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身小说家》 1. 死天鹅湖 阴冷潮湿的房间中,自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显得近乎惨然的苍白。 躺在床上的人气息微弱,自某一刻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她感到有一股腥稠的黏血从胸肺部,通过咽喉涌上口鼻,伸出一只手试图拿旁边飘窗上放着的水杯,然而实在病重、消瘦的手臂只是稍微探出被褥,就垂落于日光下。 昏沉与光亮的交界线逐渐转移到她身上,一头枯槁失色的黑发铺在床上,已死去的人微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眼里没有分毫光亮,暗沉沉得就好似雾中灰蓝色的月光。 …… 当鹤原醒来时,察觉到自己身处在纯白的房间中,她的意识占据整个空间,而在一侧空中悬浮着一个光团,之前她在昏睡中就听到一道声音,而醒过来后还在继续,由那道光团发出的语音机械失真。 [滴][兹卡、滋卡] [系统正在绑定中…] 寥寥几句提示音重复了四五次,才终于有一道不同的语音响起,[绑定即将完成,再次确认试炼者身份][小说家-鹤原] 鹤原耐心地等待着,直到所谓的系统提示绑定成功,浮在空中的光团略微降下来,程序被激活,散发出来的光都好像变亮了一点,系统在空中转了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它所绑定的宿主不是人类,虽然没有投影,但这整个空间里都是她的意识吧? 系统[咔咔]了两声,[试炼者-鹤原,初次见面,你好。我是你的辅助系统,请多关照。] 鹤原平静地道:“你好,但是,‘试炼者’……”话语没有说完,但是她有所预感。 她当然是已经死去,但她并非躯体死亡、意识也会随之消散的人类,那么系统所说的‘试炼’一词就变得意味深长,她要经历什么样的试炼,又是为什么要经历试炼? 在绑定试炼者、激活程序后,数据库解锁,系统为鹤原解答,但是先在纯白房间中投映出一片正活跃的人类文明的景象,[这是一个崩坏世界,也是你的试炼场。] 它说完这一句话,看着鹤原注视着投映出来的那座城市,默默地把镜头逐渐拉远,行走在地面上的人们微缩成灰埃,然后掩埋在深色的钢筋混凝土所铸造的城市中,而城市在山脉、湖泊和海洋等自然景观中隐匿,最后出现在鹤原面前的,是一颗深蓝色的混杂了无数颜色的球体。 系统没有多说什么,虽然没有明确提到这个世界崩坏在哪里,但它确信试炼者能发现那处异常。 鹤原的目光落在球体上流动的白色气流上,这是一颗健康的星球,但是,它处在本不应该的上升过程中。 ——未曾被‘神’所染指的世界是很好的食物,所以它被觊觎了,这就是这个世界未来将遭遇的危机。 ‘嗯’鹤原轻轻地应了一声,那道语声就和病骨支离的人类一样,系统忽然一阵恍惚,它所绑定的试炼者是不是太过虚弱了一点?但是猛然挣脱了那种诡异状态,它又觉得这很正常,毕竟是才作为人类经历了死亡,之前的躯壳无法承受她的意识而衰败,但她也同样受累于脆弱的人类身体。 人类是脆弱的物种,因为他们的意识无法永存,而躯体又实在……系统抖了抖,虽然人形很有用,但是作为人类可一点也没有意思。 系统再次为试炼者介绍道:[你的观测者身处高维,你需要给这个世界带来巨大影响],又想到它的试炼者可能还没觉醒,就暗戳戳地给她提示。 [你的意志将如瘟疫般蔓延,直到你成功晋升为……] 人形导师。 系统把那四个字咽回去,不觉得自己的所想会被鹤原觉察到,光团上下浮动了下,倒是体贴地把自己身上散发出去的光收拢了一点,变成柔和的光芒,但还有点注意事项需要由它告知试炼者。 [无数活着的宇宙、伟大意志共同关注着这场试炼,祂们等待注定的命轨实现,也期冀着任一意外的发生] [你是伟大种族培育出的‘唯一人形’,唯有你能降格、诞下化身] [完成晋升仪式,你的意志必将传遍宇宙] ……原来如此。 在系统的感知之外,纯白的房间中逐渐升起了微薄的雾气,流光溢彩的光芒从中透出,却诡异地与薄雾融为一体,最深处像是有什么存在轻轻振翅,发出细碎的簌簌声响,而系统所得到的反馈是鹤原平静地应下了。 系统在空中晃了晃,试炼等于晋升仪式这点已经被透露,于是不由对试炼者的想法有些好奇,问道:[试炼者,你要怎么做?] 鹤原思考了下,“让我再看看这个世界。” 健康的、鲜活的,具有蓬勃生机,而未曾被‘神’所侵染的世界。 她有如此美丽。 光幕中继续展现正在随时间流逝而前行的人类社会,待在一旁的系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光团闪了两下,[试炼者,你之前的人形已经死亡,现在的情况简单而言,我们处于介于高维与低维之间的二点五次元。这是一个低维世界] [因无能自救而主动成为试炼场,你要传播你的意志,并解决这个世界将遭遇的危机] 说着系统变得有点忸怩,补充道:[你可以将意识投射到低维世界],也就能拥有不会受伤、不会死亡的人形行走在人类社会中,它知道试炼者是培育成功的人形,但不知道她会不会留恋于作为人类时那短暂的一生。 它很贴心地建议,而鹤原轻声柔和地道:“我太虚弱了。”她这样坦诚地说道自己力量不足,惊吓得系统猛然翻了一圈,但又探头探脑,想知道具体的情况又不敢问,担忧着她。 薄雾中透出的光彩愈加瑰丽,自其深处传出的语声轻轻,似乎带着笑意,但却没有分毫情感,“当然,只是暂时无法投射出化身。” “我是小说家,那么,写书吧。” 以书写的方式干扰现实,在她尚且虚弱、力量未曾恢复的这时,是最佳的选择。 系统也觉得她的决定很棒,感知到试炼者没有低落的情绪,一下就昂扬起来,开始做她的好帮手,除了某些它本身不可触及、无法知悉和达成的事情,有问必答,有求皆应,积极无比。 …… 横滨街头上行人车辆往来,有两人结伴而行,穿着砂色风衣的人走在前方,很是随性地道:“哎呀,敦君才接受了我和侦探社里大家的帮助,不太好就这样不知感恩地抛下我们吧?” 似乎责备的话语说得轻轻,落后他几步的少年人却仿佛受到莫大惊吓一般,“对、对不起,太宰先生!”顾不得涨红了的脸颊,立马就要鞠躬致歉,然后被早有预料的青年拎着后衣领把他拽起来,一时有些无奈。 “光口头说说可一点用都没有,敦君,你要以行为来证明啊。”太宰治语重心长地说道,他脸上的笑容柔和包容,而且从相遇起就一直表达出善意,不仅请他吃茶泡饭,还带他回侦探社,认识到这一点,让中岛敦更为羞愧。 他还要再说些什么,却留意到一旁忽然兴起的喧闹,短暂的呼声、惊叫声过后,来不及反应,就有重物坠地—— 一个人,从高空坠落到地面,太宰治的视线抬高,那栋楼近乎有三十层高,在最顶层天台似乎有许多人向下看,应当是救援人员,收回目光,而他再看向那人坠落之处,骨血崩离,溅开的血液维持向四周喷洒的行迹,尸体下方也逐渐淌出□□,腥浓无比的恶臭气味随之传开。 身旁中岛敦望着那一幕,身体轻微颤抖着,他死死盯着那个死亡的人,在此前从没见过这样血腥悲惨的一面,无法控制自己挪开目光,然后忽然视线一暗,他听见太宰治的声音,“真是可怜啊,”似乎在说那个坠楼死亡的人。 “被吓到了吗,敦君?”好像这一声问候里才包含一丝之前未有过的关怀之意,但中岛敦来不及去想,怔怔回神,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只有很大的惊惧残留在心中。 在一分钟前还鲜活的少年因目睹死亡而变得木楞僵硬,太宰治好像很没办法,然后弯腰在中岛敦耳边低语道:“你没有钱,要卖身在侦探社里打工。” 对上中岛敦骤然变得恐怖的目光,太宰治和善一笑,“要加油啊,敦君,争取早日赎回自己!” 拍拍少年人不同于之前的僵硬身体,他懒散地甩手向前走去,“走啦,早点回去,啊外面太阳好晒,不过感觉是适合睡觉的天气呢……” 一路上随意唠着话,把少年人那颗敏感不安的心安抚下去,快要走到红砖仓库时,中岛敦想起了什么,有点迟疑地道:“那个,太宰先生,” 听声音是顾虑着许多问题,但中岛敦这样的孩子嘛,太宰治不以为意,不过也没想敷衍过去,“怎么了?有事就要说出来哦。” 他的语声中还带着笑,虽然只相处了极为短暂的时间,太宰先生也偶尔不着调的模样,却莫名就让中岛敦感受到一点鼓舞,他摸着头发,顿住了脚步,有点怯弱地问道。 “这里,我是说……过去也有很多自杀的人吗?” 他像是说了很了不得的话,太宰治回过神望他,那双刻意显得柔和的眼眸略睁大了一点,流露出一丝异样光彩。 ……自杀啊。 2. 死天鹅湖 回到武装侦探社中,太宰治歪在椅子上发呆了一会儿,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这个男人表现得亲和,还很会挑起搭档的怒火,但他有一丝神秘气质在身上,因而普通社员和他交谈相处时便没由来地小心翼翼。 只不过外出一趟,却像是很累,太宰治有点想叹口气,却憋了回去,他有所预感,这又是一个大丨麻烦,并且,是一个在他们所有人预料之外的大丨麻烦。 悠闲的时光可能一去不复返,想着自己到时候还是会把工作丢给国木田独步,毫无愧疚心地做下如此决定,之后就去事务员的桌上翻了翻资料。 毕竟经常接取政府和民间私人的委托,因此对于信息的收集就很必要,即使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被录入系统或发表于报纸上的单调数据也会被整理成册,以便接到委托后查找相关信息。 随意看了几张整理出的报告,太宰治就回去继续坐着,发呆或者说陷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一旁中岛敦一直看着他的身影,目光有些呆愣,他感到自己在这里很有点无所适从,但是太宰先生有事情并未顾及到他,迟疑了会儿就到事务员们那里去帮忙。 侦探社里江户川乱步和国木田独步外出了,社长也不在,虽然还有几位正式社员,但显然不太适合……他们没有接到相关委托,不论政府还是个人都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自杀。 中岛敦抱着一摞文件从他身边路过,太宰治招招手,“嗨,敦君,快点忙完手里的事,一会儿有事需要我们出去一趟哦!” 很快少年人就手忙脚乱地把文件放好,畏怯地跟在太宰治身后,他有点不明白为什么那会儿才回来,而现在又要出门去,“要去做什么呢?”他不解。 太宰治思考了下,“有一点不得不在意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敦君为什么认为那个人是自杀?”社会经验丰富的人能够从当时情形上判断出那人是跳楼自杀,但中岛敦为什么会那样认为? “诶?”被问到这个问题,中岛敦有些小心地看了眼侧前方比他高许多的太宰治,费力地思考着,“就是一种感觉吧……” “感觉他是想要自己死去,而不是被杀害的。” 这样的回答让太宰治莫名发笑,对上少年困惑的视线,他一笑,“好了,没什么,就当做我们只是出门来转一转。” 但是这样的摸鱼行为就更不对了好吗太宰先生?!中岛敦还不想就这样失去他的工作,但这份工作既然是太宰先生介绍给他的,还是前后辈的关系,也就不得不跟在对方身后,有些战战兢兢,却也茫然不解地听话照做。 连着去了好几个市区,回来时乘搭地铁,在车上时有很多人,而路上也一直没有问出口,倒是重新走在回侦探社的街道上时,中岛敦没忍住问:“太宰先生是发现了什么吗?” 一天的时间过去大半,已经到下午了,太阳垂落在西边,日光不再刺眼,一路上中岛敦没有看到太宰治做什么,好像就只是无所事事的闲逛,但他一定有所收获吧,而自己很蠢笨,完全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他睁着紫金色的眼瞳,好奇盈在眼底,却不知为何感觉到有一点羡慕。 ——这样目标明确,清晰地知道自己所走的前路的状态和生活。 太宰治两手插在兜里,思考了一下,“很好奇这个答案吗?但是这个秘密要留到回到侦探社里再揭晓。”虽然语声仍旧轻慢,但他脸上的表情却逐渐淡了下来。 “没有弄丢任何一本杂志吧?” 中岛敦立时紧张了起来,数一下怀中的杂志本数,慌忙地答道:“没、没有!” 回到侦探社时,距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太宰治进门就叹了口气,看不爽他丧气的模样,坐在椅子上吃薯片的江户川乱步不满地抬头,“有事说事!” 太宰治无辜举手,“嗨嗨!那我们现在就做汇报吗?”他眨了眨眼,当然没有想就站在门口和人唠嗑,原本想去沙发上,但脚步一转,凑在江户川乱步身边。 当然,有好好地把名侦探大人胡乱摆放在桌上的零食收好放好。 见到他的动作,江户川乱步点点头,等太宰治拖着椅子坐在他旁边,咽下薯片,再喝一口波子汽水,等舒坦了以后这才问道:“所以你发现了什么问题?”能叫太宰治叹气的问题,怎么也都该不简单吧。 