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陈玉》
1. 错认
夜幕笼罩,B市被灯火点缀。
静原医院住院部三楼的最东边病房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病房的窗帘还没有合上。
沈玉宜靠在床头,朝着窗外看去。
夜风席卷,伸到窗前的树枝摇摇欲坠,零散的叶子不知道还能撑到何时。
房门被敲响,几秒后,男子推门而入。
沈玉宜转过头来,确定来者,神情放松许多,“小雅哥。”
小雅穿着一件风衣外套,衬得他的身形更加好看。
“晚饭吃了吗?”
“吃了。”
他走上前,仔细瞅了瞅,“怎么感觉又瘦了些,有好好吃饭吗?”
“已经在努力好好吃饭了。”沈玉宜回着。
“可别骗人,鼻子会变长。”
“才没有。”
他坐下,从手里的纸袋里拿出几本书放在了床头,都是沈玉宜感兴趣的一类书。
“今天很忙吗?”沈玉宜问起。
“下午被事情缠住了,来得晚了些。”
“是陈颂吗?他缠住了你。”她用着寻常的语气开口,声音因为生病的缘故所以比常人轻些。
按照常理,沈玉宜应该只知道他和陈颂只是认识,并不知道他们在工作联系匪浅。
小雅听到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已经知道我和他——”
话没说完,转而笑了,沈玉宜能猜出这件事,他不是没想过。
“阿玉,我只好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玉宜没有正面回答,“小雅哥,眼睛,你和阿姨的眼睛。”
小雅听到后了然,垂眸笑笑。
沈玉宜大致看出了他的所想,“相处得久了慢慢就猜了一下,没想到是真的。”
“我不是想要一直瞒着你的,阿玉。”他最近也一直在找机会告诉她。
沈玉宜弯弯眉,“我知道。”
“上次见陈颂,他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一周前,陈颂在这家医院遇到了沈玉宜。
“这几年,他的性格被磨了很多。”
“你和陈颂是怎么认识的?”
“初中校友,他和我发小同班,当时算是朋友的朋友吧,后来,高二的时候一起吃过一次饭,又有了接触,慢慢才走近。”
沈玉宜看向小雅,眸色柔和,缓了缓,才说:“那个时候,我可能要比现在好看一些,没那么多病气,头发也长长的。”
小雅走近,来到她的身边,揉了揉她的发,“傻姑娘,你现在也很好看。”
“当初在Y城,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我应该也是长发。”沈玉宜回忆起,
“嗯,我记得,是长发。”
“来到B市后,就剪短了。你再见到我,就是现在的短发模样了。”
小雅一时没有说话,垂眸想了想,最终温声开口。
“其实,你来B市前,我在彭市见过你。”
他们三人的因缘,从那时就已经开始。
四年前彭市的秋天因为一场雨,似乎比之前来得要早些。
那是十月份底的一个周五,随着上午第四节课下课铃声的响起,班里的同学都蜂拥而出。
这周正好是两周一次的休息,按照规矩,周五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便可以放假回家。
沈玉宜有些疲惫,便直接趴在了桌子上,面朝着窗子。
今天的天气格外好,阳光穿过窗户铺满整张课桌,她静静地感受着这温暖,希望它可以将自己的疲惫洗刷。
教室渐渐空了,只剩下几个值日生。
又过了许久,值日的声音也没了,最后,一个同学在门外对教室里说:“沈玉宜你走的时候记得把门窗关好。”
沈玉宜听的模糊,隐约进了梦乡,她记得自己轻声应了“好”。
教室彻底安静了下来,走廊偶尔传来一些脚步声。
她整个人也越发昏沉,本来想找东西遮一遮阳光的,却也忘记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一点半了,整栋楼只剩下她一个人。
沈玉宜收拾东西起身,关上门窗开始回家。
她家离学校不远,步行不到十分钟,公交车一站的行程,因此平常都是步行上学,除非比较累的时候。
这个时间出校门,正好错过了大休息日的高峰期,公交车站没有人等待。
她吐了口气,不用再步行回家了。
没等两分钟,71路公交车就进站。
“学生卡——”
沈玉宜刷卡,走向后面的车厢找着位置,却碰上一个熟悉的面孔。
座位上的男生也感受到了什么,抬头看来,看到是她,笑了,朝她招手。
“小玉,这里。”
说着他挪动着手里的行李,给她留出更多的空间。
沈玉宜来到男生身旁的位置坐下,这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朋友赵煦,两家的父母曾经是极为要好的朋友。
看了眼男生的行李箱,她开口道:“你们学校今天也休息?”
“是啊,本来这个星期轮不上休息的,但是校领导开恩,说是要降温,所以就放我们回家来拿厚衣服了。”
当初中考结束,赵煦没有考上附近的陈川中学,就去了私立的天际中学,听说他们学校今年刚换一位校长,带领学校做了许多人性化的决定。
“你们校长真的体贴你们。”沈玉宜感叹着,“今天家里没人接你?”
她记得煦的出行原则——能打车绝对不会坐公交。
“我爸说他忙,估计是不想接我,上次月考考得差,我们老师给他打电话了,挂完电话他挺生气的,我这个月钱都透支了,求他施舍施舍,哎,就是不愿意给我。”
赵煦叹着气,说着,拍了一下自己的箱子。
“唉,只能来坐公交了,没办法啊,钱得掰成两份来花。”
沈玉宜无奈。
“欸,对了,你晚上有没有空?”
赵许凡很快切换话题,刚刚的故作悲伤转眼消散。
沈玉宜想了想:“嗯,有空。”
“出来吃烧烤吧。”
只见身旁的女孩无语地看着他,几秒后才回复:“你不是没钱了吗?”
“哎呀,我回家找老赵要嘛,只要你去,老赵还能不给我钱,老赵最疼你了。”
而且烧烤相对便宜,他还能捞捞油水。
沈玉宜扯起嘴角笑笑:“又拿我当幌子。”
“怎么会呢,小玉,我只是简单地邀请你吃个烧烤,不要把我想成那种人。”赵煦死皮赖脸道。
“随便吧。”
“那咱晚点,九点见,就在生生烧烤。”
听到时间,沈玉宜觉得有点晚。
“要不早点。”她提出。
赵煦解释:“傍晚我有点事,可能要久一点。这会儿三点,你看看你这两周熬的,眼睛都没有点精神,你回家收拾先休息睡一会儿,醒了正好到吃饭的时间了。”
沈玉宜点点头,转头透过车窗看到自己,最近学校事情比较多,整个人熬得确实没有精神。
是该好好休息了。
沈玉宜这一觉睡了很久,直到夜色彻底渗进天空。
醒来时,她费力起身,转身看向床头的钟,已经是八点多了。
她睡了四个小时。
房间的窗户没有关好,早就被风推开,风大致都是从一个方向来的,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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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之扬起。
秋夜的风凉意明显,吹得她清醒许多。
姑娘不想动,坐在床边想了好久,才起身去洗漱换衣服。
生生烧烤就在沈玉宜他们小区附近,转两个弯就到。
沈玉宜打开店门落座时,刚好九点。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慢慢发起了呆。
从前沈父就常说,我家姑娘咋那么喜欢发呆呢,瞧,这又出神了。
说的时候总会弹一下她的额头。
忽然间,脑门被拍了一下,沈玉宜昂头,正是赵煦。
“又发起呆了。”
说完,他在对面落座。
沈玉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等你,没事儿干。”
“耽误了一小会儿。”赵煦拿起桌子上的点菜单,浏览一遍,“什么都没点啊,快看看吃点什么。”
“点了。”女孩指了指桌上的一扎啤酒。
赵煦顺着目光看过去,他刚刚还真没注意到,再一看,这姑娘都给自己倒上了,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喝点了。
“够可以的啊。”
“菜你看着点吧,我也不知道你想吃些什么。”
她已经很久没有和赵煦一起在外面吃过烧烤了,不太了解他现在的口味。
自从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就很少赵煦他们约着吃饭,更别提这几家的聚餐了。
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也不想多说话寒暄。
“行吧,那我看看。”
赵煦拿着笔在菜单上勾画着,嘴里问着。
“鸡翅吃不吃?”
“吃。”
“鱿鱼呢?”
“都可以。”
“台肠?土豆片?”
“台肠不要,土豆片可以。”
“还和之前一样啊,口味没怎么变,那再给你来一串青椒,你的最爱。”
沈玉宜喝水笑笑。
等一切都勾画完,赵煦浏览了一遍,总觉得少点什么。
“咱俩点的不多欸,就咱两个人。”
沈玉宜抿嘴笑了笑,看着他,等着他的下一句。
认识那么多年,赵煦的心思,不难猜,他是个喜欢热闹的主儿。
“哈哈,就咱俩多没意思。”
“嗯。”
“再摇个人来吧。”
“嗯。”
对面的姑娘依旧抿嘴笑。
“小玉你这样笑怪瘆人。”赵煦发怵。
她今晚兴致还不错,整个人也有精神。
沈玉宜不再逗他,“你想摇就摇吧,看看谁能来。”
这个时间已经有点儿晚了,他们俩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只有任之杳和孟桐,他们俩要比沈玉宜两人大两岁,现在都在外地上大学。
赵煦只能找一个和自己相熟的朋友,最好沈玉宜能认识,这样不至于吃起饭来太过尴尬。
赵煦打开手机翻着微信,上下扫着,脑中有了人选。
“小玉,你还记得初中和我同班,初三关系比较好的那个人不,个子比我高点,陪我去你们班找过你。”
沈玉宜正喝着水,回忆了一下,脑中闪出几个人的身影。
她筛选着,一个形象有些粗犷的身影停留在脑中,于是问:“是不是姓陈来着。”
“对!就是他。”
“可以,你问问他吧。”
她依稀记得这个人很热络,性格还不错,之前一起说过话,很有梗的一个人,好像是叫陈顺年。
“他今天就在这附近,包来的。”
说着,赵煦就打过去一个电话,对面很快就接通了电话,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
“咱再点点儿菜,他十多分钟就到。”
2. 饭局重逢
即使过了好些年,沈玉宜依然记得那天自己的穿着。
上衣是一件白色毛衣开衫,下面是一条灰色的百褶裙。
那晚风很大,也有些冷。
出门的时候便套了件风衣外套。
而至于那个人穿的什么,沈玉宜也记忆清晰。
那晚,当她顺着赵煦的目光站起来转身迎接到来的人时,迎面的却是一张意外的面孔。
少年清瘦高挑,身上是一件黑色的冲锋衣,领子因为拉链拉到头而立着,手上拿着刚摘下的眼镜,身上沾着些外面的露水寒气。
看样子是骑车赶到的。
沈玉宜的视线又回到那张面孔上。
那是一张极具少年感的脸,皮肤算是男生中偏白的,却恰到好处,加上不错的皮肤状态,和面部的五官中和得恰到好处。
他身上的个人气息比上一次见更强烈了。
很有特点的一个人。
这和预料的面孔和身形大相径庭。
显然不是刚刚她预想的那个人。
沈玉宜的瞳孔微张,开着的口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陈颂——”
她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
不是那位和他同姓的陈顺年。
是自己搞错了。
沈玉宜的大脑快速转着,很快从记忆中捕捉到陈颂的身影。
按照刚刚赵煦所说的,从前来班里陪他找过自己的,沈玉宜刚刚只想到了陈顺年,却忽略了另一个人——陈颂。
也许是初中快毕业的那段时间,赵煦和陈顺年在一起的时间更多,所以让她潜意识中将陈颂忽略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初三下学期之前,赵煦和陈颂呆一起的时间更长,关系也更好。
此时,对面的男子也因为见到沈玉宜这个姑娘而有些惊讶。
原本接了好哥们赵煦的电话,以为只有他一个人,最多身边是陶恒他们几个。
却没想到这个姑娘也在。
自己上一次见她,应该是在两年前了吧。
女孩的头发不似当初扎着,而是被放下来,散落着。
她的发乌黑柔顺,刘海有些偏分,还是那副安静的样子。
但她好像也变了很多,整个人似乎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忧郁,却又很难让人确认。
身上的清冷感也随之多了几分。
两个人四目相视,笑得都有些不自然。
毕竟是赵煦组的这个局,这家伙上前打破这种略微尴尬的氛围。
“大家都认识,我就不多介绍了,陈颂,快坐吧等你一阵子了,小玉坐吧。”
听赵煦说完,两人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陈颂走上前,在赵煦的身旁落在,也就是沈玉宜的斜对面。
“刚刚和小玉说喊个朋友来,给她说她也认识,小玉还问是不是姓陈。”
赵煦说着。
陈颂朝女孩看去。
迎上他的目光,沈玉宜想到这个乌龙,有些不好意思,主动提起:
“其实我没有想到是陈颂。赵煦确定说是姓陈的时候,我以为是陈顺年,脑子里就先蹦出来了。”
赵煦不可思议,道:“原来这会儿你都误会错人了,怪不得刚刚你也一副震惊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怎么回事了呢。陈顺年去外地了,早就搬走了。”
“确实是我误会了。”
“没事没事,都是小事。”陈颂忙说道。
这时,服务员将餐车推到桌子旁,上着菜。
“小乌龙,不提了,吃饭吧。”
这个话题被揭过,几人将串放在烤炉上,彭市人吃烧烤大多选择自己来烤。
“喝点不?”赵煦拿起酒瓶问陈颂。
陈颂却摆摆手。
“不了,明天上午有事。”
“明天周六还不休息休息,我在学校都快困死了。”
“有个考试,怕起晚了。”
“行吧,喝点儿啤的也没事,能起得来,不行我打电话叫你。”
沈玉宜瞥了眼赵煦,忍不住道:“你确定你能醒?”
赵煦尴尬笑笑。
“那就来点儿吧,少喝一点应该没事。”陈颂应下。
“哎呀,好兄弟。”
赵煦目的达成,连忙帮陈颂倒了一杯酒。
“走一个。”他招呼着他们两个。
陈颂先看向沈玉宜,他刚刚就注意到沈玉宜的杯子已经空了。
沈玉宜若无其事地拿起酒瓶给自己满上。
看着女孩的动作,赵煦笑:“什么时候喝完的。”
“刚刚。”
陈颂看着沈玉宜,觉得这姑娘和自己之前的印象有些不同。
“能多喝吗?”他问起。
沈玉宜没预料到陈颂会这样说,回道:“可以喝些。”
“她这是从小练的,小时候整天偷喝家里的酒,这啤的对她来说都是小意思。”
陈颂诧异。
沈玉宜没有否认。
沈父沈家林会在家里放些酒,沈玉宜看着柜子里的酒总是好奇,书里将酒说得很神奇,而且她很喜欢酒香味,于是,便常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偷偷打开喝些。
柜子里多是白酒,红酒少些。
酒喝进肚子里,小姑娘觉得辣辣的,好奇下继续抿一下,欸,冲人,但还挺有意思的,再来一口吧。
渐渐地就喝多了,之后便总找机会尝试下一瓶。
对于小小的她来说,偷喝一次可不容易,毕竟打开酒瓶也要费上一番力呢,况且每次还要放回到原位。
沈父不常喝酒,一开始便没发现。
直到后来家里来人,打开柜子,才发现酒都被打开过,甚至有的酒瓶里的酒所剩无几。
怪不得有时候女儿常常脸红扑扑的,说着自己困了便早早进房间休息。
这事被几家人调侃了许久。
不过这几年赵煦他们倒是很少见沈玉宜喝酒了。
沈玉宜倒好酒,和对面等待她的两人碰上,轻声说:“来。”
三个人碰杯。
这顿饭算是正是开始了。
赵煦和陈颂看样子也有一阵子没有见过面,两个人正聊着。
沈玉宜则自顾自地专注于翻烤这件事。
烤串在上桌前已经被烤过,所以他们只需要再烤一会儿。
她和陈颂不熟,不好插入话题,便两眼盯着面前的烤串,炭火这会儿正旺,不一会儿她已经烤完一盘串,将它们都转移到烤炉上层。
陈颂虽然一直在和赵煦说着话,但余光中不时留意着斜对面的姑娘。
她的头发被绕在耳后,专注的神情惹人好奇多看几眼。
赵煦也注意到一旁安静的沈玉宜,想了想,主动提起:
“陈颂我记得你喜欢听歌来着,我们身边就有和创作歌词有关的人。”
说着看向沈玉宜。
沈玉宜知道赵煦的意思,但没有阻拦他说。
她很少对周围的人提及这件事,不想让过多人知道。
不过想来陈颂和她不是一个学校,看性格也不是个会过多关注的人,知道倒也无妨。
“小玉平常会去作一些词给一些歌,你知不知道前年比较火的网络歌手七秒。”
陈颂的点点头,“知道,我记得他是隔壁淮市人。”
“对,他的一些歌就是小玉给作的词。”
陈颂流露出惊讶的目光,他朝沈玉宜看去。
“写得不太好。”沈玉宜说着。
可陈颂却很快否认她的说法。
“没有没有,我一直很佩服作词的人。”
“你们很厉害,很特别。”
少年眼中流露着毫无掩藏的欣赏与肯定。
沈玉宜怔住。
那时望向她的那双眼睛同星星一样闪烁。
这是第一次有人用着这样的眼神看她,也是她第一次接受在作词这件事上外人坚定的肯定。
之前身边的几个人听到也只是点头应下,说些称赞的话,但从未有人将这件事如此坦诚的说出,并且毫无保留地表达出赞扬。
如果说陈颂是如何在沈玉宜生命中留下无法抹去的足迹,大概就是因为这句话。
从这句话开始。
他们二人的羁绊正式开始。
那目光真诚地灼人。沈玉宜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其实没什么的,可能也是巧了,碰上一个比较合得来的唱作者。”她说道。
“你谦虚了,这要是放在我身上,绝对写不出来歌词,虽然我平常喜欢听歌,关注歌词,却写不出来。”
“这没有想象得难,要是感兴趣你可以试试。”
陈颂笑了,“写歌词这种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在学校写个作文都能要了我的命,歌词更别提了。”
他又想了想这件事,佩服似的小幅度点了点头。
“你真的厉害。”
认可的语言再次传来,沈玉宜的心情难言于口。
“谢谢。”
“事实。”
“那你喜欢听谁的歌?”沈玉宜忽然放松些,主动问起。
“嗯——没有固定的歌手,基本上都听听,也会看看页面推送什么,挑一挑觉得还不错的,风格也不固定。”
沈玉宜点点头。
“你平常都是给哪种风格的歌作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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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不上风格之说,只是我合作过的都是R&B歌手。”
陈颂坐直身子,想起:“我最近好像听了一首这个风格的歌,歌名应该是《从从》。”
沈玉宜了然,这首歌她没有放在列表去听,但也了解到是一首最近很火的歌。
但不太是她会喜欢的歌。
“这首最近很多人都喜欢,确实不错。”她顺着说。
“嗯,朋友推荐的,最近听了听。”
“R&B的话,有一位歌手的歌我很喜欢,方大同。”
“我不太了解,改天试着听。”
两个人慢慢聊上,气氛更加融洽。
“你们俩这是聊到投机的地方了,加个微信,分享个歌儿也方便。”
“是的是的。”陈颂点头。
他打开手机。
沈玉宜也接受这个提议,拿起手机,“那,是我扫你还是?”
“我扫你吧。”
沈玉宜点开二维码,随着“叮”的一声,陈颂的手机上闪现出沈玉宜的微信名片。
她用的是一个冷色调的头像,微信名是英文拼写。
倒是符合她给人清冷的感觉。
陈颂没再多关注,点了添加好友。
沈玉宜这边收到申请消息就立即同意了,看着聊天页面随之弹出,她也关上了手机。
心底有股好心情。
今晚竟然有意料的收获。
真是让人想不到。
剩下的时间,大部分虽然还是赵煦和陈颂在说话,但桌上的气氛自然了许多,沈玉宜不时也插入几句,陈颂也会回应,他们二人都渐渐进入一个放松的状态。
这是一顿还算不错的约饭。
至于酒,几人都没再多喝,陈颂因为第二天的事情只停在第一杯。
沈玉宜后续又倒了杯也就停下了,最近学校压力比较大,她感觉上了高中后身体素质也差了,小病不断,这段时间肠胃消化不太好,就不想喝那么多啤酒。
这东西不解酒馋,还撑胃。
最后只有赵煦喝得稍微多点,脸颊上了酒气染的红。
本身这顿饭开始的就不早,等三人吃完,已经十一点。
陈颂看了眼手机,先提了散场。
“那,我们今天先结束?”
“嗯,回家吧。”
三人达成一致,起身。
陈颂的位置靠在过道,他拿着手机,准备朝前台的方向去。
“刚刚结过了。”沈玉宜劝阻。
陈颂转头,吃饭的场景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
中途沈玉宜说出门接个电话,离了座。
应该是那个时候。
“我俩喊你来的,你来之前都吃过饭了,这一顿饭也没吃什么。”赵煦说着。
“那好,下次我请。”陈颂说话时眉宇间含着少年气。
沈玉宜拿起自己的大衣,几人走出烧烤店。
迎面而来的是更浓的寒气。
街边的树枝随风摆动,地上的落叶比来的时候更多了。
陈颂是骑着车来的。
纵使黑夜,也不难注意到那是一辆很酷的摩托。
这事放在陈颂身上,沈玉宜不觉得意外。
陈颂不是特别外向开朗的男生,人多的时候,如果不主动和他搭话,他也不会先开口找话题,自己玩着自己的。
在沈玉宜眼中,陈颂是一个能把自己生活过得不错的一个人,身上不时流露出少年的较真。
这是她一直以来对他的印象。
现在的陈颂似乎依旧。
“你们怎么走?”
“我俩走回家,一会儿就到了。”
“行,那我先回去了。”
陈颂带上头盔,跨坐上车。
“先走了。”
“好。”
“注意安全。”沈玉宜开口。
陈颂看向她,女孩的黑发在这风中扬起。
“你们也是。”他对她说。
语毕,陈颂调整好方向,拧起车把,驶向远方。
沈玉宜盯着少年的背影看了看,很快移开视线。
“我们回家吧。”
她和赵煦转身,朝着与陈颂相背的方向走去。
“饭钱多少,我转给你。”
“没事。”
“不能让你一个人花钱,说好A的。”
“行吧,我待会儿看看。”
“欸,明天你跟我去玩不?”
“不去,我要睡觉。”
“我教你打——”
两人就这样说着话走在回家的路上。
背影逐渐消失于黑夜中。
3. 蹊山初见
周六清晨,大概身体还是维持着上学时间的生物钟,沈玉宜醒得很早。
昨夜她的窗帘只拉到了一半,此时无论是窗外还是房间内,都是漆黑一片。
日出时间的推迟,让她更加体会到秋天的到来。
她平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放空大脑。
四周很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等缓过神来,沈玉宜从床上坐起来。
她没有开灯,下了床,打开卧室小阳台的门。
秋天清早的寒气袭来,让她清醒了几分。
“又是秋天了。”她喃喃道。
看着小区楼下空荡的路,沈玉宜收起视线,转身关上阳台的门,回到房间。
昨晚睡觉前,班主任在群里临时通知推迟到周三开学,学校的卫生间要修缮几天。
她的假期也就多了。
她一个人生活,平常大部分都在学校,也没时间收拾家。
既然多了几天假期,沈玉宜打算今天上午打扫卫生。
家里是复式的两层,她住在楼下,楼上的那层是父母的房间。
沈母封荔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父亲是前两年也意外离开。
自从父亲离世,二楼便没再使用了,她一直住在一楼。
二楼的家具都用布遮盖起来,只需要拖地。
因此她的任务量少了许多。
沈玉宜打开家里的灯,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刚开始的时候,沈玉宜很难一人入睡,却不得不去习惯这样的生活。
她找出清扫工具,将头发挽起,开始一点点清理。
沈玉宜做家务很熟练,沈家林在世的时候,他们父女都是一起做家务。
沈家林心疼女儿,总让她在一旁休息。
但沈玉宜不愿意。
久而久之,做家务的本领也练就出来了。
不过今天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有些费力。
胸口有些不舒服。
擦完桌面后,她靠在柜子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沈玉宜缓了一会儿,好了些,又起身继续收拾。
拖地的过程中停下来休息了几次后,总算将卫生打扫好。
这会儿胸口似乎好了许多,刚刚不适的感觉没有了,沈玉宜放下心来,没当回事。
她喝了口水,便拿着换洗衣服去洗漱冲澡。
随着花洒的水持续洒落,淋浴间的水汽也越来越重。
刚刚的那种不适的感觉又来了。
沈玉宜打开淋浴间的门透气,冲洗完身上的泡沫便快速裹上浴巾。
可突然一阵耳鸣,眼前渐渐模糊,心口像被冰锥钉刺。
弥漫出来的水汽像是棉花堵塞咽喉,沈玉宜本能地大口张嘴呼吸,渴望能喘上气。
她伸手摸索着卫生间的窗户,用尽力气将窗户打开。
清新微冷的空气进入,让她的意识清晰几分,她对着窗口依旧喘着气,肩膀因胸口的疼痛而缩着。
那段时间如此漫长,好似看不到明天。
她甚至想,自己不会熬不过去了吧。
如果今天是自己的尽头,倒真的有些意想不到。
她做好了最坏结果的准备,忽然之间,却竟然觉得这事来得太快,遗憾还有点事情未做。
沈玉宜也不知道那段时间究竟有多久。
后来,她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折磨,不愿再去回忆。
直至卫生间的水汽即将完全散去,沈玉宜才慢慢缓解。
透着那双不再模糊的眼睛,她用手撑着洗手台,看着镜中的自己,却苦涩地笑了。
回想起这段时间自己身体的一些不正常,沈玉宜心里有种直觉。
如果真的如她所想,命运的确有些捉弄人。
沈玉宜挪步慢慢走出卫生间,回到房间,拿起手机。
她翻开通讯录,想给诊所的纵姨打个电话。
她和纵雪梅认识几年了,两年前她总是发烧生病,去医院的路有些远,她便随便找了一家诊所看病。
于是,就来到了纵雪梅的诊所。
她每次去的都晚,诊所常常只剩下她一个病人。
纵雪梅总耐心等待,会主动和她说话解闷。
两人大概都投缘,关系很不错,纵雪梅常来家里看她。
可当电话快要播出去的时候,沈玉宜却犹豫了。
“该怎么说呢,该说些什么呢。”
在联系人的一栏翻了一圈,想了想,退出了通讯录。
最后,她联系了医院,预约挂了号。
她想,还是一个人吧。
这个时候不过上午十点,离医院中午下班还有一段时间。
沈玉宜换了衣服,翻出医保卡就出了门。
没想到迎面却碰上邻居秦奶奶。
老人一头银发用簪子挽着,是位很体面的老太太。
“哎呦我的乖,这是去哪?”秦奶奶开口。
还未等沈玉宜回答,又紧接着道:“我的乖,这脸色怎么那么差,不舒服吗?”
沈玉宜目光闪躲:“嗯,有些不舒服,去看看医生。”
“这是感冒了吗?”
“应该是。”她说了假话。
“感冒可不好受嘞,可得多注意。”
“您也多注意,我先走了,别传染给您了。”
“什么传染不传染,老太太我身体不怕这些。那你快些去吧,这会儿天气降温快,冻着了感冒严重了可是要更难受的。”
“好,谢谢奶奶。”
她应下,心里暖暖的,随后走下楼。
走出小区,她拦了辆车。
“师傅,去市中心医院。”
从市中心医院出来时,已经是下午。
在医院奔波检查了半天,沈玉宜的腿竟然累得抬不起来。
医院是个耗人身心精力的地方。
沈玉宜摸了摸胸口,中午后那种感觉就彻底消失了。
让她甚至以为上午那一阵只是一场梦。
但手里拎着的检查单却狠狠将她带回现实。
医生话萦绕在耳边。
“——现在这些检查表明状况不太好,刚刚我所说情况的可能性很大。”
“——我给你开单子住院进一步检查吧。”
“——你的家人呢?”
她站在医院门口,给任之杳打去了电话。
外面的风很大,将她的衣角扬起。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电话被挂断。
随后,沈玉宜收到一条消息——“有课,晚上回你。”
她继续往上翻着,给赵煦打了一通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
沈玉宜有些不死心,又给唯一的亲人小叔打去电话,却依旧打不通。
下午的阳光不减,但靠近傍晚的寒意更浓了。
她的双手被这凛冽的风吹得有些刺痛。
冰冷的手指蜷缩起来都有些生涩。
她垂眸苦涩笑笑,心底的那抹解脱不断在她的心头盘旋。
“倒不如这样,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沈玉宜告诉自己。
她关上手机,再没有联系任何人,一个人沿着医院门口的路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她不想住院,她想逃离。
脑中此刻有种念头涌上,那念头很强烈,沈玉宜努力去想着,想要知道那是什么。
可却东西遮盖住了它,叫她怎么也看不清,只得暂时放弃去想。
医院附近的道路总是很多人,今天也不例外。
她走得很慢,靠着路边一侧,害怕阻挡了身后步伐匆匆的行人。
在拐了两次弯后,路上的行人少了许多,只有零散的几个。
沈玉宜有些累了,停下来坐在了长椅上。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泪水从眼角滑落,秋风卷起,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沈玉宜睁开眼睛,抬眼间,对面的商厦正亮着大屏。
大屏上正在播放着一则广告。
Y城翊村的景象一闪而过,沈玉宜聚起神,眼睛明亮起来。
那股念头又被重新唤起——她想去Y城。
Y城是她一直以来很想去的地方。
很小的时候,她便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从前听父亲说,母亲年轻时曾去过那里的古村写生,留下了许多照片。
那些照片至今还被好好保存。
而此刻,沈玉宜心底的意愿呼之欲出。
她要去Y城。
这样的念头一旦袒露便覆水难收。
那时,沈玉宜害怕当未知的病情确认成已知后,自己是否还会有放手离去的勇气。
她害怕当自己的生命被宣判,自己会变成畏手畏脚的傻瓜。
一阵风起,落叶纷纷。
下午五点,沈玉宜为自己订下一张晚上去Y城的票。
开启了一趟未知的旅途。
而这趟旅途,另一种缘分的种子被种下。
后来,她给小雅讲起这件事。
小雅问:“不害怕身体在Y城出问题吗?”
