《恋恋不舍》 1、第一颗星星 “我来换头盔,褚春晓呢。” 傍晚时分,l.n机车俱乐部的老顾客过来点名要找老板。 这家俱乐部开在苍城,但不在最繁华的地方。 表面建筑也和周围的艺术中心融为一体,乍看像是什么展馆的外观,门口还有超大的一片空地,还有展览的痕迹。 l.n前段时间刚结束试营业,就已经迅速占据苍城新店排行榜第一。 这家俱乐部分成好几个区块,买卖的机车在左边,各种型号整齐排列,墙上还挂着最新的品牌机车服,在玩咖眼里宛如奢侈品的头盔排列整齐。 层高因为隔层的装饰越发朋克,灯光组合也别具一格。走过前面的零售展示区,右侧是一个休息室,楼上则是普通散客休息聊天的咖啡区,还有独立的小包厢。 楼梯都是黑底搭亮色的喷漆,网状的墙面隔开工作间,走上去还能看到独属于l.n的设计师戴着护目镜在工作。 当地不少人在软件发布消息,大部分都是夸赞l.n工作人员的高颜值,也有人说招聘除了专业方面,也有颜值的考量。 傍晚昏黄的霞光从头顶洒下,前台的女孩笑着对顾客说:“春晓去接人了。” 褚春晓是l.n明面上的老板,刚开业那天照片就传遍了。 她在网络成名已久,做过买手,也做过模特。个人社交账号比一些小明星数据还好,粉丝众多,前段时间去国外看摩托车锦标赛的系列穿搭同款直接卖脱销。 客人有些诧异,问:“接什么人?” 话音刚落,轰隆声传来,一辆摩托车停在门口,只是车上有两个人,开车的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张麦色的面孔,耳钉随着甩头点缀其中,像是晨昏时候的星星。 “不是春晓接人的吗?” 客人诧异地看向下车的女人,坐在后座的人也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褚春晓本来就是模特身材,个子也很高,没想到走在前面的女人个子更高。九月底的苍城已经有了初秋的凉意,对方下车就拉下机车服的拉链,里面的圆领背心到肚脐之上,脖子上的项链摇摇晃晃,居然不是符合气质的银链,而是一块白玉菩萨。 前台上次见大老板还是去前俱乐部选址,当时酆理还在国外盯着青少年锦标赛,飞过来都很匆忙。 褚春晓和酆理还有几个投资人逛遍了苍城,最后敲定在这个隐藏城区艺术区的一栋老房子。 改造、翻新、重新装修。 旗舰店、改装厅、设计室、咖啡台、酒吧…… 整个l.n建筑功能集合,足够来参观的客人在这里待上一天。 前台笑着给熟客介绍:“这是我们的大老板。” 客人是俱乐部消费高级vip,也是当地某大企业的女儿,阮氏集团长女继承,此女也做投资。苍城富二代全都知道阮巧音挥金如土,但也知道生意如果能拉到就成功了一半。 阮巧音摘下墨镜,看了眼走过来的女人,开车的女人脱掉了机车服,一边和短发的合伙人说:“你非得要我穿这个吗?真的热。” 前台都换上了秋装,彻底脱掉外套的女人里身材线条特别漂亮,一看就是练过的,就算肤色偏深,结合低沉但爽朗的音调,也很拉人好感。 白玉的观音吊坠卡在她的锁骨,越发衬得她的肤色像蜜。 褚春晓身材远远没有酆理精瘦又有爆发力,她换了一件衣服,一边说:“开车风刺骨,你也可以拒绝的。” 酆理:“苍城入秋也太快了,我还是喜欢夏天。” 她们边走边聊,酆理已经感受到了一道热烈的视线,长卷发的年轻女人好奇地看着她,酆理微微歪头,抬眼问褚春晓:“你朋友?” 褚春晓一张脸长得冷冷淡淡,结合下唇的银色唇钉,不说话的时候眼眸低垂,很不好接近。 这也只是外貌原因,本质上她是做生意的一把手,这个时候走过去打了声招呼,不算热络,却不让人讨厌,笑了笑说:“阮小姐怎么来了?” 阮巧音靠在前台的桌面上,目光却落在对方后面的高个女人身上。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类型的女人,侵略感扑面而来,惹人好奇。 简而言之就是,看上去很有挑战性。 “我来换头盔。” 阮巧音说完抬了抬下巴:“小张说她是大老板,我怎么不知道?” l.n说是机车爱好者的俱乐部,面向的都是成人,很少有人会把她和国外知名青少年摩托车俱乐部联系在一起。 这项运动说到底还是小众,大部分孩子都是出国去比赛的。 酆理投资在国内开家店也不过是打发时间,正好在国外聚会碰见褚春晓,一个也是车友,一个是正经参加过比赛的,褚春晓想做这个系列的品牌,酆理也不差钱,再撺掇了几个朋友,就开伙了。 不等前台说话,栗色短发的褚春晓就说:“她之前忙着比赛没空过来。” 她喊了酆理一声:“你不是晚上还去看音乐节吗?” 前台和褚春晓比较熟,看酆理也挺好奇,忍不住问:“是重圆路那的音乐节?还剩两个小时开吧,这不是要占位置的?” 褚春晓和酆理认识一年,并不知道酆理的过去,顶多知道她现在单身。 酆理也从不开通社交账号,海外的俱乐部都有专人打理,虽然个性张扬,也接受过采访,到底不是大明星,关注的人也不是很多。 褚春晓接人路上没空问,也挺好奇:“你是特地来音乐节的?顺便看看俱乐部?” 女人已经走到一边看新进的头盔了,这些年酆理专门带队比赛,本来时间也安排得很紧,如果不是最近体检合格,或许都没有回国的资格。 酆理点头说:“那我还要看什么,俱乐部有你在还需要我在这里吗?” 她的声音在女声里也算低沉的类型,偏偏入耳很有辨识度,阮巧音的目光把酆理从上扫到下,问:“你喜欢哪个歌手?” 苍城本来就是发展很好的一个沿海城市,光一个夏天就有不少音乐节,街上也经常能看到背着乐器走的年轻人。 九月底的音乐节中学生歌迷就少了,大部分是大学生。 这次说是音乐节,更像是联合演唱会,大牌云集,俱乐部都有不少大学生游客前来打卡。 女人头发扎在脑后,耳钉亮闪闪的,微微偏头,手上还拿着最新款的头盔。 酆理:“你问我?” 阮巧音点头:“春晓喜欢的都是外国歌手。” 酆理看了眼站在一边的瘦高女人,揶揄地问:“你们在谈恋爱吗?” 她还是很爱开玩笑,褚春晓摇头,“不是,我有女朋友的,你忘了?” 阮巧音嗯了一声,“她才不喜欢我,喜欢厨师专业的。” 前台撑着脸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想来俱乐部的女同比例怎么这么高,现在软件上的宣传都直接写老板是个取向女的性冷淡了。 大老板酆理和二老板褚春晓反而是相反的类型,酆理笑起来很有感染力,整个人随便站着都有种蓄势待发的凌厉。 只是这种凌厉看着并不讨厌,反而让人很想靠近。 酆理笑得更灿烂了:“成熟女人?” 褚春晓:“别装了,没见过不代表你没看过照片,需要我把你的点赞翻出来吗?” 酆理唉了一声:“别这么严谨,和老师点名一样,我害怕啊。” 褚春晓没接话,低头看了看时间,“你自己开车去现场还是我给你叫辆车?” 还没等酆理回答,阮巧音就说:“我和你一起去怎么样,我也要去音乐节。” 褚春晓明明记得阮巧音朋友圈晒过这次音乐节的门票,她是某位歌手的粉丝。 晒出来的是两张票,明显是要和上次和她一起来的那位一起的吧? 褚春晓:“你不是有暧昧对象吗?” 她问得也很直白,阮巧音把自己的头盔递到酆理手上,“现在我打算换对象了,你叫酆理?” 阮巧音个子还不到一米六,站在酆理面前跟小孩一样。 酆理看了眼她摔破了的头盔,直接选了一款店里最贵的给她,拒绝得也很干脆:“不好意思,我没打算换对象。” “这个头盔算我送的吧。” 她耸耸肩,伸手问褚春晓要钥匙,“你在这里应该有外套吧,借我一件穿穿,我该走了。” 她拒绝得实在太干脆了,褚春晓很诧异她那句没打算换对象,忍不住问:“你有对象吗?我没记错的话你一直是单身?” 认识酆理也好几年了,褚春晓简直不要太清楚对方的桃花运,之前还有人顺着褚春晓的账号来要酆理的私人联系方式的。 对方在海外的华裔圈子也很有名,家境优渥,比赛辉煌,如果不是出了一场重大事故,酆理的职业生涯还可以继续往上走。 酆理:“应该……是有的。” 她接过褚春晓放在店里的衬衫和外套囫囵套上,不知道想起了哪年的秋风。 苍城距离扬草不远,也是邱蜜的老家,但不是陈糯的。 酆理失落的记忆倏然回笼,但时间已经走过好几个年了。 她单方面的热烈早就熄灭,回忆里的扬草像是被一把火烧得寸草不生,全是命运的余烬。 她叹了口气一边往外走,“不过我也不确定我还喜不喜欢她。” 前台听得似懂非懂,问褚春晓:“酆老板是不是真的疯过啊?” 天生冷白皮的二老板也不明白,“不过我看过她十几岁比赛的视频,那叫一个年少轻狂,可热血了。” “现在……” 不等褚春晓说完,前台就说:“我懂,不中二了,可是老板的采访照片都巨好看。” 她掏出一本实体杂志,上周才发行,不知道具体采访是哪一天。 酆理这次回国到苍城也没多久,纯粹是给回国的小车手开庆功宴的。 封面是某个明星,但看得出内页有酆理,褚春晓翻了翻采访,还没说话,站在一边的阮巧音就喔了一声:“还挺有故事。” 她看了眼坐上车准备开车走的女人,“她的意思是她现在还是单身,我没理解错吧?” 褚春晓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刚想找补:“我也不……” 没说完,红色长发的女人就已经抱着头盔跑了出去,“那我试试!” 酆理穿走了褚春晓的联名衬衫,还是嫌外套太热,系在腰上,也开走了对方的机车。 引擎轰鸣,就算不是赛道只是日常,顶尖车手的始发都很有看头。 后面跟着的小摩托就没那么美观了,怎么看都挺狼狈的。 前台问褚春晓:“不是吧,阮小姐看上酆老板了?” 似乎是想到之前追求阮巧音的男人,前台唔了一声:“但酆老板看上去确实很有魅力。” 褚春晓站在一边查今天音乐节的嘉宾,和杂志上酆理提到过的人对上了。 扬草县的歌手,崔蔓和邱蜜。 褚春晓又搜到了这两个人的合照,没由来的,她就认定这个叫邱蜜的,或许就是酆理提到的那位—— 不确定喜不喜欢的前任。 也是俱乐部的管理在聚会的时候,提到酆理过去的时候摇头叹气的那个人。 当时对方怎么说得来着? 老板当时都快死了,还惦记着有这么一个人。 但要是感情很好,又为什么一个出国一个在国内,不再联系了呢? 2、第二颗星星 酆理来苍城待了半个月。 事故后她复健花了很长的时间,等身体恢复又投入了俱乐部的安排,时间都被精准切割,她表面看着放松,实际上仍然忙碌。 苍城的九月底秋风冷冷,去往音乐节现场的路肉眼可见得拥堵。 不少人看到了路上那辆醒目的机车,开车的人穿着宽大的衬衫,黑色的长裤勾勒出修长的双腿,系着的外套飞起。等红灯的时候手握着车把,又有几分漫不经心。 这次音乐节预热了很久,到现在路边的广告牌还有嘉宾的海报。 环岛路线的十字路口红绿灯很漫长,行人一波一波经过,顶上天桥的brt呼啸而过,城市的夜晚在骤然亮起的街灯中到来。 酆理看着倒计时发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路人眼里也很晃眼。 开过这个街头右转就是音乐节的海岸现场,街边肉眼可见不少粉丝,还有的人背着琴。 苍城的音乐节一向这样,不少人在还没开场的时候就自己组织聚会,都是交朋友的新方式。 红灯差不多有两分钟,酆理看看倒计时,又看了看周围。 她右侧就是等人行道绿灯的学生,大概是她开着的机车看上去过于酷炫,在一边同样等红灯的电瓶车衬托下格外高大威猛。 褚春晓车也不少,她最钟情一体式整流罩的仿赛,只是不适合日常开。 接酆理的这辆是普通的街车,坐高在旁人眼里依然太不普通,酆理这双腿居然还能轻松地点着地面,几百年头盔遮住了面容,扫过的人只会觉得…… “好帅啊!” “应该是美女吧,看到她钻出来的头发了。” “腿也忒长了。” “不是说苍城现在有国外的摩托车俱乐部入驻吗,好多人打卡,音乐节结束我们去看看?” “好像十一点以后前面门店就关了,要走酒吧那个门,我看看攻略。” “我的眼睛没办法移开,你说我拍张照没关系吧?” 背着吉他学生模样的女孩拿出手机,刚准备拍照,正好握着车把的女人转头,她正好和戴着头盔的女人对视。 “有关系的。” 女孩吓了一跳,酆理微微挑眉,眉钉随着她挑眉的动作扬起,像是星星掉进了她的眉眼,随着轻笑漾人。 酆理的头盔是之前褚春晓专门给她定做的,和这辆车搭配居然有一股锋利的流畅感。来苍城半个月,酆理大部分时间和锦标赛的家长还有一些投资方应酬,最让她放松的反而是十几岁的选手。 她都没什么开车的欲望,十几岁在扬草的时候开着车扬起灰尘的青春早就远去。 酆理现在烟酒都不怎么沾,饮料都很少喝,如果不是外表太有欺骗性,很难让人相信她现在每天喝枸杞茶。 “对、对不起!” 女孩子急忙道歉,酆理看了眼红灯,倒计时三十秒,她说:“开玩笑的。” “你们去看音乐节?” 女孩子们一看就精心打扮了,发型也千奇百怪。 一场事故让酆理身体损伤很严重,她好几年没染发,头发也没以前留那么长了,看上去还有几分干枯感。 不过一般人很难把她和病人挂钩,俱乐部总部的高层每次和酆理去看比赛都要感叹谁有你有活力。 没见过在赛场是出过事还没阴影还能继续开的。 长发的女人只是笑笑,看着欢呼的人群,被簇拥的小孩被人拥抱,像在看她早已远去的中学时期。 “车手本来就是属于赛道的,赢过、输过都是在一个地方,死在那里,也很正常。” 她看人的时候完全没有刚才扬眉的桀骜,还挺温和,大概是透过头盔都能看出酆理很酷,女孩子们叽叽喳喳—— “是啊是啊姐姐你也去音乐节?” “你喜欢哪个歌手啊,还是乐队?” 可惜红灯不等人,酆理丢下一句随便看看就开车走了。 车迅速钻进车流,很快拐弯不见,留在原地的学生哇了一声:“是不是太酷了。” “你看清她长什么样了?” “反正眼睛很好看,还有眉钉,亮闪闪的,感觉……不是很白。” 酆理一路开到了音乐节停车场,她从腰包里拿出皱巴巴的门票,手机正好在震动,是褚春晓的语音:“阮巧音追你过来了,她开车就是纯凹造型的,你要是遇见她,尽量看着点。” 酆理直接回了语音:“她都是成年了,对自己做的事负责,我看着做什么。” 褚春晓哦了一声:“我只是走个流程,你到了?” 她还在门店,最近客人很多,来隔壁区修车的也不少,她也没什么闲着的时候,不然也会参加酆理开的庆功宴。 酆理一边往检票通道走一边回:“到了。” 褚春晓:“没见过看音乐节一个人去的,你不叫上朋友吗?” 很奇怪的是在褚春晓印象里酆理人脉很广,社交也算热忱,她一时半会居然回忆不起酆理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 酆理把戴头盔散下的中短发扎了短揪,晚风冷冷,现场不少人都穿着秋装,她的衬衫看上去都很随意,系着的外套更是潦草,和这个场面的氛围居然挺相合。 她走得慢慢悠悠,但因为身高在检票队伍里也很晃眼,还有人以为她也是音乐人。 酆理还在和褚春晓打电话:“你不是不喜欢这种场合吗?高端艺术家。” 她说话也不算嘲讽,褚春晓大学就是在酆理常年待的外国城市读的品牌管理。 从外表看就不是一个很爱社交的人,没想到居然会和合伙开创一个机车品牌,也算是出乎意料了。 酆理和褚春晓也没有经常聊天,她的生活被工作填满,褚春晓也没差别。就算偶尔朋友圈点赞对方分享的音乐,两个人也都是大俗大雅的区别。 酆理明显听中文歌比较多,不像小时候就在国外长大的褚春晓,名字家喻户晓,实际一肚子洋墨水。 褚春晓:“太吵了,去一次我要休息半个月。” 她倒是坦诚,酆理笑了一声,“也是,所以我聚会都不会叫你,现在的小孩更能折腾。” 褚春晓另一只手握着鼠标,看着电脑上显示的本次音乐节的信息,又点进最大咖的歌手邱蜜的微博。 就算不追星,褚春晓也能在上网的时候刷到一些歌手的消息。邱蜜不算高调,可以说是歌手里相对低调的类型,每年都有新歌,要说她比肩天后也没有,完全是草根出身,每年都有活动,粉丝追星也不会很费劲。 偶尔还有和某些大up主的合作曲目,宣传当地的一些民风民俗。 褚春晓点开邱蜜微博里的照片,即便是工作室出图,也看得出这个人气质很特别,像是遥远的疏星,一眼的不好接近。 又太淡然,像是什么都看不进眼底。 歌手都靠嗓子吃饭,邱蜜的音色条件可以说得天独厚,好多次现场都能被转出圈。 即便褚春晓不爱听中文歌,也能被这种陌生歌曲的情绪感染到。 这个人和酆理是什么关系? 褚春晓没在电话里问,那边的酆理也检票去了,没提。 等挂完电话,楼上负责咖啡的员工下来,看褚春晓在看电脑看得这么认真,咦了一声,问:“你喜欢邱蜜?那怎么不去音乐节?” 褚春晓摇头,对方噢了一声:“也是,你不喜欢这种类型的。” “这个邱蜜,有对象吗?” 咖啡师之前也写歌,晚上还是酒吧的驻唱,褚春晓随口问了一句。 对方挠了挠新染的一头绿毛,“没有吧,不过应该有被伤得很深的前任?” “我也说不准,前两年我还在她驻唱过的酒吧待过一阵,听说邱蜜有个姐姐。” 褚春晓:“姐姐?” 咖啡师点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当时随便听的。” “但搞音乐的没谈过恋爱的是少数,就她那几首爆发力很强的歌,实在是高,没点恨都唱不出来吧。” 褚春晓心想:恨什么? 难道分手分得很惨烈?姐姐又是什么? * 音乐节已经开场,崔蔓带着她的唢呐上台,中场休息的时候瘫在休息室,看了眼还没上台的陈糯,“你还好吗?” 陈糯前两天接完采访出门被一小孩撞了,也没好多久,本来这场音乐节公司打算给她取消的,还是陈糯坚持留了下来。 就算做了邱蜜很多年,陈糯还是很擅长把名字和灵魂区分开来。 苍城是真正邱蜜那个挨千刀生父的老家,这也是陈糯这两年才知道的。 她重生到现在都过去了那么多年,身体的生母去世,继父成了一座坟,同母异父的弟弟已经被人领走。 远走的那个人至今杳无音信,唯一让陈糯找到痕迹的就是前段时间刷到的微博视频。 可惜一闪而逝,要找酆理无异于大海捞针。 七年是一个人事业的黄金期,十七岁的陈糯根本不会想到自己可以走出扬草,可以得到那么多人的喜欢。 七年又是一段感情从发芽到掐断的残忍适应期,到现在陈糯仍然不清楚为什么酆理要一走了之,为什么音讯全无,为什么明明还活着的,又什么消息都不肯留给她。 长大的二宝都快忘记她还有个姐姐,酆理在小孩的印象里是个模糊的影子,在陈糯的记忆里只剩下薄雾里的扬长而去的背影,像是永远不会再见了。 主持人报了陈糯现在的名字,后台还能听到欢呼声。 舞台灯熄灭,追光从角落点亮,熟悉的和弦响起,超大的提词器上写着这首歌的名字—— 《从前和以后》 酆理站在人群中仰头看着远处舞台的熟悉又陌生的人。 像是回应仿佛是上辈子的那些记忆。 周围有人尖叫,有人合唱,有人举着手机拍照,酆理站在人群中,像是被风雪堆砌成的缄默雕像,写满了和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难过。 这首歌酆理很熟悉,她知道自己出事之前经常听,生父包括姜家人也从来不干涉酆理的感情生活。 只是酆理很累了,她在出事前就足够疲惫,一场事故醒来,仍然有种挥之不去的疲倦感。 她发现源头仍然在这里。 在台上,分不清是她的疲倦还是幸运的化身唱完一首后,曾经的朋友也上台热场子。 崔蔓看上去风格越来越飘逸,一边打碟一边示意摄像往下面扫:“邀请现场两位幸运观众领取今日的特殊礼物。” 底下都是欢呼,这种音乐节情侣很多,酆理身边就有趁着歌曲高潮打啵得忘情的。 她忍不住往边上挪了挪,却正好被人抱住胳膊,被她拒绝的红发女人冲她甜腻一笑:“酆老板,好巧啊。” 酆理:“放手。” 阮巧音摇头:“你开车也太快了,我好不容易才跟过来的,不过你真的很好找,随口一问就有人告诉我了。” 酆理本来就辨识度高,深秋的现场也有穿吊带的辣妹,此刻台上的巨幕显示屏扫过台下的歌迷。 不偏不倚定格在本来就容易让人注意到的酆理身上。 现场好多哇哦,被挑中的是两个女人,高个的头发扎起,眉钉在抬眼的瞬间都增强了眼神的压迫感。 麦色肌肤、身材很好、个子很高。 挨着她的红发年轻女孩个子不高,仰头看着对方,似乎还踮着脚。 崔蔓还在宣传赞助方这次会发放的苍城高山温泉度假双人券,“如果摄像大哥定位的是一对情侣那就……” 她看到屏幕上的脸后卡壳了。 陈糯浑然未觉,还在低头弹琴,电子琴键盘边上还有她的水杯,没人知道里面装的是酒。 她注意到崔蔓的卡顿,蹙着眉看了过去。 现场嘈杂,酆理周围还有人在吹口哨,红发的女孩妆容精致,眼底还有亮闪闪的碎钻,已经有人认出了这就是苍城著名的二代富婆,传闻只要和阮巧音在一起,就能吃到真的软饭。 崔蔓倒吸一口冷气:酆理? 她下意识地看向陈糯,却没想到做她这个曲目键盘手的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摘下耳机,从舞台上跑了下去。 歌迷不明所以,让出一条路。 头顶月光高悬,今晚繁星点点,环岛巴士从另一侧经过,海风徐徐,吹开陈糯微长的刘海。 她没靠近,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声音像是嘲讽,又像是不可置信—— “你现在有新人了?” 3、第三颗星星 崔蔓完全来不及阻止陈糯,她的话筒还在嘴边,欲言又止的表情和此刻镜头扫过观众兴奋的目光完全相反。 她一向喜欢看热闹,但这样的热闹明显不是那么好看的。 音乐节现场没有座位,事发在vip区,很多人纷纷看向中心。 台下嘘声一片,边上的主持人很诧异,最后还是崔蔓喊了陈糯一声:“邱蜜,到你节目了,哪有人下台唱歌不带话筒的。” 崔蔓本来就风趣,这么多年早就成了一开口就怪好笑的典型,台下还挺多人买账的。 陈糯说的那句话崔蔓没听到,但酆理听见了,周围的人也听到了。 四周议论声声,无数人的目光落在酆理身上,和她站在一起的阮巧音都有些招架不住。 倏然跳下舞台的女歌手却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离开酆理往舞台走。 台上的崔蔓伸手拉了她一把,电吉他弹出一个漂亮的音,下一首歌就这么开始了。 散开的人群重新聚拢,酆理站在人群中,能听到周围各式各样的声音。 “你听见刚才邱蜜那句话了吗?” “邱蜜看上去不是很好的样子,是前女友吗?” “听着也不太像啊。” “我还以为会发生点什么呢?” 有些人只是和朋友唠两句,但能来这种场合的人自来熟的也不少,还有直接问酆理的:“美女你和邱蜜认识吗?” 但人群中的酆理只是沉默地站着,音乐节现场气氛仿佛点不燃她。 这个瞬间阮巧音都觉得这个人有些可怕,仿佛在俱乐部灿烂的笑都是伪装的。 新的一首歌节奏很快,鼓点也很密集。两边的大屏幕可以看到作为键盘手的陈糯随着节奏摇头,就是臭着一张脸,一张算不上绝世美女但也别有风味的脸嘴唇紧抿,下颌线紧绷,看得出心情不是很好。 不过干这行的耍帅的不要太多,帅也早就是男女通用词,陈糯的粉丝向来喜欢自己偶像臭着一张脸的拽样。 现场没有同步直播,但手机转播的人不要太多,也有很多人录小视频发到网上,这一段插曲很快就成了当天的热门。 酆理没搭理搭话的人,她只是隔着人群遥遥看着台上的人。 大概是她的气质和脸蛋看上去都太不好说话,原本想搭讪的人也没开口,反而看向站在酆理身边的红发女人,议论苍城知名二代的软饭到底有没有被吃上。 这首歌是陈糯和崔蔓的合作曲,风格被网友评价宛如红白喜事现场放的。 大概是考虑到现场演唱又做了一些改编,毕竟音乐节不是演唱会的规格。舞美和顶级不沾边,几个灯效来回晃悠,红蓝白光线里,陈糯偶尔抬眼的眼影都像是蜿蜒出来的怨恨,仿佛酆理彻底背弃了她们之间的承诺。 实际上她们之间,早就没承诺了。 也没有陈糯了。 星星灯的投影到处乱晃,一首歌唱完,又到了抽选幸运观众的环节。 阮巧音本来就是陈糯的粉丝,刚才这么一晃是个人都看得出喜欢的歌手是和酆理认识的。 现在社交媒体太发达,这事发生不过十来分钟,阮巧音的微信全是朋友的消息。 [你上电视啦?还和邱蜜近距离接触?] [我在抖音刷到你了!!你在音乐节现场?] [那女的是谁啊!] [好家伙,你和偶像抢女人?牛啊。] 这些消息不堪入目,连车主群都有人单独艾特阮巧音问这个事。 最后她忍无可忍,发了一条朋友圈—— 我刚失恋!能不能对我好点啊。 这人是l.n俱乐部的大老板!!! 她还特地圈褚春晓看。 今晚的l.n俱乐部酒吧照常营业,作为老板之一的褚春晓也看到了音乐节的视频。 半个多小时前她搜索的歌手还真的是她猜测的那样。 点赞最多的视频都没什么文案,纯粹是事件概括—— 邱蜜居然跳下舞台朝幸运观众跑过去了啊啊啊!!幸运情侣看上去也好般配。 幸运情侣? 褚春晓没想到阮巧音居然还真的找到了酆理,只是视频背景音乐太嘈杂,黑色挑染蓝色的歌手说了什么也听不清。 只感觉到火热氛围下两个人让观众抓心挠肺的故事感。 陈糯的歌本来就算不上大众,能被算法推荐的大部分都是爱好者,都知道这个人的和弦很有故事。 说是纪念,估计是爱情。 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披露,即便上综艺对方也守口如瓶,让不少人合理怀疑她要纪念的人已经死了。 现在那个人疑似出现,身边似乎还有新人,有人还读出了陈糯的唇语。 这就更刺激了。 视频app软件内部还有专门的苍城音乐节的词条,点进去不少人分享了陈糯跳下舞台的各个角度视频。 还有放大镜头拍到的人群中麦色肌肤女人的,评论简直很多人裤子都不要了。 网友的力量是强大的,阮巧音刚辟谣,就有人扒出了酆理的身份。 人家就是开摩托车俱乐部的,常年在国外活动,前摩托车车手。 很快就有人来褚春晓这里打听这件事,褚春晓也发了条朋友圈。 朋友圈苍城本地人不少都在现场,刷新都是各种各样的小视频。 酆理不是苍城人,她跟母亲姓,当年的户口本来也是单独一本,为了方便。 她的户籍地也彻底更改,随生物学的父亲改成了海外。 即便真的要查她,除了知情人,没人知道如今看上去写满故事的人是当年小县城里混日子的机车少女。 音乐声很吵闹,陈糯最后可能还会返场唱一首歌,阮巧音看了酆理好几眼,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你和nuo认识吗?” 酆理:“什么?” 阮巧音又重复了一遍,酆理反问:“她不是叫邱蜜吗?” 被命运斩断过的记忆忆起也像磁带卡带,酆理顿了顿,“邱还好也不是她吗?难道英文名也换了?” 红发的年轻女人巴掌脸,蓬松的头发扎成丸子,和陈糯是相反的类型。 可能粉丝的喜欢也是反差,阮巧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是好早以前的,你不看她微博的吗?” 铁粉忍不住分享:“她之前签名签错,后来就改成nuo了。” 酆理还停留在之前的印象,一声哦也有些缥缈。 阮巧音发现这个人看上去很有魅力,穿搭也很时髦,但好像没通网。 虽然听说家庭条件不错,自己也是俱乐部的老板们,还没褚春晓脑子灵光,阮巧音的好感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已光速下头。 酆理是有段时间没看微博了,她拿出手机搜了搜。 系统键盘她习惯性地选择c,下一秒才反应过来陈糯叫邱蜜。 真正的邱蜜早就死在江梅花老家,陈糯死在酆理要告白的那个晚上,又重生成了要做她妹妹的邱蜜。 今年酆理三十岁,十多年过去,回想起来竟然像是上辈子的事。 明明有上辈子的是陈糯才对。 今晚的嘉宾很多,现场的气氛节节攀升,阮巧音很快投入了火热的氛围中,都没注意身边的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酆理提前离场,回了l.n俱乐部。 褚春晓在二楼写总结,听说酆理回来了还有些诧异。 建筑的后半部分是酒吧,褚春晓的办公室在挑高的二层,还有独立的卧室。 她一般喜欢在热闹的地方办公。 这一层的风格就很不酒吧,也很不摩托车手,和整体建筑的风格也背道而驰。 桌上的莲花台香炉上还插着一根线香,玻璃窗下却是舞池的迪厅,酆理也不知道褚春晓什么爱好,如此清心寡欲。 褚春晓:“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本来这个音乐节就是晚上开的,起码也得凌晨散吧?” 她不喜欢这种场合,但也知道有些音乐节中午就进场了。 酆理倒在沙发上,长腿交叉,和文雅毫不沾边。这些年就算成熟了很多,仍然难改十几岁老李希望她纠正的粗犷毛病。 她揉了揉眉心:“吵得我头疼。” 褚春晓的电脑界面还是酆理之前采访的电子刊,还带视频的那种。她微微偏头,看了看嵌在沙发里的女人,又看看屏幕上的人,“我怎么感觉才过了半个月而已,你怎么那么没精神了?” 酆理看着单向玻璃外跳动的人群,似乎隔着玻璃和隔音都能感受到现场的嘈杂的,“锦标赛结束我那种……” 她知道褚春晓说的是什么,手遮住半张脸,吐出疲倦的一口气:“那根弦就不用紧绷了,什么投资商、合作方、家长……” 女人的声音低哑迷人,褚春晓一直觉得酆理像是发酵过的醇酒,年轮藏在里面,无人知晓这坛酒到底是什么酿造的。 扬草只是一个小县城,酆理在那里长大,为什么又有两个身份? 酆理叹了口气:“好累,想休息。” 褚春晓:“俱乐部又不是没人了,你不能休息吗?” “一休息我就……” 酆理顿了顿,笑了一声,像是自嘲。 “算了。” 褚春晓和酆理聊了接下来俱乐部的发展,三十岁明明和老不沾边。酆理却像是随着赛事事故彻底没了重返职业赛场的心思,她指导新人,年轻的队员都很喜欢她,却没打算再继续开下去了。 褚春晓:“你是不是伤还没好?” 酆理当年的受伤几乎找不到资料,褚春晓还是在医生朋友那里听说的。 最后一圈出的事故,酆理的肋骨都断了好几根,戳进了肺部,差点没救过来,头部虽然保护得好,但因为头盔和机车的损毁,造成了不可逆损伤。 酆理点头,“那肯定的,我现在进健身房健身都坚持不了多久。” “不过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感觉想法……” 她看了眼舞池跃动的人群,又落到捧着吉他的驻唱,像是看到了当年亭台间的陈糯。 那时候酆理也才二十出头,以为天大地大,怎么也不会有塌的那一天。 但是太难了。 什么都太难了,超市、高利贷、跳楼。 被留下来的孩子。 每一分钟的呼吸都在告诉她你需要很多很多钱。 室内的光线并不明亮,沙发边上的落地灯光线昏黄,褚春晓看了眼酆理,对方似乎在发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扬起,明明在笑,却有些空茫茫的难过。 没多久酆理就睡着了,褚春晓也没打扰她。 她找到俱乐部总部负责酆理日常事务的助理,问对方的身体状况。 那边回复:也还好,只是不能从事太剧烈的运动。 医生建议她好好休养,重返赛场的事不建议她考虑了。 酆理性格张扬,第一印象并不会让人觉得她圆滑,相处久了却会发现她的周到和热心无处不在。 这种热忱很感染人,褚春晓人在车友圈,偶尔也会看到有人表白职业车手,顺带表白酆理。 就像今晚扒出来的酆理的信息,很多人才知道有人小众运动也有宽阔的赛场。 褚春晓处理一天俱乐部的事直到凌晨,她本来想叫醒酆理,又不忍心,干脆下楼了。 结果正好碰见工作人员来找她。 褚春晓:“怎么了?” 工作人员:“有客人要找……” 还没说完,她后面就走过来一个人,对方摘了口罩,一张脸带着几分厌世的冷淡,直接问道—— “我找酆理,她在这里吧?” 4、第四颗星星 这是陈糯开过最着急的音乐节,她之前享受舞台,也是因为生活里实在没什么值得她去享受的东西了。 她性格十年如一日,用崔蔓的话说就是风干大馕饼子,就算身处最需要圆滑的圈子,陈糯也不怎么爱经营。 只要给她一滴水,她就能得过且过地活下去。 公司的偏心对陈糯来说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她只要有工作能应付日复一日的生活就好了。 薪资也不用过多考虑,就算陈糯不参加综艺或者出唱片,这些年酆理给她打的钱也足够陈糯花了。 但陈糯也不想花,当年她知道酆理要走,也知道自己留不住她,更是高估了自己和酆理的感情。 或者高估了她们感情的稳定性。 人走茶凉,江梅花留下的孩子会长大,也早就不是照片里藕节一样的小孩。二宝有了新的爸爸妈妈,陈糯也不想再去联系对方,只是偶尔在弹琴的间隙设想当年。 如果酆理没走呢。 可惜没有如果,酆理就是走了,她像是渐隐最后消散在空气中的大雾,最后悄无声息。 现在回来,也不会有任何的前兆,和走的时候一样。 音乐节陈糯的异常现象早就传遍圈子,不少人都在问那个女人是谁,还有一些粉丝鸡血开贴,认为这是陈糯不是异性恋的最好证明。 这些年陈糯事业的上进心和营业没任何关系,不少人原本以为她挺无聊的,听歌又发现不是一回事,上综艺发现这人嘴人也挺厉害,可惜再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别的了。 音乐节一结束陈糯就急着要走,她让助理和经纪人说一声,直接揣着手机就走了。 崔蔓还在收她的二胡,看陈糯走路带风,喂了一声:“邱蜜!!你等等我啊!我也去!” 后台还有不少熟人,都很诧异陈糯今天的反常—— “那谁啊?前任?” “我当时都快吓死了,那么高的台她也敢跳,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看来体能也不错。” “那个人长得也很晃眼啊,身材气质绝了,不是艺人?” “哪有这种类型的艺人。” 陈糯的助理还没回过神,那边崔蔓已经披上了外套追了上去。 崔蔓现在自己开工作室,参加音乐节也有团队的人,工作室的人也是第一次看到崔蔓这么着急,连装备都让她们自己整理。 陈糯的助理支支吾吾,好奇得要死:“她们是认识……刚才……那个?” 崔蔓的助理倒是知道那是酆理,之前崔蔓和她们聊八卦的时候提起过,不知怎么解释,给了个万能回答:“都是朋友。” 陈糯的助理不明白为什么朋友看上去还这么陌生,需要这么慌张追吗? 但陈糯跑得太快了,她不得不和经纪人汇报情况。 陈糯都忘了上次这么着急是什么时候,出了后台直接从另一侧出。 这也不是她的常住城市,也没什么车,她选择打车。 可惜音乐节结束打车软件都得排个七八十个人,她生怕酆理又跑了,手机导航提醒她如果去俱乐部不行要两个小时四十分钟,下一秒崔蔓拍了拍她的肩:“主办方有熟人,我让她送我们。” 陈糯嗯了一声,她脸上亮片都还沾着,眉头紧蹙,着急得一点也不像平时。 车开往俱乐部的路上陈糯一言不发,全程刷着手机,崔蔓坐在副驾和开车的主办方负责人之一闲聊。 女人三十多岁,穿着吊带,看上去还挺能唠,只不过偶尔眼神瞄过后座的陈糯,明显好奇居多。 崔蔓不知道怎么解释现在陈糯和酆理的关系。 她揣着一个邱蜜就是陈糯的秘密没地方说,这些年又揣着一个异父异母姐妹实际上是两口的秘密没法说。 目前还新增了这对情侣闹掰但余情未了,看陈糯这些年的半死不活状态说对酆理没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她叹了口气:“就……” 陈糯看着窗外,她头发半长不短,被窗外的秋风吹起,却也懒得伸手捋一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上去有几分寂寞。 崔蔓:“她找她姐。” 负责人噢了一声:“姐姐啊,我还以为是女朋友。” 她又咦了一声:“我怎么记得邱蜜她父母都……” 重生成邱蜜的陈糯从父母双亡变成只有一个妈妈,还是马上要改嫁的那种。阴差阳错和上辈子的死对头成了姐妹,实际上死对头心怀鬼胎,还能认出她的灵魂。 崔蔓本来就是凑个热闹,哪能想到吃到这么大的瓜,“这个……” 这本来就是敏感话题,负责人也知道不好多问,干脆转移到今晚的节目了。 到l.n俱乐部后陈糯道了声谢就进去了,崔蔓还和负责人寒暄了几句。 等她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褚春晓出来,这位活跃在小众圈子的模特相貌惹眼,深夜的俱乐部酒吧还很热闹。她也不在乎来的人是不是艺人,客客气气地拒绝陈糯:“酆理已经睡了。” 这话听起来就有些暧昧,本来陈糯的耐心就已经烧到了底,这么多年没见的折磨和杂志上见到酆理嚣张的采访都变成了一瞬间窜上脑门的怒气,她反问:“和你?” 陈糯本来身材就偏瘦,再加上穿得宽大,初秋的酒吧深夜温度也不算低,她的t恤领口因为动作下移,脖子上的刺青都很明显。 刺青像是一簇蒲公英,随着她说话晃晃悠悠,给人一种她虽然有物理上居住的家,却依然在流浪的感觉。 褚春晓听出了这句话里的攻击性,明知故问:“你是她的谁?” 资料上也有陈糯,她晚上也看过,但这位艺人近在眼前,和酆理太不一样了。 酆理像是快要熄灭的残香,香灰都簌簌落在桌面上,只有面对外人才能展现出她昔年的桀骜。 这个问题陈糯居然无法回答。 妹妹,不是的。 前女友,好像也不是的。 江梅花用死写下的诅咒仍然盘桓在她们的头上,像是她对占据亲生女儿身体的游魂下的最后警告。 你们不可以。 但那又怎么样呢,这些年陈糯辗转反侧,想了又想。 为什么不可以,除了酆理,我谁都不想要。 陈糯挑挑拣拣,选了一个模糊又坚定地回答:“她是我的人。” 她看向褚春晓,目光落在对方精致的五官还有异常高挑的身形。她从褚春晓的语气能听出对方和酆理关系的熟稔,心里难免酸楚,又问:“那你呢,你是她的谁?” 崔蔓生怕陈糯情绪爆炸,急忙走上前来,她上来就跟褚春晓套近乎:“褚小姐你好你好,之前看过你的走秀,邱蜜是酆理的妹妹,她没有恶意的。” “酆理在里面的话你就让她进去吧。” 崔蔓越是这样陈糯就越不爽,以前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推开酆理的房门,她们也有同床共枕的过去,分别前夜酆理手指抚摸过的触感这么多年陈糯反复回忆,现在却成了见一面都有人阻拦的……隔阂。 她深吸一口气:“我见酆理还要求人?” 楼下的音乐换了一首,听起来震耳欲聋,打碟新人似乎看见了楼上的异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褚春晓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继续,一边点头,“你一定要今天见她吗?” 陈糯烦了:“她今天要陪我睡也是应该的。” 崔蔓:…… 你是真敢说,不知道谁因为找不到酆理砸了琴。 最好记得赔我钱。 褚春晓都词穷了,她看了陈糯两眼,很难从这张脸上看出和酆理睡过的瓜葛。 酆理怎么看都是燃烧的人,陈糯演唱会视频的气氛都是点不燃的石刻草堆,也有人爱得死去活来。 褚春晓楼上的房间隔音很好,就算酒吧很吵也影响不到里面,但酆理也只是短暂地眯了一下,很快就醒了。 她看褚春晓没人,看了看手机,时间也不早了,打开门,结果正好听见陈糯的话。 褚春晓和酆理平静地打了个招呼:“你醒了?” 这话听起来更是怪异,陈糯表面强行镇定,心里的火已经烧得熊熊。 酆理头发有点乱,她一边套上外套,嗯了一声。 她的目光落在抬眼看自己的陈糯身上,“来了?” 目光也移得很快:“那去楼下聊吧。” 她又冲崔蔓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褚春晓没插嘴,她让人安排了楼下的包厢,看着酆理很自然地牵起刚才那个歌手的手下楼了。 酆理伸手的时候陈糯整个人都颤了颤,似乎是要甩开,但最后变成了反握,握得很紧很紧,紧到下楼梯都有些踉跄,酆理笑了一声:“音乐节很累?走路都没力气?” 她声音一点没变,只是少了以前的轻狂,更没有陈糯在亭台间做驻唱的时候接送的雀跃。 只是酆理的掌心依然温暖,触感一如从前,陈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只想哭。 崔蔓也没跟下去,她靠在栏杆,干脆和褚春晓聊了起来:“酆理什么时候开的这家俱乐部?” 褚春晓:“去年。” 崔蔓不算很有名的艺人,也没什么包袱,她现在甚至偶尔还会下乡参与红白喜事,气质带着浓重的市井味,却不市侩,是个很容易让人开口的人。 崔蔓点头,道士头摇摇晃晃:“你和她很熟?国外认识的?” 褚春晓是个模特,崔蔓对她的印象也只是在杂志上见过,但要说很红,也没有,都是混口饭吃。 褚春晓点头,两个人都识趣地没去凑热闹,她问崔蔓:“她们到底什么关系?” 崔蔓叹了口气,精准概括:“死了还要爱。” 褚春晓:“什么?” 有些秘密崔蔓没办法说,只能耸肩,换了个说法:“是我们不会有的,也不会想要的那种一波三折的感情纠葛。” 她这些年看着都很累,也不太想沾这种感情,看楼下打碟很好玩,问褚春晓:“我能下去玩玩吗?” 她刚开完音乐节似乎还没过瘾,都是酆理的熟人,褚春晓也没拒绝。 安排好崔蔓,她又让人去包厢给大老板送一壶养生茶。 俱乐部各种业务都有,包厢也都是和机车相关的风格,酆理看陈糯低着头,给她倒了一杯茶:“喝吗?” 陈糯惊讶地问:“你是喝茶的人?” 明明以前老李让酆理别冬天吃冰棍夏天含冰块,酆理还说养生喝茶的都太虚,被老李用修车的螺丝刀砸还要嚷嚷。 酆理:“以前不爱喝,现在爱喝了。” 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破绽,也不像以前那样吵吵嚷嚷,又要伸手揉一把陈糯的头发。 七年而已,像是又过了一辈子。 陈糯忍了很久,还是没忍住,抬眼的时候眼眶泛红,问:“那我呢?” “你还……” 爱我吗? 5、第五颗星星 包厢在l.n俱乐部的楼上。 这一片本来就是艺术区,房子限高,看出去其他楼也不平整,还能看到不远处有人在楼顶开派对,灯光一闪一闪的。 刚才褚春晓让人送了拼盘,坚果小蛋糕和水果,酆理没有吃的欲望,她微微后仰,像是听出了陈糯难启齿的后半句话是什么,干脆地回答:“我不知道。” 陈糯在众目睽睽之下奔向她,后来的几首歌都忍不住往酆理的位置看,但台下的世界就和她这些年的寻觅一样,即便酆理外形出众,也很难一眼锁定。 现在酆理真的出现在眼前,她反而害怕和酆理对视。 眼前的人陌生又熟悉,和梦里的人似乎也不一样。 陈糯看了眼泡开的茶,笑了一声:“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知道这些年我在找你吗?” “知道二宝已经有了新的爸爸妈妈么?” “知道我根本不需要你打过来的钱了吗?!” 陈糯一字一句,越说越是激动,本来含在眼眶的眼泪和她本人一样倔强,即便这样也不肯掉下来,瞪着酆理的时候顶多摇摇欲坠。 酆理:“我不知道。” 她微微仰头,静静地看着气到颤抖拍着桌子站起来的陈糯。 她们分开的时间早就超过了她们在一起的时间,陈糯也不再是刚重生的时候那个头发枯黄分叉的乡下丫头,发型凌乱但气质早就被工作熏出了点艺术家风味。 一切早就远去。 无论是扬草那家被辗转卖了又卖,又改成糖水铺的修车店,还是亭台间那条路已经改成火锅店的烧烤店,当年的顶楼小区也早就改了格局租了出去,什么都变了。 酆理再看到陈糯,有种过了很久很久的感觉。 她抽了一张纸给陈糯,“擦擦眼泪。” 说完又笑了笑,“我怎么记得你以前不爱哭,不是还要挠我两下吗?” 陈糯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就挺想挠你的。” 她别过脸,又凑过来:“你给我擦。” 包厢不算很大,看得出来这里也是聊天的卡座。 桌子很大,隔开了她们两个,陈糯俯身凑近,闭上眼,像是要让酆理改口。 我不知道和我不爱你不是一个意思。 但确实又有点我不爱你的意思。 悲哀的是陈糯居然开始回忆她和酆理的这段感情,到底是爱更多,还是责任更多。 或者她和江梅花还有二宝,全是酆理的累赘。 酆理却抓起陈糯的手让她自己擦:“我不。” 这话听起来比刚才那句我不知道生动太多,陈糯趁此机会抓住她的肩,一双泛红的眼盯着酆理:“为什么不联系我?我们不是说过好的吗?” 她的动作使得酆理散落的发也晃晃悠悠,包厢灯光不明亮,酆理和采访的桀骜判若两人,像是那她对外绝佳的伪装。 她眼神全无从前她们独处的喜欢,悲哀的是陈糯是在她离开后,点开手机视频,才发现酆理曾经那么灼热地爱过自己。 酆理:“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她们的脸靠得很近,近得陈糯微微偏头就能吻上酆理的嘴唇。 酆理的五官比七年前更浓,她原本就不是李建骢的亲女儿,也不太完全像陈糯曾经见过照片里的亲妈妈。 当年酆理把信息说得模糊,债务又宛如天塌,江梅花不仅仅借了贷款,还从小区的其他人手里接过周转的钱。 大家在那里生活了几年,小区的住户也都知道江梅花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五官浓稠,性格开朗,是个很俊俏的姑娘,还开了一家超市。 小女儿不怎么爱说话,但经常能看到她背着吉他回家。 偶尔是酆理开着车载着妹妹在夕阳里回家,橘红色的落日晚霞,电驴也被她开出机车的嚣张,影子拉得长长,像是永不分开。 陈糯捧起酆理的脸,额头都贴上了酆理的额头,换作从前根本不用陈糯这样,酆理自然会吻她。一个人推一个人靠近,亲吻响亮又幼稚,总有人落荒而逃。 她说:“你确定吗?你就是走了。” 酆理:“我很确定。” 她推开陈糯,又把对方摁回了座位,“我记得我当年的意思是,你可以再找。” 陈糯被摁回去却在酆理抽回手的一瞬间抓住她的手,她仰起头,仍然带着几分天然的倨傲。 她是陈糯的时候就有种蔑视所有人的清高,就算有喜欢的男孩好像也不会投入过多的热情,仿佛这种喜欢是她社会化的一种方式。 真正的陈糯永远游离,即便在高中上学密密麻麻的人群里,酆理也一眼能看到她。 一个平等看不起所有人的小清高。 特别得让她注意到后一看再看,最后就喜欢了。 不只是崔蔓,还有其他人也说过酆理没什么弯弯绕绕。 她做事本能大于想法,总是随心而走,显得风风火火,格外嚣张。 但现在不一样了,酆理没抽回手,看着陈糯的手按在自己的手背上,如果酆理想,仍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抽开。 但她只是微微抬眼看着对面坐着的人,眼神淡然,在陈糯眼里陌生得可怕。 陈糯深吸一口气:“我不是在找你吗?” 酆理笑了:“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和别人试试,毕竟你最开始喜欢的不是那个……” 她有点忘了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周……周什么来着?” 陈糯:“关他什么事。” “那不就更是你的原因了,我被你掰弯的,冤有头债有主,你现在想跑了?” 这句话要是没哭腔,听起来还挺有气势,问题是陈糯现在眼眶红红,眼泪滑过她眼下特地贴的水钻,像是被打捞上的人鱼,这是她凝固的珍珠。 酆理压住替她擦眼泪的欲望,又有些好笑陈糯现在理直气壮的掰弯理论,她想了想:“你忘了吗?” 陈糯:“什么?” 酆理:“一直都是我在勉强你不是吗?” “你也不想和我一起,接吻也是我要求的,睡觉也是。” 当年分开的时候酆理大学毕业没多久,她本来就是个十几岁就成熟的人,现在看上去更是有种淋漓的熟女气息,早年的野性被精确分解,还多了几分做生意的气度。 以前的酆理并不精明,现在看过来的眼神让陈糯有种自己被铺开来称算的错觉。 陈糯一时间哑口无言,以前酆理根本不会这么直白地摊开说。 她还停留在过去,对面的人却已经彻底走了出来。 陈糯沉默了好半天,酆理:“我没说错吧。” 之前陈糯以为酆理会避而不谈,却没想到她在这个时候比谁摊得开,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把布丁往她那边推了推:“这个甜度能吃吗?” “我也不知道你现在做大明星控制不控制,都是春晓拿的。” 春晓,这么亲密。 陈糯忍不住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酆理徒手捏开核桃,“你说褚春晓?” 她剥壳动作慢慢吞吞,但手指修长有力,拆分都赏心悦目,“朋友,同事。” “不是你想得那样。” 陈糯:“不是说和我分手了吗,有必要多解释这一句吗?” 她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尖酸,轻哼两声眼神还是要时不时看酆理两眼。 酆理:“你不是很在意吗?” 陈糯反驳得很快:“谁说我在意了?” 酆理:“那我要是有了女朋友呢,你打算怎么样?” 她靠在椅背上,似乎是刚才睡了一会还挺精神,就是头发有点乱,身上的衬衫也没扣好,露出锁骨上的文身。 以前酆理脖子也都是文身,全是贴的,就算陈糯有文身经验,也很难分出对方现在的那一片是真是假。 陈糯:“我能怎么办。” 她挖了一勺布丁,发现也没想象中那么甜,也不知道她原本心里发苦的原因。 一个晚上从震惊到狂喜到痛苦到现在的酸涩,按理说这些滋味也不算新鲜,她每次想到酆理都会爱恨交缠,想着等见到对方,一定要好好…… 好好什么呢? 臭骂她一顿,或者…… 她更想念酆理的拥抱,还有和对方住在一起的放松感。 至于酆理有了别人,她从来没想过。 因为这个问题原本应该只有一个答案,包括她们分开之前的夜晚,对方的意思在陈糯听来也是佯装大度。 酆理很喜欢我,这点陈糯比谁都清楚。 现在她看酆理,却不确定了。 酆理看了看时间,“你今晚住在哪个酒店,我送你回去。” 陈糯却摇头,“我要和你住。” 酆理:“为什么?” 对面的女人头发不太整齐,一缕长一缕短地窝在颈窝,还能看到刘海几捋挑染,这样越发衬得陈糯脸小,她说:“你知道的。” 酆理笑了:“我不知道。” 陈糯:“就算我们分手,那我们至少还有名义上的关系不是吗?” 她放在一边的手机嗡嗡震动,全是因为今晚她出格举动的消息。酆理的手机也是,俱乐部的小车手冲浪也看到了酆理,纷纷问老大这个是谁。 酆理在新一代车手眼里很神秘,长得很有辨识度,性格也很有亲和力,按道理应该朋友满天下,却经常独来独往。八卦一下感情问题,都是空空如也。 好不容易有知情人透露是有前任的,但前任是谁更是无从得知,这么多年看下来更像个幌子。 现在幌子近在咫尺,可惜是前任也是妹妹。 酆理:“什么关系,我们不在一个户口本上,你的妈妈不是我妈妈,你的继父也不是我的生父。” 她吹了吹掌心的核桃皮,又抽了张湿巾擦手,低头的时候刘海遮住眉眼,更让陈糯觉得她比以前捉摸不透多了。 陈糯:“那又怎么样,你还睡过我,这就算了?” 以前陈糯根本不会把这些词挂在嘴边,酆理虽然记忆都回笼了,刻意回想还是会有习惯性的眩晕。 酆理看了她两眼,“你这些年这么野了?” 她头疼的时候习惯性地皱眉,看上去像是不高兴。陈糯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酆理断掉了国内一切的联系,像邓弦她们也不知道酆理的具体位置。 人间蒸发的人再次出现,又来看自己的现场,哪怕酆理不大大咧咧,陈糯也想抓住这次机会。 她隐隐觉得,这次抓不住,可能她会彻底失去酆理。 她顶着粉丝喜欢死了的厌世脸嗯了一声,倨傲地起身,“走吧。” 酆理笑了:“真要和我住啊,我要是住在小旅馆怎么办?” 陈糯:“我们又不是没住过会漏水的房子,还撑过漏雨的雨伞。” 她说的是老李去世后的那段时间,回忆起来仍然很难很难。 但时间又的确有治愈能力,她想到的都是酆理搂住她的热度,还有一句没关系。 都会好的。 那现在,是不是都会好的,那个好的呢? “你都是俱乐部老板了,怎么可能住在小破旅馆,”陈糯顿了顿,“不是你说我每次都很勉强吗?” 这句话含义有点超过,酆理愣了愣,“什么?” 陈糯已经走出了包厢,“我不勉强,你要试试吗?” 6、第六颗星星 陈糯抓着酆理的手要跟着她走的时候崔蔓毫不意外。 这些年崔蔓是圈内公认的陈糯的朋友,甚至还有人猜测过她俩的关系,崔蔓每次都要澄清,陈糯会在这种起哄的场合出神,崔蔓知道她在想那个杳无音信的人。 也有人试图追求陈糯,联系上崔蔓问你能告诉我邱老师的一些事吗? 邱蜜是死去的陈糯,这是非常不科学的秘密。 崔蔓也没有因为知道这个没揭穿的秘密怀疑人生。 她和陈糯和酆理都不一样,出生在白事贯穿年月的家庭,生死是个模糊的界限,有些人活着和死了也没区别。 逐渐和酆理失去联系的陈糯在她眼里就像奄奄一息的蒲公英。 这种杂草按道理最擅长疯长,陈糯却越发压抑。她不再是学生时代拧巴的小妹妹,知道什么时候圆滑,也知道什么时候最大限度包装自己,利用性格推掉公司安排的饭局和应酬。 都是音乐人,崔蔓比其他人知道得多一点,也能在粉丝或者乐评人解读陈糯作品的时候联系从前。 崔蔓没什么能告诉的,她说那是邱蜜的秘密。 现在对方最大的秘密出现,陈糯多年压抑的疯也终于开始长,变成紧抓不放的手,像是不抓住,酆理就会像蒲公英那样散开。 褚春晓目光落在陈糯抓着酆理的手,两个人的肤色对比强烈,酆理的手明显比陈糯大了一圈,却被反向钳制。 “那你开我的车回去吧,后面车位四轮的。”褚春晓看向酆理,对方笑了笑,眉毛上的钉子在光下亮闪闪的,酆理问:“朋友圈那辆啊?” l.n俱乐部在褚春晓的运营下收益很好,她本身也资产丰厚,爱好就是车,她说:“不差这一辆,再说了你的车库车比我多吧?” 两个人本来有共同爱好,聊天听起来也很松弛,陈糯抓酆理的手越来越紧,崔蔓也懒得提醒。 按道理她也要和酆理叙叙旧,现在明显是插不进去,以前陈糯喝多了买醉都是她收拾烂摊子,现在管事的回来了,她终于可以卸任。 酆理:“那下次你开我的。” 褚春晓:“客气什么,回月满登阁吗?” 苍城有名的楼盘也就那么几个,酆理在这边的房产也是褚春晓和她助理帮忙打理的,方便酆理回来的时候有个落脚的地方。 酆理点头,褚春晓说:“明天应该会有人联系你聊点俱乐部的事。” 她目光扫过陈糯,又补了半句:“再说好了。” 陈糯站在一边,目光落在褚春晓身上,心里跟被挠了一样难受。 酆理明明被她抓在手上,她仍然有种隔了一层什么的郁闷。 以前酆理会毫不犹豫地带着陈糯到处逛,致力于给所有人介绍这位是我的妹妹。 天光云影是她的根据地,门口卖葱油饼的阿姨都知道陈糯和酆理的关系,说你别欺负妹妹。酆理咧嘴笑说我哪有欺负,姐妹拉个手怎么了,看陈糯冲她呲牙她更高兴,嗬了一声,说:我妹妹真是精神,可爱死了。 换陈糯被她恶心得无语凝噎,想咬她又怕脏了自己的嘴。 当年她厌恶和酆理这个[情敌]变成的关系,明明都是一辈子,却像是她的两辈子。 泾渭分明的关系,酆理从前的爱意和现在的冷淡相比越发衬得陈糯愚钝不堪,恨都显得矫揉造作。 崔蔓:“邱蜜你自己和团队的人打声招呼,你的粉丝应该到处在问酆理是谁。” 她的目光落在拿走车钥匙的酆理,“你们好好聊聊,有空了再和我吃顿饭叙叙旧。” 这话说得难免染了几分卑微,酆理笑了一声,“明天吧,请你去苍城最好的菜馆。” 她说完又问一边的模特:“褚春晓,最好的菜馆是?” 褚春晓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我来安排,你们去休息吧。” 月满登阁是导航常用地址,这辆车又是褚春晓的,路上陈糯忍不住想褚春晓和酆理的关系。 同事也可以是那种同事,朋友也可以是那种朋友,她和酆理还是做过的那种姐妹。 陈糯人生的桃花在遇见酆理之前根本没开过,现在回想起来开的也不是什么桃花,而是霸王花。 车载音乐开车自动播放,都是一些外文歌,以陈糯对酆理时效性的了解,这应该也不是她的口味。 这车是褚春晓的,导航常用地点却是酆理的小区? 陈糯咬着唇,她别脸不去看酆理,车窗没打开,车内冷气打得很足,陈糯的手机嗡嗡振动,都是团队的消息。 经纪人似乎已经习惯她的作风了,反正也没有艺人不让恋爱的规定,对方只是发了网上的截图,让陈糯找个时间开直播安抚一下粉丝。 陈糯满脑子酆理是不是真的有别的想法,以前酆理只和她在一起,对方的喜欢让人烦躁又充满安全感。 等陈糯回过神来早就被包裹得密不透风,等这阵风离去,她浑身还有被卷着的残留味道。 像是香水悠长的后调,这些年她的时间缝隙填满了不知所踪的酆理气息。 陈糯来得很着急,自己的行李随行包都没有,耳机都没戴,经纪人还很爱发语音,手机页面点进去全是。 她一边转文字,开车的酆理红灯的时候扫到,“外放也没关系,如果你不介意我听到的话。” 她都这么说了,陈糯也没客气。 经纪人声音听起来还挺温柔—— “邱啊,你的东西我让小陈都收好了,别忘了三天后你还要进棚录音。” “身上的伤也注意一点,今天我看你跳台都吓了一跳。” “有事打电话给我就好了。” l.n俱乐部距离酆理的小区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现在不堵车,车内的歌声经常被导航的提示音斩断。 酆理开车认真,侧脸看上去比当年离开的时候更成熟了,十几岁张扬的耳钉又回来了,只是气质终究没那种扬长而去的轻狂,陈糯越看越眼眶酸涩。 酆理也知道陈糯在看她,问:“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陈糯:“前几天,被一个小孩撞了。” 褚春晓车里也没什么摆件,可以看得出这不算她常开的车。 她现在常驻苍城,女朋友在当地开日料店,同居后很多东西也搬来了,不像酆理还有种流浪的风味。 酆理刚才看她走路也没什么不同,问:“伤到哪里了?严重吗?” 陈糯嗤了一声:“你关心我?” 说完她又后悔了,她明明不想这样的,但是在酆理面前她又做不成歌手邱蜜,她只是重生的陈糯。 和酆理相依为命那几年的……妹妹和…… 不太女朋友的,前女友。 酆理点头:“不可以吗?” 车载音乐的旋律很悠扬,褚春晓喜欢的歌经常分享到朋友圈,偶尔酆理会点。 这首歌她恰好听过,等红灯的时候手指敲着方向盘,陈糯越是思考,就很难不往那年想。 她声音哽咽:“你随口问问而已,要是真的关心我,会失踪吗?” 酆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降下车窗,窗外的自然风比冷气舒服,吹起她长发的一缕,“你真的要回我那里吗?明后天没活动?” 陈糯冷笑一声:“你家里难道还有别人,不方便我去是吗?” 她一口咬定酆理早有别人,实际上很没底气。 这些年陈糯失眠是常态,酒精是深夜琴弦的动力。她的歌都在唱别离,几万的评论都是听众文艺的独白,她从来不会打招呼分享心路历程,被问起的时候也只是笑笑。 她笑也很像哭,很多人喜欢陈糯身上的无法驱散的寂寞感,哪怕崔蔓是一个很热闹的人,仍然无法撼动陈糯分毫。 被问及这个问题,崔蔓只会笑着说那当然了,因为我和邱蜜只是朋友。 她俩现在的关系一句话都难以解释,如果陈糯一直客客气气酆理还觉得不对劲,现在味道纯正,她笑着说:“你希望我有吗?” 陈糯:“我去你那就是要和你睡的。” 外文歌还在无休止地重复一个单词,车开进苍城最昂贵的小区,深夜的地下车库格外安静,酆理关了车载音乐,“我要是不愿意呢?” 酆理过去的记忆不算清晰,但已经不是刚从病房醒来一无所知的状态了。 她记起了扬草的高中,还没改成塑胶跑道的操场,她斥巨资买的钉鞋,被还是陈糯的陈糯嘲笑的运动短裤。 记起了家里总是点不上热水器,冬天洗澡全靠意志力,夏天暴雨还要去楼顶抢救李菟养的蚕宝宝。 记得那场被议论的一个二婚一个头婚的中年婚礼,变成邱蜜的陈糯在敬酒的席间瞪她的眼神。 以前的陈糯会说这样的话吗? 她只会拒绝,说你别这样,说酆理我不喜欢。 她有没有说过喜欢我? 有没有想要过我? 酆理的病房在一楼,来探望的是她生父的亲生女儿。对方比酆理年长,父母的感情早就名存实亡,只剩下门当户对的空壳,离婚不利于资源切割,远远不是动动嘴皮的事。 一儿一女和酆理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妹妹关系倒是不错。 酆理差点死在赛道,家里动用关系封锁消息,她的腿粉碎性骨折,差点成为废人。 脑子一片混沌,也差点陷进永恒的梦境,醒来看着窗外绿草如茵都很茫然。 酆理当时问姜珞:“我会一辈子想不起从前吗?” 来人打扮时髦,扫一眼身上的单品都格外昂贵,坐在病床边看差点死了的女人,“你不是还记得我们吗?” 酆理:“我看你给我的资料了,我有个妹妹。” 姜珞笑着问:“一个,还是两个?” 酆理微微蹙眉,她看上去完全没有赛车场上的精神,写满了绝处逢生,声音也带着疑惑:“我的妹妹是我的女朋友吗?” 看上去就珠光宝气的姜珞说:“你别想了,伤口好起来再说吧,妹妹是女朋友你禽兽啊。” “早知道我就回国和大哥一起看你当时过得怎么样了。” 同父异母的姐姐气质成熟,五官偏甜,和酆理相反。 姜珞:“医生说问题不大,还会记起来的,俱乐部的事我找人给你看着,你先养伤。” 酆理从小到大和亭亭玉立不沾边,但老李从来不认为女孩就要有女孩的样子。 自由生长的人克服了失去队友的恐惧,也险些失去自己。 酆理:“谢谢。” 姜珞想了想,又忍不住问:“你现在不记得了,但应该还有感觉吧,你觉得……你的妹妹女朋友,喜欢你吗?” 当时我怎么回答的? 地下车库好几分钟才有车经过,酆理的反问更像是拒绝,陈糯解开安全扣,抓过酆理的衣领,吻了上去—— “我管你愿不愿意。” 7、第七颗星星 这个吻太过突然,多年没亲吻的人毫无章法,亲吻都像撕咬,陈糯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酆理身上。 换作从前酆理早就回吻过来,但她们昔年的模式早就打破,什么都需要重新开始。 酆理把陈糯从身上推开,她企图解开安全扣的手被陈糯拉住。车内没开灯,前面地下车库横梁灯管灯光洒下,酆理看见了陈糯通红的眼眶还有唇上过分明显的红…… 她自己唇齿也都是铁锈味,但没有伤口,可见眼前人火急火燎反而弄伤了自己。 被陈糯突然亲吻的酆理平静地问:“你不是还要录节目么,这个伤口又怎么解释?” 她们分别的时候一个籍籍无名,一个不过是个普通的超市小老板。欠债的寡妇老娘从房子跳下去,说话都不利索的小孩还没上幼儿园。 陈糯不知道怎么确切定义酆理的离开,或许她们在看到江梅花绝笔信的时候,离别的钟声就已经敲响。 无论过去多少年,陈糯依然会梦见酆理当时揉皱纸团的力度。 她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写的字歪七扭八,却能写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警告。 陈糯写歌的时候想到那张纸,酆理的神情和拳头,不知道谁的恨更多一些。 她试图站在酆理的角度重新复盘过去。 病故的母亲,过早知道李建骢和自己不是亲生父女关系,母亲和继父生下的妹妹死在她高考前夕,在告白的夜晚被卡车碾死的喜欢对象,死于泥石流的继父,跳楼自杀的继母。 酆理的人生和车过不去,也和死过不去。 在扬草的时候陈糯作为邱蜜听过街坊邻居说过酆理晦气,命硬,天煞孤星,注定把身边的人全部克死。 当时江梅花买东西回来,也听到了,还小声附和,说酆理一点女孩子的样都没有。 陈糯骂了她一句你做人后妈还帮外人说话,转身走了。 江梅花似乎也被说服了,又和嘴碎的街坊吵架。 可后来老李死了,江梅花又想起这句话,她不敢当面和酆理吵架,也知道酆理撑着家,只能和小区的老头老太太说。 当时陈糯背着吉他走过,觉得江梅花是陈年的僵尸,封建又迷信,冥顽不灵。 后来她愤怒地谱曲,在崔蔓眼里拉二胡都像是不断弦不停歇,全是旁人无法打断的懊悔和痛不欲生。 酆理没疯都是个奇迹,我却没有回应她的爱。 现在四周寂静无声,但谁都听到了时间走过的滴答声,倍速成了彼此都陌生的…… 从前和以后。 陈糯掌心摁在酆理的手背,这种肌肤相贴的热度勾起了她这些年一再压制的酆理的想念,忍了又忍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酆理模糊的记忆几乎看不到陈糯哭的样子,现在对方几乎号啕大哭,对面车位有车开进去,一对情侣还好奇地看了看这边。 酆理:“你居然哭了?” 她的疑惑太明显了,一边又抽纸给陈糯擦眼泪,也不知道是该擦嘴唇还是擦眼睛,声音不慌乱,动作格外慌乱。 陈糯又气又难过,直接拿纸巾包砸酆理。距离太近,还没砸就被人攥住手,酆理捏起她的下巴,一边开了车的内灯,彼此的脸印在彼此的眼眸里。陈糯眼泪宛如泉涌,像是要哭掉这些年酆理离开带来的连锁反应。 从小到大她的游离感很重,父母双亡,跟外婆长大,喜欢都像是一份落地的寄托,随机安放在隔壁家的同龄人身上,没有意外的话她也不会有什么正常的爱情可言。 俗套的朋友也喜欢你喜欢的人,陈糯会难过,但也不会和唯一的朋友断交。 她的人生又写满了意外,酆理的名字互为反义。 当年陈糯觉得这人只有疯癫没有礼貌,更不会想到这个人会把自己的人生拔高到轰轰烈烈的程度,从此她看到街头呼啸而过的机车都会想到她。 陈糯的敏感从不点在感情,这段感情对她来说掺杂了太多比喜欢更重大的情绪。 死而复生、姐妹关系、重组家庭。 什么都是新的,最讨厌的酆理成为维系她上辈子和这辈子最重要的证明。 酆理离开以后,那份一直被对方点燃的感情应该熄灭,结果每一晚想念的风吹过,结果越烧越荒唐,分分秒秒都在嘲笑陈糯,你低估了这份喜欢。 陈糯:“你以为我不会哭吗?” 她知道酆理不会随随便便忘掉,她生硬地转移话题写满了发生过的什么。 “你忘了你之前喜欢把我弄哭了?” 捏着她下巴的人力度紧了几分,酆理眯起眼,垂下的细碎刘海扫过陈糯的额头。 陈糯盯着她看,这句话过分暧昧,足够惹人浮想联翩。 酆理的茫然也特别明显,陈糯乘胜追击,声音都有些破:“你忘了?” 不等酆理说话,陈糯扣住对方的肩膀,仗着车座之间仅有的空隙,仗着自己跟纸片一样单薄的身形,像是依附又像是寄生,“你不能忘了我。” “是你说的。” 酆理松开手,掩饰遗忘带来的瞬间失神:“我说什么了?” 她眼神里没有背着江梅花在一起的时候永远第一眼看过来的炙热,脸没什么大变化,陈糯仍然觉得愤怒。 陈糯:“你说你喜欢我。” 酆理嗯了一声,她拔下钥匙,车内灯光倏然熄灭,她越过陈糯给对方开了车门,“你喜欢过我吗?” 地下室的车位没有填满,苍城最好的楼盘对陈糯来说不如当年扬草的老房子。 电梯映出酆理的身形,她不再是要被老李纠正的吊儿郎当,站的时候不会微微驼背。长发因为刚才和陈糯的交谈凌乱,嘴唇的微红却不明显,反而陈糯缺少血色的脸因为嘴唇的红显得异常暧昧。 酆理:“你吃过晚饭吗?” 音乐节的闹剧实在太夸张,到现在酆理的手机新消息还有人问东问西,她都没回。 陈糯冷冷地说:“我气饱了。” 酆理:“崔蔓的微信号多少?” 陈糯冷笑一声,“你喜欢崔蔓是吧?” 她现在明显处在爆炸边缘,都顾不上自己吊带都掉在了胳膊,外面的罩衫拖拖拉拉,看上去不像个时髦歌手,更像是放学打了一架的女高中生。 酆理:“我喜欢她干什么。” 电梯停在十七层,出电梯的时候陈糯抓着酆理的衣角,“为什么要注销微信?” 酆理:“那你现在的微信是多少?” 那这个字像附带的,陈糯不喜欢。 门锁打开,陈糯直接把人推了进去,简直是反客为主的教科书级示范。 酆理以前就是女高中生里最大的尺寸,个子太高,但还没到壮的地步,穿件背心在黄昏的教室和崔蔓吃零食都有隔壁班的女生路过多看两眼。 无非是这怎么练的,人家体育生,好帅啊,你没看她扔标枪吗? 陈糯好几次撞见高一的新生特地来看这种热闹,她不擅长女生之间的聊天,却没想到有些尺度还挺大的。 同性之间也可以幻想到这个程度,陈糯还试着多看两眼酆理。 但她俩实在太熟了,纯粹是见面的次数,住在一起,重组家庭的姐妹,上学放学,一起吃饭,走亲访友。 可能以前的李菟和酆理待在一起的时间都没这么长。 酆理暂时落脚的房子是精装修,没半点她以前房间该有的乱七八糟。 拖鞋也都正常,玄关空空荡荡,没任何奇形怪状的摆件,更看不到什么头盔和想要炫耀摆出来的联名夹克。 酆理一句喂还没说出来,陈糯几乎是用以前被迫运动会的气势把她摁在地上,如果不是酆理身体不错,可能就被她这么一撞到底给撞晕了。 陈糯很想掐她,像很多年她们做一次像打架一样。 可身下的人眼神陌生无比,从前甜言蜜语的混账好像消失在时间的缝隙。 自动感应的玄关灯亮起又熄灭,室内的装饰鱼缸冒出幽蓝的光,陈糯坐在酆理腰上,吊带滑到肩上,胸前的布料像是下一秒要凋谢的花朵。 她的茫然太过清晰,前一秒的凶狠通通散去。陈糯抱住酆理,抱得很用力很用力,嗅着对方早就变了的衣服味道,去感受对方跳动的心脏。 陈糯:“你走之前说让我随便你弄,那回来呢?” 酆理瘫在地上,地板冰冷,躺在她身上的人皮肤温热,罩衫垂在地上。酆理借着室内的微光瞥了一眼陈糯的脖子,上面有蒲公英。 酆理脖子上的文身贴早就洗干净了,却又像是长到了陈糯的身上,从吊带的胸膛向上,缠住脖子。 她困在过去,酆理已经率先走向未来。 酆理忍住抚摸她的发顶的欲望,卷土重来的回忆之前只是回忆,现在却像是沉浸式剧场。 重现的夏日那天,开得太低的空调,卷起的被子,陈糯的埋怨和控制不住的反应。 当时我是什么样的心情? 酆理闭上眼,又睁开,好像是……很难过很难过。 是我太没能力,是我…… 陈糯嗅着酆理现在陌生的味道,身下的人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微微抬眼,一边鱼缸的灯光昏暗,酆理手臂遮住半张脸,下巴紧绷,像是在极力抵抗什么。 陈糯:“你……” 还没说完,酆理伸手把她一拽,只是转瞬的工夫,陈糯就被人单手抱起来了。 陈糯吓了一跳,风干的眼泪绷得她的脸上的妆都很难受,蹭在酆理黑色的衬衫内搭背心上特别明显。 这种突然的失重让她下意识地抱住酆理的脖子,酆理还有空去开灯,即便摇晃,也仍然是熟悉的安稳。 陈糯还想问你是不是受过伤,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亲吻比花洒落下的雨还密集,酆理问:“你还要检查吗?” “家里有没有别人。” “唔……” 她以前也不这样,江梅花还活着的时候两个人总是小心翼翼,在外面又是名义上的姐妹。 酆理从没和同学介绍过陈糯,陈糯也没有在偶然遇到的场合说这是我女朋友。 她们的故事仍然写在扬草,等陈糯以邱蜜的名字成名,有人去采访她驻唱过的亭台间酒吧。提到过去,对于酆理的形容不过是一个很酷的姐姐,叫什么名字被打了码,有人问后来呢? 后来不了了之。 陈糯抱着酆理大口地喘气,她的舞台妆也向来不走浓烈风格。 她是看着像开水的一杯白酒,辛辣无比,回味无穷,只是当年沉默上学的人群里,大家只觉得她不合群。陈糯可以一个人开着车兜风,不知道有人摩托车轰鸣来回,只是为了看她一眼。 水下她眼影细小的亮片像是发光的星星碎屑,酆理手指拂过,“对不起。” 陈糯:“对不起什么?” 她抱她抱得很紧很紧,这么多年缺掉的日夜,都是她消化酆理离开养成的惯性依赖。 得到的时候她不以为意,被江梅花发现分开的时候她觉得没关系,等酆理走后她们发消息的时候陈糯想我能克服,她后悔了。 后悔那么放酆理离开,那么理所当然地享受酆理营造的巢穴温暖,却忘了筑巢的人风霜满头,也没比她大多少。 酆理:“不知道。” 她很理直气壮,陈糯:“所以你出什么事了?不用你说我也猜得到。” “你重新开车了,然后出事是吗?” “你让庆姐什么都不要和我说?” “你忘了我能理解,但是为什么记起来了不联系我呢?” 她声音含着水,哽咽像是喉咙有水草泡开,酆理伸出手,不知道是生疏还是惶恐,她搂住陈糯的腰,彼此温热的肌肤相贴,她说:“因为忘了。” “差点记不起来的,全都忘了。” 8、第八颗星星 崔蔓之前和陈糯说:你现在和走在沙漠期待看到绿洲的人没什么区别。 搞民俗音乐的音乐人说话语调飘飘,让人很想打她,“看到的都是海市蜃楼啊邱蜜,我本来应该劝你乐观一点,但感觉,也没必要多乐观了。” 现在科技发达,也不是以前那种聊天需要分分秒秒计费的时代,陈糯也没有和人在公话亭打电话的经历。 就算以前的流量套餐比现在贵,她在上网方面也很舍得,更别提什么都走在时髦前列的酆理了。 陈糯一开始想,她只是家里有事。后来她想,酆理可能太忙了,但对方一直没告诉她家里干什么的。 以前酆理对她事无巨细,后来酆理的账号消失在列表,陈糯在某个早晨习惯性地看微信置顶,发现酆理不见了。 她找了酆理很久,又花了很多钱去找,对方人间蒸发,从此遍寻不见。 陈糯回扬草找过庆敏戈,也找过邓弦,这两个人已经分手,当年天光云影一起吃饭的人四散在天涯海角,什么都变了。 邓弦:“我不知道。” 她继承了庆敏戈的手艺和这家文身店,说话大大咧咧的人彻底被催熟,她的人生全是被另一个人雕琢的痕迹。 酆理至少还活着,但庆敏戈已经死了。 她的遗照藏在邓弦胸口的吊坠,陈糯哑口无言,好久才问:“什么时候……为什么不通知我?” 邓弦冲她笑了笑,她以前看不起陈糯,说话没带炸药但也不是什么讨喜的人,“她的遗愿就是安安静静地走。” 陈糯:“那酆理也不知道吗?” 邓弦露出一个苦笑。 她们明明是同龄人,邓弦皮囊还很年轻,不知道为什么陈糯从她的笑容看出了庆敏戈的影子。爱过谁就会被谁影响,她举手投足庆敏戈的影子让陈糯觉得可怕,她逃也似的从扬草回到自己常住的城市,偶尔会照镜子照很久,想:那我身上有酆理的痕迹吗? 现在陈糯的悲观和乐观和花洒喷出的雨浇在一起,她踮着脚去亲吻酆理,头一次升起荒唐的念头,要是接吻就能读到对方所有的记忆就好了。 酆理看见了她吊带下摆卷起来看到的腹部伤口,沾了水看上去嫣红一片,她马上把水关了,“你这叫伤得不重?” “受伤了还要继续工作,你公司疯了吧?” 雨水没了,酆理和陈糯发丝却好像仍然在下雨。扎着头发的人发圈掉在地上,披散的发柔和了酆理皮囊自带的锋利,陈糯嗯了一声:“不是公司疯了,是我想上台。” “固定行程,取消也没意思。” 她脸色苍白,看向酆理的眼神一如当年的倨傲,“如果我不来,能看见你吗?” “就算崔蔓真的让摄像镜头扫到你,我也没办法拦住你吧?” 两个人浑身湿透,卸掉妆容的陈糯一张脸寡淡眼神却很有神,她踮起脚捧起酆理的脸,痛都像是她的嘉奖,“我早就无所谓了。” “你现在明显是想起来了,”陈糯的手指拂过酆理的眉眼,“那你还记得你的承诺吗?” “会永远和我好的。” 她本来就很擅长放狠话,当年她俩互相看不上眼时候陈糯的拽和酆理也异曲同工,只是外形差异太大,导致刺头的永远是酆理。 酆理:“记得。” 她不想和陈糯掰扯这些,直接把人抱了出去,陈糯还不乐意,“你干嘛!我说我要你履行承诺,你当初走得潇洒,现在拒绝的又是你!” “酆理!你就是不喜欢我了,你记得有什么用!” 陈糯是个歌手,但严格意义来讲不算主流圈子的,和崔蔓这个小众民乐混在一起自己也被自动划分到那边。 就算上过综艺粉丝的体量也不大,她要活得舒心也很简单,没有严格的偶像标杆,更没什么恋爱限制。 只是她不肯放过自己,词曲声声,全是要把听者拽入和她一样被留下的痛苦。 陈糯也曾经创下熬夜三天还仍然很精神的记录,最后是工作室的人强行把她带去医院的。这些换个有名点的可能已经新闻无数,也可能是陈糯就算在需要人脉的圈子里仍然保持距离感。 她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空壳,每分每秒的呼吸都靠过去回忆的滋养。 时间进度拖长,她和从前一样,但也有大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从前她对酆理的喜欢从不宣之于口,是理所当然,现在她被对方放在沙发上无所谓伤口也歇斯底里—— “你还要走吗?” 酆理直接脱了她身上剩下的衣服,一边把人以一种不会牵扯到伤口的姿势摁好,给褚春晓打了个电话。 “春晓,是我,”陈糯瞪着酆理,酆理又觉得好笑。她片片回忆里刚穿成邱蜜的陈糯像个杂毛小猫,毛发枯黄,只有一双眼格外有神,看上去不会太早嗝屁,“我要去趟医院,公立的算了,家里还有个大明星。” 大明星三个字含着笑意。 酆理的声音不可以压天生就这样,以前她还做过推销电话的兼职,回来和李建骢抱怨老板嫌弃自己的声音难听,还是那种甜嗓好。 这种事也是李建骢和江梅花结婚后在饭桌上说的,老爸笑声爽朗,说:“小菟当时还说要她去推销才可以赚大钱。” 酆理一边从夹走陈糯看上去的扣肉,一边说:“小菟是童工,不像我。” 陈糯实在没忍住插了句嘴:“老龄工。” 酆理:“你才老龄。” 李菟早就成了坟包,酆理提起死去的妹妹也不会摆出难过的面孔,大多是怀念,像是李菟还在一样。 “也有人听我推销的好吗,”酆理耸肩,“一些富婆姐姐,就喜欢我这样的。” 以前陈糯就怀疑过酆理的性取向,有些人看外形就很明显。只不过酆理有个明晃晃的靶子,还和陈糯互为情敌,烟雾弹实在太能骗人,但也能在某些时刻泄露端倪。 李建骢倒是没多想,“奶包小时候很可爱的。” 酆理和奶没关系,更和包子没关系,她更像个涂了黑椒汁的炸.弹,陈糯当时被雷得无话可说,嫌弃地看了一眼酆理。 名义上的姐姐冲她挤眉弄眼,还要问江梅花一句:“阿姨你觉得呢,我要是给你推销你会买吗?” 陈糯没忍住插了句嘴:“你那是强盗。” 酆理嗤了一声:“我又没抢你钱,我都是让人心甘情愿的好吗?” 江梅花还在努力做个贤妻,试图在这样的家庭有一席稳固的地位,选择顺从看上去桀骜无比的继女,“我、我当然会买啦,奶、奶包挑的东西肯定很好。” 陈糯瞪了她一眼,心想:太没骨气了。 大概是陈糯的眼神太明显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堪比恐吓的酆理看向陈糯:“您还有什么指教?” 她阴阳怪气,陈糯懒得理她,筷子撞开酆理的筷子,抢走最后一块扣肉。 多年后酆理的阴阳怪气还是一如既往,陈糯翻了个白眼,想说话又被捂住嘴。 论力气无论是高中生酆理还是大学生酆理都足够把她折断,这也是为什么陈糯之前百般推拒。 一旦被酆理打开,她就会失控,但又要克制不尖叫,难为情占据头脑,话到嘴边也就是不要有下次了。 没想到被时间催成欲望,另一个人现在却没什么心情,压制陈糯轻轻松松,和电话那边的人说话含着陈糯讨厌的熟稔。 不知道褚春晓说了什么,酆理嗯了两声,“我就知道打给你没错。” “谢谢。” 说完酆理扔了手机,给陈糯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 捂着陈糯嘴的手掌终于撤开,陈糯看酆理从沙发一侧拿出衣服扯了扯嘴角,“客厅都能……” 酆理:“我以前也喜欢在客厅放衣服,没少被江梅花絮叨。” 江梅花死了很多年,陈糯不怎么想给她上坟,找的也是一些墓园业务。 陈糯:“还是我拿进房间的。” “然后我找半天没找到衣服,等我买新的你告诉我在你那。”酆理以前的衣服清一色t恤,现在放在客厅的也差不多。 人就算受过重创,爱好还是没怎么变。估计是知道陈糯不爱穿这种套头背心,酆理直接给她找了衬衫,不蹭到伤口把下摆往上,打了个结。 酆理给陈糯换衣服,自己身上还是湿的。她个子高,上学的时候和同样很高的崔蔓站在一起总是更引人注目的那个。 崔蔓纯粹瘦高,实际上扛个锣鼓都要大叫,酆理看上去有力气很多,老师最爱叫她搬东西,一边说现在的男生个个体虚。 男同学在酆理面前跟弱鸡似的,传闻酆理要是真的生气,起码一拳揍飞一箩筐。 这些传闻也不知道出处在哪里,陈糯以前听就觉得离谱。等穿成邱蜜和酆理好了,发现也不是空穴来风,酆理扛她和扛标枪没什么区别,偶尔的恶劣就是欣赏陈糯拒绝后被拽回来的模样。 以前酆理看着就凶悍,江梅花私底下就抱怨过你这个姐姐好像女土匪。 陈糯觉得酆理还挺像李建骢的,继父要是留个络腮胡估计更像土匪。怎么江梅花是个异性恋就夸李建骢威武,那酆理怎么就匪气了,就算陈糯当时讨厌酆理,都觉得江梅花纯粹是夹带私货。 陈糯忍不住问:“你这不都是记得吗?” 酆理给她穿衣服的动作轻柔,扒裤子也没之前那么以逗弄陈糯为乐,正经得陈糯很不自在。 “记得,但有种,”酆理想了想,“没什么沉浸感的……” “感觉。” 陈糯:“我可以……” 酆理给她套上自己之前买的松紧阔腿裤,发现太长,眼神怪异。 陈糯:“长得高了不起?” 眼前人点头,“你等我一会,我去里面再拿一条。” 这个公寓看不出属于酆理的痕迹,陈糯又有太多问题了。 失去记忆又重新记得的人明显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目前为止她更像是拥有酆理记忆的陌生酆理。 陈糯的想念仍然无处挥发,她随手拿起沙发上的抱枕,发现还是某牌子的赠送,尾部一串英文,缩写是俱乐部的名字。 酆理很快出来了,她还换了一身衣服,正想说这条可以,发现沙发上的人居然就这么光着腿睡着了。 已经凌晨,酆理加崔蔓的微信通过了,两个人也没叙旧,崔蔓告诉了酆理陈糯上周的小型车祸。 被开摩托的圈内前辈的小孩擦到了,腹部有伤。 现在陈糯侧躺在沙发上,酆理弯腰看她,她也没看多久,把人叫醒,套上裤子把陈糯抱走了。 陈糯本来表演就累,现在是精神加身体的双重疲倦,酆理身体的熟悉感让她闭着眼也习惯搂抱。 她从来不喊酆理姐姐,亲密的时刻也是连名带姓。 但一个名字可以有无数语气,像是淀粉包裹的不同食物,味道也不一样。 “酆理。” 陈糯闭着眼喊她,声音疲倦无比。 酆理嗯了一声,陈糯又喊了一声,这一声尾音长得像是叹息,“别走了。” 酆理没回答,也不知道陈糯是醒着还是半睡半醒,她的拧巴早就被时间痛击,现在只剩下坦诚:“我喜欢你,你还……” “喜欢我吗?” 9、第九颗星星 陈糯完全是强撑着等酆理的回答,但她实在太累了,就算佯装怒目而视,也只会加速体力的流失,没等到酆理的回答就闭上了眼。 夜深人静,酆理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走,她看着这张和记忆里有些不同的脸,说了句应该。 可能。 或许。 但她不笃定了。 怀里的人呼吸沉沉,并不知道这样的答案比她预设得好很多。 如果现在回来的是什么都不记得的酆理,陈糯毫无胜算。但酆理记得,哪怕她成了自己记忆的旁观者,也不妨碍她某一瞬间,因为记忆的震动而震动。 陈糯以前和酆理的在一起更像顺水推舟,没有寻常人恋爱那样有正式的追求和交往宣言,更没有交换誓言。 更谈不上什么热恋,生活就足够把她们压垮,偶尔的亲密都像是偷来的。 酆理开车把人送去医院,褚春晓打过招呼,私人医院接待的流程也走的快速通道。 陈糯纯粹是累加上情绪过度激动,昏睡得毫无知觉。 酆理一直在她身边,夜半崔蔓还给她发了消息,酆理回了一句在医院,对方拿到地址没多久就赶过来了。 崔蔓这些年没什么变化,酆理没记起她的时候,崔蔓也没红到海外歌单都是她霸榜。 等酆理想起来搜索试着听一听,发现崔蔓的风格比以前还妖魔鬼怪,辨识度很高。前奏要么高亢要么渺远,荣登上班族最爱的闹钟前奏,前段时间还上了考研人早起神音乐榜首。 据说崔蔓的歌很符合精神崩溃边缘的人,酆理没什么音乐细胞,不懂崔曼这么精神稳定的人搞音乐那么疯癫,反而是一向情绪不好的陈糯很稳定。 干这行的昼夜颠倒是常态,况且崔蔓还有个吹拉弹唱的丧事副业,更不像作息稳定的人。 她到的时候酆理一个人站在病房走廊转着钥匙扣。 她们断联的时候也已经是成年人,身体各方面都成熟,不存在一些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差异感。 酆理的发型都没什么变化,崔蔓却在这个瞬间更笃定她发生了很重大的事。 “还以为你玩打火机呢,”穿着t恤的女人走上前,崔蔓的头发也松松散散,但还没到不修边幅的程度,“邱蜜怎么样?” 酆理收起车钥匙,推开病房门带崔蔓进去看,“她是这么拼命的人吗?有外伤还要撑着表演。” 想到陈糯众目睽睽跳下舞台,那个高度崔蔓这个比她高的人都不敢挑战,崔蔓叹了口气:“为谁拼命不是很明显吗?” 她刚才在俱乐部目睹了陈糯对酆理的咄咄逼人,居然还窜出了几缕怀念,“感觉你们都变了,又没有全变。” 崔蔓仍然是高个子白皮丹凤眼,长了一张辜负过很多人的脸,实际上一段恋爱都没有。 酆理问:“真的没变吗?” 崔蔓看了眼里面睡着的陈糯:“那多少还是有的。” “我说的是你们的感情。” 她从小就能来事,却不算精明。陈糯即便小有名气仍然是人尽皆知的性格难搞,崔蔓是她目前已知的唯一朋友,却很少有人知道她一开始是酆理的朋友,共享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陈糯的伤不严重,但也需要休息,酆理和崔蔓去外面聊了一会,提到陈糯的行程,问:“她现在什么情况,很自由吗?想工作就工作,不工作就不工作?” 这话听得崔蔓笑出了声:“你觉得可能吗?” 崔蔓现在有自己的工作室,但也有合作工作,陈糯签约的公司比她大牌很多。 陈糯天分很高,重生成邱蜜后嗓音条件更好,实力和公司投入大营销得到的回报都不错,这点性格问题也不算什么。 谁都知道搞艺术的多少有脾气。 陈糯的古怪也不是耍大牌,只是心情不好而已,工作上的事她不会耽误的。 酆理回忆陈糯车上的电话:“那她不是挺忙的,没空养伤?” 崔蔓叹了口气,凌晨的苍城夜景依然很美,崔蔓却想到了扬草常年修补的坡路和八点以后就寂静的街道,“她一空下来就烦躁,你知道的。” 酆理摇头:“我不知道。” 崔蔓倒是不介意对方断联多年,又问:“你出什么事了。” 隔了两秒,稍微找了个补:“方便说的话。” 酆理也没隐瞒,“参加比赛在赛场出了点事,脑子没坏,只是忘了点事。” 真正的现场肯定没有她说得这么轻巧,这些年陈糯不知道的,崔蔓也不知道。 她望向酆理看不出受伤痕迹的头,目光落在对方宽松黑牛仔裤的腿上,问:“那还比赛吗?” 酆理往嘴里塞了一颗糖,口腔的凉意让她清醒很多,她摇了摇头:“不正经比了,你也不看看我多大岁数。” 崔蔓笑了:“多大岁数,也没过三十生日啊,我看摩托车车手四五十还在挑战环岛耐力赛呢。” 酆理嗯了一声:“参加过了。” 崔蔓心里一惊,身边的人却换了话题,“最近想带带小徒弟。” 崔蔓抬腿踢了踢她的鞋尖:“腿不是能走吗?” 酆理踩了她一脚:“不能走我还回来吗?” 她力气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崔蔓吃痛一声,骂了句脏话,又说:“这不是很有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行了才不回来。” 酆理脑袋还有撞击的豁口,能捡回一条命纯属幸运。 她还记得那一瞬间的宛如灵魂的震碎感,和回忆起从前的无所适从。 现在的她就像被挖空的吐司,就算一起烤的内里面包再塞回来,也不可能和一开始面团一样不分你我了。 “我回来……” 她顿了很久,崔蔓嗯了一声:“回来找老婆。” 酆理叹了口气:“我和你说实话。” 崔蔓摇头,哎了一声:“你和邱蜜说实话了吗,没说的话先和她说再和我说,不然怪不好的。” 她的避嫌十年如一日,如今陈糯思念的人回来,崔蔓恨不得再次撇清关系:“我帮你看着你的妹妹情人这么多年,你们饶了我吧,我还想多活几年。” 她的牢骚也不少:“你俩上学的时候卿卿我我,只有我这么多年还单身一枚,很可怜的好不好。” 这话她说出来也不害臊,酆理也不是没见过崔蔓账号下可怕的表白,就连爱开玩笑的酆理也要迅速滑走,可见崔蔓在喜欢她的粉丝眼里堪比唐僧肉。 酆理受不了她:“你想卿卿我我的人选不是很多?” 崔蔓不和她掰扯这些,问:“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属于忘了后又想起来的状态对吧?” 酆理点头,她出门匆忙,头发也没干,长发垂落几缕,横看竖看还是以前不好惹的模样。 崔蔓还是觉得感情太麻烦,爱情和亲情比又过分藕断丝连。这两个还有名义过的姐妹关系和情敌关系,那简直是养蛊风味的大杂烩,难怪百毒不侵的人都千疮百孔。 崔蔓说:“那你们没必要再搞什么苦情戏码了吧,她知道你忘了吗?不是故意不回来的。” 酆理点头。 她又笑了一声:“她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酆理还伸出手数了数:“脾气又臭又硬,说好话她不舒服,说难听的话她直接爆炸。” 即便回忆抽离,酆理概括能力还是一流的,“难搞得很。” 崔蔓抽了抽嘴角,瞥了眼夜空里的星星,“那你喜欢她什么?” 这话以前崔蔓也没机会问,她从来都是别人感情的旁观者,自己看看就得了,不会插手。 人世间的悲欢她见得太多,也见过太多不告而别的失去,深夜锣鼓声响,戏台声音婉转,清晨鸡鸣破晓的送行……得到就会失去,她宁愿不要。 这样想也不妨碍她希望朋友幸福。 酆理想了想,医院病房露台很大,窗户封死,只有边上一点开着透气。 里面病床上的人沉沉睡去,不知道旧友前女友聚在一起聊天。 酆理摇头:“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了。” 这个回答很烂,崔蔓笑了:“被她听到又要生气了。” 酆理耸肩:“她应该和我一样。” 下一秒她叹了口气:“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觉得她……” 崔蔓发现酆理从前不离身的吊坠不见了,几个小时她见过酆理的杂志采访,照片里的女人比现在看上去精神很多,不排除那是酆理装出来的精神。 “像是我抢回来的。” 酆理说完笑了一声,“听起来怎么这么怪。” 崔蔓点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土匪。” 酆理也不奇怪,笑了一声:“江梅花……就我后妈,也是这么说我的。” 崔蔓和酆理都不算特别女孩的类型,崔蔓干白事现在也被父母数落,支持她的爷爷去世,她仍然要撑起老家这个行业。不让风俗死去,每天到处奔波,也顾不上爱和感情。 酆理也一样,老爸修摩托她开摩托,个子太高,皮肤又不白,横看竖看也不像个好女儿。 但做好女儿也没捞到什么好,有些东西依然三分天注定。比如酆理从前的桀骜不驯,也一定要在赛场上被血色遮住视线才明白亡命之徒不是什么好词。 崔蔓叹了口气:“人都走了那么多年了说这些干什么。” “你这个土匪强抢的民女为了你以泪洗面多年,你还是偷着乐吧。” 酆理见过陈糯的歇斯底里了,嘴巴那么硬的人突然的柔软明显是疼过头了。 酆理垂眼,手无意识地捏着手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打架。 崔蔓拍了拍她的肩,“别想太多,只要还有喜欢,没这么容易散的。” 她笑了一声:“之前我还不确定邱蜜多喜欢你,果然时间能验证一切。” 崔蔓待了一个多小时就走了,她明天还有活动。 陈糯一觉睡醒,半天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转头没找到酆理,看到的是昨天见过一面的褚春晓。 之前做过模特的女人脸颊都没几两肉,似乎也不喜欢笑,看陈糯醒了,说了声早上好,“酆理去睡觉了,她守了你一夜。” 陈糯知道自己的伤并不严重,她看自己没在挂水,一副要走的样子。 褚春晓拦住她,“你还是休息几天吧,也让酆理休息几天。” 酆理现在做老板也做教练,殚精竭虑得很。 褚春晓不参与她赛场的事,俱乐部倒是打理得很好,也清楚酆理的行程,说:“她最近也没怎么休息。” 陈糯也能感觉到酆理的疲惫。 当年分开的那一段时间她很迟钝,对酆理的痛苦后知后觉,还很任性,等自己一个人工作带江梅花留下的小孩才知道生活有那么难。 就算酆理把钱都准备好了,什么水电、房租、燃气等等都要陈糯亲力亲为,她才明白酆理之前承担了多少。 陈糯以为自己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结果和江梅花一样,都在消耗酆理强撑着的精神。 褚春晓还以为这位邱小姐很难搞,没想到对方也没执着要走。 陈糯早上处理了自己工作上的事,可以延后的工作都延后了,她不知道酆理在这里待多久,问褚春晓:“酆理之前都在国外,这次为什么回来?” 褚春晓似笑非笑,“她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音乐节,您觉得呢?” 这个反问比酆理的回答还有力,陈糯却想起酆理难过的表情,她嘴唇紧抿,发呆发得旁若无人,都不知道褚春晓什么时候走的。 酆理睡了一觉过来,看陈糯躺在床上发呆,伸手在对方眼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该吃饭了。” 她的手被发呆的人迅速抓住,酆理垂眼,陈糯抬眼,对视良久后,陈糯率先别开眼,问:“什么时候继续?” 10、第十颗星星 酆理:“继续什么?” 隔了两秒她噢了一声,又掩饰不住笑意,“你以前这样吗?” 陈糯知道她都记得,也不看她:“我以前什么样你不是不喜欢吗?” 酆理很冤枉:“到底谁不喜欢谁啊?” 她坐到一边,又问:“早上吃过了的吧?” 陈糯忍不住抱怨:“你为什么让你的……” 她顿了顿:“就那个俱乐部的朋友,来看我?” 褚春晓什么性格酆理还是知道的,“她怎么了?” 陈糯哼了一声:“让我好好待着不去找你。” 酆理摇头,口吻肯定:“她肯定没这么说。” 陈糯看向酆理,对方看上去像起床之后匆匆过来的,头发不像昨天那样扎在脑后,懒洋洋地披着,看着很随意。 “你为什么不在这里?” 陈糯还是问了,她看着酆理,“这里还有床的。” 酆理摇头:“这不好。” 陈糯还要问:“哪里不好?” “你都答应了我的要求,还要避嫌什么?” “酆理,你以前脸皮比现在厚多了,别想骗我,你就是对我没感情了还有别人了吧?” 这话实在冤枉,酆理对比记忆里的陈糯,认真地问:“要是我有了呢?” 酆理把陈糯送到医院早晨还让陈糯做了个体检,大明星居然还营养不良,还有好几个指标不合格,大问题是没有,全是日常积攒下来的零碎的毛病。 陈糯以前就挑食,还在扬草的时候江梅花在家做饭,也要唠叨蜜蜜难伺候。 李建骢不这么觉得,他还特地观察过陈糯。 陈糯还挺捧场的,李建骢做饭她也会夸几句。只有酆理知道她讨厌吃的会夹到碗里埋到饭里,假装去盛饭的时候倒掉,还要用什么厨余垃圾遮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臭毛病。 陈糯还是陈糯的时候,和奶奶生活,也这样吗? 这些都是酆理还没离开陈糯的时候,没机会问的问题。 酆理看护陈糯一夜开车回去睡,又梦到从前。 梦里一家人还在扬草修车店的二层吃饭,不应该存在的李菟也坐在席间,听李建骢唱会很多年前的歌,鼓掌说爸爸唱得真一般。 酆理笑得差点喷饭,陈糯嫌恶地端走了她面前自己爱吃的蛋黄鸡翅。江梅花每次和李建骢一块不知道是装的还是发自内心,李哥两个字过分娇嗔,陈糯眉头蹙起,酆理伸手在桌下戳陈糯的牛仔裤写:你妈好嗲。 嗲字她还写错了,被陈糯狠狠踩了一脚。 梦境是虚幻和现实的结合,酆理很清楚自己怀念那段短暂组成的家庭。 老李不孤身一人,江梅花这个后妈虽然毛病很多,起码也是成年人的各取所需,她带回来的拖油瓶身体里有酆理喜欢的人的灵魂。 那年修车店开着,每天下楼酆理都会闻到熟悉的机油味。陈糯紧随其后,酆理连她下楼梯的声音也能清楚分辨,堵在窄小木质楼梯的下梯口,长腿一栏,阴阳怪气地喊一声妹妹。 陈糯直接拿书包砸她的腿,毫不留情,等酆理吃痛让开,她直接跑了。 现在的陈糯也不是当年一点就着的假清高,她盯着酆理,“那是谁?” 她看上去很疲惫,目光却灼灼,像是酆理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就要和酆理同归于尽。 酆理笑了一声:“没有。” 她坐到一边的凳子,重复了一遍:“真的没有,你没有吗?” 陈糯:“我本来就不会有的。” 她低下头,头发垂在肩上,里面的挑染在室内自然光下异常明显,像是一簇热烈的火焰,偏偏她的气质更像冷雨,“都怪你。” 酆理说:“我下午还有事,你在医院休息还是……” 不等她说完,陈糯问:“和谁约会?” 酆理笑了:“小朋友。” 她看了看陈糯包着的伤口,皮外伤沾了水还是不好处理,医生也叮嘱要好好养着,平时倒是没什么问题。 陈糯音乐节还能带伤上台唱歌,比起有些歌手穿着露脐装,她穿得算多的,一开始酆理以为她只是不喜欢穿布料少的,后来才发现这人纯粹是为了遮住这一片伤。 酆理的俱乐部也有签车手,商务方面有专门的经纪人负责。虽然和娱乐圈不沾边,酆理也知道相关的安排,问:“你没有助理吗?公司对你是不是太不上心了?” 这点崔蔓半夜聊天和酆理解释过,酆理清楚陈糯的性格。她讨厌拘束,在亭台间驻唱也拒绝过不少邀约,参加选秀没走到最后一步,也有性格不圆滑的原因。 她要是彻底圆滑,也不是陈糯了。 “助理太烦了,我不需要,”陈糯很小就失去了父母,和奶奶相依为命,独立得很早。就像小狗幼崽时期没被过多抚摸,不会长成黏人的小狗,“收拾东西我一个人就可以,用不着找个人盯着我。” 酆理带了一套新衣服放到一边,“那你衣服也可以一个人换吧?” 陈糯看了酆理一眼:“你故意这么问的?” 当事人耸耸肩,笑得唇角扬起,和过去如出一辙:“是啊,怕你让我给你换衣服。” “蜜蜜,你现在太热情了。” 连故意的一声蜜蜜都很像,陈糯别过脸,难掩眼眶的酸涩。 这些年她很少梦到酆理,但每一次梦到都很痛苦。 江梅花死了,二宝送走,她就算重生有了新家,仍然摆脱不了命运的折磨,孤独像是写在开篇,她注定要一个人。 陈糯:“别这么喊我,你知道我是谁。” 四下无人,私立医院的病房看上去更像酒店,刚才褚春晓过来还带了一篮水果,酆理剥了个橘子,喊了一声陈糯。 陈糯闭上眼:“这才是我。” 她真正的名字早就死在多年以前,卡车碾过,有人求爱的气球变成了孔明灯散落高空。 当年聚在一起的人有人死了,有人散落在天涯海角,拼凑记忆回来的人也不复当年模样。 时间实在太残忍了。 酆理叹了口气:“崔蔓应该也知道吧?半夜她过来我和她聊了一会。” 陈糯刚才挂完水,现在手背还贴着止血贴,她伸手打开酆理拿过来的衣服,发现标牌都没拆,问:“新买的?” 酆理咬着橘子摇头,声音含糊:“褚春晓之前买的放在衣柜里,反正我的衣服你也能穿,凑合吧。” 她们早就不是需要固定时间上学的高中生,酆理回国也有要做的事,陈糯一样也有,酆理问:“休息几天?我听崔蔓说你年底还要开演唱会?” 陈糯毫不避讳当着酆理的面换衣服,她个子中等,和崔蔓宛如成仙的天生细长骨架不同,肩膀窄腰更细,酆理以前随便一勾就能把陈糯捞走。 江梅花新年给陈糯买衣服也要嘀咕,说蜜蜜像她那个死鬼爹,等酆理问哪里像,江梅花也说不出来。过去多年,她早把那个男人忘了,反而因为酆理的一句问话哭了,正好老李过来,以为酆理闹事,训了她一句。 那是陈糯为数不多觉得酆理倒霉的瞬间,对方还在笑,咬了一口还在滴水的苹果,哇了一声:“蜜蜜,脆得嘞。” 怪腔怪调,让人讨厌,陈糯让她滚,酆理还要堵住门说都是女的,没什么好看的。 陈糯狠心用门夹住她的手,酆理嗷嗷大叫,连说好几句你真狠心。 她们再也没有那样的时光了,陈糯没看到新的内衣,一边说不开了直接套上了t恤,酆理喂了一声:“你真空啊?” 陈糯嗯了一声,衣服挂在脖子,两条袖子垂落,以前总被酆理嘲笑的贫瘠胸口也有大丛的文身,像是从咽喉蔓延到心口,全是她难以宣之于口的感情。 酆理把另一个袋子扔过去:“也有你的。” 陈糯哼了一声:“你的我穿不了。” 酆理偏头笑,陈糯喂了一声,“有什么好笑的?” 她像是想到了从前两个人难得睡在一起的时候。 酆理说话直白,羞耻这两个字从不会在她身上出现,这也是陈糯从前总是百般推辞的原因。 她和酆理一起,总不受控制,这种全身心被别人掌控的感觉太充盈,离开宛如物极必反,没什么能填上,几年煎熬,堤坝也会崩毁。 酆理:“我给你的又不是我自己的,是运动款背心。” 陈糯问:“褚春晓还给你买这些?她到底是谁啊,合伙人还干这些?” 她的怀疑特别明显,酆理有一个名义上的助理,但不干这些。 褚春晓纯粹是太周到了,她笑得灿烂,有几分从前的模样,“她是合伙人啊,俱乐部全靠她运营。” “不是和你说了吗,她有女朋友的,开日料店的,叫什么我忘记了,下次我们可以去她家吃一顿。” 下次。 陈糯问:“下次是哪一次?” 酆理:“那你换完衣服就去,我给春晓打个电话。” 这几年酆理都在国外,微信手机号全换了。陈糯疑问很多,好奇也很多,她相信酆理说的没有,也相信酆理的失忆和想起来了,却仍然懊恼当年自己的松手。 时间过去太久,久到她们的社交圈完全不重合,从学生到社会人士,事业也毫不挂钩。 如果当年酆理不走,江梅花没死,她们会不会一直还在那个城市? 酆理动作很快,一边等陈糯换衣服一边给褚春晓打电话,很快问到了对方女朋友的日料店地址。 对方给陈糯分享了女朋友店铺的大众点评页面。 褚春晓看上去冷冰冰的,碰到女朋友的问题乐于分享。连女朋友的短视频账号各种餐饮app推荐的都发了过去,后面还有一句:你说是我的合伙人就好了。 日料店评价还可以,明显是偏向学生的,价格对陈糯来中规中矩,她问酆理:“你见过她女朋友吗?” 酆理摇头,“我刚回来。” 陈糯想到褚春晓那句话:“回来就来看我的音乐现场?” 酆理也不否认,嗯了一声。 陈糯又问:“如果我不下来找你,你会找我吗?” 酆理又嗯了一声,她靠在沙发,看陈糯的眼神是和从前别无二致的慵懒。 最后分别那段时期的倦怠扫去,更趋向于十八岁的酆理,机车轰轰,在清晨蒙蒙亮的天光里带着陈糯冲去学校。 酆理:“我本来就是回来找你的。” 她笑着看向陈糯:“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女人麦色肌肤一如既往,披发也要扎在脑后。酆理很少有散发的时候,给人的印象都是精神奕奕,不见颓色。 只有陈糯见过她深夜缱绻闷笑的模样,那是独一无二的亲密时光。 陈糯:“可是不一样了,酆理。” 酆理很少悲观,哪怕她失去了很多,她起身也把陈糯拉起,“想那么多做什么,先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 陈糯呆了几秒:“你不是还要去训练场吗?能做吗?” 酆理抿了抿唇,偏头看了眼抬眼的陈糯,又问:“你以前不这样吧?” 她收敛了直白的用词,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这么急色。 失去的人却不逃避了,她盯着酆理,目光扫过对方额头失去刘海遮掩的豁口,像是窥见那里流出鲜血的残忍过去。 陈糯说:“怪你。” “怪我放你走了,你要还给我。” 11、第十一颗星星 苍城是省会城市,之前陈糯因为工作来过几次,也没什么心情久留,她连扬草都不回。 作为陈糯的人生早就结束,之前酆理还在,她还陪着陈糯偷偷回去上过坟。酆理离开后,陈糯更不想回去了,每年到祭拜的日子找人帮忙清扫墓碑,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抽几分钟怀想故人,也不可避免地想到酆理。 酆理换了自己的车,这一辆看上去也很新,车载香薰是清新的茶香,车内没什么挂饰,她也没有开音响,车跟着导航走。 她问:“你想好吃什么了吗?” 苍城很大,九月初的天气因为上周的暴雨降温,目前处在早晚需要穿一件外套的体感温度。 外面阳光很好,车开过天桥下,陈糯看着玻璃窗映出来的酆理,兴致缺缺地点了点手机:“到了再说吧。” 酆理打了个哈欠,她明显没睡好,一边等着红灯说:“先选好,我都和褚春晓说好了。” 下一秒她的手机有新的微信消息,褚春晓的女朋友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对方的昵称是一个英文名。 酆理说:“你直接和她说。” 陈糯脾气还是很硬:“凭什么?” 酆理嗤了一声:“那你来开?” 陈糯拿走酆理的手机:“我怎么开,你都开上了。” 酆理问:“你什么时候走?” 陈糯抬眼:“我才刚来,你就想我走了?一走七年?” 她说话和吃了炸药一样,酆理被喷一脸还在笑:“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不急着走,就在苍城住几天。” “我俱乐部还有事,这几天也有儿童赛,不能一直陪着你。” 车跟着导航提示开,陈糯拿着酆理的手机给那边的老板娘发想吃的套餐,又好奇褚春晓的女朋友长什么样。 这个微信明显是老板娘的私人账号,朋友圈都是生活日常,看上去冷冰冰的褚春晓合照居然笑得那么甜。 陈糯哦了一声,问:“儿童赛是什么,我能看吗?” 酆理之前也参加过比赛,南斗中学的风云人物在同届生里更像个传奇。 比起酆理,陈糯学生时代才是那个杂草路人甲,崔蔓都比她有看点,毕竟她总是站在酆理身边。 酆理:“四到十岁的小孩比赛,这几天都在训练,我下午要去看看,你感兴趣就一起来。” 陈糯完全不关注这些,她问:“你在国外也是做这个的?” 酆理点头:“都做。” 陈糯理应问酆理国外的事,她却没问,换成了菜单。 车开到褚春晓女朋友的日料店不需要多久,陈糯中途还接了个电话,崔蔓又在微信给她发消息,是一本杂志的内容链接。 陈糯没空点开,崔蔓也只是分享,没说别的。 微信还有不少同事的关心,陈糯回复之后经纪人又发了新消息。 [有个杂志采访,时间是……] [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让人重新做了一份行程表,ost的录制时间不能拖后,机票我会让人买好的。] …… 陈糯的经纪人也不止她一个艺人。 公司在业内是老牌公司,陈糯的资历也算不上前辈,夹在中间,即便参加过综艺,也在选秀时期打擂台有了粉丝,仍然不是商业价值最大化的类型。 公司对她的投入按照她的潜力,同一个经纪人负责的小歌手是最近新签的。 对其他人来说比较难以忍受的重心偏移对陈糯来说却很舒适,她一向不喜欢参加各种聚会场合,宁愿躲在homestudio醉生梦死,写写歌,想想从前,也很好了。 陈糯低头看手机,停车的酆理看了她一眼,问:“工作很忙啊?” 她们对彼此的印象还停留在亭台间时期的陈糯和超市小老板酆理,做酒吧驻唱的陈糯也可以算无忧无虑。她积累经验,也有粉丝,偶尔回家吃饭,酆理开车送她去亭台间。 每天和酆理见面,每天吃饭,寻常恋爱人士的同居她和酆理早就体验过了。 唯独不知道分开后要怎么重拾在一起的感觉。 陈糯摇头:“我又不是大明星,没什么特别忙的。” “要说忙,崔蔓比我忙多了,不知道打几份工。” 酆理倒是知道她还回老家干白事,一边开车一边说:“她那算有家产要继承。” 崔蔓的粉丝没那么狂热,当然做不出尾随她去现场的事。 只是有人上传过一段崔蔓在席间一个人又敲锣又打鼓的画面,或许是高糊的偷拍视角和场景氛围加持的凄怆还有崔蔓特殊的气质,都转载到国外了。 姜珞很爱刷短视频,酆理和她一起吃饭正好撞见过。 对方当然调查过崔蔓,问酆理:“你朋友啊?” 那时候酆理记忆刚开始恢复,宛如游戏安装包以极其缓慢的kb模式加载,视频里的女人在她眼里也很陌生,更别提堆满花圈白蜡烛的葬礼现场。 酆理看了两遍,不太确认:“不至于要干这行吧?我记得她考上大学了啊。” 长卷发盘在脑后的姐姐笑了笑:“你不还去开超市了?” 酆理还不记得这段,只能耸肩,又端走了姜珞的牛排。 陈糯和崔蔓也不是经常见面,但对方的确是她交友圈唯一贯穿多年的朋友了。 亭台间时期认识的歌手有的不干了。 有的结婚成家,关系不维持,很容易就散了。陈糯天生就是冷淡的性格,追逐不是她的本性,死水唯一的波澜,还是酆理这股路过的狂风卷起的。 现在惊涛拍岸,酆理也感觉到了。 陈糯和酆理都是没什么好继承的穷光蛋,“那也命好,不像你。” 酆理笑了一声,车停下,她去给陈糯开门,倚着车门说:“我命怎么不好了,我现在又不是穷光蛋,也不用怕催债电话了。” 她说得轻飘飘的,陈糯却想到江梅花死之前那段灰暗的时期。 烦人的电话,邻居的指点,哪里都需要钱,哪里都捉襟见肘。时间过去了,陈糯没过去,成了她挥之不去的人生标记。 她的粉丝喜欢她的歌,就喜欢那股破罐子破摔的放浪感,区别于崔蔓的洒脱,陈糯是松开又绷紧的松紧带,还没找到可以捆住的木桩。 陈糯哦了一声:“那你给我打的钱哪里来的?” 她看向酆理,恶狠狠地问:“你不会去赌了吧?” 酆理也恶狠狠地说:“我把你送去抵押。” 她说完把人带进日料店,老板娘正在前台和人说话。 褚春晓发过和酆理的合照,酆理人也很好认,麦色肌肤大高个,又是半长头发,哪怕笑着也很有压迫感。 老板娘一张甜妹脸,和冷冰冰的褚春晓拍的照片都有种漫画感。 陈糯刚才迅速刷了对方的朋友圈,想起和酆理认识的这些年都没拍过照片更是郁闷,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臭着一张脸,看起来很像酆理抢回来的。 “你是酆理吧,我是春晓的女朋友蒲希玉。” 老板娘眉眼弯弯,很客气地朝酆理伸手。 酆理点头,夸也有天然的熟稔:“褚春晓这么幸福,羡慕死我了。” 陈糯心想:真的羡慕吗? 她内心腹诽,都没听到蒲希玉和她打招呼,酆理说:“她天生反应慢几拍的。” 陈糯抽了抽嘴角,老板娘却双手握住她的手:“可以给我一个签名吗?我表妹是你的粉丝。” 酆理向来自来熟,笑着问:“真的是你表妹吗?” 长短发侧边一刀切的老板笑得眉眼弯起:“您就不要揭穿我啦,店里难得有明星光顾,我总要宣传一下吧?” 她转头问陈糯:“可以吗?” 陈糯嗯了一声。 蒲希玉待人接物和女朋友一脉相承,或许也是褚春晓交代了什么,也没打扰酆理和陈糯单独相处。 包厢的窗户是假的,外面也是室内做的景色。滴水声和竹筒敲石头的声音融入寿喜锅咕噜噜的沸腾声音,酆理坐没坐相,一条腿单膝踩着,另一条腿平躺,看着陈糯打鸡蛋,问:“这么熟练,经常吃啊?” 陈糯不爱这种牛肉滚生鸡蛋的吃法,她把鸡蛋壳扔到垃圾桶,碗推了过来,“不爱吃,你吃吧。” 酆理撑着脸说:“那我也不爱吃,怎么办。” 陈糯:“我倒你脸上。” 她今天看上去正常多了,酆理只是笑笑不说话,陈糯问:“你当初怎么会出国,为什么不告诉我?” 烫熟牛肉只需要几分钟,断绝关系也只需要几天的时间。 陈糯觉得自己也是一块牛肉,被命运塞到酆理这口滚烫的锅里,从生到熟,只能被对方吃掉。 酆理用筷子夹起裹着鸡蛋液的熟牛肉片,鼓着腮帮子说:“我当时以为我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她的刘海细碎微长,整个人看上去的状态比在外那几年经营店铺好多了。 口吻也不苦大仇深,只是平静地和陈糯说:“你追逐你的梦想,我也有我的梦想。” “陈糯。” 酆理笑了一声,又喊了一声悠长的蜜蜜啊,像是把陈糯带回了刚穿越那一年,对方总是恶意这么称呼。 死去的邱蜜,重生的陈糯。 在陈糯眼里太土的名字,是被骗出逃又未婚先孕的江梅花一开始的甜蜜期待。 她希望她的女儿承载不苦涩的人生,却忘了她自己的上限触顶,留下的女儿也注定孤立无援,死在某年某天冰冷的溪水里,被另一个孤独的灵魂吞噬。 陈糯到现在仍然不知道江梅花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个女人狡猾市侩、又怯懦无能,她是不完美的妈妈,带给陈糯和酆理无尽的烂摊子,但也是她们重遇的诱因。 世事因果难以计算对错,重活一次的陈糯是没资格责怪江梅花的。 她甚至和江梅花一样愚钝又自私,只顾着自己享受,却忘了考虑酆理的意愿。 酆理,不是我的姐姐。 她一开始是我的学姐,后来是继姐和同学,最后是恋人。 在江梅花来到之前,在陈糯正式认识酆理之前,酆理是扬草的传奇。 是小镇开出去轰轰烈烈的小圈子天才,她有自己的领域,也有她需要攀登的高点。 我又…… 做了什么。 阻碍她,拖住她,成为她的…… 累赘吗? 陈糯抢先开口:“分手是吧?” 酆理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她啊了一声,对面的深吸一口气,在热气中红着眼眶看着她:“我碍你事了是吧?” “酆理,我之前是……” “你有病吧,”酆理揉了揉眉心,“你哪里得出的结论?” 她又觉得好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幻想,到底谁恋恋不舍,又在这里假装大方分手?” 酆理:“我们早就分手了。” 12、第十二颗星星 陈糯之前没少和酆理斗嘴,酆理的脸皮一直很厚,陈糯每次都是表面占上风,实际上都是酆理让她的。 她本应该对这早就分手有很大的异议,不知道想了什么,愣了半天。 最后低下头,跳过了这句,回到那句碍事:“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我和……我妈。” 江梅花是什么人酆理和陈糯都很清楚,她们作为小辈也没办法苛责这个带着她们奔逃的家长。 陈糯这些年无数次回顾从前,如果开修车店的老李终有一死,江梅花也没和他组成新的家庭,没有生下来的遗腹子,或许酆理一个人的路也会好走很多。 不用费尽心思赚钱,不用被迫背上后妈惹出来的债务,不用年纪轻轻带着拖油瓶弟弟,和同样没有血缘关系的…… 自私的妹妹恋人。 酆理记忆里的陈糯表面冷淡,实际上很重感情。 她跟着奶奶长大,父母那边的亲戚没人想要她,奶奶死后更是无助,青春里试图和同龄人一样的选择是找个人喜欢,可惜还有酆理这个显眼包给她添堵。 酆理不在的这些年陈糯都选择在重大节日工作。 别人阖家团圆,她形单影只,最热闹的时候最孤单,倒不如找个班上。 她很难原谅自己,也走不出从前,干脆放任这种颓唐四溢,却成为粉丝爱她的原因。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假设,”酆理天亮以后才找了褚春晓换个班,回去也没睡几个小时,早午饭在这个时候一起吃,吃完一盘牛肉宛如风卷残云,声音都像裹着酱汁的黏糊:“江梅花不带你回来和老李结婚,我会知道你回来了吗?” “那你应该在苍城继续念书,我呢……” 酆理放下筷子,大麦茶温热,她给陈糯捞了几块萝卜,缠在漏勺上粉丝是褚春晓让女朋友擅自加进去的。 合伙人高冷脸细致心,这方面大概是从来俱乐部玩的赛车手那里听说的。 “我呢……要么继续在南斗上学,要么干脆辍学了。” 酆理吃累了,长发几缕垂在肩上,眯着眼看陈糯,不料对方说:“老李会摁着你念完的。” “是吗?”酆理笑了一声,父亲死去太多年,她失而复得记忆里的父亲模样都模糊了,“他应该会喊我名字,然后叹一口气。” 陈糯还是陈糯的时候,对父母就没什么印象了。 李建骢性格沉稳,虽然没江梅花夸得那么好,但对陈糯这个二婚带来的女儿也不错。 陈糯的筷子戳进萝卜,没想到先戳断了里面的水晶粉丝,就像她和酆理断掉的红线,她说:“就算你在南斗上完学,上大学也会比和我那会好多了。” 酆理无视手机的消息,说:“你是不是傻,那我就遇不到你了。” “如果天注定老李要那么早死,我们家小菟也要先走一步,我呢,就是别人说的天煞孤星,谁和我一起都短命。” 她说这话还带着几分自嘲,陈糯刚想说,酆理又打断她,若有所思:“那江梅……” “够了!” 陈糯大声打断她,“我还没死呢!” 酆理笑了声:“你死过了。” 这话听起来实在荒诞,如果崔蔓在或许又要叹气,陈糯却听不得酆理这么说自己,放下筷子冲过来抱住酆理。 蒲希玉日料店的包厢都是榻榻米式,酆理实在是坐不习惯,轻而易举被陈糯扑倒,还好自己及时垫了一下后脑勺,不然又要被重创。 扑倒她的人居高临下地说:“我现在活着,就在这里。” 她抓住酆理的手摁在自己胸前,要让对方感受自己急促的心跳。 酆理的手很大,隔着一层布料的感受更像是对陈糯的折磨。从前她以为自己厌恶这样的亲密,现在却渴求这样的相贴。 这是她们彼此存在的证明。 她们在扬草生活的那段时光,朋友都在,邓弦以前讨厌陈糯,后来不知道也不妨碍她讨厌重生成邱蜜的陈糯。 孤身光顾天光云影的陈糯和邓弦也没有太多话说,只是彼此都需要一个缺口倾诉。 她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死的那个夜晚酆理还准备了什么。 当年的文身店学徒成了老板,她继承了庆敏戈的一切。 包括四季如春的小院,从什么都不懂到花草大事,似乎是为了悼念永远不会回来的爱人。 “那天我还打了气球,后来全散了。” 闭店后的天光云影只有小院孤灯一盏,邓弦看着烫得沸腾的酒,说:“酆理这个人很倒霉,哦,应该是晦气。” “妈妈死了,妹妹死了,喜欢的人死了。” 她也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看着陈糯的眼神带着感慨:“爸爸死了,后妈死了,师父也死了。” 之前很聒噪的文身师头发前短后长,眼神没以前那么有精神,仿佛有了早衰的包容:“她好像就剩下你了。” 这句话又让陈糯失眠好几天。 旁人视角里的酆理倒霉得近乎可怜,也有人议论这种失去更贴近克死父母妹妹全家,搞不好自己也会横死。 陈糯难以入睡的深夜在网上找人算命,真的好假的也罢。 人在失去目标,断掉所有线索后就只能去求神佛或者怪力乱神,通过一句句不知是真是假的话延续活下去的动力。 说得太好她不相信,比如酆理幸福美满大富大贵,陈糯气得把人拉黑。 酆理怎么可以一个人幸福? 陈糯不希望她和别人幸福。 说酆理命宫不好,少年孤苦又是灾星,中间省略一大段陈糯听不懂的专有名词得出你要注意意外,不然有横死的可能。 陈糯又不相信。 她在命运使然和我命由我里相互拉扯,还因为用微信加人暴露,一度成为某玄学骗子的招牌,最后还打了个官司。 只剩下我的酆理,不能横死,也不能和别人在一起。 陈糯嚼了好多个日夜的命运,越发明白酆理在自己生命的不可或缺。 她揪着酆理的领子:“这种扫兴的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被她压在身下的人刘海从两边散开,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侧边很明显的豁口,像是硬物破开过她的头骨,她碎过骨,也失去过意识吗,还差点把我忘得干干净净。 算命的到底几斤几两啊? 酆理擦掉陈糯掉在自己脸上的眼泪,“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霸道?” 她的得意从眼尾溢出,依然欠揍,陈糯伸手摁住她的脸,“我认真的。” 酆理抓住她的手,用陈糯的手去擦对方自己的眼泪,“能不能先吃饭,我还没吃饱。” 陈糯不起来,她问:“你必须把在国外的事和我说了。” 酆理抱着人起身也轻而易举:“这种事应该找个咖啡店说,而不是在火锅咕噜噜冒气的时候说吧?” 陈糯:“你就是想瞒着我而已。” 酆理也没让陈糯坐到对面,让人坐在自己身边,顺便把对方的碗捞了回来,“瞒着你干什么,真想瞒着你我就不回来了。” 她把筷子递给陈糯:“那一勺一个问题,怎么样?” 大概是招待朋友,老板给的分量很足,陈糯看了眼酆理捞过来一勺好几块萝卜,干脆拒绝:“不要。” 酆理喂了一声:“就允许你给我扣帽子?” 陈糯深吸一口气:“我有知情权。” 她向来是个一板一眼的人,酆理没跟着一起正经,她仍然在找适合和阔别多年,不太女朋友的女朋友的相处方式。 “当时超市经营不好,你应该知道的。” 酆理说话不忘记吃饭,一边给自己续了一杯茶,说:“也就是那段时间,有个自称是我哥哥的人联系上了我。” 陈糯记得,她可以解锁酆理的锁屏,密码和面容都可以。 酆理对她向来无条件坦诚,这也是后来陈糯意外猝不及防离开的原因。 “然后碰上我妈……” 那段过去仍然是血色一隅,她们相遇之后的人生比起安定更接近颠沛,换个城市也出事,又是一条人命。 酆理点头:“家里开支太多了,超市又周转不过来。” 那是酆理人生第一次做老板,如果江梅花没有被骗,她也预料到了自己肯定会失败。 她这个人多少沾点倒霉,命运很爱在她备受打击的时候再来一锤。 姜珞很爱看国内的电视剧,总说你这样也算主角,或许还得写宿世情缘,得出酆理上辈子没积德的结论。 这谬论酆理不搭理,她只是苦笑。 “我也没什么选择了,”提到过去酆理也没多少难过,她说完还用筷子敲了敲陈糯的碗,“快吃。” 陈糯问:“那就不能不离开吗?” 问完她噢了一声:“我忘了你还想开摩托车。” 酆理提醒陈糯:“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有很重要的事?” 她之前说话很容易激怒陈糯,不知道是不是陈糯的错觉,酆理现在对她的态度更像是熟人照顾,即便她有求必应,也没当初给陈糯的感觉了。 陈糯茫然地看向酆理,“什么?” 酆理却转移了话题:“我亲生父亲在国外混得不错,同父异母的哥哥和姐姐都比我大。” 她能这么说证明几个人关系还不错。 陈糯想到老李,有想到以前家里那张老照片,之前没人怀疑过酆理不是老李的亲女儿。 她个子很高明显是像爸爸,反而是妈妈过分温柔,后来出生的李菟更像。 “我亲爹和第一任老婆早就分居了,”酆理叹了口气,父辈的故事也辗转无比,信息差很容易让陷入爱的人心生惶恐,酆理也不明白,忍不住抱怨:“已婚就算分居,但有两个小孩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即便老李人很好,开修车店的男人以前居然也有国外俱乐部的工作经验,暗恋者最后如愿以偿,带喜欢的人回了老家过普通日子。 酆理没有质疑那段时光,如果她的生母没有走出来,或许也不会和老李有个李菟。 即便现在酆理早就是大人了,理智上赞成这种不拖泥带水不留恋的感情方式,情感上自己困于过去。 哪怕失忆期间姜珞带她去认识新朋友,也希望她尽快投入恋爱,找的都是车手,酆理都像不会化开的冰湖,不给人任何机会。 像是她即便受创,忘了陈糯,仍然把凿冰的斧子交给了对方。 别人,也只是别人而已。 她抱怨的时候细碎的刘海晃悠,即便在包厢,也给陈糯一种以前吃饭闲聊的感觉。 “他们怎么以前不找你,突然在那个时候找上你了?” 陈糯问。 酆理深吸一口气:“老李藏得好,加上我妈死得太早,线索也断了。” “那边根本不知道我爸还有一个小孩,”酆理笑了一声,“老李也真是的,是不打算告诉我,还是来不及告诉我?” 陈糯也做过老李的女儿,她们共同的半路父亲死在雨天的泥石流。 邓弦说得没错,酆理一直在送别,送走母亲、妹妹,送走喜欢的人,送走父亲和继母。 这种事很难感同身受,陈糯光想都很痛。 可酆理又最擅长忍耐。 陈糯:“肯定是来不及啊。” 酆理笑了:“搞不好他觉得自己当爹当得很好。” 老李的确挺好的,陈糯小声说:“怎么都第二次才选他。” 酆理笑出了声,“他知道要气死了。” “陈糯,”酆理又顿了顿,“我好像……” “不太记得老李长什么样了。” 这不是失忆效应,陈糯也有这样的时间症状。 如果酆理还不出现,她的记忆也会被时间冲刷,零星的照片也无法弥补无法触摸带来的痛苦,最后被推向难以避免的遗忘。 “我也有点忘了。” 陈糯低头,点开手机相册。 她换过手机,也一直在拷贝照片,不像酆理的手机和人一样摧毁,什么都不剩了。 “我也只有几张。” 相册的时间滚到很多年前,陈糯说:“是你拿我手机拍的。” 还在扬草的时候,二楼厨房,做饭的江梅花,端着切好的烧鸡面对镜头的老李,还有面无表情拿碗筷的陈糯。 唯独没有酆理。 陈糯说:“你真狡猾。” 酆理还在看里面的人,陈糯切到相机:“这次换我拍了。” 酆理听出了陈糯的哽咽和难过,她揽住陈糯的肩,像是安慰,又像是弥补:“好啊,给我拍好一点。” 13、第十三颗星星 陈糯下午原本打算和酆理去训练场的,酆理还在和蒲希玉说话的时候,崔蔓打了个电话过来。 “邱蜜,江湖救急,”崔蔓的声音听起来也挺着急的,“我这边要录个音,你还在苍城的吧,帮个忙呗。” 陈糯态度不好:“你不知道我现在很忙吗?” 崔蔓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什么伤,都能上台唱歌给我们合个声没问题吧?” 陈糯还没说话,那边的人又说:“那我给酆理打个电话好了,这么多年朋友了。” 陈糯:“我下午还有事。” 她的不爽写在声音,崔蔓问:“约会?” 这个词放在陈糯和酆理身上,陈糯本能地不习惯,她似乎从前也没和酆理正儿八经约会过。 两个人关系暧昧,界限模糊,做过的事不符合表面关系,但要符合真正的关系,又显得漂浮。 陈糯不说话,那边的人似是嘲笑:“那看来不是了。” “我不去,”陈糯咬牙说,崔蔓哎了一声,“别这么绝情啊!” “很快的,主要是原来定的那一个妹妹家里突然有事……” 酆理和蒲希玉聊完走过来,问陈糯:“怎么了?” 崔蔓还没挂电话,喋喋不休地劝说陈糯,听到酆理的声音开始吱吱哇哇大叫。 陈糯臭着一张脸,及肩的发锋利的尾巴还有几根长的挑染戳出来,就算没戴眉钉,转头露出的脖子的文身也足够她与众不同了。 “崔蔓很烦。” 酆理拿走了陈糯的手机,喂了一声。 陈糯还在感受对方手触碰的感觉,低着头盯着两个人的鞋看。 崔蔓:“帮个忙吧,不需要多少时间的。” 她当然看得出酆理和陈糯现在关系凝固,同样问了酆理一句:“你俩要是去约会就当我没话说。” 酆理:“我也有事。” 她看了陈糯一眼:“那我先送你过去。” 崔蔓听到这句话直接把电话挂了,陈糯拿走自己的手机,“为什么替我做决定?” 一边的老板还没走,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个人。 陈糯和酆理吃一顿饭早就过了饭点,这个时候店里人不多,就算陈糯小有名气,放在路上也不是谁都认识,还没有个高腿长的酆理看上去晃眼。 “我是问你,”酆理把人拉走,一边和蒲希玉打了个招呼,“蒲老板,下次我再来光顾。” 老板娘挥了挥手:“下次我光顾俱乐部,你陪我喝两杯怎么样?春晓说你很少喝的,给我个面子。” 陈糯只能从这些话语拼凑出酆理这些年的细节,反手握住酆理的手,“我呢?” 酆理:“什么?” 蒲希玉倒是很会察言观色,笑着补充:“邱老师也一起啊,对了给我再留个拍立得照怎么样?” 陈糯被酆理推去拍照,还蹭了蒲希玉的一张相纸。 里面是她和酆理的照片,背景是日料店的装潢,陈糯试图笑,但还是没笑出来,反而是酆理笑得很灿烂,像是从没变过。 开到崔蔓发的录音室地址路上,陈糯都在看这张相纸,她把宛如小卡的照片塞到手机壳后盖,酆理问:“刚才不是在楼上拍过吗?还非得让人家给我们拍。” 陈糯都没看她:“还给第一次见面的人省钱?” 她的刻薄从没变过,酆理笑了一声,也好奇自己的喜欢有没有别的理由,“你以前也这样啊?” 陈糯身体一僵,问:“你不是都想起来了?” 酆理颔首,也不避讳:“不是和你说了吗,我现在回忆从前,很像看电影。” 她什么记得,又像是放进光碟的碟片机,能播出陈糯共享的从前记忆,却没任何代入感,仿佛在看别人的故事。 陈糯嗤了一声:“那这电影就是烂片。” 她骂自己也毫不留情,也顺带把酆理包括自己死去的身生母亲也骂进去了,酆理笑出声:“烂片也有人喜欢啊,没办法的。” “口味都一样,那多无聊。” 陈糯想了想:“你在骂我?” 酆理学她思考微微偏头的姿势,想起陈糯以前在家里练琴,眉毛蹙起,也不是什么讨喜的类型。 陈糯的原生脸和邱蜜原本就不像,陈糯还是陈糯的时候,肤白冷淡,秋夜开着改装过的车装酷,不知道在开着摩托车的酆理眼里显得很滑稽。可擦肩的女孩子头发被风吹起,嘴角下撇的弧度莫名吸引了她的视线。 陈糯不知道拿过摩托车锦标赛青训杯第一的人差点因为这一眼翻车。 不过酆理的人生确实也因为陈糯改变了脉络。 酆理一声哦拖得长长,车窗外是另一条逆流的车道,陌生城市的商圈路上不知道做什么活动,音响震天,热闹非凡。 “这个结论怎么得出的?” 陈糯不搭理她了,酆理也没追问,她本来就是没话找话,却少了从前嬉皮笑脸的死缠烂打。 她给人的感觉熟悉又陌生,直到陈糯下车,酆理送她上楼,到录音室也只是目送陈糯走向崔蔓,和崔蔓遥遥挥了挥手,说:“我先走了,录完你给我打个电话。” 陈糯喂了一声:“你来接我?” 一边看上去宛如一根面条的细长女人摇头晃脑,勾着混音师的肩膀说:“这是邱蜜的情人。” 制作人和混音师一起噢,陈糯瞪了崔蔓一眼,酆理都快走到她的视线之外了,声音才传来—— “如果你需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电梯正好打开,她走得很迅速。 陈糯关上门,隔绝了一切室外的声音,室内的揶揄和调侃却此起彼伏:“邱老师,奋不顾身跳下舞台就是为了这个人?” “你们有好戏看不叫我!我后悔没参加,错过了可以载入音乐圈年终盘点的一幕。” “没事,”这是崔蔓悠长又欠揍的调调,“以后有的看呢。” 说完陈糯抄起一边的二胡打了她一下,崔蔓喂了一声:“很贵的!坏了你赔我啊!?你上次还没赔吧!我找酆理赔钱!” 陈糯只想早点完事:“能开工了吗?我赶时间。” 认识很多年知道她感情来龙去脉的神棍风味音乐人挤眉弄眼,天生的丹凤眼都猥琐了几分,“赶着去追爱?” 陈糯嗯了一声,她的神情瞬间冷淡了许多,这是她进入状态必须心无外物的证明,崔蔓冲里面的人比了个手势,开始说这首歌缺的部分和要求。 在场的人有些陈糯不认识,但大多数人都知道她。 这年头热搜的爆都能操作,上过综艺勉强在圈子里有姓名的陈糯也和流量无关,大家对音乐节事故的关心不过是看八卦的姿态。 现在还有人津津乐道陈糯那瞬间的一跃而下和看台狂奔,还有酆理那张看着明显不是直女的脸。 和酆理一起的陈糯没空看网上的资讯,殊不知对标素人的酆理也不算纯素。 正好她前一期的采访视频版也放出来,和陈糯的关系更显得意味深长。 陈糯在里面录自己需要补充的部分,崔蔓就坐在外面看手机,她工作室的人也很好奇,来问崔蔓:“刚才那真的是邱蜜的姐姐?” 陈糯成名后也没什么绯闻,更不爱分享生活,也不知道怎么一档音综就她以语出惊人出名了。 她也没什么好考古的,家庭背景一目了然。也不知道百科是谁写的,结合父母双亡有个母亲留下的遗腹子弟弟就足够凄惨了。即便有同学回复,也都能证明她小时候过得挺不好的。 无论是真正邱蜜的童年还是陈糯自己的童年,都对得上这样的履历。 唯一的争议是邱蜜有个姐姐。 她从不提,作品里难得写家,也不是独生女,换做崔蔓的粉丝,早就直播的时候问正主了。 崔蔓说话十句只能信一半,粉丝乐得和她打哈哈,不像陈糯的直播可以说营业效果为零,宛如无情的点歌台,粉丝点歌,她情绪饱满,被她唱哭的不少。 她看着不善言辞,内心却像有刀痕斧印。 这样的脆弱不用说出来,敏感的人自然感觉得到,音乐人以歌相会,陈糯的粉丝反而黏性更高。 她的出格更印证了她那段经典和弦的为的那个人,确有其人,崔蔓这两天也收到不少私信提问,她都没回复。 问的是人熟人她叹了口气:“是啊,就是那段和弦的主人呗。” 她发带上还缠着一根绸带,黑白两色,符合她的副业印象。同事咦了一声:“我还以为是炒作呢。” 崔蔓笑了:“炒作?就邱蜜啊?” “我和别人炒cp的可能性都比她高,”崔蔓想到陈糯这些年的坚持,还有逐渐适应应酬的姿态,“她早就和人捆在一根线上了,剪刀哪里剪得断铁丝。” 另一个不知道是捧哏还是不解风情:“那用老虎钳呗。” 崔蔓大笑出声,想到酆理以前修车的灰头土脸,刚才的女人看上去依然爽朗,却没了从前在扬草尘土飞扬里的桀骜,“那太狠了吧,不得肝肠寸断。” 隔了两秒她噢了一声:“一直在肝肠寸断。” 她看向玻璃那边的陈糯,事业平稳上行的人情场从来没有得意过,崔蔓也不得不承认,有些痛的确是陈糯这一方面的养分。 没了酆理的遮风挡雨,陈糯必然要被外面的世界千锤百炼,不然也不会走到今天。 里面的人合了好几段,仍然急着走,崔蔓走上前,在外面用话筒说:“邱老师,急着下班录不好的,再来。” 陈糯摘下耳机,外面灯光关了几盏,里面就留了一盏顶灯。她也不是当年面色蜡黄的干瘪女孩,都说二十五岁以后的人生都是自己走的,面相也会改变,陈糯冲崔蔓开炮:“要点脸吧,这个班又没工钱。” 崔蔓让隔壁的人来听,又招呼大家继续,她坐到鼓手的位置,袖子撸起,在乡野流窜干过白事的野生队长指了指外面的手机:“注意点形象,我和酆理视频呢。” 陈糯瞬间漏气,不自在地问:“干什么?” 崔蔓:“她好像才到,你不会为了折腾她又让她回去吧。” 隔壁的吉他手在调音,崔蔓试了试锣声,语气平缓:“酆理让我开视频的,说要看看你平时什么样。” 陈糯哼了一声:“不能亲自看吗?” 崔蔓刚才还在看现在酆理的资料,头衔众多,俱乐部的价值就是亿单位的,就别说相关的潮牌了。 修车店老板的女儿、小超市的老板、摩托车知名车手、俱乐部最大管理人。 酆理还是找到了最适合她的位置。 崔蔓难免心态失衡,嘀咕了一句:“怎么就我混得这么差,太丢人了吧。” 陈糯挑了挑话筒,欲盖弥彰地看了一眼她手机的方向,却发现酆理边上坐了个漂亮的女人,顿时把手上的话筒狠狠摔在架子上,走了出去。 崔蔓被咚的一声吓了一跳,看陈糯气势汹汹,茫然地问:“我低头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外面的混音师说:“邱老师好像电视剧里抓奸的老婆。” 下一秒就传来陈糯的气音—— “你不是去教儿童训练吗?什么情况啊?” 14、第十四颗星星 录音室的其他人也不是第一次和陈糯合作,也知道对方在感情方面的执拗。 圈内人谁追谁多少都知道,也有人喜欢陈糯这股别有风味的冷淡和词曲里滚烫的感情。艺术本来就是加工过的情绪,音乐通过旋律和唱腔和听众交流,在某一瞬间的共鸣也很容易催成爱意。 陈糯从不搭理别人的追求,即便追求她的不乏前辈,她也如同自己的作品表达出的对名利的不在意。更像是被感情驱使的野兽,失去后才学会珍惜,又在这种懊恼和后悔的情绪里得到更多作品的馈赠。 崔蔓还在直播间回答过网传的一些追求陈糯的传闻。 她是众所周知的歌手邱蜜的「朋友」,却也没熟到可以替陈糯回答感情问题,只能认证追求是真的,不虚不实地回答:“我个人觉得,我个人哈,她还是最爱她的flower.” 陈糯捧着手机质问的时候,录音室冲崔蔓挑眉,压低了声音问:“flower?” 酆理的长相大家也都看见了,如果非要说是一朵花,怎么看也像是葬礼上的黑色雏菊,和传统意义上娇艳、楚楚可怜完全相悖,皮囊充斥着野性,性格又和肤色相反,很抢眼。 崔蔓笑得意味深长:“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仙人掌花。” 极端气候的环境都能生长出的逆天植物,释放出的氧气能拯救死人,刺也能把人捅伤。 从前的陈糯不以为意,这几年估计尝遍了苦头,仙人掌的刺都扎在了她的身上。 像极了回旋镖。 陈糯没工夫搭理身后的小声议论,她捧着手机,盯着和酆理靠得很近的漂亮的女人脸,问:“这是谁?” 那边的女人头发盘在脑后,看上去比她们大了几岁,穿着一身品牌套装,和背后的摩托车训练场风格格格不入。她这样的应该出现在宴会的场合,和摩托车的轰鸣一点也不搭。 “我?” 姜珞认得出视频里的是谁,故意往酆理身边靠了靠,“她问我是谁呢。” 酆理也不习惯姜珞突然地靠近,把她推开,对手机视频里的陈糯说:“姐姐。” 陈糯哦了一声,“哪种姐姐?” 她想起很多年前喜欢酆理的那一位姐姐,“你的那种姐姐,不要太多。” 坐在一边的姜珞笑了一声,好奇地问:“真的?我看你确实适合姐姐,我再给你介绍几个?” 这句话足以证明她和酆理不是那种关系,陈糯已经明白这是谁了。 酆理同父异母的……那边的亲戚的—— 也是把酆理从她身边带走的人。 陈糯不说话了,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嘴唇紧抿,这样的表情无论脸长开与否,是不是换了皮囊,小动作也从来不会变。 酆理起身,低着头对姜珞说:“饶了我吧,之前就折磨死我了。” 姜珞还是很失望:“不考虑吗?你要是喜欢会唱歌的我也可以给你找,喜欢瘦一点也可以啊。” 脖子戴着珠宝的女人看上去特别贵气,和酆理同在一个画面居然也不违和。 酆理可塑性一向很高,做服装模特就能适应除了甜美以外任何风格。她可以是野草,也可以是荞麦,也可以是黑巧克力,更可以是飘荡的芦苇。 陈糯听得出这个女人认识自己,或者说清楚自己和酆理的关系,她没说话,捧着手机看着那边的酆理。 “我喜欢谁你不知道?” 她们在训练场的边上台阶坐着,酆理拉起姜珞,又对手机那边的陈糯说:“你录完过来,我这边也要很久。” 姜珞问:“她来干什么?” 酆理:“你不是看新闻了吗?” 陈糯还想再听一会,酆理把电话挂了。 她把手机扔给崔蔓,又进了录音室,其他人都不敢说话,等到里面的陈糯起调才开始工作。 录音室对的崔蔓说:“什么情况啊?谁追谁啊?不是说继姐妹吗?怎么听起来也不是很熟。” 崔蔓叹气叹出了悠长的曲调,摇头说:“感情的事谁说得清楚。” 陈糯不去细想那位酆理的姐姐,她心里有一股气,但无能为力居多,或许是今天情绪给到了,她录个小样很快就过了。 崔蔓送她出门,她的常住城市也不是苍城,但副业是回老家干白事,车倒是有的,对陈糯说:“我送你过去?” 陈糯看了她一眼,崔蔓后退一步,佯装惊恐:“不至于这么生气吧,说好是友情帮忙不用给钱的。” 崔蔓之前和酆理一块都是这个状态,现在酆理却不这样了,陈糯更难过了,她摇头,一句不用都带着哽咽。 仿佛刚才一气呵成的录歌只是她抽离出来的部分,她实际忍哭很久了。 崔蔓拍了拍她的肩,见状更不想沾一点爱情的苗头,说:“想那么多干什么,好歹人回来了,一切都有可能,也能重新来过。” 陈糯对酆理又爱又恨,也知道自己没资格恨她,更忍不住。 她问崔蔓:“你不生气吗?酆理把微信注销了,谁也没联系。” 崔蔓定位到酆理训练场的位置,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我生气干什么,她不是说了出事了吗?” 她和酆理认识多年,加上都是高龄复读生的缘故,还挺惺惺相惜的。 比起崔蔓纯粹是选错音乐考试没考过,酆理被家里的变故一而再再而三打击还能坚持下来,就足够的崔蔓意识到两个人的不同了。 “邱蜜,世界上没真正的感同身受,我也不理解酆理为什么喜欢极限运动,但她这个人为你已经做了太多了。” “你没资格责怪她去追梦,追她自己。” 崔蔓很少说重话,酆理断联的这些年她扮演的是陈糯的朋友,活跃在陈糯需要朋友应援的场合。 但如果不是工作有交集,崔蔓也很少有和陈糯聚在一起的时候。 这个人上学的时候独来独往,喜欢也是给自己找的联结,那甚至不算喜欢。 干涸地尝过水的味道,再也回不去了。 陈糯:“我没怪她,我只是……” 她看着窗外,这不是扬草,也不是她和酆理上大学的城市,哪里都很陌生。 “崔蔓,我是怕我勉强她。” 开车的音乐人头发扎得松垮,上面也没任何饰品。 崔蔓一切从简,感情也是,但处在感情丰沛的圈子,每天都能听到四面八方关于感情的爱恨。 陈糯和酆理的感情跨度太长,换成正常的男女要么早就结婚,要么就各自结婚,散落在天涯海角,知道还活着,也会在某天收到另一个人的死讯。 但这两个人都是女的,目前没办法结婚的女的。 身份又好几重。 校友。 情敌。 姐妹。 情人。 重新见面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崔蔓打了个哈欠:“我要是酆理,出事了忘了可能就顺从新生活发展了,有家庭条件不错的姐姐关照,介绍的人也不会差吧?” 在录音棚酆理那边的声音崔蔓也都听见了,她也能通过酆理和自己说的拼凑出前几年发生的事:“就算想起来了,那也过去了。” “毕竟新生活都是明天,而你是昨天。” 崔蔓性格温和,和酆理站在一起是彻头彻尾的和事佬,很少有说话尖锐的时候。 陈糯和她认识多年,也见证了她曲风的变化。 崔蔓的辨识度比她还高,歌曲惊悚又奇诡,加上自成一派的转音,更让人觉得她人不正常。见到本人又想不到她走的居然是和睦路线,看上去居然是乐队里最正常的。 陈糯无法反驳,她抿了抿唇,压住喉头溢出的酸涩,崔蔓又说:“但她不是拒绝了吗?想起来了就回来,接采访、看你演唱会,和你见面,也不排斥你进入她的新生活。” 这点堵车,崔蔓切了一首她们学生时代广播室爱放的甜歌。 以前只听个旋律,做了相关行业听歌也不纯粹了。此刻旋律轻快,港台歌手咬字不清晰却不影响构架的氛围,她俩某种程度都算得上致郁系歌手,这样的类型都是她们的短板,陈糯更是功力深厚,翻唱都能把快乐唱成快死。 陈糯伸手切歌,深吸一口气:“你这么懂自己怎么不谈。” 崔蔓喂了一声:“我说了这么多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要怼我两句?太过分了吧?” 酆理的训练场不在郊区,但也有点距离,崔蔓当了半天司机也不满意:“我问酆理要打车费。” 她不等陈糯反应直接给酆理打了个电话,那边的人很快接了,崔蔓:“酆老板,我把你家邱老师送来了,专车接送v我五百看看生意人的实力。” 陈糯给她转了五块:“五百块我坐车都能回老家了,你抢钱啊?” 她们现在这个地位高不成低不就,论存款陈糯还比崔蔓多。 崔蔓完全是月光状态,底下有仪葬队要养活,又有自己的乐队要办,她又善心泛滥,经常去做公益,时间流走,钞票也没到手。 崔蔓五块也要收:“还没在一起就给酆理省钱了?你以前是这样的吗?” 陈糯不满意:“什么叫没在一起!我和酆理也没分手啊?” 哪怕酆理刚才在日料店提过,陈糯依然忽略。 崔蔓哦了一声,反问:“不是分了很多年了吗?” 一句话足够把陈糯点炸,崔蔓头皮发麻,生怕陈糯把她车砸了,对酆理说:“你出来接一下人可以吗?我还有事。” 酆理的背景还有人喊她姐姐,也有喊教练的,声音都是小孩。 她忙得很明显,陈糯冷笑一声,“不用她接,你也快走吧,不打扰你开转车讹钱了。”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砰地关上门,崔蔓和酆理的通话还没结束,崔蔓说:“你俩真的分了?” 酆理现在又不是失忆,“当初我要走就是这个意思。” 崔蔓还记得陈糯逐渐颓废的状态,呃了一声,又问:“那现在你俩什么关系?” 酆理还时不时和小孩讲几句训练要求,声音听上去很靠谱,“不知道。” 她的不知道和以前老师上课提问她站起来回答一样斩钉截铁,不知道都理直气壮。 崔蔓当年只是围观的同桌,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体会到了课上老师气得咬牙的心情,深吸一口气说:“你不知道那现在打继续什么?” 酆理还是回答不知道:“就是想回来见见她,合适的话再试试,不合适……” 门口到训练场不远,进来就是,里面小孩子很多,教练也就几个,酆理没戴头盔,站在距离门很近的位置,特别好认。 酆理:“那就算了。” 崔蔓才不信:“你看看自己的杂志采访,是算了的意思吗?” 酆理也笑,她的生命中路过的人都很容易和死有关,她也一样闯过鬼门关,比从前还看得清楚,更少了几分从前限定的意气:“我和她在一起也不像谈过恋爱,你没发现吗?” 崔蔓了解她们感情的来龙去脉,却不敢说这是爱情的来龙去脉。 酆理单方面的强求换来的机会,在命运一锤一锤的逆境里衍生出来的依偎,可以说是爱情,但不是恋爱。 她们少了恋的过程,其中一个能想起从前,却无法感受心动。 这太糟糕了。 崔蔓:“那再试试,没后顾之忧的,两位经济自由的成年人,恋爱最适合不过了吧?” 酆理嗯了一声,想起了自己手机的日程提醒,问崔蔓:“有没有意向加入摩托车锦标赛的主题曲制作?” 崔蔓没回答,酆理身后有人问:“为什么问她不问我?” 陈糯:“她狮子大开口,我不一样。” “我可以免费。” 崔蔓想:我看你是要酆理以身偿还吧? 15、第十五颗星星 崔蔓直接把电话挂了,酆理看了眼通话状态后问:“这是你会说的话?” 陈糯哼了一声:“你的记忆里有没有和我合作的片段,怎么就判定不是我会说的话了?” 她看向这个巨大的室内训练场地,边上不止有教练,也有一些陪着孩子的家长,这群小孩岁数太小,摩托车看上去都和玩具一样。 陈糯对酆理的事业还停留在她自己开的摩托,在网上搜索酆理英文资料弹出来的比赛履历,也都是成人方向的摩托车比赛。 即便是杂志采访的记者附录,也写酆理培养的是青少年而不是儿童。 酆理站在陈糯身边介绍:“4-6岁的幼儿赛。” 摩托车成人赛危险性也不低,酆理受到重创的德尔岛cc赛更有死亡赛道的称号,能完成整个赛程的赛车手都很有分量。和现在对比,明显有酆理降级了的嫌疑。 陈糯不由担心起对方的身体,“你……” 她的扫射眼神指向性很明确,麦色肌肤的女人掀了掀刘海,“不用担心,哪里都好。” 陈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别过脸说:“别耍流氓。” 酆理很无辜:“我没说别的。” 陈糯:“你有别的机会吗?!” 这句话带着几缕轻微的埋怨,在喧嚣的场地很容易被周围的声音遮盖,酆理就没听清楚,“什么?” 陈糯看了她一眼,知道自己再提也没意思,换了话题:“你要和崔蔓合作的是什么?为什么不找我?” 酆理也没打算瞒着她:“我打算在扬草办一个儿童摩托车越野赛,对标cjmk,主题曲、嘉宾、评委、开赛……” 陈糯打断她:“说人话,我外行人听不懂,别用缩写。” 她口气很冲,却因为刚才在车上被崔蔓的话惹出来的哭腔打散,反而让酆理笑了一声。 点头和她和说了全称,又怕陈糯不明白这样的比赛规格,类比了几个音乐圈的几个比赛。 酆理之前就不懂音乐,陈糯的吉他酆理也玩过。有些东西天生没有就是没有,酆理弹吉他比弹棉花的声音还烦人,最后被陈糯一吉他锤头,恼羞成怒地把陈糯摁在床上…… 挠痒痒。 江梅花路过,开着的门两个人扭打成一团,枕头掉在地上,里面的绒毛飞扬,宛如下雪。 当时她还以为是姐妹感情好的证明,特地把李建骢叫上来看,可惜没留下照片,成为一个家破碎前吃饭的谈笑。 酆理五音不全,在音乐方面一窍不通,但喜欢听歌,也会买头戴耳机装酷,和真正搞音乐的崔蔓勾肩搭背。知道的人当然清楚酆理是体育生,不知道的以为这俩是因为搞音乐才成为大龄复读生的。 即便这样,后来陈糯写了新歌还是习惯第一遍给酆理听。 从草稿到成品,养家的酆理是她作品的第一品鉴人。哪怕她是个外行,听个响的程度,也不会因为喜欢陈糯无条件推崇,难听就是难听,好听叫不错,就那样算平平无奇。 她偶尔的刻薄和陈糯平分秋色,陈糯饶是知道酆理说的是实话,还是忍不住揍她。 力量悬殊,最后变成单方面的碾压,成了偏头落在唇角的一个吻,在江梅花推门而入的前一秒分开,换成一句正儿八经的点评。 以前的酆理顶多看看综艺,更不懂赛事的规格,陈糯看了眼开着惹人发笑的可爱摩托路过的小女孩,捻了捻脚底的草丛,问:“你怎么懂得这么多了?” 酆理:“姜珞前女友玩音乐的,她给我科普的。” 陈糯还是低着头:“姜珞是你姐姐?要给你介绍富婆的那一个?” 酆理不知道这个富婆结论她是从哪里得出来的,想了想说:“是介绍过。” 她声音拉长,陈糯抬眼看她,“接受了?” 酆理和她对视,陈糯的眼眶还有未消去的红,酆理点了点她的眼尾,“接受了我回来干什么?” 陈糯哦了一声:“然后呢?” 酆理却不搭腔:“主题曲要找人唱,扬草那边还没谈好场地,最快也要一个月。” 她又绕到了工作,陈糯踩了她一脚:“我问的不是这个。” 酆理踢了踢她的鞋头,有一个小孩骑着摩托车突突经过,引擎的轰鸣好像都不是一个量级的。小家伙居然还有闲心和酆理打招呼:“凤梨教练!我的头盔!好看吗!” 这一句凤梨很喜感,陈糯转头一看,小孩戴着一个粉红兔子头盔,酆理还严肃地表达了赞美,目送粉红摩托车开走。 她心情明显很好,唇角扬起,在这样的地方周身都格外愉悦。 陈糯问:“这么小怎么越野?” 酆理又没回答,问:“你的档期排得开吗?这样的主题曲又要可爱又要酷酷的,邱老师做得到吗?” 她还学刚才小孩说话,可惜声音夹不起来,滑稽无比,陈糯笑出了声,“别恶心我!” “是你的话,我随时有空。” 她回得很认真,酆理哦了一声,“哪方面呢?” 陈糯想到她接二连三地拒绝,口气冷冷:“玩不起就别乱说。” 她们站在训练场的缓冲带,偶尔有拿着护具的工作人员经过,看见酆理恭敬地打一声招呼,也有人远远和酆理挥手,得到一个同样挥手的回应。 酆理无所谓别人的眼光,和陈糯站得很近,但一眼就看得出她们超出了安全距离,“我就是不想玩,才这样的。” 又一个小朋友来和酆理打招呼,不喊凤梨教练,喊的菠萝教练。水果教练笑得灿烂,感叹了一句:“挺可爱的。” 陈糯问:“你不想知道二宝的近况吗?” 酆理没看她,低头踩了踩底下的草皮,“你不是把他送走了吗?也挺好,他跟着我和你都不好。” 一个无父无母靠着姐姐长大的小孩,不如让需要孩子的家庭养大。 这么多年过去,二宝也过了参加这种比赛的岁数,陈糯也一直没去看他。 她没说话,只是低着头,酆理握住了她的手,“你的选择没有错。” 她的主动让陈糯讶异地抬眼,酆理却松开了手,像这个握手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安慰。 陈糯:“但你就是因为这样才走的。” 她们除了江梅花欠下的债,也有江梅花留下的和老李的孩子,还是学生的酆理和陈糯负担不起。 但她一走,陈糯就把二宝送走了,她说:“酆理,你会觉得我残忍吗?” “我和二宝都是你的累赘,我把我的累赘丢下了。” 酆理勾住她的肩,像很多年前那样,“你没错。” 江梅花死得决绝,又丢下一句近乎诅咒的话,多年后陈糯梦中惊醒,还是那句「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的蜜蜜」。 酆理失忆休养期间,深夜片段忆起的也是那句你们不可以。 我和谁不可以? 陈糯是谁?邱蜜为什么是陈糯?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却本能地拒绝姜珞的邀约,她心有挂念,忘了也不敢掉以轻心。 陈糯没有听到她想听的答案,刚要说话,有人在远处喊酆理的名字,似乎是一个小孩需要她。 酆理对陈糯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陈糯站在原地,看酆理弯腰和小朋友说话,以前小孩都怕她,这里的小孩却很崇拜她。 她和酆理之间好像隔着的不是草皮,而是裂痕,彼此都走向事业的另一端,仿佛再努力也不会交汇。 “你就是邱蜜。” 有人走到她身边,疑问也变成笃定,走近的时候带起了一缕香风,和酆理身上的香薰如出一辙。 陈糯偏头,和她差不多高的女人站到她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一会:“歌手,就这样啊?” 对方声音还算动听,语气和友善不沾边,陈糯也不生气,问:“你是她姐姐?” 女人点头,她脖子戴着一般人很少戴出门的珍珠项链,耳钉也是同款,重复居然也可以让人眼前一亮。 比起陈糯作为半吊子明星的歌手身份,站在一起反而是姜珞看上去更有星味。 这点扬草出身的陈糯和崔蔓一样,一个只享受舞台,讨厌舞台外的工作。 一个离经叛道,成为音乐圈唯一一个副业搞白事的,也让人对扬草这个地方好奇无比,什么县城能出两个曲风完全不一样的疯子。 “我是姜珞,酆理现在的姐姐。”对方红唇微张,笑得明媚,刚才视频里只是一瞥,陈糯就被她和酆理靠近的妒意冲昏头脑,现在面对面看,发现酆理和姜珞鼻子长得很像。 酆理人如其名,锋锐无比,也像不好下手的凤梨,切开才知道里面到底是酸涩还是酸甜。 陈糯敷衍地和对方握了握手,直接问:“是你不让酆理来见我的?” 她穿搭都很简单,现在的天气也只是早晚冷一些。 陈糯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印花是狂乱的手绘图,裤子宽松,鞋也是经典款,出来更没什么随行包,不妨碍姜珞看得出这一套都是褚春晓品牌店的当季新品。很符合这个单眼皮女人的性格,像是乱雪的湖面,很难起波澜。 真不知道酆理喜欢她什么。 姜珞点头,附带一句:“是我注销了她的微信,让她重新开始的。” 家里人早就联系上了酆理,如果不是江梅花出了事,酆理也实在没办法了,她是完全不会从陈糯身边离开的。 只是这段关系并不坚不可摧,才给姜珞可乘之机。 陈糯不理解这种后天建立的家人关系,她更担心过酆理被骗了。 只是现在酆理的状态和拥有的,已经远远不是她们当初开超市能达到的程度了。 不论贫穷富贵,当年和陈糯在一起的酆理,也绝不会走到今天的。 陈糯不想承认自己是酆理的枷锁,但她确实成了对方迈不开步的原因。 “为什么?” 陈糯忍不住问,“酆理出事了,什么都忘了,有必要把她的过去都抹掉吗?” 姜珞没有回答,她看向训练场另一侧的目送小朋友开上坡的酆理,像是看到了那一年在赛场飞驰的酆理。 “那条赛道,有后顾之忧的人是开不下去的。” 陈糯恶补过摩托车的知名赛事,酆理的事业在离开她之后达到巅峰,哪怕她也负过伤,仍然完成了环岛项目。 但那是第二次。 “玩这些运动的,可以说是亡命之徒,”姜珞看着远处的酆理,口吻的欣赏异常明显,“她想赢,但她又跨不过去。” “和你在一起的那几年,她生锈了。” 陈糯很难形容她对姜珞的印象,她现在不像酆理的姐姐,更像是她的经纪人。 甚至比陈糯的经纪人还会商品化客体。 陈糯承认,却不理解:“酆理是你的妹妹,你不应该希望她身体健康吗?” 头发盘在脑后的女人笑了一声:“我当然希望,但这不是她的梦想吗?” “我们全家帮助她实现愿望,你不觉得比你和她当年的修车店强多了吗?” 陈糯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酆理刚和一个教练说完话,她似乎看见了陈糯的目光,和陈糯挥了挥手。 酆理还是那个酆理。 但她现在的家人,并没有那么好。 陈糯冷冷地说:“修车店怎么了?老李没偷没抢,也竭力支持酆理的梦想,他很好。” 她直视眼前珠光宝气的女人,嗤笑一声:“那时候你们又在哪里呢?” “酆理要的家人,从来不是你们这样的。” 16、第十六颗星星 姜珞对陈糯的印象仅限资料,当年父亲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女儿特地派人查过。 在酆理的人际关系网中,除去养父和生母,后半段只剩下后妈和这个拖油瓶女儿。 以她的背景要查一个人太容易了,酆理之前喜欢过谁,最要好的朋友,和谁常去哪家店吃饭都有详细记录,唯独在喜欢上让姜珞尤为困惑。 以酆理的性格,喜欢男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她在见到对方之前翻来覆去看薄薄纸页上的资料,得出的结论是酆理与其喜欢男同学,或许更在意另一个喜欢这位男同学的学妹。 只是那个女孩也死了。 同年李建骢和江梅花好上,这个在外打工的女人带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女儿回来过新生活,酆理在和继妹相处的过程中喜欢上了叫邱蜜的妹妹。 那是姜珞第一次看到眼前人的照片。 并不是档案的一寸照,而是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生活照片,继姐妹一起上学,还是同班,关系看上去并不融洽,时常吵架。 邱蜜看酆理的眼神更谈不上喜欢,反而酆理满脸带笑,写满的捉弄。按理说重组家庭关系不会很好,生硬凑在一起的姐妹要培养感情更是难上加难。酆理不在意父亲的新妻子,更不反对中年人的搭伙感情,唯独对妹妹这个位置有所保留。 那是留给她死去的亲妹妹的,为什么后来又这么快接受面黄肌瘦的邱蜜? 近在眼前的人明显长开了,气质也和照片上大不相同,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带着冷意,满嘴都是对酆理的回护之意。 姜珞笑着问:“你们是家人吗?” “后妈带来的拖油瓶和撑起你们家的倒霉蛋?” 她一直认为酆理的选择是错误的,那年李建骢意外去世,父亲就找到了酆理,酆理拒绝了。 江梅花和李建骢的遗腹子不是酆理的责任,这个拖油瓶继妹更不是,夫妻都能大难临头各自飞,更别她们也不是夫妻。 姜珞看向陈糯的目光没有控诉,她只是平淡陈述一个事实:“家人不是无限支持她的理想吗?你要的是酆理支持你,却不问她想要什么。” 酆理是一块撬不动的顽石,如果说江梅花偷钱又欠下的债是压倒她的最后一块石头,那么陈糯的态度就是最后一根稻草。 顽石也不是无坚不摧,酆理苦苦支撑多年,也疲惫不堪。 离开之前,她权衡良久,笃定自己没有得到想要的爱。 陈糯没有反驳,她视线里遥遥站着的酆理抱起一个小女孩举高高玩。酆理个子依然很高,身形看上去没什么变化,整个人的状态却是舒展的,不是多年前做超市老板隐隐透出的茫然和矛盾。 这才是她的舒适区。 “那你们呢?”陈糯承认自己卑鄙,却不认为姜家人没有所求,“你们找酆理回去,也不单纯吧?” 姜珞有些意外,打量了面前面色苍白的女人一眼,笑了一声,问道:“那我们比你和你妈单纯多了。” “就是父亲病重,得知还有一个女儿在外面受苦,想把她带回来而已。” 陈糯没有理由辩驳,她却本能地觉得不对。 酆理说她事故失去了记忆,微信不是她本人注销的,希望她好的一家人,有权利干涉到这个地步吗? 陈糯没像从前那样什么都直接莽开说,她只是笑了一声,“你们最好是这样。” 姜珞好奇她笃定的原因,正想说话,酆理却过来了,她先看了一眼陈糯,问的却是姜珞:“你还没走吗?” “不是说等会儿还有活动?” 姜家产业很多,姜珞不喜欢祖辈继承下来的,更喜欢父亲从小熏陶的极限运动,目前旗下好几家运动品牌。 她交往的对象基本也是职业选手,上一个歌手完全是例外。 她冲酆理笑了笑,耳环微微晃动,怎么看都和这个场地格格不入,“来和你的妹妹聊聊,不可以吗?” 酆理站到陈糯身边,看不出明显的回护的动作,只是她只要往那边一站,就有无限的安全感。 “你们有什么可聊的,”酆理和姜珞言语听起来像认识了很多年。陈糯听得认真,却也发现了一丝丝的异常,“你的助理等你很久了。” 陈糯目光掠过姜珞勾着的手包,偏头看向酆理的神色,心想以酆理对人的自来熟,相处很久的人不会这么公事公办。 果不其然,下一秒酆理指了指不远处等着的助理,催促姜珞:“快走吧。” 姜珞目光扫过陈糯和酆理靠在一起的衣服,也没多说什么,留了一句:“后天见。” 酆理嗯了一声。 她走后酆理收回目光,问陈糯:“你晚上有空吗?” 陈糯的伤不影响工作,她的行程在经纪人手底下的艺人里也不算忙的,一年有大把的时候伤春悲秋和想酆理。 现在酆理近在咫尺,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安排,点头说:“你有事?” 酆理耸了耸肩:“你看这一池子的小朋友,都要训练,晚上还有新的一批。” “那后天呢,”姜珞似乎也是来工作的,陈糯问:“你和这个人还有事?” 姜珞自我介绍是家人,陈糯却说不出[你姐姐]这种代称,也不算烫嘴,她就是看这人讨厌。 她毫不遮掩,酆理也不点破,嗯了一声。 “开幕式和一些赞助商活动,”酆理拿出手机点开自己的日程表,“比赛成绩都是当天出,还有庆功宴和采访。” 陈糯注意到她刚才的靠近又要退开,干脆往酆理边上站了站,酆理似笑非笑地问:“你不是也有吗?” 陈糯:“那不重要。” 她看着酆理,眼神谈不上深情,口气也有几分缥缈,“我可以暂停今年的工作。” 如果崔蔓完全可以说这是个活着的女鬼。 这些年酆理不在,崔蔓饱受陈糯的折磨,也在微信上和酆理抱怨过。 陈糯和酆理隔了七年仿佛隔了万水千山,崔蔓说我和你没这种爱恨的纠缠,咱俩瞎聊毫无隔阂,我不过你千万不要把告状截图给她啊。 创作歌曲在阴间和阳间无缝切换的歌手语音混着文字,背景音还传来深夜嘹亮的锣鼓声。 “实不相瞒我觉得她再被刺激是干得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的。” 崔蔓还掂量了几分,圈出了范围:“当然是针对你。” 酆理心知肚明陈糯是为了谁,但她比另一个人欲壑难平,失去的记忆卷土重来却无法落地。 她漂浮不定,又假装警觉:“你想干什么?” 换作从前她只会上前一步搂住陈糯,这样的变化因为分别对比极为强烈,陈糯甚至觉得过分刺眼,她别过脸,哑声道:“你会不知道?” 陈糯以前就臭着一张脸像是从年头不高兴到年尾,这么多年没见还是老样子,酆理实话实说:“我没空招待你,事情太多了。” “不是特地来看我的?”陈糯抬眼,素着一张脸雀斑都明显了几分,她人往酆理那边靠了靠,“你骗我啊?” “看你的音乐节,不是看完了吗?” 酆理点了点手机,“我晚上还有事,你可以去我的公寓休息,不过没你的那些设备,可能很无聊。” 她不过多解释,都来不及问陈糯和姜珞聊了什么,最后扫了一眼陈糯就走了。 她忘了老李长什么样,对陈糯素颜的雀斑却很深刻,好像从前舌尖扫过,触感和陈糯的推拒联结,一眼都火烧眉毛,不如远走。 训练场过分喧嚣,酆理从草坪的这一侧跑向另一侧。 儿童摩托的引擎没什么威胁力,甚至比不上鼓点的频率密集,陈糯目送酆理远去,那年扬草穿着钉鞋跑步的酆理好像已经被晨雾彻底笼罩,她想都找不到了。 陈糯闭了闭眼,拿出手机给经纪人打了个电话,也没和酆理说就走了。 等酆理忙完抬眼,刚才陈糯站着的地方空无一人,有人路过和她打招呼,酆理问:“刚才站这里的人呢?” 工作人员想了想:“你说穿刘海有挑染的小姐?走了有一会了。” 国内训练场落成后她只来过一两次,也不是谁都和她说过话。女人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难以靠近,看她指导小朋友又挺和善的,得知酆理今天在这里,不少青少年组训练的小孩也过来找她。 陈糯就是在刚才酆理被包围的时候离开的。 酆理新微信上有陈糯的新消息:有点事先走了,主题曲的活你让你的人和我公司接洽。 她生怕这个事酆理给崔蔓,还打了个叹号:不许给崔蔓! 陈糯刚才还说工作不重要,现在改变心意实在太快,酆理给姜珞打了个电话。 那边的女声温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怎么了?要和我一起参加晚上的酒会?” 酆理对这样的场合没兴趣,她直接问:“你和邱蜜说什么了?” 她在姜家过得不错,亲生父亲身患癌症,明显到了临终关怀的时候,找酆理回来也是别有所求。 对方有想要完成的夙愿,酆理也有想得到的东西,即便血缘带来的感情寥寥无几,也不妨碍他们和平共处。 姜家的继承人和酆理关系也很平淡,或许是父母很早就分居,母亲又有了新的家庭,姜珞也没外界传的那样对酆理有私心,她更喜欢看热闹。 “我能和她说什么?” 姜珞声音含笑,车开往她要去的活动现场,车窗外是苍城下午的明媚天色,“酆理,你这个妹妹还挺敏锐的。” 酆理不喜欢兜圈子:“所以你说什么了?” 姜珞:“我就是说了实话啊。” 她声音柔柔弱弱,性格很姐姐,但偶尔的娇气更像个妹妹,还喜欢喊酆理姐姐。 避不开的社交场合,还真的有人错认过酆理的身份,也有人把她当成了姜珞新看上的职业选手。 酆理的声音听不出愠怒,平静地问:“我问你什么话。” 她那边的背景音还有训练场的轰鸣。这样的场景姜珞也很熟悉,把酆理接回来后,每一次训练都是姜珞陪着酆理度过的,甚至连训练服、头盔其他装备她都全部定做,为的就是让酆理在赛场成为最亮的一颗星星。 资料上和酆理相关的人被姜珞圈划,她有能力把酆理带回来,也有能力把酆理重要的师父带出来。 庆敏戈也是她单方面联系上推到酆理面前的。 酆理的责任心可以让她背着不属于她的责任前行多年,她的重情义也会实现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师父的愿望。 真正的酆理藏在这些情谊和责任里,只有在赛道里她才能放空一切,奔赴触手可及的重点。 “这么凶做什么?” 姜珞笑得更开心了,“我说啊。” 车内的女人摸了摸自己的珍珠耳环,想到陈糯那张冷淡的脸,“我说她是她妈妈带着的小拖油瓶,自私又刻薄,得利还要怨你。” 酆理一直不明白姜珞为什么对从没见过的陈糯敌意那么大。 她和姜珞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实际上比起姐妹,更像朋友,相处的方式和姐妹也没有关系。 在温室里长大的姜珞是一朵花,她喜欢极限运动,是喜欢看别人的极限,而不是自己亲身上阵,更像一个职业经理人,送中意的选手上青云,她完成了任务,便会头也不回地选择下一棵幼苗。 酆理没说话,姜珞替她说了:“我越界了?” 她哎呀一声,喊了一声绵绵的奶包:“你说你忘了,也忘了爱一个人。” “我看你现在分明爱得很,分明是在忍耐骂我的欲望吧?” 车停在某商圈外围,司机等着姜珞下车,车上的女人还在打电话,声音带着感慨—— “我真羡慕她,有你这样又做姐姐又做老婆的人爱她。” 17、第十七颗星星 陈糯离开了训练场,路上给经纪人打了个电话。 “你怎么突然这么有事业心了?” 经纪人听她提起之前企划的综艺,正好在公司,让人找到了文件。 陈糯没解释什么,问:“是不是邀请我和崔蔓一起的综艺?出品方是苍城电视台的?” “是有这么一个活,”经纪人找到了邮件,“我看看时间。” 这份企划不像市面上的音乐综艺那样档期定死,反而不是团队的首选。 主题更贴近城市宣传,找的也是户籍地的艺人。 “下个月截止回复,”经纪人念出了这档综艺的名字,又问:“你不是和崔蔓熟吗?要宣传小地方,你和她一个老家,她那边应该也有邀请函的。” 陈糯要的就是这个答案,再次询问:“如果我接下这档综艺,之后的行程呢?” 经纪人愣了两秒:“你不是开玩笑的?” 有些艺人只能包装,有些艺人包装后内里的味道还会溢出来。 陈糯就是后一种,必须死死捂着。 不然她天然的刻薄和冷淡很能劝退粉丝,还好有音乐人这一层遮羞布,不然粉丝全跑光了。 当然也有口味清奇好这口的,经常私信工作室希望他们给陈糯接几个综艺。 实际上经纪人连每月的任务直播都要盯着陈糯,生怕她出什么幺蛾子。 陈糯不在乎什么综艺形式,她在意的是档期。 以前她和酆理天天一起,就算彼此有各自要做的事并不影响她们要回家一起吃饭。 陈糯要找她也很简单,更何况酆理几乎对她有求必应,也随叫随到。 这样的习惯也在七年的分别里彻底碎裂,陈糯现在很想要可以和对方相处的时间。 “我要参加,我之后的排期你重新看看。” 陈糯说完经纪人头更痛了,她带这位艺人总有种叛逆期少女的感觉。 当然业内比陈糯不正常的多了去了。 陈糯起码喝多了不会干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也算不错了。 陈糯没有恋爱人尽皆知,心里有人也人尽皆知,能唱一首甜歌把人唱哭的也是她独一份。 营销部都不知道该给她包装成什么,干脆任其发展了。 “你后面还有新歌发布,年底还有演唱会,还有之前合约的飞行嘉宾,你让我怎么重新安排?” 经纪人嘴上这么说,也在看行程的松紧程度,她认识陈糯也很多年了,知道她一直孤身一人,认真地问:“那个人是你姐姐还是前女友?” 这个问题网上问的人不要太多,连公司食堂都有人讨论。 其他歌手的感情问题大有炒冷饭的嫌疑,陈糯这类人的八卦反而让人热血沸腾。 她入了一个需要舞台的行业,本人却很低调。 粉丝可能会问问她的感情问题,工作室的人都很清楚她是一点恋爱的都不沾。 说她四大皆空吧,那开场的和弦又像是对某段过去恋恋不舍,让她看上去更有故事,让人想探究。 “别人眼里的姐姐,我的女朋友。” 陈糯叹了口气,出租车停在她的酒店。 这还是音乐节主办方订的,崔蔓也住这边,她们的设备和行李也都在这里。 经纪人也不意外她喜欢女人,“现在呢?都当场跳下去了,结果是什么?” “你都不知道多少家等着采访你呢。” 陈糯嗤了一声:“你不是说我歌红人不红吗?采访我干什么。” “人都想看八卦啊,有的营销号都抢先给你们编上故事了,”经纪人语带调侃,“你改天自己澄清吧。” “你下周要录歌,我……” 经纪人没说完,陈糯说:“我晚上就过来。” 她电话那边还有刷房卡的声音,经纪人咦了一声,陈糯说:“我赶时间,姐你帮我把这个综艺接了,崔蔓那边我会和她说的。” 不知道的以为她才是经纪人,从酒店大厅到自己房间的距离,陈糯已经把行程安排好了。 经纪人试图说点什么,电话那边的艺人语带叹息:“我也很久没回老家了。” 还是陈糯的时候父母和奶奶的坟墓,江梅花和邱蜜的老家,老李在扬草的坟墓。 那栋陈糯后来租回来却一直空着的店。 陈糯没有助理,这点崔蔓和她一样,两个人都喜欢自己把事干了。 晚上陈糯拉着行李箱坐电梯下行,门打开正好碰见从酒店进到大堂的崔蔓。 对方似乎送走了把她送来的朋友,身上还带着海鲜大排档的味道,看见陈糯的行李箱,崔蔓笑着问:“搬去酆理那了?” 陈糯冷笑一声:“你觉得可能吗?” 崔蔓晚上喝了点酒,有些微醺,她眯着眼笑:“这么看我干什么,那不然呢?酆理不是在这里有房吗?” 民俗音乐人叹气也过分悠长:“那你干什么去?” 陈糯:“回工作室。” 崔蔓以为她俩复合板上钉钉,咦了一声:“什么?” “你又和酆理吵架了?” 陈糯摇头:“没空吵架,我事很多。” 她问崔蔓:“你之后活多吗?” 崔蔓的行程也宛如打地鼠,向来不知道具体的,陈糯这么问足够她警觉了,她问:“你和酆理要干什么?” 她说什么都要带上酆理,陈糯的心情微妙地好了一些,但她赶时间,晃了晃手机,“发你微信了。” 崔蔓站在原地点开手机,上面是之前她收到过的邀约。 电视台主办要做好几季的综艺,先选出地方,再选这个地方的艺人录制。 台本只给大致方向,需要离家远行的人回家实打实过上一周,崔蔓嫌麻烦,给推了。 那边倒也客气,说希望她再考虑,毕竟扬草的艺人实在太少了。 链接后是备注邱蜜的一句:节目时间是可以商量的,我希望在酆理在扬草举办比赛的时候录制。 崔蔓看出了她的心思,发了一句语音:“那我去多尴尬啊。” 陈糯回了个拜托的表情包,附带一句条件随你开。 她当然知道崔蔓打算出第二张专辑。 比起拥有成熟公司运作的陈糯的公司。崔蔓这样的独立音乐人出专辑难度更高,宣传上就少了一大块,省钱但也很难回本,陈糯可以无条件帮忙。 陈糯赶着把积压的工作处理了,她只给酆理发了一句我有事先走了,等飞机起飞,酆理收到了一条朋友圈提醒。 陈糯带着机场定位的飞机舷窗照片和一句下一站见。 晚上酆理人在俱乐部,今晚的驻唱歌手人气很高,后面的酒吧格外热闹。 褚春晓看了眼坐在吧台的大老板,问:“那位邱还好小姐呢?” 酆理不喝酒,在这样的场合也喝保温杯里的水,路过的人看了她好几眼。 “回去工作了。” 说完酆理补了一句:“可能。” 陈糯自己说的歌红人不红也确实是一个理由。 她也没什么粉丝跟行程,换作其他歌星可能不用酆理搜索,消息都能推送到眼前。 但陈糯不是,大明星是戏称,本质上她依然没什么浓重的星味,擅长在人群里隐匿行踪,只有酆理会在一群上学的人潮里精准地识别她的背影。 褚春晓没多问,她关心俱乐部旗下赛车手的比赛,问:“比赛审批下来了吗?我听说冠名商已经定下来了,那车手服和头盔……” 她有自己的事业,但也是酆理的合伙人,即便专业和摩托车毫不相关,本人也凭借好几次平面车手造型出过圈,也算是绝佳的宣传角色。 酆理手机的新消息就是工作人员发来的审批通过。 她点头,撑着脸看驻唱歌手灯下不太真切的面孔,像是想到了很多年前在亭台间唱歌的陈糯。 褚春晓没打扰酆理瞬间的怔忪。 认识对方到现在,酆理给人的感觉时而桀骜,时而温柔,偶尔还会露出几分不符合年龄的顽劣,像是她以前都是这样的。 俱乐部的小车手都崇拜酆理,想成为她这样完成德尔岛cc赛的车手,却不知道这样的人也有整夜不睡靠听演奏企图入眠的时候。 这些不是褚春晓作为合伙人和朋友能解决的问题。 之前她不知道酆理的挣扎源头是什么,看见音乐节从舞台跳下来在抖动的录制镜头里朝着酆理奔去的女人之后。 她明白了。 酆理卡在过去和现在的缝隙,需要有人拉她一把。 一曲唱完,换成了dj打碟,成年人的舞池热闹,酆理没有半点下去的心思。 褚春晓想起白天来过这里的人,“对了,姜珞下午来过,问了我点事。” 酆理也不意外:“邱蜜的事?” 褚春晓点头:“我说她现在住在你的房子,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褚春晓在国外上学的时候就听过姜珞的名字。 那时候搞艺术的都跃跃欲试,没想到大小姐取向是搞体育的,一般的体育她还看不上,她喜欢极限运动的。 唯一一个例外就是上次谈的乐队女友。 褚春晓对乐队没什么了解,反而是女朋友喜欢这个小众的国外乐队。 主唱是个混血女人,麦色肌肤,眼窝深陷,经典造型就是湿发背心,背着吉他,野性和张力能冲破屏幕。 褚春晓不知道酆理有没有见过那位主唱,只是多看了酆理两眼,心想混血也没酆理这种赛场上的松弛感。 就算不做车手,酆理现在偶尔开几圈玩玩也很抢眼。 褚春晓不敢说又良心不安,换了个迂回的问法:“姜珞现在是单身吗?” 酆理完全不关注,“大概吧。” 她在国外也不是姜家人住在一起。 这段认回更像是利益交换,还有濒死的老人一点良心馈赠。 但和老李比,这个亲生父亲差远了。 如果开口喊一声父亲能换来之前所有的欠款消失,她也能以崭新的面目重新站到陈糯身边,也不亏。 只是高收益向来伴随着难以估算的高风险,酆理差点粉身碎骨,命丧赛场。 