旁边见到他像是有正事要说,于是围过来的侦探社成员也在等他开口,虽然太宰治不着调的时候为多,但社员们无疑信任他的能力和判断力。 习惯了名侦探大人这样的风格,太宰治面色不改,招呼着中岛敦把他怀里的杂志放下,拍了拍花里胡哨的书封,“真的是大问题哦!除了横滨,还有周边几个市区,某些区域范围内的自杀率正在缓慢增加呢。” 虽然他说得轻快,但侦探社内的气氛还是陡然变得不同,虽然就横滨范围内,黑手党文化盛行,犯罪组织遍地都是,也随处可见火丨拼一类的斗争场面,在这样的背景下人死真的是再正常不过的、无法也无力挽回的事情。 而在整体背景下,受环境和思想影响,偶尔经济波动或者某一事件发生被传播开都可能影响自杀率——日本的自杀率也一向是全球最高,但即使习以为常,也不可能成为不被在意的事情。 何况太宰治口中的意思略有些不同。 国木田独步率先问道:“是有什么异常因素吗?”他推了下眼镜框,顺着这个思维思考下去。 太宰治抚掌,“那么现在就要说到我们找到的主角了。” 虽然出去的那趟很像是闲逛,还买了这些不入流的杂志,封面排版拥挤,设计毫无美感,除了封皮是彩色外其余都是黑白,内页的质量摸起来也很一般,这种杂志内容以弱智文章和各种广告为主,不过上面总会留出几页来连载一些故事和笑话,也就勉强有一点销量。 ……严格来说倒也算不上是‘销量’,毕竟这种杂志都是广告商印刷,然后花一点小钱雇人发放,有时还有不值钱的小礼品一起送。 社员们沉默地拿起杂志翻看,太宰治又像是才想起样的补充道:“这些可都是绝版杂志了呢!” “广告商听说自缢了,印刷作坊的老板关门回老家不做这行了,不过嘛——” “这位在杂志上连载小说的作者应该会有光明的未来。” 没人说些什么,都把手中的杂志翻到了小说那里,认真地看起来。 小说名《死天鹅湖》,主角芭蕾舞者-真纪,出身自旧贵族,但那只是名头上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个顶着旧日声名、早已败落的小家族,她在那个湿冷晦涩的地方成长到十三岁,然后叛逆地去学芭蕾舞,不惜顶撞父亲,被处罚禁闭,也还是固执地翻墙逃出。 介绍真纪的过去的文字不长,描述极为精准清晰,而后半长大的真纪变得死板也无趣。 太宰治还在说着话,“虽然是不入流杂志,但因为是重大事件,那么用词还是美化它一点。” 重大事件。仅凭文字影响到各地自杀率,太宰治的无效化异能在杂志上无用,那么谁也说不清楚‘自杀率异常’这件事是异能者所为、只不过媒介或异能力发动方式未知,还是什么势力的阴谋或其他。 而对于自杀率与小说有关这个结论,没人质疑太宰治,就连江户川乱步翻着杂志内容,也不过皱了皱眉。 “刊登小说《死天鹅湖》的杂志发行地,自杀者数量都有所增加,连普通人都能认识到这一点,然而他们并不认为其具有任何问题。”这就很奇怪了。 听着他的话语,中岛敦思考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果然不太聪明,完全想不到什么,就只好更加认真专注地看小说内容,试图能从中发现什么。 成年以后的真纪再没有以往那样叛逆的作为,虽然待在芭蕾舞团中,可显然那极为一般的天赋也不足以使她得到重视,每一天都像是得过且过一般,没什么向上的心,在意的不过是今日和明日,毫不考虑更为遥远的未来,也一点不顾念过去的时光。 【维持到夜里十点的日常训练结束,许多舞者从训练室中走出,大部分都结伴,三三两两地走去各自的方向。 真纪不爱吹风,套着外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看着昏暗月光下一地驳杂的影子,她说:“明天可以睡懒觉。”有月亮那么明天就是晴天,不、其实她不怎么会判断天气,但脑子里已经在想明天可以睡到太阳照在她床头的时候,一定会很舒适。 即使有同行的人,但比起交谈,她的话语更像是自言自语,不论有没有回复或应和都不重要。 她的外套边缘有些毛糙了,当时在训练室里就看到,旁边的新人不知道说什么,喏喏地提起了这个话题。 真纪有些莫名,“边缘毛糙的外套,但至少它还没有坏吧,为什么要在意这个问题呢?”她反问道,可其实她都知道。 “我的外套毛糙,可能会是我贫穷的表现,态度不以为意,万一我是自卑却又倔强地强装镇定,然后现在我开始了辩驳。啊,你肯定不会相信我接下来说的话语——” “我有那么多好看的衣裳,只不过我很喜欢它们,那是外出时穿的,还需要精心装扮才能搭配,而这种深更半夜的时候,随便一件保暖外套敷衍就得了,我自己不看,也没有什么其他人看。” 随后身旁的新人说了什么,那都不重要,不论对方相信与否,都完全影响不到真纪的自我,于是理所当然地她毫不在意。 在芭蕾舞团中的风评无关紧要,早已相识的老人们都知道,而新人会不会一直待下去、未来有没有机会进一步相处这都尚且未知。 虽然与自身相关,但真纪毫无疑问地认为—— 这都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与她的自我无关。】 这样的态度太过坦然,而从某种方面而言,非常离经叛道,中岛敦懵懂地觉得,真纪其实很叛逆,活在世上,究竟有多少人觉得自己可以不在意那些事情。 后文有芭蕾舞团的老人与真纪聊到关于她的那些风言风语,或许真的与对方相熟,真纪说到了自己的认知和看法。 【“你觉得她愚蠢吗?我是说京子。” 真纪在竹园芭蕾舞团中待了很多年,没有上进心是一回事,她清楚知晓自己的天赋与能力如何,她很普通,纵使曾经团长因恻隐之心资助了她,也有合同绑住她的未来,但她普通得没有任何别的舞团会想特意招收,当然,她也没有别的想去的地方。 是这样的情况,待在舞团中,任由许多人来来去去,她不到到年纪被赶走时,就完全没有危机感,那么对一些别的事就有很清晰了解的认知。 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知道是京子在传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但真纪只当笑话看,她着实习惯了——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各种各样的蠢笨之人。 “我尊重她的愚蠢,也尊重她认知当中那个模样的我。”】 随之就是令中岛敦振聋发聩的言语。 【“人活在世上,就不可避免评判他人和被他人所评判,而自己纵使再清醒或者自视甚高,也要有所认知——” “当自己见识浅薄、言行不妥、不被理解,或者只是非常莫名的其他什么原因,总有在他人看来非常愚蠢的时候。” “但我不讲什么大道理,那么到这里就可以抛弃一切逻辑了,直接得出结论:你是蠢货,我是蠢货,他是蠢货,非常平等。” “不论是他人的愚蠢还是自己的愚蠢,这俩东西都需要一点最基础的尊重。” 一时之间,她和身边的舞者皆笑起来,“啊,很有道理。”同伴这样说道。】 3. 死天鹅湖 杂志上连载的小说篇章不长,很快就看完了,趁其他人都还没有说话的时候,中岛敦没忍住翻回去又看了一遍。 虽然故事平淡,但叫人产生莫名的所悟,他有点喜欢小说的主角真纪,即使在重重束缚的环境下,可她还是很坦然,坦然得就像是……中岛敦想到了什么,却又迟疑地不再继续想下去,慢慢回过神,就想知道其他人是怎样的看法。 其他人大都只惊诧了下,写出‘自我’和‘尊重愚蠢’的文字的作者,其实在从前也有过,却不会像是这样直白得如同嘲讽一般,毕竟前者与日本现行的文化背道而驰,而后者的话,大约是没有多少人愿意承认自己在某些时候、某些人眼中是愚蠢的形象,当然不会接受这样的思想。 连还在学校里读书的谷崎润一郎都说不出这篇小说是好还是不好,只能摸着头发讪讪地道:“是、是很大胆嘛。” 他一说话就破开了室内的沉默氛围,和他挨靠在一起的谷崎直美把手臂攀到哥哥身上,和他脸颊贴近了后略有不满地道:“哥哥大人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很喜欢的哦!” “世界上的愚笨之人就是有很多,能很好地发现、照顾到自我就是很棒的!尊重愚蠢说到底就是毫不在意,只要不是实质伤害,那还有谁能伤害到真纪呢?” 因不满哥哥的话语,谷崎直美的手从他衣服下摆伸了进去,似乎发生了什么,谷崎润一郎脸色突然爆红、目光看去别处,变得尤为不好意思,“啊,别这样!直美,你说得都对~”语气逐渐变得荡漾。 中岛敦僵硬地挪开视线,其余社员虽然见怪不怪,但也不会刻意去看。 国木田独步开口问道:“好了,我没有从小说里发现什么,虽然思想的确是……离经叛道,但好像对人没有什么影响。”但也要考虑到异能者与普通人之间的差异,或者有个体差异? 他推了下眼镜框,拿出钢笔和笔记本来记下线索,写了几笔后倒是记起了搭档之前说的话,转头看向对方,“太宰,你说小说作者的‘光明未来’是什么意思?” ‘啊’太宰治发出短促的音节,认真思考了下,“大概是,虽然这些杂志不会再发行,但听几位知道内幕的读者说,作者好像签了一家编辑社,先是杂志、报纸,未来还会出单行本呢。” “杂志和报纸都已经在印刷了哦!” 意思就是不论小说《死天鹅湖》有没有问题,它都已经在大量印刷等待发行,留给他们的时间很紧迫了,何况他们是不能仅凭猜测就找上门去——要求编辑社停止印刷。 主要还是线索太少,国木田独步刚想要提出去编辑社查探一翻,最好探听到有关于作者的消息,就被太宰治打断,“别太激动嘛,国木田桑。”他语气轻飘飘的,如果是真有这么简单的话,他早就自己找上门去了。 看着侃侃而谈的太宰治,江户川乱步趴在桌上一句话不说,出神一样地撅嘴巴吹自己额前的头发,这番态度有些奇怪,但这本来就是孩子气的名侦探大人的常态。 “没有人见过那位作者,”太宰治的手指点在翻开的杂志上,正巧落在作者名字那里。 鹤原。 这也是一个奇怪的点,没有人见过作者,那么投稿从何而来?邮递当然也很说得过去,那么后续的稿费和出版事宜怎么谈?编辑社那里真的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吗? 太宰治说到那个编辑社的名字和地址,随即笑笑,向国木田独步道:“果然还是需要具有黑客技术的人来验证一下啊。”虽然侦探社里大家都有点多才多艺,但专业的事情还是需要专业的人来做,毕竟时间真的不多了。 来不及去问编辑社的人,因为或许会打草惊蛇,那么只能从暗中去查证,国木田独步也很明白这个道理,点了点头后,就向江户川乱步道:“那么我出去一趟,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打电话联系,就拜托乱步先生了。” 当然在急匆匆走前没忘记向太宰治招呼,只是目光交汇点了下头,彼此之间明白对方的意思。 因为不可抗因素而加班,春野绮罗子向楼下咖啡厅要了餐食和饮品,带着中岛敦和宫泽贤治去把东西抱上来然后派发,在这段时间里都没有接到国木田独步的电话,应该是还在排查和确认信息当中,直到晚八点社长福泽谕吉来到侦探社,国木田独步的电话也打回来了。 “莫西莫西,这边是国木田独步,”电话开了扩音,滋滋的电流音中,国木田独步的声音被放大到众人都清晰可闻。 毕竟是非法入侵了城市监控系统,但作为组成三刻构想的势力之一,是有权在紧急时刻行非常之事,不过在田山花袋翻找监控时,他也联系了异能特务科那边,说明情况以及证实和强调这件事的严重性。 昏黑的房间中,只有四周各个屏幕上不断播放着的监控录像带来一点光亮,旁边地上,田山花袋裹着被子芳子,持续发动他的异能力,揣在胸前的两手没动,但那些数据任由他操纵。 “查看了那家编辑社近段时间的监控录像,一一排除进出人员,没有符合作者-鹤原的人员;入侵编辑社内部系统,日程中记录了‘会面情况’,且有‘面签合同’,现有数据库中,没有对比相似度高的字迹。” 这是非常矛盾的结论,没有符合作者鹤原的人员,那会面记录和面签合同又是怎样留下的?难道是编辑社与对方勾结,还是说‘鹤原’只是个被塑造的、放在表面上吸引人注意的人物? “留下会面记录的当日……”国木田独步沉默了一瞬,继续说下去,“与记录中的详细情况不同,编辑社内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且有迹可循,因此,事实上没有任何人与‘鹤原’会面。” 那么那份会面记录是虚假吗? 也不是。 “在线上留下的聊天记录中,出现在记录中的人皆有关于‘鹤原’的印象和记忆。一名二十来岁的女性,身体不好,外表文弱,并不爱怎样言谈和说笑。” 那么现在问题来到了作者[鹤原]是真实存在的人吗?或者说,对方是对横滨企图不轨的异能者吗? 简单的沟通交流过后,知道从编辑社那里其实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就连黑客技术所产生的效果也有限,现在所得到的、所能得到的信息有且仅有这么多,那么国木田独步便准备回返了。 