“那时候我想,如果死在那里,也是命数。”
小雅望着她,他想,少女的孤勇不可小觑。
“你当初的计划里似乎没有蹊山。”
“嗯,计划出行的时间只有两天,所以只打算逛逛古村之类,没有考虑去蹊山。”
语毕,沈玉宜看着小雅,知道他的疑惑,继续道:
“但我好像逛得比我想象要快,多出了些时间。我看离上车的时间还很长,就顺便去了蹊山。”
在Y城第一天吃饭的时候,她无意间听到有人说蹊山山下有些不错的茶馆。
她想着,不爬山,在山下转转,喝喝茶也不错。
沈玉宜继续回忆道:“去了后,站在山下,我却有种想往上再走走的冲动,所以来到了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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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
尘台也算是在山脚。
小雅的脑中接上了这整段回忆,“你在尘台的老茶馆里歇脚,遇到了同样在那里喝茶的我们。”
沈玉宜微微笑着,“是。”
那是个老茶馆,茶馆很大,很多准备上山的游客都在那里歇脚。
来自五湖四海的大家说说笑笑,前桌这个说着昨日在丰城的经历,后桌那个讲着刚刚在门外的奇怪听闻。
在这里喝茶,很是放松。
她一个人点了壶茶,听着周围的人说话,似乎自己也跟着他们来到了那些地方。
小雅一行人就坐在她斜方,隔了两个空桌。
一抬眼两桌人便能看到对方。
所以不难注意到他们那桌正在确认路线。
看样子是临时决定来登蹊山的。
想起自己,沈玉宜觉得有些相似,都是临时决定来的。
唯一不同的便是她不打算上山了,时间来不及。
那桌人年龄看起来和自己差的不多,应该比她大几岁。
身上都是登山的穿着打扮。
沈玉宜低头看了眼子自己,她穿着一件深色的长款外套,看着就不像是来爬山的。
她没再多关注,默默喝着手里的茶。
等自己的茶水喝完,她看了眼时间,拿起背包准备离开。
余光中,斜侧的那桌人已经离开,桌子上只剩下店家未收拾的茶杯。
令沈玉宜没想到的是,自己刚出门便又遇到了那桌人。
他们零散的站着,不知道在等什么。
其中一个卷发男生注意到她的目光,顺势看来,竟然主动朝她挥手走来。
“准备上山吗?”
“不了。”沈玉宜有些疏离。
见她如此,男生笑了,道:“你一个人啊,注意安全。”
她点点头,“好,谢谢。”
男生想起手里的相机,问:“妹妹你这着急下山吗?”
沈玉宜不解。
“可以帮我们拍张照片不。”
他冲她摇了摇手里的相机。
沈玉宜看着相机,犹豫片刻,还是应下:“好。”
“麻烦你稍微等两分钟,我们还有位朋友去买东西,马上就到。”
她点点头。
见她点头,他转身朝那几个人喊着:“待会儿拍照!人家妹妹帮我们拍。”
沈玉宜看过去,那边还有两个人,她记得茶馆的时候是一行四人,确实少一个人。
卷发男生主动介绍自己:“我叫邵良,那两个人是我的朋友,彭千时和李经泽。我们都在上大学,这两天没课出来玩。”
“我叫沈玉宜。”
“你看起来要比我们小些。”
“十七,学校这两天放假。”
邵良笑了,“真的是妹妹欸,那你这打算回去了吗?”
“嗯,去赶车。”沈玉宜回答完,顿了顿,问:“你们是从其他地方玩完再来这里的吗?”
“对,我们也是路过Y城,有个朋友提议下车来爬蹊山,就临时决定来了。”
“你们的上一站是?”沈玉宜好奇问道。
“哈巴雪山。”
“雪山?”
“嗯,哦,正好有照片,给你看看。”
邵良走近,拿起相机,翻找着,“你看。”
沈玉宜凑上前,好奇地看着相机里的照片。
相机小小的屏幕竟然困不住雪山的辽阔与气魄,屏幕里的静帧,似乎都承载不住那雪山的巍峨与连绵。
那顶天立地的雄浑,似乎更加彰显着她的渺小。
她忽然生起一种想要融入其中的感觉。
邵良继续翻着照片,后面就是一些留影了。
“这是登上的合照。”
几张合照后,一张单人照停在屏幕上。
照片上的青年和邵良差不多大,他穿着松石蓝的登山冲锋服立在银白天地,身姿被风雪打磨得□□,手中登山杖被戳进雪中。
雪山巅的金光在他的侧脸流淌,映出眉宇间的不羁和洒脱。
沈玉宜的心像是碰到了什么。
“他是?”
“他是小雅,和我们一起的,就是刚刚说的去买东西的那位。”
“小雅——”沈玉宜默念着。
好有趣的名字。
倒像是个女孩的名字。
“哦!他来了。”邵良说,“就在那——”
沈玉宜闻声抬头,顺着邵良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影正朝这里走来。
他穿着不同于照片的深色冲锋衣,比照片上更高挑,肩线宽阔而挺拔。
他的嘴角带着一种天然的弧度,若有若无。
照片上捕捉的不羁在动态中更清晰。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也看向她。
四目相对的刹那,仿佛一切都被抽离。
那时,他们都觉得时间好像停在了此刻。
那是他们的初见。
4. 回来的犹豫
距离那趟说走就走的Y城之旅已经过去了十天,但那两天的场景依旧不时在沈玉宜的脑中回放,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周五中午放学前夕,沈玉宜撑着下巴朝教室窗外出着神。
在蹊山,邵良相机里哈巴雪山的照片在她的脑海中演映,最后一张照片中那个名叫“小雅”的青年的肆意自由的神采,叫她更加好奇这座雪山。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当她也将它征服在脚下,是否也会有着像他这样的洒脱?
沈玉宜将手缓缓移到了自己的胸口,手掌覆盖着心脏的位置,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能否承受住这样的运动。
从Y城回来后,她还是没有回医院去做检查,而是休息了半天,隔天等到开学便返了校。
她心底不愿去医院,不想被宣判。
沈玉宜想着就这样撑下去,如果自己的心脏真的出现问题,那就任由它发展吧,等到烛火燃尽,该结束便结束吧。
她不想去为自己的身体抗争,对于这样的生活,也不想再去抗争。
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
但如果自己一直如此,她不知道父母会不会责怪自己。
两年前她回答闫医生的一个问题时,说过:“——因为感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不想做那些来伤害自己,而且那些行为如果不下定决心,也不会造成什么能够让人解脱的后果。”
这段时间,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胸口常有不舒服,剧烈的运动做起来总会费些力气。
“所以到底去不去医院呢?”沈玉宜望着窗外继续想着。
斜对面钟楼的指针来到了“12”,下课铃声紧随其后。
班里的同学收拾着书准备回家。
沈玉宜也挪回视线,开始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沈玉宜,你的英语笔记能借我回家看一下吗?”
前桌的郑婧转头问起。
沈玉宜听到后有些诧异,她和前桌的女生郑婧很少说话,更别提借东西。
“可以。”
她还是答应下来,将抽屉里的笔记借给了她。
“谢谢,我下周回来就还你。”
“没事的,我不着急用。”
“行,那我就不客气哦,我先走了,下周见。”郑婧热络道。
“嗯,下周见。”
刚目送完郑婧离开,留下值日的班长庄晓拿着扫帚来到沈玉宜身边。
“天来,我的小玉,郑婧刚刚找你说了什么?”
郑婧在班里是个厉害傲气的姑娘,很少主动找人说话,更别提是平常几乎独来独往的沈玉宜。
庄晓和班里的同学相处的都不错,对大家的性格和行事风格都有所了解,不然也担任不好班长这一重要职位。
沈玉宜私下也很欣赏这个姑娘,觉得她热情又暖心。
她温声道:“郑婧在问我借英语笔记。”
“英语笔记?哦,那倒是可以理解。”
“嗯?”
“今天早上吃完饭,闫君喊了好几个人去办公室,抽查这两天的单词,郑婧就在里面。我当时在办公室找东西,他们几个人的背诵情况都不太好,可把闫君气坏了,她给他们说,让他们向你学学,还让他们问你借笔记把落下来的内容补上,不要偷工减料。”
听到这些,沈玉宜嘴角弯起,她没想到可以被班主任闫君认可,闫君是她很喜欢的一位老师。
“原来是这样。”
“是啊,郑婧这行动速度够快的。”庄晓说着。
沈玉宜点点头。
庄晓低头看了看沈玉宜,盯着姑娘的脸瞧了又瞧。
“我的小玉同学,你这最近精神都不太好,别是不舒服了吧。”
沈玉宜警觉了几分,冷静道:“有点,可能是没休息好。”
“你这可得多注意,要是不舒服就去医院,就是在学校也可以请假呀,可不能一直这样,多难受。”
“我听说最近假条不好开,年级部管得严。
“确实是,前端时间有人借着请假的理由实际上在外玩呢,咱年级主任看到班主任手里的请假条用得快,有点不高兴,说什么以后没事就不要乱请假,任何请假都要家长电话确认,而且所有的假条都要去他那里盖章才能生效。”
“这样啊——”
沈玉宜若有所思道,她上周是有过请假去医院的念头的,但现在看来取消也减少了很多麻烦。
“不过你如果不舒服也别逞强,咱班主任又喜欢你,不会不帮你把假条开下来的。”
“好,我知道了班长,没事,我还没事。”
“那就好,我就怕你别不舒服不说,正好放假两天,你回家好好歇歇。”
庄晓叮嘱着,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以来都很心疼这个姑娘,明明自己对她的了解也不多。
她只得把这归结成缘分。
中午沈玉宜回到家没有什么胃口吃饭,只想躺在床上缓解疲惫。
她察觉到自己最近很容易累。
午后的阳光斜射进来,她静静感受着太阳在她身上留下运动轨迹。
不知不觉中,便进入了梦乡。
她做了一个很短的梦。
梦里依旧是熟悉的人——她的父母。
短暂的接触带来的触感却极其深刻。
沈玉宜是被一通电话叫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是赵煦爸爸赵跃的电话便接了。
“喂?叔叔。”
“小玉啊,晚上来我家吃饭,我出差回来了,整了些海鲜,晚上做给你们吃。”
沈玉宜坐起来,提了提精神。
“不用那么麻烦,晚上我自己吃些就行,您回家先好好休息,出差也辛苦。”
“哎,你这丫头,听叔的,晚上来哈,就咱爷仨。”
“好吧,那就去找您蹭饭吃。”
沈玉宜不好推脱,和沈家关系好的几家中,她和赵家平常联系更多些,大概是因为住裕江路的缘故。
原本住在这条街的蒋家几年前就搬到城西了。
而任家和孟家一直离他们这边相对远些。
赵煦的父母在他四岁就离异了,赵母南下工作,赵煦跟着赵跃在彭市生活。
沈家林在世时,两家人常拼在一起吃饭,今天在你家,明天在我家。
赵煦和沈玉宜年龄尚小不会做饭,便在一旁玩着。
再小些时候,每次轮到在赵家吃饭,赵煦都会特意去沈家早些把沈玉宜带来,美其名曰“带小玉一起玩游戏。”
实际上就是借着沈玉宜来的名头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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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打游戏。
“工具人”沈家小玉只能坐在一旁看着他玩。
她常问:“你这局什么时候能结束?”
赵家阿煦总说:“快了快了。”
每当她被气得说:“我下次再也不早来了。”
赵煦就吓得扔下鼠标,开始佯装哄她。
“哎呀,我的好小玉,好妹妹,马上给你玩双人小游戏,再等我一会儿。”
他比沈玉宜早半个月生,只要有求于她便总是“好妹妹”地喊着。
现在回忆起来,沈玉宜发现那时候日子真好。
虽然常被赵煦搞得无语,但总归一切都有生气。
挂了电话后,沈玉宜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
她没再休息,下了床洗漱收拾了一番,便出了门。
她没有直接去赵叔家,而是坐车先去了一趟雨生路的点心铺。
赵叔和赵煦都喜欢吃甜口的点心,沈玉宜去他们家之前都会去买一些带过去。
不到五点半,沈玉宜提着盒装好的点心来到了赵家门口。
她按下门铃。
来开门的是围着围裙的赵叔。
“小玉,快进来吧。”
“叔叔。”她礼貌喊着,随后将手里的点心盒递给赵跃,“顺便带了些糕点。”
赵跃接过点心盒,“你又带东西来,这一盒不便宜,你现在还在上学。下次可别买了,和叔叔还那么客气。”
虽然他嘴上责怪,但脸上满是笑容。
沈玉宜进门,熟练地从鞋柜里拿出自己常穿的那双鞋。
她边换鞋边回着话:“只要您爱吃就好,以后还要多多买。”
“还是我们小玉疼我,你哥要是有你半分好我都能少操些心,上次你给我带来的那个甜品,我还没舍得吃就被他给偷吃了。”
赵跃愤愤说起。
沈玉宜笑了笑,“那家甜品确实好吃,下次我再给您带。”
她换好鞋,跟着赵跃走进家。
“叔叔,赵煦不在家吗?”
“他不知道又跑去哪玩了,下午给他说了让他回家吃饭,刚刚再打电话就打不通了。”
“这样啊,那我帮您打下手吧。”她准备撸起袖子。
赵跃摆摆手,“没事,我一个人就能,小姑娘还是别进厨房,厨房都是油烟味。你呀就在客厅玩,要不然就去那家伙房间玩电脑,算了,他那房间像个狗窝。”
沈玉宜见状只得作罢,赵叔从来不舍得让她进厨房。
她在客厅自己待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最后起身拿起外套。
走到厨房门口,姑娘探出一个脑袋:“叔叔,我去找赵煦了,我应该知道他在哪。”
赵跃正在切菜,他转头:“也行,那你去吧。”
他想着小姑娘一个人玩是不是太无聊了。
“那我走了赵叔。”
“注意安全啊,找到他就回家吃饭哈。”
“好。”
沈玉宜换上鞋就出了门,到路上拦了辆车,径直去了水华壹号。
她刚刚在启光中学的群里看到有人发了视频。
视频里是一个台球中心,看样子正进行着比赛。
赵煦的身影一闪而过。
如果她没认错,那应该是水华壹号。
6. 病情坦白
沈玉宜从赵家吃完饭的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赵跃便没有多留沈玉宜,让赵煦送她回家。
沈玉宜和赵煦在路上并肩走着,这条路她走了太多次,习惯性地低着头找着自己的影子。
在一个个路灯的接踵而至中,她的影子也在拉长、换方向、缩短。
如此循环。
赵煦看到她这个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我看你这么多年一直找影子都看得犯困。”
“改不了。”
“随你吧。”
突然想到什么,赵煦说起:“任之杳下个月月底就放假回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沈玉宜抬起了头:“那么早。”
“你们没联系吗?”
“前段时间她学校事情多,没怎么联系。”
她们上一次联系还停留在半个月前,沈玉宜去医院的那天。
那晚任之杳到了十点才忙完打来电话,问下午是有事要说吗。
当时她在去Y城的高铁上,想了想却还是犹豫,便将这个话题含糊过去了。
两人匆匆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嗯,她在东北,那边应该秋天开学早,冬天放假早。”赵煦说。
“那这个冬天她基本上就都在家了。”
“是啊,不过她在家应该待不住,两个月太长了,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住她妈妈。”
“应该会好些吧。”沈玉宜不确定道。
任之杳的妈妈冯秋总是喜欢托着她去做事,看不惯她一直在家闲着。
关键一家人的脾气都比较直,容易急,所以总是会起争执。
任父任岷是和妻子统一战线的,母女吵架时,都是向着冯秋这一边,很少去关心女儿的感受。
私下里赵煦他们听其他的长辈提起,任叔和秋姨两人成长的家庭都是重男轻女,所以潜移默化中,有了自己的家庭后,他们也有些这样的观念。
秋姨怀了任之杳后,曾偷偷去一家医院查过孩子性别,在知道是个女孩后,便和任叔计划着之后再要一个男孩。
令人没想到的是,任之杳出生时比预计要重许多,秋姨生她的时候遭了不少罪。
再加上当时任父正在打拼,二人又年轻,没什么积蓄,经济情况也不太好,秋姨后续身体没有恢复好,之后的身体状况便很难再要上小孩了。
任岷和冯秋是年少夫妻,都是彼此的初恋,他确实疼妻子,也就没再舍得让妻子要孩子。
但夫妻二人心底还是希望能有个男孩。
而任之杳在这样的家庭中成长,必然少不了要受到一些来自父母的莫名其妙的态度。
沈玉宜二人想到这些,都很无奈。
“杳姐也是够难受的。”
赵煦感叹出一句。
沈玉宜在心里叹了口气,对于任家的事,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任之杳的性格单纯直爽,心里唯一的节便是父母的态度。
“等她回来就多找点借口喊她出来吧。”沈玉宜开口道。
“哎,只能这样了,说实话,我都不敢喊了,秋姨确实是不说什么,但总我总感觉自己在她的逆鳞上蹦跶,人家母女上一秒还冷战呢,下一秒我就笑嘻嘻去喊她玩,老不自在了,每次我都感觉自己是要去带杳姐去厮混呢,真害怕下一秒秋姨能把我的头留在那里。”
赵煦一想到这些场景就一身冷汗。
“我也会有点儿这样的感觉,能理解你的体会。”沈玉宜附和着。
秋姨和沈母曾经关系好,沈玉宜依稀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秋姨对自己有点儿像是对自己的孩子一样。
有一次她和任之杳下楼,当时外面正在下小雨,两人在雨中多停留了一会儿,冯秋直接从窗户里一并将二人一起凶了一顿。
现在想起,沈玉宜依然害怕。
她心底也有点发怵。
“算了,不说了,等杳姐回来再说吧,也别太担心,秋姨现在肯定不会凶你。”赵煦看出了沈玉宜所想。
虽然是安慰,可沈玉宜听到后,却沉默了。
是的,现在秋姨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凶她了。
但秋姨对她也不似往日一样亲昵了。
沈玉宜心中似乎很矛盾。
是不是很多东西都是对等平衡的?
得到什么的同时,也会失去什么。
沈玉宜的胸口突然像是被绞了一下,措不及防。
她停在原地,缩着肩身体前倾,手捂着自己的胸口。
心口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虫蛰咬,让她无法直起身。
她面色痛苦,整个人逐渐站不稳。
赵煦注意到身边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以为她是在看什么,毕竟沈玉宜常走着走着就停了。
但他渐渐感觉到不对劲,转过身去,却发现她捂着胸口面色难受。
他连忙大步赶到沈玉宜的身边,扶住她。
“怎么了小玉!”
沈玉宜此刻疼得难说出话,她的头顶冒着冷汗,整个人的重心都放在了赵煦手臂上。
“你哪不舒服?哪疼?要去医院吗?”
沈玉宜慢慢吸着气,努力调整着,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变化。
她抽出一只手小幅度摆动,声音微弱:“没事,让我缓一下。”
赵煦见她如此,心中焦急却也无可奈何。
他不知道沈玉宜的具体情况,不敢轻举妄动。
臂弯里的女孩喘息着,努力调整着,赵煦见状,心也跟着扯动。
他只能暂时陪着她,陪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
这段时间对两人来讲都格外漫长。
路上的树影摇晃,一阵夜风晃过。
沈玉宜胸口的疼痛渐渐好起来,风拂过她,额间的汗凉了几分。
疼痛没有完全消失,但已经消减大半,她也有了站稳的力气。
“放心吧,没事了。”她稳下声音对赵煦说着。
“真的吗?要不去医院看看?这是怎么回事?”赵煦满脸担忧,他刚刚真的被吓到了,万一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
“没事,可能是因为我昨晚没睡好,今天起得早。”她解释着,站直了身子。
赵煦半信半疑:“倒也是有可能,但熬夜应该不能有那么大的反应吧。”
“最近有点儿累,学校进度比较赶,估计是我这两年体质不太好。”沈玉宜继续糊弄。
“确实也是。”赵煦若有所思。
沈玉宜这两年确实是总是小毛病不断,身体素质不太好,今儿个发烧,明儿个肠胃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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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还是去检查一下吧。”
赵煦今天难得不容易含糊。
“真不用的,我的身体我清楚。走吧,我们继续走吧。”
话毕,沈玉宜装作没事继续往前走。
赵煦盯着女孩的背影,皱起眉头,却只得先跟上她。
两人像小时候一样等着红绿灯,过了马路。
这一次,却是沈玉宜走在前,赵煦跟在后。
沈玉宜心中复杂,身后跟着的赵煦,对她来说仿佛是千斤担。
而跟在她身后的赵煦凝视着她的背影,恍惚间,沈叔的身影似乎重叠在她的身上。
他们父女两人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相似。
性格上似乎也是,都是外冷内热,但小玉貌似更冷淡一些。
沈叔除去家人,一心热爱科研。
而小玉从小到大没有很喜欢过什么,包括作词,据她自己所说,都是机缘巧合下尝试的。
赵煦不知道该具体如何形容小玉身上的感觉。
自从沈叔去世后,她身上的这种感觉就更不加掩饰了。
她的眼睛里没有希望。
对,可以这样说,整个人没有对未来的任何期盼。
甚至可以说,有种淡淡的死感。
赵煦心中一怵。
他愣了许久,对前面的沈玉宜说道:“小玉,你想好之后考什么学校吗?”
沈玉宜闻声停下脚步。
“没有想过。”
“那想去的城市呢?”
“也没有。”
“专业呢?”
沈玉宜却倏地笑了,笑容很浅。
“我没想过这些。”
她没想过未来,只闭着眼往前走着。
“要不就留在彭城吧,你成绩也不错,留在家也挺好的,大家都能照顾到。”
赵煦提议。
沈玉宜捕捉到其中的两个字,神色微动。
“我不敢想。”
她只淡声说了这样一句。
赵煦怔住,她的这一句来得让人毫无思绪。
二人就这样站在路旁的树下,谁都没再往前走。
沈玉宜低着头踢了踢地上的落叶,沉默了许久。
她想许久,最后抬起头,平静道:“哥,我可能生病了。”
“我的心脏好像出了问题。”
那一刻,赵煦怔怔地站在原地。
四周很静,静到连风从耳边掠过的声音都如此清晰。
路灯下,小玉的面孔也被夜色模糊着。
一切都如同这命一般模糊不清。
赵煦后来回想,这辈子他只听过小玉喊过自己四次“哥”。
第一次是八岁那年,小玉怕黑,说着“哥哥,你陪我走回家好吗?”
第二次是十五岁那年,沈叔去世,葬礼结束后,小玉对他说:“哥,我找不到我爸爸了。”
第三次便是十七岁这一年,她对他说:“哥,我可能生病了。”
至于第四次,赵煦此生都不愿再去回忆。
当然这是后话了。
赵煦想,他宁愿她这辈子都不要喊他哥。
只要健康幸福就好。
但命运确实不公。
这是小玉一生都无法摆脱的。
7. 医院的回忆
隔天,赵煦破天荒地早早起来,来到了沈玉宜的家。
赵煦知道沈玉宜家的密码,敲了门没人回应就进来了。
沈玉宜刷完牙从洗手间走出来,就看到坐在沙发上一脸疲惫的赵煦,着实被吓了一跳。
她捂着胸口,顺了顺气。
“你没睡。”
赵煦抬头,有些呆滞地看着沈玉宜,眼睛忽然红了。
“小玉——”
沈玉宜站着,望着他,却没走上前。
“赵煦,不要这样看我,我还没死。”
“呸呸呸,你这家伙怎么总把死挂在嘴边。”赵煦连忙道。
沈玉宜扯起嘴角轻笑,“其实要是最后结果很糟糕,我觉得倒是挺好,早早结束这一世,也没什么不好。”
赵煦满脸不解,“怎么能这样想,得活下来啊。”
“理由呢?”
“那不很多嘛?大家都很关心你啊,有那么多好玩的,以后毕业了,你也可以去大展宏图。”
沈玉宜摇摇头,淡淡开口:“那只是你看到的世界。别人对你好,不一定也一样对我,即使从前这样,现在发生了那么多事,都会改变的,我没有什么价值让别人还像从前一样对我。”
赵煦被沈玉宜莫名奇妙的话搞懵了。
“你在说什么?”
“现在没有人——”
她正欲继续说下去,却忽然停下来了。
她父母都不在了,但是赵煦依然有父母的庇护和爱护,加上赵叔公司越做越好,更没有人敢对赵煦不尊重。
在外,亲朋好友也都是话里话外顺着他。
她现在和赵煦是不同的处境,再多的辩解又怎么会有用。
想到这儿,沈玉宜低了低头,咽下心底的话,自嘲笑了笑。
“没什么,你等我两分钟,我换衣服就出发。”
赵煦呆呆地盯着她的背影,他摇摇头,并不明白沈玉宜刚刚的意思。
沈玉宜收拾好后,从房间里拿了个包,从家出发之前,嘱托:“如果今天市二院的医生要求住院检查,你就回家帮忙把这个包带给我。”
赵煦看着包点了点头,他没想到沈玉宜这样冷静。
二人坐车来到市二院的时候刚好八点。
市二院是彭市最好的医院,各楼层的诊室外已经排上队,大家在叫号机旁刷码签到。
赵煦很久没有来到医院,对看病的流程并不熟悉,从进医院的那刻便跟着沈玉宜。
看着她在一楼自助机取预约好的号,然后紧跟着她坐电梯上楼去对应的科室。
沈玉宜昨晚预约的是九点半的号,得九点的时候才能签到,二人坐在候诊室,周围人声嘈杂。
她原本打算晚点再来,但没想到赵煦来得早,自己也不想在家里待着,便提前来了。
赵煦坐在她的身边,一会儿盯着对面屏幕上的叫号顺序,一会儿掏出手机看看,整个人有点儿坐不住。
“要不你出去走走,我在这里等着就行。”沈玉宜开口。
“我出去算是怎么一回事儿。我陪你。”
见他如此,沈玉宜便没多说,继续等着。
“小玉,你待会儿什么症状就给医生好好说说,说细点。”
“嗯,知道了。”
“市中心医院的医生说的不一定对,你待会可别太紧张。”
“我不紧张,赵煦,你别担心了。”
赵煦转过头来,眉目中满是担忧:“我怎么能不担心?小玉。”
沈玉宜努力笑笑,心里像是被暖暖的水汽包裹。
“赵煦,如果真的生病了,怎么办?要是真的像是之前那位医生说的,可能很难治疗。”
赵煦揽住她的肩膀,认真道:“小玉,如果你生病了,我就陪你治疗,什么都不用担心。大家都会帮忙的,等杳姐放假回来,也会陪你的。”
沈玉宜忽然有些动摇,她轻轻询问:“我不会一个人吗?”
“不会,相信我,小玉。”
听到这句话,沈玉宜轻松笑了笑,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傻子。”
市二院的医生在询问情况后,开了和中心医院一样的检查项目。
二人在医院跑了大半天,市二院人多,做检查也慢,一直到下午这些检查才都结束。
医生看着检查报告,得出的结果和中心医院的一致。
最后开了住院单,让沈玉宜住院做检查近一步确定。
缴完费用后,赵煦拉着沈玉宜先去吃了她爱吃的东西,整个过程中恨不得什么都夹给她。
但沈玉宜却没什么胃口,这段时间她提不起太大食欲,很多时候一天只是吃顿清淡些的凑合,算起来,这两年她一个人的时候并没有怎么认真吃饭,总是一天一顿的频率,好些时候就是一天两顿。
她知道自己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接下来的几天,沈玉宜都是在医院度过的。
刚开始是赵煦陪在她的身边,很是积极,替她打水,为她买饭,还主动喊着她去玩游戏,转移注意力。
病房里的人都说,你哥哥真疼你。
沈玉宜听到后,笑了。
而赵煦则在旁边附和,表示赞同,并说着:“所以,小玉你得对我好些。”
她反问:“如果不呢?”
赵煦答:“那我就走了。”
她继续问:“那如果好呢?”
赵煦继续答:“我就不走了。”
沈玉宜总结:“果然都是一一对应的。”
“但我也可以无条件先对你好,等你好了,再来对我好,咱搞个错峰上市。”
听到“错峰上市”,病房内众人笑。
“这词还能这样用。”
“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就是总有点让人说不通。”
赵煦坦然:“解释不同的,就归结为艺术吧。”
众人又笑。
“你向学校请假了吗?”赵煦想到什么忽然问起。
沈玉宜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开口:“还没有,准备等一等说。”
周日晚上,沈玉宜在医院楼道里犹豫了一阵子,最后还是给班主任闫君打去了电话。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闫君迟迟未接。
沈玉宜有些不安,她本来想向闫君请两天假,打电话的方式是最好的。
她不确定老师会是什么态度。
她翻开和老师的聊天框,打起字来,但删删减减,纠结了好久才发过去。
【老师,不好意思,这两天身体不太好在医院检查,得请两天假,等检查完了我就回学校。】
消息发过去后,她关上手机,站在医院楼道的窗台前,静静地望着深蓝的夜空。
月儿高高挂着,冷冷的风从纱窗穿进来,透过她的衣服。
她的手指轻敲着窗台,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焦急和烦躁。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玉宜回头,是赵煦。
“小玉,有件事要给你说。我明天得先回趟学校。”
沈玉宜愣了一下,点点头:“好,你回去上课吧,我一个人就可以。”
“对不起,刚刚我没请下来假,需要我爸去说,但你说——”
“我知道,没事,也是我说暂时别给赵叔说,他最近公司也忙,还是少点事操心比较好。”
赵煦走上前,“我本来打算请两天假的,但没想到这次没请下来,我说过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为了让他舒心,沈玉宜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在楼道的冷色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没事的,我也想着待会儿回去给你说让你明天回学校呢,过两个月就合格考了,最好还是不缺课比较好。”
“小玉,你不用太怕,等你结果出来,就发消息告诉我,我手机都带在身上。”
“好。”
她点头应下。
手机突然振动一下,沈玉宜打开,看了一眼,是班主任回复的消息。
【好的,你好好检查,身体重要。】
她松了口气,还好,班主任没有让她爸爸打电话请假。
班主任应该不知道她父母双亡的事。
耳边继续传来赵煦的声音。
“这两天就让陈颂常来看看你,他这周都在家,正好有空,我身边没有有时间的女孩了,基本都上课,但陈颂你也是知道的,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他人确实不错,你应该也了解些,他去年常跑医院,对医院也熟悉,你如果出院他也可以帮忙拿东西。”
听到这个名字,沈玉宜心头一愣,道:“他怎么会有时间?不是要上学吗?我也和他不算熟,会不会太麻烦了。”
赵煦解释着:“他上周早自习迟到,晚上早退被逮到了,好几次了,被遣返回家反省一周了。我问过他了,他都说没事,你不用太担心,而且之前初中的时候,我去找你借英语笔记抄,他也抄了很多次,所以觉得欠你人情,之前他还说最后中考英语能多考二十分,少不了你笔记的帮忙,你不用觉得麻烦她。”
抄笔记?