更可怕的是,她差点忘了初衷。 褚春晓哦了一声,她不擅长这种提问,显得干巴巴的,“那上次那个歌手……” 酆理:“有话直说。” 褚春晓:“说不出口。” 酆理也没勉强,“那算了。” 她手机消息很多,全是工作,之前褚春晓就发现她几乎没什么私人的时间,干脆换了个问题:“你和邱蜜是重归于好了吗?” 酆理笑着摇头:“我和她应该……” 酆理和陈糯有过实质性的关系,但那并不美妙,又困于当年的现实,她记忆重回,也很少特地回想。 她笑了笑:“没真正好过。” 看酆理的长相总觉得她的青春期应该轰轰烈烈,褚春晓不知道她的过去是家破人亡的轰轰烈烈,更不知道这个看着应该恋爱经验丰富的人有且只有一个人,也无法定义那一段算恋爱还是相依为命。 女人的手指敲了敲玻璃杯,驻唱换了一首九十年代的摇滚,舞池人头攒动,酆理无动于衷,眼神在褚春晓看来却带着几分势在必得。 褚春晓似乎懂了,问了一句:“那打算重新开始?” 酆理却没有回答,像是好奇,问:“你和女朋友是怎么开始的?有具体流程吗?” 褚春晓沉默半晌,“你当考核呢?” 女人左手撑着脸,耳钉在偶尔走过的灯光下闪着瞬间的光,完全没有年近三十还没真正好过的尴尬,“那就算考核好了,说来听听,我参考参考。” 18、第十八颗星星 陈糯回公司那边待了几天。 这大概是她这几年最勤快的时候了,熟人在录音室看见她都很诧异,问:“你不是公开恋情了吗,不谈恋爱居然来上班?” 陈糯的工作态度大家都知道,她能不麻烦人的尽量不麻烦,自己在家里也能录,如果是正式的活就来公司。 比起有些歌手一次次宣发新专辑时间一直推迟,做陈糯的歌迷完全不用担心这些。 陈糯在里面翻谱子,摘掉耳机说:“不把活干完了怎么休息?” 外面的人哄笑一团,她工作上的助理和经纪人这两天都在,也很诧异陈糯宛如鸡血的状态。 经纪人叹了口气:“好多人问我那天台下的女人到底什么来路。” “我看网友知道的都比我多。” 团队的工作人员和陈糯也合作多年,她把手机递给经纪人看:“来头不小呢,就算邱老师低调,也架不住现在的人八卦。” 上面是酆理早上参加苍城青少年越野赛开幕的视频。 摩托车不算大众运动项目,严格意义上也不是极限运动,更像是一种极限挑战。 没有电视转播,观看渠道也是圈内人才知道。 那天惹得陈糯下台的女人在音乐节不明亮的灯光下也非常晃眼,完全符合第一眼过分野性的观感。加上陈糯这些年永恒的和弦还有直播唱歌的腔调,很容易对上她自己采访说的缺失部分。 经纪人知道粉丝群有过猜测,也有人希望那是崔蔓,却没想到这人的身份是大家查资料略过的姐姐。 继姐也有另外一个身份,恋人。 屏幕上是酆理在开幕的致辞,这样的场合她不作为车手,穿得正式了许多。 黑色的休闲西装和卡在肩上的长发,脖子上的白玉菩萨项链又和她的气质相悖,直播回放的开幕式视频飘过不少弹幕。 看热闹的明显是因为八卦来的。 很多视频弹幕助理都看过,还算收敛的。她抬眼看了一眼隔着玻璃的歌手,和经纪人说:“我联系过综艺方了,他们还要确认名单。” “崔蔓的话……邱蜜应该和她提过了吧?” 这么多年,陈糯团队的人也都和崔蔓挺熟,原本公司还想把崔蔓也签进来的。 对方要的自主权太大,又有在很多人看来过分折腾的白事仪葬队,所以签约的公司也只承担分销,并不把控对方的宣传。 经纪人点头:“我收到她的消息了,她说也去。” “那就是她们一届的同学都在扬草集合录节目,”助理点开视频的评论,不乏一些酆理对国内儿童赛的评价,“她要在自己家乡开一个赛道,野心还挺大。” 这样的活动即便在大城市举办也需要足够的经费,扬草这种小地方要办一个大赛也要看当地是否能承受这种举办。 前期各种考察必不可少,审批也是一环扣一环,不过作为本地方,大部分会选择支持。 经纪人能猜到陈糯想干什么,“那让她把工作赶完吧,我下午还有事,你看着她。” “也不要让她太拼了,这首录完她应该休息。” 陈糯给自己预留了半个月的时间。 她以为自己会因为得到酆理的消息陷入癫狂,却发现真正的癫狂是她前几个月刷到酆理和小孩的视频和音乐节瞬间的不能思考。 哪怕酆理对她尤为温和,陈糯依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失去酆理消息的这些年她想过最坏的结果。 酆理不在了,她不可能为了酆理去死。 酆理还活着,不想搭理她。 她们在那年秋日分手,陈糯目送对方背着背包走出单元楼,一瞬间想的居然是酆理行李居然那么少。 她们明明生活了很多年,她仍然有种拎包即走的从容。 那就不要算了。 陈糯也不是没这么想过,她不算心高气傲,但也天然反骨,认为强扭的瓜不甜。 不爱了就放过,错过也是成全。 时间却能消耗她所有自以为是的大度。 哪怕陈糯前期和崔蔓说不在意,算了。 一到能完全自我把控的创作里,她声声泣血,失落从旋律到歌词,听第一版的崔蔓直叹气,难以点评。 第二版的同事问你是不是要看看心理医生,第三版的老师直接说不错,情绪是最好的养分,她认为陈糯还有无限发展的可能。 录完歌经纪人把陈糯的手机递给她:“采访是晚上的,你下午休息。” 两个人去外面聊了一会,陈糯想起了酆理说的主题曲,问:“这几天没有什么新的工作邮件吗?” 她和酆理的微信还停在登机那一天,酆理没说什么,陈糯也不知道该回什么。 明明以前酆理没事就喜欢给她发点什么。 陈糯问完又拍了现在的环境发给酆理,经纪人说:“刚才收到一封新的,应该是你……” 她也不知道怎么称呼酆理,一想起来脑子里全是刚才开幕式视频一些看字都像是有声音的弹幕,忍不住笑着说:“摩托车赛的主题曲。” 陈糯刚才还拧着一张脸,现在眉眼舒展,“回复了吗?” 经纪人还和她开玩笑:“要接吗?报价不是很高,要求又不低。” 陈糯咳了一声,经纪人还在笑:“你不是知道吗?还要听我说?” 陈糯手机震动,酆理也发了一张照片给她,明显人还在看比赛。 不用问助理也知道那边是谁。 别人眼里的陈糯是工资到账都没什么必要高兴的人。 如果可以,她甚至可以不吃不喝泡在练歌房。 经纪人旗下好几个艺人,唯独她不用操心业务能力,反而需要定期确认存活状态。 投入音乐的陈糯是活的,其他状态的她像是死了。 这个瞬间她的生动比落地窗外的浮云更盛,让看的人都想笑。 过了一会,陈糯对经纪人说:“要求呢?” 经纪人抄送了邮件,笑了一声:“你不能直接问问甲方吗?” 陈糯又看了一眼照片,今天苍城天气很好,酆理明显没站在观众看台,视角和网上搜索到的也不一样。 她语调含着几分不高兴:“甲方没空。” * 这次青少年赛报名人数不少,赛程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 远处的大屏幕是实时滚动的选手姓名、年龄、号码、车队厂商和积分,用时单独一列,看得出明显有人拉开了距离。 俱乐部车队的副教练闻月桂和酆理站在一起,看酆理拍照问:“还有行程需要报备?” 穿着休闲西装的酆理一只手捏着自己的工作牌转悠,“报备的不是你吗?” “我必须报备啊,我家周医生很小心眼的。” 闻月桂声音爽朗,一边说还要拍拍酆理的肩膀。 她比酆理大一岁,之前隶属国外知名车队,和酆理一样都有过重大事故。 她的伤更严重,一条腿截肢,目前装着机械腿,夜晚发光,一群小孩最爱围着她玩。 她从没因为自己少了一条腿就放弃工作,现在做青少年组的教练也如鱼得水,滋润得很,前段时间新谈了个女朋友,正处在热恋期。 酆理上次参加庆功宴听过她的官宣,开了对方不少玩笑。 现在就像风水轮流转,她这一段更高调,俱乐部群里经常有人聊着聊着忘了酆理作为总部老板在群里。 好在酆理也不计较就是了。 看酆理不说话,闻月桂问:“你家那位妹妹呢?” 酆理从来没有把陈糯当成妹妹,奈何这段关系摆到台面上,变成邱蜜的陈糯是她板上钉钉的妹妹。 假情敌真暗恋。 假妹妹真情人。 酆理也懒得否认她和陈糯牵扯不清的瓜葛,摇头说:“工作啊,不像你常驻在这里还能谈一段恋爱。” 俱乐部下半年搬过来的,闻月桂比俱乐部还早被酆理遣送回来。 一开始场地很简陋。 但酆理钱多,简陋到最后就是无限扩容,等俱乐部落成,场地再次改建,成了其他车队都垂涎的高级训练场。 闻月桂头发剪得很短,教练服上还有号码牌:“都在国内好说多了,除非你们没心思呗。” 比赛场地看台坐满了人,不远处的直播设备和解说依然在自己的位置上,大屏幕除了滚动的信息还有某一位选手的特写。 酆理不承认:“我冤枉啊。” 闻月桂想到听到的消息,问酆理:“我听说你要回老家办个儿童赛,还请了电视台录制?” 前半句是真的,俱乐部也早传遍了,后半句酆理自己都没听过,“谁说的?” 闻月桂说了个名字,是酆理之前教过的小车手,拿了另一个赛区的冠军,今天人没在场。 酆理耸肩:“我自己都不知道,辛咏哪听来的?” “居然不是吗?我还挺想看你上电视的。”摩托车手在运动圈里比不过赛车手,在小孩眼里好像赛车更风光一些。 闻月桂的亲戚小孩老希望她转开赛车,说电视还能搜到。 换成摩托车电视转播少之又少,新媒体时代,app大数据搭建,也不可能从普通人推送那里搭建出摩托车圈子。 目前为止也就是辛咏这个年纪小小,又玩摩托车又做模特的职业选手了。 “我都接过采访了,”酆理直接给辛咏发了微信语音,“你和月桂教练说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请了电视台录制?” 闻月桂喂了一声:“怎么可以卖我,以后小孩不亲近我了。” 俱乐部车队的教练里没人比酆理外形看上去更有范儿,但她行事没其他人想得那么什么都要风光。 换做闻月桂,如果她开完的德尔岛cc还活下来了或许什么采访都要接,还要在社交媒体狂炫耀。 但酆理没有。 她像是完成了夙愿,把一切放在了俱乐部事业上,等复健结束就做了回国的打算。 “酆理大人!我没有骗人啊!我听我小姨说的,她是苍城人啊,在电视台工作。” 辛咏的微信回复闻月桂也听到了,现在青少年组的小孩不知道看了什么,都跟着辛咏这么喊酆理。 好几次吃饭不能喝酒的未成年人争相给总教练敬气泡水,搞得酆理杯子里的人参水都喝得见底了。 闻月桂:“这我听说过,她小姨是节目组导演。” 酆理的八卦大家都喜欢讨论,俱乐部也就这点乐子了,她笑着说:“褚春晓说你的妹妹都住进了你的房子,她不是明星吗?说不定是她要求的。” 酆理没听陈糯提起过,正好这个时候下一轮要开始了,她催促闻月桂走。 穿着机械腿看不出任何异样的副教练给了她一脚,酆理喂了一声,眼尾倒是扬起,明显是开玩笑:“殴打老板要扣钱的。” 闻月桂:“你看上去像死了老婆的,不应该啊,妹妹老婆不是还在吗?” 她性格和看起来温柔的脸完全不符,一条机械腿还加了弹簧功能,之前创下过吓哭公园小孩的战绩。 酆理都觉得这人难搞,想不明白居然还有人喜欢这种风味的。 实际上她也没差别,陈糯就是辣椒风味的冰淇淋,红油外面还加了一层蛊惑人的沙冰,吃进去才知道辣到骨子,让人挫败又懊恼,念念不忘又恋恋不舍。 更不想失去。 酆理:“你快走吧,别打扰我打电话。” 闻月桂笑了一声,挤眉弄眼地说:“什么十八禁内容啊,在这里打不好吧?” 不等酆理打过去,陈糯就给打过来了。 她以前和酆理打电话从不用腹稿,现在却很忐忑,喂了一声后只喊了酆理的名字。 酆理嗯了一声,也没说话。 彼此的背景音安静和喧嚣交缠,最后同时开口—— “你办的比赛主题曲要求……” “你要参加的录制为什么……” “什么?” “什么?” 酆理笑了,“你先说。” 陈糯哼了一声:“我不,你先说。” 酆理:“那我也不。” 两个人你推我让,换作从前或许这也能算家长眼里的和睦,实则暗潮涌动,都快打起来了。 现在暧昧通过手机传送,有人呼吸急促,有人轻笑一声,喊了声陈糯。 不是邱蜜。 酆理:“你想说什么?” 陈糯抿了抿唇,哪怕之前她说过很大胆的话,这个瞬间却因为对方手机那边的呼吸而紧张,过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想你了,酆理。” 酆理哦了一声,似是无动于衷,后面四个字像是随口一问,“想我什么?” 上学的时候就有人对酆理赞不绝口,从身材品评到声音,说她和一般女孩不一样。 怎么女孩子的声音偏低也能如此迷人。 陈糯嗤之以鼻,觉得这人讨厌得很,怎么可能迷人。 或许她也和别人不同,对酆理有特殊的效果抵抗,还有超长的延迟,等酆理走后才后知后觉体会到对方与众不同的蛊惑。 她脑子里从前和现在反复交叠,一句话近乎呢喃:“想你像我梦里那样……” 后面两个字陈糯声音压得很低很轻,飘进酆理耳里混着赛车现场的喧嚣像是美梦一隅。 “睡我。” 第19章【VIP】 第19章 第十九颗星星 这句话实在出乎意料, 无论是梦里还是睡我,惊得酆理差点踩空台阶。 路过的志愿者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确认她的身份, 还想关心关心。 酆理摇头, 插空裤兜的手出卖了她此刻的慌乱和多年后依然被陈糯撩拨的紊乱心跳。 只是去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从直来直往学会了遮遮掩掩, 也听从褚春晓的建议,抽取了迂回的部分。 “这是你会说的话吗?” “还梦里。” 她的声音还有或多或少的调笑,陈糯下意识对比, 依然觉得酆理变化太多, 如果皮囊只是时间催化的成熟,此刻的反应更像是面目全非。 以前酆理只会不要脸地追问细节, 问怎么梦的,睡了多久等等会让陈糯烦躁又羞耻地深入拆解。 陈糯深吸一口气,没意识到自己攥起了拳头。 她的经纪人从外边进来, 脚步很轻,瞥见这一幕也很意外。 她和陈糯认识多年, 上一个同事交接, 说邱蜜好带也不好带。 陈糯在工作上完全不需要操心。 更不存在什么工作以外,生活也是这样, 没有工作完全不用出土。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扔块石头进去都不知道咕咚在什么深度, 这样反而不好掌控, 总给人一种她之后会憋个大的感觉。 在苍城音乐节之前,经纪人也不知道她的固定和弦纪念的到底是什么。 无论是公司团建还是商业应酬,或者工作结束后的聚餐, 陈糯都是沉默的那一个人,很难数落, 如果崔蔓在,气氛会好一些。 她们所处的工作环境对有个性的人还算包容,这也是一种特点。 陈糯的不好接近不仅是外表,她骨子里拒人千里,也难怪很多人认为崔蔓和她有点什么。 这句想你经纪人没有听到,也能通过陈糯的神情分辨和之前不同。 工作告一段落,陈糯还站在工作间。 这里的设备和从前她在扬草租的完全不同,十多年过去,生活天翻地覆,却少了酆理。 她的失落变成下意识的咄咄逼人,语气近乎冒烟:“你有什么资格提以前?” 说完陈糯就后悔了, “我……” 酆理倒是不介意,小声都宛如「我就知道」,转移了话题:“说说工作吧,你那边同意了?” 陈糯:“当然同意。” 她声音低了几分,“我这里还有个节目要录……” 她能从酆理的电话那头听到车的声音,风声、广播声,酆理明显在室外,以为陈糯还有事要忙,嗯了一声:“那你忙吧。” “不是!” 陈糯提高了音量,那边的人失笑:“那是什么?” 闻月桂还没有走,恨不得凑近酆理听点八卦,被酆理挥开还要贴上来,明明少了一条腿却比谁还要蹦跶:“让我听听这么了,是什么不能听的深夜话题吗?” 酆理被她逗笑:“快走吧你!” 她说这四个字都比和陈糯说话轻快,陈糯气得咬了咬后槽牙,“你在和谁说话?” 酆理:“嗯?” 她推开闻月桂,又蹦下看台的台阶,闻月桂在上面破口大骂:“你厉害,不知道谁当年也差点要截肢!” 周围的工作人员不乏第一次参加俱乐部的联赛,没见过教练这么和大老板说话的,另一个解释了一句:“她们关系很好,生死之交。” “都参加过同一场比赛。” 陈糯默不作声地听着,仿佛从这样的背景能听出酆理在她生命里缺失的那段过去。 酆理声音轻快,似乎还对那人挥了挥手:“这点高度问题不大,你再升级升级你那家伙。” 关系好到完全不是普通的程度才可以说这样的话吧? 陈糯的火气混着酸气,她强压下去,问:“那又是你的谁?” 酆理:“俱乐部的教练,之前一起参加过比赛。” 就算酆理这么解释了,陈糯依然不知道。 你和俱乐部的谁都这么好吗? 参加的是什么比赛,能看到录像吗? 你到底…… 哪怕酆理和陈糯说过她忘了又想起,依然有一种过于轻拿轻放的感觉。 以前酆理在超市搬货被刮了一下回来都要找陈糯诉苦,一道还没指甲盖的口子都能成为她压榨陈糯的理由,惹得陈糯心烦意乱,晚上去驻唱还差点弹错音,心里全是对酆理的辱骂。 这些过去当时并不值得回味,分别的数年里陈糯总是无意识想起,宛如电影拉片那样反复回味。 她天生情绪稳定,对爱迟钝又麻木,或许猫猫狗狗在爱人这方面都比她无师自通。也总是忽略细节,多年后才给当年自己下定义。 擅长躲避,也不会细想,明明做的是音乐,也写过爱,却浮于表面,总是忽略酆理的索求。 崔曼和陈糯也不是经常见面,难得见一次也是工作结束收工,都有别人在。 只有她们的场合更是屈指可数,要么是陈糯喝多了崔曼送她回去,副业做白事的崔蔓身上江湖气很重,酒量也是一场场白事累积下来的。 陈糯某天问过她:我和酆理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很混账? 开车的人歌单全是民乐,学生时代就吹拉弹唱全能,外形也不差,按理说不缺人爱,崔蔓却总是孤身一人。 “要我说实话吗?” 陈糯也不怎么和崔蔓提酆理. 她从小擅长把事藏在心里,要她热烈实在太难,坦诚一会似乎都会咬掉她的一块肉。 当时是个夏天,她们在某个二线城市结束活动,凌晨两三点,路上还有摩托车队伍开过。 陈糯的想念和路过的轰鸣声溢出,点头嗯了一声。 崔蔓也不客气:“感觉你们没谈过。” 陈糯好半天没说话,似乎要笑话这句话需要花很长的时间。 一首歌随机到下一首,开场是震天的唢呐,陈糯低着头问:“为什么这么说?” 崔蔓比陈糯开直播开得勤快,经常直播连线粉丝,最后不是粉丝的也来连线,认为崔蔓比一般的情感博主还到位。 当事人一次恋爱不谈,目睹的恋爱都撕心裂肺,唉了一声:“就你们家那糟糕的环境,能谈出什么。” 崔蔓:“你对酆理说过喜欢吗?” 很多人眼里的酆理外向,崔蔓倒是清楚酆理再无坚不摧,也不是石头做的。 陈糯更像个缺心眼,拧巴过头,全靠酆理输出,但是没有反馈的感情哪里能长久。 “就算江阿姨没有出事,你们分开也是迟早的事。” 崔蔓斩钉截铁,陈糯又问为什么,崔蔓却不说了。 很多时候陈糯觉得崔蔓站的上帝视角,仿佛能窥见她和酆理的所有心理活动,另一方面她又嫉妒崔蔓。 对方和酆理无话不说。 高中陈糯成为邱蜜,这两个人坐在最后一排,上下课宛如连体婴儿,不知道的以为崔蔓也是练体育的。 酆理对音乐一窍不通,却在偶尔给陈糯点评的时候蹦出几句专业术语,说是崔蔓那里学的。 为什么我和酆理就无法拥有这样的时光呢? 陈糯越想呼吸越急促,经纪人出去让人更新她的新行程。 没有助理的歌手如果要按照这样的日程走,必然忙不过,经纪人打算找个临时助理给她。 酆理以为陈糯把电话挂了,却没想到还在通话中。 她问:“还有事吗?” 周围都没人了,陈糯喊了一声酆理的名字。 酆理的回应和风一起,好远好远。 她从前明明离自己很近很近的。 陈糯:“我接了一个综艺。” 酆理嗯了一声:“然后呢?” 陈糯:“和扬草电视台合作的项目,你要不要参加?” 以前的酆理不需要陈糯绞尽脑汁暗示,这会陈糯放慢了语速:“你不是要办摩托车比赛吗?正好算宣传。” 酆理半天没有回答,陈糯没有喊她了,“不要就算了。” “我会考虑的。” 不远处有人朝酆理招手,她打算在扬草筹备摩托车比赛也是庆敏戈的遗愿之一,对方一去也有三年,酆理也该回去看看了。 陈糯:“具体的……” 酆理:“扬草电视台是吧?工作人员和我说最近正在接洽呢。” 陈糯这才想起酆理现在并不需要她多说什么。 俱乐部老板财大气粗,也不是从前总是需要算这个算那个的超市小老板。 她哦了一声,知道这通电话到头了,又问一句:“你什么时候兑现承诺?” 酆理没有逃避,笑说:“很遗憾,我们分手很久了。” “邱蜜,我没有对不起你了,不是吗?” 陈糯:“你的意思是你要和我彻底分开了?” 酆理:“我们已经彻底分开了。” 苍城在最南边,陈糯因为工作定居在最北边,她们当年开启新生活的亭台夹在中间。 陈糯:“我不同意。” 酆理的声音和风声混合,却不含糊:“我该交代的也对你交代了。” 她不说我不属于你,反而提起年少时深夜的邀约。 三年前她回国参加庆敏戈葬礼的时候邓弦问她:你觉得她快乐吗? 这两个人的感情横亘着第三个人。 那个人死得太早,邓弦来得太迟,却拥有了庆敏戈的余生。 酆理点头:我在环岛活下来了,这不是她希望的吗。 酆理一个人承载三个人的愿望,除却她自己,也有庆敏戈和带她走上这条路的故人遗志。 邓弦从前很爱开玩笑,黏着酆理却气不到庆敏戈,最后自己气得狂喝酒。 她无处可去,继承了对方留给她的天光云影,也性情大变。 她们明明在医院都算年轻人,不知道为什么活出了风烛残年的落寞。 邓弦点头:那你和邱蜜又是怎样? 酆理失去音讯后陈糯也找过邓弦,当年在扬草的一群人都被她追问过,邓弦演得很好,也有庆敏戈的要求。 酆理第一次环岛失败,重伤差点死去,忘了大部分从前,还记得自己要开车。 第二次虽然环岛成功,也加重了旧伤,荣誉背后伤痕累累。 邓弦不懂这些,她只觉得这样的运动残忍无比,车轮碾过峭壁,另一边是无边的大海。 能征服这样赛道的人,怎么不算残忍呢? 但酆理是加工过的残忍,她忘了那段过去,重拾后像把自己的感情陈列出来,并不深陷其中。 我和邱蜜。 酆理低头,庆敏戈的遗照是很多年她博客的照片,黑白也不影响她年轻时候的秀美。 对方也这么问过酆理。 酆理低头给庆敏戈烧定做的纸扎麻将,说:“她不爱我。” 邓弦哦了一声,这一瞬间有几分从前的泼:“她这人不就这样,像你以前喜欢的陈糯。” “捂不热的。” 酆理:“我觉得还不够。” 她的疲惫太明显了,邓弦拍了拍她的肩:“那换个人呗。” 酆理又摇头:“不甘心。” 她和陈糯的纠葛三言两语无法言说,旁观的人经历过生离死别,更在意瞬间的喜乐,对酆理说:“你至少要和在一起开心的人在一起吧?” “庆姐选择我,也是因为和我一起开心。” 酆理不敢苟同:“不知道谁介意她死去的前任。” 邓弦嗤了一声:“那我还觉得邱蜜介意你暗恋的陈糯呢。” 酆理笑而不语。 又是一年十月,晴空万里,这是最适合比赛的月份。 酆理问电话那头情绪通过呼吸反应的陈糯—— “当年我要是不找你,你就不会死。” “江梅花的亲生女儿死了,或许不会和老李结婚。” “我还是酆理,你还是陈糯,我们……” 陈糯:“那都过去了。” “酆理。” 陈糯当然听得出酆理言语里的痛苦,这个人的七年并不完全顺遂,现在或许也只是表面风光。 陈糯以前看到喜欢一个人会痛那人所痛向来嗤之以鼻。 酆理从前耿耿于怀的陈糯喜欢一起长大的对门邻居,也不过是陈糯让自己看上去比较正常的策略。 她明显更在意好朋友,可惜也因为死后穿成邱蜜一切都变了。 如果是七年前的陈糯,这个时候会和酆理大吵一架。 旧账翻了又翻,因果也要像数牙膏毛那样细致,但她没有。 “不抓住现在,怎么谈以后?” 陈糯深吸一口气:“酆理,是你说的。” “你休想找除我以外的人共度余生。” 第20章【VIP】 第20章 第二十颗星星 青少年赛开幕结束后就是正式的赛程, 闻月桂也没空和酆理插科打诨,比起酆理兼职教练,她是正儿八经上班的那种, 蹦跶着到处跑。 酆理回到她的位置, 脑子里都是陈糯那句复述自己从前的话。 她微微后靠, 褚春晓坐到她身边的空位,她的女朋友还拿着望远镜看她压中的选手。 前几天苍城就有了深秋的氛围,奈何这个地方一向天气怪异, 今天白天热得要命, 露天还开了好几台特大的风扇。 酆理嫌这个位置吹得她脑仁疼,拿了顶现场工作人员发的帽子, 正要起身,看见褚春晓,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 褚春晓天生白到发光,她的女朋友朋友圈经常会出现一些嫉妒言论。 上过t台的模特和日式料理后厨对炸猪排情有独钟的厨子, 放在一起宛如飞雪和炭火的区别, 酆理没打听过这两个人的爱情故事,也觉得反差很大。 也没想到从浦希玉的视角看平时一声不吭的褚春晓居然是粘着系。 褚春晓:“坐下也有几分钟了。” 她脖子也挂着一个望远镜, 这次国内的青少年赛和上次酆理带队参加的规格不一样, 场地虽然也不差, 明显还是以选拔为主。 风吹起她的碎发, 她注意到酆理方才略微烦躁地叹气:“怎么了?这不是进展挺顺利的?” 酆理:“不是这方面。” 褚春晓哦了一声,她掏出手机:“你看抄送没有,金娉给我也发了一份, 关于你老家的越野赛的进程。” 这事不是秘密,酆理的俱乐部早就有专业的人员着手准备着了。 只是一般这种比赛都放在大城市, 找个犄角旮旯实在没意思,就算赛程短,选址也要费心思的,怎么看投资和回馈都难以持平。 褚春晓也入股了俱乐部,也有看这些东西的权限,翻了翻不难看出纯粹是老板乡愁,加上老板不差钱。 不然哪有参赛人员食宿全包,连带着全程接送的服务。 即便零件或者其他投资商给得不少,那也没有酆理的投入大。 酆理:“不是通过了吗?” 俱乐部的总部在海外,外国人也不少。与其说酆理重新成立了一个俱乐部,不如说是把之前生物学父亲办了又卖了的俱乐部拿了回来。 这也是生父的赠予,酆理收得心安理得。 姜家也不差这点苍蝇肉,加上酆理在环岛cc赛的表现,她成为老板并没有人反对。 一开始很多人以为她不擅长经营,没想到酆理接收后营收上升,还力挽之前的俱乐部的颓势。 她去年选择拓展国内事业也经过了好几轮考察,虽然本人因为身体没有继续参加比赛,有些开场的表演赛她还是会出席。 只是这项运动依然小众,粉丝也不像追星那么狂热。 褚春晓:“是通过了,我看不是有新的增加内容吗?好像也要加入新的赞助商。” “我看总部的意思也是要做不如做个大的。” 酆理点开手机,未读消息第一条还来自陈糯。 对方的微信一直没改,简单的一个大写c加一个点,头像似乎是某电影的截图空镜,看上去灰扑扑的。 她以前是这个头像吗? 酆理忘了。 她没有点开这条未读消息,选择去看邮件。 陈糯在电话里提过的综艺邀约出现在了这封邮件,还联合了扬草电视台。 酆理看了两眼,微信还有秘书的新消息。 「酆理,你的家乡电视台给我打电话了,正好场地要签合同,你亲自去一趟。」 金娉是酆理的秘书,也是姜珞的学妹,酆理很少主动去了解姜珞的生活,反正金娉工作能力强就足够了。 「比赛结束后你去医院复查结束,就可以出发了。」 「车我也给你安排好了。」 酆理失笑,褚春晓看她往后一靠,帽子都遮住了额头眉眼,问:“怎么了?” “感觉事情很多,金娉的安排很紧。” 褚春晓见过金娉几次,对方长得像成熟的桃子,美艳过分,和酆理站在一起完全是相反的。 酆理虽然也算前凸后翘,但金娉完全超出了范围,是个金发辣妹,但和混血无关,是纯正的华人。 褚春晓也算,却和金娉完全不同,她笑了笑:“没她工作也不好做吧。” 国内总部的人手也不多,褚春晓在的俱乐部比起办公,娱乐占比更高,也更像分区展示。 酆理明面上授权很多工作给别人做,大部分还是亲力亲为,之前几次回来褚春晓压根没见着她。 酆理对苍城不熟,趁着会搜了搜苍城去扬草的路线。 按理说她在国内长大,也奋斗过事业,怎么也不会生疏,但褚春晓却觉得她的事故影响了太多,现在的酆理和金娉也没什么区别。 褚春晓看她生疏地点app,笑着说:“你之前不是在国内吗,没买过票啊。” 酆理输入苍城,又选择了扬草,“不怎么买,从扬草搬家还是坐货车走的。” 老李走得匆忙,即便剩下的人在扬草缓冲了一段时间,也随着各自要上的大学离开了。 “当时扬草都没通火车,可麻烦了。” 褚春晓从小到大都在城里生活,对乡村生活并不了解。 戴着鸭舌帽的女人手指点着屏幕,从外表看她和村、乡镇、县城也毫无关系,很多时候给酆理搭配俱乐部的装备比褚春晓自己搭好多了。 有些人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褚春晓看酆理选好了车次,问:“一个人坐车去?” 酆理在国外俱乐部地位很高,又是老板又是车手,国内这个行业要说前景,也就那样。 只是玩这些都没有条件差的,反而比以前好多了。 “你有事吗?没事和我一起去?” 酆理的邀约像是随口一说,褚春晓:“我对儿童赛没兴趣啊,你按照新策划加入成人赛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扬草算南方的普通县城,没什么出名的古今名人,更谈不上名山大川。 从名字都可看出里面大多数人都是杂草,能摘掉贫困县的帽子都算不错了。 “成吧,那我自己去。” 酆理给金娉回了消息,很快对方就打电话回来。 金娉长得不算知性,和温声细语也不沾边,似乎不同意酆理买票去。 “你之前又不会没回国过,不知道现在交通很方便吗?” 酆理还有闲心开玩笑:“那你把我的车运过来。” 蒲希玉也坐了过来,即便女朋友是资深摩托车爱好者,蒲希玉依然没被熏陶成半专业人士,她也不怎么爱坐摩托车,能一起看车赛都不错了。 她问:“酆理是在和邱蜜打电话吗?” 蒲希玉还记得那天两个人的状态,介于熟与不熟,明显有隔阂,但更像纠缠。 陈糯自认为是小众歌手,划入歌红人不红的范畴。 然而现在网上几百万播放的综艺名场景每一个都有她的经典片段,她不认为自己冷幽默,但表达出来是一个意思。 褚春晓耸肩:“当然不是,是她秘书。” 蒲希玉就是个开餐饮的老板,连锁店都不打算开,对这些大项目不想研究,谈恋爱也不会深入褚春晓的工作。 蒲希玉:“秘书?” 酆理的相貌太惹眼了,褚春晓在人群以肤白和身高特别,气质也算独树一帜。 但酆理昔年轻狂沉淀,就算和褚春晓这样已经够晃眼的人站在一起,也会下意识地先看她。 蒲希玉还和褚春晓提过,说怎么会这样,一般不是先看到长得白的吗? 你的纸扎人色号居然比不过人家荞麦色的? 褚春晓毫不介意,说你是没看到她参加世界级摩托车赛摘下头盔的时候。 但褚春晓拿不出照片,这似乎是酆理的要求,搞得她的车迷交换照片都宛如地下接头,现在俱乐部的不少粉丝都可以算酆理的粉丝。 “别看她现在很闲,忙得很,”褚春晓也挺佩服酆理的抗压能力的,“她之前一天可以安排好几个投资会议,完全不像需要休息的,我觉得我才需要休养。” 小情侣聊着聊着就贴在一起,十月微风吹过,酆理听到金娉在电话那头说:“我今天和你的理疗师一起过来,谁说我不回国的?” 酆理知道要照顾身体,但和身边的人比还是太过怠慢。 金娉和姜珞虽然是学姐和学妹的关系,但听说姜珞也在国内,觉得自己还是得到酆理身边才安心。 她从学生时代起就知道姜珞的性格,失去过后总显得不择手段。 金娉不知道酆理有没有察觉,这个人看似爽朗,很多心思金娉也猜不透。 酆理也没有阻止:“你能来不是更好,但你不是不愿意和男朋友分开吗?” 金娉:“很遗憾,昨天刚分手。” 酆理哇了一声,电话那头的秘书不谈这些,也不许酆理自己买车票,说明天落地后一起走。 酆理挂了电话才点开陈糯的消息,果然是电视台相关。 [C.]:扬草电视台和我团队对接的负责人是钱果然。 看酆理不回复,陈糯又发了好几条。 你连我都忘了,肯定不记得她了吧。 酆理,别装死。 我看这场比赛直播了,你和谁打电话? 褚春晓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要坐在你身边? …… 酆理深吸一口气,褚春晓正好起身,她也不是故意看的,一般人看到自己的名字都会下意识定位。 她问:“这和我有关系吗?” 浦希玉没看:“怎么了?” 褚春晓:“有人觉得我坐在酆理边上太碍眼了。” 她无奈地摇头,不远处是直播台,她看了一眼不忘补充:“看来邱小姐不是球迷,是车迷。” 这么烂的谐音梗只有她女朋友捧场,酆理看了眼直播在线人数,工作群还有顶着部门宣传的工作人员发热度大字报。 「好像有明星给咱们宣传了。」 「真有人看青少年赛啊?」 「是歌手诶。」 「那不是老板的……」 「老板在群里。」 …… 酆理眼睁睁看着这群人把这几句无法撤回的话刷了上去,狼狈都要从屏幕溢出来了。 她点开陈糯的账号,对方只是分享了工作日常的拼图,粉丝眼尖地发现了她午休正在看的直播是赛车。 结合前几天她在音乐节的惊人举动,为的是谁不作他想。 自称不是大明星的人从前没有绯闻恋情,歌手也在圈子里,十八线糊咖也有因为戳爆恋情上热搜的时候。 或许是摩托车赛授权的宣传方也发了力,秉着热度不蹭白不蹭的道理,把车赛和陈糯的新微博挂在了一起。 酆理回:不是工作吗?还有时间摸鱼? 陈糯要赶工期也忙得很,她甚至一度什么都不想干了,酆理在哪里她就去哪里。 就像从前一样,她们从扬草离开,大学也在一个地方,从未设想过有分开的可能。 时间以分秒为锤,把陈糯厚重的外壳都锤成了渣。 她头一次想要奋不顾身,却发现错失良机,时间无法回头,她想要抓住此时此刻的未来。 酆理n年前的社交账号早就注销,海外个人账号涌入无数粉丝。 不知情的人以为她是外国人,要么是个混血,毕竟酆理无论是肤色还是过深的眼窝都能说得通。 扬草的同学在网上发声没什么作用,唯一知道来龙去脉的崔蔓什么都不说。 找人找不到的热心网友冲进了小赛车手的微博,询问你们老板的微博呢。 对方今天没有比赛,从后面的看台翻过来喊酆理。 酆理正好点开陈糯的语音,一句不摸鱼想摸你跟着风糊了未成年一脸。 辛咏凑过来,乐颠颠地问:“这就是大明星啊?” 酆理毫不紧张,摁着微信语音录制把手机凑到辛咏嘴边:“那打个招呼吧。” 小家伙大声喊:“我什么都没听见!” 酆理的笑声也录了进去。 陈糯满心欢喜点开,听出是怎么回事,也没像以前那样炸毛三千里,还进一步问—— 所以让不让啊? 20-30 第21章 第二十一颗星星 不知道过了多久 , 酆理才会了句短暂的语音:“不是让不让的问题。” 陈糯马上拨了语音电话。 遮阳棚外的太阳很大,酆理点接通,眯着眼问:“你还没有想明白吗?” 陈糯:“我还要想什么?” 她这些年受够了折磨, 原本她孤身一人, 奶奶死后自己过也没有问题。 朋友就算不真心对她, 至少也有一个。 她当然知道酆理从前对她的无条件宽容有那年车祸的关系。 死过一次的陈糯感受过被卡车碾过的滋味。 但时间依然会模糊痛处,她最深刻的不是那年深夜的事故,而是自己跟着江梅花坐大巴颠簸又辗转回到扬草的荒唐感。 像是她无论如何飘零, 终究要回到酆理身边。 陈糯外表看着冷硬不信命, 但干这行的人本质感性大于理性。 公司休息室外和陈糯看的直播屏幕赛场那边的天气一样,晴空, 但不算烈日。 看太阳久了闭上眼还有太阳的形状,酆理在她的命运里留下的痕迹比太阳还霸道,陈糯宁愿刺伤她也不肯放过她一个人好过。 凭什么你忘掉一切, 凭什么你离开后杳无音信。 陈糯理智上知道她应该理解酆理。她自己也后悔,懊恼, 自责, 憎恨自己当年深陷酆理营造的桃源,以为自己兼职驻唱也可以抵扣生活的压力。 杯水车薪是她的努力, 但毫无意义。 “酆理, 既然你觉得当年是你害死我的, 就应该清楚永远无法摆脱我了。” 陈糯拉上休息室的百叶窗。 阳光被她关在外面, 她倒入沙发,青少年摩托车赛现场解说热烈,陈糯只希望镜头再偏转, 够她看清此刻酆理的神情。 小车手看酆理脸色不好,还要说些什么, 被褚春晓带走了。 酆理戴着鸭舌帽,阴影正好卡在鼻骨。她没有被陈糯的狠话吓到,哪怕听出了这句话里不死不休的纠缠,她也没有从前该有的反应。 过去的记忆早就回来了,酆理置身事外,判断她如果还是过去时态,是不是应该高兴,回一句蜜啊,你爱惨我了。 然后被陈糯骂一句你好土离我远点。 “你怎么嘴还这么硬。”哪怕陈糯说我想你,或者更直白的邀请,都不是酆理想要的。 她抬了抬帽檐,在旁人眼里,大老板靠着椅背,姿势舒展,似乎盯着赛事动态表看。 赞助商席位的代表也有想和酆理搭话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都没有上前。 好半天酆理才冒出一句裹着叹息的话:“我想了很多次,我们是不是不合适。” 陈糯这个身份死的时候酆理想过这个问题。 孤家寡人的女高中生连身后事都没人处理,酆理在这方面经验丰富,扬草公墓的负责人都对她印象深刻。 小地方这方面规矩没那么死,阴宅也可以抽选,酆理选了个最好的,这是她无能为力的弥补。 当时崔蔓也在,她和酆理关系还可以,但也没好到周末一块上坟的程度。 酆理一人操办,也一个人站在坟前,看生卒年,看时间的公元和挂历上才会有的农历,也看陈糯隶属的郡守。 崔蔓本来想和她打招呼,但那个场合显然不适合招手。 墓园还有人给自己的亲人边上仿太阳能播放器,一直循环唱着大悲咒,崔蔓离开的时候酆理还在。 夏天炎热,酆理反正防晒也变不成白皮,在每个墓碑赠送的松柏下站着,悲伤连十几米外的崔蔓都能感觉到。 那时候是暑假,一个学生的死并没有引起大范围的讨论。 崔蔓被父母押着去补习班的时候才知道那是陈糯,她有点印象的,小有才华的不熟学妹。 酆理和陈糯又是什么关系? 崔蔓不会追问,这些年就算品出了志怪灵异,对一半从事这个行业的崔蔓来说并不惊悚。 比起一个人的重生,她认为人心时移世易更可怕。 爱到白首不离哪有这么容易,她父母这一辈的白首不离很少与爱有关。崔蔓翻山越岭,毫无知名歌手包袱深入山村腐朽的厅堂,依然离不开的感情和送别。 她对酆理和陈糯的感觉一直持观望状态。 这次重新遇见酆理,她依然点到为止。 七年很长,却也有恍如昨日的欺骗性,她只对酆理说了一句—— 希望你这次得到你想要的。 崔蔓的正经向来不超过五句话,果然下一句又开始絮叨陈糯这些年多讨人厌。 酆理和崔蔓相处很少剖白,或者说她的性格也不适合剖白,大咧惯了的人习惯隐藏细枝末节的痛苦。 粗糙掠过,比如小时候生母的去世。 后来李菟的死的酆理不可置信,却也接受了命运的毫无预兆。 陈糯的死是在毫无预兆上还要擂上一块[你是始作俑者]的秤砣,酆理承受能力一加再加。 压倒她的不是稻草,是命运一次次的层层加码。 江梅花以死相逼、难以偿还的债款和陈糯一无所知催债人员,还有感情。 酆理从小到大得到的感情都太短暂了。 她比从没得到过的陈糯幸运,却又因为喜欢上这么一个特别的灵魂上了赌桌。 她赌感情,另一个人懵懂又逃避,笃信姐妹关系比恋人关系长久。 记忆陆陆续续回来后,酆理住在彼岸的海边别墅,每天听潮涨潮落,站在上帝视角俯瞰记忆的细枝末节。 她不能说江梅花死得好,但江梅花的死挑破了陈糯追求安全最后的一层遮罩。 姐妹关系是能长久,但她们又哪里是姐妹。 没有血缘,倘若邱蜜只是邱蜜,酆理也不会对她另眼相待。 但陈糯变成了邱蜜,酆理的喜欢死灰复燃,因为愧疚变本加厉,注定了这段感情一个人灼热,一个人回避。 当年的酆理也想过这个问题,她天蒙蒙离开家,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去看陈糯熬大夜后的睡颜。 原来很多话对喜欢的人也说不出口的。 开超市也要三四点起,蔬菜生鲜其他货物,运送、核销、账单。 酆理尽量精简开支,什么都自己扛,她一次次看太阳升起,手机存满日出,却没有发给陈糯。 当时她想:我又有什么资格嘲笑江梅花,有情饮水饱确有其事。 只是酆理不会认为自己遇人不淑,哪怕她的失望也因为陈糯的回避日积月累,依然不肯把陈糯和江梅花遇到的不好挂钩。 陈糯好得很,或许是我还不够好。 但真的是这样吗? 从前酆理和陈糯的对话也很少有漫长的沉默,很难想象在一起的两个人微信对话大多都是吃饭了没有,回家吗,带点什么回来之类的句式。 她们在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就提前预支了其他情侣之后会产生的同居问题。 婚姻不是她们考虑的,是社会问题。但家庭无论同性恋异性恋甚至无性恋或者单身,她们深入其中,难以彻底剥离。 陈糯听到了酆理那边赛场的欢呼声,平静地追问:“那你想和谁合适?” 她的习惯依然难改,总是习惯反驳,像是从小到大没有被人肯定过。 酆理什么意思陈糯已经懂了,她不知道怎么解决,她除了音乐,几乎不用做主。 反正酆理会在。 酆理不在,陈糯对坏了的热水器手足无措,不知道天然气哪里报修,才知道电费还分峰电谷电。 她自己都不齿自己的寄生状态,以爱的名义束缚,却好像…… 不知道如何爱人。 酆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说:“那之后扬草见吧。” 不知道想到什么,酆理又说:“走之前,我和你说过你可以再找,这句话依然生效。” 现在的酆理说话和从前明明嗓音一样,却多了好多陈糯没有见证过的异常包容,陈糯咬着牙说不。 酆理还能继续开玩笑:“万一能找到比我更适合你的人呢。” “我现在身体没以前好,有钱的话,你也有钱。” “你是歌手,圈子里有意思的人应该也不少,不像我这个圈子,小众运动,名利不成正比。”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给陈糯真实分析,还要补充一句意味深长的:“邱蜜,我是你众所周知的姐姐。” “亭台间的人也可以作证,不是有人已经给我定音了吗?” 当年她们的恋爱以姐妹的名义遮掩,熟人知情,邻居依然以为她们是同进同出的亲姐妹。 甚至从前酆理超市的员工也这么说。 这曾经是陈糯最满意的结局,和酆理一起回家,好像那段路可以走一辈子。 但江梅花死了,二宝送走,她们都是无家可归之人。 本应该继续相依为命的酆理也走了,陈糯不习惯。 酆理听着手机那头的呼吸声,似乎能猜到现在的陈糯是什么表情。 她单手拧开放在一边的赞助矿泉水,正好一轮比赛结束,看台欢呼,她的声音裹挟着宛如潮水的掌声,像是对陈糯从前没挑破的躲避最大的嘲笑。 酆理:“过段时间扬草见吧。” 她挂了电话,拎着矿泉水瓶走向属于她的席位,陈糯看的直播镜头也终于切到了酆理。 从前陈糯从不看体育赛事,酆理自己熬夜看奥运会还非要陈糯陪着。 哪能想到多年后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看向酆理。 在电话里再一次拒绝她的人一身俱乐部品牌的服装,从前胸口的星星吊坠不知所踪,也不知道那尊垂在锁骨的白玉观音出自何处,看得陈糯无端冒出一身火气。 弹幕对她来说也是火上浇油。 [俱乐部老板这么??喊老婆好怪喊老公我又叫不出口,这个类型太稀缺了吧!] [这是他们自家的品牌吗?好好看啊,火速下单。] [酆总单身是吧?可以追吗!呜呜呜什么时候重新上赛场啊!!!] [原来上次路人几百万播放的摩托车视频是她……] [她不是和邱蜜关系……] [我看有人匿名爆料两个人是姐妹关系,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 陈糯气得狠狠关了显示屏,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种苦闷无法言说,她把自己关进了工作室。 当天,邱蜜的工作室更新了例行的行程偷跑消息—— 邱还好老师正在为下个月的新节目赶工。 热评:啊啊啊啊邱老师可不可分享你姐姐的照片啊,想看!! 陈糯心想姐姐个屁,酆理和姐有一毛钱关系吗? 她给工作人员发消息,截图附言:把热评删了。 工作人员:? 第22章 第二十二颗星星 陈糯恨不得立马飞到苍城, 奈何手上的工作根本推不掉。 最要命的是这还是她几个月前要求挪到下半年做的,如今再加一个临时同意的节目录制,她别说去找酆理, 能在年底把MV拍完都不容易。 就算这样, 她依然在赶工的间隙找到时间, 先斩后奏,抵达机场之前才告诉经纪人自己要去一趟苍城。 之前陈糯只是无意刷到了酆理和少女车手的合影,现在酆理彻底回国, 加上直播比赛出圈, 也不用陈糯到处寻找,搜索后大数据自然会给她推送酆理的相关内容。 她选择性地忽略一些过分直白的表白, 背着一个小包不走托运,极限赶到了登机口。 酆理打算明天去扬草,正好金娉带着她的专属医生回来, 加上姜珞也在国内,昨晚吃完饭后又去苍城转了一圈。 L.N俱乐部的官方账号每天都有直播, 青少年赛明天决赛, 酆理还有闭幕式致辞。 不少赞助商还是姜珞的人脉,同父异母的姐姐在这边, 酆理虽然和姜珞不算很熟, 表面功夫做得还算不错。 晚上一行人最后到俱乐部洽谈, 酆理听说隔壁有人收了一辆九零年的铃木摩托, 去看热闹了。 等早班飞机的陈糯登机看的就是昨晚的直播回放。 她之前找不到酆理,或许也有对方家里人特地隐瞒的原因。 或许也有酆理在海外,没什么挖的因素。 现在酆理因为音乐节陈糯跳下看台引人好奇, 在赛车直播坐稳大老板的位置,居然引来无数考古。 网上还有她的中英文履历, 酆理在扬草的过去也有校友披露。大学也曝光,之前杂志采访没补充的时间线补充,开的超市照片都能找到。 真正的知情人点开评论楼层里的其他知情人评论,还有人不断加固她和酆理的姐妹关系。 [我之前和邱蜜是一个老校区的,她家就是姐姐撑起来的。妈妈到处玩呢,还有个很小的弟弟,亲不亲生的我不知道,反正大家也默认是姐妹啊,我觉得那段和弦你们理解错了。] [开超市的呀,我知道,不算很大,最后倒闭了,人家大学创业,我大学还在吃串串香。] [不是亲妈跳楼死了吗?] [欠债啊?] [邱蜜在亭台间驻唱那会这个帅姐几乎天天接送的,大半夜的,风雨无阻,看图。] [一个大学的,虽然两个看起来都不直,但真的是姐妹啊。] 陈糯很想忽略一些她不爱看的,但没办法,姐妹就是高频词。 还有些人直接把她和酆理认成一个妈生的亲姐妹,陈糯还是没忍住,用自己的大号在直播软件的评论下说:不是亲姐妹,我和她不是一个妈。 发完她下载了酆理的直播回放,坐上了飞机。 酆理在苍城有新房,但金娉和她的医生都来了,三个人一起住在酒店的套房。 金娉是个工作狂,吃完饭还没逛会就开始聊工作。 中途姜珞被叫走参加聚会,褚春晓送她们几个喝酒的回酒店,也被拉走一起开会。 染了一头金发的金娉加上化妆就是个混血洋妞,和她一块回来的理疗师是姜家聘请的。长期合同,和酆理合得挺来,还让酆理这个做老板的让让金娉,说她分手分得很惨烈,还有官司。 酆理提到开会还是脑仁疼,找了个借口就回房间躺着了,第二天醒来手机全是消息。 原来陈糯坐上了早上七点的航班,还在登机前亲自认证和酆理的关系,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有所保留,在网友追问那你们到底有没有谈过的时候没有回复。 现在早上九点,首都飞苍城也到了。 酆理在自己过去一览无余的情况下依然没有开通国内账号,有人搬运完她的海外动态,陈糯截图圈出照片里的金娉,问:这又是谁? 这张照片是俱乐部的员工用褚春晓新淘来的老相机拍的,很有质感。 里面的面孔都和难看不沾边,就算是年纪最大的理疗师也有种不是直女的氛围感,和金娉站在一起的酆理因为肤色和气质,也不太中味,底下很多评论都误以为金娉是她女朋友。 陈糯名气比崔蔓大,这样的私人行程粉丝还没赶得上,加上她溜得快,一路畅通无阻,就是腾不出手打字,后面都是语音。 “我到苍城了,你在哪里?” “你明天去扬草?” “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说你现在早起早睡健康得很吗?” …… 酆理一看时间,九点出头,陈糯从机场过来最快也要四十分钟。 套房外已经有动静了,她今天依然要去比赛现场,她回了一句赛场,陈糯秒回:“定位,我打车过去。” 明明要搜索也来得及,陈糯却顾不上了。 酆理现在又不在赛场,闭幕式没这么早,她也要搜出地址,才打了一个字,陈糯电话就打过来了:“你在哪里?” 这时候金娉来敲门,发现门没关好,喊了一声酆理,问:“你要泡澡吗?” 电话那边的陈糯哦了一声:“你让我找别人,是因为你真的找别人了?” 她不质疑酆理这些年的经历,也从网上酆理的英文履历看出她比赛还有新名字。她的生物学父亲在海外的家业很大,从扬草到海归二代,一般人都会选后一种。 抛开这些,陈糯脱口而出的问话更像是她的担心。 她太清楚自己是什么人了,也很清楚自己和酆理的纠缠裹挟着死亡、阴差阳错、愧疚、生存。 圈子里其他艺人因为荷尔蒙的靠近,或者是年轻人学生时代依偎都和她们关系不大。 酆理那句万一你能找到比我更适合你的人,更适用于她自己。 陈糯当然怕酆理找到。 空缺的七年足够开启一段新感情。 无论是让陈糯极不舒服的姜珞,还是现在照片里和酆理明显的关系不错的金发女人,每一张照片的酆理都和那天她们见面看到的不一样。 她仍然有从前聚会的快乐,却像比陈糯提前一步走到了未来。 金娉是酆理的秘书,她性取向笔直,虽然承认酆理的确有超越性别的魅力,但更多体会到的是酆理受伤的痛苦。 这一瞬间对方打电话的神情很陌生,金娉立马反应过来她和谁通话,她说了抱歉,关上了门。 换别人可能迟早要被陈糯这样的态度气死,但酆理不会。 她认识陈糯很早,也比任何人深入过陈糯的生活,比起言语,陈糯透露出的情绪才是最重要的。 酆理笑了一声,顺着对方的话说:“是啊,找了很多人,现在住在套房,等会就去现场了。” 陈糯的愤怒都打在棉花上,酆理又问:“你怎么突然来了,不是说工作很忙吗?崔蔓和我说你为了下个月的录制要赶工。” 陈糯气得呼吸急促,酆理一边给她发赛场的地址,一边说:“逃班啊?” 被上学隔三差五翘课的人这么说实在没什么羞耻的,陈糯嗯了一声,忽然不想打车了。 她说:“你来接我。” 酆理下床,套房外的金娉已经进入上班状态了。 理疗师一大早去了赛场,剩下的褚春晓正准备去俱乐部,和酆理挥了挥手。 酆理:“为什么来接你?” 陈糯理所当然地说:“不是姐姐吗?” 酆理:“不是否认了吗?” 陈糯:“你之前睡我的时候有说自己是姐姐吗?” 她擅长回避亲密关系,却也不是从未和酆理发生过亲密关系。 七年太够失去另一个人的深入剖析自己的怪异,陈糯回过头发现,酆理甚至比陈糯自己还了解她。 从前那段感情看似酆理咄咄逼人强人所难,陈糯被动顺从,实际上掌握生杀大权的从来是陈糯。 她点头,酆理才会继续。 但七年足够一切位置倒转。 另一个差点死去的人在抽离记忆,在赛场找到了差点消失的自己。 来自扬草的狂风和德尔岛的海风对抗,赢得了远比从前声量更大的掌声。 从前的酆理只有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被家庭责任束缚。 如今的她没有任何累赘,陈糯七年无法寻找,等到的也只是因为节点返航的季风,哪怕气候都不一样了,这样的酆理才是真正的酆理。 陈糯不甘心,却也更想要季风卷野草。 她们都是喝故乡水长大的人,也曾经在扬草有过无法割舍的从前,又怎么可以彻底分道扬镳。 这一次,是陈糯想得到全部的酆理。 那段从前的更像是碎片回忆,酆理想了想,笑问:“你也没怎么喊过我姐姐吧?” 陈糯买下了从前那家门店,也知道自己一个人无法把修车店改回来。 那是回忆的据点,只要不拆迁,就不会消失。即便墙皮掉落,墙角爬满蜘蛛网,也拦不住她要翻新重建。 她没有喊酆理名字,像是回到了当年跟着江梅花回到扬草打开破烂包厢门的瞬间。 死去的灵魂附身刚失去灵魂的身体。 假的情敌暗恋她念念不忘。 陈糯嗤笑一声,学那年酆理的口气—— “那你喊声妹妹我听听。” 第23章 第二十三颗星星 “没问题啊。” 酆理当然看了网上的评论, 俱乐部运营方面很满意老板舍身当招牌,恨不得多戳几个热点出来。 或许还蹭到了陈糯的热度,赞助商那边反馈也不错, 酆理很干脆地喊了一声妹妹。 她这么顺从陈糯又不满意了, 酆理没挂电话, 又回房间换了衣服,顺便把地址发给陈糯。 “闭幕式结束我还要和小车手们吃饭,可能没空陪你。” 似乎觉得可能太模糊, 酆理又点开朋友圈, 发现崔蔓这两天在扬草干副业,又问陈糯:“你是专门回来找我的?” 陈糯:“是啊。” 她不掩饰自己想要和酆理重归于好的目的。 如果是以前, 酆理现在恐怕高兴上天,还要嘲讽陈糯几句,例如我看你就是爱惨我了。 后来陈糯夜里醒来, 这些看似平凡一天的斗嘴都让她阵痛不已。 说这样的话的酆理又怎么不算渴望她的回应。 陈糯太后知后觉,七年里被后悔分分秒秒鞭打, 也顾不上从前的清高和故作高傲。 感情似乎没有高傲之分,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她们没有一个人赢了。 那赢的就是阻止她们在一起的江梅花。 酆理没接她的话, 看金娉没走, 出来说:“发我一张你排的行程表。” 陈糯坐上了车往比赛现场去, 听见那边的声音忍不住说:“现在老板派头这么足?” 酆理:“可不么。” 戴着眼镜的金娉转头, 酆理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全无采访的邋遢。 过重的生活气息扑了金娉一脸,不太深入老板生活的秘书很是嫌弃, 酆理看出来了,哇了一声:“有必要翻白眼吗?我老板诶。” 金娉耸肩, 指了指电脑:“发过去了。” 老板脾气还挺好,那边的陈糯更不好了,她忍了又忍,保持通话又去搜和酆理合照的女人。 酆理又转发给陈糯:“我等会去比赛现场,晚上是赞助商宴会和车手们的聚会,明天早上去扬草。” “那边场地是谈好了,电视台合同没签,接下来还有消防这些要下证,挺多事的。” 陈糯点开酆理这个月的行程表,不算密密麻麻,但也几乎每天都有事。 “明天我也去。”陈糯说。 酆理手机还有崔蔓看热闹不嫌事大分享的邱蜜工作室微博,营销号转发某粉丝被删除的评论。 也有人认为陈糯和这个姐姐还有奸情。 可惜南斗中学没有在官网放学生时代毕业照的习惯,不然大家的过去全都扒完了。 酆理:“你不有工作吗?” 她顺便点开了工作室做的邱蜜行程表,自认为不红的陈糯明显不是她认为的这样。 到现在为止陈糯也就开了两次演唱会,还不是巡演。 剩下的都是音乐节的节目,上得最勤快的就是过年期间的节目。 她似乎习惯在最热闹的时候工作。 陈糯:“来得及。” “主题曲的合同已经在走流程了,我来和合作方沟通也算工作。” 她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收到消息的经纪人早上醒来直接清醒了。 陈糯是不惹事的艺人,工作方面公司干预得不多,对她的定位也和流量无关。对方似乎也只要混口饭吃就好了,有些高额的广告也不接,似乎不差这些。 粉丝也吃她这口没有物欲的脱俗感,办过两次的演唱会舞美和她完美契合,到现在演唱会DVD都成了理财产品,当事人却想着鸽了要定下的第三次演唱会,只想把失去的人拖回自己身边。 酆理知道这是陈糯的借口,她没有多表达什么,说了句好。 眼看通话要到此结束,陈糯喊了声酆理,那边的人嗯了一声,没有上扬的尾音,却也可以算笃定的回应。 “我四十多分钟后到比赛现场。” 陈糯想说你来接我,却又没有说出口,酆理很自然地哦了一声:“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没有陈糯想听的我来接你。 电话挂了,播放器的音乐自动响起,陈糯没由来地觉得自己是海里的鱼,自己向上钩,酆理还不肯把她钓上来。 这种是酆理之前的心情吗? * 酒店送了早餐,金娉已经吃完了,看酆理打完电话催她。 酆理:“你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她的神情看不出什么异常,金娉依然能辨别出她此刻心情微妙的不好。 原则上金娉不和老板畅谈感情。 鉴于她刚失恋,还有姜珞半夜给她发的消息,她老实说:“姜珞让我盯着你的,说你在国内肯定作息紊乱。” 姜珞比酆理还大几岁,看脸却还是酆理成熟,之前和酆理站在一起,也有人惊讶她们的关系。 金娉认识姜珞比认识酆理时间还长,太清楚姜珞性格的劣根性,姜家人掌控欲都很强,但不像父亲,更像母亲。 姜珞的大哥是这样,她这个妹妹也是这样。 酆理和她们只有一半血缘关系,身上居然是和姜家人完全相反的松弛感。 金娉之前不了解摩托车赛,但有一任男朋友是职业选手,短暂谈了两个月,大致了解这个行业的信息。 酆理参加的比赛是部分男性都不敢挑战的,最具松弛感的人挑战最紧绷最恐怖的赛道,本质也有和姜家人一样的疯狂。 “别理她。”酆理一身伤病,养久了又觉得骨头痒。 她本来就是闲不住的人,更不喜欢这样的叮嘱,“她就应该找个喜欢被她管着的人,省得每天唠叨我。” 金娉状似无意地问:“她每天联系你吗?” 酆理:“基本是,会发一些有的没的。” “有时候顾不上回。” 看金娉不说话,坐在长桌斜对角酆理转头问:“有什么问题吗?” 已经化好妆的金发秘书摇头,她换了个问题,“又有媒体想采访你,或许会有感情问题。” 酆理上次接一个采访都是人情往来,摇头:“都推掉吧。” 金娉点头,忍不住问:“那你和这位邱蜜小姐又是怎样?” 酆理和对方电话的语气也不同,金娉昨晚还询问见过陈糯的褚春晓。 对方说话温吞,似乎不知道怎么描述,找了一些网上的资料,说她们过去住在一起很多年。 酆理是个很有能量的人,金娉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酆理的场景。 那时候她还没有毕业,姜珞是她的研究生学姐,金娉实习是姜珞推荐的,也是姜家旗下的集团。 那天她要给姜珞送一份文件,对方给了一个疗养院的地址。 金娉打车过去,先找到的不是金娉,而是酆理。 对方坐在轮椅上,似乎正要外出,看金娉反复确认病房名,问:“你找姜珞?” 这家疗养院也是姜家投资,华人面孔很多。不乏一些知名运动选手,刚才金娉还看到了一个电视上出现过的滑雪冠军。 能入住的非富即贵,金娉当时以为酆理是姜珞的运动系新欢,眼神有些微妙。 她嗯了一声:“你不会是学姐的……” 不知道之前是不是开过颅的女人戴着帽子,压不住纱布的一角,窗外是春天的草坪,还能听到孩子们探望的稚嫩声音。 对方摇头:“她算我姐姐。” 金娉还是没往亲人方面想。 姜珞白得发光,像是开蚌的珍珠,酆理算不上黑,也不能说黄,比一般人去晒的质感又好很多。 金娉哦了一声,酆理想着索性第一次见,没必要再解释,说了句你在这里等就好,一边操控轮椅往外。 她似乎很不熟练坐轮椅,差点把自己从轮椅上震下来,路过的护士差点尖叫,病人还安慰护士冷静。 这场面滑稽好笑,等姜珞来的时候酆理已经自来熟地让金娉推她的轮椅去玩了。 疗养院的病人年纪小的也不少,酆理老少皆宜,完成一片。 会说中文的人喊她LI,金娉以为她姓李。 后来姜珞说她真的是妹妹,金娉又以为她姓姜,是姜珞的堂妹表妹什么的。等到第二年金娉交了一个摩托车车手男朋友,才知道对方是个玩命的。 从事这种运动的男女比例失衡,酆理更像是横空出世的类型。 男友提起她依然唏嘘,说没见过德尔岛cc赛下来还要再战的。 金娉从对方那知道了很多专业知识,也知道这样的比赛也有被奉为神域之战的传说。 不按性别,只要能开完环岛路线,就算赢了。 只是德尔岛地形奇特,哪怕有飞行医生跟随,依然避免不了车祸死亡,后来也有了死亡之岛和死神赛道的名称。 酆理第二次去德尔岛也是两年后了。 她还年轻,身体恢复得不错,金娉没去现场,在和平分手的男友动态里见到了酆理比赛的瞬间。 摩托车似乎要在峭壁上飞起,海风裹着女人重新留长从头盔下戳出来的发。 现场有专业选手,也有业余爱好者,呐喊不竭。有人一条路开,一个撞在岩石上车毁人亡,也有弯道超车一起掉下海岛的。 这样的比赛野蛮、似乎谁都做好了死去的准备,甚至也有不少飞行医生死去。 金娉见过疗养院的酆理,短暂接触过十几分钟,对方性格很好,那时候像太阳。 这一场比赛酆理没掉下山崖,也不像上一次距离胜利一步之遥,她在咸腥海风的吹拂下奔向了终点。 金娉选择L.N也是选择老板。 酆理骨子里和斯文毫无瓜葛,她赛道上的野蛮太让人过目不忘,好像身体的伤痛都无法影响她的灵魂,那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样的人想要什么,会得不到吗? 酆理知道金娉好奇什么,低头咬了一口面包,语速很慢:“我曾经想和她共度一生。” “以恋人的方式。” 这两句话信息量很大,金娉还想问什么,酆理已经催她走了。 司机在楼下等着,去比赛现场的路上酆理一直在打电话,金娉也没有时间问。 今天的比赛结果符合酆理的赛前预判,参赛选手的水平为了招商的展示,服装和车都全面改版,也呈现了更好的观赏性,她们到的时候酆理要去观摩决赛。 陈糯打车到比赛外围,她进不去,正要给酆理打电话,一通陌生电话打过来。 “邱小姐你好,我是酆理的秘书金娉。” 陈糯知道酆理不来接她了,她问:“酆理人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压着怒气,金娉说了句抱歉:“她……” 陈糯打断她:“你不用接我,我在外面等她。” 不等金娉回答,陈糯已经把电话挂了。 今天的现场特别热闹,因为陈糯让工作室的删评,即便不看车赛,也有很多人来看热闹。 酆理一到现场,摄像就知道偶尔要切镜到谁了,金娉过来的时候酆理已经通过手机的震动判断发生了什么。 金娉正要说话,酆理就率先开口:“她生气了?” 和酆理坐在一起的是要和她去扬草办儿童赛的赞助商之一。 女人看上去格外成熟,边上还坐着一个小女孩,正拿望远镜看远处。 金娉点头,酆理:“我就知道会这样。” 坐在她边上的女人笑了笑:“那你去吧,不用特地给我解说。” 酆理:“真的可以?” 对方拍了拍她的肩膀,酆理走了。 金娉很有眼色地坐下,她心想酆理的确很适合做投资,难怪姜珞当年也要入股。 苍城国际赛车场是去年落成的,酆理自己带的青少年组也在这边比过,她对场地很熟悉,很快找到了陈糯。 对方行李箱也没有,背着一个包,戴着一顶薄荷绿的鸭舌帽,倚着墙根玩手机。 一双鞋出现在陈糯的视线里。 她没有说话,那双运动鞋撞了撞陈糯的帆布鞋。 陈糯踩了她衣角:“不是没空理我吗?陪富婆是吧?” 她人在外面,不妨碍看现场直播。 这种自己引流话题全落在别人身上的滋味实在煎熬,就算有人认出了那是扬草户籍的投资商,对方离婚带娃,也不妨碍陈糯酸。 酆理向来对异性不感兴趣,唯一一段还是因为要和陈糯做情敌。 本质上她和崔蔓一样,只招女的喜欢。 以前陈糯无知无觉,现在火冒三丈,还没地方撒。 她们的关系戛然而止,宛如断了弦的吉他,要补都无从下手,太狼狈了。 酆理:“对啊,你现在身价多少,说来我掂量掂量怎么卖。” 第24章 第二十四颗星星 酆理的玩笑陈糯从前不接, 她知道自己说不过酆理,也学不会江梅花爱看电视剧里主角欺身而上,堵住另一个人喋喋不休地打趣。 因为酆理不会面红耳赤, 这只会让她奸计得逞。 或许堵嘴行为结束后, 还要点评几句陈糯和业务能力相比烂到家的亲吻技术, 附赠一句我包教包会,你只要躺着别动就好了。 后来陈糯百般拒绝,也是笃定她们的生活或许就这么一成不变, 没什么好追悔莫及的。 只是陈糯忘了她不是原本的邱蜜。 江梅花这人势利又怯懦, 表面看仔细都用在讨好男人身上,对女儿不闻不问, 没想到早就笃定有孤魂霸占了女儿的身体,却一直不说。 她和酆理都不算好运,按理说两个倒霉蛋凑在一起, 怎么也得负负得正。 结果是雪上加霜。 陈糯踢开了酆理的撞自己鞋的脚,往前走了一步, 伸手扯了扯酆理挂在脖子上的白玉观音, 这样的力度迫使酆理不得不低头,二人对视。 陈糯没问怎么换了项链, 反问:“怎么掂量?还要开证明吗?” 酆理出席正式场合也会打扮, 今天和那天台下一瞥不同, 眉眼描摹过后更浓, 放大了她天然的桀骜,身上更不是从前倒多了的桂花洗衣液,香水似曾相识, 却又有不同的地方,离得这么近还那么远。 “那不用。”酆理刚说完, 想拿开陈糯的手被对方拍开了。 她的嬉皮笑脸好像一如从前,陈糯不知道自己眼眶红了,酆理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没睡好?” 陈糯一把抓着酆理的项链,像是小孩抓住一把瓜子,不知道塞到哪个兜。 酆理伸手圈住她的手,这才拿掉了陈糯还不放的动作,她揉了揉脖子,正要说勒,对方狠狠一抓,这会儿才是真正的勒。 另一个人顺势踮脚,酆理知道她想干什么,干脆低头,手一伸,直接把熬了一宿没睡的大明星卷走了。 陈糯计划失败,还被酆理扛了几步,下地后气得拿背包砸她。 酆理顺走她的包,“大门口有监控,你现在粉丝那么多,不能注意点?” 陈糯一张脸不知道是气多涨红还是没偷袭成功涨红了脸,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之前开演唱会的冷感完全消失,变成了酆理记忆里私底下张牙舞爪假装成熟的假妹妹。 看酆理还在笑,陈糯冷哼一声:“都说了我不红,不然我早就进去了,还会被拦在外边?” 陈糯刚才也想过直接进去,她从前的嫉妒是棉垫下的短刺,并不明显。 就算冒出头,还要裹着对酆理欲盖弥彰的批判,不外乎是酆理自己拈花惹草,惹得比她年纪大的女人神魂颠倒。 酆理总是随便她说,在外沉默的陈糯偶尔蹦出的话也尖酸。但喜欢她的人却欣赏不厌,从闷笑到大笑,最后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毫无疑问酆理赢了,问一句你非得喜欢我来硬的?喜欢被强迫? 还有一句经典的结尾: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口味。 陈糯感情上占了上风,身体上处于劣势,青涩的身体光被抚摸就已经到了极限,总要推开酆理贴上来的别的要求。 酆理滚烫无比,烫得凉开水也会沸腾,陈糯最怕心跳的失控,像是对她会失去什么的警告。 结果那是预警,后来的她知道自己错失太多良机,心跳的失控更像是得到预告,却被她搞砸了。 “我不是让金娉来带你,你又不要。” 酆理往前走,却也只是比陈糯多走了一步,后面的人大步追上,“那你现在还不是来了?” 陈糯嗤了一声:“故意给我下马威。” 酆理:“是啊,为了给你下马威,还鸽了富婆。” 陈糯的手机还是现场的赛事直播,摩托车比赛没多少人入圈看,但这个富婆还算有名,陈糯不了解这些,也是刚才看直播的时候刷到的。 对方和江梅花差不多大,孩子和二宝也差不多大。 陈糯忍不住说:“你现在喜欢这样的了?差这么多岁,你真好意思。” 酆理之前失忆现在也差不多都记起来了,更清楚陈糯是多难搞的人。 崔蔓问你为什么喜欢,酆理从前笃定,现在却答不上来,她就是来找答案的。 炮仗都怼脸上了,她居然也不讨厌这种咄咄逼人。 酆理:“怎么不好意思了?” “人家白手起家赚钱,不是很有魅力吗?” 陈糯的背包没装什么,她熬夜赶完工作就去了机场,说披星戴月也不为过。 经纪人都叹服她的追爱行为完全颠覆了从前的宅女生涯。 俱乐部大老板个子老高,陈糯变成邱蜜后也没再长高。 她们分开的时候早就成年了,不知道为什么陈糯有种酆理好像二次生长的感觉,在心里骂了好几句长这么高干什么。 似乎想起从前是有这么个人夸过酆理长腿迷人,很有魅力,当时就有那种意思了,陈糯脸又绷着脸,声音夹着呵声的:“你不就一直惹这种人吗?” “从前不也有一个。” 陈糯顿了顿,“这些年在国外不会更多了吧?” 她恨不得把这些年的旧账以秒的形式尽数复盘,酆理嗯了一声:“所以呢,我要是有了,有过,你会怎么样?” 陈糯被问住了,她脚步一顿,不远处传来欢呼声,她才恍然已经和酆理走到了里面。 前面就是入场口,这个时候一群人进来,酆理看陈糯还傻站着,把人往边上一扯,“傻站着干什么。” 在她收回手的瞬间,陈糯反手攥住她的手:“我会恨你。” 酆理似乎笑了,任由陈糯抓着她半只手,走向她的专属看台,一边回应经过工作人员的问候,一边对陈糯说:“芝姐和老李认识。” 陈糯还愣愣的:“什么?” 现场声音很喧闹,解说激动无比,摩托车在赛道上疾驰,这和陈糯上次在苍城见到的训练场完全不一样。 直播和亲眼看也不一样。 仅仅是青少年赛,就已经让人产生口干舌燥的紧张感了。 酆理:“和我坐在一起那带小孩的富婆。” 陈糯表面是一个文静的人,无论是做她自己还是做邱蜜。 但从她之前改装电动车也看得出这人骨子里不安分,只是她转移方向,这股遗世独立的叛逆放到音乐去了。 酆理对陈糯的恨无动于衷,却真的担心这人胡思乱想,继续补充:“我估计她和老李之前在扬草有过一段,也可能就是有点意思,单恋什么的,后来好多年没见了。” “老李从国外回来,芝姐反而出国了,错过了。” 她们长辈的感情故事才是真正的饱含青春,酆理印象里的老李是修车店的随和老爸,谈不上高级俱乐部一流的摩托车检修维护师。 和老李关系很好的叔叔也和赛道飞驰的飞行医生毫不沾边。 他们的青春在大洋彼岸,仿佛随着季风漂流,又在家乡落地生根。 “不过那会她回来老李也和我妈结婚了,没可能。” 酆理说别人的故事比说自己的故事还沉重,陈糯还没回神,酆理晃开她的手,“我去扬草建场地还有她投资呢。” “可能是沾老李的光了。” 两米外看台上的女人已经发现酆理了,她边上的小女孩还在看现场,对大人的事漠不关心。 陈糯放心是放心了,哪怕这个叫芝姐的女人再漂亮美艳,也是和老李一个辈分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下一秒她又想:这个圈子什么时候在意辈分了。 她之前还有粉丝私信和小姨好上了,更别提崔蔓直播那些同性情感纠纷,小姨都不算什么,小妈都有。 况且这人以前还喜欢老李,陈糯又把酆理拽了回来:“她知道你不是老李亲生孩子了吗?” 酆理点头:“知道啊。” 陈糯更不放心了,酆理和老李不是亲生的比亲生的邱蜜和江梅花的母女关系更相似,“她现在是已婚吗?” 酆理听懂了,她伸手掐了掐陈糯的脸,“想什么呢。” 两个人都愣了,这一幕熟悉得很。 陈糯看向酆理,对方也很惊讶:“原来我还有条件反射呢。” 她微微歪头,赛场的风吹着她的碎发,酆理看了看自己的手,问:“一般下一个流程是你拿什么砸我?” 陈糯却忽略这句,蹙眉想了想,她在徐徐的风中摇头:“是你条件反射摸我,亲我。” 酆理微微挑眉:“真的?” 陈糯:“我没必要骗你。” 酆理噢了一声,低头笑说:“可我记得我们没有好过。” 陈糯抓着这件事不放本来就不对劲。 她们从前的记忆错位,但不存在弄虚作假,酆理知道她从重见开始就在试探,试图检索酆理失去记忆的部分,或者装点虚拟的从前回去。 老李的面容都快随着时间模糊了,酆理对江梅花也谈不上憎恨,她只是疲倦。 寻常的家长里短不会消磨意志,她面临的不算地狱难度,却也远超一般同龄人的承受范围。 重组家庭的两个人,没有任何血缘,恋爱谈得模棱两可,从没名分。 她们顶多偷着亲吻,抚摸也没有任何深入的余地。 因为陈糯从来拒绝,酆理想着会有以后。 后来她庆幸自己没有,陈糯懊悔没有,时间把一个滚烫的人磋磨成大理石,把白玉扔进岩浆。 古板的人大胆到近乎疯癫。 追求的人冷淡着袖手旁观。 陈糯满口自己咬出来的铁锈味,恶狠狠地盯着酆理,像是透过对方的眼神看卑劣的自己。 她往前走,直接坐到了丁芝兰身边,问:“酆理是怎么和您介绍我的?” 丁芝兰化着妆,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五官也很浓艳,和江梅花的俗气又不一样。 她讶异地看着眼前年轻女人,又看向缓缓走来的酆理。 过了两秒,她回答:“酆理说你是她后妈的女儿。” 她没有回答妹妹。 陈糯还要纠正:“我还是她老婆。” 第25章 第二十五颗星星 这句话酆理也听见了, 她笑着说:“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两个人一人一句就够丁芝兰听出恩怨了,女人看了看陈糯,又看向酆理:“看来你们感情很好。” 重组家庭本就复杂。 如果双方的小孩年纪小, 要么争宠鸡飞狗跳, 要么相看两厌, 拒绝一起吃饭。 还有一种就是装给家长看的表面和睦,背地里指不定你踩一脚我推一把。 不重组的家庭能和睦到老的都很少,更何况是半路夫妻。 丁芝兰右边坐着自己的女儿, 陈糯霸占了酆理刚才的位置, 酆理也只能坐在她旁边了。 她这都不能算心机,简直是明晃晃的心思, 酆理笑了笑,点头:“以前是我养家,她当然只能和我感情好了。” 陈糯很想反驳, 但唯独在养家上无法反驳,嘴唇颤动, 没说什么。 户外赛场的风也喧嚣, 酆理天生适合这样的地方。她不是困于室内适合培育的名贵品种,她是风, 是树, 是山石, 也可以是峭壁, 唯独不是花。 或许是风的气息让陈糯想到扬草十月的天气,气味串联记忆,她伸手, 想去握酆理的手,像从前运动会看台, 对方借递过来的零食摸她一把那样。 现在没有零食,她的伸手被酆理握住,陈糯的老婆论提前给她和酆理的暧昧下了定义,丁芝兰没说什么,问起她们在扬草的从前。 这似乎是对酆理过去记忆的检索,偶尔陈糯回答几句。 她的注意力仍然在自己被酆理握着的手,触感、纹理和我想…… 要她。 怎么握个手而已欲望就这么浓烈,陈糯听酆理侃侃而谈从前,又绕到比赛,恍惚地想:酆理赢了。 大获全胜。 我都这样了她难道不清楚我想要什么吗? 不知道我……我一直…… 我一直都只有她吗? 丁芝兰投资这个项目有情分也有对过去的追忆,爱情在回忆里随风飘去,她提起李建骢,说:“人还是在自己的领域最吸引人,能不能在一起还是看缘分。” 似乎到她这个岁数看淡很多,也能从酆理紧握陈糯的手看出几分命运的纠缠,又问:“小邱也要和酆理一起去扬草吗?” 酆理:“明天她也去的。” 扬草那边室外的场地不用操心,室内的还在洽谈,酆理补充了一句:“我去是有个宣传节目。” 她语调轻快,“还要我这个做老板的亲自宣传,现在生意真不好做。” 她这人性格本就风趣,顶多是外貌看上去很有威慑力,偏偏又挂钩时髦,完全是吸引同性的标准范本。 丁芝兰没听过陈糯的歌,但刚才也知道了对方的工作:“那你们会有合作是吗?” 陈糯拽了一下酆理的手:“主题曲是我唱的你没和她说?” 酆理:“现在说不是一样?” 陈糯:“我看你不想说吧?” 眼看两个人都要吵起来了,丁芝兰好奇地问:“你们当年在一起,李哥有说什么吗?” 酆理摇头:“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死了。” 她叹了口气,手边的宣传册卷起一个筒,盯着远处的显示屏看,“我和她当年也没在一起。” 陈糯最讨厌这种说法,冷哼一声:“那你以为江梅花反对什么?反对我们做姐妹?” 丁芝兰诧异地问:“江梅花……不是你妈妈吗?” 陈糯:“她也死了。” 她声音冷冷,对身体的亲妈观感复杂,酆理反而笑了,平静地补充:“我爸没说什么,后妈不同意,觉得我带坏妹妹,加上当时欠了不少钱,就……” 酆理摊开手上的册子,被卷过的纸张还是恢复不了原状,她扔在一边,人往后靠,秋日的太阳撒在她身上,她看上去格外放松,“没啦。” 她和陈糯一个人紧绷一个人松弛,也难掩话语里透出从前的坎坷,丁芝兰说:“那更要珍惜现在的生活。” 长辈尝过失之交臂的味道,也认了命运的蹉跎,依然祝福:“希望你们能好好生活。” 酆理:“我挺好的。” 陈糯:“她让我不好。” 两个人的声音叠在一起,酆理移开眼,陈糯忍无可忍掐住酆理的下巴,迫使对方转过头来。 丁芝兰让女儿转过去不看这边,自己笑着看年轻人打闹。 酆理:“有事……” 正好上午的比赛最后一圈开完,现场的摄像扫过观众席,自然也在找老板的镜头,没想到捕捉到…… 本来播放比赛结果巨大屏幕出现了俱乐部老板被强吻的一幕,然后迅速黑屏了。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现场的唏嘘排山倒海。 刚打完电话的金娉震惊得手机都要掉了,酆理的理疗师呜呼一声,胳膊肘撞向边上的褚春晓,用不太熟练的中文问:“褚,你们这里的妹妹,是情人的意思吗?” 褚春晓冷静回复:“当然不是,我觉得酆理需要给真姐妹道歉。” 她的女朋友兴致勃勃地打开现场的直播,把手机递给褚春晓:“我们这趟没白来,俱乐部的官号都要炸了,邱蜜有这么多粉丝吗?” 褚春晓对音乐圈没多少了解,对邱蜜的印象都是从咖啡师那听来的。 邱蜜作品不错,本人不爱营业,粉丝黏性不高,但听她的音乐共情到的都算路人,对她也有好感。 平时上个热搜挂个词条也会点进去看看。 只是这人没什么恋爱绯闻,加上算命打官司上了年度抓马新闻,反而坐实了她有出家为尼的倾向。 导致专辑和签名照都成了二手市场的理财产品,生怕她哪天真遁入空门,这些都成了绝版。 没什么比长得清心寡欲性冷淡的人,在体育赛事直播公然亲吻老板来得劲爆了。 连当事人之一都惊得睁大了眼睛。 亲的那一个慢吞吞地松开手,似乎觉得酆理的反应差强人意,丢下一句近乎嘲讽的大惊小怪,性冷淡的气质和过分大胆的行为对比强烈,连隔壁坐着的丁芝兰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但这个发展却满足了本就是因为陈糯来看摩托车比赛的粉丝。 他们早就好奇陈糯和这个[姐姐]的关系了。 上午的力证姐妹情扭成了的社会主义姐妹情,陈糯的性取向得到充分的实锤证据。 5G上网的崔蔓迅速转发直播片段,力证自己和陈糯毫无瓜葛,这位冷淡姐的夙世因缘也不是她。 配的表情包又太贱,还上了热门。 陈糯管不了什么公司宣传、社会舆论和别人怎么看她。 她只在意酆理怎么看她。 论力气她比不过酆理,之前酆理想要扛走她也轻而易举,反过来她当然做不到。 但可以出其不意,比如现在。 现场的直播镜头切回正常比赛,解说和主持人都勤勤恳恳,生怕老板当场发飙。 金娉看着姜珞的来电提醒不是很想接,她觉得事情的发展彻底脱轨,完全可以预料到如果酆理和这位可以亲吻的妹妹回老家会发生什么。 她骂了句有病,心想酆理是不是上辈子干过什么缺德事,怎么沾边的全是姐姐和妹妹。 我看国籍改成德国会更符合她的体质。 被亲的人还被骂了一句大惊小怪,酆理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话像是从后槽牙挤出来的,也不算质问,更多的无奈和好笑:“你这算什么?” 陈糯:“芝兰姐不是见证了吗?我是你的妹妹,也是你的老婆,亲一下违法?” 酆理发现以前她和陈糯就是每天见面熟得没什么新鲜感,这么多年没见,陈糯似乎也把脸皮进修到城墙厚度,酆理笑了一声:“我有承认吗?” 陈糯:“你不承认是你的事。” 酆理又觉得这样无理取闹的陈糯好玩,又觉得这人强词夺理好笑:“那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陈糯也不看她,她熬了大夜过来。头发乱,风吹后更乱,挑染的发根都长出了原生的黑发,可惜没什么生机可言,也能凑个狗尾续貂。 反而是黑眼圈过分浓重,一张脸疲倦无比,没抽烟都一股烟民的颓靡气息。 胜在这些年长开的皮囊少了从前干瘪黄毛丫头的味道,结合气质也别有风味,直播切了的几秒强吻镜头居然也可以媲美mv. 现在还有不明所以的人以为邱蜜发新专辑了。 陈糯还在回味亲吻的滋味,天知道她等了多久,实际上那天跳下看台她就恨不得挂到酆理身上去。 她从小到大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只是社会规则束缚,不得不转头离开。 现在的亲吻算她全责,也不会有什么工作影响,她也和经纪人请过假了,个人行为。 明明是亲吻后的吵架,陈糯还扯出了几分笑容,最后捂住脸,笑得浑身颤抖。 酆理吐出一口气,把自己放在一边的鸭舌帽扣在陈糯头上:“真不怕被人当成神经病。” 陈糯攥住她昂贵的外套,把自己所有的疲倦都靠了过去,“你也喜欢过神经病不是吗?” 她笑得低低,困顿都因为得逞散了几分,无畏这是什么场合,也不管酆理是老板还是赛车手,反正酆理只是她的酆理。 是梦中人,梦中债,没那么好摆脱的。 陈糯的手掌攀着酆理的吊坠链子,凑到她耳边说:“酆理,我受不了。” “你说我们没谈过,也没名分,那这次我们可以先从做过开始。” 陈糯还是不会谈恋爱,想要她会谈恋爱堪比给古井讲经。 她又实在胆大包天,这个瞬间让酆理想起当年她喜欢陈糯瞬间的战栗,是那年深夜冷风中骑着车的女孩随意的一瞥。 漫不经心,轻蔑清高又置身事外。 让刚拿了青少年赛冠军的酆理野心膨胀,欲望喷涌,她要把人这个人拉下来。 即便是泥潭也无所谓,至少是两个人滚在一起的。 她的身体比意识反应更快,靠在她怀里的陈糯听到了酆理略微急促的心跳。 她轻笑一声,“酆理,你死也忘不了我的。” “你就是想要我。” 俱乐部老板的休闲西装外套宽大,都是女人,也有骨架大小的区别。 陈糯以前总被酆理拉着趴在她身上,两个人比例也不一样,酆理总能圈住她。 不算赤条条躺在一起酆理的皮肤热度都能烧得陈糯头昏脑胀,她掩饰自己的异样。夹住的腿被另一个人的膝盖顶开摩挲,她们的确没有更进一步,但总在那道线外,摩擦也是一种试探占有。 后来无数次的夜晚陈糯尝试回顾,却总败给另一个人之前留下的欲望。 她现在是被火烧穿的锅底,门户大开,另一个人居然还想拒绝。 陈糯的唇贴在酆理的脖颈,呼吸温热,言语挑衅:“别装清高。” 她一字一句复述酆理当年的自述,“你是野狗,更是畜生。” 第26章 第二十六颗星星 晚上酆理没有参加晚宴, 姜珞在现场见到了金娉,问:“她人呢,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金娉也没接姜珞的第一个电话, 她深知这个人对酆理不同寻常的控制欲, 面上冲姜珞笑了笑, “学姐,我不是酆理的贴身助理。” 姜珞作为L.N俱乐部的股东,这样的场合她来也很正常, 另一边作为合伙人的褚春晓也带来自己的女朋友。 相较褚春晓的感情稳定, 金娉目光落在跟在姜珞身边的新面孔,心想怎么又换人了。 站在姜珞身边的女人金娉之前还见过, 对方是单人皮划艇赛的夺冠热门,当然对方并不是专业的体育选手,只是业余参赛, 主业是做体育用品的,赞助过不少热门赛事。 听姜珞这么问, 短发的女人也开口:“那她去哪里了?” 这是今晚不知道第几个这么问的人了, 金娉露出职业的笑容,“她和直播上的女伴出去了。” 金娉一边补充:“早上结束之后酆理就走了, 也没回我的消息。” 今天L.N的官号冲上了直播榜, 陈糯那一吻带来了巨大的效益, 也有不少网友对着青少年赛保持疑问。 不懂新闻搜索词条怎么是当红歌手, 也不懂这个叫邱蜜的哪里红了。 只是剪出来的几秒直播镜头看得出摄像慌张的手抖,足以证明这个亲吻并不是蓄谋,被亲吻的人瞪大的眼睛惊讶溢出, 简直比拍电视剧还有化学反应。 金娉这么说,只要成年都听得出言外之意, 甚至现场的小车手都知道酆老板有个妹妹老婆。 姜珞点头,“那你呢?” 她知道金娉明天要出发去扬草,“明天去扬草签约,我和你一起去。” 金娉并不意外,从前酆理在哪里姜珞就跟在哪里,这两个人也是名义上的姐妹,姜珞甚至可以算她的车手经纪人。 酆理对姜珞的态度和对陈糯不用比较就很好分辨。 她质疑要回来,立项、办比赛、选址等等为了什么也一清二楚。 “我们只是签约而已,”金娉目光扫过站在对方身边的女人,是运动员也算某品牌下任老板的女人外形也很优越,看上去年纪也不大,牵着姜珞的手,看得出这段感情的掌控者依然是姜珞。 “学姐你可以下次再去。” 金娉不想掺和老板的家事,更不想处理工作之外上司的感情糟粕,如果可以选,她也要选人多的场合。 她给了金娉充分的理由:“酆理最迟后天也要回来,她的日程很满。” 褚春晓路过,和姜珞打了个招呼,听她们在说酆理,提起陈糯,“我看邱老师也很忙呢,明天晚上还有节目录制,也不知道她这样公司会怎么样。” 姜珞走了。 金娉松了一口气,褚春晓给她递了一杯酒,余光扫过女朋友和小车手交谈的背影,像是随口问了金娉一句:“你还是这么怕姜珞,为什么?” 姜珞年纪不小,长得太嫩,也不喜欢别人喊她姐,所以这群人要么连名带姓喊她,要么喊她英文名。 金娉:“我看上去很怕她?” 瘦高的模特点头又摇头:“现在比之前好多了,我第一次看你和她一起吃饭,感觉你也不是很想和她坐在一起。” 她们关系倒是不错,褚春晓想起之前,“我还问酆理呢,你不是和姜珞是一个大学的吗?还以为她欺负过你。” 褚春晓不算深入酆理的工作,在做合伙人之前,她更像个有钱的车迷,是酆理的粉丝,但欣赏占比99%,剩下的百分之一纯粹是欣赏带来的好奇。 金娉:“不算欺负。”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撩了撩垂落的金发,抿了抿唇:“说来话长。” 褚春晓噢了一声:“那以后再说吧,你要是没急事就别去打扰酆理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褚春晓才是酆理的秘书,金娉问:“为什么?” 褚春晓耸肩:“直播状态都亲得难分难舍,你觉得呢?” 这和金娉暗示得差不多,她问:“你和她联系上了?” 褚春晓点头:“她开的是我的车,我让她从老家回来帮我女朋友取个东西,她说好的。” “没了。” 宴会的主题还是秋季,也能看到一些外国人的身影,金娉特地带回来的理疗师不用工作,正在和人大聊特聊。 大家似乎并不惊讶老板的缺席,刚才还有人复播了酆理在看台被人亲吻的画面,引起一阵善意的笑声。 投资这种赛事或者接触这类项目的人并不觉得诧异,之前就有开完环岛赛现场求婚的。 金娉点头,几分钟给酆理发:姜珞想明天去扬草,被我拒绝了。 从苍城开车回扬草也要一天,之前都没通火车和动车,现在也没高铁,依然有种去一趟宛如西天取经的感觉。 中午闭幕式结束酆理就开走了褚春晓的车. 陈糯说要去给老李烧纸,明显业务纯熟,在微信上在线点单。 酆理才知道现在的纸扎店还可以定制,陈糯还给酆理看了她的历史订单,居然还给老李烧过不少貌美的纸扎人。 酆理沉默良久,觉得陈糯死后要是碰见江梅花,绝对会被对方破口大骂的。 她又觉得好笑,心想活着的时候也不是没骂过,不差这点了。 一路上她们没怎么说话,陈糯熬大夜又要和酆理周旋,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 高速路漫漫,到扬草所在的市那一片山洞特别多,很容易给人一种去地底旅游的错觉。 车载音乐连的是陈糯的蓝牙。 她的歌单很杂,小语种、地方方言、英文中文混合在一起,似乎也有崔蔓的歌,曲调诡异,开车越开越清凉,但副驾驶座的人睡得沉沉,完全看不出在看台上对酆理牙尖嘴利。 陈糯换了个身份长大,依然像干瘪的豌豆荚,同类打开是饱满的。她的果实也扁扁,仿佛不够塞牙缝。 如果连外壳一起煮了,也是苦的。 酆理尝过这种苦,没想到多年后这种苦也能回甘。 她进入一个个山洞,从光亮到黑暗到光亮,看向陈糯越睡越蜷缩的姿势,笑出了声。 前方提示扬草的路标右转,陈糯在夜晚的鸟鸣声中醒来,迷糊地问:“笑什么?” 