挂断电话,和好友简单告别以后,国木田独步刚要抬步出去,但好像晃眼看到了什么,停下再认真看了一眼,埋在被子里的田山花袋抬头,“你不是要走了吗?” “啊、是,”国木田独步点头,目光不住地落在一处地方,总觉得那里有他感兴趣的什么,但实质那里什么都没有,那只是一块被许多代码占据的屏幕,黑色背景下,那些飞速闪过的数字和英文散发出幽幽光芒。 电子屏幕是一块池塘,而许多东西都藏在水面下。 有些不解自己的这一停顿,“我走了,今天劳烦你了,改天我带东西来看你。”国木田独步走出去,阖上那扇门,等他回到侦探社时,社员们对于这一事件的讨论也快要落下尾声。 见到他进来,太宰治招呼着‘来坐这里,国木田桑’,差不多人齐了,在之前他们有许多匪夷所思乃至于令人啼笑皆非的揣测,但这时候就需要名侦探大人来为无知的人们解惑了。 虽说是可能的重大事件,但江户川乱步对待这件事就像是在进行无趣的游戏般,在此前就一直兴致乏乏,趴在桌上滚他的玻璃弹珠,到现在手里捏着一只小玩具,四仰八叉地歪在椅子里,像是就快要睡着了。 福泽谕吉站到他面前,手指轻敲了敲桌面,“乱步。” 来自社长的平稳沉缓的语声一出,装睡的江户川乱步就再装不下去了,突然‘哇’了一声,猛地就想起身,结果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被福泽谕吉扯住了衣领才带起来,看得银发一身威严气质的男人心中无奈。 满脸不高兴的名侦探大人重新站起来时扯了扯帽檐,他真的很不喜欢这件事,嘴巴一撇问道:“为什么要问她是不是存在呢?” 他没有从这些信息中找到什么线索,按理来说这应当是一个他解不开、会吸引他继续深究下去的问题,但是—— “我只觉得这是没有意义的。” 这件事完全不必要追查下去,因为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的行为不能挽回那些死去的和将要死去的生命,与此同时,那些‘死亡’对于作者鹤原来说也是毫无意义的,这只是对方在进行的事情,除此外就没有什么深意。 听到他这样不负责任且任性的话语,福泽谕吉沉声道:“乱步!” 虽然知道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如果不将理由说出来,是说服不了任何人的,他对上江户川乱步骤然睁开、显得碧绿非常的眼眸,柔和了语气,“你应该将你的想法说出来,否则我们是无法理解你的。” 社长大叔总是说得很有理,江户川乱步挪开视线,‘哦’了一声后,有点恹恹地道:“不存在的人当然是找不到任何线索的。” 4. 死天鹅湖 不存在的人当然是找不到任何线索的。 这句话的重点是在于‘不存在’,那么何种程度才能被江户川乱步认定为不存在,简单的修改档案、改换身世,或者抹去现实生活和网络世界的痕迹,这都不足以被称作不存在,因为其人本身是一定‘存在’的。 那么事件的重大、紧急程度就不容小觑了,然而江户川乱步还有一句话,那就是针对这一事件的所为都是无意义的,也就是说,他们谁也都无法制止事件继续发生乃至于事态不断扩大。 气氛骤然变得严肃沉重,福泽谕吉仍不太理解,“真的无法制止吗?” 在他的沉声问话下,江户川乱步抬手戴上他的黑框眼镜,睁开眼,冷冽非常的眸色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定定看着前方,神情冷肃,“世界上根本没有作者-鹤原,而由小说《死天鹅湖》引发的自杀事件,与其说是事件,倒不如说是一种‘现象’。” “所有自杀的人都只是被‘死亡’所吸引,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是必然的结局,而自杀人数逐渐增多……” “他们的自杀或早或晚,而‘死亡’只不过是由时间轴上的分散状态变为聚集状态,因此在紧凑的时间段里看起来增多,但其实总数是不变的。” 江户川乱步双手杵在桌面上,兀自地说着话,“我在之前就关注到过,但是,除了这一点外没有异常。注定死去的人无法挽回,想要自杀的人无法挽回,那是他们自己选择奔向的结局。” 他说完这一长段话就摘下眼镜,像是很疲惫样的揉揉眼,继续坐在椅子上,但是阖眼时他也会想,为什么那些人们轻易就选择死去?他们觉得活着很难,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却又是那样坚定地选择了死亡,究竟是为什么? 无法对抗现实,就以自我抉择的自身死亡来证实自己无可屈服或被征服? 就像是飞蛾扑火那样,从来都知道自身的死亡对于他们真正所想要对抗的事物毫无意义,只会给身边亲近的人们带来悲痛不舍,或者成为陌生人口中言笑的谈资,可他们还是就那样去死了,一点余地都不为自己留下。 或许人们普遍认为那是愚蠢和无能的表现,但那份死亡又如何称不上悲壮乃至于疯狂绝望。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 ‘死亡’的影响扩散,纯白房间内,系统随意地在空中飞了一圈,和试炼者相处这么久,它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拘谨了,好奇地问道:[试炼者,那我们就等影响继续扩散吗?不过我觉得…] 它一开始选择了相信试炼者,但也没想到关于‘书写’的这个计划会这样顺畅地进行,虽然试炼者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真实投影,但影响部分人的精神和认知、借他们的手发表小说却很简单,根本算不上难事,而且隐蔽度极高。 系统觉得试炼者的所为必定有深意,既然她的意志扩散开来,那么力量应当有所恢复,它原本还想鹤原或许会诞下化身、投入试炼场,现在却觉得她不会这样做,起码现在不会。 机械音响起,鹤原就像是从一场深梦中醒来,恍然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语声轻轻,“还记得我们一起完成的另一个故事吗?”她微笑地道。 在之前系统就给予了她帮助,那是另一个世界的蓝本,被放映在鹤原面前,于是有某些人物被她真实书写,就可能拥有自我意识,而现在就应当为她所用了。 借原有设定书写的角色化为真实,比她直接从无到有塑造出一个个体所需消耗的力量要少,鹤原不会浪费她在试炼初期缓慢恢复和汲取的每一分力量。 系统顿时理解了,[咔咔]两声,在它的感知之外,微薄的雾气中某些绮丽鲜艳至极的光彩流动,‘死亡’的力量屈居于‘小说家’的位格之下,当然了,那是完全属于鹤原的力量,当然会很听话地被压下、逆转,从而将书写的内容化为真实—— 某个脸庞遍布油彩的高瘦男人出现在这个空间中,他非常散漫地扭了扭头,且任意地舒展开身体。 一通活动之后,好像才将将意识到这个空间的主人,男人的神情毫无畏惧,相反张狂之至,然后弯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不见半点恭敬意味的致意礼。 “我的主人,您的意志即我的力量。” 无法言喻的癫狂扭曲浮现在他眼底,作为伟大存在的造物,虽然继承了另一处因广为流传而被深刻入基底的意志,他也理所当然有至上的觉悟,为他的主人传播开‘死亡’的意志,并且不惜牺牲自己,因为,他总是会回来的。 于是他便被投放到现实世界。 …… 现实世界当中,横滨,虽然因本土黑手党势力众多而偶有斗争,但因三刻构想中三方势力的努力,在媒体和民众面前勉强保持了平和,众多异能者也被隐藏在表象下,由此平稳发展。 这是非常普通的一天,甚至于连黑手党之间的斗争都没有多少,而在一处繁华热闹的街上,小丑装扮的人以店铺活动为由派发气球,因这样的情况太过普遍、普通而未曾引人注意,直到—— 将气球全都发放出去的人站在街边摘下自己的小丑面具,擦拭额头上因为和人交谈和不断在人群中走动而出的汗水,他在从中介人那里领取兼职工作时就拿到了先付的工资,摸了摸裤兜里揣着的大卷纸钞,工作完成,他也就能安心了,还能早些回去在超市买些打折的蔬菜鸡蛋。 怀着一份微弱的欣喜想要回家,而在这时,他身后人群中,那些派发出去的气球接连破裂,他听到了一阵惊呼,茫然回身。 许多手中牵着细绳的人都深深弯下腰去,也有的人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就好像发生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围绕着他们的人们都很茫然无措,‘是毒气吗?’‘还是传染病!’‘是不是气球有问题?’‘大家快散开!’…… 在一旁没有受影响的人们紧急地四散开来,有的打电话联系医院,也有的拨通市警电话,还有知道些医护知识的人上前,而很快地,那些表现异常的人们躯体都颤抖起来,那一张张面庞上浮现出惊恐骇怖之色,最终全都转变为如同统一模具里刻出来的狂笑。 那些人们全都失控地笑起来,最初眼底还有一些惊惧挣扎,然而很快理智沦陷,有的人狂笑到不能起身,而有的则开始手舞足蹈。 剧烈到像是快要撕裂喉咙的笑声轻易压过了别的任何声响,原本嘈杂的人群也都静默,恐惧非常地望着眼前诡异的现象,最终全都四散逃开,而这些动静似乎惊扰到了那些狂笑不止的人。 一位医生穿梭在人群中,也还有别的人在努力维持秩序,然而他们对上那群失去意识被未知毒气控制的人,站在最前方狂笑不止的人:“哈哈…哈,why so serious?”那道语声含糊不清,他脸上的笑容诡异僵硬,张大了嘴,扁桃体随说话而动着,似乎能通过咽喉看到他的胃底。 “Why so serious?”近乎同时,在别的地点也有人如此问道,他们脸上是一致的扭曲笑容。 这种大规模爆发的异常事件很快被上报,政府及各个单位和势力都反应过来,而通过查看全城监控和被紧急上报的消息,最终确认在横滨范围内,共有三处人群密集的地点同时爆发这类事件。 全城市警早已经出动,甚至还有军警掺在其□□同维护各处安定,还有保护好各个政府单位与军政要员,异能特务科内调动一批作战人员协同医护人员赶往现场,留下的专业人员也展开分析,联系港口Mafia确认是否为黑手党针对无辜民众的暴力袭击行为的同时,也通知武装侦探社的人赶往现场救助。 初步分析人群的异常因那些被派发的气球而起,而气球内储藏的是毒气或其他物质,其传播范围有限,基本只针对单人,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这场人为的袭击事件是否还会继续上演,只能先展开警戒,严防同类事件再次发生。 而前去现场的人员还要注意三个地点那些戴小丑面具、派发气球的人。 异能特务科和港口Mafia内都有监控可看,种田山头火和坂口安吾盯着屏幕,不时就有指令随后者发布下去,也有专人会尽快为他收集现场的物品回来;而在高楼上,黑发男人俯瞰这座城市,他身后的青年一脸严肃,不自觉的时候已经眉头紧拧;武装侦探社成员在赶去各个现场的时候,手中也有电脑能看到现场的转播画面。 然后就见到,原本只是狂笑和舞蹈的人群中,有人倒地死亡,而面部肌肉仍旧收缩、呈狰狞可怖的大笑状,在接连死去十多人的时候,他们的神情全都变了,就像是精神被控制一般,骤然暴丨乱。 5. 死天鹅湖 暴丨乱的发生猝不及防,所有被毒气控制的人里,除了那些眼见着快要死去的,其余人全都与紧急赶来现场维护秩序的人冲突起来,首先遭遇到冲击的就是人群中的医护人员,无数人扑上去,在疯狂的大笑声之中,爆发出惨烈至极的惨叫。 然后,在原地留下一具被撕扯得破烂的人形,面庞、嘴角和身上全都沾染了血迹的人群四散开去,肆意地冲击四周包围着他们的安防人员,他们不会寻找和使用武器,然而身体牙齿就是他们的武器,不论撕扯还是啃食都是极为有效的伤害。 面对如此癫狂血腥的情形,有不少人都感觉精神受到了污染,面色惊恐、躯体麻木地试图逃离,然而后果就是他们的包围圈不断被扯开口子,不断有人被抓住,拖拽进人群里,然后重复那残忍一幕,从呼叫惨叫到再无声息。 眼见着事态已经完全无法控制,通讯器里的声音还在说着什么,然而市警什么都听不到,尽管消息早已上报,然而被反复提及到的支援还未到达,他们却在不断减员,最终绝望浮到眼底,嘶声大叫着:“开枪!” 不论那些市民无辜与否,任由他们四散入市区的话,只会带来更大的悲剧。 他率先抬起枪口,子弹击穿了一名袭击者的腿,妄图给他们一条生路,周围持枪的同事们全都动作起来,不会一枪毙命,尽量使对方丧失行动力,可眼前新的事态,激发出他们更大的绝望。 即使是断了腿,那些被控制的人们还是会不断前进,任由血液拖拽一地,也要拉拽更多的人同他们一起坠入地狱,而很快地,他们意识到行为受限无法带来更大的伤亡,倒在地上也抑制不住狂笑的人拉住从身旁经过的同类的脚踝,一口啃食了上去。 难道是自相残杀吗?不,完全不是,被啃食到的袭击者僵直在原地几秒,随之就变得更为癫狂,原本挺直、虚浮的躯体被注入了某种力量一般,脊背弯了下去,像是预备捕猎的野兽。 他们的神情愈加狰狞,嘴角裂开到极致、拉扯到耳根,任由鲜血溢出,他们恢复了一点神志,然而那不是清醒的征兆,相反逐渐会配合彼此。 “——开枪!击杀他们!!” 