沈玉宜仔细想了想,初中的时候赵煦确实有过问她借笔记的这回儿事。
记忆中,似乎陈颂常在他身旁,有时赵煦借完转身准备回班,陈颂临走时也会礼貌向她点头。
有关陈颂的记忆,沈玉宜记得的少之又少,这也是因为两人本身就没什么接触。
她和赵煦初中都是在启光中学读的。
赵煦和她住得很近,两个人的小区就隔条马路,两个人会一起上下学。
赵煦是个能玩的开的性格,每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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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段身边都不缺朋友。
沈玉宜年龄小些的时候,曾好奇过,男生之间的友谊究竟都是怎么建立的?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的机制吗?
反观自己,身边的朋友还是从小就认识的那几个。
任之杳、赵煦、孟桐——
还有,蒋一?
上学期间,她似乎没有什么社交的欲望。
看着赵煦身边来来往往的朋友,沈玉宜疑惑中又藏着几分羡慕。
赵煦的朋友们常和他们一道回家,一路上说说笑笑。
沈玉宜则在一旁听着,很少搭话。
那时候大家觉得她很有距离感,也很少主动和她搭话,玩笑都不曾开。
陈颂就是赵煦初中最好的朋友之一。
不过沈玉宜和他接触不多。
其中原因之一便是陈颂和他们的家在相反的方向,路上不会相见。
沈玉宜依稀记得,初中的时候,陈颂上下学的路上都是独来独往,不曾和别人一道。
沈玉宜和赵煦不一个班,但两个班总排在同一节体育课,再加上赵煦有时会来班里找她借东西,陈颂偶会陪在左右。
两人没有什么正面的接触。
唯一的一次,甚至有些滑稽。
沈玉宜记得,初三秋天里的一个周五,同桌给了自己几块浓度很高的黑巧。
她拆开尝了点,又苦又酸。
她喜欢吃甜的,实在受不了这般苦的味道,未拆开的两块便放在了口袋里。
下午放学,就意味着两天的休息日来了,小叔前几天打电话说起周五要回来,沈玉宜放学回到家就能见到他。
想到这儿,沈玉宜心情还不错。
赵煦临时被喊道办公室,沈玉宜的班就在办公室隔壁,他找到沈玉宜,托她帮忙去校门口告诉陈颂,东西明天见面再给他。
沈玉宜点头应下,忽然想起口袋里的巧克力。
“给你糖。”她带着捉弄的心思。
没成想,赵煦竟然认识这款糖,看了眼便道:“这糖老苦了,你丫又想坑我,你自己留着吃吧,我无福享受。”
沈玉宜耸耸肩。
她不再多说,拿起书包就朝校外走去。
这会儿已经距离放学有一段时间了,校外的路上没什么人,沈玉宜很容易就看到了陈颂。
他站在路旁的树下,没穿校服,身上是一件棒球夹克,身旁也没有书包,整个人很是闲散。
陈颂抬头,正迎上沈玉宜的目光。
他见她朝自己走来,想了想,还是主动问起。
“赵煦出来了吗?”
沈玉宜走到他面前停下。
“没有,被老师留下了。”
说完,她停顿片刻,紧接着道:“他托我同你说,东西明天见面再给你。”
陈颂点头明白,“好。那,我就不等他了,先回去了。”
沈玉宜想起什么,“等等。”
“嗯?”
“吃巧克力吗?”说着,她从口袋里拿出那两块巧克力,含着笑意的看他。
陈颂望着她嘴角的笑意,愣了愣。
他很少见她露出这般的笑,好像她今天心情很不错。
他犹豫片刻,道:“好。”
“伸手。”
沈玉宜将两枚巧克力放在他的手心。
收下巧克力,陈颂对女孩的一对期待的眸子。
“你拆开尝尝看。”
陈颂不解,试探性问起:“好吃吗?”
“好吃,我尝过了,味道还不错。”
少年放下警惕,低头撕开包装。
这时赵煦从学校走出,见到他俩,喊着:“沈玉宜!走了。”
沈玉宜转身,朝他挥挥手,“来了。”
赵煦比想象的出来的早。
“那我先走了。”
说完还不等陈颂反应就转身走了,速度快的像是想要逃离。
陈颂虽然有些疑惑,没说什么,准备将拆开的巧克力吃下。
“小玉你给陈颂说了吗?”
“说过了。”
说完,沈玉宜转过身好奇地看向不远处的陈颂。
只见他皱着眉,五官都要挤在一起。
赵煦看着沈玉宜一副做了坏事的样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看着陈颂手里的巧克力皮,赵煦了然一笑。
“你竟然整他去了。”
“对不住他。”沈玉宜偷笑。
“你看看你笑的,哪有对不住人的样子。”赵煦无奈。
陈颂实在受不了这味道,连忙咽下,朝沈玉宜看去。
“苦的!”
少女笑。
“是啊。”
秋日的阳光落在二人身上,记忆被赋予一层不会腐朽的光亮。
8. 相处
令沈玉宜没想到的是,陈颂周一下午就来了医院。
周一下午三点,病房的窗帘半打开,此时阳光正好。
同病房的人上午出院了,此时只剩下沈玉宜一个人。
因为上午刚做完检查,按照医嘱,需要静躺休养。
她只能静静地躺在床上,脖子上的伤口时不时让她想起上午检查的时候。
病房外忽然是一阵敲门声,引起沈玉宜的注意。
她缓缓转动头部看去,透过房门窗子,只见一个人影正在外面。
那人贴近门侧边的窗子,一双明亮的眼睛朝病房内探去,正巧对上沈玉宜的一双眸子。
他显然愣了一下。
同样,在看到那人是陈颂后,病床上的沈玉宜也错愕了。
门外的少年时似乎有些尴尬地扯嘴笑笑,身体往后退了退。
随着门把手的拧动,双手拎着水果礼品的陈颂假装自然的走了进来。
沈玉宜看到他还没缓过神来,本能地想要坐起来迎一下他,但颈部的伤口让她动起来有些费力。
陈颂看到她有些吃痛的样子,目光移到她脖子上的伤口,忙说:“你别动了,快休息。”
沈玉宜听到后联想着自己的情况,就没再继续坐起来。
她靠在床头,开口:“这边有凳子你坐下吧,我这会儿可能有点儿不太方便招待你。”
“没事没事,你现在好好休息就行。”
他走到床边,将手里的水果和礼盒搁下。
“你太客气了,不用带这些的,我只是来做个检查。”她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也不贵重,吃点水果解解闷。”
吃水果解闷?
沈玉宜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好玩,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听人说。
不过她现在吞咽食物会有些费力,中午吃饭的时候便能感觉到这一点。
陈颂放好水果,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第一次单独相处在一个空间,二人都有些不自然。
陈颂看着沈玉宜的伤口,想了想,小心问起:“脖子上的伤口,是?”
沈玉宜伸手朝颈部轻轻碰了一下,回答道:“这是上午做检查留下的,需要插入管子。”
听她这样讲,陈颂心中被揪了一下,他记得之前陪外婆来医院看病时,曾听人讲过这种检查。
他记得那人说会感觉管子好像在身体里捣来捣去。
看着陈颂表情的轻微变化,沈玉宜故作轻松道:“没事,打了麻药,没什么感觉。”
“怎么会呢。”
她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心疼。
陈颂随即问起:“今天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吗?”
“是。”沈玉宜回答,随后想到什么又补充道:“一个人就可以的。”
陈颂沉默,他知道这个姑娘没说实话。
事实也如同他所想一样,检查结束后,沈玉宜一个人第一次面临这些难免有些费力。
午饭还是临床陪护的阿姨临走前帮忙带的。
她也提前了解了这种检查,但有种自己一个人可以搞定的心理,于是也没有再去找护工。
片刻后,陈颂带着歉意开口:
“抱歉,我不知道你这项检查是在上午做的,赵煦昨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没多问。后来也不知道你需要做的是这个检查,我应该上午来的。”
“不用的,你不用抱歉,麻烦你来帮忙我也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本来只是想着等出院的时候再麻烦你来搭把手的,没想到你提前就来了。”
“我想着提前来看看,看有没有其他能帮上忙的地方,没想到还是来得有些晚了。”
话毕,陈颂停了片刻,接着道:“一个人很辛苦吧。”
听到陈颂忽然这样说,沈玉宜晃了下神,鼻尖被酸涩堵上。
按照礼节,她应该说不辛苦的。
但此时,沈玉宜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人有种委屈,她不想说着违心话,却也不愿直说辛苦。
她怕“辛苦”一词会无形中给他人增添负担。
隔了好一阵子,一句“还好。”从她的口中吐出。
陈颂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人在生病的时候其实是很脆弱的,更何况身边都无人陪伴。
赵煦并不太清楚周一的这个检查是什么样的形式,一直以为只是寻常的检查。
沈玉宜昨晚在知道他周一要离开的时候,也就没再提及检查的形式,含糊过去了。
本身自己就耽误了赵煦放假休息的时间,她更不愿再耽误他上课,更不愿让他不放心。
但她似乎有点高估自己了。
陈颂温声安慰着:“不用担心,这几天我会陪你的,不用害怕。”
沈玉宜下意识想要拒绝:“不用——”
陈颂露出淡淡的笑:“我还是有点照顾人的经验的,去年我外婆生病,我陪她来医院,医院的流程我也算熟悉,应该能帮到你一些。”
见他如此,沈玉宜没再扭捏拒绝。
她现在的情况,也不严重,不需要请护工照顾,但来回跑动肯定不现实,有个人对医院熟悉的人在她身边也是一件好事。
她应该不会麻烦陈颂太多的。
“那,这两天就谢谢你了。”她轻声道。
“没事。医生说什么时候能出结果吗?”陈颂问起。
“大概明天下午。”
陈颂点点头。
“别担心,也许结果是好的。”
“嗯,借你吉言。”沈玉宜努力笑笑,些许僵硬的笑容下藏掩着不安和焦虑。
病房里的氛围还是有些尴尬,陈颂坐在板凳上总觉得如坐针毡。
无意间,他的目光扫到床头桌上的茶杯上。
看着快要空了的杯子,他仿佛找到了救星。
“渴了吗,我去帮你打点水吧。”
“好。”沈玉宜应下。
陈颂起身,走上前拿起水杯,“我先去了。”
“嗯,出门右手边。”
陈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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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随后走出了病房。
沈玉宜在床上目送着他离开,她也察觉到二人这种氛围,他们本就最近才算是有了正面的接触,最多勉强算上是朋友。
现在因为赵煦的拜托,才有了这一次的相处。
沈玉宜心底是有些无措的,对她来说,发展一段露水关系还好,礼貌客气就过去了,若是发展一段更近的朋友关系,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打水的地方离病房不远,陈颂很快就回来了,他将水杯放在了床头。
“谢谢。”
“水有点热,稍微等一会儿再喝。”
说完之后,陈颂又说道:“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去附近看看,待会儿买点饭回来,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都可以,不用买多。”她没太有胃口。
“行,那有什么忌口吗?”
沈玉宜想了想,“别太油腻,其他没什么。我待会儿给你转钱。”
“没事。你先休息,有事就直接给我打电话。”
“好,那你路上慢点。”
陈颂点头打开房门,一只脚刚踏出去,身后传来女孩的声音。
“谢谢你,陈颂。”
陈颂停下脚步,垂下双眸嘴角上扬,他没有再回头看过去。
“没事。”
那日,陈颂从外面带饭回来的时候,约莫是五点半。
他从外面的带了些爽口的海鲜粥,味道很不错,沈玉宜也尽量多吃了些,但最后还是剩了许多。
陈颂看着碗中剩下的粥,诧异道:“吃不下了吗?”
沈玉宜不太好意思点点头,毕竟这是陈颂出门帮忙买的,医院附近似乎没有这种粥。
“你饭量好小。”
他看着病床上的姑娘,能感觉到,她比上一次见要瘦了憔悴些。
初中的时候,虽然她有些沉默少言,但整个人看起来气色还是不错的。
要不然也不至于有闲情去捉弄他去吃苦巧克力。
想到那个巧克力,陈颂不禁战栗。
那东西可不是一般的苦。
从那之后,他对巧克力都有些惧怕了。
“你应该多吃点的,太瘦了。”
看着她的清瘦纤细的手腕,陈颂忍不住说着。
“嗯,我知道了,但,好像最近食欲也不太好。”沈玉宜解释着。
陈颂犹豫片刻,道:“你是担心身体的状态吗?”
他大概了解到,沈玉宜身体的问题可能有点棘手。
“也不是。”
沈玉宜否认,也没再说下去是什么原因。
陈颂只当沈玉宜不想承认,“不用太担心,等检查结果出来,也许没什么事情呢。”
“或许,就算是有事情,现在医疗条件越来越好,我们就好好治疗,肯定会好的。”
沈玉宜不语。
她似乎不在乎这个结果,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但似乎也是在意的。
那时候的她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9. 对谈
周二下午的时候结果出来了。
时间刚刚好,没有提前没有迟到。
她也如实确诊了。
“——你的这种情况,现在建议先用药物治疗,抑制——”
沈玉宜坐在医生对面,平静地接受着这结果,双眼中丝毫波澜都未曾荡漾。
陈颂站在她的旁边,神情凝重。
“——运动要注意,避免剧烈运动,如果之后有不适的情况,一定要注意,药物治疗也许只是暂时,如果发展不太好,手术是——”
二人走出医生办公室,在医院的走廊坐了下来。
陈颂脑中回想着刚刚医生说的话,他知道这种病,许多人发现确诊后,生命就迎来了倒计时。
五年?四年?还是三年?
都很难说。
而这些沈玉宜大概也知道。
身旁的姑娘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坐着。
一旁的陈颂心里像是被紧紧堵住,同时却也很恍惚。
就连他都无法相信,无法接受。
一个和他同龄的人,竟然要面对生命漂泊无定的事。
他转头,女孩正双眼无神地看向对面的墙,原本绕在耳后的发慢慢挂不住,一点点散落,最后完全没有了支撑,垂落下来。
遮住她半张侧脸。
陈颂伸手,指尖绕过她的发,轻轻为她重新挂上。
沈玉宜感知到他的动作,眼睛中的神采重新聚了起来。
陈颂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究竟是在做什么,手上的动作僵硬,停在半空。
“抱,抱歉。”他局促道,“你的头发掉下来了,我没多想,就帮你撩上了。”
“没事的,谢谢。”
沈玉宜抬手重新为自己绕好头发。
她平常不太喜欢扎头发。
陈颂看着自己半空中的手,连忙收了回来。
“沈玉宜,生病可能没有那么可怕的。”
沈玉宜闻言慢慢转过头来。
“你不要太害怕,去年我外婆生病,我在医院里照顾她,也算是待了一段时间。看着那么多生病的人,老人,中年人,甚至年轻人,让我感觉比较深刻的是心态,一定要有一个好的心态,不要畏惧疾病,它看起来很可怕,但事实上你本身也很厉害啊。”
自己本身?
沈玉宜在心底重复着。
陈颂继续道:“现在医学一直在发展,治疗的方法肯定也在不断改进,而且刚刚医生说积极治疗也可能朝好的方向发展的,不是那么完全不可控的。如果在彭市看不好,咱就去南市,去北市,那边医疗条件更好,或许会有更好的治疗方案的。”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有些担心的急切,同时,耐心的安抚凌于这急切之上。
“所以,你不要害怕呀,会好的。”
少年的眼眸如春光,他渴望将那份希翼传递给她。
沈玉宜望着他,那一刻,她失了神。
那种眼神,真诚而有力量。
走廊两头不时有脚步声回荡。
但此刻,她的世界仿佛被眼前的少年感染,将要失去色彩的秋季忽然迎来一股清新而有生机的风,将枯黄染成有着新生命的绯红。
“我不害怕,陈颂。”
沈玉宜觉得自己并不害怕,她只是对这真诚有些措不及防。
陈颂他为什么会这样说呢?为什么会对一个勉强算是朋友的人这样赤诚呢?
沈玉宜在心底问着。
后来,她想过许多次这个问题,最后只能用一句话来解答。
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谢谢你。”沈玉宜在心底斟酌许久,到嘴边却还是这样一句。
“怎么老是说谢。”
“哦,抱歉,我忘了。”
“唉——”陈颂听到她道歉,忍不住叹了口气。
两人就这样继续并肩坐着,过了好一会儿,陈颂先开口。
“要不要现在给赵煦说一声。”
“待会儿吧。”沈玉宜有些犹豫。
陈颂察觉到这一点,奇怪中也似乎能理解一些。
据他了解,沈玉宜的父母都已经去世,家里的祖父母也都不在了,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便是小叔,听赵煦说,沈家小叔常年在外工作,很少回家。
沈玉宜一个人生活,周围的赵家还有其他同沈家关系好的人家,虽然嘴上说着会帮忙照顾她,但实际上,再亲近,沈玉宜也不想去特意麻烦别人。
“还是告诉这些长辈吧,或者先告诉赵煦的爸爸,不用有那么多顾虑。”陈颂温声劝道。
“还是先不了,等等再说吧。”
见她拒绝,陈颂便没继续劝下。
次日,沈玉宜收拾好东西,在陈颂的帮忙下出了院。
出院的手续都是陈颂帮忙跑着办的,他执意不让沈玉宜去来回跑动。
两人出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十一月的阳光灿烂而温和,早已没有夏日般的灼人。
沈玉宜走出住院部大楼,抬头看天,这样的阳光好像可以将人净化。
陈颂站在她的身边,就这样静静看着她。
沈玉宜今天戴了一对耳饰,银色的,是小树叶的形状。
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光芒。
他想起,那晚在烧烤店一起吃饭的时候,沈玉宜似乎也戴了一对耳饰,若隐若现的。
但昨天在走廊帮她整理头发的时候,他依稀记得这个姑娘是没有耳洞的。
“你的耳饰真好看。”
他的语气满是真诚,不存在丝毫的奉承。
沈玉宜收起视线,转而看向他,她发现陈颂说话总是会让人有点儿措不及防。
“我也很喜欢。”
“这是耳夹吗?”
沈玉宜点点头,“嗯,是,我没有耳洞。”
“怎么不打一个?”陈颂好奇道。
沈玉宜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我怕疼。我的耳垂稍微有点儿厚,所以一直犹豫,总怕会发炎。”
陈颂了然,“这样啊。”
随后他说起自己的经历,“我左耳有个耳洞。我的耳垂也稍微厚些,但是打完好像就薄了些,不知道是错觉还是。”
沈玉宜闻言凑近看了看他的左耳。
“果然有。”随后又对比了他没打耳洞的那个耳朵,“好像是的欸。”
女孩头发的清香萦绕在他的鼻尖,淡淡的,和空气中的阳光混合,温暖又美好。
陈颂整个人有些僵硬,身上的血液像是凝止了,脸上染上一层不易察觉的红晕。
那一刻,他的心好似被一层轻纱缠住。
很怪异的感觉。
“是,是的。”此时的他呆呆的。
“疼吗?”
“不疼,可以在秋冬天的时候打,会不容易发炎。”
“好。”
“你要是想打,可以给我发消息,有一家手打的还不错。”
“那就谢谢你了。”
话音刚落,沈玉宜又紧接着道:“我们去吃饭吧,我请客。”
“不用不用。”
“这两天你忙前忙后帮我,我也很不好意思,请你吃饭,我就没有太多心理负担了,就当作是再帮我一个小忙吧。”
陈颂看着她,思虑片刻,还是答应下来:“好。”
“忘了问你是怎么来的了。”
沈玉宜想起,她记得陈颂前两天都是骑摩托来的。
“打车。”他解释着。
沈玉宜心底明白,没再接着问,只是说:“我们出去打车吧。”
“好。”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新街路口,二人下了车。
陈颂跟着沈玉宜又穿过一个街口,最后来到了一家中式风装修的饭馆。
看着店牌匾——盛园,陈颂略微有些印象。
赵煦曾经提过,说小时候家里人常带他们去一家叫“盛园”的饭馆吃饭,菜味很好。
沈玉宜轻车熟路地带他来到一个靠窗的位置,把菜单递给他。
“你先看,我不太清楚你的口味。”
陈颂拿起菜单翻了翻,“你来点吧,我没什么太大忌口,可能特别辣的不太能吃,其他都好。”
说完,就将菜单递了回去。
沈玉宜接过菜单,大致浏览了一下,快速给服务员说了菜名。
她点了几道菜,外加一个鱼汤。
“不用点那么多的。”陈颂说着。
“差不多,要是实在吃不完,就带走?”
陈颂没想到她这样实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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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露出虎牙。
他的虎牙不算太明显,但相处时间长了,还是能够注意到的。
沈玉宜也努力让自己去放松下来。
这几天相处下来,他们熟悉了许多,渐渐能摸得清对方的性格,之间的气氛也轻松自然了。
就像是正常的朋友。
沈玉宜觉得有些新奇,对于这一段关系,似乎有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她想,有可能是两个人性格相投,而且能彼此适应迁就对方。
菜上齐了后,两人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
陈颂将这些菜都尝了一遍后,便爱上了这家菜。
都很鲜美,不失食材本身的清香美味。
“怎么样,还能吃得惯吗?”沈玉宜询问。
陈颂赞同:“真的很不错欸。”
“那就好,本来还会担心你吃不惯。”
“能吃惯的,这个鱼汤我感觉是最棒的。”
沈玉宜淡淡笑了,“我也是这样认为,从小喝到大,味道没变过。”
“我听赵煦说过这家店,他说过小时候便常跟着大人来这里。”
“嗯,不想做饭了就来这里。”
说到赵煦,沈玉宜又回忆起其他的事情,“赵煦最爱吃。从前赵叔厨艺并不好,那会儿也一直忙公司的事情,来不及去学,赵煦不愿意吃他爸做的饭,嫌难吃,总是缠着要来这里吃饭。有时候赵叔不顺着他,他就在他们家门口打滚闹着,惹得邻居来看,赵叔没有办法,职能的带他来吃饭。”
“他小时候也确实混蛋。”陈颂忍不住道,“那你呢,也会想常来吃吗?”
提到自己,沈玉宜回忆了回忆,道:“我还好,我爸做饭味道挺好的。我偶尔会嘴馋,但一般嘴馋的时候赵煦比我更馋,只要是他知道我想去吃,就会拿这个当借口,小一点的时候就让赵叔带我们来,大点儿的时候,就直接问赵叔要钱,然后带我一起来这边。”
“看来赵煦作用还是很大的。”陈颂道。
沈玉宜点头,“这一点确实同意。”
她停了几秒,继续道:“昨晚你回去后,我在赵煦放学的时候给他打过去电话了。”
陈颂集中了精神,“你告诉他了吗?”
“说了。”沈玉宜低下头,“他好久之后才说知道了,还说,让我放心,等他回家就来找我。”
昨晚打电话的时候,赵煦应该是还在外面,在回租房的路上。
沈玉宜记得当她以很冷静的语调说完结果后,赵煦那边沉默了许久,甚至被他后来的声音都有着隐约克制的哽咽。
她本来是不想哭的,但在听到他为自己而哽咽后,眼泪便布满眼眶。
“我还是打算先不告诉赵叔这些长辈,现在这段时间医生也建议先靶向药治疗,等等看看情况再说吧。我给赵煦说过了。”
陈颂望向她,欲言又止。
隔了好久,只得道:“那先这样吧,但你也知道,这事瞒不了一辈子的。”
沈玉宜看着碗里的汤,嘴角挂着一抹极浅的笑,带着些自嘲的意味。
“一辈子吗?陈颂,你做事情的时候会用一辈子的观念联想吗?”
陈颂怔住,却还是坚定道:“会。”
“我喜欢的东西很多,摩托、台球、滑板、钓鱼——隔一段时间,就会遇到一个感兴趣的领域,从陌生到熟悉是需要很久的,我还想做更多我喜欢的事情,在我眼里这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一辈子说短也短,但也挺长的,我还挺期待之后的日子,说不定会有新的爱好,我还能去尝试感受。”
“我现在也是一个人生活,我很小的小孩就被我妈扔给我外婆了,在此之后我只见过她一次,我外婆去年去世了。我外婆告诉我,让我不要管太多事情,闲散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了,这一点目前我感觉她说的还是挺对的。”
“其实自私一点挺好的,对于我妈的事情,我也不想去过问,我只想远离有关她的一切。现在我这样的生活,能在我的控制范围内,我倒是甘愿这样一辈子。”
说话间,他对上她的眼睛。
“你作词很好啊,你可以去继续发展啊。”
“阿玉,不要害怕生病,乐观一些,等你好了,你可以拥有大把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要相信自己,阿玉。”
10. 不是首选
十七岁那年的秋天,对于沈玉宜来说,清晰又模糊。
有事情发生,所以时间过得很快。
原本家、学校两点一线的足迹,在这个秋天,多了“医院”这个新增地点。
因为要按时复诊,沈玉宜免不了要请假,她渐渐成为了班里请假的次数偏多的人。
面对自己最喜欢的老师闫君,沈玉宜意外地不想隐瞒。
毕竟也没有办法去隐瞒,闫君是她的班主任。
年级部对请假管控很严,没有正当的理由,即使闫君再相信她,肯定还会受限。
沈玉宜总是独来独往,再加上不住宿,和班里同学的交往就更少了。大家对她偶尔的空席不禁好奇,议论纷纷。
“感觉沈玉宜能出校啊。”
“她为啥出去,我也想像她一样,那么容易就能出校玩。”
“不知道是咋拿到的,肯定不想在学校待,外面多好。”
沈玉宜没有多在意,只当作不知道。
在大家眼里,她能轻易拿到假条,这一点肯定是招人嫉妒的。
学校氛围本就压抑,没有人不期待拿到假条出校。
所幸,班长庄晓会替她说话,甚至帮她怼上几句。
“别天天怨气那么大。”
“你当班主任是糊涂吗?糊弄就能出门?”
“好奇这儿好奇那儿的,马上会考,我记得你三门模考都没合格吧。一天天心思够多的。”
庄晓私下悄悄问过她,她没有完全隐瞒,只说身体状态差,需要按时去医院看看。
沈玉宜心底很感激庄晓,在这段时间,庄晓帮了她很多,她感觉到了满满的善意。
一直到高二上学期结束,赵煦所在的天际中学和陈中放假时间正好一致。放假的时间里,赵煦总来找她,只要时间允许,都会陪沈玉宜去医院。
那段时间一直如此。
关于沈玉宜生病的事情,赵煦按照约定,暂时帮忙隐瞒下来,长辈们并不知道。
唯一没有隐瞒的便是远在南城上大学的任之杳。
一月中旬,任之杳放假回了家。
回到家后的第二天,任之杳就去找了沈玉宜。
那晚她是偷偷跑出来的,在沈玉宜家楼下等着她放学回来。
沈玉宜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了。
她赶不上最后一班公交,平常只能步行回家,但是最近的速度要比往常慢些,路上花费的时间自然比往日要长。
在看到任之杳的那刻,沈玉宜怔住了。
她不知道任之杳回了彭市,更不知道她竟然会那么晚过来找她。
沈玉宜的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微微喘着气。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到任之杳的脚下。
任之杳见到她后,愣了两秒,便朝她跑来,紧紧抱住了她。
“小玉——”
沈玉宜的双臂慢慢回抱住她,两个人的胸口隔着厚重的衣物相贴。
“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夜里,这几天忙,就没提前告诉你。”任之杳说着,“你还好吗小玉?”
沈玉宜松开双臂,站在她的面前,“你看,我很好。”
她的脸映上路灯的暖黄调,睫毛闪着。
任之杳盯着面前这个姑娘,好生瞧了瞧,鼻子就酸涩了。
小玉比她离开彭市前那会儿要消瘦一圈。
“怎么这样了呢?”任之杳哽咽道。
“你知道了,姐。”
“你这家伙,瞒着大人,难不成还想继续瞒着我啊。”
沈玉宜没看她,小声道:“也没有想一直瞒你,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你的。”
随后问起:“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周前刚从赵煦那里知道,他给我打了个电话。”
沈玉宜垂下眼眸,“也好,我就不用找机会给你说了。”
任之杳拉起她的手,“小玉,之后我陪你去复诊,听赵煦说,这段时候每次复诊都是他陪你去的。”
沈玉宜闻言愣了一下,赵煦确实常提出陪她,但是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上课的期间去复诊,那时候她没让赵煦去,耽误课总归不好。
她不确定道:“都是他陪我的?”
“嗯,不是吗?我问他有没有和你一起,让他先多照料些。他说让我放心,他每次都会找出时间去陪你。你们都是周末去的吗?正好都能有空欸。”
沈玉宜摇摇头,道:“不是。”
“那这小子还能请假出来,看来在学校真的有点如鱼得水。”
沈玉宜没再说什么,她心底对赵煦的话有些不解,想了想,可能赵煦是怕任之杳在南城会担心,这样说显得他比较了解她的情况,任之杳也能放心些。
“对了小玉,你下次是什么时候复诊,我在家,这段时间我来陪你去医院。”
“再过一周。”
“那会儿你们是不是能考完试了?”