正好酆理的手机亮起,是金娉的消息。 酆理似乎没什么隐私可言,不像陈糯设置只显示通知,亮起屏幕陈糯就看到了金娉的这句话。 姜珞。 陈糯眯着眼,背包仍在后座,手机在前面放着,开着谁也别想烦我的免打扰,微信状态都设置成了已私奔,目前被崔蔓截图发到了微博,更证明了她这铁树开花的状态。 陈糯点开酆理的消息,声音带着还没完全睡醒的困顿,问:“密码多少。” 她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是要看酆理的消息,理所当然得像是减去七年空窗期的昨天。 酆理:“你猜。” 陈糯输入自己作为陈糯的生日,错误。 她不尴尬,输入邱蜜的,也不是。 这些都是酆理之前的密码和支付密码,她的人生坦坦荡荡,似乎只有陈糯和邱蜜身体里的灵魂。 酆理提醒她:“别给我锁了。” 陈糯的头发乱糟糟的,帽子掉在腿上,她抿了抿干涸的嘴唇:“锁了你就杀了我。” 酆理嗤笑一声。 陈糯不去试酆理的生日,她选择输入她们分开的那年那月那日。 正好六位数,密码正确。 车载音乐正好循环到陈糯自己歌单的《从前和以后》,车也下了高速进入扬草境内,天彻底黑了,星星爬上去,月亮仍然高不可攀。 陈糯笑了一声,“我就说我不会打不开你的。” 她志得意满,酆理没看她。 当年她们离开扬草的时候坐的是大巴车,大包小包的过去和抱着孩子的后妈。多年后她和陈糯身份变了又变,跑车开上绕城环岛路线,前方提示距离城区还有多少千米。 扬草无论怎么发展都有股挥之不去的土味。 可柏油路是新的,边上也有高楼,小区的外观和苍城的小区也没什么区别。 酆理:“你又不是没打开过。” 不等陈糯接话,她问:“半夜给老李上坟?你自己去,我不去。” 陈糯正在看酆理和金娉的聊天记录,这位秘书的外形就过分凹凸有致,陈糯很少羡慕别人的皮囊和身材,她少年时的干瘪也就是酆理堂而皇之地嘲笑她。 可嘲笑她的人也爱她,亲吻她微妙的下垂眼和脸上的雀斑,吻过并不好摸的胸前,流连腹部,再往下就不让了。 塑造她的人也试图打碎她,陈糯翻看记录发现金娉没什么好在意的,姜珞反而更可疑。 陈糯问:“姜珞真的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吗?” 酆理之前来过扬草,选过场地,住的是扬草的酒店。 哪怕她只是远程监工,并没有逗留,却也因为工期很长,包了半年的套房,现在导航也是去那边的。 “那不然呢,”酆理敲了敲自己的手机背面,“顺便给金娉发个定位,说我到了。” 陈糯:“方便金娉告诉姜珞?” 她依然记得姜珞那天在训练场的态度,酆理在她生命里缺失的七年虽然也有她自己选择的程度,陈糯在意的却是她有没有更委屈。 她清楚自己的卑劣,也不希望酆理被其他女人欺压,或者别的。 酆理似乎不惊讶陈糯提起姜珞的反常,问:“那天她和你说了什么?” 车已经开到了酒店停车场,酆理下车,一直到打开酒店房门,陈糯也没有把手机还给她。 她描述了自己和姜珞的对话,问酆理:“你和她也不算很好吧?” 酆理脱下外套,换鞋,嗯了一声。 这里是扬草,但不是当年破烂的摩托车店,也不是二层,没有踩上去嘎吱作响的木板。 可酆理在这里,陈糯都懒得换鞋,从背后抱住酆理:“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酆理手撑在镜子上,陈糯还要把全身的重量压下来,发到肩下的女人不得不坐在换鞋凳上,这更方便陈糯坐在她身上,手摁在酆理的肩膀,盯着酆理的眼睛,“你别想骗我。” 酆理:“想什么呢,她爸是我亲爸,你以为是我和你的关系?” 换鞋凳太低,酆理这个身高坐上去大腿到膝盖都有坡度,还要承受陈糯的重量,只会让身上的人更往她身上贴。 顶上的筒灯只有一束吝啬的暖光,照得酆理的皮肤蒙上一层蜜糖般的颜色,陈糯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问完她觉得不能再让酆理定义了,她直接吻上了对方的唇,手直接从酆理脱掉外套的T恤往里钻。 重逢那天的夜晚她本该得逞,却被酆理打住,这一次无人打扰,她还把酆理的手机关机了。 陈糯咬开酆理的嘴唇,用从酆理身上学的技巧品尝七年后的苦果。 长大一点也不好,陈糯想,无关紧要的琐事占满生活,要真正两个人相处都难如登天。 之前南斗高中下午放学广播室总有人点离开地球表面。 陈糯喜欢这个调子,不爱这种情情爱爱,哪能想到多年后她被情爱缠满,抗拒都成了渴望。 这是报应,也是偿还,还是当年那个人她都要点香敬神明了。 酆理不动,任由陈糯恣意,像是在感受当年缺失的部分。 陈糯气喘吁吁地睁开眼,对视的人眉眼带着调笑,偏麦色的肌肤染上红居然像是狂野的野红莓。 酆理:“你会吗?” 她用手背擦了擦陈糯留下的痕迹,三个字外加这个动作嘲讽太足。 陈糯刚想骂她,酆理起身,轻而易举地抱起她,亲吻是狂风,劲草也会被折断,陈糯全靠意志挂在酆理身上,却摸到了她比从前更有力的肩背。 这是我的。 陈糯把自己的嘴唇咬得鲜血淋漓,涂上酆理的唇角和下巴。她们本就鲜血淋漓,不差这一刻铁锈味缠身。 什么歌手不歌手,开摩托车不开摩托车。 陈糯想做十七岁的陈糯,和十九岁的酆理苟合。 她察觉到酆理的停顿,抱得更用力:“你还问我会不会,酆理,你不敢吗?” 扬草的高层酒店也是后面建的,本地人压根不会住,夜景也乏善可陈,不远处还是正在施工的博物馆。 陈糯后背贴在冰凉的玻璃,还托着她的女人垂眼,低声问:“我不敢什么?” “你以前要是不问,我们早就做了。” 陈糯抱着酆理,风尘仆仆追来的人在高速上睡得昏沉,酆理不知道这是陈糯最舒服的一觉。 哪怕酆理身上劣质的桂花洗衣液味道散去,她率先走远,也没关系。 酆理的名字很容易打成锋利,陈糯也是今年才知道有人喊她凤梨和菠萝,都是酸甜的水果,似乎和这个人并不相配。 奶包就更不像酆理了,那是酆理亲妈取的小名,柔软得陈糯只有吵架的时候才故意这么喊。 她们的相处不算剑拔弩张,更谈不上含情脉脉,试探是第一要义。 可人生苦短,已经有人先走一步了。 陈糯望进酆理初见就过分明亮的双眼,哪怕里面多了离散的疲倦,她依然如此迷人。 但陈糯从不说,现在她也只是移开眼,声音像是被吻开了,是蜜蜜的那种甜,“你是假畜生,而我是真想要。” “野狗……” 她的喉咙溢出一声轻笑,目光落在酆理唇角血迹,“野狗不知道。” 她抓住酆理的手往下,当年她推开是害怕失去,现在她抓住另一个人的手是为了得到。 “酆理。” 陈糯嘴唇贴近,哑声说:“我早就滥了。” “泛滥的滥。” 第27章 第二十七颗星星 酆理知道陈糯骨子里有疯狂的一面, 却没想到在这个方面印证了。 现在抓着她摁在某个地方的陈糯和昔年总爱拒绝的那个人完全不同。 明明气氛如此暧昧,好像酆理就应该如她的意,完成从前没完成的彻底抚摸。 她却抽出手迅速搂住陈糯, 怀抱颠簸, 陈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和酆理一起砸在酒店的大床上。 窗外是彻彻底底的黑夜, 扬草十月的夜晚比苍城冷,室内隔绝晚风,也因为高层隔绝虫鸣, 陈糯在这个瞬间却好像听到了不存在的摩托车经过声音。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修车店二层, 她关上木窗也隔绝不掉酆理开车回来和人门口的说话声。 世界好安静。 谁的呼吸此起彼伏? 彼此喉间似乎还有亲吻带来的癫狂腥味,酆理埋在陈糯颈窝, 对方的味道从未变过。 陈糯却厌烦她的离开视线,退开酆理起身而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对方。 她的目光执拗无比, 哪怕没有开大灯也够酆理感觉到危险,像是酆理再没有动作, 陈糯会在她的脸上落下一个狰狞的咬痕。 这不是粉丝眼里沉静文艺的歌手, 也不是崔蔓眼里的定时炸弹。 这是最初的陈糯。 酆理注意到她,就是因为她在放学人潮中的特别, 厌世又困在尘世里。 青春期的长风吹过, 只有她孑然一身, 不知道自己的朋友早就和自己「暗恋」暧昧不清, 似乎只差在一起了。 一般人会觉得可怜,酆理对这一切了然于心,却觉得这个人有种与众不同的好玩。 酆理想看看这个活着却像死了的人点燃的瞬间, 却玩过了头。 虚假的情敌,要告白的失误和碎裂的非机动车残骸。 还有她人生中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还没开始就结束的荒谬。 当时酆理想,如果小菟还活着,估计又要笑我了。 她失去妹妹,失去暗恋未果的人,没想到会失而复得,更没想过这才是她人生的开端。 陈糯不知道酆理在想什么,哪有人在床上,在这种时候眼神飘忽。 陈糯撩开酆理的头发,直面对方额头的伤疤,俯身亲吻对方的额头和比寻常女人英气锐利的眉眼。 “酆理,你在想什么?” 亲吻和说话的呼吸喷在脸上,酆理反手钳制住陈糯,把对方摁进了自己的怀里。 “陈糯。” 怀里的人嗯了一声,酆理又说:“陈糯。” 这一次陈糯听懂了,哦了一声:“我在这里。” 酆理的手却要移开,陈糯好不容易恢复的淡然又散了,急忙攥住她的手:“你不许在这个时候走!” 抱着她的人笑了:“我能走去哪里?” 陈糯不信:“你今天没地方可以逃了。” 她勾着酆理的手指,网上有很多陈糯的舞台特写,她和崔蔓半熟不熟,也有作品的深入合作。 有些人频道不合,认识再久关系也就那样,酆理不一样,陈糯抓住酆理的放在自己身上,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她提问不忘邀请,身上的衬衫早就因为刚才的动作开得只剩下一颗欲盖弥彰的纽扣,卡在胸前。 陈糯做陈糯的时候个子还高一点。 她不认为自己干瘪,奈何邱蜜从小营养跟不上,好不容易不面黄肌瘦了,有些地方和江梅花很像。 亲妈是会贷款去隆胸的傻子,陈糯不认江梅花是她妈,当然也不会干这种蠢事。 反正酆理挺大的,陈糯从前不说,但很喜欢靠在酆理身上。 她抓着酆理的手指去扯那颗纽扣,身下的人笑了一声,如她所愿。 衬衫堆在腰间,酆理的叹气几不可闻,陈糯却不高兴:“不满意你也跑不了了。” 酆理之前也不是没给她扣过扣子,没想到陈糯穿衬衫还敢穿前扣的,不过她的乳量穿不穿没什么区别,酆理问:“有必要穿吗?” 陈糯又扯了扯她的领口挂着的吊坠,“回答我的问题。” 酆理看了她一眼,凌乱的发让她看上去和闭幕式致辞那个人模狗样的老板完全不一样,陈糯想到从前酆理趴在自己胸前的动作,又往前靠了靠。 酆理微微坐了坐,瞥见陈糯刚才就掉了一半的裤裙,笑着摇头,“拒绝回答。” 陈糯刚要说话,酆理的手一收拢,她的话都被闷哼覆盖,身下的人问:“我以前是这么摸的吗?” 明明都是一个人,她非要把七年切割成从前和以后。 雪白因为粗鲁的对待染成桃色,陈糯摇头,以为时间把她的羞耻磋磨成了扭曲的欲望,却不知道对象如果是酆理,她依然会回到原点。 “摸?” 陈糯嗤笑一声,就这么赤着上身窝在酆理怀里,“你不是还舔过吗?” 她们总差最后一步,总是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要顾忌江梅花,要卡着上班和上学的时间。 陈糯回忆里有很多角度的酆理,酆理回忆里就会有相对角度的陈糯。 一个坐在飘窗居高临下,一个微微靠近,明明个子很高还要低头。 衣服卷起,有人脖子后仰,最后制止。 酆理噢了一声,她笑起来的呼吸撒在另一个人颤抖的肌肤上,陈糯以为酆理忘了,刚想说我帮你回忆。 然后…… 这个角度似曾相识,酆理嘴唇像是涂了亮色唇膏,说出的话和之前如出一辙:“什么感觉?” 陈糯的回答也一如从前:“没感觉。” 但酆理不像以前那样还闹着继续,她翻身下床,去拿了一瓶冰箱里的矿泉水,陈糯气急败坏地喊她,一个也就领子扯开了,一个几乎没穿。 酆理倚着桌子欣赏床上的人,窗外月光冷冷,室内的暖灯微暗,陈糯眼里像含着水光,这是从前没有的片段。 “蜜蜜啊,”酆理反坐在椅子上,下巴靠在椅背,“我开了那么久的车,很累,很渴。” 陈糯冷笑一声:“你现在这么虚了?” 酆理没有回答,仰头喝了半瓶矿泉水,看着陈糯问:“所以你想要什么?” 她回来找答案,陈糯没有给她答案,剩下的半瓶水晃晃悠悠,酆理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更低了。 “你要和我谈恋爱,还是……” 陈糯打断她的话,“我要你和我每天睡在一起。” 恋爱很难谈,这点崔蔓早就和陈糯说过了。 她们几个人表面看的话,最崔蔓正常,但正常的人要求最高,要遗世独立,作品里的爱情。 酆理想要的是回应,陈糯不善言辞,和对方总是很容易吵架。 她又很清楚酆理在让着她,这么多个日夜反复折磨陈糯的一直是刚才那个问题:为什么喜欢我。 陈糯也问过旁观的崔蔓为什么。 崔蔓是个奇葩,总爱买不同的葫芦,就算装咖啡也要拿葫芦自提。 深夜彩排结束后,崔蔓喝葫芦咖啡喝出了酒味,思考半天说:“人总是缺什么,想要什么。” 她从不点破陈糯的身份,说的却都是陈糯还是陈糯的特质。 陈糯没明白,她手指敲着桌面,不知道自己的眉头紧锁,在没开大灯的休息室像个隐在暗处的孤魂。 崔蔓瞥了她一眼,实在没忍住:“我的意思是她缺的就是你。” 陈糯:“我什么都没有,能给她什么?” 她知道自己性格的缺陷,拧巴又清高,人要是认识自己的缺点还能改那早就成仙了,陈糯也不想改。 道士头的音乐人拍了一下手边的铜锣,哐当一声,陈糯看了过来,崔蔓又去擦二胡的琴弦了,背对着陈糯说:“你记得李菟吗?” 陈糯想起的是李菟的遗照,就算南斗高中是初高中一体,她也不会注意一个初中生。 “你别告诉我因为我像她妹妹。” 崔蔓啧了一声,忽然体会了酆理的辛苦。 “哪里像了,你没有人家小菟本分可爱。” 陈糯声音又冷了几分:“你别弯弯绕绕的。” 崔蔓无所顾忌,抚摸她那盘得油光发亮的二胡长叹一口气说:“我不说了,酆理走了也挺好的,哪有你这样的。” 陈糯还是没问出答案,她索性放弃了。 这时候她盯着自己从胸口开出的大簇蒲公英文身,终于正视了自己对酆理蓬勃的欲望。 蒲公英被吹散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杆,陈糯和酆理对视:“我就是想要你,别的我不知道。” 如果这句话不带着哽咽,没有似有若无的哭腔,或许完全看不出一走了之的是酆理。 断线的风筝身上挂着被吹散的蒲公英,陈糯没听懂崔蔓的话,却给了一个完美的答案。 酆理只是想要被需要而已。 她需要有人对她索取,无论哪方面,那是她存在的一种方式。 亲人和爱人的索取也不一样,陈糯以为姐妹关系能最大程度地延长她和酆理关系的保质期,却忘了常伴枕边的从不是她认为的亲人。 爱人被亲人包含在里面,所有人都说最后也会变成亲人。 那为什么总说人渴望爱不渴望亲。 分明是关系颠倒。 酆理把剩下的半瓶水放在桌上,朝陈糯走来:“我们怎么可能每天睡在一起。” 她抱起满脸泪水的陈糯,带她走进浴室。陈糯第一次那么想念从前窄小到一个人洗澡都挤得慌的浴室,这里太大了。 花洒喷出雨水,陈糯的脸颊贴上酆理温热的肩窝,她眯起眼,像淋着暴雨的小猫。 “你不想,当然不可以,反正我做得到。” 湿漉漉的衬衫和裤裙丢在外面,吸满泪水和雨水,酆理说:“你不工作了?” 陈糯:“真的有人想工作吗?” 她终于被时间逼得学会了坦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最幸福。” 酆理又问:“那你现在希望我怎么做?” 她身上的伤口好多,多得陈糯手指都抚不过来,陈糯想起酆理从前的索取,终于不再紧闭。 酆理也不用为了开蚌软磨硬泡,在她离开后才发现爱她的人脸颊通红,分明记得酆理的羞耻爱好,努力半天,终于支支吾吾地说—— “我需要你爱我。” 第28章 第二十八颗星星 陈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她自己手机免打扰,杜绝了一切人找她的可能,自然也忘了闹钟, 更不知道酆理是什么时候走的。 酒店窗帘拉了一层, 遮住了外面的太阳。 这样的光线都没能晒醒陈糯, 可见她昨夜情绪大起大落的影响到底有多可怕。 酆理把陈糯的手机放在床头,这个人七年后如何光鲜亮丽都改不了那丑得要死的字,扬草抬头的便笺好几张。 【大明星, 我签约去了。】 【不知道你睡到几点, 十点半前有早饭,你可以让前台送。】 【衣服有新的, 你那破烂别要了。】 没有署名,酆理从前也这样,只是偶尔会加个缩写。 陈糯眯着眼, 被子把人缠成一个茧,她把这几张纸揉成一团, 又摊开, 皱巴巴的纹理像极了她此刻皱巴巴的心。 她骂了一句你才破烂。 地上的狼藉足以证明昨天她们差点打起来的可怕,后来陈糯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酆理那张依然冷静的脸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梦里酆理依旧离开了, 不是从扬草的晨雾中远去, 是在重启的新生里走远。 陈糯梦中追不上, 醒来后闭眼回忆良久,却没那么急不可耐了。 她点开手机,上面的消息密密麻麻, 公司的占了大多数,剩下的是一些熟人的消息。 崔蔓明显是看热闹, 只有一句:玩这么大啊。 现在的软件比她们上学的时候好玩多了,就算大数据强行塞东西,讯息依然发达很大,在扬草的邓弦也看到了直播比赛上标题:某歌手强吻摩托车俱乐部老板。 当然还有更夸张的,崔蔓光明正大在她和陈糯都在的音乐群分享。 邓弦:你和酆理和好了? 继承了死去女朋友文身店的邓弦没从前那么跋扈,只是关心从前的朋友:我看网上有人说你们要回扬草录节目,是真的吗? 陈糯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这个点天光云影刚开门,邓老板的生活很规律,十点半营业,处理预约的单子。 这两天有新学徒上班,她闲了不少,上网的频率也比以前高。 陈糯还刷到过她的直播账号,戴着口罩,直播文身。 邓弦刚给家里庆敏戈的遗照放完青菜瘦肉粥,随意地喂了一声:“不忙啊?” 陈糯:“我在扬草。” 邓弦的鸡毛掸子在边上挥着,几秒后她才哦了一声:“一个人还是和酆理?” 陈糯之前找过邓弦询问酆理的下落,那是邓弦第一次看到这么憔悴的陈糯。 陈糯和电视上的明星完全不同,明明事业蒸蒸日上,状态却每况愈下,比死了女朋友的邓弦还要糟糕。 当时邓弦隐瞒了酆理的下落,现在这两个人重逢,她也松了口气。 当年扬草一块玩的人脾气最硬的就是她和陈糯,两块石头都被砸碎过,现在相处居然还算温和。 陈糯:“和酆理,我和她昨晚到的,住的酒店。” 邓弦哦了一声:“我听说你们以前那房子卖出去了,是你买的吗?” 如果是其他人买的,压根不会一直空着。 扬草就那么点大,邓弦偶尔开车会路过那条街,也没有招租广告,就那么放着,边上也有人问什么情况,说是卖了。 卖给谁也不知道。 哪来的冤大头,也就这位了。 陈糯嗯了一声,又拉开被子看自己身上的痕迹。 酆理之前总被人说长得太糙,实际上她五官反而是更精致的那一个,只是肤色影响第一印象。 哪怕陈糯再不想承认,酆理对她很好,好到近乎呵护,那种时候也一样。 她还是不满意,她想要看到百分之百的酆理。 邓弦:“那怎么不住那……” 她又顿了顿,“里面是不是腾空了?” 老李死后,陈糯和酆理要去外地上大学,江梅花跟着走,没带走很多东西,后来也被租出去改成别的店铺。 陈糯:“里面是空的,我想等酆理回来一起改。” 现在老破小改造多的是,邓弦自己住的都是庆敏戈留给她的文身店和后面的院子,小城生活没什么波澜,她三十岁就可以准备养老了。 “邓弦,”陈糯也实在没地方可以问,她迟疑了几秒,问:“你和庆姐……” 邓弦:“我和她怎么?” 她把手机放在供桌上,庆敏戈的照片也不是遗照,是她特地让人画的油画,很难看出这人已经不在了。 邓弦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她性格倒是不拧巴,就算和陈糯关系缓和也烦她这种磨磨唧唧:“你想问什么就问,应该不是借钱吧?” 陈糯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她深吸一口气,迅速问了一句话:“你和庆姐是怎么好的?” 那边的人扫灰尘的鸡毛掸子掸过死人的画像,上面的女人看上去斯斯文文,却开重型机车,当年邓弦黏酆理,也不过是想引起庆敏戈的注意。 她和庆敏戈的关系难以厘清,对方心里也有死人,宛如套娃。 邓弦从不深挖对方的从前,她要抓住的从来都是未来。 哪怕有人说她图病鬼的遗产也无所谓,她只是想要和庆敏戈在一起。 邓弦听到了陈糯那边翻身的声音,也明白她问的不是恋爱。 她笑了一声,留着长发的文身店老板吐出一口气,“我要求的。” 画像上的庆敏戈一双笑眼,画油画的人没画过遗像油画,问要不要把气色画得好一点。邓弦说不用,她第一次见到庆敏戈,对方就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陈糯其实有几分庆敏戈的神韵,但阅历差得太多。加上后半段人生都有酆理的保护,在邓弦眼里这个后妈带来的拖油瓶命好得很,唯一吃过的苦可能就是酆理的离去。 但酆理怎么有庆敏戈狠心,她和邓弦某种意义上都被庆敏戈操控。 一个在赛道上疾驰,一个看着爱人在海外咽气,骨灰远渡重洋,依然什么都没了。 “你和酆理不是早就在一起了?”邓弦不知道她们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清楚江梅花的问题占比很大,但她远比陈糯认识酆理的时间长,“别告诉我你和酆理之前没睡过啊。” 陈糯:“刚睡过。” 她不能完全确定,也要这么说。 邓弦笑得很开心,靠坐在厅堂的老凳子,“不是吧?那你们谈个屁啊。” 她说话就是这样,陈糯也不介意了,“没睡过就不算谈吗?” 邓弦啧了两声,“那也不是。” “但我和庆敏戈一起我就想要和她睡啊,摸一会都好。” 那时候她也不大,青春期的性取向扭到了同性,依然会有炽热的欲望,“我们家庆姐病歪歪的,酆理又不一样,她那身材好得很,你们学校不是好多人喜欢她吗?” 邓弦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你唐僧啊?酆理也太可怜了。” 饶是陈糯知道自己问出这个问题会被耻笑,这会依然气不过:“重点不是这个吧?” 邓弦:“那还能是什么,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啊。” 她本来也没什么心眼,只知道凭本能行动,庆敏戈把她捡走,那她一辈子都要跟着庆敏戈,死了也无所谓。 “你就承认吧,你之前没那么喜欢酆理。” “也要庆幸你遇到的是酆理。” 今天扬草天气晴朗,邓弦看着一炷香烧完,打开供给庆敏戈的青菜瘦肉粥,把早饭当午饭吃。 她在院子里养了两只鸟,没事侍弄花草,仿佛活成了那个死人的余生。 陈糯:“我喜欢的,我只是……” 邓弦反问:“这句话你和酆理说过吗?” 那边一阵沉默,一般人旁观都会觉得这样的感情太不干脆,不如换个人。 但邓弦知道没这么容易,酆理骨子里的固执不比陈糯少,特别是把性命拿去比赛的人,没点执拗也不可能坚持。 亡命之徒的感情,一旦得到过,就不可能选择细水长流的寡淡。 邓弦太清楚这种吸引力了,只是陈糯这人感情上愚钝,似乎把所有的敏感点在了音乐上,因为朝夕相处,忘了要如何珍惜。 陈糯:“你会说吗?” 邓弦:“以前没说,现在说了也没人听了。” 喜欢一个人吃点苦也无可厚非,但也比人生苦大于乐好得多,邓弦叹了口气:“我没机会了,你自己把握。” “非要问我取经,我只能劝你及时行乐。” “酆理身体也好,多睡睡怎么了,不像我家那位……” 她语调轻快,似乎走出了爱人逝去的痛苦,陈糯知道没这么简单,她的失去酆理要和邓弦失去庆敏戈也不一样。 她哦了一声:“所以我打算先和她睡。” 邓弦没懂:“只睡觉?那不是炮友吗?” 陈糯声音低低:“也好过再无交集。” 邓弦嘴角抽搐,没见过这种展开,从姐妹到地下恋人再到……炮友? 这和大牌降级到路边摊有什么区别?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庆敏戈说酆理就是没吃过苦了,喜欢的何止是一根木头,这分明是铁杵吧? 邓弦呃了半天,问:“酆理干什么去了?” 陈糯:“去签约了,她要在这边办赛车比赛。” 邓弦:“那你呢?你俩工作能有什么重合?以后打算一直做炮友啊。” 她说出这个词都觉得荒谬,有种追了十几集电视剧发现后半段神展开的无语凝噎。 酆理知道邱蜜在想什么吗? 不是……这人是真的不会谈恋爱啊,邱蜜不会谈恋爱酆理能不会吗? 邓弦想到酆理环岛CC赛那可怕的现场,还有重伤复健的状态,心里哦了一声:这位也是重量级,能活着都不错了。 如果说酆理之前的心理状态算健康,现在完全是两个不正常的人凑在了一起。 结合陈糯说之前没睡过,搞不好之后会像禁止早恋后突然膨胀。 陈糯:“我就是想和酆理一起,没想过别人。” 她补充了一句:“她也不准有除了我以外的人。” 邓弦心想今天的青菜肉丝粥怎么酸成这样,知道这俩人估计难分难舍,换了个问题:“那睡得怎么样?” 那边的人发来一张照片,邓弦一看,手背都是牙印,一句这么激烈还没说,陈糯就说:“我咬的。” 邓弦:“你有病吧。” 陈糯:“所以我问你了。” 邓弦表示拒绝:“你们这尺度和玩法我没经验。” 第29章 第二十九颗星星 苍城到扬草开车要很久, 酆理一夜没怎么睡,凌晨三点多给金娉发消息让她明天别来了。 约的时间是早上十点半,金娉定的闹钟是早上五点出发的, 酆理知道宴会结束就不早了, 还发了一句关心的话。 金娉给酆理回了个电话, 老板的安排她基本遵从,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你和姜珞有说清楚吗?” 深夜的扬草安静得很可怕,床上的陈糯睡得沉沉, 酆理毫无困意, 还点了一根电子烟。 她撑着脸看着窗外,想起陈糯的质问, 笑着问:“你和邱蜜提过吗?” 金娉:“什么?” “我和邱小姐就见过一面,提这个做什么。” 酆理哦了一声,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 这个点也不是国外的时差,金娉担心她的身体, “你早点休息吧, 都到地方了不用赶时间。” “如果不放心明天可以开个视频。” 这只是当面签一份文件而已,之前也走过流程了, 场地的事板上钉钉, 就是有个电视台的邀约, 酆理要本人到场。 酆理:“没事, 你没在我这些事我也能做。” 金娉不是很想参与她的私事,但她对姜珞之前干的事印象深刻,都问出口了, 也没有办法装不知道,问:“你不觉得姜珞太管着你了吗?” 酆理:“我知道。” 酆理整条胳膊都是陈糯咬出来的印子, 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消掉。 她声音带着深夜的混沌,在金娉听来颇有些自己找出路的闲散:“我和她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她再管我,也管不了我回头谈恋爱。” 提到谈恋爱三个字酆理又笑开了,“现在不谈了。” 金娉:“你不是和邱小姐回老家了吗?” 刚失恋的秘书也没拥有过如此轰轰烈烈的直播亲吻,如果不是熟人,她还挺乐见其成的。 “不算旧情复燃吗?你们肯定住在一起吧。” 说完金娉愣了:“这个点……” 酆理:“她已经睡了。” 金娉哦了一声,“那你们什么状态,不谈恋爱,又是能睡觉的姐姐和妹妹。” 酆理也觉得好笑,金娉反而听出了她现在的轻松,想到之前在疗养院酆理的状态,忍不住说:“果然老家更适合你。” 酆理:“也不是。” 金娉问:“你不是早就想起从前了吗?现在呢?” 理疗师之前也和她们待在一块,聊过酆理脑子开瓢的后遗症。 置身事外也不算奇闻,一般就是去过去的环境,接触过去的人,自然而然就归位了。 她们都和酆理的过去无关,自然帮不了她。回国之前金娉刷到酆理在音乐节现场的照片就知道酆理找到人了。 只是现在酆理也失去了十几岁的冲动所以显得不太一样。 酆理:“还差一点吧。” 金娉好奇地问:“差的什么?不是都回到过去了吗?” 酆理的微信还有崔蔓推过来的名片,写着天光云影-邓弦。 她微信新加的人也不少,褚春晓还推给她一个厨子,附带定位,让酆理回来顺路捎点当地土特产,说她女朋友要吃。 酆理的声音在寂夜里显得悠长,“我要的不是回到过去,是未来。” 金娉还是听出了几分和从前不一样的质感,她不喜欢弯弯绕绕,说了句好吧,那你有事再联系我。 深夜酆理毫无困意,她坐在酒店餐桌前,一点点地看扬草的日出。 这样的光也吵不醒陈糯,床上的女人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酆理拉了床边的窗帘,看了看时间,也躺了进去。 陈糯睡得昏沉,像是做了噩梦,酆理刚躺进去就被缠住了。 她还以为陈糯醒着,没想到对方只是无意识地喊她,梦里的嘟囔也像是咒骂,又因为混着呜咽,显得可怜。 酆理想:还不够。 哪怕她也摸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程度,依然没有满足。 * 越野赛的现场早就规划好了,场馆的建设也进行中,当地的施工队还是老李之前在扬草的朋友。 反而是电视台这边因为合作节目谈得有些…… 酆理看着坐在长桌对面的女人,心想她应该让陈糯和自己一起来的。 窗外天蓝日头大,扬草的十月白天只用穿一件单衣。 酆理不尴尬,尴尬的是钱果然。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因为和酆理是一个高中的,就被推出来做这档节目的主持人。 领导还以为她们关系不错,给她们安排了单独的会议室。 酆理高中什么身形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气质更成熟了。 或许是前一场工作签约的缘故,穿得也算正式,比钱果然印象里永远的混不吝感相去甚远。 简单的黑白灰配合微微扎起的发,耳钉比过去还张扬,眼神依然让钱果然不敢对视,她总觉得酆理不像人,像一头野兽。 至少她没见过同性里有如此特别的类型了。 “酆理……” “你好,我是这次节目录制的主持人,负责你和其他嘉宾的采访。” 钱果然和从前比长开了不少。 酆理以为自己失忆了一阵,应该不记得这种犄角旮旯的旧同学,但这个人和陈糯有关联,很容易连带出来。 她也觉得烫嘴,一句话说得很慢,“本来这次不应该我来,但是……” 酆理:“你等会,我打个电话。” 这都十一点多了,钱果然刚才就想着推到下午,结果领导还让她和老同学吃顿饭。 当年在南斗上学的时候酆理和她在食堂发生过什么,钱果然还记得很清楚,更不想和这人有过多接触。 没想到对方都离开扬草了,还能如此高调地回来,这两天之前的同学群全是酆理和她那个歌手妹妹的八卦。 大家似乎都忘了酆理当年还追过男人,只记得酆理在和这个后妈带来的妹妹之前,有过一段。 钱果然不知道酆理是否还记得当年的陈糯,她们的年龄每年增长,有人却留在过去。 她依然觉得酆理是罪魁祸首,哪怕酆理当年的指责也不算错误。 如果酆理不约陈糯,陈糯就不会死。 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酆理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当年钱果然懂得不多,如今站在过去的角度看,那个岁数的行为又算什么大错呢。 陈糯接到酆理电话的时候,刚吃了两口酒店最后送上来的早餐。 就是速冻包子蒸了蒸,陈糯没有胃口但心情好得很。 她编辑微博好半天,又在套房绕了好几圈,为的就是找个角度拍自己的牙印。 最后手机相册好多自拍,她自己都觉得好做作。 但就是高兴。 她的高兴酆理也听出来了,“吃早饭了吗?” 都十一点多了,陈糯想着酆理已经完事了,“没有,你要和我一起吃午饭吗?我们去吃以前那家酸……” “不是。”酆理站在会议室外,路过的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也要多看她两眼。 小地方哪有什么大人物,扬草县城算不上穷乡僻壤,但也实在没什么成名种子,足以见土壤的贫瘠,能出两个小有名气的歌手都算冒青烟了。 哪能想到还有体育赛道的。 酆理:“我给你发个地址,你打车过来。” 陈糯看见了:“电视台?为什么他们是直接联……哦你没经纪人。” 酆理:“我让金娉别来了,我亲自谈。” 陈糯抓重点永远不一样,“你什么时候和金娉说的?” 酆理没说话,陈糯嗤了一声:“干完我就和秘书打电话?这算什么?” 她说话一如既往难听,酆理也笑:“我干完了吗?有些人又湿又滑,我都没必要怎么样,就晕了。” 这话陈糯没办法接,几秒后她骂了句混账:“你在哪里这么说?” 酆理:“光天化日,别人单位。” 她声音似乎含着环境的嘈杂,“反正你不要脸,我也不要了。” 陈糯脸都烧红了,挂了电话就下楼打车。 酆理把手机塞进兜里,推开门进去,对一脸紧绷的钱果然说:“走吧,一起吃顿饭。” 钱果然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没底气,当年她放酆理的车气门芯也坦荡荡,不知道多年后反而有些愧疚了。 酆理:“邱蜜也是这个项目的嘉宾吧,一起吃个饭有问题吗?” 她知道还有崔蔓,补了一句:“剩下那道士还在村里吃席,没空来,你可以单独和她沟通。” 这些都是出品人该干的事,台里非得让钱果然搞成同学聚会,工作多年的钱果然面子也挂不去,端出表面的客气,不提当年。 扬草的电视台没有食堂,陈糯打车到外面,酆理打电话给她:“对,你转身,看见那英文没有,里面小包厢。” 陈糯的衣服都是新的,酆理早晨出发前还有闲心亲自去洗衣房洗了等烘干。 从前她们买衣服还要看季节和清仓,如果两个不缺钱都能在县城找高价跑腿。 陈糯刚才坐车就觉得这条街眼熟,现在才发现这是当年江梅花把穿成邱蜜的她带回来,第一次见老李的餐馆。 只是多年过去,老餐馆倒闭了,县城兴起小资生活,现在这家成了西餐店。 包厢还是二楼,当年破烂的转角楼梯改成了法式风格,似乎哪里都重新装修过,唯独格局没改。 酆理说的包厢门口还挂着一个时光的牌子,字体也花里胡哨,风铃声响起,陈糯抬眼看到依然是酆理。 外面有点热,里面气温偏低。 酆理的衣服都是褚春晓搞的俱乐部潮牌,无袖衬衫自带咖色领带,完全是她以前最讨厌的有领子的衣服,但现在成了俱乐部老板的商务穿搭。 别人穿或许夸张,她反正长得夸张,身形也夸张,反而压得住衣服,轻狂变成了沉稳,这一眼却依然和当年重合了。 只是时间不同,当年是晚饭,现在是午餐。 当年酆理和老李坐在一起,陈糯跟着江梅花,夏天开着空调,室内还有餐厅特有的味道。 潮湿闷热,和酆理不咸不淡的眼神。 现在是十月的微凉,酆理冲她招手,一声蜜蜜还带着上扬的尾音,“坐着。” 陈糯完全没注意到边上的女人,她满脑子恍如隔世,酆理看她落座,指了指对面的女人:“校友,认识吗?” 陈糯这才抬眼,有点眼熟。 酆理凑到她耳边:“你朋友。” 不知道的还以为失忆的陈糯。 酆理声音压得低低,却串起陈糯脑子关于昨夜酆理的低笑和搓捻,她退开酆理凑太近的呼吸,桌下的手掐了掐对方的虎口,看向钱果然冷淡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酆理还要明知故问,声音更低,不知道的还以为失忆的陈糯。 “她不是你初恋的女朋友吗?” 陈糯觉得她烦得回到了过去,把桌上的西餐刀戳进餐前面包,递给酆理:“我的初恋是你。” 第30章 第三十颗星星 陈糯没有像酆理那样轻声说, 这句话钱果然也听到了,她惊讶地看着对面和酆理坐在一起的人。 扬草实在没什么名人,本地的新闻经常没素材发, 连什么剧组到本地什么乡镇取景都要写一条推送。 高中后半段钱果然听过酆理的家世, 同学之间提起, 并没有对方和这个后妈带来的女儿的关系。 她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无人知晓,前几天同学群还有人深夜聊起,说这不是相依为命是什么。 但主角之一是酆理, 似乎也很正常, 她从前就只吸引女孩。 一句初恋堵住了酆理的嘴,陈糯看向钱果然, 没半分尴尬,说:“是我提议把酆理并到这个项目里的。” 酆理主办的比赛时间和综艺录制时间差不多。 这种和当地电视台联动的节目节奏很慢,不存在什么流量, 更没有什么粉丝围观。 陈糯更喜欢这样的方式,也方便她和酆理毫无瓜葛的工作捆绑。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留住酆理, 至少这也是个方法。 综艺录制一周, 酆理的项目场地搭建比赛只有三天,节目不可能全程拍摄酆理投资的项目, 还要再规划前后的时间。 今年就剩下两个月, 陈糯毫不留情地延缓了自己原定的演唱会。 还好场地还没有正式下证, 经纪人也可以和公司周旋, 只剩下要做的几首歌。 酆理咬了一口餐前面包,没有插话。 她撑着脸看这两个人,回忆里最初的陈糯长什么样本来是模糊的, 现在钱果然在,酆理视线范围的人仿佛自动更换了。 钱果然并不意外, “我就是录提问的采访人,问题会先给你们审一遍。” 她知道这个工作自己也推不了,来之前也做了充分的准备,尽量少说话,给酆理看的也是纸质版的流程书。 这也是一种宣传渠道,酆理不会不同意。 她当年就是从扬草去外面比赛的,老李是她的赛道启蒙,庆敏戈是她从未变过的导师。 现在她算彻底功成名就,也想把种子再从扬草发扬出去。 哪怕亲妈和养父死了,她和陈糯在这里早就没家可言。 酆理点头,陈糯说:“都发给我就好了。” 她嫌酒店的早饭不好吃,这里的菜也一般,几乎不动餐具。 酆理想起在蒲希玉店里对方也是这样,一边把肉给她一边说:“为什么,不都是发给你经纪人吗?” 陈糯:“那我就是你的经纪人。” 她俩说话实在太旁若无人,钱果然不了解来龙去脉,更认不出眼前人就是死去多年的朋友。她忍不住说:“酆理不是有秘书吗?之前……” 陈糯转头,微长的眼睛低垂,她连舞台都不化淡妆,素得像是很容易被掠过的柳絮。 “之前是之前。” 她的衣服都是酆理放在酒店里的,之前褚春晓送了一大堆过来,陈糯气质比五官能打,衣服色系又差不多,坐在一起明显就是一对。 陈糯这样的态度在别人听来不像是合作的,酆理笑了一声:“小心我把你这样发出去说你耍大牌啊。” 钱果然:在我面前这么说真的好吗? 她又忍不住多看了陈糯两眼。 最开始的邱蜜面黄肌瘦,后面跟着江梅花住进修车店老板家里,营养跟上之后没以前那么干瘪。 等到大学驻唱时期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现在气质和职业挂钩,早就没最开始邱蜜的影子了。 钱果然又看向酆理,想起当年酆理对陈糯的喜欢,心想她喜欢的都是一类人? 还是因为喜欢陈糯,把自己的妹妹改成那样? 为什么邱蜜也会喜欢音乐,她有这样的天赋吗? 人死还魂这种事大部分人不相信,就算有人明说也不愿意确定,陈糯早就放下过去了。 哪怕她依然会签错签名,也将错就错,也知道自己现在是邱蜜。 能和她两辈子交缠的也只有酆理。 她瞥了酆理一眼,一句你拍啊还带着嘲讽。 袖子过长的T恤堪堪遮住她的手背,微微一个动作就露出了上面明晃晃的牙印,看得钱果然眉头皱起,怪异地看了酆理一眼。 酆理耸肩,注意到钱果然的眼神,也看了眼陈糯的手背,她不背锅,耸肩咧嘴笑:“狗咬的。” 钱果然没见过这么骂自己的,也不好接话,把话题转到工作。 实际上都是陈糯干涉,酆理几乎不插话,她只是看看窗外,听听内容,瞥几眼这种状态下的陈糯。 钱果然现在也和以前不同,都说女大十八变,比起陈糯的死人大变活人,钱果然看上去也有几分脱胎换骨,性格似乎稳重了许多。 酆理注意到钱果然的戒指,像是随口问:“你和周枫想结婚了?” 这句话有些突兀,陈糯的刀叉碰在一起在陡然安静的室内声音清脆。 问话的女人手撑着脸,酆理肤色深一些,却总爱戴亮色的配饰,装饰的戒指也是这样。 看气氛不好,酆理也没有愧疚,自然地叉走了一块水果,说:“随口问的,毕竟很多年没回来了。” 钱果然正好看到她衬衫领口侧边还有抓痕,坐在酆理身边的邱蜜全程冷脸,似乎天生就不热络,也像极了她记忆里的陈糯。 “没有。” 钱果然摇头,“他前年结婚,女朋友是外地的。” 陈糯不明白失去记忆又想起来的酆理为什么要多问这么一句。 她蓦地想起当年,她知道酆理的喜欢也是因为钱果然和酆理的吵架。 酆理还不知道后妈带来的妹妹是陈糯,在那么多人面前坦荡承认自己喜欢一个死人。 回过头看,当年好幼稚,谁都幼稚,却又觉得自己很成熟。 陈糯看向酆理:“那我们呢?” 以为她会问点别的酆理没明白:“什么?” 陈糯的刘海过长,挑染是她淡然气质的一抹重色,衬得这句话仿佛有万钧之力。 她也不是之前吃饭无所谓吃口红的黄毛丫头,嘴唇开合,没因为吃饭掉半分颜色,问道:“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这下换酆理刀叉哀鸣了,“什么?” 她差点忘了现在陈糯状态今非昔比,看了眼恨不得钻到桌底的钱果然:“不是谈工作吗?” 钱果然也无话可说,她撩头发也局促,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总感觉自己在这里特别怪异,憋出一句:“我先回单位了。” 酆理欸了一声:“别走啊,合同呢,不是要签……” 她明显也想逃,走的校友走得更快。 钱果然认为今年清明给陈糯烧纸没烧好,不然怎么刚才怎么有片刻觉得陈糯长大应该是邱蜜这样的呢? 不过是都喜欢音乐而已,不过是都和酆理有瓜葛而已。 十几岁的时候她还觉得酆理是个间接害人的杀人犯,多年过去,对方境遇远超常人,能混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比起希望别人不好过,反而希望苦过的人能幸福。 钱果然关上门,起身的酆理被陈糯拽住衣摆,一夜过后,她们的关系又有些微妙地改变。 陈糯觉得是过去的进化版,但凡酆理忘记,她们可能真的分道扬镳。 陈糯看向酆理,眼神带着几分警告:“去哪里?” 酆理又坐下了,“吃饭。” 钱果然也没怎么吃,还先把账结了。 酆理指了指陈糯没动的餐盘:“不爱吃这口?” 陈糯狠狠戳进一块切开的黄番茄,力度大得像是要把人也榨出汁,语气和行为相反,“没胃口。” 酆理移开眼,哦了一声:“那换一家,你想吃什么?” 陈糯没说话,看着她。 她今天一扫昨天的疲倦,反而是没怎么睡好的酆理靠外部辅助武装气色。 出门之前陈糯看过酆理没合上的化妆包,还挤了一粒粉底液在自己手背,肤色差好大,她坐上出租车还在笑。 酆理被她盯得发毛,靠着椅背说:“是我想得那样吗?” 陈糯点头:“是啊,我没吃到你。” 酆理的碎发被窗外的风吹得摇晃,眯着眼问:“不是完事了吗?” 陈糯摇头:“不是这样的。” 有些人就算五年七年十年都还是一个样,陈糯试图让自己看上去经验丰富,实际上一碰就软。 酆理觉得这家店不好吃,点开手机找其他餐厅,看来看去还是什么路边小炒比较符合她和陈糯的口味,一边把手机推过来让陈糯选,一边说:“那……” 陈糯:“你反应不好。” 酆理更没有在这种场合讨论这种事的经验,又不知道为什么想笑,听得陈糯特别不爽,刚伸手就被酆理放回去了:“还要动手?” 陈糯从没这么泄气过,她撑着脸盯着酆理,酆理指了指手机:“快选。” “钱果然真的经常在这里吃吗?味道……” 陈糯问:“你在国外都吃什么?” 不等酆理回答,陈糯又问:“你记得这里吗?” 酆理看她不选自己选了一家小炒店,“这里?” 电视台都是新建的,酆理印象最早的电视台单位在南斗中学那条街。 这边更接近农贸市场,总是一股菜味,没想到现在反而成了高级餐饮一条街。 陈糯目光有几分期待,酆理其实已经想起来了,却摇头说不记得。 总认为自己不红的歌手头发窝在颈窝,沾水的时候像是湿漉漉的水草,和皮肤上的蒲公英缠绕在一起,海底的和陆地的也偏要纠缠。 当年的小包厢是个圆桌,多年后改的餐厅是个私人方桌,窗外也不是县城夏天的繁星月夜。 楼下似乎有电动车经过,什么车的车斗拉了什么货,哐哐当当地听起来格外嘈杂。 这个瞬间陈糯的失落毫不掩饰,她的睫毛不安地颤抖,习惯性地抿唇。 或许已经在心里骂酆理不知道好歹,或许又会被愧疚淹没,餐盘上的迷迭香都要被她盯出一层恼怒。 外面的金属声像是晃进了酆理经过剧烈创伤的身体,她的目光扫过陈糯手背上倔强的咬痕。 昨夜有人提出这个荒谬的要求,酆理觉得她疯了,她也对撕咬没兴趣。 陈糯当着她的面咬,鲜血淋漓,眼神挑衅。 今天还要拍照发到网上,嫁祸给另一个人。 酆理已经刷到了,也有俱乐部的同事在群里艾特她。 她带过的那群小车手更是爱起哄,也有单纯的小孩以为酆理和陈糯真的打架。 从前喜欢独来独往的人学会了用别的轰轰烈烈证明她和酆理的关系。 酆理从不问陈糯需不需要她,但这一刻她的确感受到了陈糯非她不可。 “算了。” 陈糯吐出一口气,“我指望你这个脑子摔坏的人什么呢。” 她当然不打算放弃,正要和酆理梳理从前,身边的人却忽然凑过来,阴影落下,带着酆理身上的新香水味。 陈糯下意识闭上眼,酆理却叹了口气:“算了。” 她手上的叉子被人拿走,陈糯攥起酆理衬衫的领口,“什么算了?” 她依然草木皆兵,生怕这段关系连邓弦无言的炮友都没得做。 酆理也不吃了,抓住陈糯的手:“你以为是什么,我是说刚吃过饭不好亲你。” “走吧。” 酆理的语调上扬,“蜜蜜啊,这家餐厅还没以前开的小炒店好吃呢。” “我们换一家。” 30-40 第31章 第三十一颗星星 扬草变化很大, 陈糯却无心去看,吃饭依然心不在焉,想的都是酆理那句「亲你」. 新换的这家店比刚才味道好多了, 只是没有包厢。 两个人和老板写作业的小孩挤在一个, 边上还是个包馄饨的老太太, 刚才那小孩喊她外婆。 这个点来吃饭的人很多,这样的小炒店没有在线点单的二维码,陈糯全程默不作声, 把点菜权交给酆理, 像神游天外。 她手机的震动和屏幕熄灭又迅速亮起吸引了正在写作业的小孩,小妹妹探头看, 被坐在后面的外婆拍了一下,不高兴地转头,却对上了酆理的眼神, 被对方亮闪闪的耳钉吸引,更不想写作业了。 酆理冲小孩做了个鬼脸, 看向陈糯:“喝点什么?” 陈糯摇头, 周围吵得很,后面包馄饨的阿婆还在看电视剧, 估计音量是她调的, 吵得人头大。 这样闹哄哄里写作业的小孩也心不在焉, 陈糯看她连口算都全部写13, 不知道是不是在骂人十三点。 这是天气最舒服的时候,酆理和陈糯两个人穿得和小炒店格格不入的人也没人关注。 隔壁桌正在对着呲呲冒烟的鱼头锅吵架,有人在谈这次结的工资, 有人在聊哪家超市打折,也有人说银行又送鸡蛋了。 这里和苍城又不一样, 酆理也找回了一点琐碎的从前,拿了一瓶边上的玻璃瓶汽水打开,正好点的酸菜粉皮上了,酆理又问陈糯:“吃饭吗?” 陈糯之前就是小鸟胃,江梅花这个妈别的不说,厨艺还是可以的,依然没让她多吃几口饭。 反而是酆理接受后妈的殷勤,没事给崔蔓带上一份,连邓弦她们都蹭过几次。 陈糯看酆理吃得很香,点点头。 大概是陈糯没出过声音,隔壁写作业的小孩问酆理:“她是哑巴吗?” 酆理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她的潮牌外套被陈糯刚才拽得皱巴巴的,袖子往上卷。如果卸妆再换一身短袖,或许可以和隔壁等建材老板结账的女工人坐到一桌去。 陈糯:“你才是哑巴,会不会说话。” 无论过多少年,她都和小孩无法相处。恰到好处的刻薄就像粉皮的酸辣程度,酆理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冷不防被呛了一口,又仰头吨吨吨喝可乐。 陈糯撑着脸嗤了一声:“活该,怎么不呛死你。” 她之前的服软像是昙花一现,如果不是身上的牙印隐隐作痛,酆理都快怀疑自己做了一场梦。 写作业的小孩看看酆理,又看看皮肤白好几度但臭着脸的陈糯,感觉跟见了黑白无常一样,问:“你们是仇人吗?” 酆理也没点几个菜,陈糯之前就嘴刁,什么都吃,也什么都不吃。 她按照自己喜好点的,爱吃不吃,一边夹走一块藜蒿点头:“是啊,你是不是也觉得她特讨厌?” 小朋友点头,酆理给她开了一瓶豆奶:“能喝吗?” 她外婆看电视剧入迷,虽然手上动作没停顿,但没顾得上外孙女。 小孩也不客气,真的喝了,陈糯在桌下踢酆理的鞋:“你有病吧,不怕被家长骂啊。” 酆理没理她,对小孩说:“看吧,还骂我。” 小女孩辫子扎得很贴头皮,陈糯看到就头皮疼,啧了一声。 “那你们为什么要一起吃饭啊,打输了的人请客吗?” 小孩又问,酆理不假思索:“是啊,她输了所以臭脸,还骂人。” 陈糯:…… 她完全可以想象酆理平时和俱乐部的小孩是怎么相处的。 也难怪崔蔓和酆理这么多年没沟通也毫无隔阂,本质都是爱跑火车的人。 在苍城的酆理漂浮感很强,在扬草却好像是死草重新扎进了土壤,又有了活气。 这个时候老板出来传菜,看女儿还喝上了豆奶,口算本全部答案都是一个数,一张脸和被点了一样,抓着孩子走了。 酆理唉了一声:“这么忙哪有空看孩子啊。” 她又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咦了一声:“没周末啊,怎么不上学?” 陈糯:“厌学吧。” 她吃了两口饭,这家小炒店估计是前几年开的,她也没尝过,味道可以,又多动了几筷子。 酆理:“能有你厌学?” 她吃饭速度依然很快,声音有些含糊。 这家店口味不算清淡,陈糯想起之前在L.N俱乐部的时候喝的茶,还有对方直说的身体出过问题,筷子夹住酆理的筷子,狐疑地问:“你能吃这些吗?” 对面的人抬眼,筷子反过来夹住陈糯的筷子:“我犯天条了饭都不能吃?” 陈糯:“我可记得你的朋友说你禁烟禁酒。” 酆理笑了一声:“那怎么了,没说禁止吃饭啊,不是和你吃过日料吗?” 那天的日料哪有今天的重口味,陈糯疑心满满,直接给褚春晓打了个电话。 那边的人很快接了,某歌手寒暄都没有,筷子还在和酆理打架,问:“酆理现在有忌口吗?” 酆理还接茬:“禁欲。” 褚春晓听了一耳朵的嘈杂,差点以为这俩人在菜场。 酆理的插话也很有意思,合伙人笑了笑:“有的,我有一份她的餐标,要发给你吗?” 陈糯说了句谢谢,通话结束后没多久褚春晓就发了过来,酆理已经趁机吃了一碗饭了。 这餐标可以说严格过分,反而是刚才的餐更适合酆理,陈糯直接抢走了酆理的筷子,对面的女人往后一靠:“晚了。” 以褚春晓的贴心程度,必然结合陈糯和酆理难分难舍的关系,附上了酆理从前的医院诊断记录和目前的复健标准。 陈糯一目十行扫过也看觉得触目惊心,这人的伤用伤痕累累形容都显得轻微。 换其他人,或许能再站起来都不容易了,她居然还能正常行动自如,意志力和恢复力都一骑绝尘,难怪当年庆敏戈说酆理是天生的运动员。 但运动员也带着伤病,酆理走的还不是一般的运动项目。 轻则骨头粉碎,重则车毁人亡,她现在还能完好无缺坐在对面吃饭都是个奇迹。 陈糯更没心情吃饭了,刚才拎走女儿的老板娘还过来道歉。也没把女儿说的这两个阿姨是仇人的话当真,还补了一份油浸鱼。 看酆理又拿了一双筷子,陈糯把鱼推了回去,露出一个酆理很少见,或者说记忆里几乎没见过的笑容。 “谢谢,我们吃好了。” “没关系的。” 老板娘走了,还给她们这桌抹了个零。 酆理筷子被没收,连汽水都被陈糯换成了油切麦茶,刚才的滋味都被苦味压了下去,她叹了口气:“太狠心了。” “我很久没吃过好吃的了。” 金娉这次带着理疗师除了工作也怕酆理旧伤复发,酆理在苍城活动的衣食住行都有褚春晓全权负责。 即便她卡上不缺钱,但一日三餐和加餐都被管得死死的,还有个姜珞远程监控,说没滋味也是真的。 其他人也有理有据,毕竟她受过濒死的重伤,就算现在不上场身体也要养。 戒烟,顶多电子烟,也不能多。 也就是其他人不知道陈糯的主动程度,或许还要加一条禁欲了。 这句话让陈糯心念微动,下一秒意识到这和酆理从前的佯装可怜没什么区别。 她一边高兴回扬草让酆理和从前更贴近,一边又从褚春晓发的文件清晰地感受到酆理的变化。 她们不再是从前十八九岁的人,时间带走很多很多,她能见到活着回来的酆理都算老天垂怜。 有人心里懊恼不断,面上拧眉警告:“你已经吃很多了。” 酆理:“哪里多了,也才吃了一碗饭。” 也是,她从前能把江梅花给陈糯盛的饭都吃掉。 陈糯早上吃一个包子都觉得多,酆理就是肉包子打狗的那条狗,恨不得把扔包子的人都吃了。 说她丧心病狂和禽兽都算赞美。 陈糯:“不许吃了。” 酆理咬着陈糯开的豆奶吸管,盯着她看,过了一会喊她一声:“蜜蜜。” 没收了筷子还不忘把筷子盒拿到后面的陈糯说:“别恶心我。” 酆理:“你管我的样子和江梅花没差。” 陈糯冷笑一声,反应很快:“江梅花哪里敢管你,她背地里骂你土匪。” 这酆理还真的不知道,毕竟她之前明面上是老李的女儿,也是后妈需要讨好的对象。 可惜后妈绵里藏针,用死给她们当头棒喝。 酆理唉了一声,点头说:“也是,她都以死相逼了,有死的胆量当年不知道给蜜蜜讨个说法。” 这次她说的蜜蜜是真正的邱蜜,死在那年水下的邱蜜。 也是一个秘密。 陈糯吃饭的筷子一顿,她看向酆理的眼神很是复杂,过了一会说:“不是你把我害死的。” 钱果然当年说这句话的时候陈糯人在现场。 她成了邱蜜,酆理不知道拖油瓶身体里装着的是谁,陈糯也没和她说。 后来身份明了,陈糯更没有说这句话的时机了。 她和酆理从没有山盟海誓,更谈不上花前月下,在人生普遍最美好的岁数困在琐碎的家长里短,偷吻都是镜花水月。 陈糯不希望那是一场空。 多年后扬草路边的小炒店,陈糯是邱蜜,但还是陈糯。 她在酆理沉默咬着吸管微愣的时刻,再次强调:“酆理,你没有害死我。” “我接受你的邀约,是我做出的决定。” 当年陈糯不去细想为什么,周枫想怎么可能是她在深夜驱车的理由。 她骨子里冷淡,抚养她长大的奶奶临终还担心她的未来,说你这孩子是硬骨头,日子很难顺遂的。 陈糯不接话,只是摇头,她的人生和同龄人比早就不顺遂了,无所谓之后。 她或许没有以后,那是她悲观的极致。 那天夜晚冷风刮脸,陈糯出门的时候犹豫过要不要戴头盔,她最后还是没有戴。 死又怎么样呢,反正她早就是一个人了。 十六岁是个尴尬的年纪,福利院不会要她,她也不会去,一方面又没到打零工的合法岁数。 亲戚早就断了,邻居看她可怜偶尔送点东西,她是惨,但也没惨到需要捐款的地步。 陈糯体会过孤独,却不知道举目无亲如此可怕。 深夜实在太漫长了,赴约也算打发时间。路上陈糯想了很多,全是无意识地乱想,那辆卡车和她出发放下的头盔或许都是天意。 后来成为邱蜜的陈糯也举目无亲,哪怕功成名就,依然寂寞。 她想:但是奶奶,我的硬骨头早就被卡车撞碎了。 我现在是个没出息的软骨头,却找不到本该在路尽头等我的那个人。 网上重生的小说很多,陈糯也看过,以前的同桌还分给陈糯一本,说爽到天灵盖都冒烟。 也算重生的陈糯成绩平平,相貌也算平平,就算有了好嗓子,也做不到传说中的顶流。 她工作中不溜,有饭吃,不缺钱,已经比陈糯的人生好很多了。 但她命里缺酆理。 隔壁等着发钱的女工走了,残羹冒着热气,店外也有摩托车飞驰而过。 陈糯的真心话迟到多年,在这样一个不正式的地点,空气甚至带着辣椒味的场合说—— “酆理,我不能没有你。” 第32章 第三十二颗星星 “是吗?”酆理喝光了一瓶豆奶, 没看陈糯:“你和我现在干的事也不是离了谁就做不了的。” 她们在苍城的时候很难有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可能也有陈糯现在达到一半目的不再那么歇斯底里。 她看着酆理,不知道是不是眼影带了亮片, 就算在嘈杂的小炒店乍眼也亮闪闪的。 陈糯从来都是月夜下的星星, 眨眼都悄无声息, 却能吸引路过的旅人驻足,后来发现即便走到天涯海角,星星也一直在。 “工作和生活不一样。” 陈糯也不觉得自己很没骨气, 淡然地说:“我可以不工作, 反正现在不差钱。” 她想起自己卡里酆理的打款:“要我还给你吗?你走之后每年打进来的款。” 陈糯查过银行,这也不是酆理的账户。 现在想来都是对方亲生父亲那边的打点, 这种感觉太生疏,陈糯不喜欢。 酆理摇头:“你不工作我要工作的,现在底下一群人靠我吃饭呢。” 老板好不好当酆理早就明白了, 她避重就轻,又忽然哇了一声, 音量提高, “是再来一瓶。” 陈糯酝酿了满腔的情绪,都被酆理这句话打散了。 趁着酆理去和老板娘兑新瓶的时候, 陈糯先去了外面。 天气不冷不热, 斜对角新盖的电视台大楼看上去格外前卫。 扬草和她们离开那年比变化很大, 似乎也为了创建卫生城市努力了不少, 不再尘土漫天了。 陈糯踢了踢人行道凸出来的一块砖,冷不防一瓶冰的汽水贴到她的脖子,她抖了一下, 听到了酆理的笑声。 汽水瓶才刚打开,陈糯就拿走了。 酆理:“你又不喝, 不是唱歌的对这些要求很高吗?” 崔蔓看上去吊儿郎当,私下烟酒都来的样子,主页副业都昼夜颠倒,她也顶多多喝几口茶,对自己的嗓子保养有深刻的心得。 陈糯:“不许你喝。” 她指了指对面的凉茶铺:“你要喝喝那种。” 酆理以前在扬草就不喝这些,她摇头:“你自己喝吧。” 她转头就走,陈糯跟了上去。 她手机消息很多,就算和经纪人先斩后奏,也有推不掉的行程。 成年后的工作哪是说撂挑子不干就不干的,她拉住酆理的胳膊:“我等会要走了。” 酆理偏头,两个人的影子在日光下缠在一起,但也不如深夜她们贴在一起来得暧昧,陈糯却又开始想要那种滋味了。 酆理也不意外,褚春晓也转发了不少娱乐新闻给她,表示老板牺牲色相也能换来不少热度。 现在姐妹情关联的就是她和陈糯,知道一切的崔蔓看到这三个字就恶心,说你俩什么时候像姐妹过。 “怎么走?要我送你吗?” 酆理脚步一顿,“我还得去电视台呢,你给我找的活流程比俱乐部的麻烦多了。” 经纪人给陈糯买的下午两点的票,扬草的火车站修在犄角旮旯,只有一趟公交车,哪哪都不方便。 要让酆理送也板上钉钉的,陈糯问:“不想送?” 酆理:“哪敢不送。” 她笑的时候习惯歪头,目光扫过陈糯扯着她袖子的手:“你要收拾行李吗?要么先回去,我等会儿过来,送你走。” 陈糯:“我没行李,有也不能要了。” 她踩了酆理一脚,“都被你弄脏了。” 或许换个人能把这种话说得暧昧丛生,陈糯天生没这个本事,也难怪之前江梅花没发现的时候说蜜蜜以后可怎么办。 那天陈糯去亭台间,江梅花也在酆理的超市帮忙,酆理把货排好,听到江梅花这句话问怎么了。 她那杀千刀的后妈每天就爱和街坊聊家长里短。 自己辍学跟男人跑了的江梅花对学历倒是没什么讲究。 酆理有幸听过江梅花在小区舌战中年妇女,愣是比人家名牌大学生的家长还趾高气扬,说我们家蜜蜜以后肯定是大明星。 酆理录下来发给陈糯,学江梅花那喜感十足的蜜蜜,被陈糯拉黑了。 江梅花:“其他小孩上大学都谈恋爱,她倒是好,成天就弹琴。” “去酒吧也没什么,也没见她谈朋友,我也不要求她找个多有钱的,起码得有吧。” 酆理问:“那我呢?” 江梅花哪敢掺和酆理的事,况且酆理开个超市江梅花也见到不少爱和酆理聊天的女人,年龄不限,多少知道酆理对男的不感兴趣。 人家都这么问了她更是不好开口,咳了一声:“你比蜜蜜好多了,我不担心。” 酆理都快笑死了,点开录音问:“为什么担心她?” 江梅花哎呀一声,“那必须的啊,我自己没什么本事,年纪轻被骗了。但要是她像咱们小区对面栋五楼那家女儿怎么办,三十多岁还不结婚的呀。” 酆理完全不用插话,江梅花就一个人能把什么都说了。 “蜜蜜就算结婚我也担心,她实在太不热络了,搞不好还会把对象往外推。” 酆理深有同感,当时发送录音还不忘补充:我觉得你妈挺了解你的。 陈糯让她闲着没事打发江梅花去干点兼职,还不忘骂酆理嘴碎,是不是欠修理。 坐实了她就是这样的人。 七年后也一样。 酆理忽然的笑惹得陈糯不懂,她问:“你笑什么?” 酆理摇头:“没什么。” 陈糯现在比之前小心翼翼的状态好了不少,直接上手拧酆理的胳膊,结果被对方反手攥起,“怎么还动手呢?” 陈糯眼神都不带移开的,问:“你在想什么?” 酆理也不瞒她:“想到江梅花说你不会讨人欢心。” 这段从前陈糯都差点忘了,酆理大步往前走,过了一会陈糯追上:“你不是记得很清楚吗?” 酆理:“是啊,这不想起来了?” 陈糯不服气:“我现在不比以前好多了?你哪里不满意?” 哪有人能这么直白地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还有什么售后服务。 酆理:“挺好的。” 这就是不好,陈糯绞尽脑汁回忆昨晚:“你没爽到?” 酆理:“你呢?” 陈糯低头,看酆理长腿一步比自己多半步,骂这个人天生的腿长,就算都是女的陈糯也不能理解网上那些开酆理玩笑的陌生网友。 但摇摇车的确很…… 亲密得让人回忆起来都心里一颤。 从前我怎么不知道这种亲昵这么让人痴迷呢? 陈糯抓住酆理的手,对方也不拒绝,还把人往身边拉了拉,防止她被非机动车撞到。 另一个人趁机靠她近了一些,问:“那你要怎么样才舒服?” 酆理微微垂眼,目光扫过邱蜜这张因为灵魂不同越发趋近于从前的面庞。 都说相由心生,陈糯的天然冷淡也很难改。 酆理神色揶揄,忽然俯首,近得陈糯闭上了眼,却得到了一声轻笑。 另一个人只是低声在她耳边说:“你没那么快爽到的话我可能会舒服。” 说完她就率先进了电视台的旋转门,徒留站在外面的女人脸色暴红。 钱果然刚才还回了一趟家,午休之后她带了两盒水果,看歌手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上前问:“你不舒服吗?” 这句话更刺痛了陈糯,她想到夜里酆理把她的腿抬高,却不似从前那样哄着的温柔。 虽然对方从不粗暴,但那会居高临下的酆理更贴近赛道上的酆理,陈糯浑然不知她喜欢的人也有这样的一面。 她们好像很熟,又好像很不熟,难怪崔蔓说你俩像是包办婚姻离婚后突然开窍。 但我和酆理怎么就貌合神离了? 陈糯不同意,为此还和崔蔓理论了一番,对方堂而皇之问她要咨询费,说你病得不轻,我要加钱。 钱果然看陈糯不说话,也很尴尬。 这个时候走进去的酆理转头喂了一声:“走不走啊,要不你先回酒店等我好了。” 这里也的确没有陈糯要留下的必要,陈糯咬牙想要一雪前耻,又看了看时间:“你快点回来。” 钱果然看看酆理,又看看站在门外的短发女人,舞台状态的陈糯一张高冷脸连办公室的同事都喜欢。 她说酆理过度炫耀吸引同性,却不知道她这种厌世的冷淡也很有魅力。 可这里不是舞台,台下的陈糯早就被酆理拽进俗世的烟尘,连脖子脸颊都像缭绕了一层傍晚生火起灶熏出来的嫣红。 酆理完全没往那方面想:“没那么快,你来不及就先打车走。” 陈糯瞪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真的有仇。 钱果然就看得云里雾里的,这两个人暧昧又疏离,好像很亲近,又好像有几分比陌生人还遥远的尴尬。 什么情况啊? 姐妹不姐妹,情人不情人的。 反而像…… 钱果然神色古怪,不打扰这两个人从侧门进去了。 陈糯打的车都要到了,她冲酆理指了指手机。 酆理看到了微信的新消息—— 那下次你别给我那什么了。 正在输入中反反复复,不知道陈糯删删改改了什么。 电视台大厅里的女人低头看着手机,笑着回:如果你说让我回酒店再来一次,那没空。 酆理拿起手机,听筒贴在耳边,语音也像夜深人静的耳语,传入陈糯的耳里—— “蜜蜜,你太容易自己先爽了。” “这不行啊。” 陈糯没有回,更像是不知道怎么回,她气得回酒店往包里塞东西还拿走了酆理放在桌上的电子烟。 等酆理回来,人早就走了。 陈糯改签了火车时间,倒腾好几次,晚上抵达苍城又迅速上了飞机。 登机前,她收到了这次综艺方拉的群,明显是谈好扬草这一轮七日节目规划,先把嘉宾拉了进来。 嘉宾都是熟人,崔蔓都和编导聊上了。 看见陈糯和酆理进群,崔蔓说:你俩在扬草踩点过了? 陈糯恨得要死,恨天恨地恨工作恨酆理也恨这个看热闹的,回道:踩什么点,我就是去坐车的。 她发了个定位,已经在飞机上等着起飞了。 群里的工作人员不明所以,崔蔓已经感受到陈糯的火气了。 她不想被波及,也没回陈糯,艾特了酆理:你俩又吵架了? 酆理晚上接待江芝兰,正和长辈在扬草一家小孩喜欢的甜品店聊天,等会要去再看看场地。 她拍了现在的照片,被切开的蛋糕,饮品,和对面女人的荷叶袖摆。 一句我上工呢刚发出去,陈糯就说:这么忙?[白眼]难怪没空送我。 崔蔓觉得群里其他人应该看得不亦乐乎,不打算掺和这种说自己不是情侣的吵架,没想到陈糯不放过她:那到时候住宿你就和崔蔓住一起好了,反正是外人。 崔蔓:你俩有病别带我。 酆理知道一共有四个嘉宾,问:剩下的是谁? 陈糯:怎么了,一个崔蔓陪你还不够,还要两个? 崔蔓直接把群聊改成了—— 再吵你们都滚吧。 第33章 第三十三颗星星 一周后陈糯在网上刷到了这次青少年赛的官方第一版宣传片。 前面是各种官方协会的抬头, 陈糯也才知道市区还有汽摩总会。 也不知道酆理什么时候加入了这种协会,搞得陈糯看完宣传片盯了好半天最后联合鸣谢的相关工作人员。 这大概是陈糯入行以来最积极工作的时候了。 经纪人本想针对她这次公然的直播突发行为开个小会,但回来的人一脸春风得意, 平时写着你们离我远点的脸也带着红光, 不用猜都知道突袭行动圆满成功, 唯一的不满或许是要录制的节目推迟了。 主题曲的初版陈糯已经上传了,她回工作点这边依然没日没夜,给人一种干完这票就要跑路的感觉。 经纪人从另一个人的现场过来, 看陈糯一个人趴在休息室, 说:“有消息了,要我现在说吗?” 陈糯工作几乎没有出错的时候, 搞音乐的不少都是灵感派,她无论出什么新歌都保持在及格线以上,也没有什么车祸现场。 这种创作方式表面看稳定如水, 也很消耗心神,她完全是做好的歌导出来才来这边休息的。 室内窗帘拉了一半, 倒在沙发上的陈糯眯着眼说:“什么?” 经纪人:“打扰你睡觉了, 那我……” 陈糯想起来了:“问到了?” 她和酆理要参加的节目要说综艺也不全对,更像是联合地方电视台的宣传片。 录一周撑死剪两期, 节目组就去下一个地方了。 扬草本是要放弃的一个策划, 据钱果然说电视台换的新领导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加上有人加大了赞助, 还是促成了合作。 无论是崔蔓对接,还是酆理对接,都不知道剩下的一个人是谁。 工作群的工作人员说还在联系, 陈糯想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要凑四个人。 她在群里说让酆理和崔蔓住,实际上早就占好位置了, 却又在意节目组的幺蛾子,怕出什么意外。 经纪人看她强撑着听,有些好笑地说:“你怕什么?不是和你的姐姐说开了吗?” 那天陈糯突然跑路,经纪人收到消息后很快在手机新推送看到了自家艺人。 摩托车赛本就不是大热项目,和一些传统竞技比更需要自己搜集信息,况且直播的还是青少年赛,官方直播人数都比不上平台带货的二线主播。 陈糯不算很红,至少因为歌红有了姓名,直播的动图现在还广为流传,都有人问到例行直播的崔蔓哪去了。 崔蔓回答得模棱两可,让大家关注后续要播的节目。 公司的人和陈糯也不算熟,经纪人自己都问不出别的,也就这两天陈糯心情好,透露了些什么。 陈糯揉了揉眉心,她的困从声音漏出来,“不是怕。” 她还记得姜珞和酆理一起怪异的神情,还有酆理被注销的微信号。 这是陈糯完全没问过酆理,像是心里的预警更快一步,告诉她别问。 当年酆理因为债务离开她,这一次她们都财务自由了,除了不爱……还有什么分别的理由吗? 即便酆理没像从前那样,陈糯依然能感觉到扬草那天对方熟悉的状态。 当然不止自己恋恋不舍,酆理也一样。 写歌的人写尽百转千回,本质上却没有出口成章的能力,陈糯也承认自己硬邦邦的。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说。” 经纪人也不追问,把手上的文件夹给她:“没有电子版,是一个舞蹈家。前年晚会你们的节目还是前后一个。” “舞蹈家?” 陈糯疑惑地接过文件,照片拍得太正经,这张脸却让人印象深刻,她往下看,对扬草这个籍贯保持怀疑:“我印象里她不是一直在外地吗?百科上也没有写户籍吧?” 经纪人颔首:“我也才知道。” 她除了来送文件还有陈糯接下来的时间安排,本来陈糯今年就很忙,综艺节目十一月录。十二月还有杂志和音乐节,跨年更不用说。 原定的演唱会推迟,她和歌迷解释得也很诚恳,想要往专辑里加新歌,毫不避讳评论里的揶揄。 也承认酆理就是和弦的主人,只是有人追问为什么的时候她说之后再说。 和崔蔓一样指向了要录制的节目。 但节目不是最近流行的直播综艺,从录制到播出还要等,生生拉高了其他人的期待值。 陈糯把资料拍给了酆理,问:你认识吗? 最近这段时间酆理往返扬草和苍城,陈糯没像之前突然飞过去抓人也有L.N俱乐部的直播几乎天天能看到酆理的缘故。 酆理忙归忙,爱好一点没落下。 还回收农村的老旧摩托车,看视频陈糯都嫌脏,她反而如获至宝,开豪车载老破车回俱乐部,又是拆油箱又是换零件的,不笑写满生人勿近的脸笑成了二傻子,有些跌破陈糯对她从前的印象。 这样的人和之前开幕式光鲜亮丽的酷帅老板似乎也不一样,反而引起了更多人的好奇。 不知道是不是陈糯看多了酆理的相关内容,软件大数据给她推送的都是网友不知道哪找来的酆理从前。 或许初次发送的是酆理的中学同学。 南斗中□□动会的跑道还不是塑胶的,酆理蹲着系钉鞋鞋带。十几岁就远超寻常女高中生的身板,枪声、加油声音、主席台上广播的声音,都抵不过酆理跑起来的姿势的好看。 之前陈糯骂酆理是野狗,但她更像一头豹子,油光发亮异常健康的那一种。 这样的酆理陈糯明明也见过,但这个时候,她们还没有遇到。 南斗中学那么大,也并不是谁都能认识谁的。 室内都是陈糯趁着酆理没回复看俱乐部的直播的声音,果不其然,今天的酆理又在俱乐部修车。 弹幕上全是老板别修车了修我,戴着防护面罩的女人头发扎着,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手机响了。 褚春晓不会放过让合伙人赚热度引流购物车的机会,一边还给酆理准备了方便她及时看弹幕的超大竖屏幕,一边上架酆理的同款服装。 陈糯都不得不承认,酆理似乎又干回了最初的本行。 俱乐部的其他修车师傅站在一边围观,还有给酆理打下手的,“这台真的是四百块买的吗?” 戴着护目镜的女人穿着工装裤也无法掩饰她比边上人优越的身材,点头的时候碎发飘动。 陈糯嘴角抽搐地看着飘过去的各种老板修理我,听酆理嗯了一声,似乎改着改着也难掩自己的激动:“值得很,八几年的老东西设计还是可以的,100cc排量,两冲程的发动机……” 她心无外物,陈糯也不着急,在昏暗的休息室里看着酆理隔着屏幕近在咫尺的脸,心想褚春晓绝对是故意让酆理出来的,这卖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酆理有空直播,不在俱乐部的时候也有关注俱乐部的粉丝高价催更。 奈何人家不是员工,还是老板,这种催更没什么意义,酆理后面还关了打赏,说不差这点钱。 人总是越不让干什么就越想干什么,打赏通道关了也拦不住这群人的嘴。 “八几年?”俱乐部的员工问:“你那会也没出生吧。” 酆理身上的工作服插着各种顺手的工具,她一边检查线路一边点头:“我爸有一台一样的铃木AX。” 老李在记忆里都模糊了面容,酆理又拆下一边的螺丝,“当年他就开这种车在我老家转悠,可惜后来他自己都不修,结果被人偷了。” 这种古董车收回来就很脏,拆出来的零件也是生锈的生锈,能烂的也都烂了。 好在俱乐部装备齐全,酆理动作不算慢,却很赏心悦目,连俱乐部的前台都爱看老板干活。 边聊边干活,明明和酆理待在一起好几年,陈糯也有很多不知道的。 她看得认真,却很难忽略弹幕一些非常露骨的对酆理的调侃,还是忍不住给对方的微信打了个电话。 酆理的手机放在一边,俱乐部的学徒问:“老板你电话。” 酆理还在检修发动机,她还在工作台拆件,企图修复,头都没转,随口问:“谁打的?” 褚春晓走过来,拿走手机递给她:“你的情妹妹。” 这个瞬间弹幕更多了。 酆理不算明星,和她有牵扯的名字不少人知道,固定的直播机位没有拍到酆理的表情,她看了褚春晓一眼:“你很闲吗?” L.N俱乐部高层很多,酆理是老板,负责品牌的褚春晓看脸太有距离感,却不妨碍这一瞬间高冷脸露出的幸灾乐祸,她点头:“很闲。” 陈糯本以为酆理会去直播间外接电话,却没想到酆理这会处于修零件最投入的状态,完全忘了还播着,点了接听,问:“有事?” 弹幕滚出好几句什么情妹妹,是那个歌手吗,这类的疑问。 陈糯不知道哪来的紧张,嗯了一声,强装镇定:“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酆理开着扩音,戴着手套的手扫开拆下来螺口里的杂草,笑了一声:“我在干活。” 她还嘀咕了一句:“这车堆牛棚里堆多少年了,草都能进去。” 低几分的机位拍到她略带嫌弃的眼神,桌上还有这辆车拆下的名牌,老式的方正字体和厂商名字。 这个眼神陈糯从未见过,她喊了一声酆理。 酆理:“在呢。” 陈糯手机打电话,一边的平板看直播,她说:“我想你了。” 褚春晓对其他人做出一个安静的手势,又趁机上了酆理当初在比赛现场被陈糯亲吻的一身穿搭。 L.N的logo在页面跳动,肉眼可见的销量刷新。 陈糯无所谓褚春晓这明显把老板当摇钱树的手段,她就是想酆理了。 在这几十万的在线人数里,对无数人表白。 俱乐部老板亲自修车,手套比不上身上昂贵的衣服,却显得她的手指纤长有力。 陈糯不会花里胡哨的形容,也很难不赞同弹幕飘过的有些涩情。 酆理那个时候更…… “这么突然?” 握着毛刷的手扫开零件的陈年灰尘,酆理想起老李之前给自己修车,陈糯等着上学,又不好意思催老李,就一边跺脚。 她问:“当初老李给我修车的时候你是不是烦死了?” 陈糯愣了两秒:“什么时候?” 酆理:“是我失忆还是你失忆?” 听到失忆弹幕更多了,酆理的车手履历中间有空窗期,那段时间她是歌手邱蜜的姐姐。 同时她的职业生涯又特别短暂,本应该冉冉升起,却又因为环岛CC赛差点陨落。 [失忆?不过这种比赛受伤好像挺正常的。] [我看酆老板现在不是好好的?] [可能看不出,毕竟她还年轻呢。] [有些赛道事故看着就可怕。] [这两个人的关系……不是亲姐妹是情姐妹啊?] 陈糯:“是我失忆好了吧!谁让你总是慢慢吞吞,那会就差五分钟迟到你能飞过去吗?” 她的好脾气总不会超过几分钟,酆理笑出了声,理所当然地说:“反正都要迟到了,不差五分钟。” 边上的学徒表示认同点了点头。 陈糯:“所以你被老李骂了。” 酆理:“你不是最喜欢看我被他骂了?” 陈糯哼哼两声不说话,眼看弹幕的好奇都要溢出来了,又提醒酆理:“记得看我发给你的图片,看看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酆理当场看了,回复:“不认识。” 这态度极其敷衍,陈糯更不高兴了:“你这叫看了?” 俱乐部老板忙着就改车,回了一句就挂了—— “看别人那么仔细做什么。” 第34章 第三十四颗星星 要是放之前陈糯早就被酆理这态度气死了, 最近倒是心思活泛很多。 「别人」两个字明显有其他意思,她放下手机往后一靠,还品出了几分甜。 她又给酆理发了几条装模作样的消息:节目组说可以选房, 你要和她住吗? 似乎觉得这么发太怪, 陈糯又撤回, 换了一个说法:你和崔蔓住? 俱乐部的官方直播间还是老板修车,酆理放在工作台一边的手机嗡嗡震动,很多人都看到了她的锁屏消息。 连备注都没有, 就是陈糯的微信名。 锁屏是一张风景照,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原本因为她和陈糯互动燃起好奇心的观众都不明白了,好像从酆理这看不出陈糯有什么特别的。 褚春晓站在一边看设备上的弹幕, 问题都集中在对酆理的好奇。也有俱乐部的员工装路人把话题往公司创办上引,依然压不过陈糯粉丝的到来,都问发生了什么。 酆理修车心无旁骛, 看向零件的眼神都带几分深情,不知道还以为她只爱车不爱人。 陈糯被一句别人哄好, 又贪心得想要更多, 没想到酆理这人不把锁屏信息设置成「你有一条微信消息」反而有具体内容。 陈糯的撤回毫无用处,反而被崔蔓逮了个正着, 正坐上乡村卡车车斗准备去办丧事的崔蔓声音带着不满:“邱蜜, 你别老扯上我啊, 我可看见了。” 她当然知道陈糯曾经有过的嫉妒, 当初还在南斗上学的时候陈糯自己都没发现。 崔蔓和酆理上厕所都要一起,转头就能撞上课间和其他女孩说话的陈糯没来得及收回的眼神。 那时候崔蔓还没产生如此大胆的鬼神假设,只觉得酆理后妈带来的妹妹怪里怪气, 眼神像是要把自己吃了。 无论过去多少年,陈糯依然这样。 就算崔蔓不是酆理的朋友, 酆理身边也有新的朋友,陈糯依然斤斤计较,却很难划到小家子气的范畴。 崔蔓:“你想和酆理住直说呗,弯弯绕绕的。” 在陈糯开口之前她又说:“你俩不住在一起像话吗?” 陈糯被绕晕了,对方挂了电话,又给酆理发消息:v我15w我可以把七天的家乡综艺给你搞成恋综。 等到学徒接手修理发动机的任务,酆理正好看见崔蔓这句话,这话没头没尾,她也接得下去:“五块钱我考虑一下。” 那边的语音回得更快:“抠不死你。” 酆理和抠也不沾边,她纯粹觉得好玩,一边点开陈糯的消息。 对方撤回好多次,崔蔓还给她发了粉丝的录屏,方便酆理看清她那别扭到极点的妹妹情人非常拧巴的心路历程。 节目组那边全都安排好了,七天而已,又在扬草,崔蔓完全有时干点副业,她说她后天出发。 酆理回了句哦,又盯着陈糯那句你和崔蔓住笑了半天,发了句语音:“崔蔓说可以和我住。” 陈糯打了个电话过来,酆理没说话。 她摘了身上的工装围裙,顺便把兜里的零件和工具掏出来,声音叮叮梆梆的。 俱乐部的直播继续,没人干涉老板的自由。 酆理走到外面,等着陈糯一呼一吸后的开口。 陈糯:“崔蔓说不和你住。” 酆理也看见剩下那位老乡了,和她们岁数差不了多少,成就很高,看照片也和灰扑扑的扬草没什么关联。 也不知道节目组为什么要凑四个人,总不能是为了房费。 酆理:“那我和另一个住也没问题啊。” 她明显是故意的,陈糯从沙发起身,平板退出直播界面,锁屏还是酆理从前在超市的背影。 “你和我住。”陈糯说。 酆理:“那不然呢。” 俱乐部外也很热闹,旅游旺季结束,这个季节是苍城最舒服的季节。 酆理坐在路边,看着小孩滑板经过,数了数时间:“那录节目那天见。” 那还有好几天,陈糯声音低了几分:“你也太平静了。” 酆理手机里还有节目组发来的行程,她和陈糯还有崔蔓不一样,七天内还包括越野比赛,忙得很,还要提前去。 “我平静?那请问你有多激动?” 陈糯:“我忙完了就过来。” 她抿了抿唇,手指扣着自己牛仔裤的破洞,不知怎么想起酆理以前就爱偷摸这么抠她。 特别是江梅花在的场合,搞得陈糯后面都不爱穿破洞牛仔裤了。 以前不懂,现在陈糯不要太懂这种触感,她说:“你忙你的,我来我的。” 酆理戴上耳机,陈糯的呼吸声更清楚了,她靠在路边长椅椅背,笑着说:“随你。” 陈糯:“你的秘书也去吗?” 她浏览过金娉的各种社交平台信息,酆理外网的账号也有对方的合照,似乎在什么酒会,现场还有很多人。 陈糯的圈子也有这样的场合,她不喜欢去,哪能想到酆理的照片居然完美融入,包括肤色和气质。 他人拍的照片不乏看出周围有人对她的赞赏和崇拜,她和扬草从前的女高中生也太不一样了。 只有在那种时候,才是我的酆理。 陈糯想得声音都蔫蔫的,不知道落在酆理耳里像是醋意汇成的电流,另一个人难掩上扬的唇角:“她又不和我住,她之前有男朋友的。” 陈糯哼了一声:“现在没有。” 酆理:“她有也和我没关系,人家喜欢男的。” 陈糯语调上扬:“这影响吗?” 她以前就知道酆理光斩女不斩男,连工作室的同事都说这样的恐怕直女也轻松拿下。 之前开超市隔壁卖衣服的老板娘就老和酆理聊天,陈糯到现在还记得对方招呼酆理,还学江梅花喊酆理奶包。 酆理实在是……太让人讨厌了。 酆理喔了一声,笑都遮掩不住,“对我这么自信?” 陈糯抽了抽嘴角,明显不理解酆理一如既往的脑回路:“这叫自信?你脑子有泡吧。” 酆理:“你能不能有点素质,你粉丝知道你这么说话吗?” 陈糯倒在沙发,姿态放松,“你又不是我粉丝,我也的确没什么素质。” 酆理:“也是,我算什么人。” 她一句话还要一波三折,混着过路小孩的尖叫,衬得陈糯那头安静无比,可以通过呼吸判断心绪的起伏程度。 陈糯:“是我的人。” 她回答得毫不缓冲,酆理噢了一声:“有证据吗?” 过去大半个月,陈糯身上的痕迹早就淡了,酆理外形是女人里最有攻击性的那一款,唯独在亲密的时候不同。 陈糯以前觉得酆理太烫,那一天又觉得酆理不够烫,这种事做一次怎么能全须全尾了解的。 她迫不及待想要和酆理更进一步,知道更多更多。 陈糯给她发了之前在酒店拍的照片,手机提示音频繁响起,酆理诧异地点开,正好有人路过,她顿时有种以前上课偷玩手机的尴尬,迅速锁屏,“我看你不仅没素质,连羞耻心都没了啊蜜蜜。” 酆理也纳闷,陈糯以前都没这么大胆,“你一个明星拍这种照片不怕传出去啊。” 陈糯翻身,声音伴随着不了的窸窣声传入酆理的耳里:“我只和你睡过,也只把照片发给你过。” “要是传出去了就是你干的,我直接发和你做的视频。” 酆理差点就被诈了,几秒后笑了一声:“视频?给我看看?” 陈糯:“下次做的时候拍就有了。” 她以为自己说得很镇定,殊不知最后的颤音暴露了她的强装,酆理还挺给她面子,忍住了笑,只是差点把自己憋咳嗽了。 “你要笑就笑,忍着干什么,你以前不就这样?” 陈糯脸都红了,她觉得邓弦说得没用。 崔蔓给的建议实在太露骨,怎么不谈恋爱给的建议被谈过的尺度更大,这帮人到底是不是在耍她啊? 可是酆理的笑声让她太怀念了,晚风、虫鸣、有婴儿车的车轮滚过,也有人在喊自己的小孩。 酆理的呼吸和杂音裹挟,即便她们距离两千多公里,陈糯忽然就觉得她们不那么遥远了。 酆理:“我以前什么样?” 卡在记忆缝隙的人往下看是深渊,往前看是不可知的未来,往后迷雾重重,像是被水冲过的胶卷。 酆理无法落地,需要陈糯来拉她。 陈糯:“以前……” 她看着自己手背消失的牙印,即便在身上文了蒲公英,这依然不是酆理留在她身上的。 我要怎么样才能留住另一个人呢? 很小就懂别离寂寞的陈糯时常感觉虚无。 她的声音裹挟着叹息,“你以前总是打扰我。” 扰我清净。 陈糯本应该一个人的,会和朋友分道扬镳,自己走上或许年纪轻轻就死掉的路。 如果不是有人夜晚开着摩托车轰隆驶向她,顺便把灰暗的前路照亮,陈糯哪有这样的未来和无法割舍的牵绊。 “我写歌你要敲门。” “我吃饭你要抢我看上的菜。” “我洗澡你试图挤进来。” “我自己煮面线糊你非要加我不吃的东西,说你爱吃。” …… 酆理都不知道她罪状这么多,陈糯却还在絮叨—— “酆理,是你先找上我的。” 如果人世真的有因果循环,也是酆理种因,陈糯来结果。 成为邱蜜之前的陈糯声音条件不是很好,却比现在的嗓音还要冷淡。 之前崔蔓说你看上的是条木鱼。 酆理说那又怎么样,木鱼也不是敲敲就会发出声音的吗。 木鱼活了,对她说:“你别想摆脱我。” 这句话像狠话又像情话,酆理思考一会,刚要说也不用说得这么阴森森,转念一想这人本就是阴魂,当然不散,又乐得笑出了声。 陈糯每次酝酿的情绪都很容易被酆理败坏,她索性说出了最终的目的,不像要求,更像命令:“你要和我睡的。” 酆理噢了一声:“节目上,我知道。” 陈糯:“不只是节目。” 酆理走到角落看陈糯发的照片,感慨这人怎么连一般人的搔首弄姿都学不会,白瞎了养出来的一身白皮,她心情很好,也越发口无遮拦:“那是另外的价钱。” 陈糯气个半死:“你还讨价还价?” 酆理还要火上浇油:“我这样的很贵的,你不是也说金娉那种之前喜欢男的也很容易被我勾引吗?” 陈糯太后悔了。 有些人失忆过骨子里还是那个夸一句尾巴翘上天,夸两句蹬鼻子上脸的混账,就算现在岁数涨了,也是表面稳重,什么变了,也有几生几世都不变的德性。 陈糯:“我可没说勾引。” 她冷笑都进化成瘆人的那种,“看来你有意卖身了?” 酆理理所当然点头:“我看你的粉丝很希望我卖给你啊,这位妹妹愿意出多少钱?” 陈糯:“一毛。” 第35章 第三十五颗星星 陈糯比节目组提的时间更早到了扬草, 她第一时间去了酆理俱乐部在扬草的场地。 这些事她不问酆理,问的是褚春晓,对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公开的行程, 反正俱乐部内部都很清楚, 一连给陈糯转发了好几份。 越野赛的场地早就经过专家选择, 酆理上次来除了签合同就是为了验收。 这种活动体协的人也会到场,场外随风飘舞的旗帜还有很多陈糯眼熟的赞助商名。 经纪人得知陈糯要提前过来干脆让这次筹备的团队一起跟上。 陈糯直接找邓弦借车开,没想到文身店的老板还要一起过来。 邓弦:“你多少年没在这里生活了, 清楚路况吗?” 陈糯没说话, 看邓弦的导航还在转悠,问:“你能找到吗?” 邓弦的车还是之前庆敏戈在的时候买的, 她打算开到报废,是不是怀旧大家心里清楚。 陈糯盯着挂在后视镜的拍立得把习惯性的嘲讽咽了下去,邓弦却通过她的嘴唇开合得出她原本想说什么, “你忍什么?” 陈糯不接茬,邓弦也懒得追问, 换了个问题:“你们去哪录节目啊?” “酆理这比赛的场地鸟不拉屎的, 别告诉我你们也住在什么村里。” 扬草实在没什么可以过多开发的资源。 原本县城就窄小,一条河流过, 两边的房子拆迁后盖了高楼, 后面陆续开发的小区都是把山推平盖房的, 早就不是陈糯熟悉的模样了。 听说这两年搞旅游搞得不错, 就是竞品太多,民宿也越来越花里胡哨了。 陈糯把节目组发的地址告诉邓弦,开车的女人啧了一声:“我就知道, 那山高,风景好, 最适合忽悠外地人。” “也不对啊,你们不都是本地人。” 陈糯也很配合:“住起来有面子。” 邓弦点头:“也是,一晚上好几千呢,够我接多少客人了。” 陈糯笑了笑,车穿过几个山洞,在邓弦导航的提示下,又爬了半座山,终于到了酆理要举办比赛的地点。 