原本勉强维持着的平和被打破,在十多分钟前还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场景变得混乱至极,满地鲜血,到处都有倒下的生死不知的人,当支援部队到达各处时,纵使在路途中就接到了一些消息,却没想到现场会如此惨烈。 然而来不及发出怎样的感慨,先前的市警在人手不足时,为了保证更多人的安全,只得下令击杀袭击者,脑浆与血液喷洒一地,许多人被牵连、被控制,就这样无辜地死去,而人手多了以后,就能尽量控制那些人们,先束缚起来,然后采血化验,尽早破解毒素、研制出解药,哪怕做不到及时破解,有能缓解的药剂也好很多。 见识到这样血腥恐怖的场景,精神仍旧震骇战栗着,而当支援部队中有人发现被袭击的人中还有尚且有呼吸和心跳的人,她立马高呼道:“快来!来人!还有人活着!”在搬离被袭击者的过程中,不知为何竟感到泪意。 去到被规划好的安全点,见到医护人员紧张有序地展开救治,找到生还者的人抹了把脸,“还好……” 还好还有人活着,否则见到如同炼狱一般惨象的人们要如何逃离噩梦。 看起来人数和武器充足的支援部队到达,情况能被有效控制住,然而随着被控制的人群有不少人都恢复了‘神志’开始进行合作突围,甚至有狡猾的个体学会计谋,从而不断逃离。 现场留下不少被捆成蝉蛹的狂笑不止的人以后,大部队中分出不少小队,借助远程支援前去追踪。 主导这场行动的是‘猎犬’,福地樱痴叉着腰站在路边,摸着嘴唇上方翘起的胡子,仿佛自言自语般地道:“哎呀,可真是惨呢。” 这个男人的表情沉下去,就变得极具威慑力,如同虎狼般沉肃的目光扫视过现场,随后就招呼着随同自己行动的人员去找出躲避在各处的、原本在现场的人们,一个不落地带过来,当然,也找到了那个派发气球的人。 似乎意识到是自己造成了这一切,男人才被带出来,暴露在众人目光下时就无力地瘫倒在地,他深深埋下身去,紧抓着自己的头发,整个人表现得软弱崩溃:“……不!怎么、怎么会这样呢?” 他只是很平常地出来找工作,从中介人那里得到兼职,拿到先付的薪酬然后去发放气球,当时中介人说的是,“明明他告诉我的是‘新店铺开张,发放气球宣传,最好说几句广告语,还有介绍店里的产品’……” “我不知道……”他痛苦地喃喃道:“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才造成了那么多人死去。” 放眼这一地惨状,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那些猩红的色彩和腥臭的气味不断提示悲剧已经发生,他也是造成一切的罪人。 就算最后被宣判无罪,可他已经认定自己是罪不容恕的罪人了,他将赎罪,他将忏悔,以未来所过的每一天的痛苦去悲泣那些已经失去明天的人们。 福地樱痴冷眼看着他痛苦至极,咧开嘴的时候展现出怒气,沉声问道:“别再惺惺作态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交代你的这一天,把经过全都说出来。” …… 在另外两处,猎犬和武装侦探社的人全都忙碌着,与谢野晶子和国木田独步、宫泽贤治搭档,在支援部队的帮助下展开救治、控制现场,还有条也采菊奔波着,不断去将逃离的被毒气控制的人带回来,顺便抓住了发放气球的人,虽然他看不见,但超人五感更能发现一些隐秘事实; 太宰治、中岛敦和谷崎润一郎的速度已经够快了,在路上还碰到了末广铁肠,来不及叙什么话,太宰治盯着监控画面忽然道:“赶快!来不及了!”然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不肯说,当他们才抵达另一处,就见到港口Mafia驻扎在附近的部队出动,因遭遇袭击,在几分钟前就集结起来向人们射击。 由于这一片虽然明面上没问题,然而私底下是港口Mafia的重要产业之一,政府部队都离得远远的,却驻扎了港口Mafia的武装部队,因此在遭遇异常袭击的第一时间就展开反击。 鲜红的血液流了一地,几乎快要铺满整个场地,腥浓的血腥味令人作呕,而为首的队长似乎接到了什么指令,见袭击者没剩下多少了才下达‘活捉’指令,于是部队四散开去。 太宰治沉着脸色,他在出发前就预估到了这一幕,不论这场‘袭击’的缘故是什么,作为里世界庞然大物的港口Mafia都必然以血腥暴力的手段给予重创,根本不可能说是留情,最多在证实其人无辜以后给一笔赔偿金。 已经来迟了那么便不必再去了,远远地再看一眼,太宰治平静地说道:“走吧,去与谢野小姐那里,可能还需要我们帮忙。” 末广铁肠想要冲上去,可他听到了太宰治的话,“你救不了他们。” 没有解药,救不了被毒气控制的人们;没有足够的威慑,无法令港口Mafia成员终止他们的行动。相反就现在这样,港口Mafia才可能在找出幕后凶手这件事上出力。 在来的途中,他们没有支援,在折返时,没多久就看到有重装运输车驶过,中岛敦敏锐地听到了从车厢中传出的癫狂恶意的狂笑声。 太宰治留意到了他的神情,却什么都没有说。 …… 因为事件影响巨大,也过于恶劣,政府各部门与民间暴力组织(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全都行动起来,在解药研发上要么派出人才要么提供高端器材,就连有关人员的审问都由各方人员进行过数次。 首先确定的是派发气球的兼职人员确实不知内情,而中介也只能说出下单的人的特征,并不知道气球内有有毒气体,最终有人找到了关键性证据,在路旁一个物体上读取到记忆,于是顺利掌握了幕后凶手的外貌形象。 所有人都以为对方是个难缠的对手,然而在此后翻遍了整个横滨都没有再找到其人踪迹和相关线索,倒是有人卖假情报,却连人带组织被拔除得彻底,一时风声鹤唳,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各个地下组织安分无比。 倒是在港口Mafia总部大楼上,看到一纸报告的森鸥外有很头疼。 中原中也被传唤到首领办公室,进去就看到森鸥外坐在桌前手抚着额头,那副神情多少有点痛苦……或者说难言的模样? 怔了一下,中原中也摘下礼帽,弯腰行了一礼,“首领,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吗?” 森鸥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只把一张纸向他推过去,随后摆摆手。 中原中也拿起来一看,表情也不由变得和森鸥外一致,都一样复杂难言,他再认真看了看这份报告,目光看向首领,“这是……真的吗?” 不怪他会质疑,真的是…… 谁会怀疑各方势力都还在找的‘小丑’已经死了呢? 而且死因是事件发生当天,他们港口Mafia的一个底层成员,看到路边一个小丑装扮的人行为太古怪,害怕自己被袭击,就率先开枪击杀了对方,并且将其人尸体丢入下水道中。 6. 死天鹅湖 “那场恐怖袭击将成为我此生最大的噩梦,当我赶往现场时,见到的是遍地鲜血,到处都是血腥污秽到让我惊恐万分、无法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痕迹。 从身旁急匆匆路过的担架上的人形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我确信,那是发疯的人,用他们当做武器的牙齿和手指造成的伤痕,我以为看到那些人们皮开肉绽、面目全非就已经是我见到最恐怖的惨象,然而在下一刻,我就看到医护人员为一个人——在地上收捡起被拖拽出的肠子。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死的还是活的,他像是不被珍惜的棉花玩偶那样被扯开胸膛,于是血棉花落了一地,或许他早就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死了,而我却惧怕看到他仍有求生意志、心脏跳动、呼吸尚存的样子。 我怎么敢想象,脆弱的人体在遭遇这样残暴的对待后,竟还能活下去,而为了活着,他又遭受着怎样的痛苦折磨。 ——被救助而活下去,他还能体会到幸福吗?还会如从前那样尚且能有一丝慰藉、不惧怕生活地活下去吗?” . 那场发生在横滨的大规模恐怖袭击事件被死死按捺下去,禁止任何人泄漏,不允许媒体报道,政府试图使人们相信他们的能力,用经济数据来证实他们所做决策的成功,用各种花边新闻压下有关报道,总之一定要处理好舆论,不能为政府高层,还有还在他们之上的大人物的光鲜履历制造污点。 在政府的强压之下,因受害者吸入毒气后狂笑不止的特征,被命名为‘笑气’的毒气在短短三日内就研制出了第一批抗毒血清,在治疗过程中甚至还有医疗类异能者辅助,然而由于中毒时间过长,已经有人因连续狂笑而死。 且由于毒气效果过于猛烈,纵使那些被控制的人们救治回来,被损害的周围神经系统和血液系统也不可能完全恢复,还有不少人已经表现出对‘笑气’上瘾的状态。 最终的报告是,包括公职人员(维护秩序、保护平民的市警与暴丨乱尚未发生时紧急抽调过去的医护人员),在那场恐怖袭击事件中,共死亡七十六人,受伤一百零七人,波及人数高达七百余人,还有不少人目睹到这一切。 政府各个部门拼命掩盖事实,且沟通了横滨本土的势力组织共同守住消息,然而这一切还是被揭发了出来。 . “鲜血淋漓、残暴至极的事件就发生在横滨!在我们身边! 然而我们听到有关部门对公众汇报吗?不,没有。他们掩盖了消息,试图把真实抹去,我们是被牧的羊群,可在放牧我们的人眼里,我们唯独不是应该知道真相的公民。 我想说什么,想说怨怼吗?不,我无比感恩这或许不太好但也不太坏的生活,我很热爱能维系平静的每一天的生活,可我亲爱的同胞们,你们知道吗? 我方才所说的所见并不是全部,在我见到那位遭遇不幸的同胞、想要暂时逃离,走到荒僻角落时看到了—— 一个癫狂至极的,从高楼上坠落在地的人,是的,那是事件发生地之一,一栋购物商场楼下,他摔成了一滩烂泥,然而还没有死去,低哑怪异的笑声从他破碎的喉咙里发出,然而笑一下就是满嘴血流出。 难以想象‘烂泥’还能做到抬头,他满脸都被鲜血覆盖,我不知道他是因被控制的缘故还是摔到眼珠里溢血,或者脸上的血流了进去,那双猩红的眼里满是疯狂扭曲的意味,对不起,抱歉,我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只是觉得…… 被毒气控制,一个过去或许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坏的人变成了那样。那样,怎样?他的精神、人格、认知,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被污染,于是他不再是他了。 他只是一个癫狂至极的意识之一。 你们明白吗,‘小丑’是一个来到我们之中的‘病毒’,如果任由他再这样行动下去!我们迟早都会遭遇到那样的不幸,变成‘小丑’那样的疯子,被他同化,然后失去自我! 我们需要一个保证,保证‘小丑’能被彻底消灭;我们需要一个交代,为什么‘小丑’会来到我们之中,是什么造就、吸引了他!还有那些被破坏的家庭,他们应当得到公平与公正,需要一场审判,需要正义来抚平他们的伤疤,以及安抚民众不安的内心! ……” · 最终这场演讲在现实发生、视频在网络上疯传,不仅横滨公民发出质疑,还有无数同胞与国外的人关注,横滨政府妄图掩藏的事情终被揭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武装侦探社内,有人向江户川乱步问到这一事件,而名侦探大人歪在椅子上看报纸上的笑话,他想了想没多在意,“我怎么想?我想有的笨蛋也许是被胁迫了吧,掩盖事实和揭露事实都是阴谋的一环不是吗?” 世界上的笨蛋真是多啊,一说掩盖事实求个好政绩,就真的有人上钩,还想到怎么在继任人上来后再揭露、甩锅,自以为聪明,还有别的人们推波助澜,但其实他们都积极主动地跳入了别人的圈套里。 但江户川乱步有点想不明白,推动这一切的是不是‘小丑’呢?虽然根据各方反应和当前事态状况推测出‘小丑’应当是非常不引人瞩目地死了,否则早应该有线索了,或许只是哪个小喽啰就干掉了他,毕竟毒气里并没有异能力作用,其人是普通人的概率比较高。 而且‘小丑’的目的是什么,他在发动恐怖袭击之前还有没有别的计划,以及还有没有同伙,顺着这样的逻辑推理下去…… 首先能确定一点,‘小丑’和食人虎事件完全无关,对了还有一件事,在之前为了找出‘小丑’而肃清整个地下世界时,他们也留意到了‘人虎’中岛敦在黑市上被悬赏了七十亿,港口Mafia应该不会放弃这份买卖,然而阴差阳错地,先是《死天鹅湖》事件,接着又是‘小丑’事件。 截止现在的事态也不太平静,就算七十亿悬赏仍旧挂在黑市上,也没有多少人会选择冲他们袭击。 整个逻辑链中缺少,或者说断裂了一环,江户川乱步还没有想到那个决定性因素是什么,虽然感受到一点危险气息,最终所做的决定却是,“不如先和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藏起来吧!”