“嗯,那会儿刚放假。”
“到时候你提前给我发消息,我陪你去。”
沈玉宜露出一个让任之杳放心的笑:“好,我知道了姐。”
沈玉宜低头看了看表,道:“姐,你是怎么出来的。”
“偷偷出来的,我爸妈都睡着了。”
沈玉宜倒吸一口凉气,道:“我不留你上去玩了,你快回家吧。”
任之杳也知道时间不早了,想到自己偷跑出来的事情,自然是有些心慌。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快点上楼休息,等你下周放假。”
“嗯,回去吧姐。”
任之杳松开了沈玉宜的手,“走了。”
“路上慢点。”
沈玉宜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越来越快的背影,心底松了口气,将笑容收起,随后便上了楼。
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楼道。
一周后,任之杳陪着沈玉宜去了医院。
两人的家在医院的不同方向,于是约在医院门口见面。
沈玉宜在见任之杳之前在家做了份任之杳爱吃的鸡蛋饼,打包好给她带了过去。
冬日早晨格外寒冷,任之杳比沈玉宜提前到了两分钟。
沈玉宜来到的时候,她正带着帽子双手缩在口袋里,在门口的一个角落原地转圈。
当沈玉宜带着鸡蛋饼出现在任之杳面前时,任之杳惊喜道:“小玉你竟然给我做了饼!”
说完当即接下了饼。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的。”
“这个应该不用猜吧。”
毕竟让爱熬夜的任之杳一大早就起来可不是件容易事,估计她着急忙慌地起床后,肯定来不及吃早餐了。
任之杳走上前抱了抱沈玉宜,“我们家小玉真好。”
沈玉宜轻轻抿嘴笑笑:“好啦,你先吃,吃完咱进去,待会儿把口罩带好,现在医院病毒也多。”
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独立包装的口罩递给了任之杳。
或许真的是太久没吃,再加上饿了一晚的缘故,任之杳很快就把饼吃完了。
沈玉宜递给她纸巾。
任之杳接过,擦了两下,道:“走吧小玉,咱进去。”
沈玉宜点点头,二人并肩穿过医院大门走进了门诊部。
对于复诊的流程,沈玉宜已经熟悉,算是有了经验。
任之杳和赵煦一样,都没太有在医院奔走的经验,在医院转了两圈就快要分不清方向。
全程她都是紧紧跟在沈玉宜的身后,任之杳盯着沈玉宜的背影,她不时想,自己究竟是来给沈玉宜看病,还是沈玉宜带她给自己看病呢。
等她回去,一定要问问赵煦在医院是不是也有过和自己同样的感受。
有了经验后,其实一切流程进展得也挺快,沈玉宜甚至觉得这次破了之前几次的记录,这次用时是最短的。
但身后的任之杳并不这样想,对她来说一切还都很新奇,时间消耗得很慢。
她全程像是个无头苍蝇一样打着转。
沈玉宜身体的状况没有什么改观,医生继续帮忙开了药。
出诊室前,医生对她说:“放松心情,保持一个好的心态。”
沈玉宜听到后心中一紧,最后还是向医生道了谢,“好的,谢谢您。”
随后拿起缴费单和任之杳出了诊室。
每个诊室门口都有缴费机,排队的人不多。
沈玉宜正要刷上单子准备缴费时,想到身后的任之杳,迟疑了片刻。
任之杳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怎么了?”
“没什么。”
沈玉宜回着,随后还是刷了卡,导出了缴费记录。
高额的费用明晃晃出现在屏幕上,沈玉宜平静地看着,继续着手下一步的缴费。
任之杳瞥到了药物的费用,不禁倒抽一口气。
她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问道:“小玉,现在看病吃药,还能负担吗?”
“能。”沈玉宜说着。
她娴熟地缴完费用,转身温声道:“我爸留的目前够用,如果之后实在不行,就把他手里赵叔公司的股份转了。”
“不用担心我。”
任之杳看着她,叹了口气,揽住了她。任之杳个子高些,175左右,比沈玉宜高了4厘米。
沈玉宜靠在她的肩上,“晚上陪我去吃好吃的吧。”
“好,都依你。”
二人拿完药便离开了医院。
还未到饭点,她们便坐了地铁,去了市中心逛一逛。
兴许是彼此早上起来的都有点早,两人这会儿都有点疲惫,沈玉宜想到一家甜品店,出了地铁后,就拉着任之杳去了那里。
那是一家很有情调的小店,藏在街角,不注意很难发现。
临近春节,店里点缀了许多新春元素,进门的那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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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十足。
两人点了餐后,便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任之杳环顾四周,道:“这边看来还不错,之前都不知道这边开了家店。”
“开了小一年了吧。”
“怎么找到的?”
“嗯,之前一个人闲逛,无意间就逛到这里了。”
“哦哦。”
说话间,服务员就为她们端上了甜点和茶。
任之杳和沈玉宜从小相处到大,口味也出奇得相似,都不爱喝咖啡,更喜欢喝点茶。
要说唯一不同的,便是沈玉宜从前不爱吃甜品。
不过最近几年,她渐渐喜欢上了,甜食已经成为她日常的一部分了。
好像吃甜的,人也会跟着幸福些。
任之杳看着对面的姑娘认真吃些盘子里的蛋糕,忍不住道:“你小时候可是一点甜的都不愿意吃。”
“小时候总觉得太甜了。”
任之杳笑了,“怎么,现在不嫌甜了?”
“感觉现在吃到的甜品都是淡淡的甜,这样的甜度刚刚好。”
“哪有啊,一直都是这样。”
沈玉宜微微怔住,看着盘子里的蛋糕,道:“是吗?”
“是啊,傻丫头。”
任之杳尝着盘子里的千层蛋糕,开口道:“这段时间你在家还好吗?”
“都好,你呢,大学第一个学期还顺利吗?”
“也还好,需要适应一段时间,明年高考,你要不要也来南城?”
“没想过,到时候再说吧,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想那么远。”
“其实不远了,你要是来南城也好,孟桐也在南城,你来这里正好我们都能照顾你。”
听任之杳说到孟桐,沈玉宜问起:“孟桐哥也回彭市了吗?”
“他后天能回来,等回来让他来找你玩。”
他们几人虽然都是一起长大,关心都很不错,但如果细说的话,可能是因为年龄相仿的原因,孟桐和任之杳接触的更多。
毕竟任、孟两家住得相对更近。
赵煦私下和沈玉宜八卦,说他总觉得杳姐和孟桐哥俩人之间的关系有点其他的意味。
沈玉宜大概也能感觉到,听说杳姐高考的第一志愿是参照孟桐哥的填的,不过孟桐哥成绩更好些,杳姐最后没有被第一志愿录上。
“你可以去南城,去孟桐的学校,他们学校更好些。”任之杳提议。
沈玉宜看着她,笑笑:“好,我知道了。”
“南城的帅哥还是很多的。”任之杳忽然来上一句。
“有孟桐哥帅吗?”沈玉宜故意道。
任之杳竟真的认真去思考着,她回答道:“孟桐更有气质。”
沈玉宜点点头,附和:“是啊,孟桐哥沉稳温柔,还有点腹黑。”
“他那个嘴可损,有时候损我我都听不出来。”任之杳格外认可。
不知怎么的,沈玉宜的脑中忽然浮现出蹊山上遇到那人的身影。
她还记得那张他在雪山被拍下的照片。
依稀之间,她将他的身影和在蹊山亲眼见到的相重合。
那人身上也很有气质,是和孟桐哥相反的。
也是个很特别的人。
“我之前见到一个人,也挺有气质的。”
“什么样的?男生吗?”
“嗯,不羁洒脱,感觉没有事情能阻挡他的脚步。”
任之杳来了精神,“你有联系方式吗?”
“没有,碰巧见过一面,他的名字还挺有意思——”
话音还未落,任之杳那边就来了电话。
沈玉宜的话被打断。
任之杳接了电话,她的听筒声音有些大,店里这会儿人不多,很安静,沈玉宜隐约能听到电话对面的声音。
“你在哪?”
沈玉宜听出是秋姨的声音。
“和小玉一起,和你说过了,她肠胃不舒服陪她去医院拿药了。我俩这会儿坐着说话呢。”
“你小表弟刚刚和家里闹矛盾,来咱家了,你回来陪陪他。”
“晚点儿吧,我和小玉吃点东西再回去。”
“你快回来吧,安慰安慰你表弟,你和小玉什么时候都能见,晚点见不行吗?反正都放假了。”
任之杳有些为难,但还是应下了:“好吧。”
她挂了电话,带有歉意地开口:“小玉,我表弟有点事,我得先回家了,改天咱再出来吃饭好吗?”
沈玉宜温柔笑笑:“好,你快去吧。”
任之杳拿起包,“那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嗯,路上慢点。”
任之杳拿起包,转身离开,店门上的铃铛跟着门一推一合发出清脆的声响,随着任之杳背影的远去,铃铛的渐渐平息。
店里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安静。
沈玉宜用勺子戳着盘里的蛋糕,露出了苦笑。
11. 夜市相遇
任之杳走后,沈玉宜没太有了胃口,最后只喝完了茶,盘子里的草莓蛋糕还剩下一半。
夕阳入,伸手触碰玻璃却不觉温暖。
沈玉宜出神地望着窗外,不久后,便收起实现,拿起围巾独自一人回了家。
回到家后,沈玉宜换完鞋,将围巾随意搭在椅背上,她站在那儿,转头看向柜子上的父母的合照,照片里,封荔和沈家林都很年轻。
封荔去世的早,他们一家人没什么正式的合照。
这是在封荔怀她的第三个月拍的。
而这张照片勉强能算得上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
原本这张照片是被收起来的,直到沈家林去世后,沈玉宜便将它找了出来,放在了家里最显眼的位置。
她怔怔地盯着这张照片,许久后才慢慢收回视线,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
冬天白昼短,夜晚长。
刚刚六点,外面便已经被夜色笼罩。
家里只开始一盏入户的小灯,昏黄暗淡的光亮无法穿透整个的漆黑。
奔波了一天,沈玉宜拉起毯子盖在身上,屋内的寂静如同无边的潮水,一点点将她吞没。
她调整了呼吸,慢慢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一如往常,梦如期而至。
沈玉宜又梦到了父母,梦到父亲在厨房里做饭,母亲则在阳台整理花草。
而她则在客厅找光盘,嘴里正吃着刚刚父亲投喂的排骨。
“妈妈,咱家之前的那些老光盘都放在哪儿了?”她冲阳台喊着,却无人回应。
梦里的她忽然像是有了现实的意识,大脑顷刻间涌入母亲离去的设定,于是立即停下手里的动作,朝阳台奔去。
“妈!”
她冲进阳台。
却见母亲一如年前的样貌,她站在阳台角落,抬头笑着看她。“怎么了?”
她心底的巨石落下,看着母亲,平息了心情。
“没什么,我就想看看你妈妈?”
她只想多看看妈妈,只要他们都在,生活就有盼头。
她只是想要家人。
九点五十三分,沈玉宜被胸口的不适感叫醒。她缩在沙发上,面色难受,额角冒着冷汗。
她努力撑起身体,扶着桌子和墙去找药。
吃完药,沈玉宜坐在地上,她顺势靠在墙上,头朝墙面不停撞着。
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这样做是为了转移疼痛,还是因为心底的无力。
安静昏暗的房间一点点将她吞噬,半掩的房门下没有光亮透进。
家里的灯没开,沈玉宜世界的灯也未开。
等她慢慢扶着墙从地上站起来,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落在了11的位置。
饮水机按钮被按动下去,她为自己接了些热水,喉咙滚动,水流划过嗓间,身体渐渐有了些暖意。
冰箱里许久没有添过食材了,只有几个鸡蛋和两瓶酸奶。
沈玉宜今天没怎么吃东西。
中午的时候没胃口,陪任之杳吃饭的时候就喝了两口汤,傍晚就吃了几口蛋糕。
她得吃点东西,不然这具身体不知道还能撑几天。
沈玉宜合上冰箱门,看着夜色正浓的窗外,思索一阵,走出厨房拿起手机和围巾便出了门。
出了小区后,她一路向东走,转了两次弯后,来到了附近的冰益夜市。
这个夜市沈玉宜很久都没来了,从她家走到这里要十五分钟。
从前沈父夜里常带她来买点宵夜,两个人也不会觉得步行的路途长。
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便不想那么晚来这里了。
今天这会儿已经算晚了,小区附近的餐饮店都打了烊,而附近只有冰益夜市会一直摆摊到夜里两点。
沈玉宜到的时候,夜市小吃摊前几乎都有着人等着餐,各种小吃美食的香气在空气中散落。
这边街区的空气似乎也因为这些冒着热气的小吃摊而温暖几分。
沈玉宜凭着记忆来到了一个黄色小车前,看着上面醒目的“笑笑车轮饼”的招牌,她在心底确定下来。
“老板,我要十块钱的车轮饼,一个玉米的,一个肉松的,一个芋泥的。谢谢。”沈玉宜说着就扫了二维码,付过去十块钱。
“好的。”老板应下,边准备饼皮糊边瞥着沈玉宜,看了许多眼后,才隐约确认。
“哎呀,丫头是你啊,你一个人,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沈玉宜礼貌笑笑,“嗯,是我。”
“好就都没见你了。”老板说着。
沈玉宜点点头,“上学比较忙。”
她上一次来还是初三那年冬天,和父亲一起。
小时候她不爱甜,但是十多岁后,突然慢慢喜欢吃甜,不过只能接受淡淡的甜,沈父便常带着她来吃车轮饼。
车轮饼的甜是淡淡的,不腻,刚刚好。
这两年,她就不再来了。
“是啊,现在高中了吧,学业肯定很忙。欸?你爸爸呢,这次怎么没和你一起。”
老板说着。
沈玉宜深呼吸一口气,眼角酸涩,温声道:“他最近工作忙比较累,在家休息呢,我就一个人来了。”
“哦,这样啊。”
老板便没再追问。
沈玉宜假装笑笑,心底松了一口气。
身后忽然来了一个人,站在了她的右侧。
“老板,三个车轮饼,两个紫米一个蛋黄的,钱这给您扫过去。”
清朗熟悉的声音让沈玉宜愣在原地,她缓缓转过头,正巧对上那人的目光。
在彼此目光触碰的那刻,二人都有些不可思议。
“陈颂?”
“沈玉宜?”
他们不约而同地喊出彼此的名字。
随后都笑了笑。
“你也来买吃的?”陈颂问起。
“嗯。”
“还挺巧的。”
“是,很巧。”
陈颂看着她,犹豫一下,“你是还没吃饭吗?”
“还没有,想着出来买点东西。”
陈颂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这会儿确实有点儿晚了。”
“你呢?怎么也那么晚?”她问着。
“晚上被朋友喊着打球了,就在这附近。这刚结束。”他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
摊子的老板这时把两人的饼递了过来。
“来,你们的。”
两人转过身,分别接下自己的那份。
“谢谢您。”
道了谢后,一起转身离开了小摊。
沈玉宜边走边打开袋子,温暖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
陈颂转头看向她,“你也喜欢吃这个吗?”
“算是喜欢吧,感觉还不错。”
“确实挺好吃的,现在天气凉了,吃着暖和。”陈颂附和,“你那个是什么味道的?”
“三种,芋泥,玉米,肉松。你呢?”
“紫米和蛋黄。”
“那应该也很不错。”
两人并肩往前走着,都拆开了包装。
刚做好的车轮饼很烫,二人小心翼翼地吃着。
陈颂咬着自己手里甜糯的紫米口味的车轮饼,看着脚下的步子。
此时他们俩的步伐是一致的。
陈颂走路要快一些,但今天不知不觉中放慢了步伐,努力和身旁的女孩儿保持一致。
“沈玉宜,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他说着,却没敢去看她。
沈玉宜整个人一顿。
陈颂看着她忽然间改变的脚步,心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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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半拍。
当他以为她会犹豫拒绝时,却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下来。
“好。”
二人来到一家麻辣烫的小摊子,拿着盘子选了自己要吃的配菜,交给了摊主。
陈颂问:“你要什么辣度?”
沈玉宜抬头看了上面的菜单,轻声道:“特辣吧。”
“啊?”
沈玉宜确定地看了眼他,道:“嗯,特辣。”
陈颂有些惊讶,但还是点点头,对老板说:“她的那份特辣,我的要微辣。”
老板的出餐速度很快,二人很快就拿到自己的那份。
他们坐在摊子旁边的桌子前,拆开一次性筷子,低头拌了一下碗里的麻酱。
沈玉宜面色自然地夹起碗里红油油的丸子,小口吃起来。
陈颂看着她那碗布满辣椒红油的那份,眨了眨眼,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眼前漂着红油的这份,沉默了片刻,随后夹着自己碗里的青菜,吃了一口后还是呛了一下。
沈玉宜立即抽了几张纸递给他。
“慢点吃。”
陈颂侧过脸咳着,满脸通红。
等调整好后,他不禁问起对面的女孩:“你那碗吃着没事吧?”
沈玉宜摇摇头:“还行,是有点辣,但也可以接受。”
随后她贴心说着:“你还能接受吗,要不让老板再帮你加点清汤?”
陈颂摆摆手,“没事没事,我能接受,就是不小心呛着了。”
“你平时也是吃微辣吗?”
陈颂听到后怔了一下,“可能清汤会多些。”
“那你等等慢点吃。”
“好。”
这夜有风,冷冷的风穿过街口,也穿过他们的衣领。
沈玉宜缩了缩脖子,努力让风不再钻进围巾里。
她沉浸地吃着面前的特辣麻辣烫,嘴里逐渐被辣椒麻木着,喉咙也是。
嘴唇也被辣椒一点点染红,一点点晕染。
口腔已经是疼痛的感觉了,但她还在吃着,没有停下,甚至拿起勺子喝了两口汤。
陈颂也被辣椒染红了嘴角,但他已经能接受这个辣度了,吃起来并不觉得费力。
当他抬头看向对面埋头吃的沈玉宜时,愣住了。
这家辣椒很辣,更何况沈玉宜点的是特辣。
她被辣到眼睛莹着泪,脸上微微冒着汗,嘴唇更是红得不行。
但她还是不肯停下来,依然夹着碗中的食物。
像是在发泄什么。
陈颂的胸口仿佛也被牵动着,他看着她,脸上不忍。
“喝口水吧。”
“不用。”她继续吃着。
寒风袭来,吹起地上枯黄的落叶,也吹动他们的发丝。
陈颂望着沈玉宜,心中像是被生生拧着。
他眼眸湿润,此刻也让人揣测不清究竟是被这冷风吹的,还是——
“这段时间,有去医院吗?”
他轻声问起。
沈玉宜点头。
“身体还好吗?”
沈玉宜迟疑一下,但还是点头。
陈颂注意到她的停顿,心中明了。
风停了下来,二人的发丝渐乱。
陈颂紧紧望着她,眼中的情绪似乎能看清却也模糊。
他为她递过去两张纸。
“阿玉,你慢慢吃,我陪你。”
听到“阿玉”两个字,沈玉宜停下了动作,这是他第二次这样叫她。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一双眼睛。
她看懂了他眼中的心疼。
恍惚间,自己的情绪的阀门也在此刻打开。
“如果,没人陪你去医院复诊,你可以给我打电话。”他顿了顿,还是说出了那句,“我陪你看病,你不会一个人的。”
12. 除夕夜的局外人
窗外烟火闪烁,烟花绽放在夜空,仿佛下一秒即将迎来黎明。
热闹的气息弥漫在彭市。
除夕夜寒冷却又温暖。
沈玉宜在赵家的厨房里,和赵煦一起帮着赵叔收拾。
“啊,我要买个洗碗机——”赵煦停下了手中刷碗的动作,崩溃道。
赵跃端着盘子走了进来,瞥了他一眼。
“自己拿钱去买。”
“爸,你就不能给家里添一个嘛。”
“让你干过几次活?”
赵煦不说话,不情不愿地埋头继续刷,把心底的不痛快都撒在刷碗上。
沈玉宜来到水池旁,看他这副架势都快要把碗给刷破。
“你轻点刷,不然你的压岁钱都要用来买碗了。”
“小玉!”
沈玉宜没管他,淡淡开口:“来,让我冲个抹布。”
赵煦嘴上愤愤,但整个人还是乖乖挪到了一旁。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要快点了。”她说着,然后把抹布洗净,挂了起来。
“小玉,你快去沙发坐着玩吧,晚会已经开始了。”赵跃开口。
“嗯好,这就来了。”
沈玉宜洗了洗手,“先走了。”
“啊,我不想刷碗了。”赵煦继续哀怨。
他讨厌做家务。
沈玉宜来到客厅,坐在了小沙发上。
这两年的除夕团圆饭,她都是和赵家父子一起度过的。
待到零点一起守岁,然后出门放些烟花,之后再回家。
这样的流程,她觉得其实也不错。
赵跃走过来,递过来一块苹果。
“小玉,吃块苹果,平平安安。”
沈玉宜乖乖接下。
“谢谢叔叔。”
“你先看晚会,我去拿副牌,咱爷仨待会儿打会儿牌。”
“好。”
沈玉宜吃着手里的那块苹果,看着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
她其实挺喜欢看联欢晚会的,潜意识中,晚会播了便有着一家人团圆的气氛。
这会儿晚会刚开始,正是热闹的歌舞节目。
今年彭市没有禁止烟花的规定,此刻外面不时传来烟花炮竹的声音,隐约间能听到邻居在外面放炮玩闹。
沈玉宜窝在小沙发上,抿起嘴角笑了笑。
她感觉到一种静下来的久违的幸福。
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忽然响起,将她从这种平静中抽离。
沈玉宜转头看去,赵叔和赵煦都没听见。
“叔,门铃响了,好像来人了。”她朝房间里喊去。
“你先开门,我这就来——”赵叔的声音从房间传来。
沈玉宜犹豫片刻,从沙发起了身,来到玄关,打开了家门。
乌压压的几个人站在门前。
沈玉宜愣了一下,扫了一眼,这几个人的面孔都有些陌生,但似乎也见过一面。
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赵煦的小叔一家三口,旁边的老人,应该是赵叔的父亲。
沈玉宜无措地站在门口,突然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门外的几人在看到开门的人是她的时候显然也愣住了,属实没有想到会是一个青涩的女孩。
“那个,您们请进——”
沈玉宜先开口破冰,随后让开了位置。
赵家人尴尬笑笑,走了进来。
赵跃这时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来者是自己父亲和弟弟一家时也惊住了。
赵跃的弟弟赵轸在邻市定居,他们的父亲年轻时在邻市工作,年纪大了后也就没再回来,和赵轸生活在一起。
赵家兄弟约定这几年先由赵轸多照顾父亲,等过两年赵跃忙完再由他来多照料。
往年赵跃和儿子都是在大年初一开车去邻市和亲人团聚,没想到今年他们竟然来找了赵跃父子二人。
赵跃惊喜中走上前,迎着家人。
“爸,你们怎么来了。”
赵家爷爷开口:“来看看你们,一家人一起过个大年三十。”
“那好,一起过年,弟妹,小轸,还有小优你们快进来。”
赵跃招呼着家人。
沈玉宜见状默默往后退了退。
赵跃想到沈玉宜,介绍道:“这是家林的闺女,小玉。”
沈玉宜提起精神,抬起头扯起嘴角露出尴尬僵硬的笑容。
“爷爷好,叔叔阿姨好。”
赵家人应下,“你好,孩子。”
赵家爷爷对她有些印象,他见过沈玉宜几次。
之前他还在彭市生活的时候,沈家林过节的时候带着女儿来看望过他。
“好孩子,苦了你了。”
众人没想到老爷子会这样说,空气中忽然有些凝重。
沈玉宜听到这句话后,忍住酸涩,“没事爷爷。”
赵跃咽下心中对挚友的思念,怕这姑娘再伤心,连忙道:“大家快进来坐下,门口多冷了。”
赵家小叔也连忙附和:“咱快进去吧。”
说着推搡着妻子和七岁的女儿进了门。
赵跃招呼着几人坐下,沈玉宜也顺势坐在了角落。
这时赵煦也从厨房走了出来,看到客厅里的亲人开心地跳了起来。
“爷爷!叔,婶!还有小优!你们怎么突然来了,啊啊——”
赵家人都笑了。
赵跃直接冲上来,先抱起了七岁的妹妹小优。
“我们小优又变漂亮了,越来越可爱,和我一样好看。”
小婶笑了,“你妹妹路上说着要快点见到哥哥呢,总算是见到了。”
赵跃抱着她原地转了两圈,快要飞起来的小优格外开心。
“你慢点——”赵跃叮嘱。
“哎呀。”赵跃放下小优,“乖,站稳没?”
“站稳了,哥哥。”
“你妹妹再大一点就不能玩这个游戏了。”赵轸说着,“转圈可是玩了好多年了。”
赵跃不以为然:“没事,小优长得再大,我都能带她玩。”
“你当你还和你妹妹一样能长高?”赵跃不忍道。
“我还会再长的!更何况我现在已经达到了181的帅哥身高了好不好?”
众人笑得合不拢嘴。
一旁的沈玉宜看着这一家也不禁笑笑,心里却空荡荡的。
她垂下眸子,总觉得有些不适应。
“爸你们都吃饭了吗?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吃饭。”赵跃开口。
“来的时候吃了些。”
“那么晚了肯定饿了,还有饺子馅,我去再包些,吃点热乎饺子。”
赵跃说完便起了身,赵家小叔也跟着去了厨房帮忙。
沈玉宜本来想起身去帮忙,但似乎不太合适,便继续一个人在角落的沙发坐着,尽量隐藏自己的存在。
她在这里,确实有点违和。
但不一会儿,赵跃便从厨房走了出来,问道:“欸,我记得还买了些饺子皮,放在哪里了?”
沈玉宜和赵家父子三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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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动手擀的饺子皮,但是在这之前赵跃怕擀得不成功,于是提前买了些饺子皮。
这个时候正好能够派上用场。
刚刚厨房的东西是沈玉宜在收拾的,她站了起来,“放在冰箱了,我来找吧。”
说完便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她越过坐在沙发的赵家人,刚来到沙发后面,便听到小优幼稚的声音。
“她是谁呀?哥哥。”
沈玉宜恍惚了一下,脚步一顿。
“她是小玉姐姐。”
“她也是我们家的姐姐吗?”
“她是沈家姐姐。”
“那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呀,不回家和家人过年吗——”
沈玉宜没再听下去,继续朝厨房走去。
她从冰箱里找到饺子皮后,主动留在了厨房,帮着赵跃他们包着饺子。
对于包饺子一事,沈玉宜算是熟练。
三个人一起干活的速度很快,饺子也很快就包完了。
沈玉宜帮着把饺子下进了锅里,洗了手,来到了赵跃身边。
“叔,我就先回家了。”她鼓起勇气提起。
“怎么要回家了?不是一起守岁吗?”
“有点困了,想早点休息。”她找了一个借口。
赵跃看着她,试探问起:“是待着不太自在吗?”
沈玉宜装作无事,摇头:“没有,就是今天早上起得有点早,这会儿有点熬不住了,想着回家早点洗漱休息。”
见她如此,赵跃也不再挽留。
“那好吧,你先回家休息吧,让赵煦送你。”
沈玉宜看他松口,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没有推脱。
“那明天来家里吃饭吧。”赵跃说着。
“不了叔叔,我明天要去爬南风山,就不来吃饭了。”她笑笑。
“你这孩子,来家里大家一起热闹。”
“不用的叔叔,我也买了一些年货,得慢慢吃呢。”
赵跃闻言叹了口气,大概也明白一些她的心情。
“哎,好吧。”他只能妥协,“对了,大年初五大家一起吃饭,和你任叔几家。”
沈玉宜有些想逃避,正欲开口,却被赵跃打断:“这可不能推脱了,你也不能总一个人,出来一起吃饭,往年也都这样,之杳小桐他们都在,你们几个孩子正好可以一起玩,也不寂寞。”
沈玉宜也明白自己无法推辞,只能答应下来,“好。”
刚应下,她想到什么,小心问起:“蒋一这次来吗?”
“一一啊,不一定会来,听说他大年初二后都在他外公家补习功课。”
“好。”
赵跃没多想,洗了手送她出了门,喊上赵煦去送她一程。
沈玉宜在客厅礼貌告完别后,赵家小婶走上前,柔声道:“孩子,不再待会儿吗?”
“不了婶婶,我先回家休息了,你们好好守岁。”
“那你回家的路上慢点,衣服拉好拉链,别进了风,外面冷。”
沈玉宜听到这样关心的话眼神却是躲闪的。
赵家婶婶身上的感觉好像妈妈。
是不是妈妈都会这样叮嘱?
“好,我会拉好的。”
她应下,触动之中却想要赶快逃离。
赵煦这会儿穿上外套来到玄关换鞋,“走吧小玉。”
沈玉宜停滞片刻,还是回头看向赵家婶婶。
“除夕快乐婶婶。”
赵家小婶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新年快乐。”
13. 老树下说缘分
大年初一,阳光明媚,蓝天淡云,灿烂舒适。
沈玉宜是被小叔的电话叫醒的。
小叔在电话那头和她道了新年快乐,问了她的近况。
她说一切都好,同时询问他最近如何。
小叔也道好。
面对这个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沈玉宜有想要去更亲近的欲望,但仿佛又被什么东西阻隔着。
她想应该是这些年相处时间太少的缘故。
小叔说给她的卡里转了钱,让她好好过年,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自从沈父离世后,小叔主动承担了她上学所需的费用,即使父亲留给她的钱足够支撑她的生活。
但小叔依旧按时给她转生活费。
沈玉宜常推辞,但小叔总说自己一个人,没什么需要的开销,她是他唯一的亲人,不给她给谁?