酆理似乎有把这里当成长期越野地点的准备,洽谈的范围特别广,沿路插满印着赞助商广告的旗子也就算了,广告车也很多。 山上的茶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有的之前被收购过场地,站在路边聊天看热闹。 邓弦的车停在规划好的停车场,都快十一月了,秋风微凉,太阳却不小。 陈糯撸起袖子,听边上的农户说话,邓弦和她走在一起抱怨早知道戴个帽子了,现在涂防晒也来不及。 她的爱俏刻入骨髓,出门一趟也是全副武装,比半个明星的陈糯讲究多了。 陈糯戴着鸭舌帽,一如既往穿着宽松的外套,里面的背心卡在领口,正好露出邓弦给朋友打折赠送的蒲公英文身。 一群穿着运动服的小孩跑过,也有家长牵着明显要比赛的小孩。 邓弦看着一群豆丁,不可思议:“酆理办比赛就算了,还办越野,这么点大的孩子还没车高吧?” 陈糯问:“你不是从小就认识了她?她说她这么点大的时候就可以开了,真的吗?” 这些从前陈糯一无所知。 酆理很少提起摩托车比赛,崔蔓的认为也无可厚非,恋爱必然包括探知欲和索取欲,陈糯对酆理两眼空空,对对方的喜欢逆来顺受,又算什么谈恋爱。 现在陈糯的状态纯属被反噬,她放任这种苦涩蔓延,却又比前段时间乐观很多。 哪怕现在的酆理对她不知无不言,她也不是没有地方可以打听。 邓弦警觉得很,“你是不是炸我?” “我声明啊,之前粘着她纯粹是为了庆姐。” 邓弦前段时间去做了个丰唇,一张脸配合妆容实在太有水光感了,出发前陈糯还听她的学徒吐槽老板审美越来越偏。陈糯没说什么,邓弦十来岁的时候就这样,没道理为了庆敏戈就朴素到老。 陈糯:“我知道。” 她随口问:“所以有效果吗?” 邓弦:“没有啊,岁数大得无情得很,还说如果我喜欢酆理算眼光卓绝。” 女人扯了扯唇角,秋天的太阳洒下,她遥遥看向远方,咒骂了一句真狠心,“我要是真的喜欢酆理,还有你邱蜜什么事。” 陈糯哦了一声:“可我听说酆理之前有喜欢的人啊,那不是也没你的事?” 停车场距离真正的越野赛主场地还要走个十来分钟,沿途都是来往的工作人员和参赛人员,也有村民趁机在路边卖些瓜果,还挺热闹。 邓弦看了陈糯一眼,藏青色的帽子遮住了陈糯的额头,她半张脸隐在阴影下,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就是一股邓弦难以形容的雀跃,和之前的状态比完全是枯木逢春。 她想起那天早晨陈糯的问题,笑了一声:“你得意什么?那个喜欢的人都死了。” 邓弦不清楚当年死在酆理表白深夜的女孩到底在酆理心中占多少分量,但喜欢的人心里有死人的滋味她太清楚了。穿着半裙的文身店老板勾住陈糯的肩:“我和你说,死人可是很危险的,你长点心吧。” 陈糯哦了一声:“有人说过我很像她之前喜欢的那个人。” 她语气不咸不淡,似乎不在意,邓弦咦了一声:“谁说的?那个拉二胡的?” 邓弦和崔蔓也认识,除了自己对象的葬礼,在其他场合见过几次。 几次里还有一次也是参加葬礼见到的,山村老屋,领着一群干瘪老头吹拉弹唱的是个年轻的女人,实在让人深刻。 陈糯没点头也没摇头,邓弦默认了,“是挺像的,但酆理也没爱得很深吧,不像庆敏戈。” 她现在看上去像是走出来了,却给陈糯一种一辈子走不出来的感觉。 陈糯没办法笑她,如果酆理不回来,或许自己也会这样,可能更夸张。 就在她思考要怎么换个话题的时候,有人踩着电动滑板车经过。 陈糯认出了褚春晓,打了声招呼,“酆理在哪?” 陈糯打算给酆理一个惊喜,还让褚春晓保守秘密。 品牌的主理人很爱看这种热闹,欣然同意,这会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头缓坡:“那呢。” 那里有为了比赛临时搭出来的场地,摄制组导演组和比赛调度等等都在那边,包括选手的休息室。 陈糯:“这车借我。” 她也不和褚春晓客气,就这么踩着人家的滑板车走了。 背影火急火燎,结合背着的背包,像是要来徒步把人扛走的。 褚春晓看了眼站在原地的红发女人,邓弦自我介绍:“我是她和酆理的朋友。” 得知褚春晓现在算酆理的合伙人,邓弦目光扫过对方过高的个头,叹了口气:“酆理现在交的朋友真是越来越……” 还没说完,有人喊褚春晓的名字,是一个染着铂金发色的辣妹,“姜珞呢?” 褚春晓指了同样的位置,发现金娉还带了一个人,是之前宴会见过的姜珞现任女朋友,也是本次的赞助商之一,“出什么事了?” 不等金娉回答,那人就说:“我和姜珞有点事要谈。” 这两个人走得飞快,邓弦盯着刚才路过的女人,咦了一声,问褚春晓:“我怎么觉得她长得和酆理有点像,难道她就是酆理在国外的亲戚?” 这个猜测实在让人难以回答。 褚春晓呃了半天:“当然不是,前面……” 陈糯都没考虑过自己丢下邓弦是不是不道德,她踩着滑板车轻松上了山坡。 不远处的黑色集装箱房明显是她的目的地,也有搭出来的看台,来往不少穿着这次比赛服装的工作人员。 人群中的酆理格外扎眼,更让陈糯觉得扎眼的是和她站在一起的姜珞。 酆理和别人说话她也站在边上,眼神更让陈糯不舒服。 这边太忙了,陈糯在人群中也不算惹眼。 今天是越野赛的训练公开日,也算是测试赛道和人员的协调性,赞助商和主办方也不一定都到场,酆理为这个比赛付出了很多,天蒙蒙亮就来了。 她说得口干舌燥,也没拒绝姜珞的帮忙,对方在国外也有相关的经验。 还没正式开幕,很多东西来得及调整。 喘息的间隙,拧开苏打水的酆理似有所感,看向不远处来往的人群。 姜珞注意到她的异常,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怎么了?” 没看到她认为的异常,反而看到金娉带着她目前的绯闻女友穆岁希过来了。 酆理:“我去洗个脸,有点晕。” 她转身就走,姜珞明显知道了穆岁希因为什么过来,也走过去了。 为了比赛临时搭建的黑色休息棚内部比一般的出租屋装潢还要好。 扬草这个季节少雨,不出意外连续一周都是晴天。酆理的休息室在选手休息室边上,中间还隔着一个公共取水点。 她仰头喝光了苏打水,长期的失眠很容易让她身上的旧伤难以恢复。国外赶来的理疗师也做不到摁着她睡觉,只能劝她控制安眠药的数量,最重要的还是保持心情。 褚春晓也不明白为什么酆理现在事业有成,也不存在因为不能比赛而心思郁结,到底在烦闷什么。 酆理自己也不清楚。 她很容易梦到德尔岛,国外的经历和国内的从前交织,她身上仿佛有无形的网,捆得她不能动弹。 难道又出现幻觉了吗? 刚才那是陈糯吗? 有今天来试场地的小选手和酆理打招呼,奶声奶气的凤梨教练和菠萝老师混在一起,酆理也笑着回应。 一拨人走完,取水点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酆理把手上气泡水的空瓶一扔,拿了个一次性纸杯。 还没有接满,她就被人狠狠一拽,纸杯飞了出去,熟悉的重量压上来,矮她一个半头的陈糯踩着俱乐部老板昂贵的运动鞋问:“为什么你秘书不跟着你反而是你那个姐姐跟着你?” 陈糯那点力气要摁住酆理只能出其不意。 山顶背阴处的秋风还是挺凉的,陈糯的突然出手让酆理的纸杯撒在了自己胸口,此刻和陈糯湿漉漉相贴,不知道谁的呼吸起伏更大一些。 酆理轻而易举地把人往后一推,指纹咔嗒一声,打开了自己单独的休息室。 里面黑黢黢的,但隔音稀碎,还能听到路过人声音。 陈糯的脸贴上酆理沾了水的胸口,她从前骂酆理是运动系野人,但也从不否认对方发育太好的身材,好像草原上的豹子,逮一只猎物太容易了。 但现在猎物是自己,她本能地毛骨悚然,揪着酆理腰侧的布料:“你干……” 她们似乎倒在了沙发上。 酆理本来就是一个很爱享受的人,买车要最好的,就算从前家里条件不好,她也是要买昂贵的潮牌运动衣,说这方面抠不了。 哪怕她自己赚钱自己花,江梅花还要背地里说她表面不娇气,也是个大小姐气性。 陈糯感受到带着茧的指腹摩挲过她的腰腹,她后续的话都咽了回去,咬着嘴唇,声音颤巍巍地泄出来:“你……你在摸什么?” 歌手不干粗活,就算没做歌手,陈糯在家里也不怎么干活,顶多给江梅花择择菜。 她是想过去超市帮忙,酆理说她身板就是一根芹菜,要是理货受伤了得不偿失。 陈糯的重点永远不在后半句,在意酆理说她是芹菜是骂她脾气大,过很久才意识到酆理挺宠她的。 江梅花对女儿也不错,不让她干活,又说我们蜜蜜是要做歌星的,以后可以请保姆。 陈糯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当时已经清楚邱蜜换魂了为什么还能说出来这样的话。 邓弦说酆理从小就开摩托,庆敏戈是她师父,要求很高的。 老李是个修车的,酆理也会学着拆解零件,日积月累,那双手必然和普通女孩不一样。 当然也不是所有女赛车手都这样,只是酆理独一无二,注定饱经风霜。 经过太多风霜的人没想到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 她拢住陈糯的腰,猛地把人提起,陈糯的脸撞在酆理的肩窝,对方的肌肤依然很烫,一个搓捻就让陈糯着火了。 酆理哑声说:“你泼我胸口害我湿身,我摸摸有错吗?” 陈糯不像从前那样惊慌,她任由自己心跳乱七八糟,顺势吻上对方的脖颈:“这算惩罚吗?” 第36章 第三十六颗星星 这种集装箱类型的临时休息室无法隔绝噪音, 陈糯说话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哪怕两个人跌坐在沙发上,依然能感觉到三面有人经过。 还能听到有人在接水点边接水边聊天。 “酆总去哪里了?” “不知道, 可能和褚老板一起去接赞助商了?我刚才看见赞助咱们运动鞋的厂家了。” “当地不是也有记者来了?” “对了, 姜小姐和那个皮划艇选手是一对吗?” “上次比赛结束不是有人说是吗?不过也挺复杂的, 我刚才路过看这俩人好像吵架了。” “不是国外同性恋能结婚吗?我还以为姜小姐这次打算结婚了。” …… 这两个人聊了好半天,声音传进来,嘴唇贴着酆理皮肉的陈糯抿了抿唇, 感受到酆理咽口水的动作, 更是贴得近,喊了声意味不明的酆总。 酆理要抽出手, 却被陈糯摁了回去。 对方天生音色偏冷,和酆理天生低沉的音色贴在一起,宛如擂鼓和筝鸣, 相合的时候效果非凡。 集装箱内唯一的光源可能就是天窗了,倾泻下来却不能补全陈糯对这个室内结构猜想。 她也顾不上这些, 只想和酆理再近一点。 粗糙的指尖贴在最柔嫩的地方, 酆理骂了句脏话,更压低了声音:“你什么时候爱穿前扣的了?” 陈糯是个青春期穿背心长大了还是穿运动背心的类型, 她从来不知道性感为何物, 重生后新身份的老娘花枝招展, 偶尔买点小骚一下的衣物遮遮掩掩, 以为陈糯全然不知。 陈糯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事撞见也挺尴尬的,江梅花和她差不多岁数的阿姨聊天更是劲爆。 之前陈糯和酆理去麻将馆找江梅花, 一群中年女人打麻将在拍桌抱怨男人,尺度之大连平时爱开玩笑的酆理都受不了, 掀开的门帘放下,酆理抬脚踢了踢陈糯的鞋:“那是你妈,进去把她喊出来。” 陈糯也不想去,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是我妈。” 那年她们一个二十,一个还没二十,成年是成年了,没想到中年人的聊天如此直白火辣,简直不堪入耳。 那天以酆理站在麻将馆外面喊江梅花的名字结束,目的是让江梅花回去找份她开超市需要的文件。 后妈火烧屁股下楼,全然不知道女儿和继女听完了她牌桌的劲爆乱语。 陈糯把那天揭过,酆理知道江梅花还想找个新人,偶尔又要开陈糯玩笑,说咱俩还没这位姐姐活得潇洒。 陈糯瞥见酆理在看的商品详情,夺走她的手机,“你拿我账号买了什么?” 酆理无辜耸肩:“最近很流行的前扣内衣,好看,适合我们……” 蜜蜜俩字还没说出口,她就被陈糯用抱枕砸出去了,还得了一句你怎么不自己买自己穿。 家里没人,酆理大声说:“不适合我啊,会爆炸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糯让她滚,等酆理真的滚了,还要发微信给酆理说我不知道。 结果得到了酆理一张图片,酆理的内衣和陈糯的内衣叠在一起,分明是之前收衣服放在一起特地拍的。 陈糯骂了一句变态就把酆理拉黑了,面红耳赤到她写歌词都心烦意乱,草稿本全是酆理那极为难写的名字。 当年陈糯取消了酆理用自己账号的下单,后来深夜翻看从前,又鬼使神差地买了同款。 穿的时候还想如果是酆理,那的确会爆炸。 这人走运动系,平得更好搭配,向来收紧,难得的显露也是在家里。 背心宽松,大夏天午睡睡醒的江梅花看到唉哟一声,走到厨房和煮面的陈糯小声说:“奶包长得实在是,看来她妈妈……” 寡妇想起死去的丈夫,又想到对方貌美如花的前妻,顿时又不是滋味。 陈糯在江梅花哼唱的DJ金曲时转身走开,绕过酆理,却被对方迅速拉了睡裤,松紧带一弹,把陈糯夏乏的烦躁全都弹出来了,两个人从客厅打到房间,以酆理嘲笑陈糯干瘪结束。 那时候陈糯绷着脸说我才不摸,有什么好摸的。 现在她抓着酆理的手不松手,脸颊贴在对方脖颈,声音低低,宛如呓语:“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酆理是表面张狂,本质还有点纸老虎的特征,不像陈糯真的疯起来何止油盐不进,刀山火海她都能闭着眼跳下去。 明明酆理此刻身居高位,却依然被陈糯夺走了主动权。 即便周围昏暗,陈糯依然抓住她瞬间的失神,抱住对方的脖子,身体凑得更近,“我出这些,够不够?” 酆理:“什么?” 说完她想起来了,是那天结束的通话。 沙发承受得住两个人的重量,酆理却承受不住陈糯的反客为主,加上陡然地敲门,她抱着陈糯起身,迅速扯下对方的衣服,以极快的速度下了沙发。 敲门的是金娉,她问:“酆理,你在里面吗?” 一边问还一边打电话,陈糯看见沙发上亮起的手机屏幕,酆理的锁屏还是当初在扬草拍的。 是她住在楼上看出去的视角,或许加过滤镜,显得更像是某个电影的网图。 外面的人也能听到里面酆理的铃声,姜珞也在,说:“她天刚亮就来了,可能太累了。” 却有人接了电话,金娉喂了一声,听到的却不是酆理的声音。 酆理都走到门边了,陈糯接起电话,在酆理打开的灯光下倚着靠枕说:“我是邱蜜。” 门外的金娉:…… 姜珞没听见,问:“酆理醒了?电话给我。” 金娉都来不及阻止,姜珞拿走了电话,也听到了陈糯的一句酆理睡了。 气氛好尴尬,金娉恨不得马上跑路。 她没参与高层的感情纠纷,也不懂为什么半个月前宴会还好好的穆岁希又怎么和姜珞杠上了,还要冒着违约的风险撤资。 姜珞:“邱小姐什么时候来的?” 室内开着灯,陈糯单手穿不好解开扣子的衣服,开了扩音,一边穿一边说:“今天刚到。” 她倒是不怕姜珞,反正酆理说了这人是她真一个爹的姐姐,“没事的话我挂了,她好辛苦的,需要休息,明天也要和我们录节目了。” 不等姜珞说话,陈糯挂了电话,看向走过来的酆理,抬起下巴问:“你会生气吗?” 酆理摇头,拿走自己的手机。 金娉之前发了好几条消息,提到姜珞女朋友和撤资的事情,有个人名酆理觉得眼熟,把手机给陈糯:“这是要和我们一起录节目的人吗?” 陈糯坐在沙发一头,酆理去后面找了件新衣服,也都是褚春晓送来的。 吊牌都没拆,对方也无所谓陈糯在不在,迅速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了。 陈糯心情好得很,光明正大看酆理和金娉的聊天记录,目光定格在叫谢漩的女人上,“这是要和我们一起录节目的嘉宾,我之前把她资料发给你过,你忘了?” 最后三个字才是重点。 酆理:“我不是记得一点吗?不然会问你?” 陈糯哼了一声,看酆理去扯吊牌,看边上有剪刀,给她把吊牌剪了,又有些嫌弃:“就这么穿上新衣服?” “你之前还穿过呢,现在还嫌弃上了?”酆理提醒她:“之前穿的都是我们公司出品的,没给钱呢邱小姐。” 陈糯不搭理这种鬼话,但也用鬼话附和:“我还没问你要代言费呢,省了不少广告费吧?” 以前开超市,大家都叫酆理酆老板,现在陈糯学其他人喊她酆总,调笑的意味更浓。 这种简易的休息室就算配的沙发都是高质量的,灯光也有些廉价,还是冷光,撒在陈糯如玉的面庞,衬得她更像不会沾染俗世的玉像。 但她笑得毫不遮掩,眼尾横斜出来的反而全是红尘。 酆理微微垂眼,把掉在身上的吊牌扔到一边,往后一靠:“麻烦了,也不知道姜珞怎么得罪的穆岁希,她要不干了。” 陈糯:“这又是谁?” 酆理:“她女朋友。” 陈糯还是觉得姜珞怪怪的,“她有女朋友干什么还这么爱管你?” “要不是……” 酆理:“知道你在想什么,真不是。” 陈糯发现酆理还学会隐晦了,这在她看来是酆理对另一个人的回护。刚才两个人纠缠在一起,陈糯的鞋子都掉了,正好方便用脚踩酆理膝盖,酆理头都不抬,继续回金娉的消息,问陈糯要干什么。 陈糯:“为什么没有这个可能?你们虽然是亲姐妹,但你们不是之前都没见过面吗?” 金娉已经和姜珞分开了。 她回酆理消息很快,都来不及问她不是睡了吗,给酆理报告了穆岁希和谢漩的关系。 原来这两人之前谈过,似乎藕断丝连,又牵扯进姜珞。 酆理最不擅长处理这种事,难免眉头紧锁。 在扬草举办摩托车赛是她的愿望,老李当年在海外工作,似乎也有这方面的想法,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搁置了。 扬草太重要了,酆理想要这样的比赛体面开场,体面结束。 陈糯挤过来看她回消息,酆理解释了一句:“姜珞和庆姐一样,有个……” “她前女友死了?” 酆理喂了一声:“你的语气是不是太激动了?” 陈糯:“不会她那个女朋友和你长得很像吧?” 她不忘嘲一句:“那你真是长得人山人海的。” 酆理把她推到一边,“那真是难为您认出来了。” 陈糯把抱枕放到她和酆理中间,这个时候有点以前的氛围,她问:“所以呢,现在出什么事了?你明天还会和我录节目的对吧?” 酆理幽幽地看了她一眼:“我办不成这个比赛要赔很多。” 陈糯最怕赔钱这个词,意味着有人要离她远去,她说:“要多少,我现在有。” 酆理轻飘飘地说:“也就几个亿吧。” 以前只是百万,现在以亿为单位,陈糯沉默半晌:“你玩得还挺大。” “可不,”酆理做超市老板底下几个员工,做生意就和滚雪花一样,被架到更高的位置,就更难走下来了,“我真是不懂姜珞到底在搞什么。” 她的烦躁显而易见,陈糯梳理了来龙去脉,说:“那个穆总,和你也是同款?” “你姐集邮啊,合成一个前女友出来?” 酆理都没想到陈糯还挺幽默,她说:“那也算吧,这不是明晃晃感情纠纷影响到我了?” “要一起录节目的谢漩来了吗?我想和她聊聊。” 陈糯:“以什么身份?聊什么?” 酆理听出她有门路,“我是打听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你不告诉我去问崔蔓或者电视台的……” 陈糯还想捞点好处,不让酆理走,“你给我点什么,我就……” 还没说完,身边的人就凑过来,亲了她的唇角。 响亮但一触即离,一边往外走:“我给你半个小时,现在我先去找金娉。” 陈糯抿了抿唇,发现没什么滋味,给酆理发—— 得还我半个小时。 第37章 第三十七颗星星 酆理找到了金娉, 对方正和褚春晓一起,其他总部来的工作人员看见酆理都和看到救星没有区别。 “酆总,姜小姐和穆总的事您知道吗?合约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 “这不算穆总违约吗?” “这是姜小姐的赞助方吧?” …… 酆理换了一身新衣服, 其他人也顾不上多看两眼, 更在意火烧眉毛的赞助商问题。 穆岁希虽然是皮划艇选手, 但代表的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体育用品品牌,也是这次扬草能办摩托车比赛的关键因素。都谈好了,后天开赛居然还能临时反悔, 周围抱怨声不断, 也不乏清楚穆岁希能力一般的言论。 褚春晓只是俱乐部的品牌方,就算也有一小部分股份也不参与这样的事, 坐在一边开了一瓶汽水,余光瞥见不远处从休息室出来的女人。 陈糯戴上了鸭舌帽,找到了在这样的场合和人聊上了的邓弦, “我等会和酆理一块走。” 邓弦并不意外,她问:“酆理呢, 我来总要和她见一面吧?她现在这么忙?” 陈糯指了指不远处, 换了一件半拉链短款长袖运动服的酆理在群众依然晃眼。 邓弦:“我看她忙得很啊,那是在吵架吗?” 酆理带队从来没什么特别森明的纪律, 陈糯在网上经常搜索L.N相关的咨询, 俱乐部的小车手很爱发动态, 有人问你和老板关系好吗?都说好。 她们站在远处看都能感觉到气氛不和睦, 想来的确很严重了。 陈糯的手机震动,她托人问谢漩的信息,发现经纪人给的资料不算完整。 对方在扬草长到七岁离开, 后来在北方学舞蹈,又公费留学, 回国进入剧院。表面看顺风顺水,家庭背景却一片空白,父母全不在,比陈糯还举目无亲,唯一的关联居然是陈糯在苍城见过一次的丁芝兰,她们是远房亲戚。 当年也是丁芝兰把这个侄女送出去的,不过她自己也因为琐事焦头烂额,无法顾及。 陈糯是在小群问的,崔蔓也在里面,她知道陈糯很少会对一个陌生人感兴趣,单独发消息问她出什么事了。 陈糯回:和我们一起录节目的嘉宾对酆理举办的比赛有决定性作用。 崔蔓当她又为了酆理和哪个女人一起发癫,迅速发了一句:你喝醋能不能讲点道理。 陈糯冤得很,但她现在心情太好了,也没回什么攻击性内容,反而耐心地陈述了酆理说的事。 没赶回扬草的崔蔓在的老土屋外蹲着喝茶提神,更觉得自己答应这个节目纯属没事找事,如果不是陈糯给得太多了,她才不想惹上事。 陈糯提起穆岁希,崔蔓倒是想起来之前听过的八卦。 她甚至还见过这个大小姐,的确是和酆理一个类型的,但明显是个大号娇气包,一身小麦色肌肤都是晒出来的,哪能和酆理多年纯天然的比。 里面有人喊崔蔓继续上工,崔蔓囫囵发了句语音就走了。 邓弦站在一边完全听不懂她们聊什么,她更想看一群小豆丁开摩托,怪好玩的。 酆理这个时候过来,看见邓弦,和她打了个声招呼。 邓弦:“没事,不用招呼我,我在扬草比你俩熟多了,你们不是要在这里待一个多星期,有空来天光云影玩啊。” 她送陈糯过来,走得也快,表面看依然和以前那样热闹,挤进围观的村民堆里去看小孩开车,又问站在边上的志愿者还有没有大人比赛。 周围吵吵闹闹,陈糯的影子拉长,和酆理的影子黏在一起,她把崔蔓的语音转文字,手机也递给酆理:“你的工作会因为撤资黄了吗?” 穆岁希是姜珞找来的,酆理从不参与姜珞的感情琐事,她也很清楚并不是金娉猜测的那样。 她的父亲和同父异母的大哥都告诉过酆理真相,比起酆理这个后来认回来的女儿,她们依然更在意身边长大的女儿的身心健康。 或者说把酆理带回来的理由本来就很多,但唯独没有因为血缘产生的感情。 酆理更像是姜家人重金购置的一个陪伴,风烛残年的亲生父亲想看这样的女儿接续被阻碍的梦想。 同父异母的大哥是为了成全姜珞,知道妹妹因为恋人死去,无法找到情绪宣泄的出口。 酆理也没那么单纯,她要钱也要实现自己未尽的梦想,这点庆敏戈也一样。 三方一拍即合,也算你情我愿。 反正纯正的父爱和姐妹情谊酆理在扬草已经感受过了。 哪怕老李和李菟还有妈妈都死了,也没关系,她还有陈糯。 所以她必须复健成功,也必须重返赛道,也必须通过死亡赛道,回到那个人身边。 扬草郊区的山头深秋日光也太热烈,酆理眯起眼,不知道想起了那年的秋天。 她伸手捋了捋陈糯侧边的碎发,别到鸭舌帽的耳后,“黄了也没办法啊,只能尽量不让她黄。” “不是说明星不差钱吗?你怎么还是这么不会赚钱?” 陈糯攥住酆理捋完头发擦过自己脸颊的手,和她对视:“谁知道你突然搞体量这么大的。” “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她没有回避,也很清楚酆理从前为她承担了很多。 酆理笑了:“开玩笑的,我当然不会让比赛黄了。” “这可是我要给老李看的比赛。” 她说了陈糯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这条路如此熟悉,原来这里是老李从前身份证上的户籍老家,村子不依山傍水,却极适合越野。 酆理手机震动,姜珞的电话又打进来。 本来这个比赛最大的赞助并不是穆岁希,姜珞要求,酆理也没有拒绝。 好在同父异母的姐姐这方面还是挺有良心的,知道自己去解决。 酆理接起电话,姜珞笑了一声:“不是你的妹妹接了?” “珞姐,我看你女朋友来真的,”酆理没有解释陈糯刚才的接电话,“她要是撤了你自己补上吗?” 陈糯也不走开,她就站在酆理身边盯着酆理看。 金娉本来想找酆理说点明天录节目的事,看两个人站在蓝色遮阳棚外一个打电话,一个看得目不转睛,又不好意思凑上前,只能先走开了。 陈糯很少听酆理说重话,从前这人就嬉皮笑脸,好像没什么正经的时候。 印象最深的是江梅花亲戚找上门那次,可惜江梅花这人记不住酆理的好,到死都想着给酆理套枷锁。 之前她老计较姜珞,猜得到酆理在国外过得也不算舒心,也有缺席对方数年的不甘心。 现在风和日丽,她们的影子纠缠在一起,酆理和那边的亲人说话毫不客气,听得陈糯心里暗爽,又往酆理那边站了站。 影子彻底贴在一起,像是交缠的亲吻。 酆理没注意,明明音色一如既往,却严厉了许多,似乎没把那边的姜珞当成姐姐。 陈糯又想:难怪以前她们都说酆理凶起来更好看,是有点道理。 她思绪飞扬,还要捕捉酆理和姜珞聊天的关键内容。 替身又是什么。 陈糯抬眼,酆理正好垂眼,和她对视。 陈糯继续看她,酆理移开眼,手指点在陈糯鸭舌帽遮住的额头,让她转头,陈糯不依。 酆理笑了一声。 那边的姜珞也知道酆理生气了,更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把替身说出来。 “你放心,要是穆岁希真的撤资,我会补上的,”在这之前酆理从没有和姜珞吵过,甚至默许对方越界的管束,对外也都说姜珞是她的姐姐。姜珞不知道自己暴露了什么,或许父母和大哥又说了什么,问:“你什么都知道?” 酆理:“当然知道,你和庆姐一样。” 邓弦介意的庆敏戈心里有个死去的人,姜珞也一样,只是两个人的对象性质不一样。 同样是车手,一个籍籍无名,只是仰仗皮囊和年轻,谋夺当年纯真的姜珞的喜欢。 死也是一场意外,也不是死在赛道。 庆敏戈喜欢的人为理想而死,她继承,也找了继承自己的人。 扬草对酆理来说意义重大,和她生命脉络息息相关的人都来自这里。 陈糯近在咫尺,攥住她的手指,毫不避讳在人前和她相贴,如果不是公共场合,恐怕早就上手了。 酆理还想要更多,七年让她学会了隐藏和引诱,也更冷酷。 她说给姜珞听,也说给陈糯听,“珞姐,我不介意你当年注销了我的账号,毕竟姜家抵消了我的债务,也让我实现了愿望,这是多方的等价交换,我也顺利完成了。” 债务总让陈糯警觉,她从攥住酆理的一根手指到握住对方的手。 可惜她和酆理有天生的体型区别,手的大小也一样,反而让另一个人反客为主,包住了她的手。 陈糯抬眼看酆理的神情,对方的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从前的文身贴也不见了,纤长的脖子和被衣服遮掩的躯体哪怕经过事故依然比寻常人有生命力。 酆理的回应都是无意识的。 陈糯很清楚对方对自己余情未了,也有想要获得的东西。 恋爱比写歌还难,比工作还让人懊恼,陈糯从前不懂为什么有人觉得累给出的建议是去谈个恋爱。 哪有这么轻松的。 但这一瞬间,她得到了久违的轻松。 山风拂面,酆理在身边,惬意、安心和…… 想亲吻的欲望难以抑制。 她任由自己无法控制的情绪滋长,从前的枷锁彻底打开,她会为酆理敞开所有。 就像酆理现在对电话那边的人说的那样—— “我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家人。” “这里才是我的家。” 飞扬的蒲公英还是会吹回来,哪里走,哪里回,哪里重新开始,哪里生根发芽。 陈糯不知道那边的姜珞说了什么,只知道酆理结束了通话,她趁对方把手机塞回兜里,狠狠拉下对方的领子,满足刚才自己的窥视欲望。 褚春晓踩着滑板车路过,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其他工作人员看老板还有闲心接吻,顿时觉得没问题了,还起哄。 金娉站在远处喝水,她擦了擦额头的汗,问戴着耳机检查设备的录音师:“现在国内的艺人都这么大胆的吗?” 第38章 第三十八颗星星 这是崔蔓第二次参加家乡系列的录制, 上一次完全是扬草电视台的自制节目,但节目黄了。 她自称草台班子的民俗乐队成员不是扬草的也想来凑热闹,还自费来玩了。 为了副业熬了几个大夜的崔蔓早上坐车到节目组指定的地点还困得眼冒金星, 和她一起的乐队成员把手机递给她:“蔓啊, 你看邱蜜的新闻没?” 圈里人唯爱吃瓜, 音乐圈的各种八卦真假混在一起,向来是好奇到追问本人的地步。 之前崔蔓就被陈糯连累得每年发辟谣,力证自己单身都会被当成一种糖, 后来她索性不在意其他人传什么了。 黑色的口罩变成眼罩戴在眼前, 崔蔓都不想扯下来,声音蔫蔫:“看什么, 不就是和酆理干什么了吗?” 队友:“你看过了啊?我还以为你大清早出殡没空看呢。” 崔蔓的副业在业内是一股清流,她的粉丝都不好意思开玩笑,说想看自担的现场或许可以去葬礼上看。 可惜崔蔓的业务都在扬草, 也只有扬草户籍的粉丝发过一段自家亲戚葬礼上崔蔓那完美的live. 结合隔壁县请来的唱丧戏的,还有祠堂头顶雕花的墙头。 阴间氛围渗出, 点击率反而很低, 也只有陈糯会转发点评一句录音设备太一般了。 现在不是一对但宛如卧龙凤雏的两个有人脱单,谁都会关心另一个。 崔蔓念着我是为了钱, 拎着行李箱到民宿的时候正好看见酆理, 对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辆破旧的农用摩托, 围着车转悠, 陈糯在楼上,看见崔蔓打了声招呼。 酆理看跟着崔蔓来的几个人,问:“你的朋友也一块录节目吗?” 崔蔓本身独唱更多, 乐队大部分是临时组的,也没什么固定的成员。 这几个人正好是苍城音乐节的嘉宾, 见过陈糯那看台一跳,对酆理好奇得要死,这会光明正大打量当事人,不用崔蔓解释就说:“我们自费来玩的。” “对,最近休息。” “我不一样,我家里收租,不上班。” …… 崔蔓的朋友更宽泛,完全没有什么身份和什么人玩的架子。 陈糯在外还算高冷,崔蔓都可以和村头野狗挤在一起吃饭,显得过分随和。 民宿都被节目组包下来了,酆理问:“你们住在哪里?” 院子里人来人往,都为了明天的拍摄准备,这里距离酆理举办比赛的现场也不远,她自己的车停在外边,方便随时去现场。 崔蔓说:“隔壁不是还有酒店。” 陈糯嘴上说自己粉丝不多,实际上也有不远万里跟来的,就在隔壁露台张望呢。 酆理点头,“邱蜜在上面,还有一个谢老师没到,你们可以先聊聊。” 她撸起袖子,明显是要去检查这辆车,崔蔓问:“车哪来的?” 楼上的陈糯眼神一直落在下面,替酆理回答:“她刚才路过一个鸡舍买回来的。” 崔蔓无语了,和她站在一块的队友嘿了一声,“邱老师你耳朵这么灵啊,这都听得到。” 酆理唉了一声:“有人监视我。” 刚说完她就被一个小面包砸了,崔蔓眼疾手快接住,有种刚来就被卷入漩涡的无可奈何:“希望这周过得快点吧。” 酆理:“台本写得满满,有你忙的。电视台把你俩当宣传册呢,我都不知道扬草这么多名胜古迹。” 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小孩都不觉得老家有什么好玩的。 崔蔓每次回老家都是干活,和父母吃顿饭都赶趟,这大概是她工作以后在扬草待得最连贯的一周了,“那你呢?打两份工?” 提到这事酆理还头大,正要顺手勾崔蔓的肩,头顶又传来欲盖弥彰的咳嗽声。 崔蔓自觉地拿开酆理的手,低声说:“你不觉得邱蜜被你搞疯了吗?这何止性情大变,你不怕她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啊,我要命的。” 酆理笑了笑:“也不至于违法乱纪吧。” 崔蔓没回,心想你老婆可是纯正的女鬼,当然不一样了。 崔蔓和酆理聊了两句上楼去了。 很快最后一位嘉宾来了,崔蔓知道谢漩的来头,但完全没见过,看对方先和酆理私聊去了,趁例行采访还没开始,撞了撞陈糯的肩,“这你都不发疯?” 崔蔓成天网上冲浪,当然也刷到过酆理现在公开的信息:“酆理现在不是还有个靓女姐姐?” 陈糯靠在一边,点开这次酆理摩托车赛的新消息,主题曲已经发布,音源下不少人询问陈糯和酆理的关系。 “你都说了姐姐了。”陈糯点了个赞,崔蔓沉默地扫到她保存自己和酆理的照片,心想酆理这招实在太高了,以退为进,不知道的还以为陈糯被夺舍了。 她不知道陈糯早就被哄得心花怒放,更期待这一周和酆理在一起的时间,又问崔蔓:“你说我在扬草开个什么店好?” 崔蔓啊了一声:“开店?你啊?” 陈糯买下了当年老李修车店的那栋楼,一直空着。 那条路这些年改造,也不拆迁,倒是有中介问她租不租,都被陈糯拒绝了。 崔蔓:“你问酆理啊,你俩现在不是突飞猛进吗?在外面还野战。” 她也口无遮拦,节目组的造型师发愁地看着她过分随性的服装,不知道怎么从赞助商服饰里挑出适合崔蔓的衣服。 造型师手一顿,心里一惊,悄悄地看向陈糯,面色冷然的艺人也没半分羞赧,“什么野战?我没有这种爱好。” 崔蔓哦了一声,她起身去挑自己的衣服,随口回了一句:“那就是酆理有呗,她以……” 编导把她叫走了,陈糯还等着听以前,戛然而止,她叹了口气。 酆理本来打算在楼下把车拆了。 她在扬草没有门店,工具都是越野赛现场拿的,要在民宿住一周她更是闲得慌,和姗姗来迟的谢漩坐下说话手上还拿着一把螺丝刀。 要相处一周的谢漩是剧院舞蹈首席,酆理不懂艺术,喜欢陈糯还试图给自己长点音乐细胞,可惜也只是听个响,并没有擅长的曲目。 她和谢漩坐在一间落地窗边的茶室,陈糯还想下去看看,没想到两个人很快聊完了,头发及腰的女人和她在楼梯擦肩,还和陈糯颔首打了个招呼。 陈糯表面是个高冷的文艺青年,实际上也发怵这种一看就过分安静的类型。 酆理看她下来,问:“你不是要前采吗?这么快结束了?” 整栋楼的人都忙前忙后,就算崔蔓自认算半个艺人,在这种氛围下也有包袱,越发衬得拎着个螺丝刀工装裤还塞着一把扳手的酆理像是这家民宿自带的管家。 陈糯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酆理往外走,陈糯跟上去:“你和我一起采访了我再采。” 民宿方给酆理单独腾了一个空间,也有摄像跟着她录素材。 农用摩托放在二三十年前也算时髦,大红的油漆淡褪,酆理戴上手套检查,表示随意,陈糯问:“你和谢老师这么快聊完了?” 酆理:“我才知道她是芝姐的侄女。” 陈糯还记得那天酆理说这个芝姐和老李从前认识,她坐在边上的马扎,外面天都要黑了。 民宿开在半山腰,能看到山下夜晚的农田,水塘映照出晚霞,像是镜子的碎片。 虫鸣声与人声混合,有人问驱蚊液在哪里,也有人说这个季节还有虫子啊。 楼上崔蔓的队友弹起吉他,有人拿对讲机说话。 摩托车赛明天早上十点开幕,酆理的手机震动嗡嗡嗡,全是各种工作群的消息,但她已经不用像以前开超市那样亲力亲为了。 她有自己的团队,也有可以兜底的选择。 她们已经过了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阶段了。 陈糯撑着脸看她,观察酆理舒展的眉头,没接下酆理的话茬,问:“为什么要在这里拆车?” 酆理手边的工具箱都是简易的,和陈糯在直播间看她俱乐部修车的设备相比太简陋了,这不影响她的注意力。 电动螺丝刀断断续续地响起,螺帽掉在地上的声音落到陈糯耳里,酆理拍开眼前盘旋的飞虫,“那我去哪里拆,酒店吗?” 陈糯又不是没和她住过扬草的酒店,问:“你都是包月用户了,不能占用场地吗?” 酆理没问过,摇头说了句不知道。 又想起从前老李开店的那些遗留物,充气泵上还有酆理张牙舞爪的涂鸦。车出了故障,酆理一般自己检查一遍,有不懂的地方再问父亲。 她那时候不知道老李在国外俱乐部做过维修部的职员,以为老李说的北上广打拼是真的。 更不知道这个普通的男人居然也有张扬的青年时期。 大人什么都不说,把秘密藏在对视的眼神。 酆理妈妈还没过世的时候,说那是秘密,酆理说什么时候能告诉我,妈妈也没说。 李菟倒是偷偷和酆理说我听到妈妈和爸爸聊天,她们说我听不懂的话,小朋友学得怪腔怪调,酆理当时以为是玩笑,后来才知道那是另一种外语。 陈糯很少有这样细致看酆理的时候,之前羞于看,因为她好几次意外回头,酆理都看着她。 那是一种让她习以为常又难为情的注视,她不知道怎么面对。 如今她试着站在酆理从前的位置这样注视,才明白什么叫百看不厌。 她只知道酆理是劲草,却忘了命运的疾风吹走劲草,是会留下满地黄沙的。 但风也能带走黄沙,更能吹回光阴,她们还要永不分离。 陈糯:“之前卖掉的东西大部分我都找回来了。” 当年店铺转让都是酆理处理的,本质上扬草的人情世故酆理懂的比陈糯多。 和酆理失联后陈糯打听了很久,也找了邓弦帮忙。虽然做不到完全复原,至少老李的一些常用工具是找回来了。 楼上的崔蔓录完采访出来撞见刚来的谢漩,女人气质过分古典,和不说话长相算古典的崔蔓碰面,一边的造型师居然觉得挺顺眼的。 人家是前辈,崔蔓打招呼都很客气,又去看楼下围着破摩托车聊天的两个人。 月亮上山,炊烟遥遥,山林撒上银光,堂堂俱乐部大老板亲自修车,知名歌手打下手递工具,摄像还在楼上录素材,说这一幕很好,符合节目的主题。 崔蔓靠着栏杆,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样太好了,不然她总提心吊胆陈糯去死。 “还有你走之前留在家里的东西,都在我现在常住的房子里。” 陈糯还是撑着脸,她不看月色,也不在意飞舞的虫子,她只看酆理:“你要和我回家吗?” 第39章 第三十九颗星星 说是节目明天正式录制, 实际上嘉宾来的时候就开始了,但没人想到两个嘉宾会当场跑路。 摩托车的轰鸣隐在喧闹的庭院,摄像都没跟上。节目组的人诧异地看着被留下来的工具箱, 酆理居然还把工具收拾好了。 崔蔓还在房间收拾行李, 她自我认知就一打工的, 没必要询问为什么民宿好几个房间要两个人一间。 外面动静闹腾,她那看热闹的队友对节目组来说是免费的素材,虚掩的门被推开, 有人喊崔蔓:“你走吗?” 崔蔓还在擦她的二胡, 诧异地问:“什么情况?” 她队友把她挤到窗前,正好看见一辆摩托车载着人飞驰而去。 从楼上看出去, 很容易看出这辆车的轨迹。 崔蔓无言以对,把自己的二胡放回琴盒:“有毛病吧,谁都知道这两个人有一腿还搞出私奔的阵仗。” 酆理的装备无疑是最好的, 不存在赛场上受过伤从此有阴影不敢上车的症状。 比起这种需要克服,或者已经克服了的阴影, 最让她难受的还是断断续续的记忆和无法具体描述的情绪痛苦。 山路后面是节目组的车, 不知道为什么灯光怎么开了炫彩模式,搞得像是酆理和陈糯偷了什么, 后面是有关部门的追踪。 崔蔓的队友哇了一声, “真好玩, 我们也去吧。” 节目组不放过这样的机会, 本地的电视台也派台里的人一块参加工作。 钱果然前脚采访完崔蔓,后脚就听人说酆理跑了。 这一句恍如隔世,她顿时有种年轻了十多岁的感觉。 山风猎猎, 陈糯抓着酆理的外套,对方的头盔和以前的比太有档次, 完全不能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越来越专业的原因,更不允许陈糯不戴头盔,搞得坐在后面的陈糯郁闷得要死,只能四处张望。 车从民宿开到县城要二十多分钟,下山、村道、公路。 酆理的技术不减当年,胆子似乎也没什么区别,甚至抄近路开过田埂。离水岸太近,惊得夜晚入睡的鸭子扑棱翅膀,嘎声一片。 风声、鸭声、鸟鸣和飞虫撞在头盔上的触感,陈糯在引擎的震动中抱酆理越来越紧。 这样的姿势酆理看不到她的神情,不知道后面戴着头盔的人一直忍耐眼眶的酸涩,闭着眼不让眼泪掉下来。 陈糯无心去思考酆理这么开车到底符不符合她秘书说的养生,也不清楚她们的行为是否危险,更顾不上经纪人的叮嘱和节目组的交代。 她甚至想这么和酆理到地老天荒。 十七岁的时候她坐酆理的摩托车去上学,蒙蒙亮的天和无尽的早自习,大龄高中生仗着自己成年和小众赛道拿过冠军毫不避讳老师。持证上学,装得让陈糯讨厌,又忍不住问同班同学:“这算帅吗?” 有人说你懂什么,是男的要减一半,是女的可以加满。 从酆理车上下来的陈糯只觉得麻烦,偏偏同桌还要问:有这样的姐姐是不是很爽啊? 酆理不是姐姐。 陈糯一直清楚。 命运阴差阳错,把她们困在一个家庭,也让陈糯明白什么叫樊笼。 她当年改装车是为了好玩,找点消遣,以为酆理是纯纯装高大上,和外校的人厮混,更趋近老师口中的坏学生。 多年以后深秋的风绕过头盔,依然钻进来一两缕。 这种感觉轻松、放空也很解压,除却装酷,酆理是否也有瞬间想忘掉生活的琐碎,把这辆车开到天光破晓,开到山川尽头? 当时陈糯说谁要这样的姐姐,太瞩目也是一种丢人。 现在陈糯越搂越紧,开车的人看着远处刚过绿的红灯,减速后说:“你快勒死我了。” 陈糯骂她:“死个屁啊,我死了你都不能死!” 也不知道酆理听见了没有,她脚踩在地上,拉到头顶的俱乐部出品训练服拉环晃晃悠悠,她转身伸手敲了敲陈糯的头盔,陈糯隔着头盔看她,暴露了她微红的眼眶。 酆理转头,从裤子大腿的兜里掏出手机发消息。 红绿灯倒计时九秒。 陈糯看到了酆理的微信。 [我才不死。] [你都死过还要再试一次是有瘾吗?] [不如换个瘾犯犯。] 最后一句在倒数三秒撤回,引擎轰轰,摩托车越过十字路口,后面的车没能及时赶上。 崔蔓无奈地坐在卡车,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坐在养猪人的车斗,这群人爱看热闹也太过分了。 和她一块上车的还有酆理的金发秘书,似乎是觉得再等车来不及了,趁着这群人起哄也挤了上来。 此刻捏着鼻子皱着一张脸,又不希望自己的露背装蹭到运猪卡车的栏杆。 草台班子乐队的人像是动物园出逃的猴,崔蔓看金娉都要晕过去,从外套内兜拿了个一片装的口罩,又问:“你是酆理的秘书?有必要这么辛苦吗?” 隔壁的队友还拿着望远镜追踪酆理,节目组和崔蔓她们签了合约,但没和这几个人签,不妨碍她们拿着手机实时直播—— “邱还好坐上摩托车私奔了!” “当然是和音乐节那天的美女啊!” “什么,我缺课了?啊?我没有啊,昨天她俩接吻我还看了。” “你们懂什么,恋爱还是看别人谈有意思,哦,我们主唱啊?崔蔓她不行。” “她哪方面都……” 崔蔓还不忘踹笑嘻嘻的队友一脚,正好红绿灯,她看前后都没人,干脆下车了。 金娉也跟着下车,崔蔓目送队友坐猪栏车去看热闹,看在村里都一身辣妹打扮露肤度极高的女人说:“要一起打车走吗?” 金娉平时都化欧美妆,混血感全靠妆造,说话倒是挺利索的,“去哪里?” 崔蔓被她逗笑了:“那你跳下来干什么?” 崔蔓的口罩还是从仪葬队拿的,那上面还有广告,对方似乎没看明白,也没计较。 “受不了那个味道了,早知道我不来了。” 金娉揉了揉膝盖,崔蔓打了个电话让人来接她,一边问:“为什么要跟着酆理?她又不是明星,不是老板吗?” 崔蔓想了好多不着边际的商战,没想到得到的是一句轻飘飘的没经历过,来玩玩。 她心想能和酆理混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但发现把自己骂进去了,干脆不说话了。 来接她的就是邓弦,文身店老板头发火红,美瞳直径十年如一日,冲崔蔓哟了一声,发现和她站在一起金毛妹有点眼熟,正要说话,崔蔓说:“师傅麻烦开到邱蜜在扬草的房产。” 金娉本来以为她们认识,但这个道士头的女人又喊开车的师傅,心里纳闷现在的网约车都这么不正规的吗。 上车后发现车主的手机还开着直播,更担心自己的安全了。 邓弦看的正好是崔蔓队友的直播,同城热门,好多人看。 扬草这种犄角旮旯实在没什么大名人,初高中生追星都索然无味,好不容易来一个谈资,更是持续讨论。 崔蔓扫了一眼,叹了口气,邓弦笑了:“叹什么气,不是挺好玩的,一夜梦回十年前。” 崔蔓点开手机的工作群,全是新消息,嘉宾四个,三个跑了,剩下的一个是最不熟的,被安排单独访谈,不知道的还以为对方被孤立了。 “我早说了这两人在一起,就是炮仗扎堆。” “之前邱蜜是个哑炮,陈糯是个摔炮,这下好了,哑炮便摔炮,一起疯了。” 她叹气说话的调调格外悠长,邓弦笑了:“你以为你不疯,扬草谁不知道你年纪轻轻就爱给人送终。” 崔蔓也不生气,笑着问:“不满意我之前的服务?” 庆敏戈的葬礼也是她办的,作为友情客单,崔蔓下了最大的功夫。 邓弦点头,“满意,满意死了。” 崔蔓:“别提这个字,我这两天有点反胃。” 她让邓弦换一首歌,切到了大悲咒。坐在后面的金娉完全能听懂她们说话的内容,却有种扬草这群人自成一派的感觉,她外人得特别明显。 她本来想问为什么你们知道酆理和邱蜜去哪里了,又算了。 没什么好问的,少年朋友,最熟悉不过了。 邓弦的车停在城区路边,这条路从前就是开吃的店比较多,现在正好是饭点,满街飘香,热闹非凡。 扬草统共就那么几条街,吃的玩的屈指可数。 现在邓弦的车都停不进去,和崔蔓下车往里走,还遇上了节目组和崔蔓的队友。 酆理和陈糯早就到了。 车停在老楼底下,对面的快餐店改成了麻辣烫,之前崔蔓买过的烧饼店改成了蚵仔煎。 倒是隔壁芝麻大的缝纫店还开着,白炽灯十年如一日。老缝纫机声音吱嘎,老板踩着缝纫机和站在门口的路人聊天,手机还播着电视剧。 酆理那辆拉风的摩托车停在边上,今天周六,路上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 崔蔓盯着拍酆理车的学生校服,问邓弦:“南斗校服改颜色了?” 邓弦:“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南斗的。” 节目组的人也站在楼下,似乎不好意思推门,看向崔蔓。 崔蔓:“我不敲门啊,打不过酆理。” 在场根本没人打得过酆理,邓弦忽然笑出了声,指了指楼上窗户映出的影子,对拍摄的人说:“要么你们去对面吧,这里目前生人勿入,我们这群熟人才可以进。” 她也不畏惧镜头,咦了一声:“那我是不是也有工资拿啊。” 金娉盯着楼上的影子复盘这样的姿势,心想这也太夸张了,谁如狼似虎啊。 以她对酆理的了解……算了。 金娉认为她对酆理的了解不过尔尔,酆理做车手做老板都是她的另一面,她并不曾领略她在故地的姿态。 或许今夜在短视频点赞无数的摩托车惊鸿一瞥是她少年时期张狂的一隅。 二楼之前是厨房,洗菜池贴的瓷砖还是二乘二厘米的蓝色方块和白色方块,中间还夹着点薄荷绿色。 后面租房的人似乎也没怎么改,也觉得租房没什么好改的,和酆理回来的记忆里没什么区别。 墙上甚至还残留着李菟在挂钩上贴的小猪贴纸,也有江梅花摘不下来的锅盖收纳架。 生活的痕迹遍布老灯泡下的陈设,酆理靠在台上,陈糯贴在她的身上。 窗外是热闹的街道,现在的小孩不会知道这栋楼以前一层是修车的,二层是厨房和主卧,阁楼住着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 酆理注意到外面的动静,刚要去看手机的新消息,就被陈糯捧起了脸。 没有铺垫,天生冷冽的声线卷上暧昧的轻吮,陈糯提醒酆理:“你还欠我七年零半个小时。” 第40章 第四十颗星星 酆理听到了一层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邓弦的声音比崔蔓更大,喊了她和陈糯的名字。 一层也开着灯,刚才陈糯进来先开的以前老李工作间的灯。 这里后来租给了卖自行车的店铺, 墙上多了很多挂钉。 店主也没开几年, 据说得了癌症去世了, 边上的邻居也很清楚当初搬走的修车店一家是什么情况,周围的人传得多了,房子都租不出去, 老板收租收不到, 后来也空着。 等陈糯来买,更是交易简单。 “崔蔓, 你以前有到酆理这来过吗?” 邓弦和崔蔓上学的时候不熟,后来算能唠两句的关系,祖传道士不喜欢身上纹东西, 但会给邓弦介绍客人,也算融洽。 崔蔓:“来过两次。” 邓弦:“我没失忆啊, 陈糯她们搬走后这还租给别人呢, 怎么感觉和没走一样?” 节目组的摄像也跟进来拍摄,刚才这么一搞, 导演组也知道这次录制不会像之前那么顺利, 或许也有不同的反响。 楼下声音杂乱, 陈糯好不容营造的氛围散去, 她不满意地轻哼:“这群人真没礼貌。” 酆理舒了一口气:“我们不打招呼就跑也不算有礼貌。” 陈糯盯着她看,酆理:“怎么了?”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礼貌?”陈糯攥住酆理衣服的袖子,像是要勾起对方的手, 酆理把她的手一勾,顺手把陈糯往前推了一步, “那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脚下的木板踩上去空空,陈糯被酆理一推,扶住转角的柱子,正好和邓弦的眼神对上了。 其他人在楼下就能听到楼上的絮语,只是不真切而已,邓弦目光意味深长:“打扰你们了?” 陈糯也没客气:“是啊,你们能走吗?” 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有些尴尬,跟车来的崔蔓队友倒是挤上来问陈糯:“我之前听你说老家有个露台,适合开派对吗?” 不算深山老林的民宿设备不少,只是能和崔蔓混的市井味都很重,等陈糯点头,就申请去楼上。 陈糯懒得带路,恨不得把这群人都赶到上面去。 沉寂很多年的房子忽然热闹起来,有人扛着设备往上,酆理站在陈糯身边,倚着厨房的栏杆闷笑。 陈糯给了她一脚:“笑什么?” “感觉这里很久没这么热闹了,”酆理指了指下面陈糯收回来的一些老李修车遗迹,“我觉得你被骗了,那辆摩托车不是老李的。” 陈糯对车没什么研究,从前上学的时候也是为了显一显内心的不同,就算后面和酆理住在一起,也没有深入研究。 她不明白:“不是长得一样吗?” “壳也是这个颜色的,还有掉了一个的后视镜。” 陈糯越说声音越轻,“好吧,我不能确定是不是。” 她说话也看着酆理,“很难找的。” 这四个字轻了几分,不知道说的摩托车还是人。 酆理:“我知道。” 陈糯又说:“你还在这里就可以了。” 酆理看了她一眼,陈糯低头。室内灯光不明亮,节目组的摄像站在远处,也不打扰她们。 明明陈糯才是那个经常面对镜头的人,酆理好像比她还习惯这些设备,并没有入镜的不自然。 “等节目录完我去拿我妈的遗物。” 当初酆理走没带上这些,江梅花的个人物品陈糯早就处理掉了,二宝送走。 她孤身北上,打包的也只有她和酆理的行李。 陈糯:“拿去哪里?放到苍城的房子?” 酆理没有很快回答,过了一会才说:“俱乐部在苍城,我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这边。” 陈糯:“你直接说是不就好了?” 酆理现在比以前迂回多了,她们总有一个人要更坦率,陈糯又说:“你既然考虑在扬草办比赛和投资场地,应该想过在这里设立一个……” 酆理点头:“你不是给我准备好了吗?” 陈糯当然是打算这么说的,但酆理如此理所当然,她又不满意了,抬眼看向对方:“我什么时候给你准备好了?” 她的难搞十年如一日,酆理太清楚重逢开始陈糯大胆的咄咄逼人更像是走投无路。 爱对陈糯来说是陷入绝境,崔蔓都感慨酆理比她想象中的狠心,却也知道这的确算一个好的办法。 别人是钻木取火,酆理是用木烤石,没想到材质特殊,七年后石头才彻底烧到沸点,也把她烧穿了。 “这里不是你给我准备好的吗?”陈糯现在的皮囊越发冷冽,不笑都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精致的五官也不影响她让人着迷的魅力,酆理把她外套上的细穗拨回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指扫过对方的肩,又迅速收回,“不是的话算我自作多情。” 陈糯怕了这四个字了,她再口是心非也经不起二次失去:“行吧,你赢了。” 酆理:“租金多少?” 她们如今工作地点都不在扬草,但这里仍然是她们的据点。 有人下楼,邓弦今天把店给学徒开,估计是打算在这里玩了,又问陈糯晚上想吃什么,这条街什么吃的都有,可以让老板直接送过来。 陈糯:“你觉得呢?” 她眼神扫过酆理的脸颊,又像是把对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酆理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你哪里学的眼神,不适合你。” 陈糯没想到这么容易被揭穿,甩开酆理的手,颇有些不忿:“怎么看出来的?我明明……” 邓弦给陈糯发过语重心长的恋爱心得,黏人系高冷模特是被倒追的那一个,不知道如何梳理一段爱情。 崔蔓压根没谈过,唯独在心理疏导方面有多年从业经验。 陈糯挑出了好多指南,可惜在实验对象面前溃不成军。 她懊恼地想:那为什么以前酆理就无师自通? 酆理:“你就适合站在这里,不搭理人,就可以了。” 陈糯:“我没有……” “你有,”二层是以前的厨房,酆理站在陈年的挂历下,楼顶似乎有人在拉椅子,能听到拖动的声音,“你放学这么站在走廊上,都像勾引。” 陈糯涨红了脸,酆理笑容咧得更大,“你不用学,那都不是你。” “无论是追问什么时候兑现承诺,无论是问什么时候做……” 也不知道她想到什么,或许是那天深夜陈糯任她摆弄的顺从,酆理却更心动于陈糯第二天在小炒店说的那几句话。 “那不是学的。” 陈糯纠正,“我就是想和你……” 明明之前她也说得很平淡,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老房子却像是有什么烧到了她的心口。 陈糯不敢看酆理的眼神,盯着对方搭在栏杆的手。 以前酆理就是爱打扮的人,大部分人看她第一眼觉得这人长得不白净,也太糙了。 实际上她无论是开的车、穿的衣服,或者是搭配的饰品都品位不低,再结合过分优越的外形,要多看两眼太正常了。 钱能镀人,理想也可以。 现在的酆理比从前耀眼很多,陈糯却觉得她手指挂着的戒指环如此刺眼,她希望酆理身上有她的痕迹。 去哪里都能让别人一眼认出。 这是我的人。 她抿了抿唇,伸手勾了勾酆理的手背,恍若羽毛擦过,痒也半分。 陈糯:“想和你完全在一起,不需要别人提醒。” 这是她自己被时间打磨出来的结论。 陈糯在工作上无所畏惧,更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没崔蔓经济这么窘迫,反而更容易出新作品。 都说老天是公平的,陈糯在某些方面天赋点满,在爱人这一面千疮百孔,像是出生就被戳过的气球,装满水四溢的也都是无动于衷。 酆理花了好几年修补,扎满针孔的气球也能飞了,绳子却一直在她手上。 她们互相牵绊,更没有除彼此之外的其他选择。 陈糯重复了一遍:“和你,不要别人。” 正好邓弦下去买清凉补,忍不住插嘴:“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一下,可以吃火锅了。” 陈糯咬着后槽牙说:“那还打扰我们?” 酆理笑得直不起腰,陈糯踹了她一脚,腿反而被另一个人的长腿勾住,差点一头栽下楼,始作俑者及时搂住她。 邓弦啧了一声:“我看我完全没有打扰,你们还挺乐在其中的。” “要干点什么也要力气啊,不如先吃个晚饭。” 她还招呼那边摄制组的工作人员,“你们也吃啊,叫了好几个锅,工作先放一边呗。”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管事的,”陈糯站定后没有松手,攥着酆理的胳膊,酆理问:“还不松手吗?” 陈糯向来喜欢反其道行之,只是这次相隔七年,两个人的相处要找回状态都需要缓冲期。 陈糯摇头,嗅着酆理身上的味道,问:“怎么又换香水味了?” 酆理也没把她推开,所有的人都去了顶楼,一楼也关上了门,空气里老房子的味道被飘出来的牛肉火锅味取代,怀里的人还有闲心研究她的香水味,难道不都是牛肉味? “哪有香水,你不是看我换的衣服吗?” 酆理也饿了,“吃……” 陈糯嘴唇贴在她的颈间,亲吻声无法被喧闹包裹,酆理痒得有些好笑,“你不饿吗?” 拥抱更紧,贴得也更缠绵,酆理亲身体会到了另一种饿,她把还在咬她脖子的脸抬起,目光扫过对方绯红的面颊,顾不上谁心跳更乱,呼吸更急促,这个时候,只想要亲吻。 多亲一口也好。 崔蔓问邓弦:“她俩呢,还不上来吃饭?” 邓弦:“邱蜜以身饲虎。” 崔蔓捞豆皮的手一顿,“什么?” 金娉这个假外国人似懂非懂:“楼下有能睡的房间吗?” 邓弦以前就爱开玩笑,一边往自己的碗里加黄辣椒一边说:“有嘴就行。” 崔蔓受不了了:“吃饭呢你少说两句。” 秘书还是很贴心的,“可是酆理中午也没吃,她胃……” 陈糯裤子都差点脱了,她以为是自己被吻得缺氧才导致老房间的海报摇摇欲坠,没想到是酆理摇摇欲坠。 她吓了一跳,扶住酆理:“你别告诉我你还有什么绝症啊?我……” 酆理捂住她的唇:“想什么呢,不至于倒霉成那样吧?” 她全身的重量压在陈糯身上:“蜜蜜,我好饿。” 陈糯失望极了,心想你去吃一头牛算了。 40-50 第41章 第四十一颗星星 吃饭的时候陈糯坐在酆理边上, 楼上露台的折叠桌都是临时找的。 好在陈糯买下这栋楼的时候老板也懒得卖,就是灰尘厚厚一层,刚才邓弦用水冲过。 崔蔓捞了半天牛肉只捞到渣, 很不满意:“我肉呢?” 邓弦指了指边上的空盘:“你不能再叫一份吗?” 崔蔓忙了一天, 虽然搞白事是不差一口饭吃, 但熬大夜后哪有空吃饭,更想要睡觉。 好不容易闲下来吃个久违的火锅,结果捞上来的全是卤水豆腐。 坐在一边的陈糯拎着勺子往酆理的盘子里放, 牛肉都堆得和小山一样高了。崔蔓伸出筷子去夹, 被陈糯用漏勺挥开,她喂了一声:“为什么抢别人碗里的啊。” 酆理虽然是个俱乐部老板, 场地也包饭,但她天生劳碌命,净是要操心的东西, 居然也忘了这茬,也饿得慌。 金娉不是无时无刻跟在身边, 这会她和崔蔓的队友坐在一起, 有些心虚,又低下了头。 崔蔓更无语了, “你喂猪呢, 酆理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用得着你这么照顾吗?” 没吃饱的人态度也差, 女人的道士头被风吹散了几分,拂过脸颊的发丝被崔蔓烦躁的手指剥开:“你以前有这么体贴?” 她还记得之前和陈糯还有酆理一起吃烧烤的时候这两人什么情况呢。 陈糯脸皮也与时俱进,在这种场合完全也学会了反驳:“现在和以前能比吗?” 酆理趁她说话捞了一大勺给崔蔓, 陈糯喂了一声,又怒瞪向她。 邓弦撑着脸看着三个人斗嘴, 筷子戳烂了碗里的豆腐,心想要是庆敏戈在肯定要说这种热闹最好了。 崔蔓:“我就说酆理吃不下吧?” 陈糯用筷子和酆理蘸酱的筷子打架。 火锅店送来新的鲜切牛肉,这里顶上好几桌,也算大单,加上还有摄像机,老板还殷勤了几分。 摄制组朝老板提出采访,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去一边追忆从前了。 陈糯看向酆理,“你不是快饿晕了吗?都快站不住了吧?” 酆理不忘记喝清凉补,一边点头,“又要伺候你,把我整得好累。” 和酆理背对背坐着的金娉差点喷出来,她想起中午接酆理电话的声音,心想如果那会……那确实挺累的。 崔蔓倒是没有哑口无言,她顺着酆理的话说:“那也不是吃好几斤牛肉,是要喝肾宝。” 邓弦笑出了声,陈糯端起一盘新上的鸭血递到崔蔓面前:“我看你才要补补,面无血色,不知道是不是女鬼缠身。” 崔蔓摇头:“被缠身的是酆理,不是我。” 她看向吃上碎骨炒饭的酆理:“对吧?” 酆理看了陈糯一眼,对方之前装出一副胆大热烈,私底下还是要暗暗打气。 明面上还是那个熟悉的小古板,语出惊人也要看场合。 这一眼大有酆理要是敢点头就别想跟她好的意思。 酆理:“哪来的女鬼,我相信科学。” 崔蔓嗤了一声,和邓弦抱怨了一句酆理就是个纸老虎,还没谈上恋爱就怕老婆。 陈糯还要追问:“什么老婆?她老婆是谁?” 邓弦实在是难忍住笑。 夜晚风卷起火锅的味道,楼下有卖水果的拉车而过,喇叭循环播放促销内容。 这里和苍城的繁华截然不同,昔年聚在一起吃饭的人也少了好几个,氛围不比当年差。 邓弦向来吃饭要拆两副餐具,说:“希望被女鬼缠身的是我,你们让让我吧。” 她看向目光落在酆理身上的陈糯,“特别是这位酆理老婆,让我,ok?” 邓弦表面看上去生活滋润,开一家小店,也够生活。 现在的岁数属于死了会得一句太年轻的感慨,要再找新人也不困难,仍然会泄出几分显而易见的落寞。 崔蔓的副业和死人打交道,见过更多未亡人的痛苦。 她趁机又捞走酆理盘子里的熟牛肉,“酆理肯定ok啊。” 酆理也接茬,她笑着拿走陈糯攥着不放的漏勺,捞起浮在火锅上的素菜:“老婆ok吗?” 耳朵都竖起来的金娉被这句话呛到了,隔壁桌都是崔蔓的队友,呜呼好半天。 还有人把啤酒开出了香槟的效果,汽水的噗嗤声不绝,还有的起哄说那邱老师什么时候和酆老板交换戒指。 陈糯以前讨厌这种旁人的起哄,总标榜自己应该独立,很难在这个时候弯起眉眼。现在只是看向顺水推舟解围的酆理:“酆老板觉得呢?” 酆理摆了摆手,正好隔壁栋楼顶也是餐厅,篱笆上围了一串串的星星灯,酆理筷子一夹,像是虚晃夹了一颗星星:“喏。” 陈糯实在难以配合,眼神执拗:“我要实际的。” 酆理看了眼自己被陈糯加了好多醋的炒饭,还有对方毫不遮掩用左手的陈糯习惯,目光落在陈糯耳垂上的耳钉,那是一颗摇晃的流星。 她和陈糯对视,想了想说:“我不吃先婚后爱这一套。” 邓弦的手机还在刷短视频,咦了一声:“我爱看啊,还花了不少钱看呢。” 她之前分享到朋友圈过,崔蔓也友情助力过对方的打折购剧活动,忍不住吐槽:“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谈恋爱吗?” 邓弦和她呛声:“你这种人迟早有一天要被恋爱反噬。” 她俩又理论起来了,陈糯的筷子戳进黏在一起的年糕,软糯的食物像是她此刻柔软的心。 扬草的风都不一样,把她们都吹到了从前,陈糯问:“你吃哪一套?” 肤色比常人深几分的女人把煮熟浮上来的肉捞给陈糯,说:“吃有人选我这一套。” 陈糯以为她会敷衍,却没想到酆理还真给了答案。 崔蔓从和邓弦理论中抬眼,随口酆理一句:“你现在怎么戴观音了,之前没看你信这个啊?” 酆理:“我妈的遗物,我亲爹还给我了。” 崔蔓还没陈糯清楚酆理在国外的事,都来自隐隐约约地听说,好奇地问:“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我不懂你的比赛,邓弦不是说你都世界级了吗?” 邓弦慢吞吞地补充:“世界级的惨。” 她不忘在桌下精准踢了踢陈糯的鞋:“所以需要邱蜜抚慰啊。” 邓弦重拾十几岁黏答答的语调,抚慰听起来都别有深意。 陈糯懂了,奈何嘴巴跟不上行动,只是握住了酆理的手。 酆理拂开她的手:“你摸狗呢。” 陈糯实在是很难长时间扮演温柔小意,格外容易破功:“你不是狗吗?” 酆理不和她吵,和崔蔓说了点国外的家事。 陈糯不吭声,就这火锅慢慢听,还不忘余光扫过隔了一桌的钱果然,给对方发微信:你们不是要把酆理包装一下吗?这段不录? 钱果然吃火锅也是工作,回得很快:在录,没看桌上的设备吗? 这段台本上没有,都算素材,后期会慢慢剪。陈糯知道钱果然今天算管事的,又提出要求:我和酆理今天不回去住有问题吗? 钱果然说有。 又发了一句:安排四个嘉宾见面的,你们真的一点不按照台本啊。 陈糯:补录不就好了?本来就是明天正式开始的,我们在这里住一晚也没什么吧? 钱果然也参观过这个破败的房子。 楼下的两间房看上去还没民宿的淋浴室大,明显看得出条件艰苦。 就算是十八线明星都要挑三拣四,陈糯却要求回来。 钱果然忍不住问:这里能住人吗? 陈糯还是陈糯的时候,住在房龄很大的小区。 周枫想和他就在对门,和钱果然是朋友的陈糯也没有邀请对方来自己家。 房子太老,奶奶又不喜欢改变,堆满了陈年旧物,就算是周枫想,也只是隔着防盗门隐隐知道里面的格局。 陈糯死后,酆理和钱果然剑拔弩张,除了陈糯见过的,也有其他时候的吵架。 不外乎真假朋友,在不在乎,这些陈糯都不知道。 陈糯:这不用你管吧? 也不知道这句话戳中了钱果然哪根筋,她又想到死去多年的朋友。 哪怕清楚有些事或许手机那端人知道的比自己多,也忍不住发了一句:你说话和酆理真像。 陈糯:? 她又追问:怎么说? 明明都在一个露台,陈糯一边听酆理和邓弦崔蔓说国外的生活,一边从钱果然那里了解到她不知道的酆理从前。 殊不知她的模样有几分心不在焉,趁着邓弦和崔蔓指挥骑手抄近道送外卖的时候,一只手从桌下伸来,拿走了陈糯的手机。 “和谁偷偷发微信呢。” 酆理的声音响在耳边,陈糯的心下意识加快,有点像上课被老师发现玩手机,伸手要拿回来。 对方不松手,看见了钱果然的微信界面。 [你们说话的方式很像。] [很多年前,她喜欢我一个朋友,还去过对方的房子收拾遗物,我都不敢进去,她直接破门进去的。] 不知道钱果然撤回了什么,酆理猜测是土匪。 [她就这么拿走了我朋友的遗物。] [这么说也不对,实际上那也是我第一次去我朋友的家里,我们是朋友,但从来没有去过对方的家里玩。] [里面不是乱,但给人感觉比这栋楼还旧。] …… [我看过你的节目,你之前用的吉他也是我朋友的。] [吉他是酆理送你的吗?] …… 酆理盯着手机看,陈糯也没有抢了。隔着一桌的钱果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并没有继续发。 陈糯却没有看了这种熟人爆料的不爽,毕竟她是那个[朋友]。 这段从前她不知情的过去有了钱果然的补充,她再一次隔着时光感受到了酆理从前的喜欢。 陈糯冷淡的眉眼缭绕着兴味,桌下的手摁在酆理的大腿上。 隔壁桌的金娉刚侧身接新送上来的果盘接瞥见这个摁手,忽然有些心惊肉跳。 酆理的外形张扬没错,陈糯是一眼明了的性冷淡。 很难想象她也有炙热的时候,现在只是纤细苍白的手和大腿接触而已。或许有周围喧嚣的叠加,也有陈糯毫不掩饰的眼神晕染,像是下一秒她们就会亲吻。 穷凶极恶或许不能形容亲吻,却意外适合此情此景。 掌下的身体结实,酆理的身材本来就一等一,穿衣服看不出,穿一半衣服最是明显。 陈糯默默判断酆理的情绪,小声地问:“你还砸过我家的门?” “我的遗物也不算少,除了吉他手机,剩下的书包课本你都拿到哪里去了?” 酆理把手机还给她,眼尾下压,像是分享一个秘密的挨近:“烧了一半。” 她当然知道自己藏过什么。 陈糯死的时候举目无亲,社区会上门处理后续。 酆理以朋友的名义上门,也不是钱果然想的破门而入,是钥匙卡在里面了。 只是她外形唬人,被钱果然当成强盗也无可厚非。 如果不是陈糯死了,当时的酆理还真的想入室抢劫,把人偷走。 只是她和陈糯总是差了你情我愿。 邓弦叫了扬草另一条街的刨冰和慕斯蛋糕,似乎觉得在火锅后吃特别有意思,点了好几块,分给陈糯和酆理的是二合一。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粉色的慕斯蛋糕是碎裂的爱心,两块拼在一起才是好的。 崔蔓看出了邓弦的恶趣味,假装不明白,去给别人分了。 陈糯的手还压在酆理的腿上,掌心的热度随着时间升高,似乎要把布料烫坏,她低声问:“剩下的一半呢?” 酆理:“你不知道?” 她的叉子插.进粉色的爱心慕斯,正好毁掉了破碎爱心的那根锯齿黑线。 陈糯还真的不知道。 酆理凑近,发丝扫过陈糯的脸颊,还顺带把陈糯烫她大腿的手捞起,放到对方自己的腿上,“藏在三楼衣柜底下,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 陈糯都惊了,“藏尸体才这么藏吧。” 酆理:“你的尸体都变成灰了我藏起来也太变态了吧?” 陈糯坐不住了,她现在就要去楼下看看衣柜底下到底藏了什么。 她不知道酆理有没有看自己给钱果然发的最前面几句:“那我们今晚不回去了吧?” 酆理尝了尝慕斯的味道,不算很甜,她眯起眼问:“那住哪里?这里不能住人。” 陈糯:“我不管。” 她抬腿走了,还不忘咬走酆理刚叉起来的破碎爱心,像是碎了的东西也无所谓,吃到肚子里,还是完整的。 邓弦从手机视频里抬眼,咦了一声,“她吃饱了?” 崔蔓终于实现了鲜切牛肉自由,顾不上说话,酆理:“她一直不喜欢吃饱。” 下楼的陈糯在酆理待过的房间寻找。 她们离开后这里租出去两次,但楼上一直没人住,似乎嫌弃改造也要钱,就空着,要么堆杂物。 灯管泛黄,照不亮这个破房间。 床头还有酆理贴的赛车手海报遗迹,陈糯踩着床板打开衣柜,空空如也。 她又翻开木板,最后才在夹层的背板下找到了一个十五寸大的盒子。 不知道酆理还放了什么香包,那么多年后味道如旧。 里面是有时间编号的东西,比如拆开过的气球袋子,一拉就会飞出泡泡的气氛组玩具。 是她做陈糯的最后一天购买的。 还有一包贴身衣物。 也是她的。 酆理的字多年没变,纸条的口吻也颇有几分自嘲。 对不起和我不想烧。 你要是恨我就变鬼来抓我好了。 幼稚又自大。 还有难过。 酆理把手机和吉他放在自己的房间,更隐秘的心绪藏在老榆木的柜子深处,让多年以后的陈糯无话可说。 楼上的酆理还在吃慕斯,金娉提醒她不能吃多,又絮絮叨叨她的体检报告。 酆理的手机一亮,上面是陈糯的消息—— 你现在还没从前的十分之一变态。 一般人死了最先烧的就是贴身衣物,你留着…… 陈糯羞耻又亢奋,这种侧面的喜欢比酆理正面的宣告还令人无措。 她输入半天,删除半天。 变成一句:你不早说。 崔蔓还在问酆理和陈糯的关系,说你俩拉拉扯扯的太没意思了,不如像邓弦说的那种先把婚结了。 邓弦又说她俩之前不就像结婚的一地鸡毛了吗? 江阿姨算恶婆婆又是后妈,我就说了结婚不能和家长住在一起的。 崔蔓问同性恋还有什么婆媳纠纷吗? 邓弦回了一句你不懂的,又问酆理:“你就没想过换人吧,我知道的。” 她并不清楚酆理的山盟海誓,但也了解她的性格:“和你谈恋爱应该最没有风险了吧?” 崔蔓不懂:“为什么?” 邓弦:“她就是爱管事,喜欢担责任。邱蜜是妹妹又是最后一个亲人,还是小情人,只要邱蜜还活着,应该不会换了。” 她当着正主的面也能侃侃而谈,不知道在崔蔓眼里也在说自己。 这两个人都因为爱元气大伤,崔蔓喝啤酒都觉得太苦,唉了一声。 酆理想到很多年前自己和陈糯说的那句承诺。 唯独和我一起没有风险。 可是直到离开,陈糯也认为她们建立在姐妹关系上的在一起才没有风险,最后的挽留也像是应激和偿还。 酆理不要偿还,爱本来不求回报,要的是回应。 崔蔓敲了敲啤酒杯,喊了声酆理:“你的秘密来了。” 邓弦没听出是秘密还是蜜蜜,也附和,学江梅花喊的蜜蜜。 酆理最大的秘密走过来,坐回酆理的身边,把那包没吹完的气球放到桌上,说:“等会我们出去一趟。” 第42章 第四十二颗星星 邓弦问:“出去不带我啊?” 陈糯:“去公路。” 邓弦越看这包气球越眼熟, 咦了一声,看向酆理:“我怎么觉得这个活动似曾相识啊?” 她并不知道现在的邱蜜就是当年酆理追随未果,死在赴约路上的陈糯。 反而是崔蔓这个当年没在第一现场的参悟了其中的阴魂不散, 筷子尾敲了敲邓弦的啤酒瓶, “现在谈恋爱不都来来回回那几套, 你没事就别凑合了。” 邓弦也没多想,她一口半块慕斯,吃掉了一只小熊头。 里面夹心的火龙果看上去像是她生吃了一个人, 满唇鲜红, 还要说一句:“我多久没谈恋爱了哪知道啊,而且崔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还没成家就出家,像话吗?” 崔蔓已经看出她有几分微醺,提醒邓弦:“记得让你徒弟把你的车开走啊, 喝酒了不能开车。” 她又对酆理说:“我们就不去了。” 陈糯很满意她的识趣:“那明天见。” 崔蔓不是很懂:“你们什么意思,今晚不回民宿住了?” 她扫了眼酆理, 又想起陈糯发在微博那夸张的牙印。 说实话也没什么暧昧不暧昧的, 纯粹是粉丝起哄,崔蔓的队友还讨论半天, 亲身实践是自己咬出来的。 不等酆理回答, 陈糯就点头:“我们单独睡在一起。” 崔蔓没好气地说, “你们在民宿不也单独住一间?” 邓弦靠了过来, 声音带着喝多了的味道,“不方便呗。” 酆理也跟着邓弦的目光看向陈糯:“你是这么想的?” 陈糯:…… 崔蔓这会也觉得不搭腔太不识时务:“那不然还是什么呢?” 陈糯:“你们想得真龌龊。” 崔蔓在桌下踹了酆理一脚:“她说你龌龊。” 陈糯瞪了崔蔓一眼:“你这么闲能不能把这一盆茼蒿吃了?” 邓弦还叼着甜片的叉子,“吃什么茼蒿啊, 继续喝吧。” 等陈糯坐上酆理的车还在嘟囔着两个人神经病。 酆理还在笑,陈糯的手搭在她的腹部, 能感受到对方因为笑而震颤的腹部,忍不住揉了一下,凑到酆理耳边说:“去趟文具店。” 酆理:“不是去公路吗?” 陈糯:“你之前的气球超市买的?” “邓弦买的。” 之前酆理张罗表白的事忙得要死,还要拉横幅。 还因为去扬草的广告店打横幅太张扬,特地上网定制了一份。结果快递慢得要死,她记得当天表白都差点迟到。 陈糯还往包里塞了从老榆木柜子里过期很多年的礼花棒,漏气干瘪的陈糯也都塞了进来。 她此刻的心却鼓鼓囊囊的,忍不住说:“表白还要别人去买东西。” 酆理调了一下后视镜。 她现在这辆车造型拉风,停在路边引得无数人驻足,对面火锅店外面的食客也忍不住多看两眼,再看开车的女人个高身材又很好,更多看了。 陈糯知道酆理瞩目,以前就不爱和酆理站在一起。都说枪打出头鸟,似乎和酆理一起总会被波及,她还这么对酆理说过。 现在她不得和酆理黏在一起,摩托车开过,酆理没开导航,循着记忆找文具店,一连找了好几家都关门了,还是陈糯让她去学校门口才找到方向。 扬草总共就几条街,十年后也差不多,只是店倒闭了开新店,学校的数量也没有增减。 南斗中学门口的石头一如既往,学校也没想着找人重新上个油漆把字重新涂一遍。 开文具店的老板倒是没换,酆理之前总爱在他家买烤肠,陈糯背着包去里面找气球,对面学校的教学楼灯火通明。 今天周五,酆理以前那个年代周五下午就放学了,一问才知道现在改周五晚自习结束再放学,住校的第二天才走。 酆理刚才吃多了,和老板唠嗑又忍不住买了根烤肠,陈糯拿着打气筒和一包气球出来,发现酆理又要从冰柜拿冰棍。 陈糯:“不许吃了。” 她都怕酆理再吃出什么毛病,盯着对方关上了冰柜。老板是个胖乎乎的女人,之前一年到头挂着腰包,现在换了个颜色,看了眼酆理和陈糯,也没认出什么明星和红人,问了句:“你们来看老师的啊?” 她俩看着也不像学生了,酆理摇头:“路过而已。” 那根烤肠塞到了陈糯手上,陈糯坐上车往后看了眼,南斗中学在摩托车轰鸣中远去。但是酆理迷路了,没找到之前的公路,又打电话问邓弦。 崔蔓还和邓弦坐在一起吃火锅。 节目组都没散,但邓弦喝啤酒都喝多了,来接她的徒弟说邓师傅戒烟戒酒,家里的好酒都要好日子才开,现在难得喝一次,自然没什么酒量。 酆理也没办法了,陈糯翻动手机通讯录,蹲在路边给虞微微打电话。 虞微微现在也不在扬草,去了更南方的城市。 之前陈糯问过她酆理的下落,开了一家服装公司的虞微微更不知道了。 “酆理和陈糯表白的公路?” 陈糯开着扩音,两个人蹲在扬草城乡郊区的转角草坪,蚊虫飞舞,酆理偶尔拂一下。 虞微微的声音一如既往,她工作忙也关注过现在的新闻,知道邱蜜和酆理重归于好,还苦口婆心劝陈糯:“祖宗啊,你这好不容易……还给自己添堵呢?” 陈糯哑口无言,酆理笑得差点岔气。 她揪了一根草扫眼前聚在一起的小飞虫,远处公路的路灯连成一片,陈糯没办法解释,说:“是酆理问的,她摔坏脑子,失忆了。” 她把手机递给酆理,死过一次赴约的人也不知道扬草变化那么大,比不过每年还回来探亲住上一个月的虞微微。 酆理和虞微微打了个招呼,两个人寒暄了几句。 虞微微听说邓弦喝多了,骂了句这人居然不告诉自己这个消息。 很快给陈糯的微信发了地图截图,附带语音消息:“我也不确定啊,但路上有个私人加油站的。” “酆理之前就把横幅扔加油站垃圾桶了。” 风吹起陈糯的碎发,虞微微又补了一句把酆理微信推给我。 陈糯看酆理低头摆弄手指,修长的手指点过好友请求,虞微微很不客气的一句语音传来:“你怎么还和邱蜜说你之前和陈糯的事呢,不怕吵架啊,她心眼可小了。” 酆理笑得不行,陈糯脸都快绿了,“我哪里心眼小了?” 酆理:“你自己问她啊。” 她拎着头盔起身,阴影落下,陈糯抓住她的手,借力站起来。 加油站在斜对角,之前的公路改道了。 大货车不过那边,从另一条路过山洞呼啸而去,农田被电线切割,夜晚的飞鸟站在细长电线杆上。 前面的路一望无际,陈糯微微闭上眼,在风中问:“横幅又是什么?” 酆理没回答。 加油站一直是那个老板,她顺便去给摩托车加了个油,刚才没买的冰棍还是买了,递给陈糯一根绿色的。 陈糯拿走酆理叼着的那一根红豆味的,还在找加油站的垃圾桶。 酆理循着她目光看去,正好有车收走垃圾。 但这是多年以后,怎么找得到十多年前的垃圾。 酆理咬了一口绿豆雪糕,“横幅是我特地定做的,写着听说酆理喜欢陈糯啊。” 陈糯被冰得眯起眼,骂了句:“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 加油站很明亮,衬得外面的农田更是昏沉一片,陈糯问:“为什么要约在这种鸟不拉屎地方?” 酆理:“你问一个失忆的人不好吧?” 加油站偶尔有车加油,还养了一条白色的狗,四仰八叉地躺着。 陈糯嗤了一声:“总比我一无所知好。” 酆理问:“你不知道你还来干什么?” 她当时做了陈糯不来的准备,邓弦吹个气球就撒娇腮帮子疼,更不看好酆理这铁树难得开花的恋情。 说你看上的那个女孩太冷,也很无聊。 谁都问一句为什么喜欢。 那个岁数在乎外貌,喜欢更像是因为你喜欢我。 酆理喜欢人群中吸引她的陈糯,没有理由。 用李菟的话说就是我姐姐名字就很有理,所以干什么都不需要理由啦。 红豆冰压根没几颗红豆,陈糯吃了一半就不想吃了。她掏出包里过期的礼花棒,刚才还多买了一把剪刀,为的是剪开里面,剪开从前,剪开秘密。 她说:“不知道,就是想来。” “你不是激我吗?” 酆理:“没人管你才来吧。” 那个时间,地点,一般的小孩有家长管着,也出不来。 酆理清楚陈糯的家庭状况。 她和陈糯都因为家人的离去在殡仪馆见过,没想到后面也成为家人相聚在……殡仪馆,太可笑了。 陈糯点头:“所以我觉得很没意思,也不戴头盔,没想到真的出事了。” 她牵着酆理的手往加油站外走,路边的村道窄窄,要找到当年一模一样的位置太难了。 农田夜晚的鸭子正在睡觉,她们没有惊动这些动物。 她们又走了几十米,是一个村口,外面还有店开着,或许是普通人家,还有麻将声,偶尔有三轮车开过。 陈糯在路灯下停下,把过期的气球也都打了,酆理盯着气球上的笑脸说:“好丑。” 陈糯:“你自己选的。” 酆理:“不能打你刚才买的吗?” 陈糯:“这算我的。” 酆理还叼着雪糕的木棍,远看像是叼着一根烟。 也有坐在三轮车后面的小孩好奇半夜路边站着的女人,车开出老远还在看。 陈糯趁此刻剪开了礼花棒,恰好夜风吹过,里面的彩色碎片纷纷扬扬,差点淋了酆理一身。 酆理:“小心被人投诉啊。” 她拍了拍身上的碎片,陈糯捆好气球,却没有松手,她问酆理,“当初这个是等什么时候放的?” 酆理看着滚落的炫彩碎纸片,眼神有些怀念:“当然是你同意的时候。” “邓弦说你肯定不会同意的。” “后来她吓得半死,骂自己乌鸦嘴。” 酆理的轮廓一直比寻常人更锋利,一如她的名字,但也有柔软的时候,也一如她的名字。 这个人剖开是甜的,陈糯却在她不在的时光才品到这种甜。 “我不同意的话也不会开了是吗?” 陈糯的声音裹着经过的汽车声音,不知道她俩这样站着怪瘆人的,酆理点头:“我设想过无数可能,就没想过你会出意外。” 这也是酆理最先想起的记忆。 车祸、血泊、救护车和抢救无效。 或者说当场死亡。 医生说很正常,这对病人来说是很深刻的记忆。 死亡从来深刻,她一直在重蹈死亡的覆辙。 陈糯扯掉了她叼着的那根木棍,影子贴在一起,她吻了吻酆理的唇角,声音像是迟到多年的回应:“所以还是要开的,哪怕过期了,漏气了。” 酆理这才明白陈糯为什么执意要来这里。 酆理的眉眼一向很深,眉毛很浓,又很长,或许更像亲生父亲。 凌厉是天生的,不知道自己的凝视带着天然的压迫感,让人分不清害怕和心动还有讨厌。 陈糯深受其害。 死去重生的人还记得当年赴约的心情,她戳着气球上的老土笑脸,说:“我当时想,就我一个人了,去死也没什么问题,一了百了。” 她在扬草的小炒店和酆理说不是你的错。 可因果循环,哪有这么简单的。 陈糯就是要拴住酆理,囚禁季风,留下种子。 “当时这条路的尽头是你。” 那根雪糕的木棍还捏在陈糯的手上,她戳着酆理丰润的唇,“我是为了你才重生的。” 又有一阵风吹来,卷起碎纸片。 路灯也能折射出炫彩,气球被秋风吹得相撞,声音沉闷,又像是擂鼓。 到底是谁的心跳如擂? 木棍掉在地上,被风沙裹满,酆理搂住陈糯,她低头看进这双写满誓不罢休的眼睛,冷淡褪去,全是因她而起的执着。 陈糯之前的眼睛就很漂亮,像是雪夜孤灯。 孤灯不想漂泊了,季风吹灭了它,但野火又把灯重新点燃。 漫山遍野,熊熊大火,烧得陈糯声音沙哑。 她被酆理落在脸上的细吻撩拨得不能自已,把酆理的衬衫外套攥得皱巴巴的,问:“我们今晚睡在哪里?” 第43章 第四十三颗星星 酆理:“你不会想我和你一起住老房子里吧?指不定全是蟑螂呢。” 她还瞄了一眼陈糯装过气球的斜挎包, “你没遇见?” 陈糯满腔的旖旎全被酆理打散了,她直接抄起斜挎包砸在酆理身上,气球都被吹跑了好几个, 两个人又在路边追。 气球轻得很, 风吹气球, 陈糯这种体能低下的人跑几步就喘气,还是酆理把气球追了回来。 气球的笑脸都被路上的沙子碾成了白眼,酆理煞有其事地和陈糯对比:“和你还挺像的。” 陈糯:“你能踩碎吗?” 刚才两个人打气都花了好半天, 酆理不懂:“踩碎干什么, 带走好了。” 崔蔓已经和摄制组回去了,邓弦也被她的徒弟带回了天光云影, 楼上的卫生打扫完毕。 反正陈糯买下这栋房子重新落了锁,崔蔓说已经关好了,还要补充一句反正也没什么可以偷的。 两个人拎着一串气球走回加油站, 得亏现在天气转凉,不然走一路都要被蚊子咬得满脸包。酆理看陈糯走几步路都像是没力气, 问了句:“唱歌不是要肺活量吗?我看你音乐节状态都挺好的, 怎么现在这么虚?” 陈糯睨了她一眼,路灯都盘旋着飞虫, 农田还有蝈蝈的叫声。 此刻城市离她们很远, 陈糯深深地看了酆理一眼, 低下头说:“还不是因为你?” 酆理冤枉得很, “又怪我了?是谁在山上忽然偷袭我的。” 她也看得出陈糯纯粹是赶趟累的,“早点回去睡觉吧,明天还录节目呢。” 陈糯:“我都和节目组说了我们今晚不回去。” 酆理以前都没看出来陈糯还挺爱面子的。 她想起陈糯和钱果然的微信对话, 略带玩味地问:“就你这个状态,不回去能干点什么?我们又去住酒店?” 陈糯听出了酆理的略微嘲讽, 她俩从前就爱互呛,这种时候也很符合她们正常的相处状况。 “这么不情愿?”陈糯微微抬眼,加油站就在几米外,深夜里依然灯火通明,“酒店藏了什么我见不得的人?” 酆理转身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还不忘分给加油站的看门狗一个气球,挂在了人家狗的脖子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天生有几分吓人,狗也不敢朝她乱吠。 陈糯拿走了车上酆理的头盔戴在头上,隔着头盔挡风片看着走来的女人,“我不管,我不回去。” 酆理:“怕崔蔓笑你啊,她没这么无聊。” 她哪能不知道陈糯是什么意思,对方并不是擅长索取的人,要什么都不开口。 之前酆理擅长揣摩,不代表现在失去了这样的能力,她只是想听陈糯说出来。 陈糯用气球遮住酆理的视线,隔着头盔的一句酒店只有我和你透出来,听起来有几分郁闷。 擅长回避感情的人哪怕想通了也要欲盖弥彰地补充一句:“民宿吵死了,人那么多。” 酆理不是明星,多少也知道陈糯工作的环境。还要故意问一句:“那你以前录节目呢?这么吵都耍大牌不配合啊?” 陈糯忍无可忍瞪了她一眼:“你装什么,不是能听懂吗?” 酆理:“我倒是挺喜欢热闹的。” 她以前就这样,爱交朋友,走哪里都三五成群一堆人,最可怕的是没人会被落下,也难怪邓弦成天夸酆理体贴。 陈糯:“我就是想和你单独待在一起。” 七天都是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她不想要第二个七年了。 酆理正要说话,手机忽然响了,金娉的电话。 “酆理,姜珞和穆岁希吵架了,就在民宿这边,你在哪里?” 陈糯也听见了。 她对姜珞倒是没有一开始的反感,大概是她和酆理这些年经历了太多死别,也知道有些坎不是这么容易跨过的,观感倒是复杂了许多。 但她也没明白为什么非得酆理过去。 酆理想到明天的开幕式,揉了揉眉心,对金娉说:“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 她不忘叮嘱金娉:“别让节目组录制,回头姜珞又跟我发疯。” 这下两个更不用谈论去哪里睡了,陈糯气得牙痒,酆理隔着头盔拍了拍她的头,又敲了敲头盔的挡风片:“别生气了,在哪里不是睡。” 陈糯踹了她一脚:“你怎么事这么多啊?” 被踹的人也不生气,戴上另一个头盔,催促陈糯快点,“没办法啊,你以为咱俩还是十几岁啊。姜珞要是真的和穆岁希掰了,搞不好明天直播的比赛都要出乱子。” 酆理开车回了民宿,路上陈糯还在低头看手机。 也不知道邓弦什么时候酆理拍的合照,还有崔蔓,在冒着热气的火锅面前定格。 陈糯想:又背着我拍照。 她又搂紧了酆理的腰,不想去思考台本上的明日行程,要是可以,她都想大清早就跟着酆理去比赛现场。 车很快开回了民宿,酆理翻身下车,还不忘把陈糯拉下来。 金娉已经在门口等她了,着急得顾不上和陈糯打招呼就凑到酆理边上报告情况。 “姜珞和穆小姐动手了。” 金娉说出来都觉得头皮发麻,按照提醒怎么也像是反过来了,但姜珞完全不能用外表形容,也是一句话形容不了的人。 酆理也没落下陈糯,让她跟上,一边问金娉来龙去脉。 节目组包下了这栋民宿,台本里也有拍摄酆理摩托车比赛现场的流程。 