一定一定要躲避开这个危机,无论如何都不要去试探。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道,一旁摸鱼的太宰治不知何故也点点头,看得别的社员们莫名。 倒是医务室里与谢野晶子掀门而出,目光不知为何令人毛骨悚然,她视线扫向哪里,哪里就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办事员翻阅文件的动作都放轻到不发出任何声响,还有几位正式社员藏到了桌子底下。 与谢野晶子的神情看着有很不对劲,极致安静的环境里,她喃喃地问道:“你们有人受伤吗?我来为你们医治。” “请,务必要,活下去啊……” 但幸运的是最近所有社员都没有受伤,就连喜欢去做些危险举动的太宰治都变得安分无比,见到没有人受伤,不需要她医治,与谢野晶子遗憾万分地缩回医务室,徒留下办公区域里战战兢兢的人们。 春野绮罗子忧心忡忡地问道:“与谢野小姐这样,没有问题吗?” 在恐怖袭击事件发生那时,与谢野晶子赶往了现场救治伤患,按理来说她的异能力能够起到大作用,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的异能力[请君勿死]却并不能消除毒气针对精神的影响,将人救治回来,可他们还是抑制不住狂笑。 她只能随着其他人去控制好那些人后进行包扎,眼睁睁看着有人在自己眼前狂笑至死。 …… 而在港口Mafia总部大楼,森鸥外幽幽地问道:“中也君,你觉得,” “是把新井君——了呢,还是怎么做?” 森鸥外实在苦恼至极,他口中的新井君就是那位杀死了‘小丑’的他们港口Mafia的底层成员,虽说对方的存在微不足道,但毕竟杀死了‘小丑’,为避免其他组织势力将恐怖袭击事件联想到自己身上,误以为是他们组织的阴谋,杀不得,交出去也很难办。 中原中也也想不到什么解决办法,一脸纠结地杵着,从接到汇报、将新井控制起来并且排查他身边还有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起,就一直僵持着。 在当前这个情况下,他们无法轻易处决任何一个人,除非是那种里世界瞩目、确定罪名的人才能处死,不然任意一次妄动,就足够使组织成为攻讦和甩锅对象,即使确信自己能洗净嫌疑,也会带来巨大的利益损失。 森鸥外和中原中也对视一眼,他有想法,并不着急解决这个不大不小的问题,首先冷一冷新井君,让其人知道组织的态度,其次却是想要中原中也开口。 中原中也说道:“不如……正常的职务调动?” 7. 死天鹅湖 新井从审讯室里走出来,被关了许多日未见阳光,还遭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脸色惨白得可怕,负责带他出来的文职看了眼他的神情,虽然这位部门新成员没有受刑,但不知道在审讯室里见到、听到了什么,导致现在目光呆滞而恐怖,面部僵硬得可怕。 “虽然你……”他笑了笑,故作温和然而没什么善意地道:“现在入职我们部门,需要努力的地方还有不少啊,这可是难得的特招,你要好好把握住机会。” 这都是一些简单的话术,看似表达了接纳新成员的意思,但其实什么都没有说,文职人员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进了审讯室出来,就算被洗清了嫌疑,但但凡还有一丝疑虑在身上、导致后来发生什么,那可都是部门的大事。 不想到时候有血溅在自己身上,最好就这样平淡相处,避免交集,而部门里的人精也都会把他排挤在主要工作之外——在日本,这种没有实质证据的职场霸凌实在常见。 “对了,我叫野田。” 野田带着新井先去看一眼他们的办公区域,轻描淡写地以相关但是不完全相关的话语略过主要工作内容,随后就带着他去到组织安排的住所,拿出钥匙打开门,往里面看了眼,野田这才退开一步,将钥匙递给新井。 他脸上仍旧挂着礼貌的笑容,“虽然是被牵连,但你受了大罪,就先休息几天再来工作吧。” ‘牵连’,什么牵连?不,野田什么都不知道,但从审讯室里出来却又毫发无伤,也从别处得知新井在此前完全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所以要么是上头那些大人物的算计,要么就是这家伙得罪了什么人,当然也许还有别的可能,但追根究底的原因也不那么重要。 他自觉自己所做的已经够多了,虽然部门工作并不繁多,但被这样的人和事耽搁了时间,多少有点不耐烦,对新井招呼道:“看你脸色不太好,还没回过神吗?就先去休息吧。啊,对了,我和几位同事都十分欢迎你的到来。” 然而当时他们去办公室,没有任何一个人对部门新成员表达欢迎,冷眼看着野田带着个脸色惨白、精神恍惚的男人在门口晃了下就离开,甚至于在他们离开后发出嗤笑。 ‘野田君还是那副德行啊’、‘哈哈,别这么说,他不应付得很好吗’、‘是啊当然是好,我还记得有人当初才来时想给野田君甩脸色呢’、‘嗤他妈的野田’、‘你可小声点儿,别口无遮拦,虽然野田君不会生气,但他会给你挖坑使绊子的’…… 站在单人宿舍间门口,野田看着新井,已经从审讯室里出来这么久,走了一路,对方的瞳孔仍旧紧缩,还像是很恐怖的样子,也不知道这样的家伙还有什么值得活着的价值,看他还没有回过神来,也不伸手,就直接把钥匙丢在他身上,转身。 任由钥匙落地的声音响在身后,野田不紧不慢地离开。 野田走掉后好久,一直站在原地的‘新井’才动了动脖颈,极快地一撇同时伴随着骨骼与骨骼之间发出的脆响,已经回过神来了,可他的瞳孔还是不正常地紧缩着,曾经棕黄色的眼眸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偏绿。 目光望着不知道哪里,‘新井’扯着嘴角,笑容愈来愈大。 …… 由‘小丑’所引发的动荡仍在继续,由于事件发生时异能特务科展现出的大手笔,之后各方的动作就全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然而他们是不可能不动手的,就算明知自己不赚,也有很一部分人进一步地想要让别人亏。 始终找不到始作俑者-犯罪者,外界还有民众舆论的强压,尤其在有关‘小丑’的公开演讲后人们被组织起来举行了几场游行,现在横滨真正地‘平静’了下来,没有任何人敢于擅动,就连悬赏在黑市上的七十亿…… 七十亿当然很有吸引力,然而接下悬赏的人无论有没有得到具体的情报或进展,却是一个一个地被死亡,也就没人再冒头,只潜藏在暗中垂涎地望着那笔庞大的赏金。 森鸥外也无疑收束着部下,不让他们再执行踩在政府和各个势力组织敏丨感线上的任务,虽然港口Mafia早已发展成为不容忽视的庞然大物,但在特殊时候还出来昭彰自身的存在,引起不必要的冲动、使利益亏损,那就不叫强势,而叫愚蠢。 待在高楼上俯瞰着横滨,他慢慢思虑着什么,收束了组织的暴力活动之后,有的之前未曾留意到的问题就被暴露出、变得无所遁藏。 就比如这片土地上从不缺乏斗争,不少暴力集团的活动总会牵扯到普通人,因而造成民众伤亡,但只是给出赔偿金,有的势力组织甚至公然与政府与法条法规对抗,只要拥有足够的实力,就有可能获得大家都有共识,也就不会去挑明的‘特赦’,这种情况非常多。 但是,实际上作为扎根本土的黑手党组织,他们是很关注活动范围内的任何一个数据的。 而最近的异常数据就是自杀率。 看着那简单几个数据,森鸥外就像是看到一场‘瘟疫’正待爆发,而在异常出现到他发现的这段时间内,‘瘟疫’已以横滨某个地点为中心逐渐扩散开去,周围的城市也已出现被感染的状态,现下只是一个较为平和的潜伏期,一旦‘瘟疫’彻底爆发,恐怕本国轻易就会沦陷,然后将‘瘟疫’传递向全世界。 这组数据放到他面前已经有几天了,森鸥外当然也察觉到了异常的自杀率可能与小说《死天鹅湖》有关,然而他找来许多异能者研究,得出的结果都是与异能力无关,却不能知道到底有什么力量或者势力在其中起到决定性的影响,一切都是未知。 他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叹了口气,旁边趴在地上画画的爱丽丝百无聊赖地丢开蜡笔站起来,她去扯森鸥外的手臂,“在为什么事情烦恼啊,林太郎?”她有很不解,然而漂亮的蓝眼眸里全无感情。 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森鸥外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下颌,“还是很在意啊,问过了夏目老师都没得到具体回答的问题。” 连夏目老师都没能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倒是从他的前学生那里得到了一星半点的消息,说是一种无法阻止的‘现象’,并且问题严重到…… 严重到武装侦探社不得不与港口Mafia通气,事件还会进一步扩大,而届时必定需要他们一起对抗或抵抗,这才是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真是多灾多难啊,横滨。” 虽然如此,森鸥外也没想坐以待毙,尤其被动地从武装侦探社那里得到情报,于是一通电话叫来了尾崎红叶和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到首领办公室时,尾崎红叶已经和森鸥外聊了几句话了,见到他来,尾崎红叶不再出声,平静地望着他恭敬十分地向首领行礼,然后直起身来。 森鸥外勾着唇角下了下,“最近休息得不好吗,芥川君?”他的这位部下战斗的时候一副不要命的样子,受了重伤都能倔强地爬起来展示自身的力量,试图被证实强大,然而此时的脸色却比战败回来复命时更惨然无神。 他关怀地问道,然而芥川龙之介的脸色陡然变得更加凶狠——其实是想表现出认真严肃至极的态度,看起来却是臭脸,他努力克制着情绪,答道:“并非,只是在下……”的能力体现在战斗上,而非批复文件和写报告。 在停止暴力活动的这段时间里,他面临了累积起来的极多的文字工作,所幸还有樋口一叶辅助工作,但他还是感受到巨大的折磨、不压力。 芥川龙之介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森鸥外强势打断,“好了,有新任务要交给你,那么在此之前,我需要向你了解一点情况,”他无疑知道这名部下要说什么,实质话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就知道约等于白问。 ‘不吠的狂犬’虽然好用,但却有着不少缺点,调丨教至今都还没有什么起色,他不该问那种明知故问的问题。 “那名小少女,”他一时忘了名字,爱丽丝不满地在他耳边提示道‘泉镜花’,这才顺畅地问下去,“泉镜花在你手下被训练得如何了?” 芥川龙之介答道:“只能勉强算作是一位‘暗杀者’。” 说是‘勉强’但实质意思是合格了,要知道芥川龙之介虽然也进行过暗杀训练,然而他的暗杀说到底只要杀死一切目击者,就能算作是合格的暗杀,能得到崇尚力量的芥川龙之介这样的评价,足以证明泉镜花的暗杀水准远在合格之上。 森鸥外闻言歪了下头,额前的散发跟着晃了下就不动了,而阴影落在眼底宛如将凝固的鲜血,“很好,那么,你的任务是……” 下达了命令之后,尾崎红叶还没有离去,森鸥外望向她,笑道:“虽然那孩子是芥川君的部下,但在这样的时刻,只能麻烦红叶君来盯着了。” 8. 死天鹅湖 在距离日本遥远的地方,装潢金碧堂皇的大厅中,一身高奢服饰的金发男人仰坐在沙发上,他只抬了抬手,就有侍者端来一杯香槟酒放入他手上,男人晃了晃酒杯后一饮而尽,有另一名从门外进来的侍者告知了他什么,于是起身离开。 从大厅中来到一间小很多的会议室,其中只坐了一名年少女子,背对着门口伏在桌面上,听到开门声急急慌慌地回过身,见到对方后眼睛一亮,就想站起来冲人招呼,然而金发男人已经快步走到了她身边。 “弗、弗朗西斯先生!”少女紧张非常地唤道。 弗朗西斯没让她站起来,直接把手按在她肩上把人压下去,没用多大的力气,显然无比清楚这位部下的性格,只要和人相处就会紧张,恨不能整个人缩成一团,也理所当然不会挣扎的,“路易莎君,”他的语气很客气却也居高临下,根本不容许分毫质疑。 “我需要你告知我,到底是什么具体原因,才令你终止作战计划,甚至于找不到破局之法、不得不阻拦我去日本那个贫弱小国呢?” 男人身上气势凌人,所用言辞也都对被他逼问的人感受到极强的压迫感,路易莎紧张得差点就一口气喘不上来,还是弗朗西斯善解人意地远离了她一点,但是从一旁搬来了一把椅子,直接坐在了她对面。 路易莎都快要瑟缩成球了,然而她再紧张,也清楚地知晓自己是在为谁而工作,以及她的职责是什么,手抖着从桌面上拿过几页报告,凑近了弗朗西斯,指出几个数据给他看,“这真的是很重要、很重要的问题!” 