沈玉宜心底是很喜欢小叔的,小叔自从她记事起就在外上学、工作,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给她准备喜欢的礼物,并且耐心地陪她玩。
他和父亲长得也有六分相似。
沈家林儒雅清冷些,小叔沈家树则更开朗热情些。
不过她感觉小叔也似乎变得比从前沉默寡言许多。
电话结束前,沈玉宜不禁问起小叔什么时候能回家。
电话那头的小叔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才说今年年末应该会回趟家。
这几年,沈玉宜也察觉到,小叔似乎在逃避回来。
挂断电话后,沈玉宜起床洗漱,从冰箱里拿出自己买好的手工饺子,烧水下入锅中。
锅里的热气直直冒着,阳光射入厨房,热气在光线下也有了形状。
沈玉宜一个人吃完新年的第一顿饭后,换了件自己前两天新买的毛衣,套上羽绒服便出了门。
她出门的时候不到九点,不时会遇到有人在放炮。
到路口的那一小段路她走走停停躲着炮。
大年初一,路上不容易打车,沈玉宜是提前一天在手机上预约的师傅。
等她到约定上车点时,师傅已经准时到了。
在去南风山的路上,沈玉宜鲜少没有看路上的风景,而是低头逐个给亲友发了新年祝福。
等她发完消息准备关上手机时,点开了和班主任闫君的对话框,编辑的文字删删减减,最终还是点击了发送。
今天南风山下人格外多,路上堵了长长的一段。
沈玉宜只得提前下了车,自己步行来到南风山门。
南风山大年初一的人满为患已经成了惯例,彭市有些居民会有来上香的习惯。
沈家便是其中之一。
南风山并不高,半小时便能爬上去。
沈玉宜考虑到自己的情况,为了能顺利完成今天的上香祈福,放慢了自己的脚步,中途休息了两次。
到了寺庙后,她买了一些香,按照从前的习惯,上了香。
寺庙的人很多,拥挤之中,整个流程也算是顺利完成。
冬日上午的空气很清新舒服,掺杂着阳光的温暖,闭眼间,总能洗净去年的尘埃。
南风寺面积不小,沈玉宜没有径直离开,她想着回家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好,来都来了,便自己一个人往后院慢慢逛着。
前来爬山上香的人几乎都集中在前面,这边的庭院有些偏僻,人也不多,零零散散的。
沈玉宜在走廊里逛着,不时看着墙上的刻的文字。
这些文字都用的是古体,沈玉宜对这些没什么研究,也识不得这些字。
隐约猜测是些经文或者和佛学有关的内容。
这出院子在南风寺的东南,院落不算太大,一棵挂满祈福木牌的老树坐落其中。
沈玉宜走出走廊,抬头静静看着。
微风乍起,朱红木牌随之摇动,牵动着无限期盼。
庭院的经文香弥漫,也蔓延至此。
沈玉宜思索着,随后转身去小屋买了一个祈愿牌。
“您在上面写下心愿就好。”寺庙的人递过来一根黑笔。
沈玉宜接下,打开笔帽,犹豫很久。
地上石砖斑驳树影随风移动,她垂眸看着,想了想,最终提笔快速写下两句话。
沈玉宜拿着木牌来到树下,老树不高,是可以伸手够到的。
这一走近,她才发现树枝上已经被挂得满满当当。
人世间,究竟又多少遗憾和期盼?
她不禁对这老树肃然起敬,它承载了太多太多。
沈玉宜寻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处位置可以挂牌子。
那处位置有些高,她得踮起脚才能够到。
费力挂好后,她抬头看着属于自己的牌子,此刻也随着这轻风晃动。
带着这份心愿走向未知的远方。
当她放下心准备离开时,旁边的一个牌子被风转动了身子,翻了个面,露出写字的一面。
上面的字体吸引了她的注意。
沈玉宜有些诧异,那字体和她的字体有八成相似。
甚至连她本人都能混淆。
都是洒脱飘逸的笔画,只不过,那人的落笔收笔时看起来比她更要无拘无畏。
不同于其他祈愿牌,这个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沈玉宜轻轻将字念出:“不要回来。”
“署名:小雅——”
那一刹那,周遭的风依旧,落叶旋动,白云经略。
沈玉宜却凝滞于此,血液的流动也静止着。
她常听人说,凭一个人的字便能看出他的性格。
而此时,“小雅”的名字在她脑海中烙下深深的印记。
她不知道和这个可以说是虚无飘渺的一个人隔着多少距离,隔着多少个春夏秋冬。
但心底的那份好奇与探求,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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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要揭开这缘分面纱下的真面容。
“有缘总会再见的,是吗?”
沈玉宜望着老树,喃喃道。
老树不语,只是摆动着枝干。
他们的祈愿牌在风中碰撞。
那日从南风寺回来后,沈玉宜生了一场病,发烧了两天。
温度不算太高,基本都维持在38.3℃,但基于她平常身体对温度变化的感知比较明显,所以这样的温度对她而言已经有些偏高。
所幸家里还有之前纵雪梅帮忙准备的药,足以去对付这场病。
她窝在床上躺了两天,初四那天下午,发了一场大汗后,烧也算是彻底退了下去,沈玉宜的体温恢复了平常。
晚上睡觉前,沈玉宜收到了秋姨发来的消息。
消息里说让她明天晚上去彭时烟火吃饭。
按照惯例,几家人每年过年都要聚一次餐,轮流着负责,今年正好是由任家。
任之杳父母订下了这家饭店,沈玉宜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她还没去过这里。
到时候赵叔他们应该会带上她。
次日傍晚,沈玉宜在浴室洗漱一番。
她吹干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大抵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再加上烧了两天,此刻她的脸上挂着些淡淡的疲惫和憔悴。
沈玉宜回到房间从梳妆台找到了一支之前纵姨送给她的唇釉,薄薄涂了一层,整个人也显得更有精神了。
透过镜子,沈玉宜松了口气。
她坐在梳妆台前,越看自己越觉得嘴上的唇彩有种违和感,掩盖不住什么,一切都是她的自欺欺人。
想到待会儿饭桌上的情形,沈玉宜打了退堂鼓。
这场饭不知道要持续到几点,往年每次聚餐都要到很晚很晚,那会儿她总是很容易就困得睡着了,有时候会趴在父亲怀里睡着,有时候会窝在沙发上眯着,一直到聚餐结束。
此刻她只觉得心累,出门赴宴的欲望一再缩减到了极致。
无数推脱聚会的理由和借口在她的脑海中来回徘徊。
想要逃避的欲望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就在她快要下定决心逃避的时候,任之杳打来了电话。
“小玉,你收拾好没,赵煦说你跟他们家来,说好了吗?要是没人接你——”
沈玉宜叹了口气,打断了她的话:“我好了,这就去赵煦,姐。”
从沈家和赵家开车到彭时烟火约莫20分钟左右。
今天是赵跃司机开的车,赵跃晚上要喝酒,便喊来他的司机李亮来加班。
赵煦没和他们一起,听赵跃说,他白天去和朋友约出去玩了,等待会儿自己坐车去聚餐的饭店。
沈玉宜和赵跃到的时候,其他几家都已经到了。
沈玉宜提起精神,挨个打着招呼,随后来到任之杳和孟桐这边坐了下来。
14. 推脱
沈玉宜来到任之杳和孟桐这边坐下。
“小玉你是不是偷偷熬夜学习了,你这满脸憔悴。”孟桐半开玩笑。
“是啊,杳姐给我说你们学校很好呢,我这个半吊子水平自然得偷偷学学。”
孟桐闻言看向任之杳,“没事,只要不像某人半夜不睡觉去‘偷鸡’,上我们学校还是绰绰有余的。”
“孟桐!”任之杳咬牙切齿道,“谁半夜去偷鸡?”
“不知道呢,这可不是我说的,你得去找咱高中班主任,他说的,某人晚上不点灯学习,估计去偷鸡给自己补补大脑,找点儿偏门的法子提提成绩了。”
任之杳的脸越来越红,沈玉宜瞅了眼,感觉她下一秒就能被点燃,于是连忙道:“孟桐哥,我渴了,帮我把果汁递过来。”
孟桐拿起沈玉宜的杯子,帮着沈玉宜倒着果汁。
任之杳心中气愤,便转过身不再看他,找着沈玉宜说话。
“赵煦呢?他怎么还搞迟到的戏码。”
“听说今天白天去玩了,现在还没回家。”
“他这是一天都闲不下来,又去打球了吗?”
一旁的孟桐接了话,“去钓鱼去了。”
“钓鱼?”沈玉宜和任之杳异口同声。
任之杳满脸疑惑:“这个季节还能钓鱼?”
“当然了。”
“我还以为冬天不能钓鱼呢。”沈玉宜说着。
“不是的
“欸,你怎么知道?”任之杳想起。
“这个啊,我给他介绍的地方。”
任之杳和沈玉宜一时无语。
三人正说着,沈玉宜就接到了赵煦打来的电话。
沈玉宜向他们示意,然后接了电话。
“小玉,你们到了是不?”
“到了。”
“你们在哪个包厢?”
“包厢的话——”沈玉宜想了想,她还真的没注意。
孟桐说道:“207竹间包厢。”
沈玉宜点头,对电话那头的赵煦说:“207竹间包厢。”
“什么鬼?”
“你找207就好。”
刚说完,沈玉宜想到这个包厢所处的位置不太好找,很难注意到。
包厢里的暖气很足,待的这一会儿她有些闷,想去洗个手透个气。
“你还有多久到?”
“七八分钟吧。”
“我去门口接你,这边包厢不好找。”
挂了电话后,任之杳对沈玉宜说:“怎么你要去接他?让他自己问服务员进来就是。”
沈玉宜温柔笑笑:“没事我正好想想要去趟洗手间,我看这包厢里也没有。”
“那我陪你去。”
“不用,你和桐哥一起在这等我就好。”
说完,沈玉宜起身,和大人打了声招呼就先离了席。
当关上包厢的门后,沈玉宜靠在门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周遭的一切在此刻都与她隔绝。
她盯着地面看着,沈玉宜有些奇怪,她察觉到自己在有些时候似乎排斥在这样的环境中。
“女士,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路过的服务员轻声问着。
沈玉宜缓过神来。
“那个,洗手间在哪里?”
从洗手间洗脸和手出来后,沈玉宜沿着走廊,绕了一圈来到了饭店外面。
她的脸上和手上的水珠没有完全擦干净,清冷的风掠过,令她清醒许多。
门口有树,她在靠近树的台阶坐了下来。
沈玉宜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赵煦差不多要到了。
她点开和赵煦的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打着字,发过去一条消息。
【我在门口台阶这边,旁边有棵树。】
关上手机,沈玉宜低头看着地上的枯叶。
她伸手捡起一个小树枝,在地上写着字。
“沈——玉——宜——”
她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光线昏暗,树枝留在地上的划痕也在这黑夜中若隐若现,难以看清。
一个人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同时遮挡住了光线。
沈玉宜大脑本能以为是赵煦,但看着衣服的风格,便知道这并不是他。
“沈玉宜。”
清澈中低沉初显的少年声音在她前上方响起。
沈玉宜原本平静的目光突然一顿。
她缓缓抬头,对那人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一一。”她的声音混合在晚风中,“好久不见。”
蒋一单肩背着背包,他低头看向她,毫无躲藏地端详着她的脸。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
他握着背包肩带的手攥得更紧了。
沈玉宜的眼中依然平静温和,“一一,为什么关心的话到嘴边总要变副样子呢?”
“你不要多想。”
“好,我不多想,你没有关心。”沈玉宜妥协。
她看着蒋一,夜色模糊着他的面容,但依稀间也能看出他的变化。
距离上一次见他,都快有一年了。十四五岁正是少年蜕变大的阶段,只见他脸上的五官的轮廓渐渐分明,逐渐融合着自己身上的气质,有了些孤傲的意味。
这是个好看的人儿。
“你在这里坐着干什么?”蒋一被看得不自在。
“等赵煦。”
蒋一冷哼一声,“你也愿意等他。”
沈玉宜却笑了,“我也可以等你。”
“我不需要。”
语毕,蒋一看了沈玉宜一眼,“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面对蒋一这样的语气,沈玉宜也不恼,她知道他对之前的事情还置气。
“我很好啊。”她说着。
“沈玉宜你还是那么爱骗人。”
沈玉宜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你要当心了,小心我下次继续骗你。”
“你——”
“嗯?”
蒋一没说话。
随后,他顺着沈玉宜手里的树枝看去,随后也蹲了下来,仔细看了看地上的字。
“你为什么写自己的名字。”
“不告诉你。”
蒋一抢过她手里的树枝,在地上兀自写着。
“你为什么写自己的名字。”
沈玉宜问着同样的问题。
“不告诉你。”
他也用着同样的话搪塞她。
“幼稚。”沈玉宜撇了撇嘴。
“你干嘛说你自己。”蒋一回怼。
沈玉宜哑口无言。
蒋一将树枝重新塞回沈玉宜手里,然后坐在了她旁边。
两个的人的影子在路灯下重叠。
“沈玉宜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蒋一问着。
“没大没小的,喊我姐姐。”
“我不会喊一个骗子姐姐。”
“还那么讨厌我啊。”
“嗯。”蒋一说着,随后接着问:“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啊,我很好,没有不舒服。”
“你脸色都不对。”
“前两天受凉发烧了,这刚好呢。”
沈玉宜话音刚落下,赵煦的声音便从不远处传来。
“你俩坐地上干嘛呢?大冷天还黑不溜秋的。”
蒋一闻声瞥了他一眼,随即站起来拍拍灰,什么都没说,便转身离开,朝饭店走去。
赵煦走近,“一一这家伙怎么了?这怪脾气。”
“小孩子。”沈玉宜目视着蒋一的背影。
“他可不小了,马上就上高中了。”
“走吧,进去吧。”沈玉宜说着站了起来。
“行,这天儿真冷。”赵煦缩了缩脖子。
二人一齐朝里面走进去。
“你最近怎么样?”赵煦问着。
“挺好的,按时吃药睡觉,多好。”
“那行,上次复诊医生说什么了吗?”
沈玉宜摇头,“没有,没什么太大情况,继续吃这药。”
“要是有不舒服的,一定要去医院,到时候也得告诉其他人了,大家都能搭把手帮你,多一些人照顾你也不累。”
“我知道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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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复诊的时候我应该不能去,就先让杳姐陪你去,你提前给她说声。”
沈玉宜垂下眸子,“好。”
两人到包厢的时候,沈玉宜环顾一圈,蒋一已经坐下,在那儿和孟桐说着话。
“可算是都到齐了。”任之杳的爸爸任岷开口。
沈玉宜走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小煦这越长越有模样,咱这几个孩子长得都好,这几个男孩站在一起多好看。”冯秋开口。
“小桐和一一才是好看,我们家这个没法说,整天能气死人。”赵跃摆摆手。
蒋一的父母笑了。
孟桐妈妈苗影说道:“哪有不气人的,我们家这个也是。”
“哎呀,影姐,小桐已经够让人不操心的了,考上那么好的学校。”
大人们说着话,沈玉宜埋头吃着菜,不时给任之杳夹着她喜欢的菜。
这些话,她们俩都听腻了。
沈家就沈玉宜一个人,几个大人也不敢和她多说话,除了赵跃,其他的叔叔阿姨现在和她的接触越来越少,大多觉得她有些疏离冷淡,不好亲近。
再加上沈家林的离世,他们也怕说多了,别引起这姑娘伤心。
而且,和这姑娘多说也没什么意义。
任之杳更是喜欢美美隐身的状态,但凡有人提到她,任父任母总要反驳一番,每次都容易闹得他们一家人不愉快,所以大家也很少说有关任之杳的话题。
沈玉宜给任之杳夹了一个虾。
“哎呀,你自己吃就好,我没事儿。”
“没事儿,正好转盘转到我这儿。”
任之杳剥着虾,想起什么,开口:“小玉,你下次复诊我没法陪你去了,我妈明天要带我去南区,去看那边的门店,一直得待到开学。”
“年前我问过赵煦,他说他年后都是有空的,你到时候直接喊他陪你去,不喊他这家伙就直接跑着去玩了。”
沈玉宜夹菜的动作停了。
包厢内环绕着长辈们说话的声音,起起伏伏的。
头顶繁琐的灯打下来,这光感照在脸上忽然让她感到不舒服。
她愣了一会儿,才开口。
“好,你去忙吧,我到时候提前联系他。”
“行,那我就不再找他说了。”
“嗯,我来就好,不用担心。”
这次聚餐一直到了快十一点才结束。
沈玉宜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洗漱完,她坐在阳台上,静静望着远处的城市夜景,毫无睡意。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睡觉前爱胡思乱想的人,但是今天,却有些不同。
晚上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来回播放,并且不时穿插着一些旧事。
有关蒋一的,有关赵煦的,有关任家的,有关父母的——
阳台的风此刻无法将她从头脑的混沌中拽出。
沈玉宜趴在阳台的栏杆上,调整着一次又一次的呼吸,却没有什么用。
她只得慢慢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脑海深处传来一个人的话。
“——你要相信自己,阿玉。”
“——我陪你看病,你不会一个人的。”
沈玉宜睁开了眼睛。
她很难形容当时的心境,从阳台往下看,她似乎本能地需要在这时抓住什么东西,一切东西都可以成为她的救命稻草。
陈颂就是。
沈玉宜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难得的,她没有顾及这么晚的时间,没估计这层还有些奇怪的朋友关系。
那晚,她的大脑很空白,但却有个很明确的方向。
这是身体本能的要求。
沈玉宜给陈颂打去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沈玉宜?”
“陈颂,是我。”
“怎么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着急了很多。
“你下月初有时间吗?可以陪我去医院复诊吗?”
“好,我陪你去。”
初五的夜晚中,与月亮和风共存的,是陈颂毫无犹豫的应答。
15. 你是我的朋友
第二天早晨,沈玉宜醒来后,头脑逐渐清醒,想起昨晚的那通电话,不禁后悔。
她一头埋进枕头里,越想越混乱。
或许也是因为说不上来自己和陈颂的关系,总觉得有些奇怪不自然。
她也无法说清自己当下对陈颂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是朋友,不过又有些不一样。
好像自己在他身上还期待着其他东西。
一清早的纠结之下,沈玉宜给陈颂发了消息。
【不好意思,昨晚打扰你了。我没什么事,你不用在意昨晚我说的话,不用腾出时间陪我去医院。抱歉。】
消息发完后,陈颂那边却一直没有回复。
她大概能猜出来,陈颂这会儿应该在还在休息。
这个年龄,大家都比较爱熬夜,作息时间也会往后推一推。
整个上午沈玉宜都心神不宁的,揣着手机,不时打开看看有没有新消息。
她突然有些自私地希望陈颂能早点醒来。
终于,一直到十一点多,陈颂回复了她的消息。
【没事不打扰的】
【我陪你去医院,你具体什么时候去?】
盯着聊天框,沈玉宜只觉得更加纠结混乱。
【开学前两天需要去一趟,你们会不会开学早些?】
她发出这句。
很快,陈颂便回复。
【听说我们学校是全市开学最晚的】
【我有时间】
看着陈颂发来的消息,沈玉宜深深叹了口气。
昨晚她就不该被感性冲昏头的。
“沈玉宜,你怎么能这样矫情?没有人是要围着你转的,你怎么能这样——”
她自责懊悔着。
那年的寒假放得时间很长。
对于沈玉宜来说,格外漫长,她大多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待着。
有时候在家,有时候会找些小店一个人坐一坐。
往年她还会和任之杳常约出来,虽然每次约出来都感觉有些偷偷摸摸,但总共两个女孩待一起是开心快乐的,时光自然流逝地快些。
今年任之杳不在家,她便不知道该约谁出来了。
至于和陈颂的事情,沈玉宜选择逃避。
自从那天发完消息后,她便把陈颂的身影藏在记忆深处,不再去想,不再去纠结。
一直等到开学前两天的复诊。
复诊那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
前天晚上,陈颂主动和她打了电话,确定了时间。
第二天,他按时来到沈玉宜家楼下。
沈玉宜没想到他会提前到,当她从楼上无意中看到他在楼下时很惊讶。
于是她快速收拾好东西,匆匆下了楼。
甚至一度忘记自己应该避免剧烈急促运动的事情。
当陈颂见到沈玉宜急匆匆小喘着来到他面前时,怔了怔。
面对她,陈颂忽然有些局促。
“早上好。”半天他吞吐出这一句。
“早上好,陈颂。”沈玉宜看着他的眼睛说着,“让你来找我,真的麻烦你了。”
陈颂连忙道:“没事的没事的,你太客气了。大家都是朋友。”
“还是要谢谢你。”
见她如此,陈颂只得道:“那,你待会儿请我喝水吧。”
“好啊,请你喝奶茶。”
陈颂扬起嘴角。
“那咱走吧。”
“你吃过早饭了吗?”沈玉宜问起。
“我不太吃早饭。”
沈玉宜从包里拿出一个三明治,递给他。
“还是吃点吧,今天那么早起来肯定会饿的。”
陈颂看着三明治,伸手接下。
“你做的吗?”
“昨晚做的,刚刚加热了一下。”
昨晚挂断电话后,她想着正好有些面包片喝火腿,就做了一些。
陈颂低头看着三明治,“谢谢,一定很好吃。”
“这个啊,不好说的。”
沈玉宜话音落下,没想到陈颂直接打开了包装,咬了一口。
刚到嘴里没多久,陈颂便对她竖起大拇指。
“好吃,好吃的。”他嘴里还有未嚼完的食物,含糊说着。
沈玉宜没忍住,“噗”地笑了。
“你慢点吃。”
“真的很好吃。”
沈玉宜笑得更深了。
她望着他,眉眼笑着,眼中却有些湿润。
沈玉宜说不上为什么,一进到医院,自己的情绪就会不由自主地低落。
每一次复诊,都有一种未知的恐惧和压力。
但明明自己对身体并不在意,甚至持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这次有陈颂的陪伴,沈玉宜踏实许多。
他熟悉医院的流程和布局,排队缴费拿药的事情,都是他主动揽下的。
因此她放松许多,少了些担心。
这次复诊主要是需要开药。
而她的状况并没有改善,发展的情况目前看起来不太好,医生也提前为她打了预防针,让她做好改变治疗方案的准备。
陈颂以她表哥的身份跟着进了办公室,医生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
沈玉宜的情况,不一定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在离开的路上,顾及到沈玉宜的心情,陈颂一直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着她,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她的情绪。
相反,沈玉宜心里却并没有多难受,竟然比刚到医院的时候痛快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松了口气。
此时,这种松懈和刚刚的无力烦闷在心头彼此缠绕,让她难以喘气。
二人在路口下了出租车后,陈颂再难掩担心,正欲开口,沈玉宜却先说了话。
“陈颂,你今天是怎么来找我的?”
“骑车。”
“摩托?”
“是。”
“那你能带我兜一圈吗?”她轻声说着。
想到她的身体状况,陈颂下意识想要拒绝。
但一看到她毫无生气的模样,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是沈玉宜人生第一次坐摩托车。
陈颂为她戴上头盔后,说:“待会儿要是有不舒服的你就用力拽我的衣服。”
“好。”
她扶着陈颂肩上了车。
意识到自己只能半环住抓紧他,沈玉宜迟疑片刻。
“你可以抓紧我。”
听到他这样说,沈玉宜松口气,不再扭捏,伸手环住他,紧紧抓住他衣服两侧。
随着引擎的启动,车子震着,下一秒,沈玉宜就感觉到了风从耳边呼啸。
她全身像是被闪电掠过,转而迎接她的便是无限的刺激。
周围的风是野的,她也是野的。
风灌满她的领口,她被这风带着跑。
大脑被这飞驰的速度充斥,那些苦闷与苦楚全被冲散。
此刻,沈玉宜有种世界是苍白的,她是自由的。
她想要像鸟一样展翅舒展,飞翔。
在沈玉宜紧紧拽着陈颂的过程中,陈颂也察觉到她心境的变化,他嘴角轻扬,想要带她去更远更自在的地方。
二人兜了很久很久,身上血液的滚烫将这路途的寒气消散。
他们最终停在了南风湖边。
沈玉宜摘下头盔,久违地笑得那样无拘无束。
她的长发凌乱,笑容明媚。
陈颂也被感染,靠在车上一起笑着。
二人相视,忽然间都有些触动。
“陈颂,现在的生活你是想要的吗?”沈玉宜望着湖面。
“算是吧,算是我想要的。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不让自己有太多牵过,喜欢什么就去做,虽然还有些事情还不确定,但是当下,至少是自在的,那些事情,能躲一天是一天吧。”
沈玉宜淡淡笑了,“原来你也有自己会逃避会烦恼的事情。”
“都是会有的。”
“看来是我太狭隘了,只想到自己。”
“你不能总是那么消极。”陈颂皱眉。
沈玉宜垂下眸子,“我一直都是一个对未来没什么盼头的人,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了,我并不觉得这样不好,总有人是积极的,对生活充满希望,充满干劲,但是我不是的,我好像提不起劲,这生活能好就好,不好的话,我也接受,我的生命既然短了就短,这样也算少去许多消磨的日子,也挺好。”
“你怎么能这样想?不应该是这样的。”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看法的。不过话说回来,今天和你一起很开心,陈颂。”
还没等陈颂说话,沈玉宜竟然冷不丁地说:
“你不用担心我了,好好走着你的生活就好,我的事情我自己来就好了。”
“陈颂,这几次真的谢谢你了,很高兴能和你相处。”
陈颂听出来了,她在告别,她在将他撇开。
他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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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答应。
“你不要想太多,遵从医生说的话,好好治疗就好。”
“我没有想那么多的。”
陈颂不解,只觉得她是在说反话。
身后路边汽车驶过,呼啸声一点点拉长。
陈颂脑中闪过上次在医院沈玉宜的表现,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瞳孔一震。
“你是不是不想治疗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陈颂身上一冷。
沈玉宜望向他,试图让自己笑着对他,但最后做出来的表情却有些怪异。
“其实这样就挺好的,不是吗?”
陈颂闻言皱眉,“阿玉,这样不好。”
“我觉得还好,生命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既然上天安排了这样的命给我,那我就坦然接受,我不想再去改变什么,也没有力气去对抗。”她平和说道。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陈颂连忙否认,“不能这样,你要想想你还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有了好的身体才能去做你喜欢的事情。
沈玉宜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害怕一个人?害怕没有人陪你去治?”
陈颂联想到那晚她给他打电话的事情,电话那头是她的孤立无援。
赵煦的逃避,他隐约能感受到。
如果不曾给一个人希望,或许要比给过好。
很少有人能挑起这样的一份重担。
陈颂这样想着,心底的揣测更加坚定。
他继续道:“我陪你去看病,我带你去,只要你愿意,阿玉,我说了很多次,你不是一个人的。”
沈玉宜的睫毛闪动。
“陈颂,你也会有自己的生活,没必要揽下我这个担子。”
“这不是担子,沈玉宜。”
陈颂走上前,“你是我的朋友,我想让你好好活下去。”
她是他重要的人。
陈颂没敢说出口。
“我希望你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希望你永远不要伤心,能有力量去面对一切。我希望你能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阿玉,好好治病好吗?这个病并不是那么难医治的,只要好好治疗,配合治疗,我说过,我们可以去北城,去南城,实在不行,我们去国外也好,肯定能好的。”
陈颂急切地对她说着,他的心底很害怕,他害怕她有一天会消失。
重逢她后,这几次接触下来,他看到一个更生动的沈玉宜,这样的她让他不禁被吸引。
陈颂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沈玉宜不语,脸颊上的泪痕闪烁。
“阿玉,我问你一句,你当我是朋友吗?”
沈玉宜吸了一口气,微微撇过头,一滴泪水顺着那痕迹而下。
“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之间是不是应该互相帮忙。”
“是。”
陈颂握住她的肩,紧紧望着她的一双眼睛。
“我的朋友生病了,我想要让她好好治疗,努力活下去。”
他的目光赤诚真挚得仿佛要将她灼伤。
“请你帮忙让她努力去治疗,她好好的,我才能放下心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不是你这样算的,陈颂。”沈玉宜摇着头哽咽道。
“那你回答我,可以吗,阿玉。”
沈玉宜抽噎着,听着陈颂的话,她缓缓闭上眼睛。
冬日的阳光照拂着她,明明是温暖的,她却很难感知到。
就像面前的人,那么的真诚,她却很难去真正如他所愿。
“好——”
她还是说出了这样一句。
下一秒,陈颂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太好了,阿玉,太好了,只要你愿意去治疗,只要你想,一切都有希望,都有盼头,都会越来越好的。”
沈玉宜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有些不知所措,她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陈颂也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冒犯,立刻退后,松开了双臂。
“抱歉,对不起。”
他尴尬道歉。
“没事的。”
沈玉宜抬头看他,再次确认着:“陈颂,我们是朋友,对吗。”
陈颂呆呆点头。
“那你可不要骗我呀。”她眉眼弯起。
“我不骗你,永远不会。”
他在心底说,我永远不会扔下你。
十七八岁的他们总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却不知道事与愿违。
16. 陈颂做的饭
从南风湖离开后,陈颂将沈玉宜带到了自己的家里。
原本,沈玉宜执意要请陈颂吃饭,但陈颂不愿意。
上一次他就已经蹭了沈玉宜一顿饭,这次,怎么说都不好意思。
他觉得自己并没帮上沈玉宜什么忙,她也不用请自己吃饭。
沈玉宜只得作罢。
陈颂心里却越来越不好意思,毕竟上次她请自己吃的那顿饭价格也不算太便宜。
他思来想去,便提议可以去他家吃饭,正好他前两天刚添了些食材,两个人的话,正好可以多做几个菜。
不至于像他一个人的时候,要不就是正好够吃,但菜品少;要不就是菜品多,但接下来都要吃剩菜剩饭。
沈玉宜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下来,跟着陈颂来到他家。
说实话,她许久都没吃过这样自己家做的家常菜了。
所有她有点嘴馋,并且有些好奇。
陈颂住在一处老小区,小区的年份要比沈玉宜家大许多,但小区的环境很不错,建筑风格有些偏意式。
沈玉宜跟在陈颂的身后,一路来到了五楼。
“这边是我外婆的房子,她走后,我就一个人在这里住了。”
陈颂边说边开着门。
“”一声,门被推开。
“进来吧。”
沈玉宜跟着他走进了家门。
进门之前,她留意到家门口有一个大的快递箱。
“陈颂,这是你的快递吗?”