姜珞也算俱乐部的老板,不参加拍摄来这里也不算什么。 据说她本来是不想来的,穆岁希听说前女友参加节目,和姜珞谈崩了,不知怎么的又来找前女友,变成三个人的现场,两个人动手。 酆理无言以对,她问:“谢小姐没事吧?” 姜珞的精神状况一直不算稳定,姜家人把酆理带回来,也有希望她能疗愈疗愈失去恋爱又追求恋爱的姜珞。 酆理认识失去恋人的邓弦,对方就比姜珞状况好多了,只是痛苦无法比较,她也不能多说什么。 陈糯站在酆理边上,也听得头大,心想怎么她现在的亲戚事还这么多。 姜珞现在还在楼上,据说穆岁希被她打出了伤,节目组自带的医生还在包扎,酆理上楼的时候金娉还在叹气。 崔蔓也在楼上,节目组的相机倒是都撤了,钱果然关上了茶室的门。 崔蔓都去洗漱了,她的睡衣宽宽大大,脸上贴着面膜,把还要挤进去的陈糯拉出来,“这种纠纷你也要凑?” “你回来了我们正好商量下节目组让咱俩唱的歌。” 陈糯恨不得参与现在酆理生活的方方面面,“不是后天唱吗,我弹吉他你唱吧,你别拦我。” “酆理的家事不是我的家事?” 崔蔓松开手,也没说话,目光自上而下,陈糯眯起眼:“你也要进来吗?” 崔蔓摇头,似乎从陈糯脸上揪出了几缕不满足的郁闷,耸了耸肩,“我就不去了。” 茶室的门没完全关上,还能看到她室友前辈单薄的后背,崔蔓唉了一声:“总觉得我今天好像可以一个人睡一间。” 陈糯没回,推开门进去自然地坐到了酆理身边。 酆理还在和姜珞说话,斜对角坐着脸上似乎被姜珞指甲划出伤口的穆岁希。 金娉看陈糯进来,本来想说什么,看酆理没反应,把门关上了。 室内五个人,除了酆理和陈糯都是分开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调解室。 谢漩是被酆理请过来的。 她一坐下,穆岁希就从刚才大呼小叫变得安静无比。 姜珞眼神蔑视,穆岁希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平和地问姜珞:“你就非要挑拨我和谢漩的关系吗?” 这是穆岁希第一次见到酆理本人,她自己也算半个运动选手,也看过酆理比赛的影响,对酆理有天然的好感。 女人头发剪得很短,也不知道是不是气到了,在这样的天气就穿着一件背心,喊了酆理一声酆总,她眼神扫过一脸倨傲的姜珞:“你不觉得你姐很爱管人吗?什么都要听她的。” 酆理点头,她随手开了一瓶节目赞助的汽水,刚要喝就被陈糯拿走了。 头发到肩的歌手口吻不善,“你晚上吃过冰了,不能喝这个。” 桌上也有热水,陈糯还给她泡了一杯参片枸杞,健康得抱怨的穆岁希都哑口无言,反而是坐在最边上的谢漩自己冲上了热水。 酆理把这杯递给姜珞,陈糯一句喂被她堵住了,酆理说:“我姐就是这样的,你们不是我想的恋爱关系吗?” 穆岁希性格也大咧,反正四下无人,还有个前女友在,她的心思昭然若揭,之前的躲避也有之前分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原因。 陈糯这次往新的一次性杯子里加了更多的参片,如果不是酆理抬手,结合她一脸的冷淡,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想投毒。 气氛怪怪的。 姜珞本就是珠光宝气的类型,现在却手握成拳,力道一看就很大,陈糯看了都疼。 穆岁希看了眼姜珞,摇头,她都不敢看谢漩,别过脸说:“家里觉得我和她交往才算是好女儿,我和她假装……” 陈糯忍不住小声问酆理:“有钱人出柜也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啊?” 她和酆理以前和有钱完全不沾边,就算现在陈糯看酆理也不会和远在天边的俱乐部大老板挂钩。 陈糯的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了,奈何室内太安静,其他人都听到了。 穆岁希比酆理的回答还快,“是啊,要面子嘛,不然也不会让我和小漩分手了。” 陈糯惊讶地看着谢漩,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听到对方的往事。 酆理在桌下扯了扯她的手,穆岁希又问:“你是酆总的妹妹?” 陈糯摇头,穆岁希哦了一声:“现在是女朋友是吧?” 穆岁希个子也高,肤色也深,乍看和酆理是一个类型的,却给陈糯一种钝钝的感觉。 陈糯点头,酆理没反驳也没有承认,她问:“你们动手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她问的是姜珞,“明天就要开赛了,你知道比赛对我很重要的。” 穆岁希看着也不像是吵吵嚷嚷要撤资的人,她一开始因为要见到多年未见的前女友产生的慌乱都因为同处一室寂静。 哪怕谢漩没看向她,陈糯都感觉到这两个人身上的暗潮涌动。 她忽然有些羡慕,也不知道自己和酆理有没有这样写满故事的氛围。 姜珞还是不说话,她的美甲看上去极尽点缀,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样。 像是成熟的果实被封锁,多了一层宛如糖霜一样的遮罩。 陈糯一无所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姜珞的敌意,也生气酆理的无动于衷。 现在知道大部分的来龙去脉,又忍不住幻想要是自己真的见不到酆理,或者酆理死在国外,自己要如何过完没有念想的余生。 这些都太沉重了,沉重得陈糯深入去想好像又没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 酆理就在这里,她伸手就可以握到的地方。 姜珞:“我就是知道对你很重要,才特地请谢小姐来的。” 她看向酆理,“不然你以为这个节目的赞助这么好拿吗?” 谢漩不算很有名,比起陈糯和崔蔓更有新鲜感,这次不少观众预约就是冲她来的。 她之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这样的节目。 酆理冲姜珞笑:“我知道麻烦你了。” 她手指捏着陈糯泡开的养生水,另一只手敲了敲桌子,“现在节目都录制了,大家都签了合同,包括我们比赛的赞助等等。” 酆理看向穆岁希,“穆老板也知道违约的话是您那边支付违约金吧?” 穆岁希当然知道后果,她就是不喜欢姜珞的决定:“你姐之前明明说协议时间内相安无事,她也明明知道我和小漩……” 酆理:“我姐撮合你和前任复合,你还这么凶啊?” 她语带调笑,刚进来的时候沉下脸的时候,穆岁希都觉得她这人不好相处,现在一口一声我姐,又像是维护。 穆岁希理亏也理亏,“我也不用她这么好心,再说了她是好心吗?要是我爸妈知道我和小漩在同一个地方,又把她……” 她和谢漩明显也有一段家人干预的故事,陈糯猜谢漩没有背景,才分开了。 这么一想她和酆理那都不算事,江梅花都算好拿捏的家长了。 回过头看,她们虽然开局泥泞,也比其他人更适应风霜。 姜珞平时看上去笑眯眯,这会的语气也和冰冷无关,“你就不能硬气点吗?” “公司的股份都在你手上了,还怕你爸妈把她送走啊,又不是十几岁了。” 金娉怕她是见过姜珞背地里的发飙,总觉得这人表面甜妹,背地里阴恻恻的。 像是潮湿的苔藓,最适合一年几乎都在下雨的国度。 这句话听起来不冷,却带着明显的恨铁不成钢,穆岁希喂了一声,差点拍桌站起来,一直不说话的谢漩敲了敲桌面,穆岁希又坐回去了。 陈糯知道为什么了,之前酆理说姜珞就是这么被拆开的。 她像是在穆岁希上寄予厚望,渴望一个故事有奋不顾身走向圆满的结局。 陈糯看向酆理,心想那当时姜珞注销酆理微信,是觉得我是碍事的那一个吗? 她的调查信息会有我和酆理事无巨细的从前吗?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陈糯不爱酆理。 酆理爱得太超过,像是天平无法平衡,重的那一端总是要狠狠落下的。 轻的那一段抛向天空,在下坠的过程中粉身碎骨。 酆理也叹了口气,她先问姜珞:“能说吗?” 姜珞一句话没说直接走了,门重重关上,留下剩下的人气氛尴尬,酆理却松了一口气。 “她之前有个像你俩一样因为条件不匹配分开的女朋友。” 穆岁希瞪大了眼:“她不是前女友很多吗?哪个啊?” 酆理:“那还能和你协议恋爱呢,你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语速忽然加快,陈糯笑了一声,又喝了口自己泡的参片水,苦得她有点恶心。 酆理拿了个新杯子给她,先为姜珞动手道歉,又概括了这位同父异母姐姐的过去。 她说别人说得简单,穆岁希也不是什么冷酷无情的人,明显和姜珞不熟,搞不好这段协议也是姜珞促成的。 酆理从不否认姜珞的投资能力,也大方地称赞了姜珞几句,还提了自己的经历,“你知道这位是我的妹妹,我出国也是被生父叫回去的。” “姜珞刻骨铭心的前任也是车手,我呢……” 穆岁希吸了吸鼻子,陈糯无语地看着她狂擦眼泪,一副我真该死的表情,心想也不至于。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谢漩看穆岁希的眼神有些许暧昧,陈糯无心去管,更在意酆理透露出的从前经历。 她在姜家也不快乐。 最后穆岁希就这么被打发走了,也没提解约,还是和谢漩一起走的。 本来要出去住的陈糯和酆理回来了,资深前辈和前女友疑似在姜珞发推动下旧情复燃,酆理站在阳台看她们走到隔壁的民宿,倚着栏杆叹气。 天上的星星闪闪烁烁,她眼底的疲惫依然难以驱散,陈糯问:“这就是你不介意她这种控制欲的理由?” 姜珞明显因为别离产生了心理疾病,陈糯无法理解这种协议恋爱和合作,还有闲心撮合协议对象和对方的前任。 别人找个代餐缓解寂寞,她找代餐撮合,这算什么,暗黑系月老吗? 酆理:“那会都忘了,我介意什么?” 那杯都快溢出来的参片养生水还温着,酆理抿了一口,眉头蹙起,“后来想起来了也没办法啊,虽然是有血缘关系,她和小菟不一样的。” “至少我的债务抵消,也有了别的机会。” 酆理开超市的时候就知道哪有什么绝对的天降大饼,能等价交换都算好了,最怕暗算。 她看着天上的发毛月亮,喊了声略带惋惜的蜜蜜啊。 陈糯蹙眉:“你喊得好恶心。” 酆理说:“学江梅花喊的,不像吗?” 陈糯自己对江梅花的观感都很复杂。 回忆从前,就算设身处地,她也不会对江梅花有好感,她问酆理:“你恨她吗?” “恨?” 酆理摇头,“没这么强烈的感觉。” 她一开始的确不喜欢江梅花,后来也谈不上喜欢。 楼下安静,深夜虫鸣似乎也很节奏感。 酆理垂眼的侧脸看上去有几分落寞,“你不知道,我和老李吵过架。” “现在想挺过分的,”酆理顿了顿,“我说你实在寂寞也别想着……” 她又没说完,陈糯也猜到了。 酆理叹了口气:“我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当时想不明白,他从前和我妈那么好,为什么……” “我不是说人死了后不能重新开始……” 现实和理想总是矛盾的,从一而终和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走下去。 短暂似乎是感情背后的注解,长久都写在故事里。 酆理又喝了一口苦参水,压住了她涌上来迟到多年的委屈,“他说他爱我妈,却还是找了江梅花,我知道我不能怪,他毕竟也养我到这么大,我还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可……” 夜风吹乱了酆理的头发,站在一边的陈糯抱住酆理的腰。 她完全可以想象当初江梅花带重生的自己去扬草之前,酆理和老李说过什么。 她长得一副混不吝还叛逆的外形,骨子里包容又擅长退让,也会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 所以父亲可以刺痛她,后妈可以攻讦她,喜欢的人也可以逃避她。 因为他们都知道酆理脾气很好,长得不温柔也体贴。 但这样的人也需要人心疼的。 陈糯抱得很紧很紧,紧得酆理的哽咽无从下压,变成深吸一口气的叹息,“但我看邓弦这样,看姜珞这样,失去另一个人都痛不欲生,我又觉得我这样想……” “太……” 残忍了三个字被陈糯吻走。 这个吻并不深入,但她的心似乎从未如此柔软过。 酆理也有脆弱的时候,她总是嬉皮笑脸,得逞后志得意满,却也有深夜坐在超市收银台前对账的无话可说。 陈糯忽略、逃避,后果就是七年光阴发酵,把她砸在地上,天平失衡,没有一方能全身而退。 她粉身碎骨,也要和酆理一块。 她也的确粉身碎骨过,更没什么好怕的。 “我不会变成老李那样的。” 陈糯嘴唇因为亲吻而红润,过白的脸颊有几颗雀斑,凑近却让人更想亲吻。 “人是要往前走,或许邓弦以后会想开,姜珞也会明白那个人不值得她这么痛苦。” 陈糯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区别于酆理的上扬,像是寂夜里的萤火,深夜赶路的人情不自禁驻足。 “我不会在这方面想开。” 陈糯的手抚上酆理的脸颊,她这样依然要微微踮脚,全靠酆理扶着她撑住重量。 她却全然放松,不怕跌倒。 “我喜欢你,要是你不在了,我也不会再找的。” “因为我知道,只有和你在一起,没有风险。” 她之前总是不说,回避也遮掩。 星月落山头,有人旧情复燃在隔壁一栋的房间,细说分开后的从前。 也有人在浴室浇一场热雨,企图忘掉刻在脑子里的面孔,剪断死亡带不走的孽缘。 陈糯点了点自己的唇,示意酆理亲吻她:“你在这里,我很安心。” 第44章 第四十四颗星星 酆理却假装没会意, 跟着陈糯点了点对方的唇,问:“你这么说算故意的?” 陈糯直接咬了她的手指一口,听酆理下意识地骂了一句后说:“是啊, 故意的, 有没有被恶心到?” 希望落空她也不像之前气急败坏, 催促酆早点休息,自己先去洗澡了。 金娉刚才还为了姜珞的事急得团团转,这会又过来找酆理确认明天的时间。 看陈糯离开, 想到刚才对方一直在茶室里, 问:“邱小姐什么都知道吗?” 酆理点头,她问金娉:“姜珞住在哪里?也在隔壁吗?” 这栋楼都被节目组包下来了。 本地电视台的人有些还是回家住的, 节目组的人住在一层,金娉这样算酆理的工作人员住在楼上。 金娉摇头:“隔壁栋不是穆小姐在吗。” 参加比赛的选手都住在扬草城区,酒店统一住宿, 本来姜珞也住在那边的,规格和酆理住的酒店差不多, 现在时间很晚了, 酆理也不确定。 “她现在住在楼上。” 金娉耸肩,“还在抽烟, 我就不劝了。” 她也看出酆理的洽谈是有效果的, 穆岁希走的时候还带上了另一位嘉宾, 节目组这边也没多说什么。 酆理:“你也辛苦了, 早点休息。” 金娉问:“不用管姜珞了吗?” 酆理:“她也不是三岁,我发个消息给她就好了。” 金娉之前猜测完全偏离预测,酆理从陈糯那里得知她的想法, 干脆在这里和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来龙去脉和金娉的认知对照,留下一脸震惊的金娉, 自己回房间了。 陈糯还在洗澡,酆理衣服还没换下,又有人敲门。 陈糯洗完澡出来看酆理坐在房间的桌边,问:“刚才是谁啊?” 酆理:“工作人员。” 她抬眼刚想问一句你采访了吗,发现对方居然就卷着浴巾出来了。 浴巾还是自带的,估计是之前公司的赠品,还有logo。 酆理歪头看她,目光落在她擦过肩的挑染:“你之前出差也这样吗?” 陈糯都不看她,她放在床边的手机嗡嗡震动,都是工作信息,“怎么样?” 酆理想了想,“你以前在家洗完澡不也全副武装?” 家里都是女的,江梅花生出来的小孩基本在房间。大部分时间酆理套个背心出来了,在窗帘都拉上的情况下,睡裤都懒得穿,好几次陈糯出来倒水看见她光着大腿转悠。 一开始陈糯还会后退,后来假装目不斜视。 酆理纯粹是贪凉快,看陈糯不看她反而来劲,蜜蜜长蜜蜜短地叫,把江梅花叫出来又是一阵尖叫。 说奶包你裤子,后面起码跟了五个字的啊,不知道的还以为酆理裤子掉了。 陈糯被这一惊一乍搞得灵感全无,只希望冬天快来,这样酆理好歹会多穿件裤子。 她和酆理的爱露完全不一样,就算是夏天也穿长裤,偶尔还会穿长裤。 邱蜜原本的黄皮在她上号后也逐渐转白,在家也是长裤,酆理没少嘲笑她耐热程度一流,适合打包去非洲。 陈糯忍不住回了一句那你最适合去北极,滚越远越好。 她越是这样,酆理越来劲,江梅花以为她俩又吵架,扭扭捏捏过来劝架。 一会蜜蜜一会奶包,陈糯听了都齁嗓子,反而是酆理笑得直不起腰,本就过大的背心让人不敢直视。 陈糯别过脸,过度保护的皮肤烧红得显而易见。 她率先离开,砸得门框震动,隔壁的小孩大哭,酆理还在大笑。 江梅花当时还没明白为什么,她看看紧闭的房门,看看还在笑的酆理,唉了一声,嘟囔了一句怎么总是吵架呢。 酆理说我和她这叫感情好,江梅花也不知道怎么接,又回房间了。 客厅恢复安静,酆理攥着的手机震动,是陈糯的消息:不能好好穿衣服吗?背心太旧了买件新的会死? 酆理低头看了一眼,干脆拍了一张照片发给陈糯,没有回复。 再发一句怎么样居然变成了感叹号。 屋里的人手机扣在桌面,捂着脸想酆理烦死了,不知道我还要写歌不能打扰我吗,真讨厌。 第二天酆理收到了陈糯出门买的一套新睡衣,可惜她仍然嫌热,两个人依然互相嘲笑非洲和北极,陈糯也没想到酆理后来真的越滚越远。 去过很远地方的人又回来了。 睡衣也不全副武装的人背对着酆理一边擦头发一边看手机消息,说:“怎么就全副武装了?普通睡衣,谁像你那么暴露狂。” 酆理反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问:“怎么暴露了?” 陈糯一边回消息一边说:“空着穿背心,也不知道羞……” 她手指一顿,酆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不继续说了?” 这要怎么说下去。 陈糯想到当初酆理发的照片,她从前总是被酆理气到,拉黑也家常便饭,反正很快就能加回来,现在却不一样了。 陈糯:“不知道我会羞耻。” 她的改口太明显了,酆理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分明是骂我不知羞耻。” 陈糯头发湿漉漉地垂着,公司之前发的浴巾紫色一大条,还有星星图案。 工作室的人都觉得幼稚,说黄色和紫色搭配还纯度这么高,我们的岁数还是驾驭不住。 明明只是浴巾而已,都送给了亲人朋友。 陈糯没有好到要送浴巾的朋友,在家里囤了好多,出差都带。 她一双眼向来黑白分明,似乎不会因为重生改变分毫,盯着酆理看了好一会,才说:“不是骂你,是你本来就知道我……” 她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受不了这种的。” 酆理:“哪种?” 失忆的人并不是毫无攻击性,酆理可以脆弱,柔软,也可以咄咄逼人,只是这四个字很少出现在她的身上。 陈糯:“每次都这么撩拨我。” 她声音越说越轻,伴随着擦头发的动作越来越暴力,酆理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她还要追问一句:“这算撩拨?” 当年那张图还存在陈糯的手机,相册上锁,陈糯总怕自己手机丢了被人看见。 陈糯把擦头的毛巾往酆理那边一丢,“那算什么?” 她的声音好听得很,嘲讽人的时候更是带着和气质相反的奇妙吸引力,“勾引?” 她又想到江梅花之前的嘟囔,什么遗传真是的,蜜蜜你也别怪妈妈。 这到底有什么好在意的。 之前陈糯老觉得江梅花不可理喻,但目光落在发育超标,头身比都远超普通人的酆理身上,又觉得江梅花的在意也不是没有道理。 酆理明显不普通,多看一眼陈糯都有种她迟早有一天会远去的错觉。 后来证明这个预感还是应验了。 酆理还靠在椅背上,听到这句勾引点了点头,“那你勾引我试试?” 她语气里的揶揄都快溢出来了,看陈糯要开口又抢答,“你的勾引……算了。” 她个子太高,这么靠着晃晃腿,连带着椅子也在晃动,看得陈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眩晕。 哪怕间隔七年,她依然难改对酆理的下意识口吻,“什么算了,这种事不是练练就好了。” 她依然嘴硬,“和练琴有什么区别?” 酆理:“练琴?” 陈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拿走睡衣去浴室里换,声音隔着玻璃传出,更像是吼声:“几点了你还不睡觉?” 酆理不生气反而笑,她看着房间双人床上散落的个人物品,莫名其妙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又下滑在照片上标注了释义。 年月日后面是刚才和陈糯的对话。 陈糯换完睡衣后看酆理玩手机,问:“你和谁发消息?” 酆理:“陈糯。” 陈糯:“什么?” 酆理又不说了,她直接把人从淋浴间门口推到床上,“我去洗澡了。” 受过伤的人力气也不小,陈糯更像是被她摁在床上的,一句喂还没有脱口而出,酆理就关上了门。 玻璃门只有中间的磨砂条,里面的人脱衣服的动作不要太明显,陈糯吹完头埋进了被子,心想到底什么算勾引。 她还想着等会儿干点什么,没想到很快睡着了。 酆理出来看她睡着了,去外面吹头看见崔蔓出来倒水,问:“还不睡?” 崔蔓:“吃多了恶心。” 她往后看了一眼,眼带揶揄:“邱蜜睡了?” 酆理点头,“不然呢?” 崔蔓不说话,眼神已经把能传达的意识传达完了,酆理问:“你呢?” 崔蔓耸肩:“我都忙死了哪里顾得上这些。” 她看酆理现在还没陈糯文身看着张扬,也足以证明感情是有克隆性的。 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也有相互影响,她很畏惧这种宛如藤蔓的共生性,“你俩这样的还是算了,我本来就够累了,不想动脑子。” 酆理薅了薅头发,“难道我和她看上去很需要动脑?” 崔蔓:“那是挺弯弯绕绕的,我就恨不得早点收工,躺在床上玩玩手机就可以了。” 她和从前也没什么分别,看酆理也和从前没有分别,晚上吃火锅的时候崔蔓没问,这会趁着四下无人,问:“那你之后就定居苍城了?” 不是朋友都了解彼此的事业,大家聚在一起只是为了闲聊,酆理点头又摇头,“这也是个问题啊,你们这行居无定所……” 崔蔓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哪里居无定所了,就是满地跑而已。” “你和邱蜜之前天天一块,现在终于能吃点分居的苦,也挺好。” 过了一会她又想到这些年饱受的折磨,“算了,你俩别扯来扯去的人,分开七年还是这么磨叽。” …… 第二天陈糯醒来酆理已经不在了,节目组摄像好几组,早上酆理和姜珞就去了现场。 陈糯还问了大早上被拍拉二胡的崔蔓,“酆理和姜珞一起坐摩托车去的?” 崔蔓:“不是啊,酆理自己开车走的。” 上午陈糯有单独安排的形成,基本是扬草的活动。 包括昨天和穆岁希一块的谢漩,陈糯全程配合就是为了结束这边的事去找酆理,中间休息的片段她还拿手机看直播。 比赛正式开始,现场的摄像依然偶尔会给酆理几个镜头,陈糯还看到了本应该开店的邓弦,对方似乎站在边上,看得比谁都激动。 陈糯心不在焉,桌上的水也不喝一口,不知道她处于相思状态,崔蔓心知肚明她和酆理看上去没之前那么胶着了。 很快陈糯完成了节目组的任务就去打电话了,崔蔓和谢漩坐在一起。对方倒不算心不在焉,是有让你站在拍摄范围外不遗余力地逗她笑。 表面上和俱乐部股东是情侣关系的黑皮辣妹站在远处挥手,谢漩白得发光,宛如瓷上的美人,崔蔓多看两眼也算欣赏,她忽然有些心酸,自己怎么老掺和这些事,在陈糯走回来后说:“我要加钱。” 陈糯没明白,眼神写着你没事吧。 她刚和褚春晓通完电话,那边山头场地有车在赛道飞驰,酆理穿得隆重,在邓弦看来和从前修车店的女儿完全不同。 和她一块参加开幕式的还是有扬草的校领导,退休了还被拉过来,当年拦住酆理的教导主任也很惊叹。 褚春晓直接把陈糯发给自己的话转发给酆理。 [你们应该要在扬草开分部吧,我有房源。] [位置信息。] 褚春晓问价格呢。 陈糯说不用。 这种明显夹带私人情绪的伪商业合作褚春晓不好回复,只能转发了。 现场媒体很多,也有特地从苍城赶来的车迷,还有小孩。 陈糯过来的时候人山人海的,上午比赛结束,酆理正在接受采访,节目组这边也有人过去。 记者问:“为什么选在这里举办呢?” 从前说话很不正经的人也开始说冠冕堂皇的正经话。 采访者做过深入的调查,也结合酆理的过去,酆理铺垫了一堆,还是说真心话:“领我入门的父亲在这里出生,这里对我意义重大。” 记者问:“只是纪念父亲吗?” 酆理摇头,“扬草对我意义重大,我在这里出生、长大,上学,亲人、朋友,喜欢的人都在这里。” 也不知道是谁给她搭配的衣服,陈糯站在老远也很难移开眼。 酆理以前大多穿得随意,一件T恤可以穿好多年,就算现在明显是无性别的穿搭,她的性别特征依然展露无遗。 陈糯从前就觉得酆理是原野上的豹子,她天生适合奔跑、疾驰,也有捕猎的天性。 被看上的猎物害怕撕咬和吞噬,选择逃避,却忽略了原野自带吸引,她总是会不经意地看向酆理。 就像现在,隔着人群。 就像现在,有人似有所感,忽略近在咫尺的话筒、机位,目光穿过人群,和遥遥看向她的陈糯对视。 两秒不到,除了和她对视的人几乎发现不了这样的一眼,酆理又看向记者,回答换成了节目组记者故意的提问—— “喜欢的人是邱蜜吗?” 周围还有人起哄,也有赶来看热闹的小车手哇哇大叫,崔蔓默默走开,不想在这个时候入镜。 酆理却没有回答,反问:“你们有问过她这个问题吗?” 她不像之前坦然回应,也知道爱要索取,刚才的那一眼是,这一刻的反问是。 话筒递到了不远处的陈糯眼前。 人群像是潮水退去,她和酆理总要赤条条走到岸上。 有些问题无法回避,有些吸引无法忽视,有些牵绊一辈子难以消弭。 肤白唇红的歌手依然带着天然的冷感,似乎笑容也是一种强求。 陈糯的粉丝喜欢她的臭脸,也难以忽视她在盛大舞台下的寂寥。 周围起哄声不绝,崔蔓默默走到看热闹的邓弦边上:“酆理现在……” 邓弦:“我觉得老庆在国外教过她什么,这个手段也太像了。” 崔蔓:…… 她沉默两秒:“还能进修啊?” 邓弦:“那可不。” 记者问陈糯:“最喜欢的人是酆理吗?” 连参加比赛的选手都来凑热闹,有人顾不上节目组的拍摄,直播开得更快。 陈糯点头,她也有狡猾的时候,不斩钉截铁,口吻像得也的确是一家人—— “那不然呢?” 第45章 第四十五颗星星 陈糯的回答也是问题, 周围嘘声一片,酆理直接拿走了边上安保的话筒,隔着人群追问, “那不然是什么?” 场外举着直播的现场观众看热闹不嫌事大, 也有期待这档节目的网友点进来直击现场。 普通人开的直播没什么专业的设备, 反而真实感更强。 十月末的天气太阳不算猛烈,山风混着喧嚣的人声,看得到扛摄像机的人和穿着比赛志愿者服饰的人挤在一起。 哪怕是这样非常敷衍的直播, 也能让随机点进来的人一眼看到几乎要出画的人是现场的主角。 有人问这是什么明星吗? 也有人纠正她走过去的才是明星。 陈糯从不在乎明星不明星的, 她没有过高的物欲,类似食欲玩乐的欲望也不强烈, 业内也有人说她这人乏善可陈,无聊得很。 这个世界太大了,即便像陈糯这样自我觉得无趣的也有人看中她被剥开的有趣。 崔蔓感慨了一句:“感觉酆理在扬草比在苍城做大老板年轻了十岁。” 邓弦:“你怎么不说是我们凑在一起都年轻十岁?” 也只有酆理乘胜追击, 之前拉抽一鞭子才多走一步的人才能有所领悟,崔蔓看得清楚, 换作她才不愿意这么辛苦。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陈糯, 她上节目和平时素着脸的样子不太一样。 酆理对陈糯的记忆大多停留在七年前,还有更早之前。七年中间的歌手陈糯隔着屏幕, 成为她记忆复健的材料, 却也是镜花水月。 有人把话筒递给陈糯。 现在正好是上午比赛结束的休息时间, 中控那边居然识趣地给她们播放了一段音乐, 似乎还考虑了版权,播的是陈糯的歌。 陈糯:“不然一点都不喜欢你?” 她也不如酆理所愿,三步两步走到酆理面前, 两个话筒撞在一起,现场的音响发出咚声, 有小孩捂住耳朵,也有人诧异地看着陈糯牵走了酆理。 俱乐部老板一身打扮有车手的元素,明显走商务风更多。 陈糯是上节目都不会左右的人,服装赞助商给的衣服也是人压衣服,再浓烈的衣服在她身上也失去了曝光。 崔蔓也在看推送的直播,酆理的俱乐部运营明显很爱从老板身上找话题,取的名字就很有让人点进去的欲望,什么赛场中场休息老板和明星私奔。 崔蔓这样自诩不爱看的人也忍不住点进去怎么私奔的,过了一会才抬眼,酆理已经和陈糯去吃饭了,才恍然大悟,什么私奔,分明是下午还要开工。 酆理早上天没亮就起床了。 中午节目组安排她们一行人在扬草的百年饭店吃饭,花样很多,吃饭之前还要答题。 现场四个嘉宾,三个是原汁原味的扬草人,居然只有谢漩这个很早离开扬草的人答对了。 酆理不会找镜头,陈糯趁着机位转移,给她递了一块饼干。 崔蔓也饿,这家饭店老板她都认识,对方爷爷的葬礼都是崔蔓亲自敲锣的,偏偏节目组不按常理出牌,吃个饭还让人抓耳挠腮,还让她们互相提问。 酆理一嘴葱油饼干味,没换下的衣服在这样的场合居然也不算维和,就是遮掩不住偷吃后嘴角碎屑。 崔蔓也饿得快晕过去,忍不住和导演揭穿陈糯的违规行为:“导演,有人违规。” 陈糯正在假装若无其事地和谢漩说话,冷不防听到这句,忽地抬眼看向告状的人:“你不能假装没看到吗?” 她看着冷冷淡淡的,按理说脾气也和火爆无关,不知道为什么听来总有几分矛盾的暴躁,和外形气质截然不同。 谢漩比这几位都大几岁,早晨和陈糯、崔蔓一块录节目。 崔蔓周到圆滑,陈糯不世故却也配合工作,或许之前就说朋友的缘故,总是比其他人熟悉几分,但看得出陈糯也有异于外表的好胜心,崔蔓和谢漩单独待在一块的时候就说:“等酆理来她就不会这样了。” 这个时候谢漩坐在一边,明显感觉到了陈糯和麦色肌肤女人身上区别于和崔蔓待在一起的状态。 可是无论大众怎么起哄,这两个人的关系似乎都没有正确的证明,鬼鬼祟祟太夸张,说光明正大又少了些什么。 谢漩也没有被排除在外的不安,她撑着脸看被崔蔓拉入展圈的酆理,对方和找自己谈话的样子也不一样,语气熟稔,表面看一碗水端平,实际上明显是站在陈糯一边的,节目组给的问题还没问出,现场似乎已经打过一架了。 崔蔓只能劝自己为了钱忍了,“录完这个节目不会再和你们凑在一起了,我绝对是工伤。” 酆理因为偷吃了一块饼干被罚第一个问题无论谁抽到都要无条件回答。 小地方也有稍微上档次的酒店,这家饭店挂了百年的名字,在酆理印象里都是办酒席用的。 录节目挑了视野最好的一个包厢,木窗外还能看见扬草最老的城区。 据说她生母和老李办婚礼是在这里办的。 等到老李搭伙江梅花,就随便摆了摆,但流程一个不落。 陈糯注意到酆理的目光,循着对方的视线看去,发现酆理只是看着窗外,以为她饿得撑不住,又打算给她塞点什么。 崔蔓眼神扫过来,陈糯嘀咕了句这么机灵怎么不去考警犬。 崔蔓:…… 谢漩笑出了声,“你们感情真好。” 崔蔓摇头,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把问题箱子转到酆理面前:“请酆老板抽选问题,无条件回答。” 陈糯已经觉得有诈了,她很少参加综艺,也觉得上综艺玩游戏累得慌,奈何观众就是爱看,躲不掉的。 就算是家乡综艺也不例外,她摁住酆理开盖的手,“应该没有吃芥末这种东西吧?” 她没看崔蔓,如果现在节目是播出状态,完全是陈糯怒瞪摄像头……后面的工作人员。 马上有人说没有:“我们还是考虑了大家的年龄和身体状况的。” 酆理是个需要静养的病号,虽然看不出来。 谢漩因为职业要求也有很多忌讳,崔蔓为了自己的嗓子不会吃这些刺激性食物,陈糯居然是四个人里最好搞定的。 陈糯满意了,崔蔓手指点着桌上的转盘,“放心了吧邱小姐,不会毒死你心爱的姐姐的。” 谢漩:“还是姐姐吗?” 女人一头长发簪在脑后,乍看和崔蔓是一个风格的,不过一个潦草,一个精致。 画面里的陈糯也明显和酆理坐得最近,奈何包厢的圆桌很大,她很容易被工作人员提醒,凳子又要挪回去。 酆理:“我这人最不容易死了,命很大的,放心。” 她一句话也要拖长音,黑色系的衣服还有褚春晓精心给她搭配叮嘱上节目不准摘下来的装饰手套。 品牌合作的主理人明显有私心,希望酆理上节目给品牌带来更多效益。 得亏酆理身材身形都惹眼,陈糯已经好几次扫过对方过分纤长的手指,心想还好不是直播,不然肯定评论都不能看。 桌上的餐具也都是中式的,所有嘉宾的穿搭也有新中式的风格,陈糯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看酆理打开问题木盒,抽出一张信笺半天不说话后心更是悬了。 崔蔓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别卖关子,里面又不是彩票,我给你念吧。” 她直接走过去拿走了酆理的问题,目光一扫,眼神也意味深长许多,谢漩好奇地问:“哪方面的?” 再没有野心的节目组也有擅长挑起话题的策划,崔蔓知道这两个人的来龙去脉,居然也好奇问题的答案。 头发捆在脑后的崔蔓念出这个问题:“目前为止在感情上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 酆理是一个不会后悔的人,崔蔓认识她很多年,很清楚这个人内核的强大。 吊儿郎当是她的表面,谁都有沉下来无人知晓的夜晚,有些东西不是朋友能参与的。 谢漩倒是觉得问题范围很大:“也可以回答亲情是吗?” 陈糯又有些失望。 酆理以前从不涂指甲油,她五官耐看,人却很难和精致打上钩,这种录节目现场谁都打扮过,她的打扮就更突出了。 送餐的工作人员进来,打开的门还能看到外面张望的路人。 酆理:“我在感情上尽力而为,没什么好后悔的。” 这也符合崔蔓的猜测,她接了一句:“不后悔,遗憾总有吧,你这个回答和没回有什么区别?” 陈糯严重怀疑崔蔓领的工资和她不一样,谢漩喝了口茶,也点点头。 窗外是扬草的中午,太阳不热烈,微风不和煦,城区似乎无论过多少年都不会变。 酆理的拇指轮流摁着剩下四指的骨节,这样的动作很看手的大小,不好看的手做起来也不好,这似乎是她的无意识动作,陈糯以前还偷偷学过,没有那个味道。 酆理想了想说:“遗憾就是没让邱蜜看到我人生最风光的一刻。” 崔蔓无以言对,半天才说:“好了下一个问题,我怎么忽然不饿了。” 谢漩好奇:“最风光的一刻是你的比赛吗?我有听说你完成了很多车手都完成不了的赛程。” 酆理点头,“看过我现场的人都会爱上我的。” 这种话换别人说实在羞耻,不知道为什么酆理理所当然,涉及专业自信得周围什么都黯然失色。 谢漩又问:“上午这样的比赛你不开车吗?” 也有其他人问过这样的问题,陈糯的心又揪起来了。 现在的酆理依然可以带着她开过乡间小道,速度却和从前不一样,也不会故意吓陈糯了。 酆理:“可能最后一天会象征性开一圈,我的理疗师也在的,要谨遵医嘱。” 女人点头,陈糯却在木盒滚动的第二圈说:“对我来说你最风光的时候不是我没看到的比赛。” 这次问题从陈糯开始,她说完抽了一张,类似大冒险,由谢漩读出问题:在扬草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 她的答案和这句话重合—— “酆理说喜欢我的时候。” 崔蔓和谢漩说:“你等会儿也爆点扬草的料,她俩是真打算录成恋综了。” 谢漩微笑:“我在扬草没有待过多少年的。” 她倒是很清楚这个节目重心在谁身上,追问酆理:“你们之前有谈过恋爱吗?还是家长不同意?” 酆理:“家长不同意啊,我表白的那位妹妹也不同意,说我们这样的重组家庭关系最牢靠了。” 她明显对这句话有很深的怨念,正好一个问题一道菜,她催促谢漩抽下一个,一边看向咬着牙的陈糯:“我没有说错吧。” 陈糯:“你爸和江……我妈都没领证,算什么重组家庭。” 酆理筷子伸向辣椒,还被陈糯的筷子拍开了,“不能吃辣。” 酆理只能吃鱼肉,一边说:“可你当初就是这么和我说的啊。” 陈糯:“那不然呢,万一我们闹掰了呢,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想到这一段就尴尬?” 这段话她也藏了多年,这次纯粹逼急了,在邓弦眼里更像是破罐子破摔。 明明有过这么深刻的感情,依然带着天然的愚钝和悲观。 总怕万一,怕不然,还没开始就想以后,没谁比她更擅长当缩头乌龟,也没谁比她幸运,遇见了酆理这头从一而终的犟牛。 刚才邓弦还和崔曼说这叫愿打愿挨,我们都算一环,以后加倍要回来就好了。 崔蔓摇头,复杂地说:“等她俩浓情蜜意我们还要交份子钱。” 谢漩倒是能和陈糯感同身受,“难怪这道菜叫藕断丝连。” 崔蔓:…… 酆理嚼了一口蜜藕,甜得她灌了一口水,点头说:“那我们还不是闹掰了?也本来可以老死不相往来不是吗?” 陈糯哑口无言,想了好半天,可是也断断续续。 酸楚不是茶水能压下去的,反而和前女友隐隐有重归于好的谢漩说:“坐在一起吃饭哪里算老死不相往来?” 陈糯夹住酆理的筷子,恶狠狠地问:“你有一瞬间想过和我老死不相往来吗?” 酆理眉毛英气,描了之后更是分明,她点头:“就允许你想,不允许我想了?我看你就是假大方,实际上是真霸道。” “不允许我有别人,又不允许我和你老死不相往来,又不给我一个名分。” 崔蔓心想也不至于,又感慨酆理不愧是进修过的,段位明显高了许多。 谢漩倒是很喜欢从别人的感情吸取经验。 但她那段没有相依为命的过去,更没有如此轰轰烈烈的生死分别,即便有人是体育选手,也不是极限运动。 可感情大差不差,扭捏也好,坦率也罢,都和在乎有关,不在乎哪来的百转千回,午夜辗转。 无非是我想要多一点,爱和被爱而已。 陈糯看着酆理,这一刻她终于知道酆理耿耿于怀的是什么了。 态度日积月累,她们很熟,也会有很难开口说出的话。 这样的话题更不适合深夜彻夜长谈,因为她们总是待在一起就会缄默,用肢体说话。 酆理用谢漩的问题回答后,又上了一道菜,崔蔓也回答了扬草最有名的神话故事。 陈糯在酆理即将拆开她的新问题的瞬间,说:“我来读。” 酆理点头,把信笺直接递给她。 桌上的海鲜锅冒出热气,百年饭店的招牌菜也有典故。陈糯先是读了上面的典故提问,酆理哪里知道,又听陈糯问:“酆理愿意做邱蜜的女朋友吗?” 酆理还在询问可以不可以场外求助,这个问题太突然,崔蔓捞鱼头捞成了海带,谢漩倒水差点溢出,导演组兴奋不已,知道收视不会低,也在现场的金娉和看热闹的褚春晓站在一起,问褚春晓:“酆理这算欲擒故纵成功了吗?” 褚春晓实时监控自己品牌的销量,很满意大老板的带货,点头说:“这叫愿者上钩。” 第46章 第四十六颗星星 崔蔓没有经纪人, 所以无所谓要不要捞走鱼头的问题。陈糯的经纪人今天在现场,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借着提问问出这样的问题。 如果不是录制中,她都要冲进去了。 转念一想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陈糯现在做的事似乎都和这位久别重逢的姐姐有关。 别家艺人需要操心的不是谈恋爱, 而是和谁谈恋爱。陈糯这些年在恋情方面毫无绯闻, 似乎也心无旁骛地等着一个或许可能杳无音讯的人。 公司每年针对艺人的心理评估报告单独拎出来的永远是她,经纪人在面对这双无波的双眼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名利场里也有人真的不为名利,说出去都让人嘲笑。 但陈糯真的是这样的人。 谢漩也不吃糕点了, 室内似乎陡然安静了下来, 只能听到沸腾的海鲜锅滚汤汁的声音。 酆理:“这个问题上面有吗?” 她侧身去抽陈糯手上的问题信笺,陈糯直接递给她, “所以你的答案呢?” 酆理的高兴比火锅翻滚的汤水面还夸张,她也不说不怒自威悲喜无波的类型,她怎么可能不为所动。 “我又不是客服, 现在不回复没关系吧?” 她看向陈糯,又给对方捞了一碗汤。 鱼头在崔蔓碗里, 鱼尾卡在碗边沿, 陈糯也不说没有把握,却还是忐忑, 忍不住过度解读:“什么意思, 打算无理由退货?” 谢漩还是没有忍住, 笑出了声, 其他工作人员也笑了。 陈糯自以为脸皮挺厚的,架不住现场人多。 经纪人的眼神明显和其他人有所区分,大概是希望她收敛又有对她多年沉默的包容, 眼神看上去极其复杂。 金娉忍不住对褚春晓说:“我之前还觉得是姜珞拿捏酆理,现在看……” 褚春晓和金娉都是后来认识酆理的, 因为工作深入合作,每个人印象的酆理也不一样。 她摇头:“酆理不是一直这样吗?她放低姿态也是为了得到而已。” 如果没有得到,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有些关系只是表面失衡,步步逼近的定位也一直没有变。 酆理:“我是这种人吗?” 木盒转到了谢漩面前,酆理没有参与后面的回答,一顿饭吃得实在太有文化,本地人都长知识了。 等到这段录完,下午酆理又去了现场。 晚上节目组带着嘉宾去了谢漩的深山老家,又有别的活动,酆理都没有参与,直到晚上十点多陈糯回到民宿,她才看到站在门口的酆理。 她似乎是从山道那边走过来的,夜风吹起她风衣的衣角,边上的路灯灯光不明亮,不知道她在和谁打电话,走得也漫不经心。 陈糯提前下车,绕到酆理身后。 崔蔓去睡觉了,谢漩又和穆希岁一块,陈糯踢了一块石头,正好撞到酆理的脚后跟。 酆理和电话那边的人说:“你可以来参观,那当然是我亲自接待了。” “身体没问题的,我俱乐部还有教练一条腿……” “对,是她。” 今晚的月亮毛茸茸的,也累了一天的陈糯就站在酆理不近不远的地方。 偶尔有犬吠传来,也有民宿的客人在搞活动,十点也不算寂静。 路边的树林影子被风吹得晃动,酆理转身倒着走路。 风吹乱她的发,录节目的时候取下的眉钉和唇钉又重新戴上,她和这样的地方格格不入,也不符合陈糯回忆状态不算太在意穿搭的酆理,更像是杂志走下来的模特。 这样的模特和她兼职过的模特也不是一个性质。 她逐渐走向她和陈糯都未知的领域,言谈也不似扬草,不接地气,却在收尾的时候带上了遥远的,甚至可以定义成抒情的腔调,说了句再见。 陈糯看她把手机塞回兜里依然倒着走路。 这样长度的风衣给陈糯穿绝对到脚踝,对酆理来说却恰到好处,剪裁流畅的裤子都能完美衬出她现在比以前更盛的身材,一般人觉得大胸不好穿衬衫在她这里也不成立。 陈糯回来路上看网上的路透不少有这方面的讨论,她默默保存影像里瞬间的酆理,像是要慢慢填充自己七年的空白碎片。 她们没人说话,一个慢吞吞向前,一个慢吞吞后退,今夜没有星星,月亮被云层遮掩。 还是陈糯先开口,她喊了声酆理。 酆理:“和一个你也认识的人打电话。” 她以为陈糯又要刨根问底,殊不知陈糯是来问白天那个问题的答案的。 她思考了一天,炮友还是不合适,她要谁都知道她和酆理的关系。 怕麻烦的人选择了最麻烦的关系,因为畏惧再次失去。 难怪酆理以前要名分,难怪她惴惴不安,难怪她对姐妹关系嗤之以鼻。 感同身受很难,但陈糯现在也可以是感同身受。 酆理还在说:“之前我去市里探望过她的,当年她出了……” “酆理!” 陈糯喊她,后退的人脚步一顿,她们已经路过了民宿,不知道有人站在楼上拍她们。 崔蔓那群队友依然在这边玩,假装偶遇拍摄,奈何放大无数倍,画面都糊了。 酆理站定:“邱老师有什么指教?” 夜风从后面吹来,风衣下摆也吹向陈糯,酆理从来都向着陈糯,也从来没有变过心意。 哪怕时移势易,哪怕时光匆匆,哪怕山海飞车,哪怕血遮视野。 失忆也无法阻挡她翻涌的不甘心和我想要爱。 陈糯后知后觉,她总在私心里看粉丝深夜发的牢骚。 结婚的人描述无趣的婚姻,说我和结婚对象没有爱,只是合适。 也有学生恋爱的牢骚,爱和喜欢,适合和家庭不对等。 不恋爱的人说憧憬纯粹的爱,问你写的歌平淡又苦涩,难道也没得到那位flower的爱吗? 陈糯早就得到了。 她和酆理都是反方向的钟,严格意义来说,性取向上就不世俗了。 物质也不合适,性格也不算合,酆理执着的喜欢却跨过了所有的障碍。 连老天都在成全她们。 不合适的家庭合为一个家庭。 她们有了名义上的关系,如果老李没死,她们的家没散,或许她们大吵一架也要周末回去吃饭。 可惜这样完美的契合也被陈糯搞砸了。 陈糯从前想过自己命不好。 父母死得早,奶奶也走了,亲缘寡淡,也很难和人建立深邃的感情。 她也不喜欢猫猫狗狗,也畏惧这种不求回报的跟随。 没有养猫狗,来的是豺狼。 因为她温驯的豺狼隔着几步距离看着她,似乎不明白陈糯大喊后的沉默,以为是她白天录节目遇到麻烦了,“有人在节目上欺负你?” 陈糯摇头,酆理哦了一声,“那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虫子都被你吓跑了。” 话音刚落,陈糯就朝着她小跑过来,几步而已,她的神情堪比跳崖,决绝得像是酆理是个滚烫的熔炉。 冰块不怕粉身碎骨,她抱住酆理的脖子,对方被突袭,也只能把她拖住,如果不是也算运动员的某人底子不错,恐怕顶不住陈糯这个看着瘦但骨头中的袭击。 酆理的香水味多变得像是她似乎不在意这些,陈糯却自动转化成以前熟悉的桂花洗衣液味,贴在她的脖颈,问:“答案呢?” “什么答……哦,”酆理抱着陈糯也不吃力,她已经看到民宿二楼排排站看热闹的人,还不知道这一幕正在直播,“不是说了不用及时回复……嘶,疼啊,你别咬我脖子,我明天……” 陈糯抬头看她,“明天干什么?现在还是今天。” 这个天气也有蛐蛐在叫吗?陈糯分不清是什么虫子,风吹树叶,声音也盖不住她嗓音的颤抖。 酆理感受到了她心跳的急速跳动,眼神低垂,“和你谈恋爱有什么好处吗?” 陈糯都做好被她挖苦的准备了,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的问题,她一时半会地也无法回答。 好丢人。 这个句式也很耳熟,陈糯半天才问:“我说谈恋爱不是结婚。” 酆理:“结婚啊……我在国外倒是参加过婚礼,不过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有什么好结婚的?” 她这会还要旧事重提,陈糯被她抱着也不想挣扎,哼了一声,却说不出你不想就算了。 她的尴尬和沉默搅和,却让酆理笑得更开心了,“一个好处都想不出?看来你对自……” 揶揄太让人恼羞成怒,陈糯终于知道为什么电视会有这个例行环节了。 太讨厌了。 堵住就不讨厌了。 远处民宿二楼爆出一阵大叫,惊动了隔壁楼上和姜珞谈话的穆岁希,她俩也走到阳台看。 穆岁希还记得昨晚酆理的那几句话,某种程度的确是姜珞促进了她和前女友的久别重逢,只是方法很粗暴。 女人张了张嘴,想到之前从酆理助理那里了解到的内容,问:“那你对酆老板呢?” 她也知道自己和酆理算同款,只是差别也不小,她可不敢飙车。 有贼心没贼胆的二代还是很佩服这种创业型的人才的。 姜珞今日也出席了比赛现场,她和国外的家人说来这里散心,父母也希望她能尽快从过去走出来。 酆理说不用勉强,有些东西忘不了的,就算奄奄一息,大脑被打开,还会说会记得。 她也做到了。 姜珞冷眼旁观,嫉妒这样宛如烈火的爱意,也痛恨自己的爱被死去的人践踏,让活下来的她旁观别人的爱情也反复锤问自己,明明那个人很烂,为什么值得我念念不忘? 姜珞:“看来她很幸运,喜欢的人也会为她做出改变。” 穆岁希想起酆理说的她的过去,又开始骂自己之前的态度不是东西,可姜珞也不需要她同情,“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和你协议和喜欢无关,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穆岁希:“你喜欢的是之前找的那种类型吧,细狗一样还能开摩托?” 她一张嘴也很难温情,站在一边不怎么说话的谢漩捏了捏她的手,穆岁希才猛地抿上唇。 姜珞表面是个甜姐,实际上嘴也没好到哪里去,嘴形分明是一句蠢货,穆岁希又差点炸了。 隔壁又传来欢呼,原来是不远处的酆理反客为主,肉眼可见地把另一个人吻得摇摇欲坠,这么大老远看都让人脸红心跳。 “邱老师不行啊。” “崔蔓你朋友这么猛?你怎么看着这么虚?” “关我屁事。” “天啊,邱老师吃得消吗?” “她之前爱答不理现在巴不得多吃几口。” “我这么直播会被投诉吗?” “你赶紧关了吧回头邱蜜公司起诉你我看你赔得起么。” …… 陈糯从来不知道接吻可以这么来势汹汹,酆理之前的回应都像是按照她的态度给出的等价回应,不像现在。 接吻也是攫夺,她好像要被酆理吃掉了。 席地幕天,风吹树声。 谁在吵闹也无所谓,有车经过也不在乎。 陈糯本就是不在乎天高地厚的人。 孤魂落地,打捞星星,她的手揪着酆理的衣服,皱的是似乎是她的心而不是布料。 她错开酆理的唇,大口喘息着吻:“所以呢?” 酆理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滚出来的,握着陈糯腰的手掌心滚烫,像是要把陈糯彻底揉进自己的余生。 她说:“女朋友觉得呢?” 第47章 第四十七颗星星 崔蔓的队友一向比她爱直播, 大概也没有什么圈内人的感觉,更是随心所欲。 直播关了不妨碍录屏留下了,不红的歌手也有粉丝, 很快这段高糊的亲吻以录屏的方式上了本地热门。 被认出当事人之后, 俱乐部的运营认领得更快, 还在上司的建议下追加了抽奖,大有老板大喜见者有份的意思。 节目组大概也没想到没有拍摄却还有这么多意料之外的素材,热搜不知道是谁买的, 很多人点进去也不认识。 只是有些感情就算模糊画面, 距离再远也能透过屏幕传过来。 崔蔓和队友挤在一起看评论,有人还要掐着嗓子念出来:“啊啊啊啊这也太好了吧!谁敢信这是音乐节冷脸的那位!” “终于从修车到修人的环节了吗?” 队友念完问崔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崔蔓啧了一声, 没有回答,目光扫过视频下面啊啊啊多得吵到人眼睛的情况,忽然有种酆理无论过了多少岁还是一样瞩目的感慨。 只是瞩目的人不选这个赛道, 她的赛道翻山越岭,也可以飙过海岸线, 途经的人一瞥, 就再忘记了。 陈糯这种切身体会过狂风的人就算再后知后觉也没办法抵抗。 况且酆理对她向来心软。 旁观者在一段段故事里对爱这个词加上注解,发现无可奈何依然占据最大的数值。 太理智的人是没办法陷进去的, 陈糯已经比寻常人理智了, 依然掉入了火山的岩浆, 会干出在深夜的山村民宿外接吻的事。 有人撞了撞崔蔓的肩膀, “你要不整一个?” 崔蔓:“整什么,这可是粉身碎骨的事。” 干这行的多少都带点感性,人无完人, 崔蔓的缺点也很明显,她喜欢置身事外, 却不能说她没有人情味。 队友不懂,“不至于吧,你说的粉身碎骨是字面意思还是引申含义啊?” “谈个恋爱又不是拍电视剧,不至于搞什么几生几世的吧?” 崔蔓只是松了口气,颇有些把陈糯嫁出去的快慰,“看来接下来我们的工作会好进行许多。” 她还不忘出馊主意,“趁邱蜜这段时间心情好,有什么需要她录的都现在提出来,她肯定会答应的。” 还被酆理抱着的陈糯完全没想到自己没有正式公开,就已经被算好要怎么利用了。 她贴在酆理温热的脖颈,感受着对方不平稳呼吸带来的身体震颤,问:“然后呢?” 酆理:“什么然后?” 她说女朋友三个字就够让陈糯头晕目眩了,这会哪里顾得上工作不工作,只想和酆理待在一块。 陈糯:“除了女朋友就没了?” 酆理看她不肯下来也没开她玩笑,左右陈糯也没多少重量,直接抱着人进了民宿。 楼上看热闹的人还在呜呜嗷嗷大叫,酆理抬眼喊道:“看热闹不给钱啊,好歹飞个潜水艇啊!” 一群人全散完了。 酆理骂了句真不给面子,一边低头对陈糯说:“女朋友离老婆还远着呢。” 陈糯哼了一声:“同性恋能结婚了?” 酆理:“我现在的国籍可以。” 陈糯:…… 她才想起来酆理当年是带着户口本走的,陈糯只是普通人,歌手也是一个工作,没有能力大到能找侦探天涯海角找人。 现在依然对酆理有很多未知。 陈糯揪了揪酆理已经皱巴巴的领口,单价昂贵的衣服早就不成样子,足以证明两个人亲吻一直像撕咬。 她们本质都和温柔无关,一个之前克制,一个因为珍惜所以小心翼翼,现在被堵住的缺口用温水泡开,早就有人的心比布料还皱,写满温存的渴望。 “完了,衣服被你扯成这样,春晓要骂我了。” 酆理唉了一声,她的怀抱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样安全。陈糯从前哪想过和同性发生点什么,她的世界窄小无比,音乐是她向外的唯一出口,她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也不去探索自己其他方面的可能性。 酆理暴力拆开了她世界的大门,陈糯像是出现在面前抽奖纸箱里最微不足道的奖品。 或许挂钩谢谢惠顾,或许只是三等奖,但酆理把她扯出来,告诉她你很特别,特等奖都不足够形容你。 外面灯光不明亮,遮住了陈糯微红的脸颊。 她浑身发热,上次和酆理仅有的一次接触又不可抑制地窜出,她难改自己说话的强硬,“她会骂你吗?明明你是老板。” 大概是在网上见过很多人多酆理的评价,陈糯以前忽视的酆理的声音、肢体都变得值得关注,她又不满地说:“还叫得这么亲。” 酆理都被她逗笑了,喂了一声,“这叫亲?那我还亲过你,这又算什么?” 陈糯的呵呵都是具象化的嘲讽,明明都窝在人家怀里,还有种要在言语中吵个几百回合的感觉。 “你不是连名带姓喊我?别喊我蜜蜜,恶心死了,你又不是江梅花那种嗓子。” 酆理明明都走进民宿了,又没有急着上去,在院子里转悠,陈糯也没说她什么,一个低头一个仰头,楼上的金娉都没眼看。 “那我是什么嗓子?”酆理笑着问,却不等陈糯回答,“亲爱的?” 陈糯和酆理的对白向来夹枪带棍,就算表白也像是威胁。不止江梅花说酆理像土匪,南斗中学也有人这么说过。 钱果然之前还和陈糯议论酆理,说很难想象酆理喜欢男的,又说酆理这样的和女的谈恋爱是什么样啊? 恋爱总有好奇心,陈糯和酆理的关系太复杂了,之前卡在家庭和责任,崔蔓说你俩像包办婚姻。 她们总是和一般人的流程反过来,表面看经验丰富的酆理也只有陈糯一个,还能跨越漫长的时间和距离,证明什么叫至死不渝。 这三个堵得陈糯无话可说,半天才吐出一句你脸皮真厚。 酆理还要低头去看陈糯的眼神,怀里的人伸手一推,却被吻到了手背。 明明亲过也做过更亲密的事,这个瞬间却让陈糯的心跳再度失控。她干脆抱住酆理的脖子,催促她:“别瞎逛了,不知道楼上的人和看猴一样啊,快回去。” 酆理:“我不。” 陈糯掐她,可惜从前都是女孩,酆理也不一样,她们体型在脱光了以后依然有巨大的差距。 被嘲笑干瘪的却有淋漓的盛放,让另一个人不得不擦擦脸,要脱口而出的哇被捂了回去。 “别掐了,等会你掉下去。” 酆理也不怕掐疼,纯粹是痒的,“走吧。” 大厅里还有工作人员,每天在现场的钱果然刚才也见证了外面的一吻。 也不得不承认恋爱还是看别人谈得好,一边又想这也框定了外形和气质,酆理本来就不算普通,邱蜜也算明星,哪能一样。 抱着陈糯的酆理还冲钱果然笑了笑,她坦坦荡荡,反而是屋内刚才议论她和陈糯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也有人在酆理走后感慨一句:“她一点也不尴尬啊,显得我有点……” “这种衣服也只有她这种身材的人穿好看了。” “刚才那段没录,不然收视率肯定很好,我们这终于能有话题了。” “你以为是恋综呢,这段不可能。” “现在都上热搜了,不过歌手是可以谈恋爱的吧?” “谁看了不说一句般配?” “群里说台本要改改诶,等摩托车比赛结束让邱蜜和酆理走单独的线吧,到时候剪辑就没问题了。” …… 二层都没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崔蔓清场了,酆理把陈糯丢到房间,这才去回应自己刚才开始就震动无比的手机。 陈糯喂了一声,酆理拉开阳台门走了出去,外套往里一丢,挂在沙发上,转头对陈糯说:“你确定不看看手机?” “我经纪人早就知道了。” 陈糯也拿出免打扰的手机,就算现在是节目录制期,她依然随心所欲,点开消息大部分是群聊,“怎么了,难道对你有影响?你的俱乐部是什么老板谈恋爱会股价下降的大公司吗?” 她无论怎么说话都难言似有若无的嘲讽,酆理也能理解为什么有人说陈糯孤傲,这味太冲了。 酆理靠着栏杆低头回消息,外套里面的内搭皱巴巴的也不影响她这个瞬间的松弛,偶尔抬眼,眉上的钉在光下折射出了粼粼的炫目感,看得陈糯心里惶然。 酆理:“怎么也得是大明星被禁止和普通人恋爱吧?” 陈糯:“你哪里普通了?” 靠在栏杆上的女人裤子很长,这样看腿也超绝,陈糯知道酆理裤子下的大腿有力得很。 不算运动废柴的陈糯不喜欢锻炼,得亏先天偏瘦和对饮食没有过多追求,不然到这个岁数或许要和公司的其他艺人一样安排各种课程。 她从前很少有欣赏酆理的时候,对方总在身边,她又以自我为中心,现在看来颇有些被酆理捧在象牙塔的感觉。 酆理从不普通,只是扬草太小,很难托举一个天生桀骜的灵魂。 可是狐死首丘,她和酆理都一样,对扬草念念不忘。 酆理:“这算赞美吗?” 她的工作群全是不顾老板死活地揶揄,姜珞也在里面发红包,不知道的还以为酆理今夜大婚,屏幕都是整齐的谢谢大股东。 酆理也抢了一个,马上被逮到散财了。 “那不然呢?”陈糯还是一样的话术,总要放上似有若无的钩子,也意味着得到她的过程必然鲜血淋漓。 酆理最不怕这个了,她点头,一边发红包一边说:“那你挑个日子和我求婚吧。” 陈糯愣了半天,“什么?” 酆理没有抬眼,不少小车手也在群里轮番起哄,她姿势慵懒,五官的轮廓在灯下很立体,偶尔的一眼也算迷人。 “你不是急不可耐吗?” 陈糯是急不可耐,但酆理这么说她又不承认,“你才急不可耐。” 酆理回了消息,也没有在意俱乐部宣传把自己当卖点,她扯了扯自己今天过分紧凑的领口,往里走的时候径直路过坐在床上的陈糯,又忽然凑了回来。 陈糯吓了一跳,双手撑在床上,乍看像是挺胸的姿势,却暴露了自己的惊慌,更方便了酆理的逼近。 她没有像在楼下那样近乎吞噬地吻陈糯,亲吻落在陈糯的额头,亲完就去洗澡了。 还不忘抱怨一句:“满嘴粉。” 陈糯深吸一口气,狠狠把酆理的外套砸到淋浴间的门,内搭敞开的女人打开门说:“记得赔钱啊,好贵的。” 陈糯:“我为什么要赔钱?” 酆理:“我又不是那种到处撒钱的阔老板,开俱乐部资金很紧张的好不好,还会碰见一些动不动撤资威胁的二代。” 她语调混着水声,却不关门,虽然水不会飞溅,热气却氤氲。 民宿的房间不大,坐在床上的陈糯能看清酆理剥掉衣服的身体。 她的伤疤陈糯抚过,也亲吻过,只是那天气氛依然沉默,她还在解读酆理的需要。 酆理是一道并不难解开的题目,甚至不需要陈糯绞尽脑汁。 她是开卷的试题,答案写在和陈糯生活的从前,只是需要规划未来,才可以得到满分。 酆理的话不算夸张,她的人生很难算得上一帆风顺,每个阶段的苦都不一样。 姜珞之前说你对这个妹妹执着应该是沉没成本,却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孤魂野鬼。 陈糯对酆理意义重大,说她不断失去的人生里难得的失而复得,她想珍爱也想获得,也想要得到生母念念不忘的白头到老。 亲生父母做不到,生母和继父做不到,谁的选择都不算错误,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 可是酆理依然追求幻想中的海枯石烂,也想要死而无憾。 陈糯没有回答,她只是走进雾气缭绕的淋浴间。 玻璃门关上,磨砂贴纸遮住了关键的部位,却可以从两个人双脚的姿势看出她们正在拥抱。 酆理点了点陈糯没脱掉的衣服,问:“这是节目组赞助的衣服,湿了要赔吗?” 陈糯环住她的脖颈,酆理的身高太超群,说她是体育生练标枪是暴殄天物也没错,可是也有人说她去打排球还太矮,篮球酆理也不喜欢。 这种时候酆理还会微微低头,方便陈糯的动作。 浴室的光也被热气缠得不明,却照得陈糯的神情异常清晰。 她脸上滚着水珠,下唇是不知道为什么出现的咬痕。脸颊上的雀斑妆容也难以遮掩,她不是完美的造物,只是被酆理赋予了生动的七情六欲,会索取,也开始学着去爱。 她说:“湿的不是衣服。”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酆理点头,“那我赔吧。” 第48章 第四十八颗星星 第二天还是一大早就去了现场。 陈糯化妆的时候经纪人坐在她身边, 放到她面前都是昨晚她和酆理那模糊的拥抱和亲吻。 经纪人点的也不是原视频,配乐是最近热门的汽水甜歌,结合画面氛围感拉满, 陈糯都觉得挺好看的, 拿起手机自己搜了搜, 直接保存了。 经纪人:…… 陈糯通过镜子看经纪人的表情,问:“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和酆理的关系了吗?怎么还这么凝重?” 比起同公司的其他艺人,就算说同一个经纪人手下的艺人, 陈糯都是代言屈指可数的类型, 有就不错了,更谈不上恋爱合约。 她不认为自己和酆理的关系值得大惊小怪。 “很凝重吗?”经纪人也不生气, 还问了句感觉怎么样。 陈糯:“挺好的。” “怎么了,是这样要被封杀了吗?” 她说得好严重,化妆师都笑了, 经纪人摇头:“老板自己都是,有什么好封杀的。” 陈糯物欲也不重, 也不爱出门, 一年到头除去设备,谈不上什么烧钱的爱好, 也花不了多少钱。 如果因为这个事影响很大让她不干了, 她可能真的不干了, 像崔蔓这样做个没有公司全权代理的自由音乐人或许更有呼吸感。 陈糯点头:“那你还吓我。” 经纪人:“你有被吓到吗?你胆比谁都大吧?只是看着一声不吭的。” 她们的关系不错, 只是陈糯不是一个会让别人深入到生活的人。 这些年对她感兴趣的人也不少,她都把自己封闭,不给一点乘虚而入的机会。 陈糯摇了摇头, 经纪人把新台本放到她面前:“节目组改方案了,你们分成三组, 也有一起的部分,前几天都分开录。” 化妆也很淡的陈糯微微低头,扫到和酆理的行程,基本在城区。 反而是崔蔓和谢漩都在山区,也和副业或者老家有关。 不用陈糯诧异,经纪人都觉得拍出来的效果和最初不一样。 她看向陈糯:“邱老师满意吗?” 陈糯点头,经纪人又问:“你们这种以前做过家人的谈恋爱,不会厌倦吗?” 这也是很多人好奇的问题,陈糯不是一个爱分享的人,昨天那么多轰炸的消息,她也只是发了一张照片。 被热气氤氲的镜子,上面画了两颗星星,看得出不是一个人画的,结构不一样。 “不会,”陈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笃定,好像从昨夜开始她才彻底被唤醒,“我们和其他人不一样。” 如果没有酆理,陈糯依然是一颗闭塞的种子。 风霜雨雪侵袭不了她,阳光也无法带给她养分,她对什么都避之不及,本该这么孤零零地度过余生。 但是酆理路过,停留,唤醒。 被定义成死果的东西也有破开茧子的一天,陈糯忽然想要很多很多。 经纪人问:“那你们之后什么打算?” 陈糯没有仔细规划过,她只是说:“就……” “就一直在一起啊。” * 今天比赛的直播现场参与解说的是酆理,金娉站在后排,遮阳帽下压,前面戴着深蓝色外套的女人声音在现场回响。 这样的越野场地设备也都是一流的,也有了直播的效果。 金娉一直负责的是酆理工作上的事,虽然见过酆理比赛,也没有听过对方解说,问褚春晓:“她这样算专业吗?” 褚春晓点头,“算啊,她专业很强的,之前也有俱乐部开条件让她去做教练。” 德尔岛cc赛的头衔在国内似乎不重要,稍微了解这行的人清楚酆理完全荣誉加身,隐到幕后似乎太可惜了。 很多人以为酆理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也有人认为她完全可以参加大型赛事,殊不知她依然需要定期检查。 这个工作已经是最适合她的了。 金娉看得出酆理现在心情很好,“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她这么……” 褚春晓:“你不是昨天也看见了?” 瘦高的白皮模特还趁着热度催了一下销量,品牌这边熬夜上班。 酆理的同款上架后卖的都是改良版本,居然也不错。 金娉自己是个工作狂,看酆理表面懒洋洋的,实际上也不差,周围的人也都是一个类型,心想哪能和你比,电话会议开到三点多。 今天姜珞也在前面,金娉之前还以为两个人会吵架,没想到结束解说工作的酆理和姜珞聊得还不错。 等上午比赛结束,她开车送姜珞回了城区的酒店。 姜珞也问酆理:“感觉怎么样?” 酆理:“挺好的,倒是你,没有被穆总气死吧?” 这两天不只是陈糯的新闻,穆岁希和谢漩的旧事又被挖出来了。 知情人开帖讲述和酆理在文件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也有人说什么年代了,这么搞同性恋了还要看家庭背景,又有人反驳说本质上还是一样,最后歪楼了。 酆理以前就不爱看这些。 她玩游戏都玩得少,喜欢户外,喜欢到处看湖光山色,如果不是困于生计,或许读大学也是到处玩的。 扬草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地方,山多,要说离海边很远也没有,开车几个小时也能到另一个城市。 姜珞从小在国外长大,很少有这么深入一个小地方的时候,她看着窗外摇头:“那不至于,就是觉得这人还不如你呢。” 酆理叹了口气:“难怪被人误会。” 姜珞看了她一眼,她的性格本就和长相毫不相干,甜脸包藏过分爱开玩笑的心。 金娉想什么她当然知道,明显是故意让对方误会的。 只是酆理知道来龙去脉,也拿姜家的钱手软,即便有血缘关系,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定义。 “你和她偶尔是挺像的。”姜珞身上看不出一丝故人的痕迹。 不像邓弦,还住在天光云影,似乎要在那里孤独终老,等待死亡也是幸福的决定。 酆理也没见过姜珞喜欢的那个人,很多人和她转述过,她血缘上的父亲还是学院上的大哥更在意姜珞,提到的时候咬牙切齿,难掩不满 ,似乎觉得姜珞的离经叛道和转向体育事业都是从那个人开始。 但酆理觉得还是生父影响更大。 她摇头:“我见过照片,不像。” “如果你说的是比赛上戴上头盔的样子,那十个人有八个差不多,我的身高在比赛的人里也算一般吧。” 她说话诚恳,车载音乐播放的也都是陈糯的歌单。 姜珞瞥了眼,全是收藏的爱心,大有如果不是只能点一个,她恨不得满屏都点满爱心的趋势。 酆理的确更不一样,更特别。 爱也浓烈,即便拿乔,即便符合欲擒故纵的范本,依然无法掩饰陈糯对她天然的吸引力。 她的感情还没到至死方休的程度,却也是深入骨髓,姜珞当然羡慕,越羡慕也越觉得酆理值得更好的。 可惜有些东西外力无法阻止,比如当年父母和哥哥阻止她坐上那个人的摩托车。 比如她阻止酆理因为社交软件的回忆,企图趁着她记忆格盘,把她彻底留在外面。 她们到底是姐妹,父亲希望在酆理身上实现年轻的梦想,姜珞希望在酆理上看到爱人的影子,庆敏戈希望酆理的理想长存且实现。 酆理都做到了。 她从不会辜负别人,就注定了会被辜负。 姜珞:“你会恨我吗?我注销了你的微信,删掉了你的过去。” 酆理开汽车比摩托车稳多了,从赛场开到扬草也用不了多久,摩托车还可以抄抄近道,汽车可不行。 这辆车是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开过来的,也是酆理从国外带回来的车,出现在扬草的车就显得太过张扬了,在郊区就引起很多人的关注。 陈糯录节目也在手机上刷到了新闻,她直接转发给了酆理。 酆理没有给陈糯备注,之前也没有。 她嘴上喊得亲密,行动也在践行珍惜。 在这方面却不太腻歪,只是置顶而已,其他人无法覆盖的第一位置,她永远留给陈糯。 “有什么好恨的,”酆理目视前方,“恨太消耗精力了,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过去无可更改,”酆理又说,“我妈死的时候我还小,只是懵懂,等到妹妹死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那种感觉夜深人静的时候最容易翻涌。” 她的声音都是低沉的包容,“我知道你不好过。” “谁都说那个人不好,不适合你,也不值得你这么惦记。” 酆理穷过,现在也算有钱。人生的起落在二十岁之前已经翻山越岭,她的心态和同龄人完全不一样。 她把爱人悬于高塔,自己受世俗的烈火炙烤,在灰烬里才明白爱不是这样的,她也不能一个人包揽所有。 好在水沸腾了,她也得到了。 还有很多以后在等着她。 酆理笑了一声:“你要是真的坏,还会支持我开俱乐部吗?” 姜珞:“那是因为你有价值。” 她偶尔也不愿意说真话,酆理和嘴硬满级的人周旋多年,完全不介意这种程度的口是心非,“那也好啊,说明我这个人不是百无一用,你也不是没有眼光,只是没有缘分而已。” 姜珞早就知道酆理表面看着不甜,实际上嘴甜会哄人。 生意场上姜珞提供机会,酆理就能迅速拿下,连她大哥都称赞过酆理的为人。 酆理依然初心不变,“微信能注销,过去的人无法注销,我也是。” 车马上就开回酒店,姜珞要回国参加家族的宴会,酆理的身份尴尬,当年认回去也是明晃晃的利用。 开车的女人心情很好,还跟着车载音乐的调子哼歌,从身材到五官都极尽优等的酆理像生父更多,姜珞也清楚父亲的爱寥寥无几。 她想到第一次见到陈糯,对方说的那句「酆理要的家人,从来不是你们这样的」。 姜珞问:“你以前过得开心吗?” “和你后妈,你爸爸还在的时候。” 酆理:“以前啊,邱蜜在,我挺开心的。” 喜欢一个人就是提到也很难遮掩,酆理也不是擅长隐匿心事的人,她外放到了极致,奈何另一个坚如磐石。 “后妈……一般般吧,”酆理对江梅花的观感也很复杂,对方的境遇是选择的一部分,也是环境造就的,她一个人又要如何评说,“她的观念就是找个人互相照顾,有个男人在身边,好像就足够了。” “看走眼一次,有了邱蜜,”酆理也觉得复杂,“我也不能说看上老李算看走眼,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和她搭伙过日子的老李是不是我妈的看走眼。” “从一而终太难了,”酆理不是在劝姜珞,“死去的人能回来的概率是很小的,我理解你的坚持,却不赞成你把自己困在过去。” 姜珞:“你对你那位朋友也是这么说的吗?” 她也见过邓弦,庆敏戈的最后一段时间是在国外医院度过的。 姜家出了很大的力,死亡是最公平的,富人不遗余力也很难挽留要离去的人。 邓弦最后带走了庆敏戈,对方死在天光云影。 来自遥远北方的蜉蝣在南方的潮湿雨天中离去,邓弦没有隆重操办葬礼,只是请崔蔓给这位姐姐最后一段风光。 如果亡灵也能听得到。 “我说是一回事,你们听不听又是另一码事了。” 酆理也无能为力。 姜珞又问:“所以你彻底走出来了?你之前喜欢的人不是也不在了吗?” 这是酆理最大的秘密,她也有了读作蜜蜜的陈糯。 这个问题难以回答,她却不打算敷衍姜珞:“所以我从一而终。” 姜珞看了她好半天,笑了一声:“那我难道要去求神拜佛寻找一个奇迹?” 酆理住过木板嘎吱响的老房子,也住过手放上去一首斑驳锈痕的老小区。 大洋彼岸的疗养院条件很好,后来的公寓也在闹市,她也有自己比赛得来的海滨的别墅。 但她依然想念从前。 酆理:“不是要寻找,要相信有如果。” 她自己都觉得绕,哎呀半天,“算了,你想不开也不关我的事了,你要是还想找替身的影子,不如投资相亲节目,我看搞广告植入比现在效益好,指不定别人还感谢你。” 姜珞:…… 她也看出了酆理此刻的得意,问:“那你呢?接下来要和邱蜜怎么继续?” 感情都是一个脉络,相识、恋爱、同居、结婚,异性还会有小孩。 酆理回忆起来很扯的就是她和陈糯完全是同居到有小孩的过程,孩子是后妈生的,年龄小的说是她俩的也能成立。 她摇头:“谈恋爱啊,我看别人都是到处玩,到处体验,我也要试试。” 姜珞:“也不看看多大岁数了。” 车停到酒店下面,酆理给姜珞打开车门,说了一句:“逆时钟很酷的好不好?” 同时接起陈糯的电话,“蜜蜜有何贵干?” 陈糯:“你在哪里?” 酆理复读:“有何贵干?” 陈糯:“公费恋爱,欲恋从速。” 第49章 第四十九颗星星 第三天比赛到了尾声, 陈糯终于不用等节目录制那边下班再过来了。 只是崔蔓对陈糯的提前离场愤愤不平,本来按照台本陈糯应该和她们一起在深山摘柚子的。 陈糯出发心切,完全顾不上崔蔓的哀嚎, 节目组也请了场外援助, 崔蔓的队友乐得帮忙。 越野赛除了幼儿组的短赛道, 也有青少年组和成年组。酆理的俱乐部可控范围很大,这完全算老板投入的试运营点,她已经和当地谈好了场馆地点, 打算把扬草作为发扬地, 以后有人感兴趣也不用苦于找不到场地了和专业训练了。 陈糯到的时候正好赶上酆理去开车。 她跟着工作人员去了最高点观赛,明明边上也有实时的大屏, 她还是要了一个望远镜,略带担心地说:“我以为她不开比赛了。” 褚春晓站在一边,笑着说:“她不用开全程, 就是这条山道往返,表演一下而已。” 陈糯来的路上就看到不少小车手站在边上, 还有挥旗子的。酆理的名字笔画太多, 有小孩干脆在上面画了个凤梨,还挺可爱的。 主持人还在给边上人介绍酆理, 前面一大堆头衔, 边上看台还有体协和汽摩协会的高管, 包括赞助商也都到场了。 穆岁希站在另一边, 她似乎也和丁芝兰认识,聊得正欢。 音响声音回荡,酆理穿上了俱乐部的机车夹克。她的头盔似乎也是专门定制的, 标志明显,目前还没戴上。 和她一起开的也有陈糯认识的熟人, 酆理还朝着镜头介绍:“左边的这位是闻月桂教练,她是小车手眼里的超人,请小车手们欢呼。” 周围欢呼得很给力,大屏幕上酆理的镜头扫过和褚春晓站在一起的陈糯,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又介绍左手边同样穿着俱乐部车手服装的女人:“这位是新加入我们俱乐部的教练……” 她的介绍简短,寥寥数语却带出了对方的履历,现场欢呼声更重。 陈糯也听到后排有人惊讶地讨论,她看向褚春晓:“很厉害吗?” 褚春晓:“大前辈了,和酆理的师父当年一个车队。” 陈糯明显不懂这行,褚春晓介绍了几句说:“还是让酆理给你介绍好了。” 远处的酆理戴上头盔,在枪响后车飞驰而出。 现场也有彩带飞扬,很快摩托车就变成一个小点,山道似乎对她们来说都是丝绸,山岭也可以被驯服成水面。 远处有人喊陈糯去试音,褚春晓也催促她,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们平时不聊工作吗?” 陈糯摇头:“我们工作的时候已经分开了。” 褚春晓闭嘴了。 女歌手的中短发扎在脑后也是短短一搓,乍看普通,内侧的挑染却换成橙色,仿佛心随意动,她现在心情很好,也不怕旁人这样的追问。 她和酆理都跨出去了,等着构建未来。 这点往返对酆理来说很轻松,表演赛也是为了展示装备和合作方提供物品的性能,一起开的两位昨晚第一次见面已经相见恨晚,丢下酆理聊天去了。 大老板毫无派头,抱着头盔往休息室走的时候听见了主持人说:“现在调整一下收官流程,有请我们大赛的主题歌——” 酆理的车被工作人员拖走,山地也没什么表演的舞台,这个节目实际上是临时加的。 昨晚陈糯录节目很晚才回来,酆理都睡了,时间错开,酆理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个行程。 早上十点半的郊区越野赛现场,村口停车场停满车,也有村民趁着这几天赚点小吃钱。 还有不懂比赛的人纯看热闹,电视台的也混在其中,当地做自媒体的也前来直播,不知道的还以为过年了。 听见有人唱歌更是凑到前去。 酆理的俱乐部不缺钱,设备都是顶级的,陈糯发现比她之前参加的音乐节音响还好。 只是没有舞台,她也只能去解说台。 临时搭建的场地并没有给人破败的感觉,观看的比赛进入尾声,工作人员打上了邱蜜live的标签。 酆理站在不远处听见了陈糯的歌声。 这是她最初对陈糯的要求,她们重逢的关联从比赛和主题曲挂钩。 从前是从前,以后由此开始。 不懂音乐的酆理直接拍板,金娉在私底下说酆理的行为和昏君有什么区别,好歹多给几个选择。 褚春晓不参与这个部分,说我们老板不就是只有一个选择吗? 主题曲可以没有,但陈糯来了,就会有主题曲。 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歌红人不红的小众歌手和海外归来的车手碰撞。总有人好奇这段感情的始末,也想知道故事会不会有一个结局。 开放式也好,圆满谢幕也好,至少都是结果。 酆理还穿着俱乐部的夹克,她一边往陈糯那边走一边摘手套,奈何还有协会这边的应酬,半路被叫走了。 陈糯一首歌唱完,收到酆理穿搭的消息:等会见。 后面还跟着一句:下次到新场馆来唱,那里更大,更适合你。 她之前就是这样,不遗余力地支持陈糯的梦想。现在陈糯身处酆理的场子,低头盯着这句话看了半天,想起酆理刚才开车掠过的声音,似乎和多年前开过扬草深夜的身影的重合。 有些话当面说总难以开口,似乎还有些矫情。 陈糯低头输入:你的理想实现了吗? 酆理没有回复,或许还在忙。 陈糯又重新看了自己的行程表,今年依然很满,但要抽出时间也不会很难。 把买下来的房子改成俱乐部在扬草的据点,那样她以后和酆理在扬草也有落脚点,过去也不会被淹没,老李的工具箱可以永远存放在那里。 去一趟国外,看看酆理之前住的疗养院,她在姜家又是怎么说话的? 陈糯太好奇了,她想知道全部的酆理。 很快酆理就过来了,陈糯还背对着她看手机。 她伸手把人从后面勾住脖子,一般个子没她高的很容易被她勾到怀里,陈糯也不害怕,似乎知道只有酆理会这样,头也不抬,继续和经纪人商量假期,一边说:“酆总忙完了?” 节目组的人录完这一部分都走了,陈糯留在原地的理由大家也都知道。 酆理和赞助商本来是要中午吃饭的,但姜珞说她会安排,就全权交给对方了,“上头有姜珞顶着,我终于可以休息会儿了。” 她又问陈糯:“改天和闻姐她们吃顿饭吧。” 她说的是一起开车的那两位教练,陈糯本质上不爱接触新人,问:“一定要见吗?” 酆理:“女朋友要见,不是就不用。”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陈糯嗤了一声,转身抬眼看向酆理,“威胁我?” 她眼睛一直不算有神的类型,或许也有眼皮无力的原因,之前的特征换了个身体似乎也能和左撇子一样粘贴,陈糯解释成相由心生。 至少把现在的陈糯和邱蜜户籍的原始照片放在一起,完全无法证明这是一个人。 酆理点头,“是啊,所以你接受这个威胁吗?” 她笑着看着陈糯,脖子上的吊坠因为低头垂下来,陈糯问:“之前的呢?” 酆理攥住她的手指,车手也爱拆零件,况且还是修车店的女儿,指腹很粗糙,摩挲起来更是暧昧。 “出车祸后碎了,”酆理也觉得遗憾,“现场乱七八糟,也拼不起来。” 这种比赛的车祸现场什么情况陈糯知道,这些年里她也有刷到过,酆理回来后说她失忆,陈糯也去搜索过事故。 血肉模糊,能活下来还能站起来正常生活的都是奇迹。 酆理说过陈糯的重生是奇迹,那她又何尝不是。 百折不挠形容人的前提是写满痛苦,一折就痛不欲生,何况是量词的形容。 陈糯看着酆理,看她微微干燥的唇,回忆起夜里她偷吻的触感,低声说:“你还能拼起来,就很好了。” 酆理笑了:“那我还没碎成这样,目前智商在线,肢体也全,邱老师不是都检查过了吗?” 她还不忘埋怨陈糯的索取无度,“不过你的检查能不能稍微考虑考虑你自己的身体素质,还没我这个开过颅的身体素质好。” 陈糯冒出来的缠绵都被她的嘲笑给吹散了,她狠狠一扯,“你素质好个屁,不知道谁还要戒烟戒酒戒……” “但我不戒色啊,”酆理被她扯得被迫低头,额头都贴上了陈糯的额头。两个人身上的香水味不分你我,又混着山野的味道,很容易让心躁动,撩动别的,“不像我们蜜蜜。” 酆理伸手把陈糯的碎发别到耳后,“也不用这么急着吞我,以后还有时间,一口吃不成胖子,要是因为这种事晕过去多尴尬。” 无论过去多少年,在吵架上陈糯完全赢不过酆理。她咬了咬牙,酆理的手指却从她的耳廓移到脸颊,以只有她俩能听到的声音喊了一声小糯。 那是在陈糯还是陈糯的时候,她去对方住所收遗物,对门邻居阿姨这么喊的。 说大家都是跟着陈糯的奶奶这么喊小名。 但周枫想不会,钱果然也不会。 两个字的名字就是很容易联名带姓,似乎要有昵称才显得亲昵。 酆理喊邱蜜很少,喊蜜蜜的时候百分之九十五是故意。 喊陈糯只能私底下喊,亲爱的也有恶心的嫌疑,唯独这一句陌生无比,被秋风笼罩,几乎让陈糯缺氧。 她压抑地看向酆理,却正好被对方低头亲个正着。 一触即离,奈何周围人来人往,酆理又太晃眼,总是能看见他。 节目组还没走完,正好录到这个素材,心满意足。 褚春晓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对金娉说:“我也不想应酬了,想女朋友。” 金娉走不了,也没有对象,第一次知道看别人恋爱还能脸红心跳,恶狠狠地说:“我下次要谈个直球的。” 褚春晓知道她那打官司的前任,“你不如在俱乐部找一个,老板带头,全员直球。” 她瞥了一眼被陈糯锤的老板,“不过酆理那样的太难找了,喜欢的也是难搞的,果然什么锅配什么盖。” 金娉居然一直摁着微信录音,正好发给了酆理。 褚春晓:…… 严格意义上也算总裁秘书的女人露出一个微笑,又给褚春晓看酆理半夜发的询问,赫然是年休假。 褚春晓看了一眼:“她没结婚就想蜜月,我不同意。” 她是怕俱乐部在比赛后忙不过来,但老板陷入倒流的爱河,恨不得重返青春期。另一位歌手也差不多,冷心冷情发酵成恋爱捕手,演唱会都延期了,要从行程间隙调休出个小长假去旅游。 金娉:“你这么说就给她灵感了。” 酆理目前还没有这个灵感,她不懂陈糯为什么揍她,问:“那么多人,深吻不好,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陈糯狠狠踩上酆老板昂贵的鞋,咬牙切齿地说:“你什么时候要脸过了?” 第50章 第五十颗星星 摩托车比赛结束后酆理就有大把的时间跟着节目组的安排走了。 只是她说有姜珞盯着, 晚上还是被叫走了。后来人被褚春晓送到民宿,陈糯接过人,眼神看向褚春晓, 不高兴得很明显:“不是说戒烟戒酒吗?” 褚春晓也喝了, 全靠司机送她们过来的, 她把人送到就走了:“哪有这么容易,姜珞喝得更多呢。” 酆理也没喝醉,就是太累了, 节目组晚上基本是采访, 没什么可录的。 崔蔓回自己家去了,说等会儿回来, 二层空荡荡的,谢漩又去穆岁希那栋楼了。 陈糯刚才在阳台练琴,她工作很多, 虽然人看上去不算紧张,脑子也绷着一根弦。 被送回来的酆理靠着墙看她, 手指去戳陈糯蹙起的眉头, 一声蜜蜜也没什么酒气,纯粹是太缺觉加上活干多了累的。 陈糯握住她的手:“你还清醒吗?” 酆理外面裹着一件俱乐部的冲锋衣, 和刚才褚春晓的差别不大, 陈糯还有心思拍照搜同款, 一看价格贵得离谱, 心想没必要。 “醒着呢,喝了一点儿,”她往前走, 精准地靠到了陈糯的怀里,“你抱我进去。” 酆理的骨架就注定了她的体重不好对付, 和胖没关系但压下来沉甸甸的。 陈糯这种不锻炼的身板拖她都要使力,更别提抱人了。 陈糯没抬腿,酆理的呼吸喷在她脖子,暖烘烘的。 她的疲倦在这个时候倾泻,陈糯很容易想到酆理从前开超市的时候。 那时候酆理更是昼夜颠倒,责任心很重的人很容易被人情世故拖住,酆理的话,或许更想要一种存在的需要感。 现在陈糯感觉到了自己的被需要感。 她隔着衣服拥住酆理,理所当然地承认自己的力气太小:“抱你进去不可能,两个人摔倒多尴尬。” “抱完你自己进去吧。” 她声音天然带着冷淡,从前江梅花就劝陈糯要多笑笑,说声音就这么不讨喜。 重生的亲妈表面上也支持陈糯追逐梦想,却免不了固执的审美。 认为女孩就是要人美声甜,嗓子冷和粗声粗气都不算好。 这方面陈糯和酆理都和甜不搭。 酆理感受到了腰上的力度,更得寸进尺地凑近,最初贴在陈糯的耳廓,一句一会是多久差点把陈糯激得整个人弹起来。 陈糯又用了几分力气,声音像是咬着牙卡出来的:“别咬我耳朵。” 酆理更不动弹了,她身高和陈糯凑在一起,这样看更像是鹰隼和斑鸠的区别。背都要弓着,看着也不算舒服,反而有种她下一秒会反客为主把陈糯扛走的错觉。 酆理轻笑一声:“那我舔舔可以吗?” 她以前哪有这么礼貌,陈糯都怀疑她在国外和人调情,另一方面又很清楚酆理不会的。 这个人以进为退,往她原本就乱糟糟的心湖丢了一把搅拌刀,翻腾奔涌,难以自持。 陈糯踩在女人的鞋上,她的力气对微醺的人来说也就那样,反而被人扶住腰,蜜蜜变成了缱绻的小糯。 陈糯闻到了酆理身上的酒味,刚要说话,后面有人重重咳嗽一声,“注意啊,公共场合。” 崔蔓拎着家里人塞过来的宵夜过来,还要刺酆理一句:“玩什么大鸟依人呢。” 酆理挨着陈糯,转身觑了崔曼一眼:“那我依你?” 崔曼迅速后退,“别了,我无福消受啊。” 她还背着一把破旧的二胡,不知道是不是去爷爷家拿的,说了句明天见就回屋了。 客厅只剩下陈糯和酆理,楼下节目组还在开会,商讨明天的分头行动,似乎意见不合,声音还挺大的。 酆理:“带我回去吧,腿软,走不动路。” 她咬人的时候可有劲了,陈糯耳朵还发烫,刚要抬起腿用膝盖撞她,酆理却已经伸手了。 虽然已经到了深秋,陈糯换了录制的服装后穿着一条单薄的睡裤。 酆理浑身都烫,掌心更是,包住膝盖还要往下,推走陈糯,跌跌撞撞地往房间走。 陈糯搂住酆理的肩,和对方一起倒进房间,几步路而已,酆理就喘得不行。 她闭着眼呼吸,“好累。” 以前陈糯就好奇酆理的肤色是不是盖得过黑眼圈,后来发现只是对方精力旺盛,没有这一类苦恼。 不像陈糯多熬一会第二天就不能见人。 她手指点在酆理的眼下,床上的人凑过来。她似乎在车上还灌过漱口水,刚才凑近陈糯还闻到薄荷味。 酆理抓着陈糯的手,与其说是让陈糯摸脸,不如说是她凑了过去,声音含糊,“给我洗澡吧,蜜蜜。” 