几项变动并不大的数据并不能引起弗朗西斯的警惕,他扫过一眼就说道:“直接把你的答案说出来,最终如何由我考虑。” 很是尽职的作战参谋深吸一口气,文静羞涩的面庞上神情严肃,“除了我们原计划的目的地横滨自杀率异常外,还有横滨周边几个城市也都受到未知影响,而从数据中对比,我感觉到这份异常还在不断扩大,虽然找到了或可能引发异常的因素,但是,” 路易莎看着弗朗西斯还是漫不在意的模样,鼓起勇气态度坚决地道:“绝对不能去横滨!否则那里作为异常起始地,可能会遭遇更为恐怖的事情。” “我看过了那本似乎在散播‘死亡’的小说《死天鹅湖》,它给我的感觉很不妙,就像是……” …… 武装侦探社中,太宰治也在问中岛敦,“你看过了最新章,有什么感觉呢?” 中岛敦还在写手里的报告,喊着“稍等稍等”,倔强地要把工作做完,倒不是故意冷待坐到自己旁边的太宰治,虽然相处了这么久,在一开始形成的滤镜早就碎了,但这样自在随意、没什么顾忌地相处,怎么说呢,反而更了解了太宰先生一点。 还差几十字就完成了一份报告,收尾完了后拿去交给办事员,坐回来的中岛敦想了想,因为要组织语言,就顺手把放在一边的出版社先行出版的文库本《死天鹅湖》取过来打开。 至于为什么是文库本,原因在于《死天鹅湖》莫名大火,才被编辑社发掘、签订了正式合同,在有名气的杂志和报纸上连带着早已有的内容更新了一期,之后就吸引了各个国外出版社,快速无比地签约了国际翻译。 而翻译文本出现,于国外先一步引发热潮,无数人等翻译内容更新,乃至于翻墙、生啃,国际论坛上热潮回涌引爆国内,于是倒逼国内先出文库本。 中岛敦思考着这个问题,轻声地道:“在小说的行文间感受到了极重的‘死亡’意味吧,不知道为什么,有时我会觉得,主角真纪其实是,” “诶抱歉,让我想一下要怎么说呢。” “就,有些冷酷的视角,站在生命的终点回首,由此坦然自若。她深知、也接受自己的平庸无能,活在这个世界上随波逐流,真纪不是那种很聪明的,学习能力啊或者动手能力很强的人,她很普通。” “普通到即使有着和众人不同的思维方式,她也绝不会去为她的思想做出什么真正强有力的抗争之举,或者说是,她做不到的——叛逆地离家出走并不算是真正的抗争,因为大家也都觉得情有可原嘛,是能被接受的。” 白发少年说着自我理解,明明在故事中深究起来,主角真纪有那么不好,但他的眉眼很是温和,“真纪也很可怜啊,她的思想是她的坟墓,是她的墓志铭。” 太宰治就平静十分地看着他,看到少年弯眼笑起来,他在此前遭遇过许多不幸,在此刻展露的笑容竟是意外地无忧无虑,吐出一口长气,中岛敦有感到自己内心的放松,他说道:“感觉还有很多的话呢,但简单而言,” 他话语一转,“我在前几天也看过不少国外的哲学著作,如果尝试着理解一点真纪的话,那么,我以为——” “她已经、或者说从头至尾都不是一个‘人’,最起码不是人文当中的‘人’。” 真纪有很可怜啊,她活着那样清醒和绝望,却不得不蒙蔽着自我和他人,她最好只有思想而没有行为,但她本来就找寻不到任何方向,她不是人文当中的‘人’,却又生活在人文社会中,她有十分卑弱可怜的报复心理,她要看着这个世界的人们走向终局。 真纪知道的,人文当中的‘人’并不是人。 可是她自身包括思想都像是落在蜘蛛网上的飞虫,她逃不掉,也没人能逃掉的。 中岛敦陷入自己的思维当中,直到太宰治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这才回神,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他面露疑惑:“有什么问题吗,太宰先生?” 不知何时变得不笑的太宰治神情显得阴郁莫名,随后脸上重新挂起笑容,看似轻松地叹了口气,“问题可大了啊。” 太宰治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见中岛敦还要再问就摆摆手,“我说笑的呐,敦君,多谢你成功给我讲得想睡觉了。”他一副不着调的样子,还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惹得在另一边伏案写档案的国木田独步又是掰断了一根钢笔。 火气催使下的国木田独步有很危险的模样,已经从工位上起身,正要一步步向太宰治走去,结果后者更是滑头,一下蹿去了江户川乱步身边,飞速认错,“我错了国木田桑!但现在我真的有正经的事哦,乱步先生可以为我作证!” 江户川乱步看了眼已经变得迟疑的国木田独步,再看一眼蹲在自己身边的太宰治,得到了一个讨饶的笑脸,就撇了下嘴再点头,不甘不愿地确定了。 “啊啊,是太宰这家伙找乱步先生有事吗?!抱歉,那我就不打扰了。” 等国木田独步回到座位上继续认真工作,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二人直接乘电梯到顶楼天台上,阴天里没有什么太阳,否则就算有那一瞬间确定作为‘交易报酬’的点心零食,江户川乱步也一定不会搭理对方。 太宰治双手插兜,风吹起了他的风衣下摆,他的声音在风中很轻,“真的无法制止、无法挽回吗?” 在不远的未来将会有那么多人死去,而这仅仅是一个前奏,后续还会发生什么完全是未知的事情,太宰治没有很热爱这个世界,但是,他会记着好友对他怀抱的期望,以及很重要的一点——这是他的友人曾生活的土地/国家/世界。 而现在关乎整个世界的命运之线又要被风吹去哪里呢? “乱步先生,‘死亡’正在扩散,就算自杀者注定的‘死亡’可以被忽略,但是,这一事件背后的存在传播‘死亡’的原因是什么?”太宰治弯了下眼,脸上却没有分毫笑意,反而深沉晦涩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眼底溢出。 “它已经诞生在了这个世界上,我不相信它对人类友善,乱步先生,你说,它会是什么呢?” 江户川乱步蹙眉看着他,十分不客气地反问道:“你自己这么有想法,还问我做什么?” 太宰治顿时讨饶,“可别这么说啊,乱步先生,我是真的无法确定答案,以及如果已经预感到危机,却什么都不做……那可不是我的习惯。”就算无法制止、无法挽回,但真的能做到对‘人死去’这件事视若无睹吗? 他说不清自己对于生命的看法究竟是如何,但在失去友人之后,他有时会觉得,生命是宝贵的东西,并不容人轻视,纯粹恶人的生命会不值,死了也只叫人唾弃,但一般人们的生命却是值得珍惜的。 对每个人来说,重要之人的逝去都会带来悲泣,就算自杀者注定死去,可他们也许还有更多的时间和身边人们相伴,或许在未来某一时刻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然而这一切的可能性都被截断了。 而往严重了说,如果这场异常最终蔓延到了全世界,是一定会引起混乱的,到那时被混乱波及的范围,是一片土地、一个国家,还是整个世界? 太宰治低眉,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江户川乱步看出他坚决的态度,抬了下帽檐,睁开眼盯住他,再次问道:“你真的想知道那个答案吗?” “当然。” “好吧!那就由名侦探大人告诉你吧!”江户川乱步从斗篷里摸出黑框眼镜给自己戴上,一身意气风发,然而语气沉沉地道:“那是降临于此的‘神’!” “它的意志仅仅行于地面便带来灾害,它既存在也不存在,无法被找寻到痕迹,人力也完全无法对抗于它。” “太宰,‘神’的力量是和人类-异能者完全不同的。”他意味深长地道。 9. 死天鹅湖 【“我有非常清楚的认知,对于我是个蠢笨之人这点来说。从幼时自命不凡、不知天高地厚,高调而无能地试图吸引他人的注意力,到后来总是无法理智思考和精准判断,从而做出各种不合时宜的选择,我非常清楚这一点。” “但是,我是没有后悔的。”】 · 夜已深了,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在街上,很是娴熟地避过了监控,可是看他走路的姿态又没有太过严阵以待,反而相当恣意地迈着大步,有时还会突如其来地跳一段舞步。 他的动作——太夸张了,夸张到有凌晨时分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办公楼的上班族见到这一幕时,直接吓得丢下公文包手脚并用地逃跑,并且于第二日和同事交流时,坚称有脸色惨白如僵尸的疯子游荡在街上,以及“对方的手脚就像是不是他自己的一样,他还咧着一张狰狞无比的血盆大口”这样的惊悚描述。 然而这场关于‘都市异闻’的闲谈只进行了十多分钟就被老板助理喊停,并给予警告,员工们悻悻地回到各自的工位上开始工作,于是这一异闻还未能掀起风波就已被摁下平息,除了当事人和听了一耳朵‘奇谈’的家伙们,再无人知道。 港口Mafia中,新的一天,新井收拾好自己走出宿舍,先是去食堂吃饭,与人闲聊了几句,然后在走过监控死角、与某人擦肩而过时,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随后若无其事地去办公室,开始处理他的根本不重要,但是非常繁杂的文书工作。 办公室新人总是处在谁都能塞过来各种杂事,轻易被人使唤和丢锅的最底层,这在日本社会中是相当常见、乃至于形成文化的事情。 新井很好脾气地应下使唤,虽然刚到部门时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但随时间推移越来越正常,工作上也没出问题,部门里有传闻他身上有什么事,但毕竟只是不知道从哪来的风言风语,又没人知道具体,也就慢慢接纳了他。 倒是野田,过去了这么久,除了第一天的交流外,这才第一次和他说话,“新井君有事在忙吗?”他微笑地走过来,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面。 还在忙碌中的新井抬头,他的眼眸棕黄里混杂了一抹怪异的绿,不细看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他停下了笔,“你有什么吩咐?” 野田笑了笑,“我还有事一会儿要出个外勤,大概到今天下班都还不会回来,但有几份文件要送去别的部门,你能替我送过去吗?” 虽然只是跑腿任务,但由于要去的部门的原因,这项工作一直被各人所排斥,野田自己去的时候为多,但现在有了新人——有问题但没人出手、或许与上级部门有关系的新人,不论他被安排在这个部门的原因是什么,来了就是来了。 说不好是主动刺激背后之人,最好露出一点马脚,还是想尽力把新人排斥出去,野田都把这个工作交给了新井,并且在收拾好出去时,笑着对他招呼,以表达态度。 野田才出去没多久,就有名叫‘长濑’的部门员工走来,倚靠在新井的办公桌边,推得桌脚摩擦在地砖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拿起他放在一边的文件翻了翻,放下的时候顺便弄乱,“真是难得啊,这么快就讨了野田君的欢心。” 旁边的人嗤笑了声,“怎么,你是野田的宠妃吗?还质问新井。” “长濑,你是瞧不起野田还是瞧不起新井,我看他们工作都做得比你好,哦我想起来了,你好像还是来部门早的人吧……”一直都是这副德行,他自己不烦,他们都懒得看了,虽然野田是个笑里藏刀的人,但他起码不会这么恶心人。 在这个时候开口挤兑长濑,要说好心当然是没有好心的,不过拱火这种事情,顺势的话就做一下,左右又不妨碍什么,说着那人‘啧’了一声,别的旁观的职员也都参与进来,顿时部门中热闹无比。 新井有些无措的样子,在长濑气愤地走后,就抱着野田交给他的文件往各个部门去了。 在港口Mafia总部大楼中,无论何时都有人匆匆来往,新井走出部门所在区域后,原本急匆匆的步伐也放慢了,好奇地打量着一路所见,但走着走着发现自己并不完全知道有的部门位置在哪,就不得不拦人问到。 最终还是成功完成了野田交给他的工作。 只不过回来时撞见有几个人跑去窗边看什么,他也好奇地围上去,问发生了什么,马上就有人回答是有人闯过了外围第一层防范,被阻击在大楼下,双方的异能者正在进行战斗。 负责击退敌人的是首领直属武装部队-黑蜥蜴,一边属于异能者的异能力作用效果和发动方式千奇百怪,看得人眼花缭乱,另一边就是纯粹重火力压制。 在大楼内近乎只有新入职没多久的员工才会好奇地看,交谈时就不免说到在港口Mafia中异能者数量不知道多少,不过众所周知应是实用的战斗系异能者占多数,就像是实力强大的中原大人和芥川大人,其次的话就是医疗类异能者。 新井混在人群中低头看下方,异能者的存在在外界不为人知,显然是被封锁了消息不让一般人知道,然而在组织内部,或者说里世界中,却是不被隐瞒的消息。 他没有看多久,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只剩下部分黑衣人打扫战场,新井往部门方向走去,不知何故嘴角挂着抹笑,不过很快就收了回去。 而于当日下午野田意外结束了外勤工作赶回来,听说是组织有个合作商意外死去,如果是一般商务合作的伙伴,不至于如此反应,那么,就只能是那些地下产业或交易的事情了。 