“哦哦,是我的。”
这会儿他也有些紧张,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带异性朋友回家。
平常跟他回家的朋友也不多,顶多就是赵煦几个,不超过三个。
陈颂先给沈玉宜找了一双一次性的拖鞋。
“你先换鞋进屋坐着。”
沈玉宜点头,弯腰换好鞋慢慢走进了陈颂的家里。
他的家里很整洁,同时很温馨,里面的家具和摆件有种新老两辈磨合而产生的温馨感。
家具都是有些年份,实木居多。
摆件和茶具都偏向于陈颂喜欢的元素。
沈玉宜继续往里走着,陈颂的房门是敞开的,她站在沙发旁,正好可以看到陈颂房间的布局。
整个房间是黑白绿的配色。
桌子和柜子上摆满了手办,墙上挂着些漫画海报。
吉他之类的乐器靠墙摆放,墙角摆放的应该是球杆。
再一注意,他房间的凳子上竟然有只灰色的小猫。
沈玉宜不禁笑笑,他真的是个很会生活的人。
这时,陈颂抱着箱子走了进来。
他将箱子放在了柜子旁。
沈玉宜看着箱子,陈颂见她看来,解释道:“这时我哥寄来的。”
似乎是怕她误解,他补充道:“我堂哥,陈言风。”
“他在北城生活,比我大些,是我们家这一辈年龄最长的,平常总会给我寄些衣服或者喜欢的东西。”
沈玉宜点点头,“你们感情真好,他对你也很好。”
“大哥人很好,他性格很好,比我好多了。”
“你也很好。”沈玉宜说,“大家都有彼此的优点。”
“等下次他来彭市,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和他相处很舒服的。”
“好啊。”
房间里的猫这时候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从房间走出。
陈颂介绍道:“这是云且,我哥送过来的小猫。”
“大哥送的啊。”
陈颂愣了一下,不确定道:“算是吧。”
“算是啊,不过,它的名字真好听,是哪两个字?”
“白云的云,尚且的且。”
“好名字,你起的吗?”
“不是,来我家的时候就有这个名字了。”
沈玉宜弯下腰,盯着云且,“这小猫真好看。”
话音刚落下,云且竟然不怕生地走过来,主动蹭了蹭沈玉宜的腿。
“看起来他挺喜欢你。”
“他还挺有趣的。”
她大胆伸手摸了摸云且的头。
“你先和他玩吧,我去做饭。”
“要不我帮你打下手呢?”
“不用,你休息吧。”
见他如此,沈玉宜边没有继续提议帮忙。
看着陈颂走进厨房的背影,沈玉宜有些心虚。
其实她对做饭这事并不通。
早晨的三明治是她为数不多能做的东西了。
沈家林有着一手好厨艺,之前他还在的时候,家里的饭都是他负责,从来不让沈玉宜操心,偶尔不在家或者来不及做饭的时候,都是直接在外面吃。
他走后,沈玉宜一个人也不想再学着开火做饭,况且,大多时候她都是在学校。
自己的在家的时候,要不然就不吃,不然就随便对付几口。
如果陈颂真的让她帮忙,她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
顶多就是擦擦桌子,收拾碗筷。
因为早晨的三明治,陈颂似乎以为她做饭还不错。
既然有了这样的印象,那她就再维持几天这个小小人设吧。
脚边的云且跑走了,在沙发上给自己找了处位置,懒洋洋地又闭上了眼睛。
沈玉宜没再追上前,她走到客厅的橱柜前,看着上面陈列的手办。
对于这些人物,沈玉宜并不认得,只是觉得模样很生动,有些新奇。
正当她慢慢移动看着,一张相框里的合照进入了她的视线。
那是还是约莫五六岁的陈颂和一位老妇人,老人的头发挽着,面相和善,整个人给人一种一丝不苟的感觉。
不难猜测,这应该就是陈颂的外婆。
沈玉宜盯着陈家外婆的面孔,细细端详,越看越觉得面熟。
“这是之前纵姨诊所的病人吧,伍老师。”
说着,伍老师的面孔出现在她的脑中。
在沈玉宜的记忆中,伍老师还是头发花白的模样,也不似这照片般年轻。
她不假思索地确定了,照片上的人,也就是陈颂的外婆,就是前两年常在诊所里挂水看病的杨老师。
沈玉宜愣在原地。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陈旧感明显。
杨老师竟然去世了。
她从没听人提起过。
怎么会这样?
她的脑中还是杨老师眯起眼睛和她说活的场景。
陈颂从厨房里走出来,“你怎么了。”
“外婆是不是姓杨?”
“是啊,怎么了,突然提起这个。”
“她之前是初中老师吗?”
“嗯,之前在十七中。”陈颂回答,“阿玉你怎么知道?”
“我可能,认识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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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颂疑惑,“你们竟然认识?”
“或许也可以说是朋友。”她想了想,缓缓开口。
听到这里陈颂来了兴趣,“讲讲。”
沈玉宜收回视线,“也没有什么故事,讲起来很简单,之前杨老师身体不好,会去诊所挂水,我也常去那里,诊所的主人对我很好,我没事的时候挂完水会在那里帮帮忙,换个水,拿个暖贴之类。我经常边挂水边写作业,杨老师就注意到我,我们聊着聊着就熟悉了。”
“我很喜欢杨老师。”
她记得杨老师的身体并不好,但没多过问,她觉得生病这是件让人心情伤心低落的事,所以就没有问太多。
后来,到了春天,天气暖和,她的身体也好多了,免疫力增强了,就很少去诊所了。
纵姨不希望她常去诊所,她说那里病人多,尽量还是少来,万一被传染,又要难受很久。
再后来,纵姨在去年关了诊所,去了南城寻找他爱人的痕迹。
沈玉宜没有杨老师的联系方式,自此之后,再没有听到过音讯。
结合陈颂之前提到的,应该是高一那年春天她离开诊所后,杨老师的病加重了。
于是陈颂带着她开始在医院周转看病。
沈玉宜没想到,那年一别,再见时,她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可以借我一张杨老师的照片吗,我想拿着打印下来,留个纪念。”
“好。”
那顿饭,陈颂做了四菜一汤,荤素搭配,很是讲究。
菜刚上桌的时候,沈玉宜注意到,盛菜的盘子和碗筷都是配套的。
“快坐吧。”
陈颂做的菜似乎都偏清淡些,即使有的菜“尽力”地放了些辣椒,但底色仍然不变。
沈玉宜拿着筷子,迫不及待地尝了尝。
如同它的色泽一样,这些菜都清淡可口,同时被裹着一层家常的炉灶气。
抬头间,沈玉宜便看到陈颂期待的眼神。
“我很少吃这样口味的菜,意外得好吃。”
她的话音落下,陈颂心底的忐忑紧张才彻底平复。
“我还害怕你不喜欢这种口味,本来我想着要不要试着换一种口味,不过有点儿担心突然尝试会做得失败,就没这样。”
“没事的,这样就很好了。”
“那你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做其他的事情。”
“好。”
沈玉宜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陈颂提出要送她回家,她却没有答应,叫了一辆车便自己回了家。
陈颂本来是不愿意的,直到沈玉宜对他说:“陈颂,总要有些事情不周到才好。”
陈颂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送她下楼,直到目送她坐车从这条路消失。
回到家后,看着客厅里的箱子,陈颂走上前,拿起小刀将封口胶带划开,打开了箱子。
箱子一如往常被塞得很满。
里面的物件按照品类分开放着,有衣服配饰,手办玩具,专辑——
都是些价格不菲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谁一点点买着,积满的这些东西。
陈颂坐在地板上,像是拆盲盒一样慢慢翻着这些。
最后,他在箱子的最底下看到一张叠起来的硬纸片。
打开后,上面的话映入眼帘——下个月去看你。
陈颂笑了。
17. 姑娘不要哭泣
那天之后,沈玉宜和陈颂开始常常联系。
陈颂一直担心沈玉宜会胡思乱想,害怕她不按时吃药,每天总是会发消息问上几句。
开学后,二人的交流基本都集中在了晚上十点多之后。
沈玉宜每天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一个人回到家,收拾洗漱的时候,抽空回着陈颂的消息,互道晚安后,她再打开台灯,继续学一会儿。
她常常在凌晨的时候打开阳台的门,一个人趴在阳台的围杆,静静看着这城市,看着远方。
立春之后,天气似乎就开始慢慢回暖,空气中开始弥漫着微薄的春天气息。
这种气息总是钻进她的鼻子里,随后,那股说不出的低闷和无助便开始将她吞噬,再难入眠。
城市的灯火永远都不会熄灭,但她看不到自己的路。
三月中旬的这晚,亦是如此,凌晨一点钟,她还没有睡着。
沈玉宜裹上外套来到阳台,最后坐在了阳台的小椅子上。
这个椅子是她最近才添置的,反正睡不着也不想再在房间里闷着,她便都在阳台待着,有个舒服的椅子,或许还能帮着睡着。
同时,她强迫自己慢慢适应这愈发浓郁的春天气息。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只要能睡着,在哪里不是睡。
失眠对沈玉宜来说并不常见,平常她都是早醒的多些。
现在失眠和早醒轮番轰炸,沈玉宜也被逼上崩溃的边缘。
第二日,她毫无精神地赶着最后的黎明来到教室。
年级主任郑湖已经就位,开始在各个班巡视。
当他踏入沈玉宜所在的文科1班时,班里的早读读书声明显开始提着。
班里有的是两人同桌,有的是三人同桌。
沈玉宜就是和班里另外两个男生同桌。
她在班里都是独来独往,又不住宿,和班里女孩交集不多,没什么要好到可以做同桌的朋友。
班里选座位是成绩优先,沈玉宜成绩靠前,每次都能优先选到自己喜欢的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剩下两个位置便被这两位男同学选上了。
郑湖来的时候,沈玉宜迷迷糊糊地站着,正在瞌睡。
旁边的两个同桌正笑呵呵说着话,丝毫不把前门的郑湖放在眼里。
毕竟他们这个位置很隐蔽。
郑湖没多久就从前门出去了,这两人聊得更是激烈。
沈玉宜依然站着睡,摇摇晃晃没站稳,一下失了重心,直接朝同桌那边倒着。
等她反应过来,一瞬间都来不及再站稳。
最后直接栽到同桌身上,吓得同桌来不及站稳,倒在最里面的同桌身上。
三个人像是叠罗汉。
沈玉宜自然清醒了,扶着桌子要站起来。
另他们没想到的是,混乱之中再转眼,郑湖就出现在了三人身边。
“你们仨在干什么!”
之后结局不言而喻,三人在年级部门口罚站。
这还是沈玉宜人生第一次被罚站。
年级部门口人来人往,大家对年级部门口被罚站的人已经习以为常,顶多进年级部路过的时候多看两眼。
刚开始来罚站的时候,沈玉宜很不自在,一直低着头。
她其中一个同桌韩想劝她放宽心:“哎呀,同桌你别丧气,怕啥,罚个站而已,你看咱整个高二里,有几个没被大海骂过。”
“大海”是郑湖的外号。
“放心吧,大海就喜欢成绩好的,他不是知道你吗,之前对你的印象还不错。待会儿你给他解释一下,就说你没站稳正好倒这边了。”
沈玉宜慢慢抬头,没什么精神,叹了口气。
“你说的是,没必要这样丧气。不过我也不能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我确实站着睡觉了。说不准是我连累的你们,我这一没站稳,倒你们那边,动静大,郑老师就看到进来了。”
另一个叫欧阳希的同桌平静道:“不能那么巧,刚倒他就在咱几个身后,这不现实,估计是早就看到我俩说话玩了,准备从后门来逮我们的。”
话音落下,沈玉宜和韩想都觉得确实有些道理,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沈玉宜站着,慢慢调整心绪,把头抬了起来。
她想了想,毕竟自己确实违反纪律,早自习睡觉,有错在先,即使被抓的理由不是这个。
犯错了就按照规则受罚,天经地义,她没什么好羞耻的。
唯一一点,就是她害怕班主任闫君会从这里经过。
闫君对她很好,她不想让她失望。
三人靠着墙站着,韩想是个话痨,也不怕老师训,一直找着沈玉宜和欧阳希说话。
偏偏这两人都是平时话少的,欧阳希和韩想关系本来就很好,已经有了和韩想说话的特有应付模式。
但是沈玉宜没太有经验,应和韩想几句后,她便一点心情都提不起来,没精神再回复韩想。
韩想吃了个闭门羹,便一直在旁边阴阳怪气,半开玩笑。
“俺不像沈同桌,独得班主任恩宠。”
“还是沈同桌好,假条说要就要到手里了。”
“俺们沈同桌,这小英语棒极了,不像俺,学个日语都费力——”
韩想一直这样阴阳怪气的,最后,他停了下来。
正当他们都以为他终于累了说不下去的时候,韩想忽然转头看向沈玉宜。
“你是不是又要请假出去了?”
算了算日子,确实如韩想所猜测,沈玉宜该去医院了。
“嗯是。”
“欸,同桌,你为什么都要隔一阵子就请假?”
“不知道该怎么说。”沈玉宜说。
韩想“啧”了一下,“神神秘秘的,你这假条可都让人眼红。”
“咱也坐那么久同桌了,怎么说也算是了解些你的性格,你也不是会无缘无故请假的人,请假回来还能准时交作业的,你是我认识的头一份。”
“给你说个事儿。”韩想凑近。
沈玉宜抬头,“什么事?”
“你今年回来后瞅着可虚弱了,没点儿精神,这个我不知道你住没注意,自己身体还是得自己注意。”
沈玉宜闻言一时没说话,她在心底喘了口气,才开口道:“是有点状况。”
“那你这请假也是这个吧?”旁边的欧阳希问。
沈玉宜点点头。
“哎,你这瞒着是何苦呢?说你生病,大家也不至于眼急你出门,也不至于说些什么。”韩想不解道。
沈玉宜看着对面的墙,也有些茫然。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生病了确实没什么好瞒着的。
好像,她还没有全然接受生病这件事,只是在盲目地往前走着。
走一步是一步,即使哪天真的就来到了尽头,她也没什么不情愿的。
她想了想,好像自己潜意识中不想被这场病打乱自己一切的节奏,潜意识中,她不想自己的生活受控于任何事情。
可是想到这里,沈玉宜却迟疑了。
这样的潜意识却和她当下对未来的相背。
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郑湖踩着皮鞋站在门口。
他冷声道:“你们三个进来。”
沈玉宜三人互视一眼,跟着走了进去。
对于他们三人这件事情,郑湖问了几句,前前后后算是了解清楚了。
韩想和欧阳希很仗义,还未轮到沈玉宜开口,就将她撇得干干净净。
这让沈玉宜心底说不出的滋味,她本想将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到时候再随机应变。
郑湖按照惯例批评教育了几人一番,惩罚他们之后三天早自习提前20分钟到年级部门口读书。
最后瞥了眼沈玉宜,便让他们先回去上课了。
刚走出办公室,沈玉宜便向韩想两人道谢。
“谢谢你们,下午我请你们吃零食吧。”
欧阳希拒绝了:“没事,不用。”
“别管他,我要吃雪糕。”
沈玉宜应下:“好。”
一个早晨,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沈玉宜回到班里落座时,长长吐了一口气。
这会儿不到八点,班里的同学大多都趴在桌子上,趁着早饭后的时间补会儿觉。
第一节课就是英语课,需要默写,沈玉宜弯腰从抽屉里找着课本。
刚拿出课本,沈玉宜的胸口就开始有种隐隐的刺痛,胸闷的感觉愈发明显强烈。
她弓着后背,面色难忍,伸手捂着胸口努力呼吸着。
抽屉里半拿出的来的书顺着掉落在地上,她却无法捡起。
一旁的欧阳希听着动静看了过来,注意到沈玉宜的不对劲。
“沈玉宜?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班里的人都在睡觉,欧阳没敢大声。
胸口的不适感被无限放大,沈玉宜强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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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很轻:“是。”
欧阳希见状心中有些害怕,“要不要叫老师?”
沈玉宜费力摇头:“不用——”
欧阳希放心不下,连忙转头将韩想摇醒:“老韩,老韩,别睡了。”
韩想刚要睡着便被叫醒,“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沈玉宜好像不舒服。”
韩想闻声看去,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还是去给老师说吧。”
“她说不用。”
“她那么拗的家伙,你听她的?”
欧阳沉默。
那阵不适淡了些,沈玉宜渐渐能缓过来些。
她转过身,半趴在桌子上撑着,“已经好点儿了。”
“好啥好啊,你可别硬抗。”
“真的。”
韩想闻言相信了些,“你这是回来就突然不舒服了吗?”
“不是,在年级部只是有点感觉。”
韩想无奈。
欧阳希起了身,径直去教室另一头将还在做默写小抄的班长薅了过来。
庄晓知道后,拿着笔就跑来了。
她揽着沈玉宜:“你这不舒服的厉害吗?”
见是庄晓,沈玉宜松口气:“没那么厉害了。”
“不能这样一直耗着啊,我的玉宜宝贝。”
班长说着蹲下来凑近沈玉宜:“哎哟,你这黑眼圈,昨晚是不是也没休息好。这不行,你还是回家休息休息吧。”
沈玉宜想着自己现在的状态,觉得庄晓说的也行,她估计没办法在学校里待完这一整天了。
“你还能走吗?”庄晓问。
“能。”
“我带你去办公室找班主任请假。”
在庄晓的帮忙下,沈玉宜一路慢走来到班主任的办公室请假。
班主任闫君这会儿却不在,庄晓去隔壁桌老师那里去打听,只知道闫君家里有事上午请了假。
隔壁桌老师帮忙给闫君打了电话,庄晓和沈玉宜只是说着发烧想吐,这个由头当着隔壁老师的面也说的过去。
闫君在电话那头立即同意了,让她快点回去看病休息。
在得到闫君的点头后,隔壁桌老师迅速帮忙开了假条。
“你们记得拿着假条去找郑主任,让他给你们盖章。”
出了办公室,庄晓拿着假条,“你在走廊这边等我就行,我去那头找大海盖章。”
“郑主任能同意吗?我早上刚从他那里回来。”沈玉宜担心。
“差不多能,我说得严重些就行。”庄晓道,“对了,待会儿有人接你回家吗?”
沈玉宜攥紧了袖子,“放心吧,我能安全回去。”
“那就行,你现在这里坐着,我去了。”
留下这句话,庄晓一溜烟就跑走了。
盯着她的背影,沈玉宜心中暖暖的。
沈玉宜一个人坐在楼道的台阶上等着,胸口沉闷的感觉依旧,但她还能承受住。
等了许久,直到楼道里开始有准备去上课的老师陆续经过,沈玉宜觉得奇怪,担心庄晓在年级部不顺利,于是沿着墙,慢慢朝年级部的方向走去。
年级部一共两个办公室,其中一个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里面的两位主任应该去上课了,办公室空无一人。
另一个也就是郑湖的办公室,此时,办公室的门是半掩着的,沈玉宜慢慢来到门旁,里面说话的声音很容易听到。
庄晓似乎是说了什么,郑湖听到后,语调升了,
“——生病了就要走?这都不能坚持?学校不是让她来舒服的。上学期她是不是迟到早退?”
“不是,那两次沈玉宜请的是全天的假,老师她没有早退。”庄晓帮忙解释。
“这会儿都高二了,她以为自己现在考得好就能那么随便吗?今天早上刚来过我办公室,这才刚走多久就要请假。我看她没什么病,她别瞎想以为自己生病。一个女孩和两个男同桌来办公室,早上多少她也跟着胡闹了!”郑湖声音带怒。
“老师,沈玉宜是真的身体不舒服,您别这样说,她平常都是认认真真很好的,哪有您说的这样无法无天,人家要是身体真出问题,这在学校里——”
郑湖终于点头,语气讽刺:“行,让她去看病吧,好好看看查查,随便她。”
沈玉宜无力地靠在墙上,将这些全都收入耳中。
而郑主任的话就像钢针一样戳着她的胸口。
18. 曾经谎言莫扰心
沈玉宜让出租车在路口停下,付完钱后,她背着包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
她没带手机,没法和陈颂联系,况且今天是周五,陈颂这会儿应该还在上课。
这会儿她的胸口好了些,但整个人全身上下提不起什么力气。
她想自己应该是需要休息了。
此刻,沈玉宜的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家休息。
天气有种隐隐暗暗的温暖在弥漫,沈玉宜难以适应,她不喜欢这样过渡的天气。
这个时间楼下没什么人,也正好遂了沈玉宜的愿。不然还要费力找个理由搪塞小区邻居,而现在的她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来一场头脑风暴了。
但没想到,刚转进家门楼前的小道,一个人影便出现在沈玉宜眼前。
沈玉宜立即就停下了脚下的步子。
蒋一?
她认出了他。
这时候,蒋一转过身来,看到了她,面色诧异。
沈玉宜整准备转身逃离的动作也被迫停下来,她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她挺了挺背,张开眼睛,扬起嘴角,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不错。
此时如果有一面镜子在她面前,她一定会不要让自己故作无事,因为这样最后呈现出来的面容很奇怪。
为了不一开始就挨蒋一的枪子,沈玉宜先发制人:“一一,你怎么在这儿。”
蒋一自然不上套,“你呢,你不是该在学校的吗?”
沈玉宜笑了笑,“我想去报名个比赛,就请了天假。”
“你可是随意,什么比赛?”
“保密。”
“切。”
“你报名怎么还穿校服?”蒋一扫了眼她的衣服。
“这一看就知道我的学校了。”
沈玉宜看着他继续问着:“你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学校里吗?”
蒋一快要中考了。
蒋一沉默一下,“请假了。”
听到他这样说,沈玉宜大概能猜出些什么。
蒋一性格敏感,也许是发生了些不愉快或者压力太大。
她没再问,只是说:“吃早饭了吗?”
蒋一摇头。
“去我家,给你热个早饭吃。”
“你会做饭了?”
“嗯,会啊,会的可多了,来不来?”
见蒋一还有些犹豫,沈玉宜道:“你不来我就先上楼了。”
“诚心?”蒋一不确定道。
“诚心。”
十分钟后,蒋一坐在沈玉宜家的餐桌前,看着盘子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刚加热好的三明治,彻底石化。
“还是这个?”蒋一怀疑地盯着盘子里的三明治。
“三明治。”
“你不是说会做很多了吗?”
沈玉宜抬头看他,脸不红心不跳:“世界上的菜太多了。三明治就有很多种。比如火腿三明治,培根三明治,咸蛋黄三明治。当然,精致一点的还有芒果蟹柳三明治,血糯米芋泥三明治,芝士鸡排三明治,牛油果牛肉三明治——”
“我已经从最开始火腿三明治进化到芝士鸡排了,这是好多道菜呢。”
蒋一的眼睛被这段话惊地越瞪越大。
“沈玉宜,你怎么能这样?”他不可置信道。
“别管那么多了,吃吧。”说着,沈玉宜将盘子推到他面前,“不要说你选择吃凉的。”
蒋一咽下心中的不满,气鼓鼓地拿起三明治吃着。
他胃从小就不太好,很少吃凉的东西。
但他没预料到自己上来吃到的竟然还不是现做的食物,而是冰箱里备好的。
沈玉宜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道:“是我直接热的不假,不过这也是昨晚刚做的。”
“你晚上那么晚放学,不忙着睡觉,怎么会有时间做?”蒋一边吃边问。
沈玉宜抿嘴没回答。
她坐在对面,双臂撑在桌子上,缓冲自己的疲惫,静静地看着他吃。
蒋一和赵煦的性格不同,他吃饭很斯文,细嚼慢咽的。
蒋一吃了两口却停下来。
“你不吃吗?”
“我不吃,你知道的,我不爱吃早饭。”
蒋一望着她的脸,上午的阳光洒入房子,在餐桌上印下一条光的分割线。
他总觉得,沈玉宜有些不对劲。
“沈玉宜,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最近身体不好?”
沈玉宜看着他,眼神短暂地停滞一下,随后很快恢复平常。
“没有啊,很好的。”
“你不对劲。”
沈玉宜轻声笑了,“我怎么不对劲?”
蒋一没有回答,他心底总觉得沈玉宜有什么事情在瞒着。
他,沈玉宜和赵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了解沈玉宜,就算别人看不出来,但他能看出来。
说来奇怪,他和沈玉宜彼此总有一种对双方事情的敏锐直觉。
而且,沈玉宜整个人的脸色和状态不对劲。
蒋一记得自己大姨生病时就是这样的状态。
“如果你真的生病了,一直瞒着不是办法,沈玉宜。”
“你不是讨厌我吗?怎么还关心我?”沈玉宜故意问起。
“要你管。”
得到这样的回应,沈玉宜心底倒是松口气。
这会儿她的眼皮有点儿难张开,坐下来后疲惫感一涌而上。
“一一,你先吃吧,我太困了,先去补会儿觉,你吃完想在这里玩或者看书都行,要是想回去,就直接开门就好,不用给我说了。”
沈玉宜用手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事情。
蒋一注意到她的动作,心底的疑惑更加坚定。
“好。”
他应下。
沈玉宜朝房间走着,步子很慢,不太稳,来到房间门口时,却忽然停了下来,低着头看着地板。
她转过身,缓缓道:“一一,那件事情,对不起。”
“别和我玩了一一,少些接触,或许你能少想起点。”
蒋一今天出现在小区楼下,意思不言而喻。
蒋一的压着怒气,“你今天喊我上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沈玉宜没说话。
蒋一鼻尖酸涩,他的眼眶渐渐红了。
“如果,重来一次,你是不是还会骗我。”
沈玉宜喘了口气,“抱歉,一一。”
“我知道了。”蒋一的声音弱下,“你去休息吧。”
沈玉宜进房间后,蒋一坐在沈家的餐桌前一个人待了很久。
等他回过神来,面前的三明治也不知道已经冷了多久。
蒋一拿起三明治,继续吃着。
刚入春,冰冷的食物进入胃中并不舒服。
他将空盘刷完收拾好,拿着背包毫无留恋地出了沈家。
刚下楼,他拿出手机翻找出赵煦的电话,按下拨号键。
电话没多久就被接通。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含糊。
“你刚睡醒?”
“嗯——”
“中午出来,我请你喝酒。”
“大哥我这周刚休息,大白天喝什么。”
“你随便点,去你喜欢的那家。”
赵煦那边迟疑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好,盛园,我要吃他们家的菜,酒你喝吧。”
“行,你来再说。”
蒋一中途回了趟家。
十一点的时候,他卡准时间,离开家去了盛园。
赵煦直到十二点半才匆匆来到盛园。
蒋一将菜单递给他。
“你不提前点?”赵煦问起。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你丫能记得谁。”
赵煦点了几个爱吃的菜,转头问:“你不是要喝酒吗,喝什么。”
“你看着来吧。”
“那还是啤的吧,你年龄小,白的劲儿闷儿大,我提前说哈,我不喝。”
“陪我喝点吧哥。”
“哟,你小子还会喊人哥。”
蒋一对沈玉宜和赵煦心底有道坎,不愿意喊他们哥姐,平常只喊任之杳和孟桐。
那件事赵煦也参与了,他多多少少对蒋一都有些不好意思。
“行吧,哥陪你整点,不过先说好了,我这不能多喝,不喜欢这东西。”
“谢了哥。”
赵煦和蒋一这两年都没有太多接触,现在突然在一起便有些不习惯。
他主动寒暄几句后便低头玩着手机,今天要不是因为喊的人是蒋一,猜测他可能心情不好需要人陪,不然他都不打算来。
饭菜上来之后,赵煦直接拿筷子开始吃饭。
他想着,蒋一的性格也许是不需要另外的安慰和提及的,既然蒋一已经踏出一步主动喊人陪他了,估计陪伴对他来说已经是足够了。
那他就负责安静陪伴吃饭就好。
不过令赵煦奇怪的是,蒋一全程什么都没说,反倒一直在拿着酒要和他走一个。
赵煦酒量不好,等他反应过来蒋一是在灌他酒的时候,自己头脑已经开始发昏了,困意上来。
蒋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小时候他跟着沈玉宜没少偷喝,有沈玉宜一杯就有他一杯。
不然沈家的酒柜里的酒不至于空的那么快。
蒋一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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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煦已经醉了,于是放下了酒杯。
赵煦半趴在桌子上,道:“一一,你今天就是来灌我的。”
“没有呢,哥。”
“有——”
蒋一靠在椅背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吐了口气。
“你和沈玉宜一样,但是却很不一样。有事情的时候,你们总是会站在一起。”
“你给哥说,你是不是还在怪沈玉宜骗你,怪我知道不告诉你。”
“哥你觉得呢?”
“怪啊。”赵煦满脸酒气,“不然这两年你也不会躲着,但是你知道吗,你躲着的她的时候,她也躲着你。”
“那家伙那么聪明,她怎么能不知道你不想见他。”
蒋一反问:“这样就有用吗?”
赵煦被一下噎住,他喝了酒,这会儿本来就有点儿头脑不清晰。
“当时也不是她想要瞒着你的,那个情况,只能这样,她怎么会想要真的骗你。”
“不是一直都这个样子吗,什么都瞒着我,不让我知道,就因为我年龄小。她把你当朋友,有事都告诉你,却从来都不给我说。”
赵煦坐起来,给自己又倒了杯酒,一饮而下。
“你别这样说她,她日子过得不好。”
“她怎么了?”蒋一声音有些哑。
赵煦摆摆手,含糊着:“一个人过着怎么能好。”
蒋一拿起酒瓶,给赵煦续上一杯,给自己倒满一杯。
“你小子,有什么糟心事也别喝那么多,等回家看你爸妈不数落你。”
“你给我说,沈玉宜怎么了?”
赵煦急了:“哪有什么!你整天乱想什么?”
见套不出赵煦的话,蒋一也不装了。
“今天我见到她了,看样子她是刚从学校回来的,还穿着校服,她现在也是,骗人的功夫都不及从前了,说自己是去报名的。”
“她整个人很不对劲,看样子一点力气都没有,本来人就丧,现在更是——”
赵煦听着听着眼眶却红了,酒劲上头,喃喃道:“她最近这个样子了——”
蒋一冷笑:“你最近难道没有见到过她?”