陈糯:“蜜你个头。” 酆理睁开眼都艰难,她脑子里还有合作方的寒暄,姜珞虽然也在,也免不了这些程序。 本来她说要推掉的,只是这场比赛她是东道主,扬草本地的团队包括市区的协会高管都在,她总是要露面。 疲倦是潮水,她唉了一声,“这么没素质。” 陈糯撇嘴,“你以为你很有素质?” 酆理眼睛也不睁开,光下的一张脸看上去鼻梁高挺,让人很想动手捏一捏。 以前陈糯也有片刻想动手,现在的动手撤掉了羞恼,另一个被注视的人说:“那算般配吗?” 陈糯捏住酆理的鼻子,“般配。” 酆理拍掉她的手,“不想洗澡了,想睡觉。” 她也只是随便说说,两个一起洗过澡的人应该也不用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酆理依然很少提要求。 陈糯享受过酆理无条件的纵容,也总想学包容、回馈和爱。 她把一切都看得太清楚,常常陷入无意义的虚无,酆理和她不同,一致寻找自己停留的原因。 连累陈糯也失去了理性,想要奋不顾身。 “我给你洗,走吧。” 陈糯伸手拽了拽酆理里面的衣服,女人睁开眼,对上陈糯的眼神,“真的假的?” “你受伤住院那些时候,谁照顾你的?” 陈糯还是很在意这些她本该不会失去的从前,她脱衣服也很笨拙,还是酆理自己脱掉外套,一边叹气,“就你手艺,这辈子做不了护工了。” “为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很笨的人,”陈糯抬眼,“我可以的。” 她似乎不是在说简单的我可以。 怎么有人表白也像是石头从山崖滚落,酆理眼神朦胧,点头,“你聪明死了。” 这句又像是嘲讽,陈糯又去脱酆理的裤子,对方昂贵的外套被丢在一边,里面的T恤短短。 陈糯很少参加宴会,也不喜欢那样的场合。 她觉得这些都和她没关系,她的世界极其自我,所以有人说她清高,也有人说她厌世。 酆理曾经和她在一个世界,现在也不一样了。 恋爱是第一次,她们的分别要用很多日复一日堆回来。 从电话号码、微信记录、一年四季和亲朋好友。 爱是很难彻底独立的,一旦跨出一步,就是和世界建立联系,陈糯从前避而不谈,如今落下太多。 她扯不开酆理的卡扣,慌乱间却摸了一把酆理紧实的腹部。 酆理以前身材就好,现在更好,陈糯点过俱乐部其他车手的账号,不少人就爱发健身房或者训练场地的照片。 也有评论说我练成这样洗澡都不关门,酆理却不发。 这是她性格张扬的另一面,陈糯做不出旁敲侧击,在这一刻的抚摸带来的肌理性颤抖里问酆理:“你怎么不发照片?” “什么?”酆理声音比平时低了许多,或许也有疲惫和酒精的缘故,像是又要睡着了。 豹子陷入睡眠,展现出了任人抚摸的温顺。 陈糯:“炫耀身材的照片。” 眯着眼的人过了一会才说:“你想看自己拍。” 陈糯涨红了脸,“我没有。” 酆理的手覆住陈糯的手,“那你还摸?”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就会话多,在陈糯印象里似乎没有酆理喝多了的画面。 她每次回忆,都感慨她们表面每天住在一起,酆理说喜欢,她接受又不完全接受,就像进度条永远加载。 难怪酆理走了。 陈糯:“我不能摸吗?” 酆理微微睁开眼,似乎惊讶她应该说谁要摸了而不是我不能。 她眼里的温柔比夜晚房间的灯还柔和。 酆理明明不白,却像一团云雾,陈糯干脆继续摸,像是抚摸一头受过伤的凶兽。趴在酆理身边问疗养院问住院史问医院吃什么,问照顾你的是外国人吗,又说我改天想去看看。 酆理也都回答。 她们从前没有这样的时候,有人的门被打碎了,堆积许久的情绪在名分落定后宛如积雪化开,不声势浩大,却比柳絮缠绵。 “酆理。” 酆理都快把自己说困了,她真觉得洗澡不重要,她得睡一会儿。 陈糯忽然凑到她眼前,眼前的亮光变成黑影,酆理缓慢睁开眼,陈糯的头发毛毛躁躁的,这不是镜头前的歌手,是私下状态的陈糯。 酆理一句干什么还没问出来,陈糯忽然亲了她一口。 她们不是没有亲吻过,大部分算较劲,总有不明的意义,像是要对这七年做个批注。 旁观者不理解她们的纠缠,有人觉得不般配,也有人觉得感情不对等,也有人觉得顽石哪里会动心,不过是习惯。 可是她们都是肉体凡胎,困在凡人琐事里的那些年,很多东西难以用单位衡量。 感情是很难算清楚的,情侣同居分手也做不到把微波炉劈成两半,饲养的宠物也只能跟随一个。 更别提无法消除的记忆。 陈糯看到深夜的摩托车想到酆理,看到漏水的管道想到酆理,写歌的时候想酆理,在街上看到有人和酆理穿衣或者身形相仿想酆理…… 酆理已经成了她的瞬间习惯。 等天慢慢亮起太痛苦了,她想要和酆理一起等明天和未来。 但陈糯吻技烂得要死,要睡的人都烦了,干脆扣过陈糯的后脑勺,把人摁在身上亲。 衣服磨蹭,手指紧扣,酆理的裤子还好好穿着,有人却被打得面红耳赤,挣扎不止,说屁股肉也是肉,你有病吧。 酆理的微醺都被陈糯没有章法的抚摸磨没了,她拢住就没什么变化的地方,还要在灯光下做出捧起的动作。 另一个人羞耻万分,酝酿的柔情化为抬腿,却方便了另一个人反客为主,告诉她要怎么亲,说不可以偷偷蹭。 陈糯以前不懂为什么形容欲望要用海,这会她迷迷糊糊地想,酆理不是困死了吗?怎么换我要死了? 她喊酆理的名字,偶尔会有破音,酆理就呛着嗓子学她的声音,这种时候也带着调笑。 陈糯没力气打她,反正以前也打不过,酆理要欺负一个人太容易了,可是这样的人在感情里却被她欺负,还…… 忠贞这个词实在太老套,陈糯不喜欢。 可是酆理就是这样的人,她说没有就是没有,陈糯想知道什么她也会说。 她可以在小事上撒无关痛痒的谎逗喜欢的人,却不会在大事上耍心眼。 比如失忆,事故和微信注销。 陈糯的遗憾被酆理的索取强行冲淡,恍然捧起对方的脸,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多不一样。 那是酆理梦中期待的陈糯。 但也转瞬即逝,主要是酆理太夸张了。 陈糯蹬腿,“别掐了。” 酆理点头,陈糯又说:“不许含。” 酆理又点头,陈糯还要说,酆理干脆靠了上去,比陈糯率先抱怨累和困。 陈糯一拳打在棉花上,忽然好委屈。 再低头,酆理居然睡着了。 窗外还能听到虫鸣。 这里不算深山,只是夜深人静。 陈糯却不会觉得黑夜那么寥落了。 她摸了摸酆理的头发,个高的人发顶是很难摸到的。 酆理的头发柔软,和她的性格一样。 陈糯小声说:“我们这样可以很久很久……的吧。” 不知道过去多久,有人嗯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说:“装修一下房子,我搬过去,或者你住进来。” 50-60 第51章 第五十一颗星星 陈糯半夜和酆理洗了个澡, 没想到第二天发烧的是酆理。 节目组录制的流程不得不往后推,早晨酆理坐车去了扬草的医院。 这是陈糯第一次看酆理这么病歪歪的,反而是跟前跟后的金娉游刃有余, 回答医生的问题也对答如流。 节目组调整了拍摄计划, 早上去跟崔蔓的内容了。陈糯的团队在民宿休息, 经纪人已经回了公司去洽谈另一个艺人的商务。 陈糯全程跟着酆理这边的人,除了金娉这个头染金毛的,还有个纯正的混血理疗师, 她们都比陈糯了解酆理的健康。 扬草医院的周末急诊人不多, 这栋医院大楼也和陈糯印象里的不一样,陈糯知道没什么好慌张, 却控制不了心跳的频率。 酆理发烧和一般人发烧还不一样,看上去像是昏过去了,只有刚才进去拍片子才捏了捏陈糯的手, 像是在说没关系的。 理疗师陪同,金娉坐到了在外面等报告的陈糯身边, 她给对方递了一瓶水, “老毛病了,不用担心。” 刚才陈糯听了一大堆, 云里雾里的, 只知道酆理是之前累积的问题, 又忍不住问:“和昨天喝酒有关系吗?” 她给人的感觉就是不爱搭理人, 倒也不是傲慢和高高在上的那一种,纯属气质的不好接近。 和酆理虽然有肤色差,如果不认识酆理, 只看她的外形,这两个人的不好接近确实可以算一家人的特征。 金娉头发扎得高高, 平时发丝遮住的耳朵也打了不少耳洞,她摇头:“虽然说她禁酒,也不算完全禁,她自己有数的。” 酆理本质是一个靠谱的人,金娉拧开矿泉水瓶,“就是这段时间太操心了。” “你也知道,她这样受过重伤的最适合长期静养,什么经营、人脉等等都是烦扰。” 酆理的资产确实足以撑住她什么不干的余生,她早就不是扬草县城买点东西需要问老李要钱的女孩了。 陈糯也很清楚酆理的闲不下来,她远走有很多原因,这次的摩托车比赛也是她的理想之一。 天底下哪有随随便便就可以实现的理想,要付出的心血可想而知,不然她也不会因为姜珞和穆岁希的事动怒了。 这里的医生只是看酆理这次的虚弱,陈糯的不安写在脸上,“那以前呢,她也经常这样吗?” 金娉皮肤比陈糯还白好几度,也撑得起在陈糯眼里很难驾驭的口红颜色。 偶尔陈糯还是有种怪异感,她是酆理的过去,金娉这类朋友是酆理的未来。 她们从前不算形影不离,却也是知根知底,变数还是太多了。 “偶尔,不经常的,”金娉也头疼,“她是老板,有些应酬我去没用。” 陈糯:“她不看医嘱吗?” 金娉似乎很无奈,看向陈糯:“你可以让她保持良好的睡眠吗?她的疲倦也和睡眠不足有关。” “环岛cc赛……” 医院的新楼很大,设施也比从前新很多,陈糯却听不见隔壁儿童输液室的声音,也忽视了从面前推走的平车。 很多年前她和酆理在医院忙前忙后,就是为了等江梅花生孩子,也忙前忙后,为了老李的后事。 她们接触的生死来自身边,没有比这样的对比强烈的过去了。 甚至她们本人都经历过。 金娉的声音好像也在远去,陈糯捕捉到关键词,死亡率和心理障碍,很少人会挑战死亡迫近的绝望。 酆理不算彻头彻尾的亡命之徒,却也差点在这条路上死去,她从前被时间治愈的伤口再次划开。 陈糯还是觉得自己不够了解酆理,或者说她忽视了从前酆理给她介绍的生活。 比如俱乐部新签进来的教练是庆姐的朋友,酆理也参与过她们的人生。 比如酆理之前不玩车的原因,老李只是说太危险了,说这行没那么好做。 那样的场合江梅花不插嘴,陈糯埋头数饭粒,酆理在桌下踢她的鞋。 可是这样的话题总会不了了之,因为陈糯从不追问。 陈糯低头,矿泉水瓶上的包装纸都被她撕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所以她一直处于不好的状态?” 金娉听出了她话里的哽咽,也没想到表面看着不太外露感情的人也有这样的时候。 她点头,“你们还没有怎么住在一起吧?” “她之前睡眠也很少,也不是不想睡,她比谁都想要调整好状态。” 第一次在疗养院见到酆理的时候,金娉就觉得她不一样。 人的意志力是打不碎的,酆理后来再次复建,还要安慰来看她的姜珞,说没关系,还活着我厉害吧? 姜珞看酆理,也有看从前的意思,只是酆理的品格和她喜欢的人天差地别,她也羞于长久地陪同。 酆理也不缺工作人员陪同,很多人说她是个奇迹。只是奇迹失去记忆,在异国他乡也习惯在人群中找人。 虽然还不知道自己缺失的到底是什么。 金娉挑挑拣拣说了些酆理的事,也印证了陈糯的猜测。 姜家的人和酆理关系不算很好,顶多算客气,姜珞算最不错的了。 酆理刚去的时候语言也一般,陈糯光想想都觉得难,还好当时庆敏戈在那。 酆理输液的时候陈糯给邓弦打了个电话,对方本来想过来的,手上的预约又走不开,干脆在电话里和陈糯交代了她见到的事。 明明酆理也和陈糯提过,这些他人视角的描述却更显露出酆理的寂寥。 陈糯越听越心疼,挂完电话坐在边上发呆。 她很少哭,再酸涩也只是眼眶疼,一会儿就憋回去了。 死去的奶奶说她骨头硬,却也不说陈糯心肠软。 陈糯也就觉得自己是个硬骨头和硬心肠,她对小动物没感觉,也不喜欢路边的流浪猫狗。 这些年工作路上也见到过,还有小狗跟着她走,陈糯不想要,只是把小动物送去了适合领养的家庭。 酆理和她太不一样了,不一样到陈糯摁住心动,圈定界限。 实际上她比江梅花还要狠心,比起光明正大的拒绝,她卑劣地想要占有,又不满足对方的渴求。 现在是一切因结下的,情绪触底反弹的果。 酆理应该得意的。 她没有看走眼,或者说她应该对自己的魅力有自知之明。 没有人吃得消她穷追不舍的喜欢,也没有人不喜欢被她一遍遍说喜欢。 那以后呢。 陈糯想要和酆理住在一起,天天见面,她们需要的不是家庭,而是两个人的巢穴。 不需要父母,也不是姐妹,只是恋人的在一起。 “你还有这种时候呢?”躺在床上输液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忽然说。 陈糯吓了一跳,酆理却伸出没输液的那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陈糯要躲的脸只能和对方对视。 酆理松开手,也谈不上什么力道,“还没半夜踹我的脸色好看。” 她实在太擅长挑起人的怒气了,陈糯也搞不明白酆理明明对小孩和其他人都不错,为什么到她这里就这么…… 难以形容,陈糯选择不搭理她。 酆理又握住她的手,说:“看来昨天不应该和你睡一起的。” 陈糯看向她:“怪我。” 酆理笑了一声:“得了吧,你反抗得了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酆理是强盗,陈糯拍开她的手:“你那时候看上去也不像会晕的啊,现在是岁数太大了吗?” 酆理还晕,她很习惯这种手背上的针孔,扫了一眼,结合陈糯微红的眼眶,说了句对不起。 陈糯提高了音量:“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 酆理学着她的口气:“你难道不是在担心我吗!” 陈糯深吸一口气,还好输液大厅这边还有隔帘,不然她捂住酆理嘴的动作可能会让人报警。 被她捂着的人还眨眨眼,略长的眼眸含笑,似乎很清楚陈糯为什么这样。 熟悉的拳头砸棉花感又来了,陈糯松开手,酆理夸张地吐气,“还以为你要憋死我。” 陈糯喊了一声酆理的名字,听起来冷冷的。 酆理:“到。” 陈糯的冷也只是一秒,她抓住酆理的手,脸颊贴在对方的手背,“你快吓死我了,早上我还以为你……” “所以我说对不起,”酆理摸了摸陈糯的脸,“吓到你了。” 陈糯抿了抿唇,她不知道之前和酆理在扬草酒店住的那一晚对方是不是也一夜没睡。 或者说她循环赛道的痛感,循环往复,被吞噬了睡眠,难以真正放松下来。 金娉转述医生的话,似乎也觉得这个问题太隐私,小心翼翼询问陈糯,酆理有没有近趋暴虐的行为。 还要补充一句,她在国外也都是一个人,所以我只能问你。 陈糯和酆理在扬草住过一晚,她觉得那是妥协,和尽兴无关。 哪怕她也只有酆理一个人,依然觉得不应该是那样的,又困惑到底要怎么做。 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酆理依然在控制自己,确认关系那天她也在忍耐。 只有昨夜因为酒精显露了几分温柔下的…… 陈糯不认为那算暴虐,顶多今天屁股还有点疼而已。 她摇头,模棱两可说了一句力气很大,给金娉看自己被酆理握得有些疼的手腕,但那里也没什么痕迹。 反而是陈糯比酆理会撕咬。 输液室空荡荡的,酆理的声音混着窗外的鸟鸣,陈糯心里的沉重又散去来几分,她握住酆理的手指,又喊对方的名字。 酆理:“点名也不兴点两回的啊。” 陈糯又喊了一声,酆理:“在这里。” “录完节目我们就同居吧。” 陈糯看着酆理干燥的嘴唇,还是想念对方张牙舞爪的状态,医院不适合酆理,蓝天碧海最像酆理。 她们还有很多可以做的事,也有太多没有做过的事错过了。 酆理反手勾住她的手指,明明昨天是她提出的搬进来住进去,却还要问:“未婚同居,是好事吗?” 第52章 第五十二颗星星 陈糯没想过和酆理结婚, 她从小到大对结婚毫无憧憬。 没有正常的家庭,对门的周枫想父母关系不错,也没有激起陈糯的任何憧憬。她看对方, 或者说酆理在意的喜欢关系更像是她期待的自己不偏离正常人轨道, 却忘了她看着就…… 是酆理眼里的不正常。 陈糯讶然地看着酆理, 酆理还在看她。 她很少回避眼神,对视经常败下阵的也是陈糯。即便是酆理先挑起来的,她也可以理所当然地把另一个人看得败下阵来。 酆理看她不说话, 问了句:“有问题吗?” 陈糯轻哼一声, “什么未婚,什么同居, 和我们有关系吗?” 酆理看了眼自己的输液速度,微微叹了口气,“你也太狠心了, 谈恋爱还不肯给个地方住,人家小鸟要住在一起都要有个窝呢。” 陈糯被她逗笑了, “你是鸟吗?” 酆理还学了一声鸟叫, 可惜完全不像,也和清越无关, 陈糯说了句难听, 酆理还能嘴硬:“又不是所有鸟叫声音都好听的。”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糯:“你叫得好听就好了。” 陈糯笑容顿住, 难免想起夜半对方的动作, 不自在地偏头,“这有什么好得意的,还不是你躺在这里。” 陈糯的害羞很珍贵, 酆理一刻也不想放过,“说明你厉害啊。” 陈糯这方面一向没酆理脸皮厚, 把酆理还要把输液速度调快的手扯回来,“别动,好好躺着。” 酆理:“躺着你来?” 陈糯睨了她一眼,“你满脑子都是这样子的事?” 酆理脸色不算好,笑容倒是没变,刻意眨了眨眼,“不是我吧,应该是你。” “是谁当时拉着我非要和我这样那样的?” 陈糯无法反驳,她的确抱着和酆理有点什么的心思重新开始。 她的小清高和老古板都被酆理打碎了,大门只剩下门框,早就任由酆理长驱直入。 “你不也百般拒绝吗?”陈糯把酆理的手塞回被子,还是没忍住摸了摸对方的脸颊,“睡会吧,下午的节目我看看可不可以……” 酆理:“所以答案呢?怎么又开始转移话题了?” 说她失忆过吧,好像也没有什么记忆不好的特征,甚至比陈糯还记得对方说过什么话。 又绕回了同居问题,陈糯点头:“结婚我也没问题。” 酆理:“我没和你求婚啊。” 陈糯哦了一声,“我只是告诉你答案而已。” 她在镜头前平静无波,镜头之外很少能走进她的生活。 粉丝好奇,也有人特地去酆理的国外账号询问她和自己偶像的从前。 陈糯作为邱蜜的时间也不短了,但要找从前也只有亭台间那段驻唱。 任何成名都会细数过往,从言论到故事,崔蔓都有在南斗的学生录屏,陈糯的更少。 所以她的神秘和崔蔓的神秘也不同。 酆理:“那怎么办啊,我也什么都没准备啊,你怎么不准备。” 她像是抱怨又像是感慨,“每次都让我等好久。” 她的外貌和柔软无关,俱乐部的直播底下全是陈糯这辈子说不出的调侃话语,可那也是别人眼里的酆理。 赛道里一意孤行的不要命的人。 陈糯见过她的悲欢离合,也清楚她什么时候最痛苦。 这七年是等量的,陈糯忽然问了一句:“你记起来后,有想过算了吗?” 不回来,彻底摆脱过去。 这句陈糯还是问不出口,即便现在她已经比从前会表达许多。 感情依然是人生的难题,宣之于口太难。 她紧张的时候左手会揪右手的手背,只是陈糯性格太平,所以这样的时候很少很少。 酆理也没见过几次,却在这个瞬间再次见证了对方为自己难以抑制的恐慌和紧迫。 她也不撒谎,实际上陈糯也知道答案。 酆理:“有过。” 陈糯想:果然。 酆理却说:“我还是回来了。” 姜珞注销她的微信,也不肯给她提供线索。 等酆理慢慢恢复后忆起,她又认真和陈糯剖析了这段不对等的感情。 感情不是这样的。 她一遍遍重复,与其是剖析陈糯,不如说是剖析自己的值不值得。 但陈糯也不算辜负酆理,也没有消耗了酆理同时还说我爱着其他人。 她只是不太懂怎么爱人,也太害怕失去,以为保持沉默是一种最佳维持。 陈糯:“我也想过万一你不回来了怎么办。” 和酆理记起来后的有选择相比,陈糯更是单方面的一无所知。 不是笃定的失踪,她不能确认酆理是死是活。 希望酆理还好好的,又会陷入那为什么不来找我的反问。 又担心酆理死了,每天梦中惊醒,怕酆理出了意外回不来了。 这种精神消耗让人辗转反侧,梦也像是大脑醒着在做,彻底醒后也躺不住,一点点听天亮的声音,循环生活,循环工作,循环悲哀。 她看向酆理,腮帮子酸涩,却也倔强地不肯地掉下眼泪,她只是咬着牙说:“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酆理却笑了,她想了想,“这句话好耳熟啊。” 很多年前陈糯以自己的身份死了,酆理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悲怆,如今却笑着说:“我以前也是这么说的。” 她手指撩了撩陈糯的碎发,“所以我们没人放过彼此。” “活该互相折磨到白头。” 陈糯攥住酆理的手指,微红的眼眶依然淌不下眼泪,她的倔强深入骨髓,“你要是真的死在外面,我也不想活了。” 她喊酆理的名字实在难以缱绻,陈糯也知道自己并不温柔。 她对粉丝的态度也更像是忠于自己的作品,这些年学会人情世故,起码会营业了。 酆理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一句,她深吸一口气:“我们有到殉情的地步吗?” 陈糯没工夫和她开玩笑,她望进酆理的眼睛,认真地说:“真的很无聊。” “酆理,每天生活都很无聊。哪怕我有喜欢的事,也一样的,我不擅长自己出去玩,也不是不可以,提不起劲。” 上学的时候陈糯和钱果然做朋友,一开始也是钱果然接近她。 与其说周枫想是朋友,或许更像是奶奶的托付和对方父母看陈糯可怜,让周枫想带着陈糯一起玩。 大人觉得她可怜,同龄人也这么觉得,说话总会不自觉有让着的感觉。 这种让带着居高临下,陈糯知道没有恶意,她就是不喜欢。 钱果然又很喜欢和别人提起她的家庭,她也是好意,可是。 可是。 陈糯说:“我讨厌一群人看我不一样的眼神。” 酆理很意外陈糯会在这个时候说那么不陈糯的心里话。 她忍不住插嘴:“你本来就不一样。” 陈糯瞪她:“别打断我。” 酆理唉了一声,说了句好吧请继续。陈糯继续说:“干什么都很无聊,上学是和人相处是,我不会玩,也不知道怎么玩。” 酆理:“你不是挺能玩的,还挺有个性,车灯都在骂人。”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陈糯刚想说你记性也太好,转念一想分明是酆理对自己的事记得清楚。 酆理看她鼓着脸,忍住去戳一戳的冲动,“有喜欢的事,就不无聊了。” 陈糯问:“那你现在在做喜欢的事吗?” 酆理回答得很快,“昨晚不是在做吗?” 一句反问堵得陈糯无言以对,酆理很满意这个反应,才稍微正经了些,“俱乐部还等着我干活呢,这算喜欢的事。” 陈糯还急着金娉说的酆理评估,“你应该休息,而不是到处操心。” 这酆理不敢苟同,像是认了:“我就是天生操心的命,习惯了。” 她不难猜测金娉和陈糯说了什么,“心理评估也只是评估,我也想治好,也不相信治不好的。” “当初医生还说我复健成功的概率很低呢,我还是站起来了,还能开开车,不是很厉害吗?” 她在某些方面有绝对的自信,陈糯这样的人经常迷失在这种耀眼里,她闷闷地说,“你睡不好。” 酆理:“你就睡得好了?你经纪人都和我说了。” 陈糯惊讶地问:“我经纪人?” 酆理点头,“就允许你和金娉打听?不允许我和你的团队询问吗?” 陈糯:“你怎么……” 酆理还是戳了戳她的脸颊,“你忘了我还是你的甲方?” 陈糯拿开她的手,“别蹬鼻子上脸。” 酆理点头,“我不蹬鼻子,你凑过来亲我一口。” 她要求还挺多,陈糯不同意,又像是同意,“不看看什么场合。” 酆理:“那挂完这瓶回去亲我。” 怎么有人把亲嘴说得这么理直气壮,陈糯看了她好半天,又想起金娉委婉的询问,目光又怪异了几分。 酆理被她看得发毛,问:“这么看我干什么?不想我也不会勉强你。” 陈糯问:“你想勉强过吗?”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酆理还在思考,陈糯就压低了声音:“说实话,你有想过把我怎么样吗?” 她不忘记追加一句:“你说你不会骗我的。” 陈糯说话凑近了几分,呼吸交缠,酆理的眼神扫过对方的脖子,想到从后面握着的触感,眼神微暗,“想过。” 陈糯:“想怎么样?” 酆理不看她了,她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走出死亡的阴霾,这几乎是少年锦标赛遗留的产物。 目睹队友当场去世,又经过数年的叠加,再到自己倒在赛场,隔着头盔看着远处海鸥飞过,碧海隔着一层遮罩,她好像困在里面,很难彻底走出去了。 陈糯又喊她的名字。 也喊她的小名。 不是和酆理喊蜜蜜那样江梅花的腔调,她只是以陈糯的身份学着亲昵,从称呼开始。 石头也试着追赶季风,它身上永远被烫过的痕迹。 酆理看向陈糯,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欲望,“想把你关起来,只能和我好。” 明明陈糯也只有她一个,可她永远不会满足。 人世纷杂,她们的过去困在无尽的家长里短,水电燃气、房租和实时的菜价,薄薄的楼板隔不开江梅花的唠叨,电子账单也可以像雪花,也像炸弹。 每天醒来都是我还要还多少钱和我真的可以还完吗? 要是没有这些,要是世界上只剩下我和陈糯。 要是…… 哪有人可以永远阳光,酆理已经远超常人稳定,情绪也难免起伏。 她内心的不安和没得到满足的部分,无时无刻不在诱导她的另一面。 极限运动飙升的肾上腺素可以解除一部分压力,却也增加了她的摧毁欲。 无论对酆理自己,还是对爱人。 克制、温柔和残忍相互糅杂,酆理会在最重要的一刻收手。 所以她不太像从前那样要求,也不能保证自己的行为是否会引起陈糯的厌恶。 这已经是她来之不易的幸福了。 酆理问:“你很痛吗?” 对不起三个字被人捂了回去,陈糯只是再次把她的被子盖好。 她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冰冷的气质因为微红的眼眶和鼻头散了几分,少见的温柔浮上来。 她说不痛,又说—— “下次别忍,让我看看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53章 第五十三颗星星 陈糯本想取消下午的录制, 结果酆理睡了一觉就同意拍摄了,两个人下午又跟着行程走了一遍。 陈糯一直观察酆理的状况,对方脸色不好都需要化妆补足, 大概是陈糯看得太明显, 酆理撞了撞她, 提醒她拍着呢,“你看什么?” 边上还有店铺的人出来围观,周围很喧闹, 都不用陈糯特地压低声音, 她说:“你口红很亮。” 酆理笑了,凑近问:“是吗?” 她刚才还冠冕堂皇提醒, 这会又凑得更近,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也不提醒她们。 左右这两个人进可是恋人,退可以是姐妹, 完全弹性,不具备风险。 陈糯点头, 酆理又问:“你的呢, 什么味的?” 陈糯不想理她了,加速去下一个录制点。 节目组临时更改了方案, 把四个嘉宾分成了三组, 地点也是重新选的。 作为扬草户籍的人, 她们对家乡也不算完全了解, 很多都是新鲜体验。 下午酆理到的时候就三四点了,两个人去了一家本地的线面馆,拍摄前又对了好久的流程。 天都快黑了, 金娉站在一边和陈糯工作室的临时助理聊天,陈糯在店后厨学煮面, 酆理拿手机拍。 节目组没给什么台词,说后期会剪进电视台那边的旁白,让她们随便聊。 线面馆后厨很干净,陈糯跟着老板干活,看酆理站着也不太高兴,但一想到对方刚才还在医院,也没说什么。 酆理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凑过来问:“要不要我来帮忙?” 陈糯撞开她,声音淡淡:“怎么感觉这么挤啊老板。” 老板是个很瘦的中年女人,也没什么镜头下的拘谨。这家店在扬草开了好多年,老李之前常来吃,老板也认识酆理,笑着说:“这小孩长太大了啊。” 陈糯看了酆理一眼,“说你呢。” 线面都是现成的,做成砂锅就要照顾了,一排的砂锅,陈糯忙得没空和酆理拌嘴,反而是老板游刃有余,还和酆理唠嗑:“这么多年没见都成大明星啦?” 节目组给后厨打了灯光,外面闹哄哄的,都是傍晚的食客。 对面的拉面馆也都是人,再过去有一条小河,两边都是更老的民居。 酆理摇头,她没穿昨天的风衣,短款的外套看着格外利落,就是怎么看也格格不入。 “我才不是明星,她是。” 陈糯正在往砂锅里加浇头,听见这话瞥了陈糯一眼,“是吗?” 酆理不爱吃线面,陈糯也不爱吃,总觉得吃一口能繁衍一锅。以前江梅花就老给老李做,酆理就去吃别的去了。 现在酆理也不爱吃,但这家店也是扬草难得拿得出手了都名店了。现在来旅游的人多,外面还有游客,酆理抬了抬下巴:“那刚才怎么那么多人排队和你拍照?” 她也没有乱说,陈糯的歌的确很红,有些人没特别听也会哼哼两句。酆理也诧异,明明算小众,怎么也能大众得了。 陈糯:“你怎么不和我拍?” 老板指挥酆理出去送餐,说:“我也要拍。” 店里也不止一个人,前面开单的是老板的丈夫,后面洗碗的也是她们家里人。 家里的小孩出去上大学了,酆理以前在扬草的时候成天回家见这小孩在门口写作业。 时间从一家店也能看出流速。 店外还有驻足的游客,知道有拍摄特地来凑热闹。 现在网络发达,扬草这样的旮旯角也可以走乡野风。酆理表面看格格不入,姿态倒是没有任何高傲,还能和客人聊几句,外面又有人问我可以进来吃吗,酆理拎着托盘点头,还很配合地做出请的手势。 她以前就外形出众,只是小地方的审美还偏向女孩要有女孩的样子,她就比一般人印象的男孩还野蛮,从前老李在这里吃线面,也看酆理开着车轰隆而过,一起吃面的街坊就说你那女儿,难搞的咧。 老板娘透过玻璃窗户看外面和游客说话的酆理,和陈糯提起这件事,陈糯说:“老李肯定无所谓吧。” 老板娘和李建骢差不多岁数,在这里开店知道很多,还参加过李建骢和江梅花的搭伙摆酒,点头:“他说随女儿玩,我女儿就很羡慕,还说长大也要像酆理一样呢。” 实际上边上没几个家长喜欢酆理这样的,但现在酆理闯出名堂,又算榜样了。 陈糯不知道怎么接,看酆理进来端走砂锅线面,进进出出忙得一身汗,陈糯喊住她:“我和你换吧。” 节目组在外还有采访,老板娘除了煮面也要打包外卖,平时这里还有帮工,今天正好对方请假,也方便了节目组的录制。 酆理以为陈糯累了:“那你歇会,没关系的。” 陈糯把她扯过来,“你才歇会,跑来跑去别等会又晕了。” 老板也听见了,看了眼酆理的身板,问:“这么大个还晕呢?身体太虚?” 金娉站在后厨外边笑,酆理点头,“是啊。” “那还是你妹妹疼你。” 老板不太关注新闻,是听说酆理举办了摩托车比赛,知道老李的女儿怪有出息的,也没看具体的,更不知道酆理和陈糯除了姐妹外的关系。 酆理低头,“是疼我吗?” 后厨就那么点大,砂锅咕嘟嘟,就算是深秋也热,陈糯没回,去外面了。 最后酆理和陈糯忙活了一个傍晚,收获了十五块的时薪,加起来还没一百块。 节目组收工,补录了她们在街上的素材,也没关嘉宾收工后的活动了,叮嘱她们早点回去例行采访。 陈糯让自己的临时助理也走,金娉被酆理打发和褚春晓视频开会聊扬草这边建分部的事,两个人离开线面馆,在街上慢悠悠溜达。 陈糯问:“你不饿吗?” 不爱吃线面的人做了小时工还是不想吃,上一顿还是金娉在医院订的餐。 “饿死了,但不想吃面,”酆理想起小时候和老李吃线面,笑着说:“我说这东西越吃越多,他说是我的胃越吃越小,我后来干脆和小菟吃一碗了。” 她很少提到李菟,讲起来也没什么悲伤,像是习惯了。 扬草过去多年一样的格局,只是店铺改头换面,某个位置某个装饰不见了。 酆理问:“你呢,以前都在哪吃饭?” 这话问得像是她们认识不久,陈糯踩着人行道的砖,心想以前的我到底在干什么,明明和酆理有什么很多可以说的啊。 “在家里吃,奶奶都会做好的,”陈糯顿了顿,似乎知道酆理要问什么,“奶奶不在后随便吃点,有时候小区的阿姨们会给我送点。” “包括周枫想的妈妈?”酆理这句话在陈糯意料之中,她点头,“是啊,只是我不怎么想去。” “讨厌挤进别人家吃饭的感觉,反正我一直是个客人。” “结果成了邱蜜,和江梅花一起拼了一个家?”路边还有些小孩跑动,扬草的人行道上的盲道永远被占据,这两年还有了共享自行车,似乎也跟上了外面的发展。 酆理问完回忆起陈糯变成邱蜜最初的模样,又有些可惜,“你那会面黄肌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虐待了呢。” 陈糯:“那是邱蜜被虐待了。” 她这些年找酆理找不到,也不知道排解自己的苦闷,哪怕事业上能再进,她的性格也卡在那,不为所动。 唯独感情一直不进则退,她询问了很多,最后干脆和崔蔓定期做公益。 希望这个世界少一点邱蜜,也少一点江梅花这样的经历。 酆理和陈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也不是没人拍她俩,小地方也有名人效应,只是酆理的外貌太有气场,反而没人要求什么。 加上两个人牵着手走路,氛围也让人不好打扰,只会出现在他拍的偶遇视频和照片里。 陈糯之前也没有说自己怎么重生的,她头一次这么细致地给酆理描述那种感觉,又有些愧疚,像是偷了别人的人生。 江梅花留下的纸条没有怨毒,却更像刮开了她们之前维持的表面和平。 她们三个人都知道真相。 原本不说也是一种维持,只是江梅花维持不下去了。 但她也不是为了真正的女儿死。 如果江梅花有这么勇敢,早就回了老家带走邱蜜。邱蜜也不会被家里人欺负,更不会为了找个依靠来了扬草。 江梅花才是随风倒的墙头草,最后还是败给了自己的懦弱,还把包袱丢给酆理。 陈糯低头,她看着自己被酆理握住的手,不知道她的表情写满陌生的哀愁。 七年让她各个方面都成熟了,依然也有不知所措的地方。 “这哪里算偷,如果当时你不来,江梅花或许也不来扬草了。” 酆理揣测过后妈的动机,邓弦虞微微她们也抱怨过老李一把年纪还要找后妈。 她们的家庭都不算好,有的困于长姐樊笼,有的被懂事和孝心绑架,不知道要怎么脱困。 长辈堪比高山,孩子撼动不了他们的心意已决。 酆理无法准确描述江梅花这个人,她牵着陈糯的手经过从前放学的路,最后绕进小巷,路过别人家大门敞开的晚餐时间。 影子在墙面上拉长,仿佛这个世界也只剩下她和陈糯相依为命了。 陈糯也不能否认江梅花对女儿的关心。 哪怕稀薄,哪怕虚荣,哪怕无暇顾及,不算尽力至少也努力过了。 她只是在人生每一个岔路口都做了错误选择,罪魁祸首也不仅仅是她自己,原因太多,无法细数。 陈糯:“那就见不到你了。” 她总是慢一拍,慢一拍怕死,慢一拍感受到爱,连爱人这样一般人天生都有的能力都要学,还学得好一般。 酆理总觉得眼前的路眼熟,问陈糯:“我们是不是到天光云影了?” 这边也改建过,但小路四通八达,不一定要走大路。 她们牵着手走到头,拐弯隔壁店铺的隔壁就是邓弦的纹身店,正好对方扔垃圾回来,看见从黑暗里走出来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邓弦扫过她们握着的手,似乎被腻到了,问酆理:“你不是在医院吗?我还想着吃了饭来看看你呢。” 酆理歪着头问:“所以吃饭了吗?” 邓弦摇头,“烤鸭还没给我送来呢。” 酆理:“那走吧。” 邓弦还没明白,看陈糯跟在酆理身边,再看酆理笑得玩味,警觉地问:“蹭饭啊?” 酆理:“不行啊,前几天的火锅不能算我请客的?” 邓弦嘁了一声,“那甜点还是我请的呢,你和邱蜜还跑了。” “现在什么情况啊,都光明正大牵手了?” 她还记得之前陈糯电话打来的询问,明显是无恋爱心意,奔着身体关系去的。 她目光凿凿,陈糯心虚万分,要酆理松手,酆理却不依,“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邓老板我们老熟人了。” 她也很刻意,“蜜蜜,你和我表白的时候怎么说的?” 邓弦哇了一声,陈糯眼神剐了酆理一眼,耳朵都红了。 她就是这样的人,酆理也最爱逗这样的人,笑声都猖狂了很多。 正好这个时候邓弦的烤鸭到了,她今天预约的客人都结束了,本来打算吃顿好的,来蹭饭的二位老板明显分不够一只鸭子,她又叫了别的,带着酆理和陈糯进去了。 小院子和从前没什么变化,邓弦去屋里开庆敏戈之前酿的酒,一边问陈糯:“得偿所愿了?” 酆理还在看庆敏戈和邓弦的照片,不忘接一嘴:“尝什么味道了?” 陈糯总觉得她故意的,咬着牙说:“神经病的味道。” 酆理完全没被伤到:“爆米花味。” 她指的是昨天陈糯在酆理回来之前吃的爆米花,两个人胡闹的时候空气中还有这个味道。 甜腻又迷幻,很容易让人失控。 邓弦更觉得肉麻了,她问陈糯:“你不是说做炮友吗?上位这么迅速?” 现在两个人身份完全变了,陈糯理所当然地说:“我一直在上位。” 酆理一直听着,笑着打岔:“我怎么不知道?” 邓弦受不了这种隔着她的调情了,去厨房拿碗筷,一边说:“什么上下的,不应该是数字吗?” 陈糯没听懂,酆理做了个手势,惹得陈糯脸突然蹿红,似乎想说点脏话又没有实力,酆理还要火上浇油,最后被陈糯踩了一脚。 酆理低笑着问:“你不是让我别忍吗?那要不要试试?” 第54章 第五十四颗星星 陈糯哪想到酆理用她这句改口用的这么快, 对方似乎也不要答案,更贴近于看陈糯脸红,很快就去厨房帮忙了, 还让陈糯问问崔蔓在哪里。 崔蔓接了电话, 说赶不过来了, 她还在村里吃饭,正好赶上村里寿宴吃席,电视台这边要求录一段。 邓弦旁听陈糯的扩音, 忍不住说:“你们录节目怪好玩的。” 陈糯现在还一身线面馆的味道, 摇了摇头,“变成工作就不好玩了。” 她看上去实在没什么大明星的珠光宝气, 邓弦不太了解这方面,她的学徒倒是爱听歌,说喜欢陈糯的都很有个性。 不知怎么的现在想起这句, 邓弦看了一眼去拿外卖进来的酆理,“那和酆理一起工作好玩吗?我徒弟说网上很多人说酆理参加是你的意思。” 似乎怕陈糯不信, 邓弦还把徒弟给她发的链接点开给陈糯看。 陈糯扫了眼一些非常揣测的言论, 包括不限于她和酆理以前出柜被家里人打断腿的传闻。 不知道哪来的知情人士说江梅花也是因为她俩的关系跳楼的,邓弦咳了一声, “这个别放在心上, 看前几条。” 陈糯还现场点卯:“跳楼也有这个原因, 剩下的是欠债, 你不是知道吗?” 邓弦啧了一声:“不是怕你尴尬吗?” 酆理伸手拿走了邓弦的手机,“看什么呢我看看。” 她看见了好多评论,咦了一声, 看向陈糯:“我什么时候为了你被家长打断腿了,我明明是摔断的好吗?” 陈糯不搭理她, 酆理又往下翻,邓弦无论怎么蹦跶都抢不走举起手机的酆理,对陈糯说:“你不能管管你老婆吗?” 陈糯不习惯这种称呼,“什么老婆。” 酆理把手机还给邓弦,“网上都说我开摩托车养你了,不是老婆是什么,要给我的东西呢?” 她还朝陈糯伸出手,邓弦去一边拆外卖包装盒,喝酒看这边的情侣笑话,又扫了一眼墙上庆敏戈的油画,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糯拍了拍酆理的手掌:“下次补上。” 酆理纯粹胡说八道,又问:“补上什么?” 陈糯吃饭去了,还使唤她再去拿一个酒碗,酆理不去,说自己是病号,只能陈糯去了。 邓弦还拆了一包花生米看着她俩笑,凑近问酆理:“你们真的才谈上?以前干什么去了。” 酆理扫了她一眼,刚要喝酒,碗被人拿走,换成了一碗热过的牛奶,“你不许喝,不知道你秘书怎么骂我的。” 酆理才不信金娉会骂陈糯,也没回嘴,问邓弦有没有茶水,她不想喝奶。 陈糯:“也不能喝绿茶。” 邓弦烦死了:“你们真难伺候。” 她又去柜子里找,翻出一袋黑枸杞,塞到酆理怀里,说:“厨房有开水,自己泡去。” 酆理:“太小气了吧,你现在不是大老板吗?” 到底谁是大老板,邓弦撇嘴,看向陈糯:“那你去泡。” 酆理耸肩:“算了,我自己来。” 邓弦:“还不是心疼邱蜜是什么。” 吃烤鸭的陈糯问:“这算心疼?” 殊不知这话在邓弦听来像是炫耀,纹身店老板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太过分了,欺负我孤家寡人。” “哪里孤寡了,以后我们常来陪你,你要是有喜欢的,我们俱乐部也随便你挑。” 酆理坐回位置,看向陈糯,“她公司的就算了,大明星都高高在上的。” 陈糯:“你骂我呢?” 酆理夹走她看上的烤鸭,“不要对号入座啊邱小姐。” 陈糯:“那你说谁高高在上?” 酆理:“昨天晚上的你。” 她回得相当自然,还搞得人心黄黄。从花生改吃毛豆的邓弦差点被噎死,陈糯也咽不下去这口肉,筷子飞进了酆理的碗,始作俑者还无辜地眨眼:“这句话有问题吗?” 邓弦敲了敲桌面:“要办事就滚出去,不是说你晕了去医院了吗?我看精神得很啊。” 提到这茬陈糯又想起邓弦之前帮酆理隐瞒,对邓弦说:“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也不知道庆敏戈酿的酒到底多少度,或许也有酆理口无遮拦的原因,陈糯脸前所未有的红,像是酒酿撒上了还没化的白雪,酆理撑着脸欣赏,活像她不是挑事的。 邓弦无辜得很,指了指酆理:“她要求我的,我能不照办吗?” 似乎怕陈糯不信,邓弦还描述了当时的场景:“你都不知道她躺在病床上就差签遗嘱了。” 陈糯只敢信一半,“她后来不是好了还回来过吗?我对过时间,和我找你也没差多少吧。” 邓弦当时因为庆敏戈的死消沉,陈糯也不敢多问,现在也没多少立场指责对方,只是多了一口酒,说了句算了。 这两个字也听得出挺委屈的,邓弦在桌下踹了酆理一脚,酆理给陈糯递了一个烤鸭卷,一边说:“当时不是还处在懵懂的状态吗?” 陈糯接过,狠狠咬了一口,“你那分明是打算……算了。” 这点酆理上午在医院也坦白过。 如果是邓弦肯定会说有什么好事无巨细的。 她和庆敏戈谈恋爱也算尔虞我诈,年纪大的女人心里有人,拿捏邓弦也很简单。 年纪小的一腔热血,感情上宛如飞蛾扑火,也没什么别人可以交代。她的经验都来自庆敏戈,也觉得有些隐瞒无伤大雅,知道了也膈应。 酆理不一样,她大部分靠直觉判断。 哪怕有了超市失败的经验,重启新工作也只是多了阅历,并不具备一个商人应该有的素质,所以姜珞不放心,也让金娉跟着她。 酆理可能这辈子都学不会迂回曲折,邓弦说换我就要装一点也不记得,钓得邱蜜死去活来,你倒是好,上来就说我失忆了但想起来了,真没意思。 本质上还是酆理舍不得骗陈糯。 酆理也装不出什么都不记得,哪有人做得到的喜欢的人,或者喜欢过的人无动于衷呢。 酆理到邓弦这里也没酒喝,换做十几岁的时候早嚷嚷了,她薅走邓弦的毛豆,边吃边说:“算了我还会在这里?” 邓弦拿筷子敲了敲碗,“别在我这里搞苦情,换点我能听的聊行吗?” “给我爆点八卦什么的,我好奇死了。” 陈糯:…… 酆理的面容隔着邓弦点的干锅热气模糊,陈糯依然被她看得毛毛的,“有什么好笑的。” “她估计不上班十天半个月不出门,能知道什么。”酆理对陈糯的孤僻很有见解,大学的时候陈糯也不好拉出去社交,她宁愿窝在房间,或者多去兼职。 邓弦也不懂,“都能上台唱歌,却不爱聚会,你口味也挺特别的。” 酆理:“你更特别,喜欢年纪大的。” 邓弦提高了音量:“年纪大的怎么了,你不也比邱蜜年纪大。” 酆理杯子里的黑枸杞被热水泡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冲了一杯桑葚汁,“我又没有比她大多少,不像你。” 邓弦冰箱里也不是没有其他饮料,陈糯都不给喝,可见还没重新住在一起,已经比谁都能管了。 邓弦:“所以说你们不懂啊。” 她喝得小口,陈糯看她现在的姿态越看越像庆敏戈,心里又酸楚。 这里和从前几个人聚在一起的场景也没什么变化,还能听到外面街道的声音。 以前同龄人凑在一起打闹,体弱的纹身店老板坐在一边笑着看着她们,也能说置身事外。 陈糯也能体会到庆敏戈身上独特的吸引力,还有某一秒她正好看到的邓弦看对方的眼神。 当时陈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顿,后来她写歌也有想起当时场景下邓弦的眼神。 爱恨贪嗔痴。 人好像因为这些完整。 那我呢。 我的爱,我的恨,我的贪嗔痴又在哪里? 时移世易,邓弦那一瞬惹得陈糯思考的眼神已经不存在了。 她给陈糯添酒,碰杯的声音清脆,“我记得你之前和玄学博主打过官司,有什么推荐吗?” 陈糯收回所有溢出的反省,“没有。” 酆理不知道这件事,都坐直了一些,问:“什么打官司?” 邓弦又和她的枸杞碰了杯,明显是酒鬼行为,酆理也喝不下滚烫的水,勉强润了润唇,给邓弦倒了酒。 邓弦:“你自己搜啊。” 酆理低头,陈糯迅速抽走她的手机,“有什么好搜的,网上的都是假的。” 可惜邓弦已经搜出给酆理看了,陈糯头一次如此痛恨成名的代价,就算她自认为不算高知名度,依然会被营销号当KPI。 酆理粗略扫了始末,实际上这样的公众号写得也语焉不详,当事人嚼着烤鸭送的黄瓜,似乎火气很大。 酆理目光落在评论的戏谑,说这方面十个有九个被骗,还有人在陈糯账号下评论,说你可以找谁谁谁,不知道是打广告的还是真心的。 酆理:“找人算命求爱啊?” 邓弦拿回自己的手机,又问了陈糯一遍:“你没有同行推荐吗?我也想问问庆姐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陈糯:“那不如问崔蔓,她不是干这行的?” 她还知道崔蔓做道士出场费一千,之前开音乐节身上的道铃掉了满场找。 她不知道酆理是死是活,当然没有找崔蔓的必要。 邓弦在扬草生活数年,不喜欢被人议论自己和庆敏戈的关系,“我想看看有没有外地的,庆姐又不是本地人。” 两人对话居然越来越平静了,酆理从陈糯下沉的嘴角看出她的低落,握了握对方放在桌上的手,“走之前去给庆姐烧点元宝好了。” 邓弦:“可以啊,我买了好多纸呢,都说下面不收那种印钱的,这种最好。” 她忽然话多了起来,又提到自己折元宝的技术等等。 酆理:“那不得买点家电什么的,我看现在还有卖性感内衣还有什么美女纸人……” “想都别想!” 邓弦猛地拍桌,陈糯的杯子差点就翻了。 她朝酆理使眼色,酆理还在笑,“那你把你照片烧了送给她算了。” 邓弦都愣了:“还能这样?” 酆理夹了干锅里的豆腐,一边点头:“思路打开,不过我也是网上看的,现在不还有能烧火锅的吗?庆姐爱吃的你也给她整上呗,之前听崔蔓说投胎没这么快的啊,还要积极功德什么的。” “也不知道我家小菟投胎了没。” 邓弦忽然就忙了起来,还去楼上找自己拍的照片去了。 陈糯看了眼墙上挂的庆敏戈照片,记忆里的庆敏戈眼神就很温柔,她问酆理:“你出的什么主意啊!” 酆理慢条斯理地喝水,不认为自己出馊主意,“我也给你烧过什么游戏机啊,手机之类的,元宝我也会的好不好。” 她也上网搜了搜,“现在还有这么多样式,诶,这个纸质内衣绝对是你妈喜欢的。” 陈糯看了一眼,红得让人绝望,上面还印着梅花,她无言半晌,似乎不知道该骂点什么。 酆理却趁着邓弦不在,问:“为什么打官司?” 陈糯不说。 酆理:“你不说我问你经纪……” 这事本来就丢人,陈糯当时是气昏了头,因为那人说酆理八字硬得很,什么都克,运气要是不好,自己都能把自己克死,就差说她孤独终老了。 还说上次看到这么差的八字还是谁的猫,又问陈糯你算的是你家的狗对吧? 陈糯后悔自己胡说八道了,这么差的命做狗没问题,做人要怎么苟活,万一酆理真的死了呢? 她支支吾吾说了一半,酆理忍笑得很辛苦,“我是狗?” 陈糯:“你自己说的。” 酆理:“说得也没错啊,家破人亡,不都应念了。” 刚才线面店的老板得知江梅花也死了唉声叹气好半天,还试探着问那江梅花和老李的孩子是不是……得知还在又松了口气。 又安慰陈糯和酆理那不是你俩的责任,小孩送去需要小孩的家庭养也挺好的。 实际上酆理的衰命在老街坊这里广为流传,大家似乎也不认为酆理会和结婚这样的词挂钩,打招呼问的也是工作怎么样,身体怎么样,不知道哪来的默契,问陈糯的就是有没有男朋友。 重组家庭的姐妹相依为命,这些人哪知道姐妹下面埋着的重生依偎。 陈糯不需要男朋友,需要的从来是酆理。 她看向酆理,“我在这里,家破人亡算什么。” 她们身边已经有不少失去爱人的例子了,邓弦看上去还算正常,但如果真的正常,为什么此刻楼上会传来低低的哭音。邓弦不想陈糯和酆理看到,她们也要装一无所知。 庆敏戈的油画看不出遗像,画里的她更是温柔,像是邓弦眼里的神明。 陈糯不需要神明,她要近在咫尺的陪伴。 她勾了勾酆理的无名指:“我们这次的家,不一样的。” 酆理问:“哪里不一样?” 陈糯回答得理所当然:“只有我们两个,还不够特别吗?” 第55章 第五十五颗星星 前几天邓弦和她们吃火锅就喝多了, 当时还只是啤酒,今天酆理和陈糯上门蹭饭,她开了逢年过节才开的庆敏戈家酿, 喝得更醉。 陈糯和酆理在楼下等了半天, 上面的哭声渐隐, 干锅的酒精炉都灭了,邓弦还是没有下来。 两个人又去了楼上,发现邓弦趴在地板上睡着了, 地上还都是散落的金箔纸, 似乎是要给庆敏戈叠元宝的。 酆理把人抱到床上,又和陈糯一起叠了几十个。 两个人都没说话,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邓弦睡梦的呓语都显得悲怆,直到走出天光云影回民宿的路上, 陈糯才说:“我们以后常来吧。” 酆理:“我都可以,你比较麻烦吧。” 陈糯签约的公司在另一端。 南北距离太过遥远, 大家也不是以前就住在一个街区的高中生, 成年后各自生活纷杂,要聚在一起都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似乎再也没有没事干瞎溜达的时间了, 算来算去, 好像同事才是能天天见上面的。 陈糯:“比起你忽然消失, 这些都不是麻烦。” 她似乎真的无法再承受下一个别离了,无论是周边的,还是近在咫尺的。 酆理握住她的手, “这么怕啊?” 她语调有些歪,凑近的时候陈糯捏住酆理的下巴, 仗着姿势沾一点儿的居高临下,殊不知这样的下瞥显得傲慢又孤高,让人很想浸染。 从前是,现在也是。 陈糯点头,嘴唇蹭了蹭酆理的脸颊,没有亲吻的动作,等酆理凑近,她又松开手。 来接她们的车是节目组的,司机不说话,车内也只有她们闲聊的声音。 酆理把俱乐部的安排告诉陈糯,又问:“那租金呢?” 金娉不想和在这个项目做甲方的陈糯对接,干脆让大老板自己决定。 一般都要白纸黑字再三确认的内容酆理说得像是普通的问询,陈糯拍了拍对方递过来的掌心,“随便吧。” 酆理:“那不给了。” 陈糯也不介意,“你还有很多钱在我卡上。” 她指的是酆理当初一年年打的,或许来自她比赛的钱,也有姜家给的一部分。 最烧钱的小孩送走,陈糯更谈不上花钱大手大脚。 酆理:“那就是你的了。” 陈糯看向窗外,山林没有灯光,今夜月亮也不明朗,偶尔有摩托车开过,声音也被车窗隔绝。 “你要去看看二宝吗?” 陈糯抬头看向酆理。 酆理摇头,没有半分犹豫“有什么好特地看的,我有你就好了。” 之前陈糯很少细细体会酆理想法,也是这段时间才知道她果然以为江梅花和老李的关系发过脾气。 二宝本质上与她无关,也毫无血缘,不像陈糯还承担一部分血缘指责,像是她占据邱蜜身体需要偿还的债务。 “你去看过吗?”酆理问,还没开到民宿,酆理的手机偶尔亮起,陈糯看见都是群聊消息,似乎全是俱乐部的。 她也不急着看,仿佛和陈糯牵手更重要。 陈糯摇头,酆理:“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好不容易才……” 她扯了扯嘴角,“才有清静的今天。” 陈糯:“我之前考虑过要不要继续打点钱,还问过崔蔓,她说不用。” 酆理像是什么都知道:“你还是打了是吗?” 陈糯点头,“我的身份江梅花不是知道了,这点就算是……我回到你身边的代价。” 车内晦暗不明,去民宿的山路路灯间隔像是心跳的读秒。 酆理扫过陈糯被路灯照得明灭的面庞,正好陈糯看过来,彼此的脸颊都被光短暂笼罩,她们一直处在同一个世界,哪怕暗处,哪怕明处,哪怕这样的交界处。 酆理抿了抿唇,陈糯说:“你想亲我。” 她声音压低,泄露出了几分少见的得意,酆理不否认,“不是你刚才故意的吗?” 陈糯:“我刚才没有啊。” 酆理:“所以我想。” 她也很能忍,硬是转移了话题,像是随口一口,“江梅花和什么人生下的邱蜜,你这些年有知道吗?” 这句话问得突然,陈糯想了想摇头,“没有。” 之前江梅花也不提,她每次都说自己可怜,和邻居说,和陈糯说,买点菜都要说。 十几岁被骗,十几岁打工,十几岁生孩子。 人生囫囵过到三十,还是想找个人依靠。陈糯印象里人到中年,是没有人说爱的,江梅花好像一直在求爱,索取、汲取、吸取。 最后她依然什么都没得到。 那她爱自己吗?陈糯也不知道。 她这些年一旦深入思考就会陷入厌烦全世界的虚无,崔蔓时不时拉她出去公益演出的心思陈糯哪里不知道。 无非是让陈糯看看,活着的意义大于死亡,你有余力不如帮帮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陈糯:“你问这个做什么?” “随口问的。”之前姜珞调查过陈糯现在的身份,酆理失忆之后也翻过那些文档。 户籍信息拉取,也没有男人的身份。 酆理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安什么,大概是她的人生总是很难圆梦,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她的本能比她的理智更早预知危险。 她把自己的担忧说给陈糯听,在陈糯看来更像是金娉说的酆理长久的心理问题反应,她忽然伸手,搂住了酆理。 骨架小的人要搂酆理这种大个子的也不容易,酆理也不理解,反手把人搂进怀里,“想我抱你也不用这么迂回。” 陈糯:…… 这个人到底懂不懂我的心情。 鉴于之前酆理的索取,陈糯如实说了自己的担心。 酆理抱着她更像是搂一只小熊,“那不至于,要说心理毛病,你更多吧,你去查比我还严重了。” 陈糯:“你才有病。” 酆理重复了一遍陈糯在医院的话,陈糯捂嘴来不及,还被酆理连带啄了啄手背,“那顺其自然好了。” 陈糯手背痒得要死,到民宿了想先走,结果不敌酆理的腿长,几步就被赶上,几乎是被酆理半搂着带上楼的。 这种追逐打闹让楼上的崔蔓梦回高中,顺便问了句邓弦家饭好吃吗? 酆理放下陈糯,对方去录采访视频了,一边说:“吃的外卖。” 崔蔓像是心知肚明:“我就知道她不怎么做饭的。” 酆理:“你常去啊?” 崔蔓倒在沙发上,腿上还有被虫子咬出来的包。驱蚊水的味道浓郁,酆理往边上坐了坐,听她说了之前庆敏戈葬礼的事。 酆理:“那结束之后我去墓园看看。” 崔蔓:“一起啊。” 她看向陈糯采访的方向,“你们事都完了也别折腾了,日子就是要平平淡淡过最好。” 酆理:“你怎么还没三十就一副爱教育人的样,我不爱听。” 沙发上的人往她那边喷了驱蚊水,“我看你就爱听陈糯骂你,装什么。” 金娉是收到酆理消息过来的,来了发现上午还吊水的酆理和崔蔓在客厅打枕头架。 扬草这帮人最酆理和崔蔓个子高,金娉踩着高跟鞋都怕被波及,走到了一边。 崔蔓当然打不过酆理,正好穆岁希过来,被崔蔓拉入战圈,谢漩不太明白,反而站在边上看热闹。 陈糯采访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这边,发现金娉也没有阻止酆理,就是她频频走神,采访的钱果然循着她目光看去。 视线里的两个女人打得很用力,枕头倒是很□□,穆岁希看上去明显是为了谢漩开心故意栽倒,酆理还扶了她一把。 崔蔓瘦得过分,却也不算不健康的,吆喝完就洗澡了,很快穆岁希也走了,酆理转头看见陈糯,还冲她挥了挥手。 金娉:“不怕打扰人家思路。” 酆理喝了一瓶矿泉水,一边点开金娉给的资料,“姜珞给的?” 金娉点头,“她说没有具体的,这种事只有当事人清楚,邱蜜不是从没见过爸爸吗?” 酆理的脸色因为刚才的枕头大战好了许多,金娉想起上午离开医院陈糯握着酆理手的模样,提起新一轮的体检,“下周三要去医院。” 酆理:“能在国内吗?” 她手指点着屏幕,又抱怨一句:“不是都把理疗师带给我了。” 金娉摇头,“周五还有一个俱乐部总部的宴会,这个没办法推。” 国内的俱乐部还算建设中,但也有模有样的。姜珞有助力不错,只是她也有自己的其他事业,不可能全盘帮助酆理。 酆理叹了口气:“知道了。” 金娉:“那我给你把机票订了?” 酆理想到陈糯问你亲爹家有多少钱,问了金娉一句:“我买得起私人飞机吗?” 金娉沉默半晌:“你今天喝酒了吗?” 陈糯出来的时候酆理还在和金娉掰扯自己的资产,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陈糯:“怎么了?” 酆理没有说话,抱着枕头发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赌输了全部身家。 金娉知道她俩现在好了,顺便把酆理的行程告诉了陈糯,几天后的机票,干什么去和酆理刚才问了什么。 陈糯这个很少笑的人也忍不住笑,坐到酆理边上,问:“你没我想象中的有钱啊酆老板。” 酆理表示肯定,往陈糯那边倒去,“我就是个修车的。” 谢漩去采访室,听到这句话有些惊讶。 穆岁希黏人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姜珞刺激了,听说和家里闹得更大,现在还赖在这里不走,听见这句停下脚步,“酆总也太谦虚了。” 酆理看了她一眼,想到她是个实打实的富二代,问:“你有私人飞机吗?” 穆岁希:“大客机没有,小的是有,你要的话我可以……” 酆理猛地坐起,问金娉:“我为什么没有!” 金娉无言以对,提前下班了,陈糯知道酆理是故意的,还在笑,穆岁希被谢漩叫走了。 陈糯对飞机没什么兴趣,她不觉得金钱万能,问:“有又怎么样了?” 酆理重重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明白这时候该说什么呢?” 陈糯眼尾扬起,露出了少见的轻快和愉悦,凑近酆理,问:“那我要说什么啊酆总?” 酆理和总实在没什么沾边的,她长得和总经理也不沾边。 网上倒是不少人被她一身名牌唬得以为这是少见的黑皮大佬,实际上她还是扬草县城邻居眼里飙车的小孩。 应该有个很宠她的爸爸和一个黏她的妹妹。 不算妹妹的陈糯坐在酆理身边,或许接下来的余生也会坐在对方身边。 酆理都准备好说什么了,陈糯伸手捂住她的嘴,两个人中间隔着被暴打过的抱枕,鼓鼓囊囊的像是谁要爆炸的依恋和别离后的酸涩。 陈糯:“你有我就够了。” 她和酆理对视,节目化妆师给她上的眼影是哑光的,酆理的就是珠光的,区别明显。 酆理扔掉抱枕,额头贴上陈糯的额头,低声问:“不应该还有什么其他动作吗?” 第56章 第五十六颗星星 陈糯也想和酆理一起去, 节目的最后几天她一直和团队协调,却不能像之前那么先斩后奏。 经纪人严词拒绝,她坐在酆理边上打电话打得满肚子火气, 和经纪人说话倒是挺客气的, 就是手上的动作宛如发泄。酆理盯着自己皱巴巴的衣服, 拍了照片给褚春晓,问这事要怎么处理。 褚春晓觉得她是秀恩爱,鉴于她自己感情稳定, 她回复:如果你想换一身也没问题。 陈糯看酆理还在玩手机, 伸手拿走,“你怎么每天这么闲。” 酆理:“都录完了我不闲着干什么, 过几天又要忙了。” 陈糯恨不得现在就买机票,只是她的行业行程被公司管着。比其他艺人自由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她无比羡慕自己成立工作室的崔蔓。 崔蔓都收好东西了, 她下午回家,就等着在这里吃完最后一顿饭。 相处了一星期的四个嘉宾, 三个是熟人, 剩下的谢漩已经整理好东西了,坐在一边玩手机。 她也没有陈糯之前想得那样难以接近, 甚至怪好说话的。 穆岁希前两天走了, 据说是家里叫走的。 姜珞隐瞒了穆岁希的旧情复燃, 表面看还是和穆岁希热恋中。 真相这边的人都知道, 崔蔓从来不掺和,酆理旁观,陈糯观察, 也是从最后几天的相处明白了谢漩为什么会和穆岁希在一起。 扬草这样的小地方离海又不远,但要从深山走出来需要比常人努力更多, 据说节目组还采访了丁芝兰。 陈糯拿走酆理的手机,余光又瞥坐在一旁的谢漩,女人头发盘起,身段优美,酆理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问:“你为什么这么看她?” 她也很实在,“这种身形我没有的,你要是……” 她被陈糯捂住了嘴,酆理干脆把她从沙发捞起来,扔进房间整理东西。 等中午吃完饭,一群人就散了。 酆理问:“在苍城没有表演吗?” 谢漩长得过分精致,很难想象的童年在坍圮的土屋,她摇头:“目前没有。” 陈糯看向酆理:“你不是说要和我住在一起、吗?去我那边的时候……” 酆理下巴又靠了过来,她个子很高,这么靠总是弯着腰,在别人眼里像是陈糯会被她吞掉。 或许已经吞掉了。 酆理:“那我回来直接去了啊,有什么要藏的记得藏好。” 说得陈糯在家里藏了什么一样。 酆理说话和长相不太相符,也不知道谢漩想到了什么,笑了笑。 陈糯懒得和她对呛,等到真正分开,她又舍不得了。 她团队的车直接去苍城的机场,酆理积压了一周的事也不少,车是直接去俱乐部的、 酆理上车的时候看陈糯那边半天不升上车窗,又下车说:“要么你和我坐一辆车,到时候再把你送去机场。” 和陈糯一车的还有她的临时助理,酆理瞥见她助理欲言又止的表情,算了算时间,说:“不会赶不上的,你们放心。” 她还加了一句保证。 陈糯坐上了酆理的车,扬草去苍城开车也要大半天,扬草的城区在身后远去,邓弦在新建的群里问你们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她很满意上次酆理和陈糯叠的元宝,不满意自己醒来躺在元宝里,酆理说是你自己滚下床的,邓弦不信,就算陈糯坐镇也不信,说你们都是一伙的。 崔蔓在群里煽风点火,虞微微不懂,说怎么还没清明就上坟了,说那我们下次墓园见好了。 又被邓弦骂你才要死呢。 酆理一会没看聊天记录就99+,现在陈糯坐在一边,她俩看着群里针对下次吃什么吵架,也在笑。 酆理:“还是回扬草吃饭好啊。” 陈糯还惦记着她要出去十来天,哼了一声:“你在外面的饭更好吃是吗?” 酆理不说话,盯着陈糯,眼底戏谑清晰可见,陈糯:“为什么不说话?” 酆理:“不知道说什么,这要我怎么回,你会做饭吗?” 陈糯也沉默了。 酆理都能猜到她这些年怎么过的,吃的东西完全是维持人类生命体征。就像以前她看陈糯和钱果然在学校外面吃饭,对方好像也只是吃一口热闹,伸出来的手腕细瘦,酆理经常有种稍微用力,陈糯就会被自己折断的错觉。 “说得你好像……” 陈糯说不下去了,酆理的确比她会做一点,起码不算糊弄。之前江梅花生病,也是酆理照顾大的中的和小的。 或许她从前就有照顾生病妈妈和妹妹的经验,在那种时候也毫不慌乱,把想要上来帮忙的陈糯赶出去,说你切葱都切得和韭菜一样,要你何用。 酆理也不问她平时吃什么,只是握住她的手,“到时候再说吧。” 陈糯推开她的手,哪怕她们现在关系也和从前不一样,她依然很难习惯酆理的体温,与其说是体温,不如是这种温存依偎的感觉。 她依然惯性逃避,又清楚自己无法取舍,想要更多。 她推开又拉回,酆理盯着看,好笑地问:“你几岁了?” 陈糯:“比你小。” 酆理点头:“是,小。” 她这么一重复,又变味了,陈糯无话可说,看向外边,酆理眯了一会,居然睡着了。 中途她又被金娉叫醒,接了个越洋电话,陈糯靠在酆理肩头。对方的手拨了拨陈糯的头发,在漫长的路途里昏沉都变得安心,好像她已经不用担心以后了。 陈糯想:我的从前回来了。 酆理送陈糯去了机场,也和对方的助理完成了交接,她们也没有什么临别拥抱。 陈糯的临时助理看了眼她的神情,又看了看转身离开的高个女人,发现这两个人谈恋爱在节目录制的时候故事汹涌,又具备普通生活的表现型。 她想到陈糯在采访说她们之前是一起生活的,那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了。 几天后酆理去了国外,陈糯照常和她联系,也没什么异常。 酆理和姜珞在姜家吃完饭后去了外面散步,家里的大哥年纪更大,酆理和他的孩子也不熟,也只是和姜珞多聊几句而已。 姜珞问:“体检怎么样?” 酆理:“挺好的。” 她手机消息很多,酆理照常刷新,却看到了国内软件弹出的推送。 关于陈糯的。 她脚步一顿,点进去仔细阅读,发现有人说陈糯不赡养父亲,逃避责任。 父亲? 她想到半个月前自己在扬草问陈糯的问题,还有金娉送来的资料,正好姜珞在身边,问:“你之前也查过邱蜜的生父?” 姜珞似乎和穆岁希吵架过后状况还好了很多,她们的关系依然是表面情侣,这次是穆岁希要求延长,在这样的旗号下和谢漩约会,也学着处理事务,试图越过父母的权威,真正和谢漩在一起。 边上还有青少年滑板路过,不远处的公园也有散步的行人。 远处是夜晚的星星和分布的别墅群,姜珞注意到酆理敲着屏幕的手指,她的神情在光下过分严肃。 姜珞猜到了,“她生父跳出来了?” 她依然难改私底下的尖酸,酆理在这方面抗体满分,点头,“我居然不惊讶。” 姜珞也挺佩服她的心态,“你是经历多了有预知能力了吗?” 酆理一边给陈糯发消息一边说:“要是真的有,我早就成为亿万富翁了。” 她从来不是志在亿万富翁的人,姜珞跟着她转身回去,看酆理和家里的长辈客气打完招呼就开着车走,夜幕里红色的跑车卷起的地上的落叶,酆理似乎急不可耐地去她的爱人身边。 姜珞想到陈糯之前对自己的敌意,小声地说:“一个个都这么幸福。” 她的手机屏幕亮起,是酆理的语音消息:“姐,你直接把电子版资料传给我吧。” 酆理清楚姜珞的恶意和善意,也知道她过去的痛和快乐,姜家人找回酆理是完美的买卖,刚才姜家大哥还感谢了酆理。 这家人的感谢也很实在,就是到账的数字,酆理也不会拒绝。 她和陈糯以前为了物质焦头烂额,现在也需要物质去装点彼此的未来,因为她们也获得了远超物质的稀有爱意。 姜珞也在酆理身上找到过被需要,她欣然同意,又问了一句:“有把邱蜜带过来结婚的想法吗?” 酆理回:“目前还没有。” 陈糯没告诉酆理这件事,但网上推送推得到处都是。 她坐在会议室里,手机还都是一些同事合作过的音乐人的询。 崔蔓算是知道得比较多的,关心之余还感慨了一句:你和酆理怎么都这么坎坷。 坎坷的人心情平静,经纪人也不算很头痛,说:“你录节目的时候是有保安见过这个人。” 屏幕上是网上爆料的视频,视频里的男人衣衫褴褛,脸色也像是生了大病的人。 掏出的病历单和一些东西怎么看都可怜,很容易让人先入为主,站在他的角度。 骂陈糯赚那么多不赡养父亲的大有人在,哪怕也有人清楚没这么简单,也很容易淹没在其他媒体煽风点火搞出的冲突。 正好这段时间陈糯跨年的音乐节开票,她这样的名气还能霸占好几个词条。 当事人靠着椅背,还有闲心研究咖啡杯上的图案,似乎想起了什么,“这个人我见过。” 经纪人咦了一声。 陈糯:“我刚录节目回来那几天,上班路上见过他。” 陈糯的公寓就在不远处,对她来说只是走几分钟就到了。 她不爱开车,人也宅,所以车都没买,有人要约她也是开车的,要么就租车打车。 很多人以为她收入低微,这次站在陈糯这边的人大部分是这么说的。 经纪人:“你怎么不早说,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陈糯完全没往那边想,她人生中缺位的角色太多了。 亲生父母死得太早,导致她现在一想到父亲,想到的是老李,想到母亲想到的还是江梅花。 哪怕她不想承认。 陈糯:“能出什么事。” 对方的需求也就是要钱,实际上陈糯一次都没见过这样的父亲,唯一知道真相的江梅花也已经过世多年。 经纪人从业多年,圈子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案例,她说:“这两天你就在家里待着,要么在酒店去,就不要一个人上下班了。” 陈糯:“不是报警了吗?” 她桌上还有自己的行程纸质版,这样对方舆论不影响她的音乐节。 只是她的商业价值很容易被替代,一个原本要签约的项目黄了。 比起团队的惋惜,陈糯本人倒没什么在意的,她巴不得工作越少越好,多抽出时间和酆理一块。 只是酆理。 她还在听经纪人说话,收到了酆理的消息—— 又瞒我事了? 陈糯回得很快:我瞒什么,你看到新闻了? 酆理:我飞机晚上到,你家地址发我一个。 陈糯:你家是谁家? 酆理:我家。 她对经纪人说:“不住酒店,能居家做的我居家做。” 经纪人对她的执拗早有数,刚想劝,又看陈糯撑着脸笑了笑,手指翻了翻行程表,声音带着和以往不同的笃定:“有人和我住在一起的。” 经纪人已经知道是谁了,还要问一句:“谁?” 陈糯:“女朋友。” 第57章 第五十七颗星星 陈糯的公司应对这些舆论也有经验, 只是针对她的安全提出了要求。 她的成名经历并不算秘密,网上也有陈糯在亭台间驻唱的混剪,一路走来说顺利也不算, 至少没什么重大坎坷。 这次参与的有不少是转载的账号添油加醋, 加上赡养老人和陈糯的名人身份, 话题度就超过了一般的娱乐新闻。 也有粉丝去陈糯的微博底下安慰她,她回复了几条,没有过多言说。 陈糯嘴上说无所谓, 还是好奇江梅花当初找的人。 江梅花活着的时候反复提起所托非人, 希望小孩有出息,希望小孩不要像她之前那样睁眼瞎, 别人说什么就傻乎乎相信,跟着别人走了。 可她也不说那个男人姓甚名谁,陈糯继承邱蜜的记忆里也没有任何父亲的踪迹。 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认出陈糯的, 公司也断定对方背后还有机构,或者想从陈糯这里捞个大的。 还每天直播出示证明, 其中包括和江梅花的合照, 也有江梅花的手写信。 陈糯看直播回放,看上面江梅花的字迹, 觉得荒唐。 她不是邱蜜本人, 也做了江梅花好几年的女儿, 也为对方不值, 这些泛黄的陈年旧照扫描出来也有时光的残忍,证明江梅花也曾经有奋不顾身的时候。 她后来就变成了陈糯眼里审美烂俗,总是想占便宜, 无论什么都站在高点的市井女人。 陈糯在公司完成工作,下午经纪人亲自送她回去, 看她还在刷直播回放的视频,安慰她:“不用急,他的意思谁都看得出来,就是看你现在发达了想要问你要点好处。”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你的头发,没钱的人还能做亲子鉴定。” 陈糯:“背后有人指点,这算敲诈勒索了吧。” 经纪人点头:“这些交给法务就好了,我就是听你说上班的路上见过他才不放心的。” 接下来陈糯还有好多事,她窝在副驾驶座,车开进公寓,陈糯说:“要是能不上班就好了。” 经纪人说:“你的事已经少很多了,看看别人多高产。” 陈糯自己也不算差,她看车停下就去解安全带,经纪人说:“你的粉丝很担心你,你要是方便,也可以开个直播回应。” 她没什么包袱,经纪人不用像管着其他艺人那样,更不用担心陈糯口无遮拦。 站在公寓楼下的陈糯点头,“我试试。” 让她讲述过去还是很难,经纪人也不勉强,“好好休息。” 也不知道陈糯这两天是不是太累,她回去都顾不上吃饭,就先睡了一觉,醒来正好听到有人开密码的声音。 电子锁提醒密码错误,又发出滴声。 陈糯忽然就清醒了,她走到门边,隔着屏幕看到的是盯着手机输密码的酆理。 陈糯打开门,门外拎着行李箱的女人讶异地看着她。 看陈糯衣服皱巴巴头发乱糟糟,酆理问:“睡觉?” “你现在这么早睡了?” 现在才十点多,酆理和姜珞说完就坐飞机回来了。 金娉没有一起回,酆理上飞机了她才收到消息,都没地方抱怨。 陈糯平时也熬夜,以前更是为了写歌好几天不睡觉,江梅花想管她都被她的黑眼圈吓晕,只能默默熬汤。 酆理的作息也和正常人不一样,超市生鲜什么的凌晨三点就要去运,很多时候她离开家,陈糯也是醒着的,酆理不知道有人在窗户边看她走出单元楼。 陈糯打了个哈欠:“很累,回来就睡了。” 她伸手去拿酆理的行李箱,却被人当成了拥抱,比她大一圈的女人挤进门,门关上的瞬间拥住陈糯,“想我吗?” 陈糯:“不怎么想。” 就是有想过的意思了,酆理不满意,又问一遍。 陈糯:“一点想吧。” 酆理一去半个月,就算没有生物学父亲这样跳出来的烦恼,也够陈糯烦躁自己许愿「每天见面」难以实现了。 长大不好的地方就在这里。 崔蔓还问了一句要是天天见面相看两厌怎么办,陈糯说她和酆理之前就是这个状态。崔蔓哦了一声,那你俩却是不一样。 陈糯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也有很多人问酆理的,知情人跳出来评论的也有。 她们录的综艺还有路透和一些预告信息,谁都知道她们在一起了,粉丝更在意这个时候酆理有没有和陈糯待在一块。 酆理:“一点怎么衡量?” 陈糯挂在她身上,感受着对方身体的触感,似乎觉得踮脚也累,干脆全身重量都压在酆理身上。 酆理也顾不上行李箱,就这么抱着人往里走。 陈糯之前不住在这边,但搬过来也好几年了,公寓什么都有,也有生活的痕迹,桌上的外卖保温袋没有扔掉,地毯上还有前段时间的杂志,唱片有单独的墙,吉他在角落里。 还有一间玻璃透明的工作间,绿植在阳台,门关上也能看到钻出来的绿叶。 酆理也看到了桌上她和陈糯很久以前的照片。 陈糯还闷在酆理的肩窝,两个人一起坐在地毯靠着沙发,她也靠在酆理身上,“你来了就一点也没了。” 酆理伸手去拿陈糯吃了一半的果切,自然得像是她并不是第一次来。 陈糯拍掉她的手,“不洗手啊。” 酆理去洗手了,一边说:“我看到你电子老爸的直播了。” 陈糯:“什么电子老爸……” 说完她懂了,“不知道和谁串通想要我钱。” 洗手台在外面,酆理洗手洗得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等会还要干点什么,她说话的嗓音也有几分困倦,或许有急着赶回来的原因。 “你现在很有钱吗?我看好多岁数大的用户说你不孝顺。” 陈糯冰箱里还有之前买的盒饭,她吃什么都随心情,酆理来了也不知道招待什么,又拿走磁吸在冰箱上和唱片一起的平板,问酆理:“那你这个大孝女想吃什么?” 酆理:“蜂蜜糯米吧。” 陈糯没反应过来,还真的在app上搜索,蜂蜜……糯…… “我问你想吃什么,别开玩笑了。” 酆理一边擦手一边转身,“应该挺好吃的吧。” 她头发披散,一点困倦也成了气质的点缀,皮衣外套里的短款T恤很容易因为她说话上滑,露出的肌肤很容易让陈糯想到抚摸和亲吻的触感。 陈糯:“你不是很累吗?” 她又补了一句:“不是来陪我的吗?” 酆理摇头,走到陈糯身边,餐厅中岛上还有陈糯的随手便笺,偶尔灵光一现的歌词,和被涂掉的酆理。 陈糯伸手抽走了便笺,酆理说:“我算回家,什么叫陪你。” 这种话怎么可能惹人生气,陈糯在光下抿唇,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酆理靠在中岛上,她五官在光下极具吸引力,得到过她滚烫拥抱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满足,陈糯走过去,酆理再次搂住她,“这两天还是很郁闷吧。” 陈糯点头,“江梅花烦死了。” 公司其他人都觉得陈糯可怜,资料上她是邱蜜,没有生父,家庭复杂得很。 有人支持她,也有人谩骂她,认为生恩也算恩,可是孩子是江梅花生的,辛苦的也是江梅花。 “就算那个男的真的是邱蜜的老爸,但生孩子的是江梅花,她都没让我养她,这个人凭什么……” 陈糯怎么可能真的是冷心冷情。 酆理以前就见过她拒绝风雨中跟着她的小狗,走两步一回头。不到三个月大的狗也孜孜不倦跟着,最后被陈糯用纸箱一卷,丢到了某个卖日用品的门店,没想到老板还真的养了。 酆理后来去那买东西,顺口问老板狗哪来的,老板说是老顾客送的。 说狗来财,她正好想养,就来了一只。 小狗被养得很好,趴在收银台下面的狗窝玩玩具,偶尔摇摇尾巴。 陈糯太清楚自己没办法承担这样的责任,又于心不忍。 酆理当时想,这个人好有意思。 现在她想:我真喜欢她。 她们都很难摆脱过去,彼此也在过去黏合,藕断丝连,难以锱铢必较。 “你们公司法务不行就让我们公司来,”酆理搂着陈糯,她的手拍着陈糯的肩背,似乎丈量出和上次分别微妙的差距,问:“你怎么又瘦了?” 陈糯感受到酆理的手在自己后背来回抚摸,以为酆理发现了自己不穿内衣,哼了一声:“想说我干瘪就直说。” 酆理委屈得很,“我没有。” 陈糯嘀嘀咕咕天冷了有什么好穿的,麻烦死了,手却从酆理的衣服钻进去了。 她们过了需要打招呼的阶段,半个月的分别用亲密打碎陌生,却又多了几分新场景的新鲜。 酆理的洗手大有用处,只是陈糯不满意自己藏起来的便笺还是被酆理打开了。 有人能一边在中岛玩她,一边念出陈糯灵感一瞬的文艺歌词,涂掉的酆理当然不止一处。 所以酆理选择回到她身体,印上自己的流连忘返。 外卖送来的时候陈糯还在洗澡,出来的时候发现桌上铺了一桌。 陈糯:“点这么多。” 酆理还要结合时事,“被勒索就要省吃俭用了?” 她半干的头发也用陈糯的发夹囫囵夹了夹,陈糯看看缭绕的菜,想到不久前自己被剥光放在桌上的惨烈模样,不想走过去。 她的脸色被热气蒸腾,酆理却捕捉了她瞬间的慌乱,“有什么好害羞的,下次我躺在上面,你要怎么摸怎么舔都随你啊。” 印着星星的毛巾砸在酆理头上,如果不是酆理动作迅速,或许已经掉进了汤里,酆理欸了一声,“你不想就不要这么暴力好不好?” 她语气轻快,给人一种还没吃饱就满足了的快乐,陈糯也不能说不快乐,她就是羞耻。 太难克服了。 她坐到酆理对面,认真地喊了酆理的名字。 知名歌手家的餐具从来不说套装,可见有人单身久了,有一双成对的筷子都算奇迹。 酆理刘海翘起,影子也是摇摇晃晃的,“怎么了?要商量终身大事?” 陈糯:“你……” 她组织了好半天的话又说不出,之前的确是她和酆理说自己想试试的。 之前她觉得酆理温柔也不是假象,她依然会顾忌陈糯的反应。 可是酆理居高临下,陈糯分不清痛和快乐,羞耻加持,竟然觉得看酆理下垂的眼神都觉得委屈。 好奇怪。 酆理:“不习惯下次就不这样了。” 酆理似乎对陈糯在想什么心知肚明,她的手背还是新鲜的咬痕,涂上药水后更像是她和陈糯肉搏打架,还是陈糯大获全胜。 “这种事你不快乐,我也不会快乐。” 她是需要一个出口,开车需要控制,也可以玩点别的,大不了去打游戏。 “我检查的结果都是往好里发展的,你不用担心,更不用迁就我。” 说完酆理又咦了一声:“迁就?陈糯迁就我?” 这里只有她们,她喊对方从前的名字,眼里是毫不避讳的满意。 陈糯没有如她所愿反驳,捏着筷子的手用了好大的力,宽大睡衣脖子的吻痕蜿蜒到蒲公英,似乎要把这朵文身铲平。 这是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布料下,隐秘的咬痕,吮吸过度的怪异,还有拍打的肿胀。 这是另一个酆理。 陈糯深吸一口气,选择了不再违心,“不是迁就。” 她还是不看酆理,筷子戳进炖得烂熟的山药,像是她软糯的心。 “我也喜欢。” 第58章 第五十八颗星星 第59章 第五十九颗星星 陈糯顾不上直播的后续, 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在酆理的亲吻和拥抱里第一次放声大哭。 室内好像都有她哭声的回音,酆理错愕之后又心疼, 回应也是细细密密的触碰。 陈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以为天还没有亮, 结果是酆理把她房间的两层窗帘都拉上了, 对方不在身边,陈糯出去的时候听到酆理在阳台打电话。 一看时间,都快中午了。 她手机也有公司的消息, 经纪人说昨天的直播挺好的, 又说法务会持续跟进,你不要担心。 最后一条消息说:你女朋友送你上班? 下午陈糯有个杂志拍摄, 算是公司的资源。 她的工作向来能推就推,不能推的硬着头皮上,也是全场最早希望收工的。 拍摄场地离她的地址很远, 陈糯想酆理刚到,怎么送她。 阳台的人已经看见她了, 挂了电话走过来, “睡醒了?” 酆理问完又认真看了陈糯两眼,幽幽地说:“你要不要照个镜子?” 陈糯摸了摸脸, 去洗手台了, 酆理又说:“你家冰箱也太空了, 等会我们去吃什么?” 陈糯眼睛还有点肿, 她照着镜子说:“你送我去上班?你有车吗?” 酆理已经换好衣服了,陈糯也不知道她几点起的,按照金娉的说法, 酆理应该仍然保持健身的习惯,陈糯没有对方来过这个城市的印象, 问:“你之前来过这边?” 酆理摇头,“姜珞公司国内的总部在这,她让人送了一辆车给我。” 哪怕陈糯现在也不是之前驻唱打工的,依然觉得这种口气惹人生厌,哼了一声:“还是有姐姐好是吧?” 就算知道姜珞不算恶意十足,陈糯也没办法不介意对方的阻挠。 酆理:“我不是你姐姐吗?” 陈糯的声音混着洗脸的水声音,“你算什么姐姐。” 她最讨厌和酆理这样的关系,但没办法,大家还是认为她们是重组的姐妹。 哪怕没有血缘关系,她们喊的姐姐和妹妹也都是赌气。 也不知道酆理想到了什么,倚着一边的墙笑,说:“你拍杂志要多久,我在外面等你?” 陈糯也见过她的杂志采访,两个人不在一个领域,要找点资料都很困难,唯一的交集还是扬草专辑的采访。陈糯还以为酆理和从前意气风发,没想到本人死气沉沉的。 还好现在变回来了。 陈糯:“你不是工作很忙吗?” 她这么说酆理就知道她什么意思,诶了一声,“你希望我陪你不能说出来吗?” 陈糯猛地抬头,水花都被她打散,湿漉漉的脸颊朝向酆理,不知道还以为她被泪水浇透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酆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看着水珠从陈糯的下巴滚落,顺着锁骨下滑,眯着眼问:“真的吗?” 她的眼窝比寻常人深一些,眉弓也高,也不是网友乱吹,这样的样貌的确令人望而生畏。 摩托车手和俱乐部老板在国内都像是稀有工种,却很符合酆理的外形和气质。 很多人看脸判断酆理脾气暴躁,不知道她几乎不发火。 陈糯泄气,“你没空就算了。” 酆理:“有空。” 陈糯还是不看她,一边擦脸一边说:“不知道谁说忙死了,手机消息嘀嘀嘀不停的。” 她的抱怨更像是碎碎念,酆理笑得不行,“你比我忙吧,不是还要开演唱会,还要写电视剧的主题曲。” 酆理像是学崔蔓说话的调调,“不是很红吗?” 陈糯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好烦。 她昨天哭得太惨,刚才起来还很尴尬,酆理一点也不提,和没事人一样和她拌嘴,陈糯又觉得不正常。 她想了一会,问:“我几点睡的?” 酆理:“哭晕过去了我哪知道?” 她收获了一张湿漉漉的一次性擦脸巾。 酆理:“太不讲道理了,不说句谢谢还要砸我。” “你一个人的时候砸墙吗?” 陈糯越过她去房间换衣服,“我现在又不是一个人。” 姜珞让人送过来的车是一辆跑车,从车牌就看得出这车不一般,陈糯却嫌弃太招摇了,不肯坐。 酆理服了她了:“你以前还改装电动车呢那么大两个骂人的字,怎么不觉得丢人?” 陈糯瞪她:“你以为你就不丢人了?” 酆理:“丢人什么,有车不错了,你不会驾照到现在都没考出来吧?” 陈糯大学的时候考驾照挂了好几次,回来更是发火。 江梅花急得团团转,酆理回来看房门紧闭,老娘抱着嗷嗷哭的崽子絮絮叨叨,头更大了,好不容易打开了门,陈糯又说不考了。 后面不了了之。 陈糯:“谁说我没的!我之前还开崔蔓的车呢。” 酆理哦了一声,她倚着车门,仗着个子高居高临下地看着陈糯,“所以你喜欢开崔蔓的车是吧?” 陈糯:“我没这么说!” 她移开眼,被酆理捏起下巴,被迫和她对视。 陈糯踩酆理的动作被预判,最后被人塞进了车里,根本来不及挣扎,安全带就系上了。 酆理跟着导航开车,还不忘发一句牢骚:“你怎么越来越作了。” 不等陈糯反驳,又说:“算了,你以前就这样。” 陈糯心里全是针对姜珞送车的不满,但这种车贵得要死,加上车牌,完全是酆理新家人的实力。 哪怕她清楚姜家人对酆理的态度也就那样,依然被炫到眼睛痛,又愧疚自己给不了酆理最好的东西。 酆理一直清楚陈糯的心思很难猜,就算失忆也知道这人的难搞,现在也能猜到陈糯发病的原因,看陈糯还抿着嘴,搞不好正在咬牙,说:“也不用这么生气,我又不是喜欢大富大贵的人。” 陈糯知道被酆理猜中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酆理面前这么无处遁形,又暗喜对方精准地捕捉。 气势上还要较劲:“你现在还不算大富大贵?” 酆理一边开车一边说:“那么多人我要养的,累死了。” “仔细想想还是开修车店强,难怪老李回国不打工了。” 陈糯冷笑一声:“你又不是打工的,别人给你打工好不好。” 酆理不懂艺人的安排,看崔蔓还挺自由的,“那你也开独立工作室呗。” 陈糯又不说话了。 酆理:“你不喜欢对接,不想自己找活干?” 她笑得耳钉都颤动,今天外边天气不错,冬日的太阳暖融融的,陈糯都不想看她,怕被酆理的得意和取笑闪瞎眼。 “别笑了。” 陈糯哼了一声,低头看消息,昨天直播结束后陈糯的公司就连夜买了词条。 也有人说她演的,不过结合陈糯的性格和之前上综艺的表现,演的可能性很低。也有人实地披露和综艺节目的花絮,更确认了她身世的坎坷。 这次的综艺甚至提前放出了她下一期的采访。 有人不在状态,更喜欢陈糯和酆理的氛围。 一些修车言论再度袭来,陈糯不咸不淡地划过,问:“你要一直等我吗?” 酆理:“能看你拍杂志我就看看,等你的亲爹风波结束我再走吧。” 陈糯:“走?” “刚才还说我有好多人要养呢,”酆理的行程也和普通老板不一样,她和车手教练保持联系,也有自己训练的青少年队伍,比赛是功利的,当然训练紧张,“你要是想留我的话……” 她趁着红灯看向陈糯,“我可以考虑延期几天。” 这是明晃晃的暗示,陈糯现在还觉得身体怪怪的。 酆理的状态和癫狂无关,但她偶尔显露出的命令更让人羞耻,陈糯不能说讨厌,在这种时刻当然不会点头。 她哼了一声:“你做梦。” 酆理也不意外,“那我们□□。” 陈糯:“什么?” 对方却接了个电话,这个话题戛然而止,只留下陈糯吃饭的时候也心不在焉,拍杂志的时候和经纪人碰面,还有些不在状态。 经纪人很满意昨天陈糯的直播,也心疼对方的经历。 有些东西资料写不出,一个不擅长倾诉的人在镜头前剖白,或者说控诉,只会让无数的人同情。 经纪人当她的情绪低落是因为直播伤口,拍了拍她的肩膀:“辛苦了。” 又看酆理不在,问:“你女朋友呢?” 陈糯:“和摄影师聊天去了。” 她抬起下巴,眼神不算轻蔑,也不算什么好眼神。 