急匆匆赶回后开始忙碌新的事情,野田在办公室中看了一圈,挑中了长濑和另一位员工和他一起去现场查看,在出发前看到长濑预感到危险而不愿去的不成器样子,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微微收敛,“别担心,会有黑蜥蜴的人陪同我们一起去的。” 他已经搬出了黑蜥蜴的名头,长濑知道自己必须得去了,但是他也更是清楚……野田捎上他不是想让他工作,而更大的可能是,那是一个他去了就会身死的地方,野田想除掉他! 长濑沉着脸走出办公室,在最后将要迈出时,回过头抽搐着眼角,目光狠辣地看了眼办公室中的人,呵,如果他有事,即便奈何不了野田,但这些人一个都别想逃过。 三人都走了,新井听到四周都有人窃窃私语,‘长濑君?他那个眼神什么意思’、‘说不定还以为他的后手没被发现,早被调换了’、‘要不是之前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哈,就长濑那个废物还有后手?’、‘他怎么敢’…… 在员工中他一点也不显眼,很闲适地再度微笑起来。 ——新井是一个很普通的员工,在职务调动、入职新部门以后,有很努力地适应和完成新工作,和从前性格无差,虽然有些胆小(当时击杀‘小丑’是因过激反应)和沉默寡言,但作为员工来说,是勉强合格且毫不引人注意的。 得到以上结果后,森鸥外和中原中也就不再关注于他,继续和官方以及其他势力组织相互推诿,毕竟那次重大事件之后,各方都没有找到‘小丑’,是他们全部人的失职呢。 · 【“在作为真纪的这一生中,我能放任自己愧疚,悔恨当时不该,或沉湎于过去、想着也许有更好的道路,却绝不能有所后悔。” “——没人能抹除或否决掉过去的自我,而我只不过是深知这一点。无论曾有过怎样悲伤惨痛、滑稽可笑,又或是刻骨铭心的经历,我知道的,在那过去中做出选择的就是我自己,就算是他人施加给我的不得已,但是,我已经选择过了。” “往事都已成为过去,时间无法为一人而回退。”】 中岛敦拿着只有A4纸一半大小的文库本,指着文字对新认识的和服少女说:“看,这是基于人文认知中的真纪。” 他说着自己理解出的主角形象,但他不知道,在那日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谈完正事后,说起了他—— “还是个孩子啊,敦君,”太宰治轻声说着,又忍不住笑,他垂着眼,然而神情却没有多轻松。 是说中岛敦还意外地很天真,但前提是他已经在黑市中发掘并找出,悬赏‘人虎’的组织是北美异能者集团[组合],那位团长并没有怎样掩藏消息,此番行动近乎是大张旗鼓,只不过截止目前,除悬赏外,他们于横滨的活动都是停滞状态。 至于为什么悬赏中岛敦,则因为他是‘道标’。 与‘书’相关,那么一切就都变得不简单起来,太宰治为何要询问中岛敦对于小说《死天鹅湖》的观感,原因便在于此,试图从他那里得到线索,但最终结论不过是…… 太宰治闭了闭眼,掩藏住眼底的暗色,而江户川乱步没那么在乎他的心情,从衣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咬着,含糊不清道:“不就是被迷惑了嘛,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问题很大,只不过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解决这个问题,每日录入系统中的自杀死亡人数都在不断增多,而随着小说扩散范围极速增大,可想而知未来情形如何。 ——将会有无数人在‘死亡’的影响下做出选择、提前截断自己的一生,即使死去的只是那些‘注定自杀而死的人’,但他们却不能确定未来‘死亡’的影响会不会像是游戏buff升级那样,直接扩大影响范围,导致更多的人们死去,会不会终有一日,因‘最终每个人都会死去’,而所有人类都被迫死去。 ‘神’和人说到底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存在。 人的思维也是无法用来揣度‘神’的,冒不冒犯不至于,就是会做无用功而已。 虽然这样想着,但江户川乱步表现得满不在意,自己也还是和太宰治一样思虑着许多,只不过他心更大,一时找不到线索、得不出结果就先放着,再想开一点的话那就是,连社长那样的大人都没有找到办法,那为什么要求他一定要做什么呢? 名侦探大人可以庇护不太聪明的大人和小孩子们,但是,只依靠一个人或几个人拯救世界是完全不可行的,虽然不想承认,但即使是他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他期待看到人们意识到自救并为此而拼尽全力的那一天。 …… 中岛敦有很喜欢真纪,每当从头翻起小说,就像是又认识了一次真纪,但他真的认为,真纪有好可怜啊。 她在逃不掉的蜘蛛网上,纵使看到了天空,但人文和由人文组成的社会会吃掉她。 她好像一直都很叛逆,后悔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情绪,因为不满当时所做决定,而想要重新选择更好的那方、获取更好的结果,但在真纪看来,后悔等同于埋怨自我,最主要的是——后悔这种情绪完全无济于事。 假如真的有所感悟,也吸取了教训,在做出对当时选择的补救之后,只要前进就够了,在再一次遇到相同的选择时能做出自己认为正确的、不同的选择,就是很大的进步了,而一昧后悔的话,就是很愚笨的非常活该的人。 真纪就有些为那样愚笨的人们而感到伤怀,她不是居高临下,而是经历与觉悟过后,感同身受地悲切着。 “……”长久的沉默之后,中岛敦新结识的名为泉镜花的少女眼神无光,语气平波无澜地道:“好复杂啊。” 但是,能一往无前的人,又好像很幸福的样子。 即使抛弃放下很多,但真纪的自我,熠熠生辉。 10. 死天鹅湖 与港口Mafia存在地下交易的那位军火合作商,死了。 这对于森鸥外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还有政府方透露出本地势力仍找不到‘小丑’的话,那么远在欧洲的钟塔侍从可能派人来协助调查,让他的心情更不太美妙,但这都不及拿到现场报告时那一刻的感受。 暗沉沉的办公室内,金发幼女趴在长长的桌边,因她晃动了下头发,带起的风使得一边燃起的烛火摇曳,巨大的、模糊灰暗的影子跟着动摇,像是藏了许多怪物在其中,整个室内的氛围陡然变得森然可怖。 ‘哈’发出一道无意义的音节后,黑发男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沉下去,又缓慢地露出来,然而眼里全无笑意,他向前来汇报的部下问道:“他杀?” 那名部下在这样的目光下深感压力,提心吊胆地道:“确为他杀,报告后附有现场照片。” 那完完全全是一场虐杀,发生时间被锁定在今日凌晨1-3点,对方将那位合作商折磨得不成人形,而尸检报告中注明,在凌虐开始时,对方还特别为他注射了兴奋中枢神经的药物,也就是说,在遭受非人般的折磨时他还被迫保持了清醒。 即使是港口Mafia成员,也自认见识过不少黑暗,但还是为这样残暴恐怖的手段感到毛骨悚然。 还有一些写在报告上的信息要进行汇报,部下心中发苦,低下头不与首领的目光对视,继续说道:“还有验尸时经伤口对比确认,嫌疑人在虐待过程中所使用的武器应是撬棍,最终那根在合作商头上击打出致命伤的撬棍在他住宅后院的墙角找到。” 报告中更详细的信息还包含了对方是如何如何进入合作商的家、有无翻动和转移合作商的财产或翻找与他们交易的合同及账单、最后又是以怎样的方式离去的,虽然对方在合作商家中所做的事情在专业人员的眼中纤毫毕露,但是…… 合作商家中的监控缺失,仅有的位于门口上方监控录下的画面中,最关键的一段是套着配送员马甲的男人于深夜到来,在前不久应当是有合作商打电话叫人送货,因而被住宅里的佣人接了进去。 男人知道这里有监控,抬头露出一张显而易见做过伪装的普通面庞,然而于嘴角扯出的弧度诡异莫名,隐约露出一点肤色掩盖下的猩红之色。 他在行凶过程中并未用到枪支,对待佣人和管家全都是一刀割喉,而在虐杀合作商之后,转移走数亿财产,其中包含千万现金、金条,合作商储存在银行账号上的财产也不翼而飞,看得出他对合作商和黑手党的军火交易并没有多在意,只是随便抓走了几张合同。 因而整个过程的流程是:在准备行动时就切断了住宅内的监控,离开时在后院往返几趟,应当是还有同伙——将装着现金的皮箱从围墙处扔出、被接应,最后他自己翻墙离开。 但他们在城市道路系统和对方可能途径的道路上商铺的监控中都未有找到能对应上的可能人选,对方应当是犯罪老手,或者是团队作案,否则不会这样轻易地逃过港口Mafia里专业人员的追踪。 望着部下的发顶,对方承受不住这样的气势,愈发卑怜地弯下腰去,森鸥外许久都未有说话,却是怒极反笑,“所以,你们呈给我的是——” 结论是没有结论,没能排除出任何一个可疑人选,如此大张旗鼓的行动、哦不,不过是一次本应不起波澜的普通行动,但由于时机太不凑巧,被政府乃至于其余组织势力所关注,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能找到杀害合作商的人,那么就是任由港口Mafia的脸面和地位被挑衅。 “属下失职!”那名部下跪伏下来,躯体微微颤抖着,不想知道被推出来向首领汇报情况的自己会得到怎样的下场。 但实质上森鸥外只愤怒了一瞬间就压下了那份情绪,他平静地问道:“有知道情报是从哪里泄露的吗?” 关于合作商,尤其是军火合作商,港口Mafia内针对于此的保密等级很高,不是对接人员根本不会知道相关情报,相应地合作商为了自身安全也会保守秘密,那么,情报究竟从何泄露,是组织内有了叛变之人、他们的情报库已变得不那么安全,还是合作商自己惹出的仇杀? 更或者,是有人蓄意针对港口Mafia,因而试图从各个方面将他们的屏障击破? 写满了数页纸的报告摊开在桌面上,忽略那些鲜血淋漓、悚然非常的照片,森鸥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拍摄的于现场发现的一张小丑扑克上,一般的滑稽小丑都带着笑,然而这张小丑扑克却是做着哭脸。 “JOKER,”沉沉的语声响起,森然肃杀的意味藏在有那么一点笑意的语气下。 森鸥外近乎自言自语地问道:“‘小丑’,他这是卷土重来,与我港口Mafia彻底对上了吗?” 他没有做出额外的指令,但那名部下却明白了什么,强撑着从首领办公室出去后,就差点腿一软跌倒,倒是刚好被走过来的中原中也扶住手臂,这时候也顾不得惶惑或者不安什么的,在道谢后急匆匆地走了。 中原中也敲门进入,今天组织内的很多人都在加班,首领都才听了汇报,他也不例外。 那名部下走后办公室内就开了灯,落地窗前厚厚的遮光布被拉开,森鸥外站在窗前俯视着下方黑夜中的霓虹城市,爱丽丝不知何时就回去了,室内安静得令中原中也走进来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中原中也刚要俯身行礼,森鸥外就轻一摇头制止了,目光略微抬起一点望着前方,他像是叹了口气般地道:“真是麻烦啊。”已经是这段时间内第二次感到头疼了。 “中也君,你说,这也会是‘模仿犯罪’么?” 在由‘小丑’带来的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就有数起模仿犯罪发生,不过由于那只是一些无能的废物渣滓们的作秀,因而很快就被处理,且被各方高调地树典型、用于震慑,以至于后来再无人做出此等愚蠢行径。 但这次小丑扑克的出现,却让森鸥外感到风雨欲来。 整个横滨,包含他们这些所谓庞然大物的组织,他们的境地在不知何时已变得危险无比,就像是踩在钢丝上行走于雾中,但他们视野受限,全然不知危险从何而来。 《死天鹅湖》和‘小丑’,这便是两大害处,然而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多少人正视这一切,侵害早已发生,却有太多的人无知无觉、不以为意。 总会有身居高位却又短视无知的人认为,自杀率异常只不过是偶遇高峰期,等过段时间就会自然下降,而‘小丑’的危害也不过是由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袭击了公民,一切风波都会过去,事态总会平定下来。 哦对,情报人员说,政府内部已数次讨论过要不要从模仿犯罪的小丑中推出个合适的‘小丑’人选,最起码先安抚民众、按下舆论。 中原中也并不知道首领在想什么,只不过针对他的问题,想了想后回答:“我觉得……不太像。”但要说原因的话,只能说源自于直觉。 他陡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小丑’不是已经?!”