“我也在学校。”
蒋一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哥,她是不是身体真的出问题了。”
赵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抡着酒瓶一个劲儿的喝,似乎想要发泄出来什么。
酒呛了他一下,赵煦侧过身猛咳。
蒋一只是坐着,看着他这样,无动于衷。
在来之前他就有预感,赵煦绝对知道沈玉宜的事情。
“她不想让人知道?”蒋一继续问。
赵煦慢慢缓过来,还是没有说话,拿起酒瓶没命喝着。
蒋一见他这副模样,伸手夺过酒瓶。
“够了。”
赵煦甩过蒋一的手,最后没力气般趴在桌子上抽泣。
“她生病了,一一,这家伙生病了。”
在听到答案的那刻,蒋一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卡在喉咙里堵塞着。
他能感觉自己世界的某处桥梁瞬间失去平衡,周遭都是紊乱的。
“好治吗?”蒋一努力吐出一句话。
赵煦摇头,头埋在双臂里,“一种罕见病,不容易治。”
“一一,你别再和她置气了。”
蒋一揉了下额头,“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忽然,他低头嗤笑一声。
“我说她丧,我要是她,只能更丧。”
“其实也有好的地方,她可以给周围的人说的,我给她说了,她不愿意给几个长辈说。”赵煦说着。
“哥,你觉得说了就有用吗?她自己心里怎么敢这样?”
“怎么没有用?大家就可以轮流照顾她啊。”
“所以你是觉得现在你知道她生病,只能你去多帮忙,你被拖累了?你心里觉得不舒服是吗。”
赵煦一下怔住了,到嘴的话却被堵住了。
“你都这样觉得,你觉得叔叔阿姨们不会吗,我明白阿玉姐的顾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大人们本来就更忙,短时间照顾还好,长时间的话,说不准会出什么矛盾。”
“听你说话,看样子,你最近都没有去关心她。”
赵煦沉默了,蒋一的话有一定道理,这是他现在一直在逃避的事,但此时被蒋一赤裸裸地摆上来,听起来却格外刺耳。
前段时间,陈颂给他打了电话,旁敲侧击让他多关心一下沈玉宜。
但这话听起来只让人烦躁。
“既然我都知道了,阿玉姐也很难瞒住了。”
19. 雨夜决心
春夜喜雨,一场风一场雨。
沈玉宜醒来后接了杯水,推开阳台的门,雨水的气味正浓。
她伸出手,冰凉的雨滴打在她的手上。
口袋里传来一阵震感,看了眼是蒋一,意外间她接下电话。
“一一?”
“你生病了。”
沈玉宜怔了一下,手指不经意扣着扶手。
“没有啊。”
“我已经知道了。”蒋一说着,“我问过赵煦了。”
沈玉宜垂下头,心中传来一阵疲惫感,她真的累了。
“一一,先别告诉叔叔阿姨们。”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会越来越难瞒。”
“我会找个机会说的,你知道了,我也不想再瞒了。”
“什么叫我知道了?你到底怎么想的?”蒋一语气有些急。
沈玉宜深深吸了口气,平复自己的心绪,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去治的,你快要考试了,好好准备考试,你之前说你不是想去一中吗。”
“我的事情你不用管,现在谁轻谁重你还分不清吗?”蒋一顿了顿,“而且,你真的愿意去治吗?”
沈玉宜沉默了。
“你不要骗我。”蒋一紧接着道。
“我——”沈玉宜欲言又止。
外面雨水淅淅沥沥。
“我愿意去试着努力看病,一一。这段时间,我有想过这个问题,我想可以去试一试。”
蒋一撑着伞站在沈玉宜家的楼下,少年身影在石板上被雨点打湿。
他抬着头,看着沈玉宜隐约的身影。
他已经来了这里许久,却不敢上去。
那个时候,蒋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安慰的话似乎也只能卡在喉咙。
沈玉宜的想法他能猜个大概,可却因为如此,他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劝她治疗努力生活?他觉得自己没资格说出口。
放纵她消极面对?他不舍得,也不忍心。
因为她是他重要的人。
他想了许久,最终还是说出一句:
“阿玉姐,我想再信你一次。”
雨一直下,在意的人,我希望你幸福活下去。
挂了蒋一的电话后,沈玉宜回到了客厅。
她坐在沙发上静静待了很久,直到陈颂打来电话。
她回过神来,看了眼时间,陈颂确实该放学了,他们学校没有晚自习。
“阿玉,你是回家了吗?”
沈玉宜不知道陈颂是从哪儿知晓的,左不过是那几个人,她便没有再去多想。
“嗯,上午不太舒服就回家休息了。”
“现在好些了吗?”
“好些了,不用担心,可能就是没休息好。”
“去趟医院看看吧,阿玉。”
“再看看吧。”话音落下,沈玉宜岔开话题:“你给我打电话是还有其他事吗?”
陈颂听出了她不想再聊下去刚刚的话题,也就没再去提。
他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我回家路上买了鱼和菜,你应该没吃饭吧,来吃些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嗯——直觉吧。”
沈玉宜勉强笑笑,她看了眼时间,才七点多。
她给自己打了个气,“那我去吧。”
“我去接你。”
沈玉宜看了眼外面的雨水,道:“不用,我打车去吧。”
陈颂家离她家大概有小半个小时的车程。
沈玉宜不觉得慢,看着车窗外途径的雨景,时间很快就溜走了。
之前是白天跟着陈颂来的,现在是晚上,她凭着记忆摸索着顺利来到了陈颂家门口。
按下门铃,陈颂为她开了门。
门打开的那刻,陈颂似乎还有些不自然。
沈玉宜觉得这个人倒是挺有趣,身上总是有着独属于少年的青涩。
“快进来吧,外面凉。”
“麻烦了。”
沈玉宜跟着进去,这次陈颂依然为她拆了双一次性拖鞋。
换好鞋,她跟着走进去。
“没淋着吧。”
“没有,我带伞了,放在外面了。”
“那就好,那你先坐,我去厨房。”
已经来过一次,沈玉宜对陈颂家里的构造也熟悉了些,这次来自在许多,不像上一次那样拘谨。
陈颂家的阳台养了很多花草,满满当当地摆放着。
沈玉宜走过去,弯腰轻轻触碰着其中一株不知名的花,那花儿小小的,却又很倔强可爱。
她不自觉地笑了笑。
其实如果活成一株花也是挺好的。
她直起腰,看着这些花儿草的。
它们好似都在一点点褪去冬日的外壳,长出新生的外衣。
“原来春天在陈颂家里。”
沈玉宜转身想要去厨房看看,帮忙打打下手,却看到厨房已经关上了门,里面传来炒菜的声音。
此时,一阵阵敲门声传入耳中。
沈玉宜看向玄关的方向,她快步走到厨房门口,拍拍门。
“有人敲门,陈颂。”
“噢!可能是超市送来的水果,你开门拿一下就好。”
沈玉宜应下,走到玄关。
“咔”一声,随着门把手被拧下。
门打开的那刻,她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门外站着一位约莫三十岁的青年,和陈颂差不多的身高,肩线宽些。
他穿着一件很有质感的大衣,儒雅的气质尽显。
令沈玉宜大脑短暂空白的是,这位青年和陈颂的面容有四五分相似,尤其是现在那人诧异过后对她微微笑起的时候。
他身上带着些淡淡的雨气,看样子刚刚淋了点雨。
说来奇怪,或许是因为这有些相似的面孔,又或许是因为青年身上沉着舒服的气质,沈玉宜竟然在没有求证下,直接让他进来了。
“请进。”
门口的青年笑了,调侃道:“你不问问我是谁?不怕我是坏人?”
沈玉宜听后,忽然想到这点,尴尬地面色泛红。
“感觉您不是。”
青年不再玩笑,主动解释道:“我是陈颂的哥哥,陈言风,出差正好经过彭市,临时决定来看看他,没提前给他说。”
沈玉宜心中明了,她记得陈颂之前提起过他的堂哥。
“那您快进来吧,哥哥,我是陈颂的朋友沈玉——”
“我知道,你是阿玉,他给我提过。”
沈玉宜有些错愕。
陈言风对陈颂家很熟悉,进门后打开玄关的柜子给自己拿了双鞋换上。
沈玉宜站在一边关上门,趁着陈言风换鞋的功夫推开厨房的门。
“哥哥来了。”
“啊?”陈颂刚炒好菜,他关上油烟机。
“是我大哥?”
沈玉宜点点头。
陈颂放下锅铲,洗了手擦了两下就慌忙来到客厅,在看到陈言风后直接上前简单拥抱了一下。
陈言风拍着他的肩膀松开了手。
“哥,你怎么今天就来了,也不提前说声。”
“不是给你留了纸条吗?”
“我以为你还要一阵子。”
“最近确实比较忙。”
“你这是怎么来的?”
“从南边出差回来,就在这边下飞机了,这边部门的人知道我的行程,派车送来的。”
陈颂脸色有些变,“怎么这次是公司的人送的。”
平常陈言风的私人行程是不会透露给公司的。
陈言风温柔笑了,没多在意陈颂的担心,道:“他们想知道自然能知道,可能已经知道很久了,这瞒不住,你也别多在意。”
陈颂便没再说下去,他往后站着,看着站在一边沈玉宜,想了想,介绍道:“哥,这就是阿玉。”
陈言风看向沈玉宜,温声道:“刚刚已经和阿玉打过招呼了。”
沈玉宜礼貌笑笑,她站在一旁有些尴尬。
她没想到陈家大哥会来,她毕竟是个外人,在这里总归有些奇怪。
但也不好直接提出回去的事情,只能先硬着头皮再待一会儿看。
陈言风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道:“我也是来做客的,今天正好能和阿玉做个伴。”
说着他看向厨房:“小颂是不是做饭了,看来今天我来得巧。”
“做好饭了,咱都别站着了,洗手吃饭。”陈颂紧接着张罗着。
见他们二人如此,沈玉宜努力叫自己放下心来。
“好,我来帮忙端菜。”
几人说着一起进了厨房,忙碌中,沈玉宜和陈言风也熟悉了几分。
饭桌上,陈颂开口问着陈言风最近工作的事,沈玉宜便在一旁埋头吃饭,很少开口说话。
陈颂做的饭口味都偏清淡些,虽然和沈玉宜平常偏好的口味不同,但味道都很不错。
她最近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吃些清淡的也很爽口。
陈言风很有分寸,没有刻意去过问她的事情,而是很自然熟稔地把她当作是一位认识很久的小妹。
这让沈玉宜相处得很舒服。
说话间,他给陈颂和沈玉宜分别盛了碗鱼汤,很是照顾。
瓷碗被汤滚热,沈玉宜接过汤,心里也暖暖的。
“谢谢哥哥。”
“不客气。”陈言风说着,“小颂做的汤还是很不错的。”
沈玉宜喝了一小口,汤很鲜美很纯。
“嗯,很好喝。”
“什么时候学会做的汤?和陈言溯那小子烧的味道还挺像的。”陈言风转头问着陈颂。
“这就是跟他学的,也就是前几天的事,发消息问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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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的汤确实很好,等有机会让阿玉也尝尝他的手艺,他是专门去找师傅学过的。”
陈颂附和:“哥说的没错,二哥烧汤确实有一手,比我做的好。”
沈玉宜点头,微微笑着,轻声道:“好,希望以后可以有口福。”
“那小子可是个不一样的。”
“欸,二哥最近很忙吗?”陈颂问起。
“他也忙着,前段时间念叨着要来找你。”
“他今年会来吗?”
“不好说,不过你也可以去找他,不过你去了能不能回来还是一回事。”陈言风打趣。
陈颂摇头,“我不去,在这儿就挺好。”
陈言风垂眸抿嘴笑笑,没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
沈玉宜察觉到兄弟在说些暗话,便也没有开口,安静地喝着汤。
晚饭结束后,沈玉宜帮着一起收拾碗筷。
陈颂在外面扫着地,陈言风在厨房里正刷着碗。
沈玉宜刚把剩菜放进冰箱,身后的陈言风忽然开了口。
“阿玉,考不考虑去B市治疗,顺便去那边看看。”
沈玉宜意识到陈言风在说什么,也意识到陈颂应该和他提过自己的事。
她扶着冰箱门,道:“言风哥,我没有想过。”
“B市医疗条件要好些,或许你来这边能有比较好的治疗方案。”
沈玉宜面对着冰箱,却沉默了。
她和陈言风是第一次见面,虽然有着这一层的关心,但陈言风突然提起建议她去B市治疗的事情总会有些突兀。
“谢谢你的好意,言风哥,我想我还是现在彭市这边治疗着看看吧,如果不太理想,再去B市吧。”
陈言风关上水龙头,转过身看向沈玉宜的背影,他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唐突。
“我没有其他意思,你不用担心,我从小颂那里了解到过你的事,帮忙问了问一些医生朋友,综合感觉来B市治疗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生病是大事,我也希望你能早些康复,我父亲也生病过,我知道,生病是难受的。”
他声音温和:“没事,彭市医疗条件也不错,你先治疗着看看,如果之后需要来B市,可以联系我,可以帮你联系医院。”
他顿了一下,道:“阿玉,自己的身体一定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谢谢哥。”
“一个人很辛苦吧。”他沉声道。
沈玉宜关上冰箱门,眼眶有些酸涩。
“习惯了。”
“小颂虽然现在也一个人生活,但他过得要快乐些,他有个优点,我有时候也很羡慕。”
“是有自己的爱好,可以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很好吗?”沈玉宜问。
陈言风摇头,“不是,但也沾点边。他可以做到不主动给自己捆上枷锁。”
沈玉宜不解。
那天,陈言风只将话说了一半。后来沈玉宜明白了陈言风的话,再后来,她想要告诉陈言风这话并不都是对的,但也没了机会。
“其实陈颂在彭市这样一个人也很好。”
沈玉宜转过身,却听到陈言风又说:“我母亲曾经也生活在这边,说不定你的父母也认识她。”
沈玉宜愣了一下,道:“也许吧。”
陈言风只是笑笑。
这时陈颂走了进来,打断了这场谈话。
“雨更大了。”
沈玉宜走近厨房的窗户,雨珠砸过玻璃,密密麻麻的,水痕蜿蜒。
楼下昏黄的路灯光茫裹着雨水,像是一团团雾。
收拾好后,沈玉宜就准备走了。
外面的雨更密了,地上的水涡上涨。
陈言风帮忙打了辆车,将二人送上了车。
坐上车,沈玉宜按下车窗。
“言风哥,再见。”
陈言风撑着伞摆手,“再见阿玉。”
“那我先送阿玉回去了哥。”陈颂探过头。
“走吧,路上慢点。”
“行,师傅,走吧。”
出租车在夜雨中行驶,逐渐从陈言风的视线中消失。
路上,陈颂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看向沈玉宜。
“阿玉,我和你说件事。”
“嗯?”
“我之后不会去学校了,可能会去机构上课。”
“是言风哥的建议吗?”
陈颂很偏科,可能需要针对性的学习。
“不完全吧,不太好说。”
“没事,不方便说就不说,这样去学习也很好。”
沈玉宜猜出可能和他们家的事情有关。
她转头看向窗外,伸手隔着玻璃,指尖划过雨水的轨迹。
“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你说。”
“我要去趟医院,最近,身体状况并不好。”
“还一件事,我打算把生病的事告诉长辈们。”
20. 谎言的真相
三月底的彭市在一个个艳阳高照的晴天中,逐渐被春天裹住。
沈玉宜记得医院住院部旁边的小园子里,开了些杏花。
一簇簇花朵镶在枝头,嫩黄的蕊心点缀其中,让这春日杏花更显可爱。
蓝蓝的天,风吹过时,即使花瓣不曾吹落,身上也总觉得会染上一层杏花清香。
小园子里的一切都尽显生气,沈玉宜坐在长椅上时,似乎是背隔绝在外的。
她尝试着去过两次,植被清香可以将空气染成春天的气息,她也抱有幻想地期待自己也可以被染上几分生机。
但这似乎并不像沈玉宜所期盼的那样。
沈玉宜确定住院治疗后,便打电话给了赵叔。
赵叔正在外面出差,刚开完会,接了电话后,站在楼下大厅,在话那头确定了好几遍,一时间安慰的话甚至都难说出口,想要责怪她故意隐瞒的话最终还是咽下。
最后,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小玉,你别害怕,我去联系联系医生,我尽快忙完手里的事情,等结束就回彭市。”
沈玉宜在电话这头忙说着没事,让赵叔安心工作不要担心。
和赵叔说完后,其他几位长辈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生病这样的事,也没必要再去说上一遍。
和赵跃说完后,沈玉宜看着小叔的电话号码,犹豫不决。
她没什么亲人,爷爷去世得早,奶奶是在她三岁去世的,也没有留下什么记忆。
外公外婆也在她小时候相继离世了。
现在,小叔是她唯一的亲人。
陈颂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顾虑,他轻声开口道:“小叔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肯定不希望你什么都不告诉他的。”
“或许就因为他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所以自己才不敢说,这样说是不是有点让人不解?很奇怪吧。”
陈颂望着她,目光被她耳朵上的小耳饰吸引片刻。
她真的很喜欢带耳饰,今天带的是一个半透明的小鱼耳夹。
小玉,小鱼。
陈颂眉眼柔和,道:“阿玉,人自私一点是好的,你希望亲人在身边,却又不想打搅他的工作,这是矛盾的,或许他也想要回家,只是碍于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让自己回来。”
见陈颂这样说,沈玉宜吐了口气还是下定决心,给小叔打过去电话。
电话“嘟嘟”声在她的耳边重复,一点点提着她的心。
三秒,五秒,十秒——
直至电话自动挂断。
无人接听。
她不甘心地又打一遍。
依旧无人接听。
沈玉宜麻木地放下手机,双臂到后背爬着密密麻麻的冷。
这种冷不是因为周遭的温度,但是沈玉宜无法去形容出来。
“还是没人接吗?”陈颂小心问着。
沈玉宜呆楞着,直到他的话音落下有一会儿了,她才“嗯”了一声。
上午的阳光穿透病房的窗户,洒落在病床上的温暖似乎成为了此时她最想要摆脱的东西。
“小叔,他,应该在实验室。”
她心底能猜出个大概。
只要不抱有期待,其实这一切都没什么的。
“阿颂,阳光太刺眼了,我们能把它拉上吗?”
“好,我们拉上。”
果不其然,在赵跃知道的半小时后,任家、蒋家、孟家也知道了沈玉宜生病的事情。
关心的电话相继而来。
沈玉宜一一回复,电话里忽然间的关心让她有些难以接住。
令她措不及防。
在挂完孟家的电话后,陈颂想了想开口:“那我先走吧,他们待会儿就都要来了,可能我在这边不太好。”
沈玉宜明白他的顾虑,给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没事阿颂,你先回去吧,我有事再联系你,你不是还要去机构找老师报道吗?”
陈颂松口气,“那你有事一定要联系我,这段时间阿姨们应该会商讨着来照顾你,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多的心里负担,调整好心情治病就好。”
沈玉宜忽然想起什么,说:“你上课的机构是不是离我们学校近些。”
“是,挺近的,会路过,你是想让我帮忙去学校吗?”
“被你猜中了,可能到时候会需要你帮忙去学校拿一下最近的资料试卷。”
陈颂笑了,爽快答应:“没事的,需要的时候直接联系我就行,我帮你拿。”
“真的谢谢你。”
“阿玉,你不用对我那么客气。”陈颂没有直视她,怕她看出什么,“我也在想,你可以不用那么客气,这样总让人觉得会很生疏,我有时候会在想,哪天才能真正让你放下外壳,自然地去相处。”
“你和任之杳还有赵煦相处的时候,应该不会这样总觉得抱歉不好意思吧。”
沈玉宜眼神中露出丝丝诧异。
她不否认陈颂的话,相对于和任之杳他们相处,和陈颂相处的时候她确实会拘谨,也会很有负担。
但她本就是一个相对慢热的人,尤其是即将去正式确认一段重要的关系时。
陈颂这段时间帮了她太多,而且他们两人熟悉的时间确实不长,所以,感谢和歉意更盛些。
沈玉宜没想到陈颂那么在意这一点。
“我知道了,是我总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思考了,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或许,我不应该一直那样。”
那天陈颂离开后不到一小时,孟桐的妈妈苗影就来了,而任家蒋家相继其后。
像是商量了般。
这次住院需要做手术,几家私下商量后决定承担照顾沈玉宜这段时间住院的事宜。
沈玉宜在这之前有所猜测,阻拦过,只说找个护工就好。
于情于理,几家长辈自然没有同意。
于是,几位阿姨轮流排班来照看她。
前几天,秋姨来的次数是最多的,任家开着自家品牌的连锁店,秋姨的时间相对好调整一些。
大抵是太久没和这些长辈们相处,刚开始彼此之间有些不适应。
秋姨为人直率,性格急。
据说和沈母年少时是很好的玩伴,她们是一起长大的,但自从沈母去世,秋姨对她的似乎就和之前不同了。
对于十七八岁还比较敏感的沈玉宜来说,现在,她是需要用心去和秋姨相处磨合的。
或许也是因为其他事情的影响,在秋姨面前,她总是格外小心翼翼。
会担心秋姨不会喜欢自己。
真正相处下来,沈玉宜没想到自己竟然和蒋一的妈妈相处的最投机。
秋姨在医院待了些日子,后面她说任之杳外公家有些事,所以来的次数少了许多。
于是蒋一的妈妈韩珊接手了帮忙在医院照看的事。
苗影是做研发的,平常比较忙,这次刚好一个项目结束,趁着沈玉宜的事情,她就把之前攒的假休了。
这几位阿姨中,她和蒋一妈妈的接触并不多,因为韩姨总是格外忙,小时候很多次聚餐的时候她都不在。大多都是蒋叔在。
等到他们大了一些后,她的工作才没有那么忙,逐渐出现在聚餐里。
韩姨这个人戴着一副眼镜,留着齐肩短发,平常寡言少语。
沈玉宜总觉得她是面冷心热的那种人,事实也如她所想,韩姨就是如此。
在病房的时候,她的话也不多,但在很多事情上都是会无微不至地细心,这让沈玉宜很诧异。
转而想想蒋一的性格,也便不觉得怪了。
赵跃这次在外出差很难抽身,回来之前他联系人给沈玉宜换到了更好的病房,以便她休息。
沈玉宜知道这难推脱也就没有多说。
赵跃一直忙到沈玉宜手术前一天才赶来。
“小玉别害怕,还有我在呢,咱这个手术不害怕的。”
沈玉宜是个很迟钝的人。
她最初是不想去关注自己生病的事,而是有种顺其自然的感觉。
这些天身体的变化无情地拉着她回到现实,手术在即,如果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
但是当沈玉宜看到赵跃着急地赶到病房来看她的时候,沈玉宜悬着的心就放下了大半。
赵跃是真正看着她长大的,心底把她当作是自己的半个女儿。
沈玉宜每次看到赵跃总会翻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他的身型和父亲有些相像,二人既是挚友,处理事情的时候总会有些相像,很多时候她能在赵叔身上看到一闪而过的父亲身影。
她望着风尘仆仆的赵叔,努力冲他笑了笑,“叔叔,会没事的。”
次日,在即将进手术室的时候,沈玉宜平静地望着医院的天花板。
白炽的灯光让她觉得这周遭是苍白的。
她在想什么呢?
哦,她在想,如果手术出现意外,自己离开的时候,会有感知吗?
会有黑白无常吗?
会见到父母吗?
心底深谷的声音悠远绵长,让她分不清是在呼喊她,还是劝她离开。
蒋一那天请了假,他打开门来到她的身边坐下。
“你在想什么?”他的眼神审视。
沈玉宜倒是不怕被他看穿,她很直白:“在想人死后会是什么样?”
“还有吗?”
“还有,在想我能不能接受生命结束?”
蒋一看着她,沉默了许久。
“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为了什么?”她紧接着问。
蒋一一时间说不出口。
“你有没有过好奇的事?”很久后,他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好奇的事?沈玉宜好像从没朝这个角度想过。
“不止是事,还有其他的,比如人,自己,未来,世界——很多很多。”
沈玉宜思绪飘转,隐隐约约的,好像是有的。
此时她的思维被雾裹着。
“你好好想想,等你手术结束再回答我。”
沈玉宜却倏地笑了,“一一,你是不是有点高看我。”
蒋一摇头,“那晚你说你会去治疗的,我想相信你。”
少年的执着让她不禁心底一颤。
她逃避他的目光,垂下眸子。
“一一,我并不好。”
“什么好不好的沈玉宜,你说有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好坏很难定义。你聪明那么久,为什么最近总犯糊涂。”
沈玉宜没说话。
“你不要想那么多,不要在意那么多,过好自己的人生,你如果不想在彭市,想要离开,只要你能过得开心,又有什么不可以。生病治病天经地义,追逐快乐也是天经地义,沈玉宜,你之后报考外面的大学吧,别在彭市了。”
彭市于沈玉宜而言充满回忆,而这回忆的苦楚却凌驾于幸福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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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要往前走的。”
沈玉宜眼泪落下,嘴角苦涩:“一一,我从来没有去想过自己未来究竟要如何,很久很久之前就没有动力走下去。”
“你还会写词,这就是动力。”
沈玉宜有些恍惚,“作词啊,我好像没有那种感觉了,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那就去找其他的啊。”蒋一焦急道。
沈玉宜却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慢慢抬起头。
“一一,我们先不聊这个了好不好?”她开口道。
蒋一只能暂时中断,他点点头,“行,那先不说这个。”
“那我今天给你说个别的。”
随后他盯着沈玉宜,眼神中含着一股较真。
“我会报考陈中。”
掷地有声。
话音刚落下,沈玉宜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两人双眼相视。
“你不是要考一中吗?”
以蒋一的成绩,完全是考一中的料子。
蒋一却轻笑一声,“你是不是还是希望我像初中一样,离你越远越好。”
“我不是——”
蒋一沉下声:“沈玉宜,你从来没有问我到底想不想,只是一味地和那些大人们一样,我以为你会明白的,两年前,你骗我说那场考试只不过是初试,可是事实那是树明中学唯一的一场考试。你说让我认真考,就当作是练练自己的水平。”
“那天你说好送我,却没来,让赵煦来送我考试,我总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事,你却在电话里告诉我什么事都没有,让我好好考试。”
“沈玉宜,你从来都不问我到底想不想考去树明中学,就这样哄骗我去考试,家林叔出了实验事故抢救那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你们所有人都在医院,就留下我一个人。”
“你以为这样就是对我好吗?家林叔也是我重要的人!”
“你们为什么不在意我的感受呢?就因为当时我小吗?还是说你从来都没把我看的和杳姐他们一样重要?”
病房门再次被打开,紧接着是韩珊的呵斥声:“一一!”
蒋一没有转头看过去。
他靠近沈玉宜一些,嗓音有些哑:“所以,姐,你要好好活下去,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你骗了我,你要活得久久的,这样我才能去找你要补偿,这样你才能证明你也是看重我的,证明你真的没想要骗我。”
那年蒋一初一,升入了沈玉宜和赵煦所在的初中。
五年级的时候,他们家就从沈玉宜所在的小区搬去了一处新的住所,和沈玉宜几人便很难常见。
蒋一期盼升初中期盼了许久,因为在同一个学校,他们便可以一起上下学,像小时候一样常常相处在一起。
初中的生活如同他最初想象的那般,当他来到这所初中后,沈玉宜对他很是关照,经常等他一起,他们每天都能见上两面。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第二学期的四月份。
彭市一所有名的树明初中开创了两个班级,并放宽限制对外招生,只要考上就能进这两个师资极好的班级。
蒋一的父亲蒋杰一直对他要求严格,寄托的希望很高,于是在没和蒋一商量的情况下为他报名了考试。
蒋一知道后很生气,和家里闹着不愿意去考试。
蒋杰什么方法都用了,蒋一依旧不听。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蒋杰去沈家找到了沈玉宜,希望她可以帮忙劝说。
沈玉宜在得知蒋一并不愿意后,便委婉地想要拒绝。
蒋杰退了一步,说希望她带着蒋一去试一试初试,摸一摸他自己的水平也好。
面对这样一位长辈,沈玉宜见状便也退了一步,答应下来。
关于蒋杰口中初试复试的说辞,其实并没错。
树明中学最开始放出来的消息确实是考试分为初试复试,蒋杰直到报名后的几天才接到只有一场考试的新通知。
而这时,他已经找过沈玉宜了。
蒋杰工作也忙,慢慢就把这件事情搁置了,后来想起来,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就没再说给沈玉宜,更没说给蒋一。
毕竟能让蒋一去参加考试已经不易,他不想再生出其他变故。
沈玉宜也就这样的带着一个滞后的消息。
有时候意外总是比想象的还要多。
蒋一的考试是下午,当天上午十点,沈玉宜得知了沈父出事故进医院抢救的事情。
等她到医院的时候,蒋杰和赵煦就已经到了。
沈玉宜在手术室外面等待的时候,悲伤之下大脑一片混乱,忽然之间想到蒋一的事情,在和蒋叔简单交流后,她察觉到蒋叔是希望蒋一可以参加这次考试磨练的,便托赵煦帮忙去带着蒋一考试。
在电话里,为了让蒋叔放心,她隐瞒了父亲病危的事情。
为了稳住蒋一,她笑着说等考他考完就去接他。
她食言了。
下午蒋一考完的时候,沈家林已经去世。
那时,她正瘫坐在医院的走廊里,麻木地流着泪。
蒋一是最晚知道这件事的人。
这整件事成为了他成长中的刺。
后来,蒋一的成绩出来了。
如蒋一的父亲所盼,他考上了树明中学。
令父亲意外的是,他竟没有丝毫反抗,顺从地答应去树明中学上课的事。
沈玉宜知道,他是在赌气。
21. 手术
手术顺利完成。
四月也随之而来。
这次手术不算大,但因为沈玉宜自身身体原因,所以恢复得慢一些,后续在医院又待些日子。
手术后两天,沈玉宜翻开了床头的书包,自己做着最近的习题。
住院这些日子,陈颂隔几天会来一次,为她带来学校的讲义和练习。
这些讲义和练习都是在班长庄晓的帮助下交给陈颂的。
住院前,沈玉宜去联系了一次庄晓,想要庄晓和两位同桌帮忙留一下最近学校发的资料,放在学校传达室,自己会找朋友去拿。
庄晓拍拍胸脯很仗义地就答应了。
本来沈玉宜只是想着让陈颂帮忙去传达室拿一下,没想到陈颂和庄晓二人后面竟然见上面,并且认识了。
听陈颂说,在他去第二次传达室门口拿资料的时候,有个穿着校服扎着利落马尾的女生在等着。
她一直盯着他,直到看到他拿了资料,这才确定他就是陈颂。
她对他说自己叫庄晓,是沈玉宜的同学。
庄晓爽落地给陈颂塞了张纸条,上面有着自己的联系方式,让他以后来拿资料的时候提前发个短信给她,因为有些习题和学习进度得当面说更容易让人清楚。
学校不允许带手机,但是很多同学都会带按键的手机用来和家里联系,庄晓住宿,手里自然也有一部。
于是,之后几次拿作业,都是陈颂直接和庄晓碰面。
虽然庄晓说是为了更好传达作业内容,但陈颂总觉得她是想趁着见他,多了解一些沈玉宜身体的情况。
陈颂觉得这样也挺好。
多一个关心的人,被关心的人也会多一份念想。
蒋一在确认沈玉宜这次的手术顺利后,就没再来过医院了。
有一次,是韩珊在医院陪着沈玉宜。
沈玉宜不经意间问起蒋一的近况,本身不爱笑的韩珊姨却淡淡笑了。
只留下一句:“他是个胆小鬼。”
沈玉宜了然。
韩珊的假期还没结束就被单位的急事叫走,被迫提前结束休假。
冯秋和苗影也忙着各自的事情难抽身。
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足够的时间,商量过后决定请个护工来照顾,沈玉宜自然没有意见。
白天的时候赵叔和孟叔会抽时间来帮帮忙,他们都有自己的公司,短些的时间还是能够安排的。
出院那天,天上云很重。
晴一阵,阴一阵。
冯秋忽然间就忙完了家里的事情,来医院帮忙办各种手续。
赵跃也特意抽出时间来接沈玉宜出院。
沈玉宜在病房的洗手间里,脱下身上的病号服。
她站在镜子前,盯着因为身上的创贴。
对于这场手术,她甚至还有些恍惚。
想一想,这还是自己从小到大第一次动手术。
谁也不知道自己明天会发生什么,有时候变故太快,都让人难以去接受。
她挪开视线,不再去想,拿起自己的衣服穿上。
这会儿病房里没有其他人,赵跃刚刚来了一个工作上的电话,估计去楼道接电话了。
沈玉宜打开门出了洗手间,走到床头柜前。
她看着上面的一束花,伸出手轻轻抚了一下花瓣,扯起嘴角淡淡笑了笑。
这是她早上收到的花,上面留了张卡片,写着“阿玉出院快乐!愿身体健康。”
署名是“陈颂和庄晓”
“我的朋友。”她低声说着。
随后拿起一旁的水杯,走出病房,打算去接点热水。
热水器就在楼道附近,沈玉宜走近的时候,渐渐能听清楼道里的谈话声。
听起来不止赵叔一人。
她没多想,继续朝着打水的地方走去,那模糊的声音渐渐清晰。
“那待会儿你带小玉回去?我就先回去了。”
“行秋姐,这回去也没什么事。”
是秋姨的声音。
冯秋做事霜落,有点儿雷厉风行的意思,赵跃他们都称她秋姐。
沈玉宜没多想,二人应该在商量接下的事情。
不过自己被他们发现自己听到他们的对话,应该也不太好。
于是她打算转身先回病房,晚点再喝水。
没想到刚转身便又听到秋姨的声音。
“哎,这孩子身体确实是个问题,家里就她一个人,她小叔没联系上吗?”