微妙的醋意溢出,经纪人也觉得新鲜,笑着说:“看来你女朋友人脉不错啊,我还以为她算回国打拼的呢。” 陈糯看向不远处,现场还没开始,酆理说这摄影师之前在国外拍过比赛,过去一下。 陈糯看了眼时间,都过去十分钟了。 有什么可聊的。 她臭着一张脸,倒是更方便拍摄了。 酆理说要走,也没走,站在边上看。 姜珞人还在国外,问车怎么样。 酆理回:她不喜欢。 姜珞发了个白眼的表情:那她喜欢什么。 酆理:我啊。 那边的人似乎无语到了,半天才回:自恋死了。 酆理:你有什么设计师推荐,我想装修个房子。 姜珞:扬草的老房子? 酆理点头,姜珞回:以后住那边了?邱蜜不是要在首都工作吗? 酆理:去哪里都有落脚点,能一样吗。 她还是喜欢扬草,朋友在那里,也可以经常见面。 成年以后时间流速加快,见面也是需要凑时间的。 酆理在哪里都很难彻底放松,她要陈糯,也要从前,还有未来。 陈糯拍到一半看酆理不在了,低头想给酆理打电话,眼前有人递过来一杯咖啡。 酆理问:“扬草那边楼上还是两间房吗?” 陈糯一时没明白:“什么?” 酆理拿着手机回复,一边说一边回复:“一间是吧?” 陈糯看了眼她的聊天界面,是一个室内设计工作室。 她问:“要装修了?” 酆理点头,“偶尔回去,你不一起吗?” 陈糯:“你不和我,还要和谁?” 第60章 第六十颗星星 酆理真的陪着陈糯上下班好几天,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陈糯的新助理。 她也有要处理的事,在家里的时候酆理就窝在沙发的毛毯上看比赛视频,苍城那边俱乐部的教练每天会发, 酆理时不时回一句语音。 陈糯白天要是录完歌, 晚上就当休息。 她的工作都一阵阵的, 最近团队在过她的曲子,两个人互相观望彼此的生活,酆理偶尔听陈糯哼几句音乐。 酆理也不会嘲笑她, 另一个都开过演唱会的人却不知道在不好意思什么, 狠狠关上门,忘了自己的工作间是透明的, 更方便酆理在外面看她了。 陈糯公司的法务对陈糯的名誉权很上心,亲生父亲的账号没有更新,酆理也打算回苍城了。 褚春晓最近苍城扬草两地跑, 就是为了监工,没有明面上催促, 偶尔发进度照片也是为了让酆理回来看两眼。 又是一天, 陈糯发现酆理居然比自己晚睡醒,她看了看手机, 还不到七点。 酆理躺在身边, 呼吸均匀, 昨晚的窗帘没拉上, 外面冬天的天光洒进来,似乎还能听到沙沙的声音。 陈糯正要掀开被子小声下床,忽然被人搂住腰, 床上的另一个人嘴唇贴上她的后颈,低声问:“这么早醒?没睡好?” 这个时间, 这个声音,混着身体靠近卷起的被子摩擦声,陈糯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她转身窝进酆理的怀抱,声音也含含糊糊:“好像下雪了。” 酆理打了个哈欠,把人搂紧了一些,“三四点下的。” 扬草几乎不下雪。 酆理在那里长大,只记得了李菟出生那年雪好大,新闻都在报。 后面的几年再冷也只是山头下一点,县城变成了雨,没什么好多看两眼的。 陈糯摸了摸酆理的耳朵,被酆理抓住手,塞回被子。 “你三点多还没睡觉?”陈糯被握住手也不安分,挣开去扯了扯酆理的睡衣领子,“这样真的能行?” 酆理:“很行啊,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 陈糯膝盖顶上她的大腿,“不用,我今天还有事。” 酆理手伸出被子外去摸手机,“我今天也有事,就不送你去上班了。” “我还以为你们这种工作不用去公司呢,结果比正儿八经上班的还忙,我看崔蔓发朋友圈到处潇洒啊。” 陈糯知道崔蔓一直能和酆理聊很久,之前还见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连麦看比赛。 陈糯对这些不感兴趣,和酆理有了住在一起的基础,很多方面就算深入了解,也难有重合的爱好,她不怀疑自己无趣,酆理说你只是不感兴趣。 然后补一句略带幽怨还是我太没有吸引力了。 陈糯:“崔蔓要录歌也要来这边的。” 崔蔓的音乐节比陈糯多,到处跑。 国内她那种阴间风格也算独一份,粉丝黏性很高,加上这人自己不谈恋爱爱做粉丝月老,微博认证除了歌手还有情感博主,就算不唱歌改行做命理博主卖手串都不愁没钱赚。 “你想她啊?” 陈糯这句话把酆理给问醒了,她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干脆埋进枕头,身体颤抖,明显是在憋笑。 陈糯一巴掌拍上对方的背,酆理身材实在太有可以探寻的地方,偶尔陈糯也觉得自己干瘪,也不愿意和酆理一起锻炼,如果可以,她可以宅到地老天荒。 酆理:“还打人,我好冤枉。” “我说错了吗?” 陈糯卷走被子,反正室内不冷,酆理怕热不怕冷,“想就想啊,有什么关系的。” 酆理像是想到了什么,问:“你除了崔蔓和邓弦,还有朋友吗?” 这段时间酆理深入陈糯的生活,发现陈糯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如果不是酆理在这里,恐怕吃饭也只是维持生命体征,没什么要求,一杯咖啡能顶两顿,也知道补补钙,听说从不去健身房,更没有私教。 陈糯是陈糯的时候还有钱果然这个朋友,现在更是单调。 陈糯被子蒙住头,声音更闷,“干什么,这个岁数没朋友不是很正常吗?谁像你。” 她是很难被剥开的果实,外面还有比板栗壳还硬的毛刺。 可以有同事和合作对象,但朋友不可以。 亲密关系是越轨,原有的节奏被工作之外的事打破会厌烦,也只有酆理胆大包天,胡搅蛮缠,在壳外敲开了一条缝隙。 七年的空白也无人能乘虚而入。 酆理:“难怪崔蔓问我要钱呢。” 陈糯猛地掀开被子,“什么?问你要什么钱!” 酆理:“精神损失费啊。” 陈糯:“她好意思要。” 她很少笑,微量的尖酸和刻薄隐藏在冷淡的皮囊下,干的工作让她的孤傲成为商品的一种属性。 酆理揉开陈糯蹙起的眉,“你很难搞,人尽皆知。” 两个人就因为这个问题在初雪里吵了一个上午,酆理去姜珞公司做客,说不送陈糯,还是把她送到了公司楼下,她们都没看到公司外有个人等了很久。 姜珞已经到国内了,综艺播完,谢漩和穆岁希的关系近乎透明。 姜珞在风波高点回应自己是协议恋爱,姜家人无所谓,就穆岁希焦头烂额,但至少比从前强硬许多。 看得出姜珞心情很好,接待酆理的时候眉飞色舞的。 她问酆理:“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新一轮的比赛企划不是过了吗?扬草的场馆建好了?” 酆理:“你像个催债的。” 姜珞更像是看别人的感情能治愈自己伤口的类型,桌上还有最新的某偶像现场,还问酆理:“要去看吗?” 酆理摇头,“晚上有事。” 陈糯现在是邱蜜,生日在上半年。 之前江梅花给她过也是,当事人心里骂人,但也有对死去之人的敬畏。 如果不是酆理圆得好,估计老李看到她半夜给自己烧纸,恐怕吓得不轻。 姜珞看了眼日期,也不是什么特殊节日,问:“约会啊?” 酆理点头,“谈恋爱你问那么多。” 她看姜珞心情好,又多问了一句:“最近没遇见喜欢的吗?” 姜珞的口味在圈子里很透明,之前找穆岁希也是虚晃一枪,她要是想,也不是没人和她谈。 这年头替身难觅,她喜欢的还是个人渣,哪有连渣都要复刻的。 姜珞:“你别管我了。” 酆理也不多问。 她知道陈糯最近都在准备演唱会,元旦跨年还有一场音乐节,这个还没办法推掉。 酆理计划的重逢后和陈糯单独跨年,可惜工作没办法取舍,干脆在音乐节开票后多买了几张,算俱乐部的福利。 送到姜珞这里也是纸质版门票。 姜珞看了一眼:“有时间就去。” 酆理也不勉强,她离开的时间和陈糯说好的时间一样,结果过去的时候陈糯已经下来了,公司门外围了不少人。 酆理过去的时候保安拉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陈糯被人扶着,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 “什么情况?” “保安直接把人拦住了吧。” “大白天的就这样?” “别拍了,公司的人出来了。” 酆理越过人群,握住陈糯的手,直接把人搂住,“出什么事了?” 陈糯这才收回眼神,那人已经被保安带走了,公司的人下来,陈糯和酆理一起进去。 陈糯的经纪人今天不在,也是临时赶了过来,负责这块的人是个三十五六的女人,一边解释情况一边回消息。 酆理:“不是解决了吗?” 陈糯也不是被吓到,她手上还有一张对方递出的江梅花的照片,是一寸照,泛黄破旧。 之前开直播控诉陈糯不赡养生父的男人居然是个哑巴,直播的声音也是别人在说。 对方被带走,陈糯坐在休息室的沙发,把照片递给酆理。 这是明显没成年的江梅花,酆理看了两眼,“那是他们的事,你不用在意。” 她下颌紧绷,抱着陈糯的拥抱极其用力,像是要把陈糯彻底融入身体,“别再想了。” 陈糯嗯了一声,闭上眼,后来陈糯的经纪人来了,酆理让她休息。 她的身份多重,完全有资格插手陈糯的事。 陈糯回去的时候是酆理抱走的,她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还有感冒的原因。 外面雪还在下,酆理在医院陪陈糯挂水,也没在意自己抱着陈糯的照片满地跑,也来这边工作的崔蔓还打了个电话问。 邓弦在扬草也数到了她俩的视频,破口大骂邱蜜亲爹神经病,又说你俩真是坎坷。 但她也没差,群聊你一句我一句,最后问酆理和陈糯什么时候聚一聚,说你给的票我们都收到了。 十二月天气寒冷,陈糯醒来的时候还在车上,酆理在打电话,似乎沟通了姜珞派给她的工作人员。 她说话的语调和平时不一样,瞥见陈糯的眼神,车停到路边,问:“感觉怎么样?” 期间陈糯醒来过两次,这段时间酆理和她生活,勉强纠正了对方不正常的饮食习惯。 养病的人在这方面很有心得,知道陈糯不喜欢私人空间被占据,干脆自己做营养餐。 表面看可能酆理才是那个最正常的,她的伤痕在心里,表层的创口早已愈合,疤痕也像新的文身。 陈糯反而过度思考,很容易陷入人生的虚无,一不小心就会回到作为陈糯的很久以前。 陈糯声音沙哑,“还好。” 她又说困。 酆理摸了摸她的额头,她手腕上还有一些装饰的饰品,也扫过陈糯的脸颊,“马上到家了。” 陈糯忽然想起在医院的时候医生问她们的关系。 酆理说姐妹。 这次陈糯没什么好失望的,毕竟这里的法律不允许她们结婚,好像姐妹也是一层超过恋人的保护色。 旁人不需要知道她们的真实关系,她失去的安全感再次回笼。 她吸了吸鼻子,酆理还在叹气:“真奇怪,怎么突然感冒了,你体质这么差的?” “送你上班也没让你吹风啊。” 她嘀嘀咕咕,还在思考诱因。 陈糯眯着眼,围巾包住她的下巴,酆理没有开车载音乐,手机的锁屏偶尔亮起,已经换成了和陈糯的合照。 是她们前几天在一家音乐餐厅吃饭老板给拍的,对视和偏头。 陈糯:“酆理。” 酆理:“嗯。” 陈糯:“我半夜梦见江梅花,去阳台抽了根烟。” 酆理半天没说话,她骂了句脏话,“我说呢,怎么忽然感冒,你半夜吹风干什么。” 她又深吸一口气,问:“做的噩梦?” 像是预告她第二天会碰见身体的父亲,江梅花在梦里道歉,说对不起你和奶包。 这态度好像回到了刚住进酆理家那天,场景陌生又熟悉。 江梅花说要等酆理回来吃,声音谄媚又讨好,老李说没关系,陈糯百无聊赖地盯着热腾腾的饭菜。 酆理上楼的脚步声很好辨认,落座的时候看向陈糯,眼神玩味。 陈糯没有躲开,和她对视,在江梅花紧张到掐着嗓子的声音里做了个口型:我喜欢你。 酆理吓了一跳。 后来场景转换,江梅花还是跳楼了,这次遗书不是当年的内容。 她说你们好好过。 陈糯摇头:“美梦。” 酆理不能理解:“关于江梅花的梦能有多美啊。” 外面不再飘雪,城市银装素裹,她们走出扬草,走出那栋死过人的楼,送走无辜的包袱,也熬过了七年的花开花落。 陈糯微微偏头,看着酆理说:“关于你的那部分,很美。” 60-65 第61章 第六十一颗星星 陈糯一场感冒耽误了好几天, 酆理本来说好回苍城的,也没过去,一直等到陈糯康复, 等这场风波结束才离开。 这也到了一年的年尾。 陈糯和酆理要见面就不容易了, 酆理国内国外跑, 偶尔和褚春晓飞哪个城市谈俱乐部品牌的生意。 就像酆理对音乐只是听个响,陈糯对酆理的事业也只是一知半解。 她偶尔会看酆理俱乐部的直播,行程再忙, 酆理的解压方式仍然和车有关。 修复老摩托都成了俱乐部的一个合集, 有两次酆理前脚下飞机,也不回家, 惦记着员工下乡收的老牌摩托,打算亲自动手拆车。 原本比她晚几个小时飞机的陈糯到家了,没看到酆理, 点开俱乐部更新的系列,对方果然正在直播中, 又是一群嚷嚷这修车不如修的人。 明明酆理也有自己的账号, 却放任账号长草,似乎不想经营个人有关的东西, 和陈糯相关的照片都发在朋友圈。 偶尔陈糯刷朋友圈看到自己的丑照, 差点以为酆理是公开的, 拿对方手机一看, 全是只对自己可见。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发的。 今年的圣诞酆理在扬草,陈糯在国外。 俱乐部在扬草的分部开业,连带着扬草的室内场地落成, 至少当地没人说这项运动算不务正业了。 学生酷爱这样的节日,酆理上学的时候圣诞节还不上晚自习, 就喜欢在外面溜达。 扬草的L.N分部来了不少人,二层改成了一间休息室。 一开始规划的面积不够,恰好隔壁裁缝店老板退休不干了,酆理就连隔壁栋也买了。 现在一层通透,和苍城的总部格局差不多,多功能区,修车的一部分,玩乐的一部分。 邓弦靠在二楼栏杆,手上还有一个高脚杯,里面装的却是气泡水,酆理怕她又喝多了。 文身店老板也不介意,看着底下舞池人头攒动,问:“邱蜜连圣诞节都不和你过?” 扬草的冬天外面寒风凛冽,室内蹦迪的穿着短袖,酆理看上去穿着秋装,短款的夹克和新剪的头发相得益彰。 她也靠在栏杆,看着改得几乎全新,却保留了以前部分特别的新根据地,叹了口气:“她忙啊。” 邓弦还记得推送到自己眼前的消息,问:“所以她亲爹呢?” 酆理:“进去了。” 邓弦也看过报道,团伙作案,就是想盯着分一杯,她哦了一声,“真的是她亲爹?” 酆理给她简单说了一遍,大概是陈糯那段时间的夜梦太多,或许江梅花也的确是她们的心结,他们还真的做了一个鉴定。 头发星白的男人的确是邱蜜本人的生父,但不是陈糯的父亲。 邓弦:“都骂管生不管养,生都是妈妈生的,爹有什么用。” 杯子里的气泡水晃着,邓弦和家里关系早就断完了,实际上她妈都不要她。 后来亲戚知道她继承了庆敏戈的遗产,又舔着脸想分走半个门店。 邓弦把人都打出去了。 她以前好歹还要脸,也有庆敏戈这个温温吞吞实际上很有一套的姐姐护着她。 庇佑的人死去,她就会成为新的庇佑者,学徒也是孤苦伶仃的小孩。 邓弦像是把天光云影变成了收容所,不知道想延续什么,或者填满什么。 “你说我们一个个的怎么没一个家庭圆满的。” 邓弦仰头喝完了气泡水,底下舞池的年轻人蹦蹦跶跶,毛色夸张得出门都能随机吓死一个扬草本地大爷。 酆理:“崔蔓不是挺圆满的?” 邓弦点头,“所以她一开始也不和我们混啊。” 她似乎想起崔蔓也有固执的一面,前段时间还抱怨因为酆理人尽皆知的性取向导致她也被怀疑,家里人已经改给她介绍女孩了。 邓弦唉了一声:“人能父母和睦,无病无灾,就已经不错了。” 酆理:“算庆姐有收集癖吧,我们不都是她收起来的。” 邓弦笑了笑,她的头发留长了,一眼看竟然有几分温柔。 酆理想到陈糯偶尔和自己聊起邓弦,问:“没考虑再去谈个恋爱?” 邓弦:“你是和邱蜜太闲操心我啊?” 一秒而已,温柔破功。 今天俱乐部活动,酆理的眉眼经过化妆加工更深邃,她的肤色在人群中都独树一帜,健康又有生命力,就算很多人知道她有对象,还是忍不住搭话。 一晚上还有人看邓弦和酆理靠在一起,问又是什么关系。 姜珞最近被一个合作方穷追猛打,似乎已经快被攻下了,酆理也乐见其成,还给那位追求者提供了不少信息。 “或许吧。” 酆理也不喝酒,驻唱换了一首歌。 褚春晓在楼下和女朋友的同学攀谈,过分纤瘦却没有弱不禁风感的女人和长卷发的恋人站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有人抬头,好奇地看了这边一眼。 “当然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幸福。” 酆理得偿所愿,虽然心理评估还没彻底痊愈,但也算稳中向好,她满意得很。 “这算……”有人给她送水,她示意给邓弦换一杯,“算磁场吧,这样互相影响。” 也不知道她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守孝还只是守三年呢。” 邓弦:“你才好孝呢,我和庆敏戈又不是母女,我好歹是个寡妇。” 酆理没见过上赶着认领头衔的,哈哈大笑。 改成休息室的二楼也有台球等娱乐设施,墙上还挂着L.N的俱乐部明星车手照片。 闻月桂和赵雅倪正在扔手球,小型的那种。 一个是机械腿,一个前段时间再次受伤,还吊着手,还要挑战这种活动,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冲击什么新项目。 边上一群小车手看热闹,未成年人人手一杯柠檬茶,都是褚春晓亲自打的。 这个时候有人带着外面冬夜的寒风推开俱乐部的门,酆理正好转头,陈糯就是这么福至心灵地和酆理对视了。 俱乐部老板笑容顿住,诧异地看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一层的褚春晓看见陈糯正想打招呼,裹着白色羽绒外套的歌手就上去了。 陈糯边走边摘下头戴耳机,从前的木质楼梯都换成了金属的,这里似乎没了从前的痕迹。 陈糯坐车过来老远就看见了岔路口的L.N灯牌,这一带最近热闹,也有新店铺,都不及这栋楼瞩目。 邓弦也看见了走来的陈糯,咦了一声,“不是说你工作走不来吗?” 陈糯挤开邓弦,很不客气地说:“寡妇靠边站,要么去楼下捞个新对象。” 邓弦:…… 酆理的高脚杯装着果汁,陈糯率先检查是酒还是饮料,尝了一口发现是葡萄汁才放心。 邓弦还站在边上,忍不住说:“你也太严格了吧。” 陈糯懒得和她计较,只是微微抬眼,像是等着酆理的反应。 酆理张开手,陈糯扑了过去。 邓弦啧了一声,去另一边看手球了。 也有小车手看向这边,还有人录下了老板被检查的囧样。 酆理像是从陈糯身上闻到了冷风,问:“不是说后天早上的飞机。” 陈糯的耳机挂在脖子,室内穿外套太热,她顾不上脱掉,先贴在酆理的锁骨,感受很久没汲取的体温。 “提前忙完,就来了。” 她的提前必然赶得要死,酆理清楚陈糯的工作状态,也知道她在事业上从不敷衍,既然接下来了就会做好,估计是为了圣诞节。 酆理:“我们反正月底要见面的。” “邓弦她们都会来看你的节目。” 她指的是跨年的音乐节。 歌单早就出了,这次地点还是在苍城,文身店老板说可以放假两天。 褚春晓也会带上女朋友,据说她还多买了几张票,送给女朋友的朋友。 崔蔓是当天的开场嘉宾,据说主办方是她的粉丝,也要求崔蔓用唢呐结束。 或许是对方给得太多,这两天崔蔓苦练唢呐,酆理都怕她提前发腮。 陈糯:“我想来不可以?” 她素着一张脸,面容的疲倦清晰可见,明显是熬夜和转场带来的,眼神却盯着酆理,像是要补充什么。 酆理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我们天天视频啊,邱蜜老师。” 陈糯:“不一样。” 酆理:“那你睡会吧,眼里都是血丝。” 陈糯:“你呢?” 酆理:“陪你睡。” 一层半开放,也有夜场,二层的楼板都隔音,进入房间几乎听不到楼下的震声,酆理带着陈糯去了二层另一边的房间。 老榆木柜子改成了具有肌理感的木桌,床上还有酆理的睡衣,沙发还搭着她的外套,墙上的海报也很有年代感,只是有了相框。 床头柜是李菟和酆理的合照,陈糯问:“我和你的照片呢?” 酆理:“书桌上不是吗?” 陈糯不满意,走过去调换位置,酆理没问她行李箱在哪里,褚春晓已经给她发消息了,说等会儿送上来。 陈糯固执得酆理站在边上叹气,酆理给她脱了外套,陈糯里面的毛衣都是纯色拼在一起的,让她看上去没那么疲倦了,但也只是看着。 酆理:“还不睡觉?” 陈糯不说话,酆理过去把她捞起:“好吧,给你换衣服。” 陈糯:“我没这么说。” 酆理凑近,碎发垂在她的脸上,陈糯痒得偏头,酆理还要凑近,“你写在脸上了。” 陈糯确实是这么想的。 她在酆理给她换裤子的时候忽然搂住她,俱乐部老板没有拒绝,又说:“本店没有特殊服务。” 二层的窗户比之前开得大,窗帘只剩下一条小缝隙,对面是某家楼顶的菜园,夜里漆黑。 陈糯盯着酆理不说话,酆理很干脆地亲了她一口:“欢迎回家。” 陈糯:“偏了。” 她说亲吻,酆理不说话,只是闭上眼。 这一次亲吻是正的,有人含吮,有人扣手,有人鞋掉在地上,有人要换上的睡裤也落在地垫上。 圣诞夜的L.N俱乐部直播照常,褚春晓和女朋友打完电话,一点多后场子才陆陆续续结束。 小车手们去了酒店,教练们说去吃烧烤,邓弦坐上徒弟的车回家,和褚春晓说跨年见。 陈糯的呼吸撒在窗户上,很快被自己的手抹去,她转身搂住酆理,在对方耳边囫囵说新年快乐。 酆理:“还没新年呢。” 陈糯明显是困迷糊了,还要往酆理手上蹭,改成了生日快乐。 酆理的生日也早过了,她不再纠正,反而问:“那我的礼物呢?” 陈糯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蒲公英的文身似乎变了。 吹散的蒲公英回到最初,像是她们兜兜转转依然在故乡依偎。 陈糯上学一般,工作顶多算中上,性格不算烂,也绝对不是什么好性格。 她没有彻底颠沛流离,只是被生死大事缠绕。 这一辈子,她只想和酆理缠在一起,度过很多平凡的夜晚,抚摸彼此的肌肤,流连唇齿。 有人一辈子追求爱,也一辈子没得到过。 泛黄的照片被陈糯拿到坟前烧毁,她不喊妈,酆理也不喊。 江梅花不会和老李葬在一起,她没有故乡。 陈糯会和酆理永远在一起,她找到了故乡。 酆理问:“这是我的礼物吗?” 陈糯不用睁眼也能感受到亲吻的热度,她不说嗯,只是说:“明天一起吃饭吗?” 酆理:“当然。” 她们还有无数个明天,包括不限于圣诞、元旦等等节日。 陈糯:“我想吃……” 她困极了,还要贴在酆理的肩窝。 酆理拥住她,喊了声陈糯。 变成带着笑意的小糯。 睡梦中的人像是呓语,说爱,又说喜欢。 酆理贴得更近,轻声问:“爱谁?” 陈糯没有回答,她不厌其烦地问。 最后有人烦躁地转身,“酆理吵死了。” 酆理录了音,心满意足地盖上被子,啄了啄睡觉也蹙眉的陈糯眉心—— “陈糯也不安静。” 第62章 第一页的锯齿蜻蜓 酆理当年走的时候没有说不回来, 她们一开始是有联系的。 只是断联的来得悄无声息,陈糯后来为了工作搬家,才发现酆理的东西少得可怜。 她平时表现出不少爱好, 显示出她生活的并不乏味。 比如和陈糯抱怨的联名皮衣多难买, 叨叨好半天要是能再便宜一点了。 陈糯当时还在调音, 烦死酆理靠过来的重量,说你要买就买,也不差这一百块吧。 后来陈糯才知道那些年酆理节衣缩食, 难得买件衣服。 江梅花没有这些顾忌, 但她的消费观一直固定,太贵的她舍不得买, 还要和陈糯抱怨这么贵又不是金子做的。又大谈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话里话外都是催促陈糯以后找个条件好的。 陈糯左耳进右耳出,酆理人在现场, 坐在一边折收起来的衣服,在江梅花一句奶包你说是吗后重重嗯了一声, 倒也没咬牙切齿, 还附和:“是啊,条件比我们家好多了的。” 我们两个字咬了重音, 陈糯转头, 酆理眯着眼看她, 眼底没有愤怒, 多少还是有些不爽。 等江梅花走了,陈糯就知道自己又要承受江梅花胡说八道带来的恶果。比如被酆理亲得呼吸凌乱,推都成了攥。 不知道江梅花为什么折返, 两个人又迅速分开,互相瞪眼埋怨对方没锁门。 酆理衣服没多少还要装模作样整理, 后来陈糯整理酆理的个人物品,发现她放得最好的都是母亲和妹妹的遗物。 虽然只有一个小盒子。 陈糯还是陈糯的时候见过李菟,也没有和对方说过话。 印象里李菟是个白净的女孩,和酆理站在一起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妈生的。 小家伙的照片也笑得露出牙齿,还有一颗小虎牙。 这绝对是一眼就讨喜的面相,和酆理也完全不同。 酆理保存了母亲的一些首饰,衣物似乎当年葬礼就处理了,这些也方便携带。 李菟的东西,她就保留了一个带锁的笔记本。 那段沉浸在和酆理断联恐慌的日子里,陈糯精神恍惚,好在工作没有出错。 她私底下脸色不好,崔蔓也不敢招惹她,委婉提醒陈糯你现在今时不同往日,还是需要管理表情的。 陈糯回到住所就坐在地毯上发呆,手机仍在一边,和酆理的对话框消息逐渐变成她歇斯底里地发送,陈糯每看一眼都觉得面目可憎。 音乐从前能抚慰她,酆理走后,她发现酆理才能抚慰她。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计算对方留下什么,我又能留下什么。 酆理衣物上的味道都快散了,陈糯把东西搬来搬去,掉出酆理保存的母亲和妹妹的遗物。 李菟的日记本被摔开了,掉出一张塑封的蜻蜓标本,做成邮票模样的锯齿边框,白色卡纸为底,写着日期和名字,还有一句心情—— 今天和姐姐出去玩捡到的蜻蜓,已经没有呼吸了。 蜻蜓是怎么呼吸的呢。 陈糯不知道,她做了一番斗争后拿起了李菟的日记本。 李菟的日记本厚厚的,质量也不错,还有多功能收纳册,或许当年这样重量级的本子在学生群体很受欢迎。 酆理连书都不看,似乎晕字,更不会写日记。 陈糯是有文艺细胞的,但让她写日常琐事,她又不会写,歌词删删改改,还会生闷气。 李菟的日记堪比流水账,囊括了记账、打卡等等功能。 陈糯翻两页发现她试图做个芭蕾舞蹈家计划坚持两天就放弃了,还要找个理由说是因为姐姐。 酆理开摩托车送她去跳舞,同学们觉得李菟也应该像姐姐这么酷,跳舞还是差点意思。 小朋友的字方方正正的,偶尔还画一个凤梨代表酆理,补充:我也没有那么喜欢跳舞,姐姐说我还小,不用考虑以后想做什么,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陈糯都能想到酆理说这句话的口吻。 修车店的老板对女儿没什么教育,除却管不住酆理,也有任其发展的意思。 李菟的日记的确看得出她是开心的女孩,也热爱和同学找话题,什么热播电视剧、热播动画都有涉猎,还夹杂着前两年陈糯在粉丝评论了解到的一些小众文学。 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的生活和李菟比也乏味无趣,对方甚至能把普通的相处写得生动无比。 字里行间全是酆理。 修车被螺丝刀砸到脚大叫的酆理。 带着李菟去蒲公英田埂的酆理,结果还没到气球全飞了。 还让妹妹给自己写错题本的酆理,让妹妹给自己抄作文的酆理。 …… 好多,好多陈糯不知道的酆理。 李菟对姐姐的崇拜和喜欢比文字还饱满,冲得陈糯闭上眼全是浮现的画面。 地上还有散落的啤酒瓶,陈糯的吉他丢在一边,手机是一些群消息振动。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梦见了还在南斗高中的时候,她在超市见到的李菟。 只是这一次她们没有擦肩,初中生妹妹拉了拉陈糯的衣角,一双圆乎乎的眼看着陈糯,喊了声姐姐。 她的校园卡没钱了,问陈糯借。 陈糯平时就面无表情,五官也因为这种冷淡显得无足轻重,一般人很少和她搭话。 她明明注意到李菟是和同学一起来的,拒绝了小朋友的要求,“你问你同学借。” 南斗中学初高中有些设施是共用的,初高中从外表也能区分,陈糯因为常年臭脸,也就钱果然一个朋友。 李菟却爱在校服上别可爱的徽章,她自己一双大眼忽闪,连带着徽章上的黑白眼睛也忽闪,声音软软,“她们有事先走了。” 陈糯这个时候并不知道李菟是酆理的妹妹,这两个人没半点像,豺狼和兔子会是一个窝吗? 后面还有人排队,一直催促,陈糯拿走李菟手上的香蕉牛奶一起结账了。 她和奶奶生活,生活费拮据,偶尔不吃食堂,三块钱的面包还能吃两顿更是实惠,左右不饿就好了,吃饱也没什么重要的。 陈糯个子在同龄人眼里不算矮,偏瘦还更显高了,李菟跟在她后面蹦跶,在陈糯眼里和跳蚤差不多。 李菟:“我让我姐姐还给你好不好?” 玻璃瓶装的香蕉牛奶比汽水还贵,陈糯也不爱喝。 她难得奢侈喝一次饮料,校园卡还来还去也麻烦,说:“不用还了,就几块钱。” 眼看她要走,自来熟的小妹妹又抱住陈糯的胳膊,陈糯瞥见她的学生牌。 李菟。 哪有人给小孩取这种名字的,弱不禁风,不如改名凶猛的兔子。 “我会还的,我让我姐还给你!” 李菟眨眼,那个年龄的可爱无须粉黛,陈糯觉得她像一些动画片的萌系人物。 “不用,你松手。” 冷淡的学姐依然不笑,看李菟松手后走了,李菟还在后面喊:“我会让我姐还的!” 李菟人缘和酆理差不多,算不上呼朋引伴,也有几个比较好的,酆理偶尔会请妹妹们吃好吃的。 等陈糯走开,其他几个本来走掉的女孩凑上来。 “小菟你胆子好大啊,这个学姐看着不好说话啊!” “能行吗?” “你姐姐又不是没有朋友,你干嘛这样啦。” “凤梨姐姐也不缺朋友吧。” …… 丸子头的发绳都精心捆绑的李菟笑了笑,心想我姐超喜欢她,你们不懂。 陈糯不在意这几块钱,也不好奇对方为什么偏偏缠上自己,更不会追问你姐姐是谁。 她在学校也活得像幽灵,写满了打发时间,如果能不遇见酆理就更好了。 面对酆理,陈糯总有种莫名的警觉和忌惮,像是会被对方拉入无法求生的深渊,身体告诉她离这个人远点。 她当时也不知道李菟是酆理的妹妹。 也没有打算和酆理做朋友。 奶奶去世后,陈糯一个人走完丧葬流程,在殡仪馆见到了坐在花坛抽烟酆理。 小地方没什么夸张的告别仪式,烧骨灰也要排队。 墙上的大屏幕能看到死者的名字,陈糯走出来才看到上面还有个哪里见过的名。 李菟。 她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坐在一边抽烟的长发女生欸了一声:“你怎么在这里?” 陈糯本来想忽略她的,但场合怪异,她还是停下来,说:“奶奶死了。” 这两天天气很热,酆理穿着黑色的T恤,陈糯穿着白色,她扫过酆理夹在指尖的烟,微微皱眉,又想到这个人是万年复读生,眉头又舒展开。 酆理也没什么心情逗她,声音低低哦了一声,“节哀。” 她都这么说了,陈糯也只好回一句:“你呢?” 酆理笑了一声,“妹妹走了。” 屏幕上的名字是可以看出年龄的,其他老人家都有时代印记的名字,李菟两个字夹在中间,显得突兀。 陈糯直接锁定了名字,问道:“李菟是你妹妹?” 酆理点头,微微抬眼,像是忽略了李菟之前对陈糯的赞美以及我姐真有眼光,“你们认识?” 陈糯摇头,“说过几句话。” 大热天这样的室外很热,酆理却不在乎这些,这样的地点就很清凉了。 她跳下花坛,朝陈糯走过去。 …… 陈糯就醒了。 她醒得宛如被电了一样,和她躺在一起的酆理被吓了一跳,“什么情况?着火了?” 一看手机,三点半,她又躺了回去:“你做什么梦了。” 又是一个夏天,陈糯刚结束一场演唱会,酆理来所在的城市陪着她。 室内空调打得很低,两个人挤在一床被子,酆理火热的体温依然能烫到陈糯,所以她要两床被子。 这会陈糯却钻进酆理的薄被,酆理困意未消,也很自然地搂过陈糯,声音带着模糊的困倦音:“做噩梦了?” 陈糯听着酆理的心跳声说:“梦见李菟了,还有你。” 酆理几乎不提李菟,或许提起江梅花的次数都比李菟高。 生母走得太早,不治而亡,她在国外追溯到了母亲的从前,也算圆满。 但李菟却像一个没写完的句号,酆理无法想象她如果可以拥有完整的一生应该是什么样的。 酆理搂着陈糯,似乎想了想,“小菟?她从来不让我梦见。” 李菟对酆理的重要性不需要强调,很多时候陈糯默不作声看酆理,企图探寻她的从前。 哪怕她们比寻常更亲密,也早早组成了家庭,依然躲不过喜欢发酵的好奇心。 如果李菟还在就好了。 日记本里写满心事和快乐的小妹妹,一定很乐意告诉陈糯关于酆理的很久以前。 她跟着酆理长大,几乎也是酆理的一部分。 陈糯没有说话,酆理却感受到了胸口的湿濡,她清醒了几分,惊讶地开了灯,借着酒店的微暗的壁灯看怀里的昨夜造型清冷的大歌手。 酆理伸手捧起陈糯的脸,对方眼眶泛红,颇为狼狈地吸鼻子,酆理凑近,“小菟不会在梦里欺负你吧,怎么哭成这样?” 她的笑都忍不住,陈糯拧了她大腿一下,酆理又开始大叫。 陈糯也不从她怀里离开,她太需要酆理了,或者说从来不是酆理爱她爱到离不开她,而是陈糯离不开酆理。 “没什么,就是她问我借校园卡买香蕉牛奶。” 陈糯贴着酆理,她以前回避依恋,以为自己讨厌肌肤贴近的触感,后知后觉发现这不是厌恶,是怕掉下悬崖的预判风险。 和酆理一起,的确没有风险。 她过去的人生不能归入普通人的范畴,也得到了不一样的未来,陈糯应该满意的,却因为忽然梦见李菟深夜涌上倒不完的难过,最后酆理擦她眼泪都来不及,也很惊讶:“你是会哭成这样的人吗?你是葬礼上都不哭的吧?” 陈糯也不知道,可能是一场演唱会过后的疲倦,又或者是从前堆积的情绪,她鼻子都红了,“我不能哭吗?” 酆理:“那我陪你一起哭吧。” 这还能陪?陈糯又被她逗笑了。 她问:“你妹妹问我借卡是让你还我的吗?” 酆理都不知道有这事,她只知道自己喜欢陈糯被李菟知道,这小孩没少从她这里蹭点零花钱。 她又笑:“是她做得出来的事。” 陈糯躺在床上,被子又被蹬开了,她依然有些抽噎,“要是……” 酆理:“别没完没了的啊,我困死了,小菟也真是的,托梦不找我找你,为什么啊。” 陈糯:“谁让你喜欢我的。” 她也可以自然地回这样的话,都说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但她得到的也不是偏爱,是竭尽所有。 酆理又闭上了眼,陈糯却不困,她问:“她日记本里的蜻蜓标本是你做的?” 酆理睁开眼,喂了一声:“你怎么还偷看小女孩的日记本?” 陈糯的嗤笑在深夜清晰可闻:“你没看过?上次我递给你后你在房间偷偷哭。” “我没偷偷哭!”酆理又坐了起来,陈糯靠着枕头,有恃无恐地和她对视。 酆理摇了摇头,陈糯盯着她的脸,想到那年酆理闷声抽烟的模样,勾过酆理的脖子,自己也凑过去,吻了吻酆理的嘴唇。 酆理:“然后呢?” 陈糯:“什么然后?” 酆理都不困了,“你把我叫醒就是亲这一口?” 陈糯抿了抿唇,“我都不知道你会做标本。” 那张蜻蜓标本确实好看,陈糯想到小时候自己完成标本作业,都是最低分。 她很早失去父母,也尽量不依赖奶奶,生活也有无法个人完成的事,也有困惑。 她不认酆理是姐姐,却不否认对方是很好的姐姐。 酆理看了她小半分钟,看得陈糯都烦了,才伸手抓住陈糯要拍她的手,说:“明天回去做,你喜欢什么样的?” 陈糯:“就你给小菟做的那样的,有锯齿的。” 酆理不算一个精细的人,倒了回去叹气,忆起当年标本描边的痛苦,“当初用尺子波浪线那头给我裁晕了,你能不能要求简单点?” 陈糯:“不能,我也想要一百分。” 陈糯从来不追求满分,她不算优质偶像,因为没什么正能量和大道理,她和粉丝的交流也都是做你想做。 或许也有她人生没有父母束缚的缘故。 但她也会遗憾题纸之外实践课的分数,和偶尔脆弱想要依靠的瞬间。 酆理:“小菟给你托梦就是让你折磨我的?” 她唉了一声,背过身去,“不体贴。” 陈糯从背后抱她,“那现在要我体贴体贴你吗?” 酆理抓住她的手,亲吻落在陈糯的手背,“满分作业身体偿还,不道德啊。” 第63章 第二页的玫瑰心愿 酆理醒来后开始捣鼓锯齿蜻蜓的做法。 她们住在某个中部城市的高层酒店, 今天下雨,窗外看出去雾蒙蒙一片。 酆理头更痛了,嘀咕了一句我上哪找蜻蜓去。 她手机上还有李菟日记本的扫描件, 是年初的时候陈糯问她要不要电子化的。 这年头谁也无法保证物质的就能长留, 陈糯从不询问你是不是想妹妹, 只是把本子递给酆理,说这样可以随时随地看。 酆理躺在沙发上看了半天,看都到中午了, 正打算下楼看看酒店绿化区有没有可以捡漏的昆虫尸体, 没想到陈糯起来了。 对方拖着身体,不知道是半夜的主动造成的疲惫还是工作导致的, 去洗澡还差点被台阶绊倒,骂了一句脏话。 听得酆理乐出声,“我录下来发网上了啊!” 陈糯开了电动牙刷没上牙膏, 声音伴随着嗡声:“你没事干就替我完成直播指标。” 她又想起之前因为邱蜜生父的新闻联系上她的二宝养父母,她又问酆理:“你要不要去看看二宝, 他在这边上学。” 酆理趴在沙发上, 长发都快垂到地上了,“不是很想看。” 陈糯哦了一声:“那就不看呗。” 她继续刷牙, 正好梦见李菟给了她灵感, 她想着下次新歌可以用上。 陈糯陷入深度思考的时候很容易忘我, 回过神沙发上躺着的人又蹭过来了, “我听说你这些年都滴滴上坟的?” 这是她们上大学的城市,昨晚演唱会陈糯还邀请了之前亭台间的旧友,结束之后又聚餐到好晚。 酆理不能喝酒, 找酆理喝的都被陈糯挡了回去,聚餐聚出了结婚摆酒的感觉。 某种程度这里的确算是除了扬草她们第二扎根的城市, 演唱会审批通过的时候陈糯还松了一口气。 酆理清楚她对这个地方的怀念,但陈糯和旧友重逢,酆理在这里断得干净。 陈糯:“你走之后我也开始忙了。” 她对江梅花观感复杂,自杀死掉的女人多年后还会出现在她的梦中,也不知道她是否见到了真正的邱蜜。 “有时候想,来都来了。” 酆理下巴靠在陈糯肩上,镜子里映出两个人靠近的身影,陈糯刷完牙发现酆理还赖着不走,“干什么,你给我洗脸吗?” 酆理:“半夜不是我给你洗澡的,谁洗着洗着睡着了?” 陈糯和酆理斗嘴一向有来有往:“你不给我洗还谁给我洗,都说了不来了你还要来,你不是戒烟戒酒戒色吗?” 去年L.N俱乐部团建,老板致辞的时候追光打过去,她正在和女朋友吵架,吵得直播间观众都在解读唇形。 酆理明显比陈糯嘴皮溜,陈糯最后忍无可忍,拽住酆理的项链,把人扯了过去,追光落下正好接吻,满场惊呼。 “你在这里我戒得了吗?”酆理打了个哈欠,还真的要伸手给陈糯洗脸。 陈糯把她推开,“我今天没事可以瞎逛,你也是后天飞机吧?” 两个人依然难以实现天天睡在一起的目标,陈糯表面说自己可以为了酆理可以割舍事业,实际上她和事业难分难舍,酆理也不需要她为自己付出多少和过去称量。 她得到了想要的回应,只会更珍惜聚少离多后在一起的时光。 酆理:“那就给你妈上炷香吧,顺便看一眼她拼老命也要生的小孩。” 她被陈糯推走,也只是倚在门边,酒店套房设施一应俱全,不再是从前的顶楼老破小,也没有了厨房里絮絮叨叨的妈。 酆理忽然想不起江梅花什么样了,只记得她那过分烦人的声音,“你妈喜欢吃什么来着?” 陈糯:“什么你妈,又不是我妈。” 她满脸水珠,想了一会看向酆理:“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她爱吃什么了?” 江梅花这人复杂得很,陈糯敢说随便拎出街上一个中年女人也没什么区别。 也不能说这类人不自爱,人到中年为了一亩三分地不撒手的情况也很多。江梅花甚至还有对爱的追求,不然也不会又和小区搞手机的贴膜的男人狗狗祟祟看对眼。 她一辈子都在追求被喜欢,也就是这样才导致她后来斤斤计较,寻求庇护。 陈糯不恨她,也无法抹灭江梅花对她的影响,之前还有一首新歌叫梅花。 知道内情的崔蔓对陈糯自虐剖伤的本事表示敬佩,又说搞艺术的可能都需要痛苦做养分,那你再忍忍吧。 两个人出门前思考半天。 陈糯:“不是乳鸽吗?她之前老买乳鸽。” 酆理:“那老李爱吃的。” 陈糯一边看酆理戴项链一边想,“那是八宝鸭?” 酆理:“我们家什么条件,天天八宝鸭啊?” 陈糯:“铜勺饼。” 酆理:“老李爱吃,我不爱吃,你吃一口。” 失忆的人记性也不错,陈糯满脸茫然,“那我们住在这边的时候呢?” "蜜蜜啊,那会有什么吃什么啊,"酆理倒是记得江梅花在她开超市的时候爱捡水果,学江梅花说话,“买点水果就好了,西梅、蓝莓什么的,哎呀草莓也太贵了。” 陈糯被她掐嗓子说话恶心到,啧了一声:“你怎么不说带点梅花呢。” 酆理半天没扣好项链,看了眼窗外,“什么季节,哪来的梅花,你去看梅花倒是差不多。” 陈糯被她逗笑了。 “一般带什么贡品就带点什么,”酆理看了眼崔蔓回的消息,这人专业的,说有些东西下面也收不到,给酆理看笑了,“我们能去看就不错了,别忘了她之前怎么说的。” 陈糯:“也没办法,没有她我回不到你身边的。” 她语调缓缓,酆理凑近,吊坠撞在陈糯的身上,陈糯搂住她脖子,贴了她一会,“走吗?” 酆理:“你以为我不愿意,很勉强?” 最近酆理身体的各项指标趋向正常,她的身板抱起陈糯也轻轻松松,只是女朋友死要面子,不要被她抱。偶尔瞧见酆理俱乐部直播的露骨评论又面容扭曲,在酆理眼里宛如呲牙的小猫,很容易被提溜走。 陈糯:“不是吗?” 她也知道酆理总是为她着想,“你不想去也不用勉强的。” 酆理:“谁说我勉强了,我这么多年没去,看看也没关系。” “反正家里已经有一位女鬼了,江梅花变鬼骂我不许和妹妹搞在一起,你也会帮忙的吧?” 说得像是酆理怕鬼一样。 陈糯想了想还蛮好笑的,“她早就知道我不是邱蜜了。” 酆理背着她出门,套房隔壁住着陈糯团队的人,正好想问她们吃什么,看见这一幕哑口无言。 昨天的演唱会酆理坐在前排,她的外形是个各方面的万一挑一,挑明的关系在演唱会互动环节定格到酆理的时候和音乐节重合,这一次陈糯没有跳下台,反而是酆理挥动手上的荧光棒,没有说话但做的手势也算回应。 “你们要出门?”工作人员问。 陈糯点头,酆理问:“要请假吗?” 那倒是不用,陈糯就这么被酆理背着交代完事就走了。 她们先去了江梅花的墓园。 现在公墓管理也很现代化,门口扫码输入名字就能知道逝者在哪一排哪一个位置。 酆理和陈糯也没待多久,实在是无话可说,离开后又去了陈糯说的二宝在读的培训班。 今天周日,小孩在商场学滑冰,酆理和陈糯站在二楼,陈糯给酆理指了半天还是搞错了,还是对方现在的养母提醒的。 陈糯的尴尬难以掩饰,酆理对小孩不感兴趣,哪怕那也是老李的小孩。 小孩的养父母是高校老师,走的程序也都正规的,还很不好意思收陈糯的钱,瞥见站在陈糯边上看外貌很有压迫感的酆理,难以想象这两人以前是一家人。 酆理不怎么问,基本是女人在和陈糯说话。 边上的咖啡店也能看到冰场的现状,上初中的男孩看上去个子挺高,皮肤也不白。 这么远酆理看不见长相,看对方养母给的照片,看这小子和江梅花长得如出一辙的眼睛,顿时更没心情吃甜点了。 陈糯还在说话:“之前都是她打的钱,您也不用拒绝。” “怎么好意思,我和我先生工资也够的,你们……” 对方很有礼貌,陈糯现在和私下也不一样,酆理端走陈糯吃了一半的巧克力巴菲,问陈糯:“你要滑冰吗?” 陈糯拒绝,正好不远处是最近新开发的飞车项目,酆理问:“那我们去玩别的?” 等陈糯和对方养母分开,酆理才有些意外地说:“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居然和这样岁数的这么好说话。” 陈糯:“你这是吃醋?” 酆理:“不是吃醋,是委屈啊蜜蜜。” 她手搭在陈糯肩上,“我怎么就没这待遇呢?” 她们俩现在财富自由,人生像是彻底走出了多年前破败潦草的困境。 酆理有自己的伙伴,也有一群喊她师父的小鬼头成天在微信烦她,陈糯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好像…… 是一个句号画到最后了。 陈糯演唱会的宣传铺天盖地,边上还有大屏打卡,商场也有路人认出了她。 如果只是陈糯还不好认,但是酆理更出挑,就像地标了。 她们赶在粉丝围上来之前离开,又排了很长的队伍去坐游乐设备。 这像是改良的过山车,速度却很慢。正逢一天的日落,光芒撒在城市,底下的建筑和人都变得很小。 陈糯刚想说话,不知道酆理从哪里变出一朵玫瑰,“没有蜻蜓,也可以做成标本。” 腮帮子泛酸的人问:“锯齿呢?” 她还是想要和李菟一样的,或许是复刻对方写在卡片背后的心情——和姐姐一起我好高兴。 她现在和酆理在一起,也很高兴。 酆理的身影被落日的橙光笼罩,她眉毛蹙起,口气也不善:“要求这么多,哪有一模一样的。” 陈糯眼神瞥她:“所以小菟是特别的。” 酆理不知道她还在梦里见了什么,语调上扬:“那肯定啊,她是的宝贝妹妹,请问你是哪位?” 机械的装置似乎和夕阳同跑,下沉的时候她们的头发飞扬在一起。 陈糯语调缓缓:“你这辈子有且只有一位的老婆。” 她本来就不擅长说这种,勉强学会回答依然不看另一个人。 这个时候第二圈加速,前排有人大叫,也有人紧握手。 酆理却吻上了陈糯的唇。 一个吻像是环绕夕阳一圈,停下的时候不少人在拍照。 也有人问是不是在录节目,陈糯的脸都染上了红晕,她之前众目睽睽表达算病急乱投医,酆理却擅长在众目睽睽回应她。 亲吻的人脸皮很厚,问:“我批准你的求婚了。” 陈糯:“我没求婚。” 酆理点头,“好吧,那就下一次。” 她还要抽走陈糯手上和落日一个颜色的玫瑰,陈糯不松手:“不是送我的吗?” 酆理:“送合法老婆的,你是吗?” 陈糯:“你外面还有?” 酆理:“很遗憾,不敢有。” 两个人吵了一路,不知道刚才那一幕后面一排乘客拍到上传,同城日榜都有关键词。 连熟人都被夕阳剪影下的玫瑰和亲吻感染,发微信给当事人。 [崔蔓]:求婚了? [金娉]:还挺浪漫。 [褚春晓]:一朵玫瑰太少了吧? [邓弦]:什么时候摆酒,我想吃席,别搞什么自助婚礼。 [姜珞]:在国外办吧。 …… 陈糯很少做手工,也不知道酆理除了修车居然还有擅长的手工。 当晚她晒出了自己的锯齿玫瑰标本,像是回应—— 我是特别的。 第64章 第三页的如果当时R1 001. 陈糯被闹钟吵醒, 她像平常一样转身,伸手去摸床上的手机。 按照酆理和她住在一起早上健身的习惯,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回来了, 会提前拿走陈糯的手机。 没有人伸手, 也没有人给她关掉闹钟, 陈糯眯着眼想,酆理死哪里去了? 铃声怎么不对,酆理给我换的? 陈糯摸到了手机, 没有睁开眼就发现触感不对。 这不是她的手机! 也不对, 陈糯猛地坐起,看了眼周围。 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打的家具还是棕黄色的,顶柜上还有好几个挂钩。 床头的台灯是小时候的塑料款,边上的椅子放着衣服和吉他。 陈糯茫然地看了看手机, 很多年的款式,屏幕右下角有碎裂的痕迹, 她之前嫌弃去店里买贴膜太贵, 一直凑合用。 屏保的时间…… 这是她高二的暑假,这一年她还是陈糯, 不是邱蜜。 陈糯不懂怎么一觉醒来回到多年前, 她也睡不着了, 起床看了看房子。 奶奶的遗像摆在客厅的桌上, 促销的泡面堆满厨房的柜子,台面干干净净,房子里能卖的家具都被她卖了, 如果不是她年龄还小,或许房子都能卖了。 社区关心偶尔会送来一些米面粮油, 陈糯都不太能用到。 她的食欲没有在青春期暴涨,化为深夜的琴弦,多年后以成人的视角看,陈糯还是觉得自己太无聊了。 回到过去她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更不想吃方便面。 陈糯在老房子转悠半天,发现自己想的还是酆理,酆理和酆理。 酆理的号码是空号,那是多年后的酆理。 酆理从前的号码…… 陈糯在手机短信里寻找,希望自己以前不要删得太干净。 她找了半天没找到,打算出去吃顿饭,正好碰见要去补习班的周枫想。 男生和她打招呼,“你出去练歌?” 陈糯学习一般,上心程度也一般,考试只要不是最倒数就好了,周枫想和她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清楚陈糯周末的习惯,又看陈糯没有背着吉他,似乎有些困惑。 陈糯:“吃个饭。” 她没有和男生一起走,率先离开了。 扬草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都在修路,陈糯走在人行道,还能听到修路的挖掘机轰轰。 她兜里就没多少钱,转悠半天还是没有食欲,最后晃倒了和酆理录节目去过的面线馆。 还没有到饭点,店里没什么人,陈糯随便要了一份,没过多久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李建骢和老板很熟,说:“老样子。” 多年前的老板看上去年轻许多,假装看店里电视的陈糯微微偏头,看了眼斜对角的男人。 还活着的老李。 老板:“你女儿呢,又不在家里一起吃饭?” 李菟去世都有段时间了,丧妻丧女的男人在街坊里也不算什么好名声。 酆理以前就调侃过,她和老李才是命中有父女缘分,不然怎么能惨成这样。 成为俱乐部老板的女人不怎么喝酒,被崔蔓爆料私下烟酒都来的陈糯喝酒宛如喝水,问了一句现在呢。 穿着最新款夹克的女人亲亲热热凑过来,说现在不惨啊,甜的嘞。 同桌的崔蔓习以为常,又补充一句不要说什么先苦后甜,我们不吃这套。 一起聚会的还有L.N俱乐部的小车手,也都起哄说我们才不要吃苦,只要甜。 酆理现场发了红包,她在那方面暖场一流,和陈糯不咸不淡地过日子依然大部分时间留在扬草。 每年清明看老李和李菟,看她早逝的母亲,撺掇陈糯去给她爸妈扫墓,说我也要见见。 陈糯披着邱蜜的皮不怎么好意思去,酆理脸皮厚,说那我去就好了。 陈糯盯着老李看了半天,送面过来的老板问陈糯,“怎么了?” 李建骢也注意到了,男人的修车店就开在不远处,看瘦弱的女孩仓皇地转头,也很疑惑。 南斗也没有校服,老板娘结合酆理的前科和陈糯的岁数,和李建骢小声说,“别是你闺女欺负人家了吧?” 酆理的外形在同龄人中就很抢眼,只是她向来欺负男的,李建骢给她处理过不少这方面的矛盾。 男孩子的家属大部分觉得丢人,也不怎么会说。 酆理道歉敷衍但理由充足,说都是他们起头的。 她的身材和身高在这方面很有优势,结合蔑视的眼神,异性缘一点没有,饶是李建骢没这么前卫,都觉得酆理估计只会和女孩好。 酆理哪里会真的欺负女孩,李建骢到底还是偏心,也没有特地问,只是多看了陈糯好几眼。 陈糯也注意到了。 她对老李印象不错,比起江梅花过分鲜明的母亲形象,李建骢对女人来说是阶段性丈夫,酆理也在深夜和她吐露过父亲的自私,比如和江梅花好,比如之前的山盟海誓。 子女在长辈的感情里找寻可能性,发现感情很难长久。 搭伙过日子大于一切,生活里没有多少浪漫和激情,老李这样的也算不错了,至少比虞微微和邓弦的父亲好。 但酆理还是会想父亲,特别在得知李建骢的从前后。 前段时间老李的朋友,也是给变成邱蜜转学的那位叔叔还来过俱乐部。酆理那天喝了一点酒,抱着陈糯撒娇,路过的褚春晓都觉得这画面太不好看。 陈糯不爱吃面线,来这里纯属追忆。 李建骢看她眼神躲闪,以为老板娘说的是真的,坐到了和陈糯平齐的位置,问:“同学,你认识我女儿?” 陈糯想了想还是点头了,结果李建骢不问了。 很快摩托车声音由远及近,陈糯背对着门,一口面线还没吞下去,就听到了熟悉的嗓音,酆理很不耐烦,问:“什么事情啊非得我来这里,不是都和你说了我今天很忙吗?” 李建骢:“你能有什么忙的大事。” 酆理刚想说话,余光瞥见了隔壁桌的女孩,欸了一声。 李建骢:“你欺负过她?” 酆理:“什么意思,她和你告状?” 酆理顾不上老李的警告,坐到了陈糯身边,还对同桌的男人说:“叔叔,你能做我爸爸那边吗?” 那男人也是这条街的,李建骢叹了口气,似乎拿酆理没办法。 天气已经很热了,在学校酆理好歹会顾忌老师,周末基本穿背心,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渔夫一样的衣服,有种破破烂烂的时髦,穿着也不难看。 陈糯之前没有以欣赏的眼光看过酆理,现在也没有如酆理想象的那样对她不爽。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扫过酆理的眉眼,酆理都觉得怪异,“你家不在这边吧?” 陈糯问:“你什么时候给我发短信?” 她记得酆理是下午发的,后来她们故地重游,酆理在陈糯死去的国道上回顾,陈糯判断她现在的忙估计是要打横幅。 酆理:“什么短信?” 她的表情都写在脸上,她们差不多大,酆理总是更成熟一些,现在陈糯的身体住着的多年后的灵魂,眼神更气定神闲。 十八岁的酆理看她,觉得陈糯好像变了。 陈糯:“你不是有事和我说吗?” 酆理坐在她身边,面线馆的空调和风扇一直开着,室内却因为食物的热气难以降温。 酆理心想到底是谁泄露了秘密,难道她知道我要和她表白? 不可能啊,明面上大家都知道我喜欢的是…… 陈糯吃面没吃几口,注意力都放在酆理身上。 体育生女朋友这年身体健康,也没后面支离破碎的重组,更不会养生。 陈糯越看越是怀念,也懊恼自己错过了和酆理最好的时光。 酆理被她看得很不是滋味,这是她和陈糯距离最近的一次,没想到不是剑拔弩张,对方也不像是讨厌她。 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想了一会才问:“谁和你说的?” 陈糯:“你管谁和我说的,你想和我说什么?” 就算表白,谁会在这样的面线馆表白。 酆理手机还有她朋友的消息,大家都聚在一起给她出谋划策,问她去哪里了。 酆理:“你晚上有空吗?” 陈糯:“我要是没空呢?” 她这人很爱唱反调,酆理观察陈糯这么久,也知道陈糯的脾气,哦了一声,“那空出来。” 陈糯:“不空出来,你在这里说不可以吗?” 酆理:“不行。” 陈糯碗里的面线看起来更多了,酆理的心动也和面线一样繁殖,她咬了咬牙,不知道自己表情很像威逼利诱:“你一定要来。” 陈糯:“不来。” 她憋笑很辛苦,酆理:“你不来我就和周……” 陈糯:“我不喜欢他。” 酆理:“什么?” 十七岁的陈糯穿衣服都往深色系穿,不像酆理深色皮肤还要穿亮色的。 两个人坐在一起,酆理略微激动一些隔壁的老李都怕有人报警。 陈糯低头,筷子戳进加的炸蛋,她的心仿佛也变成了蜂巢状,“我说我不喜欢周枫想。” 酆理喉头一紧,这段时间她和陈糯一来一往纯粹是别人眼里的情敌,虽然也不是谁都相信,至少明面上这样。 酆理计划用这理由把陈糯约出来,现在好像…… 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的短信还在草稿箱,编辑了一夜目前还没有发出。 横幅还在邓弦那里,刚才邓弦还在群里抱怨太土了,虞微微说还好,像大□□中了五百万的风格。 结果陈糯说不喜欢周枫想? 酆理眼前一黑,身边的人撑着脸欣赏坐着都很惹眼的女高体育生,头侧过去,发尾扫过酆理背心裸露的皮肤。 有人浑身一颤,有人笑着低声说:“你确定你喜欢的周枫想?不应该喜欢我吗?” 酆理想:我在做梦吗? 002. 酆理回到天光云影的时候邓弦在吃炒酸奶,庆姐还在楼上纹身,后院瘫着好几个人,虞微微问:“你去哪里了?我们气球都打完了。” 要表白的人心情复杂地看着满地的表白用具,邓弦还开了几条彩带,是挺喜庆的。 连庆敏戈看了都羞耻的横幅扔在地上,酆理排练好几次的表白全面泡汤,她说:“取消了。” 邓弦:“什么取消了?” 虞微微不明白,“她说不来吗?” 邓弦:“你不是知道她住哪里吗?反正一个人,我们冲到她家去。” 送走客人的庆敏戈听到这一句无言半晌,心想这是哪门子表白,这分明是抢劫。 酆理长发都被风吹散了几分,她倒在躺椅,发出哀嚎,邓弦安慰她:“你喜欢谁不好非得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 说完她自己都愣了,瞥了一眼坐在一边倒茶的女人。 天光云影是个老院子改的门店,老板身体不好,文身技术在小地方又走在潮流前线,也算赚钱。 邓弦一开始是真的想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多了别的心思。 虞微微察觉到她的失神,悄悄看了庆敏戈一眼。 文身店老板问酆理:“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酆理:“她说让我一个人去。” 邓弦:“挺好,那我晚上和虞微微看电影去了。” 虞微微好奇地问:“她怎么和你说的?你不是说没发短信吗?” 酆理郁闷得很,陈糯说完就走了,那碗面线满满当当,也不知道她吃饱了没有。 “在面线馆碰见了,她说的。”酆理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几个人听了来龙去脉,邓弦骂了句这人比你会装。 虞微微想了想说:“她是不是知道你要表白啊?” 只有庆敏戈说恭喜你。 酆理:“恭喜什么?” 她有种微妙的输感,“她是不是故意炸我?” 庆敏戈早就过了青春期,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纹路都格外温柔,“你都要追求人家了,是没有一丝对方会喜欢你的想法吗?” 酆理:“那这也太容易了。” 她忆起陈糯之前的态度,“这不可能吧。” 庆敏戈的眼神带了些许意味深长,“那你喜欢挑战高难度的。” 第65章 第三页的如果当时R2 003. 酆理思考不出结果, 愣是在天光云影熬到了晚上。 虞微微知道用不着她,拒绝和邓弦看电影,说要去约会。 邓弦只好晚上在天光云影画图纸, 送酆理出门还要贴在她身上假装亲密。 一出门就松开手, 酆理说:“你当庆姐是白痴吗, 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什么意思?” 邓弦踮脚拍了拍酆理的肩,“她装不知道,还好你有喜欢的人了。” “快点谈上, 这样我就可以借口失恋住进来了。” 酆理不太理解这个逻辑, 在昏暗的天光下开车走了。 老李中午吃线面晚上吃烧饼,手机里是网恋对象的消息, 问李哥我们是下周见面对吧。 李建骢捧着手机打字,正好听见熟悉的引擎声,他的女儿酆理开车而过, 隔壁邻居捧着饭碗感慨:“你家酆理真是一点不着家啊。” 瞥见李建骢的晚饭,女人又叹了口气:“你凑合吃饭, 女儿也凑合, 偶尔还是要下厨的吧?” 实际上两个人吃饭冷清,酆理也逃避在家, 她总会想起李菟, 难受空旷的三楼。 李建骢和她提过有一个交往的对象, 说不会领证, 酆理说随便你,她心有郁闷,不知如何排解爱海枯石烂和爱柴米油盐的矛盾。 夜幕下酆理改装过的车车灯抢眼, 很快消失在街头,李建骢回复江梅花:下周日。 那边的人说:好, 我明天就去老家,把女儿接过来后一起吃顿饭吧。 陈糯和酆理约好晚上见面,她让酆理一个人去,自己下午依然无所事事,在街上晃荡。 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她也不太所谓。 这个时间节点她也是孤身一人,就算再往前移动十年,陈糯依然是跟着奶奶长大孤儿。 她庆幸自己是在这个节点,如果奶奶还在,她指不定会舍不得,也会想哭。 陈糯没有开自己被酆理嘲笑过的车,从下午走到黄昏,在天快黑的时候走到了目的地。 酆理比她快一步。 十八岁的酆理倚着她酷炫的摩托车站着,路灯下老长一条,车上捆着气球,也不知道一路过来不知道收割了多少视线。 有些人美不自知才美丽,酆理知道自己外形不大众,却依然自信。 陈糯看她,很多时候不懂她为什么有源源不断的活力和精力。 这也导致她错误判断她和酆理的感情,七年后才明白酆理也会筋疲力尽。 她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另一个世界。 路上车很多,水田倒映着夜晚的星星,夏天好热,不知道什么虫子一直在叫。 有面包车开过,副驾驶坐着一个抱着小狗的女孩,路过陈糯的时候狗叫了一声,声音飞到酆理那边。 低头看手机的酆理抬眼,正好看到慢吞吞朝自己走来的女孩。 陈糯头发到肩,发尾不平齐,还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酆理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陈糯不应该开车来的吗? 对方的身影越来越近,远处加油站都成了她的背景,再远一点是漫天的繁星。 夜晚没有蝉鸣,酆理却莫名耳边嗡嗡嗡,好像听到了不存在的声音。 那是什么。 心跳声吗? 她也等不住了,她从来不是一个擅长等待的人,她喜欢迎上去。 路过天光云影的时候庆敏戈把扎好的气球花递给酆理,说祝你成功。 酆理都怕开车太快这捆胖乎乎的气球飞走,这时候她看看陈糯,焦急地解开车把上的气球绳。 陈糯依然不急不慢地走着,风吹着她普通的白色T恤的下摆,她看酆理阔步走来,气球捆在一起,像是捧花。 面对面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十八岁的酆理眼神很亮,二十八岁的酆理陈糯没有见过,她在大洋彼岸的环岛赛场九死一生。 但三十八岁的酆理她肯定能见到。 眼前的酆理问:“你车呢?不会被交警扣下来了吧?” 陈糯:“我开车的话怎么坐你的车?” 酆理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什么?” 陈糯伸手,“气球不是要给我的吗?横幅在哪里?” 酆理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有横幅的?” 十七岁的陈糯灵魂何止十七岁。 她从一张皱巴巴的布料被酆理摊平仿佛熨啊熨,经年累月,嵌在灵魂的孤傲也会定向消失,她的眼神在看酆理的时候尤为不同。 崔蔓还转发过这组照片在聚会的时候点评,说真是惭愧啊,原来爱真的能让死人诈尸。 被骂死人的陈糯看向酆理,俱乐部老板盯着照片发呆,说我的唇钉歪了。 陈糯在桌下踹她一脚,酆理只好回复,没说错啊,你不是死人诈尸是什么? 现在的陈糯没死,也没有诈尸,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有所改变。 或许邱蜜还是死了,江梅花没有带上女儿,和老李分手。 或许邱蜜没死,江梅花带上真正的邱蜜做酆理的妹妹,和老李在一起。 或许,没有那么多或许,陈糯在和酆理在公路星光下对视,说我就知道。 酆理骂了句脏话,“所以你知道我约你出来是什么意思?” 陈糯:“不是改成我约你了吗?” 她捏着气球,风也吹着气球,人的刘海也飘飘摇摇,陈糯看着酆理,欣赏对方稀有的羞涩。 陈糯心也软糯,在酆理说我们要不要谈恋爱的时候摇头。 “不谈。” 酆理差点咬到舌头,“那你还让我说?!” 陈糯:“你不是精心策划吗?又是气球又是横幅的,是鲜花太贵所以不买了?” “没考虑过我不答应?” 她平时在人群里沉默寡言,除了钱果然没人和她走在一起,酆理想破脑袋也不懂她到底喜欢周枫想什么,平时冷脸的人眼底含笑,看得酆理更想拥有了。 “不答应我就追到你答应。” 陈糯:“怎么追?” 酆理不知道怎么说,陈糯也猜到,她当然领教过酆理的死缠烂打。 比起这样的追,眼前人在生活的浸润才最可怕,让陈糯熬了七年,差点油尽灯枯。 过了半天,酆理说:“在学校,有的是机会。” 陈糯哦了一声,“那不用这么麻烦,我答应你。” 酆理:“太草率了吧?” 她后退一步,盯着陈糯,“你是本人吗?” 陈糯上前一步,鞋尖抵上酆理的鞋尖,她个子比邱蜜高,鼻子可以贴上酆理的下巴。 凑近的呼吸让酆理下意识企图再退,陈糯却握住她的胳膊,说:“你要不要验证一下?” 004. 第二天邓弦见到酆理豁口的嘴唇,瞪大了眼:“你表白失败还被暴揍一顿?” 酆理蹲在天光云影的院子,吐出一句:“陈糯疯了。” 她看上去郁闷至极,邓弦看她不穿背心,起身却看见酆理脖子的抓痕。 邓弦也蹲了下去,不可置信地问:“你和那个人是真肉搏还是假肉搏啊?” 酆理嘶了一声,她颧骨还隐隐作痛,完全是早上起床翻脸不认人的那位揍的。 按照体力,酆理要制住陈糯不要太容易,偏偏她们一个夜不归宿,一个住到另一个的家。 别人是孤男寡女,她们是心怀鬼胎的女同性恋,酆理发誓不是她主动的,是陈糯先动手的。 她郁闷至极,“都有。” 邓弦又是羡慕又是感慨,“玩这么大,我也想。” 老板捧着搪瓷杯路过,瞥见俩小孩蹲着,问了句你们不怕晒黑啊。 酆理不怕,邓弦乐颠颠地跟上庆敏戈,说酆理痛失清白。 庆敏戈说那为了庆祝中午吃顿大餐吧,邓弦的欢呼都显得太嗲。 酆理掏出手机,老李问她昨晚去哪里了,老李不太管这些,之前酆理熬夜ktv也会报备,昨夜完全是兴奋过度忘了。 她还穿着陈糯的T恤,喜欢的人衣服宽大,穿在酆理身上算偏小一码,愣是把酆理身材勾勒更好。 她回了老李,又收到新消息,来自陈糯—— 你在哪里,我们谈谈。 酆理回:在医院,被你打骨折了。 那边的人信以为真,问哪家医院。 她不知道十七岁的陈糯满脑子都是自己手机的消息。 有未来的自己捣乱,她还是陈糯,却什么都变了。 已知的未来或许都改写了。 陈糯本就无人可依,她现在身体还隐隐作痛,酆理几乎搞得她上下都疼。 陈糯也不知道这算搞了还没搞,她有更重要的事问酆理。 她给酆理打电话,那边的人喂都拖着音,似乎很不高兴。 陈糯问:“你爸是不是有女朋友?” 酆理没想到是这个问题,“怎么了。” 那边的女声很是急迫,“你就说有没有,是不是还带个小孩。” 酆理嗯了一声,“是啊,小孩和我们也差不多大。” 这和陈糯手机上的消息对上了,她又问:“你们什么时候见面?” 刚才老李还发消息和酆理确认这事,酆理说:“下周。” 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陈糯沉默半晌,问酆理:“你为什么喜欢我?” 酆理:“你昨天怎么不问。” 她也有怨气,恨自己被陈糯轻而易举勾引,今天对方翻脸不认人,更是让人难以平静。 陈糯:“那你喜欢昨天的我,还是之前的我?” 酆理知道陈糯玩音乐,也知道陈糯会自己写歌词,对方还是有几分文艺调调的,也有怪腔怪调的难缠。 现在就像是难缠的表现之一。 酆理想了半天,说:“你昨天,很奇怪。” 那边的人松了一口气。 正好这两天邓弦在看双胞胎电视剧,酆理脑子划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你不会有双胞胎姐妹吧,比如昨天的是你姐姐。” 陈糯骂了句神经病。 这一句原汁原味,酆理觉得没搞错,“那你昨天怎么了,你之前谈过?和谁谈的,这么有经验?” 陈糯咬着后槽牙说:“没有谈过。” 酆理:“无师自通啊,天才。” 她怎么说都让人恼火,陈糯哼了一声,“你跑了又是什么意思?” 打电话还没面对面尴尬,酆理在天光云影晒得头昏脑胀,说:“不是你赶我的吗?骂我变态有病。” “陈糯,是你昨天让我那么做的,你不会忘了吧,咱俩可没喝酒啊。” 陈糯无法反驳,可怕的是她都记得。 她无言助长了酆理的气焰,酆理喂了一声,“所以接下来呢?我们是什么关系?” 陈糯:“你说呢?” 酆理:“你喜欢我吗?” 那边的人半天不说话,酆理急了,“什么意思,吃干抹净就不认了?” 十七岁的陈糯站在天光云影外,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进去。 明明这里不是酆理的家,她却有种自己要进入对方世界的恐慌。 如果那样的未来是真的,却因为昨天变了。 但来自未来的自己说,和酆理在一起,没有风险。 世界上真的存在没有风险的感情吗? 庆敏戈注意到站在门口的女孩,对方看脸就写满倔强,特征符合酆理描述的喜欢的人。 她笑着说:“酆理在里面。” 电话那头的人也听到了,急匆匆跑出来。 陈糯倨傲地站在门口,等着酆理跨步而来,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才说:“万一我死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酆理:…… 邓弦也出来了,站在庆敏戈身边说:“你死了我还会喜欢你的。” 老板说:“那也不用。” 酆理:“会。” 陈糯哦了一声,“那走吧。” 酆理:“去哪?” 陈糯:“你衣服还落在我家。” 005. 酆理晨跑回来的时候陈糯已经醒了,她一边脱掉外套去拿换洗衣服,问陈糯:“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会多睡会呢。” 陈糯是刚睡回来,她倒在沙发看酆理的背影,问:“你说我们要是当初就一起会怎么样?” 酆理在陈糯眼前走来走去,又顺便给陈糯倒了杯水, “当初是什么时候?” 陈糯的睡衣没换,眯着眼睛看酆理,“我高二的时候。” 酆理:“你那时候不是看不上我吗?” 陈糯:“我说万一。” 酆理:“不知道。” 陈糯:“你就不能假设一下吗?” 现在的酆理不是十八岁的酆理,她在外是别人眼里的俱乐部大老板,再好说话也带着威慑力。 这是阶段性的酆理,陈糯看着她,“我梦见我们有另一种可能。” 酆理抽走她的抱枕,让陈糯靠在自己腿上,她低头和陈糯对视,“高中就在一起的可能?” 她想了想,“那要是你不出意外,我们就这么谈上了,老李还和江梅花一起,那是什么光景啊?” 陈糯:“不存在邱蜜出柜,她也不会这么极端了吧。” 一个假设要推导无数次,还要预设老李长命百岁,或许和江梅花到白头。 她俩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大半天,差点忘了下午要开车去参加崔蔓老妈的寿宴。 酆理:“谁不喜欢大团圆,要是小菟还在……” 她又不敢想象李菟和真的邱蜜相处,那一大家子也太热闹了。 酆理摇头,“现在我就很满意了。” 她拍了拍陈糯的脸,“我去洗澡了,你准备一下,咱俩红包是一个的吧?” 陈糯抓住酆理的裤子,“一起洗。” 酆理不说话,陈糯别过脸,她现在不怎么容易脸红了,今天完全是心虚。 酆理也察觉了她的不对劲,把人捞起,低声问:“你确定做的梦是正常的?” 陈糯想要踢她没有成功,等到被温水浇头,有人不给个痛快的折磨几乎要烧穿她的身体,她才告诉酆理真相。 陈糯:“你疯了吧,我……” 酆理把她的话都咽了下去,平静地点头,湿漉漉的头发贴着陈糯的胸口,“到底谁疯了?” 陈糯知道她想听什么,她拥住酆理,在她耳边说—— “喜欢酆理。” 她的真心话也有保质期,下一秒就变成了你有完没完。 酆理的浅笑以被捏住的嘴唇为结尾,等到赶到寿宴现场,崔蔓都以为她俩出事了。 崔蔓:“邱蜜为什么脸这么红?” 酆理回了一句没头没尾的:“你祝我和她爱到地老天荒吧。” 崔蔓也想骂她有毛病,但酆理给的红包太厚了,她选择遵从。 除了地老天荒,还加了一句海枯石烂。 THE END 第66章 第四页的环岛落日 001. 陈糯之前办过演唱会, 这一次公司计划巡演,聚会的时候她提起这件事还闷闷不乐。 邓弦:“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你看上去一副不是开演唱,比崔蔓办白事还难过啊?” 崔蔓拿走邓弦要倒的酒, “关我什么事, 我办白事也不难过。” 酆理知道陈糯在烦恼什么, 这两天陈糯没少发牢骚,“她觉得太麻烦了,不想去。” 文身店老板唉了一声, “有钱真好, 不想赚钱了是吧?” 酆理:“你不是前段时间中奖了吗,怎么还继续开店?” 邓弦像是才想起来这事, “对哦。” 崔蔓:“闲的,她不开店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前段时间酆理的俱乐部在海外办比赛,邓弦还去看了, 同年又去北方看了好几场,似乎沿着庆敏戈的轨迹追忆从前。 邓弦:“那邱蜜开演唱会是必须的吗?不想干就不干呗, 崔蔓都没能力办演唱会吧?” 崔蔓啧了一声, 陈糯难得给她说了两句,“她志不在此, 比我还嫌麻烦, 觉得跑音乐节拼盘都比满场开好。” 崔蔓在国内音乐人里属于不正常那一梯队的。 陈糯好歹也有广义的大众作品, 崔蔓离不开民乐, 也不舍得放弃自己的传统乐器,目前给电影配乐,属于没钱了就去干一票的得过且过。 崔蔓:“我听说你的粉丝希望你办一场日出的演唱会?” 这样的策划圈内也有人做过, 凌晨唱到日出,不仅要考虑天气也要考虑体力。 陈糯唱歌的不用考虑其他问题, 她也觉得麻烦,“别人开的日出演唱会唱得都是很……” “特别青春,”酆理笑了一声,她刚要喝酒,酒杯被陈糯端走喝了,也不知道邓弦哪里买的高脚杯,还是酷儿,崔蔓说要顺走,“邱蜜不适合,她哪里青春了。” 她桌下的鞋被陈糯踩了一脚,嗷了一声。 邓弦笑出了声,“是这个理。” 酆理:“那就办个夕阳的呗,还不用熬夜,散场后也能玩会。” 陈糯:“说得简单,选地方都选了好久。” “酆理的俱乐部不是又要办主题赛了吗?”邓弦以前也不懂车,和庆敏戈在一起后补了不少知识,现在也关注了酆理俱乐部的账号,偶尔会看俱乐部的推送,“我看你们好像要推复古车型,是很像铃木RG500的那一款吗?” L.N俱乐部这两年挺有名的,酆理做老板经验丰富,或许以前开超市破产过一次,反而胆子更大了。 姜珞现在完全不插手她俱乐部的事务,只是偶尔会递个合作机会。 崔蔓也刷到过L.N旗下的时尚广告,问:“你们公司是请不起模特吗,还是你自己做模特能拿更多的钱,左手倒右手是吧?” 说完崔蔓还找出昨天刷到的酆理拍的头盔广告。 合作的女模特是个外国面孔,花絮里还有不少熟人,褚春晓和金娉都在。 一身都是L.N高端服饰的大老板难得妆发齐全,被化妆师造型师围着。 如果崔蔓没见过酆理以前上课偷吃零食,或许都要被这个包装出来的模样唬到。 难怪L.N前途一片光明,老板和主流不一样的美色也是消费路线。 陈糯附和:“还被要求直播,没见过当老板当成这样的。” 邓弦笑了一声:“我看你是不满意酆理视频底下的粉丝吧,你自己不也粉丝很多。” 酆理点头说就是。她一只手敲着玻璃杯,另一只手在桌下敲着陈糯的大腿,陈糯把她的手拨开,反而如了酆理的愿。 两个人在桌下用手打架,邓弦喂了一声,“要打……” 崔蔓:“去床上打,别在我们发牢骚的时候调情。” 她俩一个丧偶,一个厌人,衬得陈糯和酆理在一起腻歪无比。 酆理:“那行吧,走了。” 陈糯把她拽回来,“走什么走,问你工作呢。” 崔蔓哦了一声,“我们这里也不谈工作。” 实际上她们工作之外的话题还是关于工作,邓弦抱怨难缠的客人,崔蔓说白事遇见的怪老头,陈糯说最近没力气写歌,酆理说青春期的小孩烦死了。 她们从下午坐到黄昏,看一场小镇的日落。 酆理说:“你开不了日出演唱会就和公司说换成日落的。” 话题又转了回来,崔蔓也觉得这个好,“不是要放在八月份吗?日落比日出好。” 邓弦:“有人一起看就是幸福,什么好不好的。” 002. 陈糯的日落演唱会作为特别场开在苍城的海边,正好酆理L.N俱乐部的纪念赛也在苍城开了环岛线。 纪念赛和正式比赛不一样,目的在招商和展示新品性能,开会好几轮,定下车手后管理层还是希望老板也开一圈,特地询问了秘书金娉酆理最近的身体条件。 得到金娉的回答后就向老板发出了车手邀请。 陈糯只知道酆理要在苍城开纪念赛,并不知道酆理是作为车手上场开环岛线的。 巡演好几个城市,酆理也有自己的工作,很多场她也不在,直到苍城场前一天,陈糯才得知酆理要上场。 彩排结束后陈糯坐在台上,周围工作人员还在走动,现场还能听到海风和海浪声音。 她和酆理打电话吵架:“你瞒着我是吧?” 酆理也在现场,她们的场地相隔不远,陈糯站在海边的演唱会舞台,甚至能看到不远处的弯道。 摩托车比赛没有彩排,陈糯依然后怕自己会失去酆理。 酆理:“我都带你开过村里的路,你怕什么这又不是比速度。” 陈糯:“这在海边。” 去年她和酆理一起去过德尔岛看新一届的世界级环岛比赛,现场的氛围实在令陈糯印象深刻。 无论是背着医疗包也开摩托车的飞行医生,还是远处就位的直升机,还是飞驰而过轰鸣震得人耳膜作痛的车,整个岛屿的人都因为比赛肾上腺素飙升,气氛摆在那里,不疯狂才怪。 酆理也有观赛经验,和陈糯站着的地方都算最安全的道路,几乎不会出现事故。 但陈糯还是看见了车毁人亡,看见直升机带走躯体,看周围的人继续下一轮。 酆理当时说:“你就是知道我只对你心软,才让我带你来这里。” 当年酆理开车剪短头发,现在她竖起少年时期的马尾,风吹发丝,语气温软,“不用害怕,我在这里。” 陈糯的意思酆理也明白。 她心有芥蒂,那七年的空白让嘴硬的人患得患失,从不会说话到说自己都难为情的话。 偶尔崔蔓会开玩笑,陈糯表面冷淡,背后咬枕头,觉得丢人,看得酆理笑到岔气。 那几天观赛让陈糯失眠好几天,酆理陪着她都后悔,说了好几次早知道。 陈糯锤了她好几下说你是天底下最不知道什么叫早知道的人。 现在两个几乎在同一地点的人打电话还带着单方面的火药味,酆理喂了一声,“你彩排结束了是吗?” 陈糯:“干什么,你有彩排吗?” 酆理:“有啊,都说了不是比赛,是表演性质的,展示商品。” 陈糯哼了一声,“那肯定又要拍视频开直播了吧?” 酆理无论外形还是气质都很特别,不是明星在网红赛道也是单独开一条的。她也不是网红,正儿八经注册公司的老板,还是运动俱乐部的。 前段时间穆岁希邀请酆理参加皮划艇友谊赛,酆理还代表L.N去了。 部分男女的皮划艇比赛直播,网友爱看这种大公司对战。 穆岁希和谢漩因为感情备受关注,现场穆岁希却惨败酆理,到了岸上和女朋友哭哭啼啼,酆理站在原地嘲笑的表情被录下来,陈糯刷到的时候都几百万赞了。 想起这个,陈糯忍不住补充,“回头一群女孩找你签名。” 酆理:“拜托,上次和你坐飞机到底谁被围着签名啊,我就是那个凑数的。” 陈糯的气质吸引的粉丝都黏性很高,她也印象深刻。 还有的看不上酆理,认为酆理无论外形气质都太过粗犷,配不上她们完美的偶像,搞得酆理也郁闷好几天。 两个人就在电话隔空吵上了。 和酆理站在一起的姜珞听得无语,问金娉:“你不是说她托人赞助邱蜜演唱会了吗?和前几场不一样?” 陈糯前几场的演唱会酆理没看过,姜珞没能逃过,被酆理监督去看了,就差写五百字好评了。 金娉:“这是最后一场了,她说要给邱蜜不一样的造型。” 俱乐部老板也有自己的人脉,之前姜珞不放心酆理,现在酆理早就不需要她操心,还反过来操心她。 之前还给姜珞介绍了新出道的车手,说你要是喜欢可以养成系。 刚成年的小姑娘和姜珞死去的渣前任乍看五分相似,笑起来梨涡虎牙,五分就变成八分。 姜珞直接把门关上,一边给酆理打电话骂她馊主意的□□。 酆理鬼点子一向不少,姜珞怀疑她又要搞出什么名堂。 金娉:“邱蜜在苍城也有限定曲的,我看公布的是她上半年的新歌《限定秘密》。” 姜珞:“限定曲和新造型?” 酆理还站在一边吵架,吵着吵着笑出声,和姜珞打招呼,把车开走了。 姜珞:“算了,关我什么事。” 003. 苍城特别场定下来的飞行歌手是崔蔓,这像是回到了那年夏天的苍城音乐节。 只是这一次下午四点天气闷热,按照天气预报的日落时间,演唱会进行到尾声算卡点。 很多人一直在等崔蔓的曲目,没想到直到日落都没出现崔蔓的影子。 网上演唱会的动态实时更新,邱蜜和崔蔓的名字一直动态滑动。 环岛表演赛比陈糯的演唱会晚一个半小时,沙滩走秀后就是摩托车环岛,流程丰富,总不能少了老板。 褚春晓正想问酆理还要不要换衣服,发现酆理不见了,问金娉:“酆理呢?她是去洗手间了吗?” 金娉看了看表:“去接老婆了。” 褚春晓:“啊?” 不远处就是歌手邱蜜的演唱会,两个场地之间的距离也不短,开摩托车也需要十来分钟,来回算上偏差值得半个多小时,褚春晓:“她不是还要上场,来得及吗?” 金娉:“有备选方案的,来不及的话调整位置就好。” 陈糯不是第一次开演唱会,这场的限定曲发行后一直没有live版本,很多人都说苍城场是性价比最高的。 “来了来了!” “这就是网传的品牌高定?裙子好闪亮。” “邱蜜真的好少穿裙子,果然演唱会就由不得她了!” “头饰好像头纱啊,好多星星。” …… 演唱会都到了尾声,夕阳撒在陈糯星光长裙,她过耳的短发烫过卷,头纱随风飘舞。 夕阳里的唱腔混着遥远的海浪声,有人驱车而来,打算接走她人生最重大的秘密。 崔蔓在后台等着交接,忍不住和陈糯的经纪人说:“不怕我开下半场啊。” 经纪人:“也不是不可以啊。” 崔蔓抱怨了一句,“邱蜜又不付我工资,我才不干。” 《限定秘密》是陈糯近几年最出圈的歌曲,词曲包揽,翻唱很多,唯独她没有live版本。 一首歌结束的时候,红色的铃木复古摩托车冲进现场,镜头分成好几个,大屏幕看得真切。 那辆车开上舞台,舞台上的歌手错愕后迅速坐上车,话筒还在手上,就这么坐着车和歌迷说再见。 崔蔓在后台哇了好几声:“炸裂啊。” “这彩排过吗?我说呢怎么舞台还有这样的通道,原来是为了开车。” 陈糯和酆理的关系人尽皆知,姐妹不姐妹已经不重要了,演唱会收尾感言陈糯是坐在酆理的车上说的。 演唱会的场地很大,特殊场也有粉丝做过攻略,说最远的位置到舞台也得打车,正好方便是酆理开车带走演唱会的主角。 挂着彩色星星的头纱被风吹得猎猎,陈糯抱着酆理的腰在摩托车上飞驰前往L.N灯牌所在的场地。 晚霞撒在海面上,环岛路早就为接下来的表演赛做好了路段管控。 很多本市人都开在上层高架,远道而来的游客站在观景台,正好看到夕阳时分一辆红色的摩托车开过。 两个人的头盔一黑一白,穿着白色L.N车手服的酆理看上去全副武装,陈糯的头盔也遮不住她飘扬的头纱, 她们的背影在夕阳掉进海面后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 崔蔓随着升降台出现,看了眼两边舞台分屏的海岸身影,“良辰美景,我临时换首歌应该没问题吧。” 她热衷做月老,这段感情从青春期围观到人生三开头的岁数,也知道秘密的崔蔓在夕阳尽头月亮爬上来的时候唱了作为邱蜜的,陈糯的成名曲。 #邱蜜 苍城演唱会# #我推的飞车婚礼# #L.N俱乐部表演赛邱蜜# #崔蔓下半场我开吗# …… 热搜和现场视频不断轮换,也有很多在L.N现场的人录到了完美踩点的一瞬。 在表演赛主持人介绍车手的时候褚春晓看了看手表,怕酆理迟到。 还好,远处出现了本场最酷炫的复古车型,还有一位本应该在演唱会现场的歌手小姐。 “接下来的路段由L.N俱乐部的明星车手,酆理上场。” “酆理选手十五岁参加……” 褚春晓惊讶地问金娉,“这是计划之内吗?” 金娉点头,“我不知道邱蜜知不知道。” 褚春晓:“这算求婚吗?” 金娉:“酆理说她和邱蜜不用求婚,她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褚春晓哦了一声,“反正都回一个家吃饭是吧?” 那个家早就没曾经的人了,陈糯抱着酆理的腰,摩托车在环岛公路驰骋,速度也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快。 最后一首歌的头纱是造型师临时加的,她当时就有种预感,酆理或许会出现,没想到是以这样的形式。 没有彩排,她们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陈糯感受着风,最后一抹夕阳落下,路上随处可见俱乐部的镜头。 很多看俱乐部直播的观众也看见了老板这特别的表演赛。 “为什么就她是带人的?” “后面的是她女朋友吗?” “哈哈哈哈我朋友说演唱会开完偶像被带走了,原来在这里呢。” “这件裙子也是L.N的吗?” “这车真帅啊。” “老板平时不开车,一开就这么炸裂?” …… 这样的纪念赛顶多算表演,就十几分钟,和正经的环岛毫无可比性。 车冲向终点的时候褚春晓还让人放了烟花。 酆理摘下头盔,哇了一声。 周围工作人员来回走动,也有人看着陈糯这身非常不运动系的打扮。 酆理摘下陈糯的头盔,还摘掉了头纱,陈糯看着她,点评道:“策划太土。” 酆理嗤了一声,摸了摸头纱上的星星,“那你给我戴上,我也要换个新风格。” 今晚的烟火不绝,俱乐部的跟拍站在周围。 新车预定超出预估数量,酆理顾不上这些,她看着陈糯,对方的舞台妆闪闪亮亮,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 她刚想摸一摸,陈糯已经踮脚给她别头纱了。 “弯腰,长那么高干什么。” 陈糯忍不住抱怨,酆理笑了一声,又把陈糯放到了车上侧坐着,这样倒是方便,也方便了她在头纱别上的一瞬间搂住陈糯。 褚春晓很失望:“夜晚、海边、星星、直播、焰火都准备好了,不应该亲一个吗?” 酆理只是隔着头纱贴了贴陈糯的额头,在陈糯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背起陈糯,转了一圈。 金娉:“直播间爆炸了,褚老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今晚热度叠加,夕阳演唱会和陈糯的苍城限定曲就上过热搜了,最后一首歌毫无预告的收尾更是全场震惊,没到现场的粉丝纷纷来到L.N俱乐部的官号,都以为这是求婚。 陈糯不需要酆理一直背着,她看着酆理牵着自己的手,问:“就这样?” 酆理点头,“还不够吗?” 俱乐部的表演赛还没有结束,后面还有两组,她带着陈糯去看台,那里还有很多熟面孔。 谢漩和穆岁希坐在一起,看陈糯和酆理过来,穆岁希说:“这么轰动啊?” 酆理:“哪有您直升机求婚轰动啊。” 穆岁希又问陈糯:“求婚了吗?” 陈糯看向酆理,“这是求婚?” 酆理:“你自己说不用,我们的户口不变成一本了吗?还需要什么理由?” 穆岁希和谢漩是在国外结婚的,酆理也不常年住在国外,和陈糯讨论过,都舍弃了这个选项。 感情早就跨过了皮囊,彼此也觉得不需要再用什么证明了。 更需要的是没有工作的天天见面。 陈糯嗯了一声,喊了声酆理的名字,酆理还在欣赏头纱,自拍好多张,陈糯说:“你看那。” 她指了指远处,酆理看了过去,月光洒在海面,也有人在沙滩上走着,她刚要说话,陈糯凑过来。 酆理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迅速转头,嘴唇短暂相贴,坐在侧边的穆岁希啊啊了好几声,说我也要亲。 谢漩说不要。 俱乐部的直播镜头拍到了这个画面,当晚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酆理作为老板在结束后还有活动,陈糯也要和工作人员聚餐,分别的时候,陈糯问:“几点回家?” 酆理:“不知道,但保证不喝多。” 陈糯哦了一声,“早点回家。” 酆理:“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