“刚知道她住院的时候我也联系了,都没联系上,估计又在实验了。”
沈玉宜停了下来。
“她没再联系她小叔吗?”
赵跃叹口气,“可能后面没再联系,她小叔也忙,在实验室里孩子也不想让他分心。”
冯秋有些急:“也不能一直这样,这次生病咱来帮衬着,孩子这病也不是说这次手术就能好的,医生也说了,她这也得复查,而且听说很多确诊了都活不过——”
“秋姐!”赵跃呵止着,“家林和我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一直都帮衬着,小玉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不能这么说。”
冯秋知道自己说错话,道:“哎,我知道,肯定都是希望小玉能健健康康,你没照顾过病人,照顾病人是要花费时间的,封荔生病的时候,家林没少花费心思,这是熬人的。”
赵跃明白冯秋的意思,声音降下些:“小玉算是我的家人,她小叔不在,我会照顾她。”
“我也不是说就要你一个人,我们也会帮着的。”
“我知道的,秋姐。”
“不过还好,小玉也算是做完这个手术,希望之后能朝好的方向发展吧,这次大家都花费精力了,但我还是说,我们不能总这样,她这之后复诊我们不一定都能有空,到时候就请护工吧,你是男人也不方便,这也要考虑的。”
“到时候再说吧秋姐。”
沈玉宜默不作声地听到这里。
她拿着手里的水杯,继续往前走着,低头抹去脸颊的泪。
沈玉宜不喜欢流泪,其实她本来不是个爱流泪的人。
可现在却很容易流泪。
别人都说流了泪是好事,可把情绪哭出来。
但她却觉得流泪是很耗费心神和精力的。
太累了,太累了。
沈玉宜来到病房直接拐进了洗手间,随后将门反锁。
她靠在门上,努力吸着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却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她自嘲地笑笑,笑和泪交织,头发被泪水凌乱地黏在脸上。
或许她不该再听下去的,每一次,她可以选择掩耳盗铃,但却都选择清醒地知道。
那天在年级部门口是,今天在楼道附近也是。
“沈玉宜,你真的没用,真的,真的。”她对自己说着。
“不要再成为别人的累赘了。没有人有责任对你负责的。”
“沈玉宜,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做无谓的寄托?”
出院之后,沈玉宜在家又休养了些日子。
期间庄晓竟然来找过她一次。
沈玉宜很是诧异,但心底忍不住有些惊喜。
庄晓在见到她的那刻直接上前抱住了她。
她在沈玉宜的耳边心疼道:“我的玉宜,怎么没有之前有精神气儿了,你这肩膀都膈人。”
“有的班长,我有精神呢。”
“你个惯会骗人的家伙,这段时间肯定没有好好吃饭。”
“吃着呢。”
庄晓无奈,松开手。
沈玉宜看着她,发现她还是穿着校服来的。
“哎呀,今天还是周二呢,正好明天领导来视察,老师去开会了,都是自习,我就过来了。”
说着,她跟着沈玉宜走进客厅。
庄晓把书包里的试题和笔记拿出来,放在了茶几上。
“你心心念念的东西,可都没少哈,但是你得根据自己的情况来做,老师们都理解。”
沈玉宜愣了一下,问道:“老师们,都知道我这次生病的事?”
“你请假这段时间肯定瞒不住老师,但是我没说你具体是怎么回事,老师们估计当作你肺炎住院了,最近流感确实挺多,隔壁班就有发烧肺炎去住院的。”
“班里的同学差不多也是这样以为的,你平常也不怎么出教室,大家都觉得你这埋头苦学,身体素质也不好。”
沈玉宜点点头,“还是谢谢你班长。”
庄晓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谢啥,客气。等你回去倒是可以谢谢你的两个好同桌,前面好多时候是他俩帮忙给你留的讲义,他们离你近,老师和课代表发东西的时候,如果没给你发,他们顺手就帮你要了。”
沈玉宜心里有些感动,她应下:“好。”
“后面有时候是下课发的讲义,可能会略过你,欧阳他俩睡觉没注意,这我才去找老师伴你再要,所以我没也没帮啥。”
“没有,班长你也帮了我很多,等回学校或者之后放假,我请你吃饭。”
庄晓笑,露出两个酒窝,“好,你都这样说,我就不客气。”
庄晓看着沈玉宜,小心问起:“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好些了,不用担心。”
“唉,你就是这句话,哪能让人放心去信。”
说完这句话,庄晓想起什么,问起:“欸,你的那位朋友,陈颂,他这两天来看你了吗?”
沈玉宜点点头,“嗯,来了,昨天还来看我一趟,帮忙带了些水果。”
“哦哦,我想他应该得来看你,他人挺好的,也挺有意思的,有点话少,但是又不是,内敛中又给人一种少年气的坚定。”
沈玉宜忍不住笑,“怎么像是形容小说里的人。”
“最近班里忙,我可没空看小说。”庄晓停顿,道:“其实吧,我感觉他对你有点不一样。”
“没有吧,只是相投的朋友。”
“相投吗?我感觉不太像是。”
沈玉宜盯着茶几,没看庄晓。
她清楚庄晓在说什么,却不想往这方面去想。
沈玉宜无法说这样的状态到底正不正确,但她似乎是希望保持着这样,现在,朋友就很好。
或者说,她在心底深处纠结着。
分辨一种情感,对她来说需要一定的时间。
沈玉宜跳过话题,话锋一转:“吃点儿芒果吧,我去拿。”
庄晓便也识趣地没再继续,笑着答应:“好啊,在学校吃不到芒果,学校二楼的窗口现在都是些不好吃不新鲜的水果,还很贵。”
沈玉宜站起来,走到餐厅的桌子上拿出芒果。
庄晓起身,跟着她一同去了厨房。
她走上前,帮着沈玉宜一起。
“班长,我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你是怎么出学校的。”
“请假条啊,说到这个,你知道吗,其实这是班主任主动给我开的请假条。”
沈玉宜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她,眼中不解。
“闫君这段时间还是挺担心你的,她最近也很忙,有时候想给问问你情况,但是估计可能怕你有压力,就没问,但她知道你托人来帮忙拿讲义的事儿,知道我帮忙跑腿,就问了我好几次你的情况,我也都是从你朋友那里知道的。”
“我也想来看你,问闫君要假条也容易,可还有大海那一关呢,我上次上课发呆被他逮了,最近正看不惯我,他是谁都看不惯。我就不敢去找他盖章,之前我犯过其他错,他知道但是没说,我怕他翻旧账。”
“正好今天中午通知下午会开会,还是闫君主动找的我,我到办公室她就问我有没有时间愿不愿意作个代表来看你,反正你家离学校就两站公交的事儿,没什么安全问题。我当然答应了,就问她这个章咋办。”
“她说交给她,我跟着她去了年级部门口,我瞅了一眼,大海和其他主任也在那里,闫君到那里打了声招呼说了两句,就征得同意拿章盖下了。闫君在学校干了那么些年,平常又听从大海指挥还教学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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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整个人怎么说呢,虽然有时候吧那啥,但也有人情味。闫君家里有小孩要带,很忙,大海也会在学校照顾些。”
“你看,闫君一出马,这个章就拿下啦,我就能来看你。”
沈玉宜没想到闫君会做到这个地步,眼睛忍不住一红,随后又很快控制住。
“班主任对我一直都很好,我知道,她很关心我。”
“是啊,就是说呢,李莹莹几人都说,你和宋辉几个都是她的爱徒。”庄晓说着,“你也理解她,她一个人忙着家里又忙着带班里,平常管着大家,班里很多人嫌她烦。你俩这是相互的关心。”
沈玉宜拿起芒果,犹豫一会儿,道:“班长,其实我有点儿害怕回学校的。”
“为什么啊?”
“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带着,可能是会害怕回到学校得重新适应两天,再跟上进程。也可能是害怕老师和同学会因为我请假的事情——”
会对她有些意见。
庄晓伸手揽住沈玉宜的肩,宽慰着:“你啊你,就是想得太多了,你这生病请假天经地义,班里的同学之前有意见是不知道,现在至少知道你生病身体不太好,不会说什么的,就算说什么,也是无心之举,别理会。”
“老师们也不会说什么的,哪有几个人像你这样都要做手术了,脑袋里还想着别耽误学习进程的?”
沈玉宜慢慢放下心来。
“而且,我发现,玉宜你太在意别人看法。”
沈玉宜想了想,觉得也不全是这样,她不确定道:“我感觉自己不是会在意每个人的看法。”
“你是不是只关注你在意的人的看法?比如说闫君?你不想让她失望?”
沈玉宜思索着,最后点点头。
“是,闫老师知道我的情况,对我很帮助,我是有点儿担心她会失望。”
庄晓听到后松口气,说:“那你就完全不用担心,刚刚我不给你说了吗,就是闫君让我来看你的。”
沈玉宜被庄晓的话绕过来,脑中清醒明了几分。
事实确实如同庄晓所说,她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人的看法,不想让他们失望。
而在学校里,这个人是闫君。
闫君一直都很信任她。
沈玉宜忽然觉得整个人轻松许多,仿佛拨开了一层迷雾。
有种见月明的豁达感。
她露出笑,说:“我懂了。”
“这才对嘛。所以你放心吧,至于大海,他肯定也得从闫君那里知道些,应该不会说什么的,你就放心去学校吧,学校里你还有两位好同桌呢,你看,平常他俩不显现,现在有事是真上,你可以去问欧阳一些不会的题目,他上课认真着呢。”
“好,我这两天就准备着回学校。”
“嗯!我可在学校等你。”
正如沈玉宜那天承诺的那般,在庄晓来看过她的第二天,她就收拾好书和讲义回了学校。
在回去之前,沈玉宜和陈颂的通了电话。
陈颂最开始担心她身体会吃不消,后来看着沈玉宜鲜少轻松的语气,最终还是支持她回学校。
人常在家里一个人待着肯定是不行的。
至于赵跃他们那边,沈玉宜也打电话说了一声。
出院这些天,赵叔常常抽空来看她,甚至抽空下厨为她做些有营养的饭菜补身体。
赵煦中途放过一次假也来看过她,为她带了礼物。
他坐了一会儿停停顿顿地说了些关心的话便就走了。
沈玉宜看出他似乎情绪不太高涨,却也没有多问。
前些日子住院的时候,她也只匆匆在一天晚上见过一次赵煦,其他时候便没再见过他。
她隐隐能察觉出,赵煦心底可能有什么事,这段时间的他并不想见她。
任之杳倒是打过好些次电话过来,她在学校里不方便回来看她,只能多些问候,约定等假期回来会来陪她。
沈玉宜笑着,没说拒绝,也没说答应。
回到学校后,沈玉宜先去了趟办公室。
班主任闫君在看到她回来后,温柔地笑起,说:“回来了。”
沈玉宜也微笑起:“回来了老师。”
“加油。”
“好,谢谢老师。”
之后的一小段日子她努力地去适应着学校的新进程。
同桌欧阳帮她许多,经常给她讲题,为表感激,沈玉宜去买了些零食给他,欧阳有时候收,有时候不收。
不过无论哪种情况,零食最后都会被韩想吃掉。
欧阳每次也都很无奈,但韩想并不在意,只是靠在墙上,边吃零食边说着:“哎呦,你们俩都不吃,我正好来帮忙解决,肥水不流外人田,这零食不还是在咱仨这里嘛。”
“上课太累了,饿啊。”
沈玉宜忍不住笑。
他们三人现在真的成为了一个有意思的同桌组合。
庄晓也常常凑过来,会在下课的时候来找沈玉宜说说话,分享一些有趣的事情。
不过郑湖对沈玉宜仍然有些不满意,沈玉宜察觉出好几次他的眼神,想了想庄晓说过的话,努力让自己不去多想,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埋头做着手里的事情。
那段日子,沈玉宜一直忙着学校的事情,自然少了些和其他人的接触。
陈颂也很忙,在校外补着课,时间压得很紧凑。
他们常联系,关心着彼此的近况,偶尔放假的时候会见见面。
长辈们也在忙着自己的生活,慢慢看着沈玉宜身体状态还好,便渐渐减少关注,这样让沈玉宜少了些负担。
沈玉宜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身体没什么太多的反应,一切还处于一个能接受的状态。
中途去住院复诊了一次,检查结果显示一切还好。
这样安宁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夏天结束。
彭市就这样来到了新的秋天。
在中秋那天,沈玉宜收到了小叔十一月份休假归家的消息。
22. 隐藏的爆发
很小的时候,封荔对沈玉宜说过,一个围巾能够承载着一份思念。
封荔说,等以后会给她织。
但沈玉宜一直没有收到。
国庆前,沈玉宜买了一些毛线。
往年陈中的国庆假期从来没有放满,今年学校很仁慈,给了他们整整七天假期。
她算了一下,自己应该能织得差不多。
秋姨从前很爱织些东西,任之杳深得真传。
小时候,她总是和任之杳黏在一起,便跟着学了些简单的织法,正好现在能派上用场。
放假的这几天,她和小叔又联系了一次,基本确定他能够在自己生日回来,也就是11月25号。
那天恰好是周五。
整个国庆假期,沈玉宜边抽空织着围巾,边期待着小叔回家的那天。
期间,她和陈颂见了两次。
一次一起吃了个饭,一次一起去南风湖转了一圈。
陈颂那段时间似乎也很忙,自从他在校外单独上课后,假期也没有随之减少太多,很多时间反而被安排得很慢。
沈玉宜感觉他好像被什么事情给压住了。
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陪他说话聊天。
任之杳也没有回家,沈玉宜和她打电话的时候得知她在和家人生气,所以选择留校。
任之杳从初中就总是和家里闹,摔门离家出走也不是少见的事了,邻居和朋友也都见惯不怪了。
听她带着些情绪地讲着和家里的矛盾,沈玉宜也有些无力,这么些年,秋姨夫妻俩对孩子的态度周围人都知道,明里暗里也都劝过,不过无果。
她明白任之杳的的痛,却无可奈何。
或许,渐渐明白“无可奈何”这四个字的含义,也是他们成长的一部分。
沈玉宜没想到自己织围巾的速度那么快,用着那几天零碎的时间,一条灰色的围巾便织完了。
事情比预料的要顺利很多,这样之后再找周六日的时间了。
这个学期进入高三后,学校的学习节奏加快了许多,每天在学校的进程很赶,备战高考成为了他们首要的事情。
郑湖主任在楼下搞了一个倒计时的红色灯牌,每天路过走廊东头,看着牌子上面不经意变化的数字,沈玉宜都会停下来。
盯着上面的数字,那种大家们常说的焦急紧迫却并不明显。
对于她而言,那是一种忙碌习惯的日常中隐藏着无形的压迫,平常不显露,但总有一天会出现。
原本两周一休的制度,现在已经调整为一月一休,陈中的许多学生都会尽量想办法请个假出门透透气。
这一现象也让郑湖加紧了对学校的管理,尤其是早退迟到和缺课的问题。
他常常在上课的时候悄无声息地从后门进来,找到一个个的空位置,低头严肃询问姓名。
沈玉宜也成为了他的重点关注对象。
她不时还需要请假去医院。
郑湖大致也清楚她生病的事情,但是并不清楚具体的病因。不知道因为什么,郑湖总觉得沈玉宜太过任性,扰乱纪律,不懂得坚持。
十一月初,沈玉宜请了一次周四的假。
周五那天,她早早起床,简单洗漱一番就下了楼。
她没有像之前一样直接走出小区,而是去了一趟车棚,推出了一辆小巧的白色电车。
这个电车是陈颂前几天给她推来的。
推来的时候他说,每天步行太累了,还是骑电车,这样总归省事些。
沈玉宜明白他的细心考虑,自己现在似乎确实应该减少些运动,减少一些不必要的意外。
最近她也想过是不是需要入手一辆合适一些的电车,没想到陈颂竟然比她还要快一些。
她连忙给陈颂去拿了钱,但陈颂推搡着不愿意收,即使她假装生气。
他说这车是从朋友店里拿的,因为折了家里的旧电车,所以到手并没花费多少钱。
于是沈玉宜只能先收下,准备之后找个机会再把钱还给他,或者送一个等价位的礼物。
这件事就暂时揭开了。
十一月过后,昼夜的变化更加明显了。
沈玉宜出门时,外面只有一点光亮。
一路骑行,寒风从脸庞穿梭过,她戴上外套的帽子,脸缩在围巾里。
那天的雾很重,只能看清近十米的路。为了安全,沈玉宜的速度放慢许多。
等到了学校,她的围巾上面蒙上了一层水珠。
还好从家出来得早些,来到教室的时候,沈玉宜抬头看了墙上的钟,5点56分,离上课还有四分钟。
许是因为今天下的雾大,学校的迟到的走读生比往常多了些。
好巧不巧,正是郑湖值这天的班。
他堵在教学楼下,将迟到的人一一揪到了年级部,等着早自习之后问斩。
等安排完后,就从理科班挨个教育。
令郑湖意想不到的是,竟然理科班竟然有两名男同学直接旷课。
这让郑湖当天的心情直接降到零点,他大步来到文科一班的门口,用力拍了拍门。
“停一停!”
正在读书的众人停下来看向他。
沈玉宜也暂时停下念书。
郑湖转身看了眼黑板,发现上面还是昨天晚自习的作业公布,并没有关于人员到位情况的信息。
他气愤说道:“班长呢?怎么不把到位情况写下来!上次开会说的话又忘记了吗?”
庄晓站出来,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心虚地摸了摸后脑勺,推了一下眼镜,昂着头对郑湖说:“哦,我们班几天都到齐了。”
“以后都得把‘应到’多少人,‘实到’多少人写下来,听清楚了吗?开会的时候给你说的你又忘记了!”
庄晓偷偷撇撇嘴,应下:“知道了郑主任。”
郑湖走到讲台前面,道:“最近这段时间迟到早退的情况非常多,很多班都出现了这样的现象,今天因为雾大,有些同学就拿着这个当借口,这不是你迟到的理由!”
“理科班甚至出现了那种经常早上不来的同学,还不请假,我待会儿等他们到了要好好找他们谈一谈。”
说着,他环视了一圈班里,像是在寻找什么。
当他把目光落在沈玉宜身上时,明显停了一下,随后移开。
在对上郑主任目光的时刻,沈玉宜心底“咯噔”一声。
只听他接着说道:“咱班也有这样的情况,我希望之后不要再有,任何人都不能搞特殊。”
正如她所猜测般,郑主任在点她。
听完这句话,沈玉宜脑中“嗡嗡”地响着,耳中是一阵耳鸣。
她的手是冰的,身上却一点点冒着汗。
他们班还有两个同学常在早自习找借口请假,但都是校领导的亲戚,郑湖虽然看不惯,却也忍耐了许久。
这次将他们三人都含沙射影了一番。
沈玉宜的手紧紧攥着背诵资料,褶皱蔓延加深,再难消退。
脸颊在此刻瞬间滚烫,她小心地看了看教室的同学。
他们都没有转头看过来。
沈玉宜松口气,却还是很快低下头,想要逃出当下的场景。
郑湖话音落下后又扫过他们一眼。
“先读书吧,这些同学我不会纵容,我得好好找找你们谈谈。”
留下这句话,郑湖拿起手机便走出了教室。
郑湖刚走,教室里传来同学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有埋怨,有无奈。
但这些却都深深钻入沈玉宜的心中,她坐了下来,忽然间有种想要冲出教室逃离此地的欲望。
沈玉宜努力压住心底的紧张焦虑,调整之间,强迫自己继续背诵手里的课文。
周遭的声音似乎还是盘旋在她的耳边。
这时候,庄晓喊了一声:“好了,继续读书吧,不然你们郑主任还得过来,要是罚晚自习推迟放学你们就开心了。”
众人闻言当即止住讨论声,几声哀叹中,读书声渐起。
早读慢慢恢复了往常,刚刚的小插曲就这样揭过。
郑湖的讲话并不罕见,每天被明里暗里批评的人也数不胜数。
几天之后,这些事情便会被大家默默淡忘,或许偶有一天会有人想起,提上一句,又或许,再无人想起。
但对一些当事人来说,这将成为一生中难以磨平的石痕。
下了早自习后,沈玉宜合上书,径直去了天台。
天台还萦绕着些晨雾的湿气,她趴在栏杆上,朝着学校后方的天空望去。
冷风扬起她的发,脖子间的缝隙被寒冷填满。
天台东边有一个楼梯,零散的几个下楼的同学从沈玉宜的身后经过。
呼气,喘气,一点点的,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试图将胸口的压抑吐出。
东边,太阳从云雾中露出。
温暖的光亮逐渐笼罩整个世界。
之前王医生告诉她,多晒太阳可以让心情变好。
沈玉宜抬头,莫名地期待着朝阳拂过她。
晒太阳真的能让心情变好吗?
她在心底问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时间被放慢。
眼前被这早晨的光亮覆盖。
整个世界静下来,心底的小洞被慢慢填上。
身后中年严肃的声音却将她瞬间拉回。
“沈玉宜。”
“你在这儿做什么。”
沈玉宜顷刻间醒了神,随着心中一紧,她转身。
“郑主任。”
郑湖手里拿着手机和本子,看样子刚从这里经过,离沈玉宜有一段距离。
“孩子,你过来。”他招招手。
沈玉宜眼眸微动,已经大致猜出他喊自己的原因。
没有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他的面前。
“这学期怎么还老是请假?昨天早上你就没来吧,我看有几次你都没来了。”
沈玉宜不知道自己的脸是红的还是白的,她看向郑主任紧忙解释:“老师,我身体不太好生病,所以就请假去医院复查拿药。”
“什么病?”
沈玉宜低下头看着地板,支支吾吾:“就是可能也和心脏有关,但是不能完全算是,是肺——”
走廊又来了几个高个子男生经过,沈玉宜说话间,他们对郑湖打着招呼:“老师好!”
声音有些盖过她的声音。
这让沈玉宜心底更没了底,话到了嘴边又被生生咽下。
郑湖应下几人的招呼,转过头来,继续道:“行了,你这丫头怎么回事,这两年老是生病,高一你就老是出去挂水,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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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出来去看好它,别这样一次次的请假,生病了能坚持就坚持,不要那么脆弱。”
“好,老师。”她轻声应下。
“之后不要再老是请假,听到了吗?”郑湖的语气放缓了些。
“我知道了老师。”
“待会儿就回教室学习吧。”
郑湖皱皱眉,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沈玉宜没再多看他的背影,转过身,回到刚刚的位置。
远处的朝霞淡了几分,风带来眼中的湿润。
她将外套的拉链拉到最上头,半张脸埋了进去。
这几个月周遭的一切貌似都朝着好的方向,但冥冥之中,却又不对劲。
不该是这样的。
谁欺骗了谁,沈玉宜说不准。
说不准这个人是她自己。
周五的课程略微轻松些,下午有体育课和自习课。
对于陈中的学生来说,高中的体育课大多数时候直接被默认成自习课。
刚上高中的时候,大家还顾及“体育”的名头,只会把作业带到操场,等自由活动的时侯便拿着自己的作业,在操场或者体育馆找一个阴凉处写作业。
约莫高二之后,同学们就更明目张胆了。
自由活动后直接陆续走回教室,将体育课变成自习课。
体育老师也不会限制太多,只是嘱咐他们不要被年级主任逮到。
他理解学生的心情,大家想要多点学习写作业的时间,但如果被校领导知道,他免不了要挨上一顿训。
下午的体育课,沈玉宜和班里的大部队一起,集合点完名就回了教室。
篮球场上只剩下少数打篮球的男同学。
她走得慢,来到座位时,同桌欧阳已经到了,这会儿正改着数学题。
沈玉宜也掏出自己的数学卷子,拿出红笔继续修改。
“嗞啦”一声,教室的后门打开,韩想大步走进来。
见沈玉宜两个都在埋头改着数学题,韩想调侃:“好学生,也不带我。”
沈玉宜抬头,“体育课前数学老师通知让改完去给她送过去。”
韩想拉开自己的凳子坐下,靠在里墙懒散道:“好多事,唉,我等着抄我的两个好同桌的吧。”
欧阳习以为常,没有理会。
沈玉宜改好手里的题,收拾一下便站了起来。
“同桌,你怎么要离我们俩而去了,不等等。”
“你要看吗?”
韩想毫不客气,直接伸手接过。
“上道,同桌。待会儿给你送过去。”
“行,我先去趟办公室。”说着她便要走。
韩想不解:“今天怎么主动找数学老师,别没罪找罪同桌。”
“找英语老师背书。”
沈玉宜下了楼,在办公室门口,通过门窗看到闫君的侧影。
门轻轻被她推开,正在批改作业的闫君闻声抬头。
见是沈玉宜,闫君露出温和的笑容。
沈玉宜也抿着嘴角微微笑起,走进办公室反手关上门。
“老师,我来找您背书。”
她将背诵资料递给闫君。
闫君欣慰地接下,“背吧。”
“好。”
最近要求背诵的是一些精选出来的作文,沈玉宜连续背了三篇。
中途有过一次停顿,但整体很顺利。
“很棒!”
闫君点头肯定。
沈玉宜笑笑。
闫君是一位不会吝啬夸奖的老师,对沈玉宜而言,每一次收到她的夸赞和肯定,自己总会多些继续学下去的力量。
闫君将背诵资料还给她,关心道:“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沈玉宜垂眸淡淡笑笑,空了半拍,说:“上学期做完手术后,好了些。”
“这两天呢?”
闫君有些不放心。
沈玉宜沉默着,一直以来,她都不想欺骗闫君。
面对她,她总有一种摊开心扉的冲动。
闫君猜出些什么,心中酸涩。
“身体最重要,学习都是次要的。要不要去北城去看看呢?”
“我会考虑的,老师。”她声音很轻。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老师帮你联系学校,看看能不能帮帮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多的学习压力,看好病开开心心的。”
“嗯,我知道了。”她的声音哽塞。
闫君听说过这个病,见她哽咽,心底自然也难受。
“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k都可以和老师说。”
沈玉宜犹豫着,最终还是艰难开了口:
“老师,我其实,不确定自己还能有多久时间,之前的手术,也并不能治疗它。这段时间的复查也没有显示出发展的状态比较好。”
“我虽然不是一个对生命态度很积极的人,但生病这段时间,自己慢慢开始接受这件事,却不想因为这个而影响到自己的生活还有决定。”
闫君望着她,泪眼婆娑。
她伸手拉住沈玉宜的手,道:“一定可以好的,老师希望你好。老师觉得或许你得停下来,先看病,不要对自己的要求那么高,我明白生病的时候,心底是难受的,我家人也生病着,我看着我家人因为病痛被折磨,心里也不是滋味。好孩子,没有什么比你的身体健康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