虽然知道的人极少,但‘小丑’已经是被他们港口Mafia证实死亡,假如当时的调查结果没有错,那么现在的情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中原中也沉下了脸色,“要不要属下再去……” 他神情严肃地蹙眉思考,然而森鸥外挥了挥手,“我相信我们组织的人员,现在的问题是,这一个小丑要做什么,以及他和‘小丑’之间有无关系。” …… 肃然的氛围由上传递到下,于当日夜里,事务与此无关的职员被要求回到宿舍不允许外出。 第二日,回到办公室见到熬了一夜的野田、长濑和另一人,有人就笑,“长濑君平安回来了啊。”真是稀奇,原本还以为长濑会被野田坑死,没想到他竟然没事。 长濑嗤笑了一声,“怎么,你很失望?不过我和野田君的职位都往上提了一点,也不知道雨森你是有什么指教呢?你很想指导我工作吗?” 他问得毫不客气,顿时就把雨森的话给憋了回去,等坐回了椅子上都还脸色铁青,但仔细一想,他的确没有什么能和长濑争的,更别说长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和原本上级部门内定的助手野田一起升了上去。 昨天发生的事说到底和他们这些普通文职没有太大关系,野田和长濑去忙了,倒是当时跟着他们的另一人职位没提,但应该是能拿奖金,再被办公室里的人如何撺掇也都不搭理。 走前野田没再把文件给新井让他去送,反而是长濑和他凑近说了几句话,大概还是那一套把自己手上麻烦的事情丢给别人,最好别人背锅被处罚,那么就没他什么事了。 果不其然他们走后,新井也收拾了东西,前往研发部,替梶井基次郎打下手。 死天鹅湖 名叫泉镜花的小少女是中岛敦最近在公园里认识的、也许能称作为朋友的人,最开始是他坐在公园里看书,因为被训练过异能力,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但当抬头时就找不到视线来源。 他在那道视线中没有感受到恶意,只不过有点苦恼,苦寻机会好几日,最终在没有寻求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帮助的情况下,成功找到了目光的主人——也就是泉镜花。 虽然对方寡言少语,面庞上也近乎没有什么表情,但两个少年少女一个被命令接近、一个虽然无措却不太会拒绝,还是在总出人意料的相处中逐渐熟悉了起来,对彼此的称呼也变成了略显亲近的‘镜花酱’和‘敦君’。 这日才吃完汤豆腐从店中出来,中岛敦还在翻看自己钱包中剩余的纸币,然而泉镜花直接举起一张卡,黑卡深邃的底色上鎏金般的字体和花纹折射出奢华无比的光。 中岛敦愣愣地看着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泉镜花一字一句地道:“请客,花,你的。”在这几日里中岛敦请她吃了很多东西,于是她就拿出尾崎红叶给她的活动资金兼生活费,直接塞到中岛敦手里。 “可丽饼!”泉镜花扭过头去,语调难得有了一点起伏,却只会出现在表达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她抬手指着前方的可丽饼小吃车,不等中岛敦,自己就迈着小跑的步伐过去,说了自己想要的可丽饼,就期待地等在小吃车前。 等中岛敦赶来付钱时,两个可丽饼也到了泉镜花手中,她递给中岛敦一个,然后低头咬着可丽饼。 鲜奶油上点缀着水果碎和热巧克力酱,饼皮酥软,她在吃的时候很是认真,几乎注意不到外界的事情,就也不知道中岛敦一手拿着钱包黑卡、一手拿着可丽饼的窘迫模样,然而他很快收拾好心情,有些为难却也无奈地一笑。 被约出来一起玩,还去逛过了中华街,虽然看过了很多,但买下来的东西只有泉镜花怀中抱着的兔子玩偶,是在路上看到她盯着兔子玩偶不眨眼,而在手机上也挂着兔子吊坠,于是中岛敦去把她看的那只玩偶买了下来。 他的钱包里没剩几张钱币了,但是没有用泉镜花塞过来的黑卡,仍是选择自己付账。 随意地走在街上,小少女不爱言语,少年也渐渐息了语声,但即便如此,两人之间的氛围却是很好,或者应当说是——自在。 “礼物。”泉镜花忽然地道。 中岛敦一时没反应过来,‘诶’、‘诶’了两声后,侧过头看到身旁泉镜花把玩偶举起来,她一板一眼地道:“谢谢。” 在收到尾崎红叶的生肖(主要是兔子)和果子后,她收到了第二个礼物,兔子玩偶,泉镜花有非常微弱的一点愿望,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应当微笑,但暂时还做不出这个表情,很是木木地挪开了视线。 但在他们走过一条街巷后,遇到了个穿着黑风衣、领口露出一片白领巾的青年。 …… 梶井基次郎对这次给他打下手的人选十分满意,原本只是想找几个学历还行,起码在化学上有那么点儿基础的人来,不要和那些废物一样随意弄乱了他的配方和材料,要知道除了在一开始他自己炸掉实验室被扣了工资奖金外,后来非正常试验造成的事故,都是由那些蠢笨的助手而起。 去特制的试验场试过了新炸弹的威力,梶井基次郎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硝烟和灰,迈着大步伐走出来,本来已经走过去了,但还是退后几步,非常满意地拍了拍这位新井君的肩膀,“我很满意你啊,不如回过头我去找你们老大,把你调来我这儿好了。” 新井想说什么,但梶井基次郎完全没给他这个机会,套着有些破烂的白大褂,踩着木屐直接离开。 但是再次在墙后探头,扒拉起护目镜来咧开嘴笑,“你要看就看,新型炸弹爆炸产生的威力,具体数据在监测室里有,这个权限我等下给你,最好参考一下我们之前大概估算的数值,看看误差以及有没有什么要改进的……真是麻烦啊。” 梶井基次郎当然觉得麻烦,如果只考虑到他自身的异能力,那么只要尽情放大炸弹的威力、给套上柠檬外壳就可以了,但问题是他还管着炸弹研发,要确保大部分炸弹能由普通人使用,而不会因为搞不清爆炸范围这点原因让自己人死了。 新井还在试验场待了会儿,只是站着而没有动作,没多久就有工作人员上前,很是关切地问道:“新井先生还不走吗?” “梶井大人的新炸弹看起来威力很大啊,是不折不扣的天才呢。” 梶井基次郎的天才之处在于科学研究,除了炸弹外还有许多事物,对之都有独特的见解和认知,也能够参与进研发和实验,虽然他人是疯了点儿,但是对港口Mafia内部的人却还好,只有的时候克制不住脾气、辱骂在他手下做事蠢笨的人,却不会轻易被冒犯然后责罚部下。 新井听着他说话,那位试验场的工作人员语气有些欣羡地劝道:“梶井大人都开口了,你到他手下也好,最起码上升空间是有的,而且没什么阻碍。” 这倒是事实,梶井基次郎加入港口Mafia的时间并没有多久,但因为这份才能得到了首领的青睐,就算是五大干部也不会刻意为难,而且他这边都是技术、学术性工作,只要有真材实料,不惹怒梶井基次郎,不干蠢事,就相当于有个牢靠的背景,今后地位也一飞冲天。 新井笑了笑,头顶好像另一场试验展开了,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工作人员只看到他嘴唇动了动,脸上的笑容显得无比真诚,却没听见他具体说了什么,最后想再问,却又觉得不必,再一起站着,看试验后被炸得不成样子的场地一会儿就离开了。 一个人站在原地,理了下身上大褂的衣领,新井前去监测室,边走边想着,异能者啊,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但想到他所诞生的那个宇宙中,超人、豹女、海王、黑亚当……神话中的亚马逊人也来到现实,甚至还有达克赛德、三宫、反监视者这类存在。 但异能力是他还未曾涉猎的一种新体系,难免很想研究一下。 觉得跳脱的梶井基次郎应该把权限批下来了,新井收拾好情绪,先去对比了一下预期数值和实际数据,拿着报告回到实验室,果不其然梶井基次郎已经在等他了。 被评价为‘跳脱’的梶井基次郎一点不看报告,相信作为他合格助手的新井能自己解决这些事情,立马提出他的新课题,兴致勃勃地想拉新井参与进来,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直接把部分任务交出去,更甚私底下给他开了更多的权限。 “我很看好你啊新井君哈哈哈哈哈,就让我们把爆炸艺术发扬光大吧!” “世界和生命也都只是一场实验!科学是唯一能诠释它们的语言,而我们需要更多的实验,去抓住真理的尾巴来将这等美丽的语言破译出——” 站在实验台前,梶井基次郎从旁揽住新井的肩膀,狂热而激情的表情里藏着更多的、更深层次的意味,实验室里的监听监控器材在昨天的意外事故中损毁了,还没有安装新的,反正是他这里的常态了,没人在意这点小问题。 “我知道你不是什么简单的人,我亲爱的新井君,”梶井基次郎很是宽和地道,憋不住笑,一身意气风发,“只要你不对我的宇宙大元帅做些什么,那么,你就是我的好助手,对吗?” 新井仍看着手中那份材料,然而梶井基次郎没想等他的反应,说完就撒开手去做自己的事了,过了十几秒,玻璃管上映照着的面庞笑容愈来愈大。 梶井基次郎,和他原本那边的犯罪天才们是一类人,真是再好不过了,那么他还有几个计划就能提前启动了。 …… 另一边芥川龙之介拦住了自己的部下和前目标,在这段时日里,他已经知道那个名为中岛敦的少年成为了侦探社员太宰治的学生,他冷着脸色,然而目光越来越危险。 看着泉镜花上前一步,将那个对骤变的事态毫无知觉的人虎挡在身后,还摸出匕首做出了战斗姿态,芥川龙之介漠然地抬手,掩唇微微地咳了两声,突兀地衣摆伸长、化作为锋利的刀刃向对面刺过去。 中岛敦才意识到情况似乎不对,就被泉镜花推出布刃的攻击范围,看着两人一句话不说就战斗起来,他的眼眸睁大,“镜花酱!” 憋着一口气,眼见着对方的攻势强劲,中岛敦无论如何都不能看着泉镜花受伤,更别说他陡然意识到自己才是对方的主要攻击目标,直接半虎化参与进战斗。 白虎尖利的爪子划破黑色布刃,中岛敦和泉镜花站在一处,而黑衣青年站在他们对立面,身前身后浮起无数泛着危险红芒、张牙舞爪的布刃。 死天鹅湖 关于新井或许私下展开研究的事情,梶井基次郎敏锐地察觉出一点苗头,但一通交谈、相当干脆地给出港口Mafia内部系统相关权限后就毫不在意,只要对方还是自己手下最好用的助手,就完全不去追究,甚至于他也期待对方的研究成果。 由于彼此间的关系变得融洽,梶井基次郎还见识到了新井展示给他的有趣的小设计小玩具,其中一部分极具恶趣味,让他也跟着做了几颗‘惊喜柠檬’,打算找个时间把这份一定会出人意料的艺术带到人们面前。 而像是为了留住自己青睐的助手往上打调动报告这种事,他直接把申请书丢给新井让他自己写了自己往上递交,但当知道申请迟迟不下来、可能被卡的时候,还是去找了首领,被问及时直白说到那是个生化方面的好苗子,他非常看重、非常想要。 森鸥外笑道:“但他之前可没展现出这样的才能。” 梶井基次郎在首领面前的时候,恭敬当然是恭敬,但他不修边幅惯了,岔开腿两手叉腰哈哈大笑,“新井君绝不是一个蠢人,也许他就是上苍赐给我的好助手哈哈哈哈,他得到这难得的机会,我的研究也会迈上一个新的阶段。” ‘没展现出才能’,并不意味其人不具备才能,相反他们都格外清楚新井君的背景和经历,原本学校里成绩不错,或许有个好前程,然而由于其父赌博,输掉了全部家产甚至背负巨额贷款,不得已而辍学,为了最快地拿到钱,自制出简陋火丨药当投名状,几经辗转最终被港口Mafia一次性付款买断人生。 因这样的经历,还有他的滥赌鬼父亲时不时还假借威风赖账,就算一次酒后失足坠亡,新井的性格也变得孤僻寡言且神经敏感,所以那时过激地杀死‘小丑’的行为并不让人怀疑。 对于梶井基次郎说的话,森鸥外理解地笑了下,十指交错地相握在胸前,思忖片刻后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他交给你吧,梶井君,麻烦你了。” 闻言梶井基次郎做出的姿态就像是将森鸥外顶礼膜拜一般,“那么我必不会令您失望的,宇宙大元帅!您终将支配这个世界,而我和新井君则不惜一切为您所驱使!”他没再做出失礼的举动,而是等退出首领办公室后才发出如疯人般的狂笑。 “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另一边,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泉镜花已战斗了许久,即使双方各有负伤,然而都没有能力和把握完胜对方。 作为冲对面之人发动攻击以及躲避致命伤的代价,泉镜花身上的和服被划了许多道口子,脸颊和手臂上各有数道伤痕慢慢溢出鲜血来,身旁的中岛敦半虎化后有着极为强大的自愈力,看着比她好许多,然而上身衣物被划得破烂,完全可见战斗时遭遇的攻势更是凶险。 但他们对面的‘不吠的狂犬’状态也并不很好,纵使有着操纵布刃的能力,然而在中岛敦和泉镜花逐渐有了配合之后,就数次被找到机会近身,被虎掌实打实地击打在身上,已变得形容狼狈,完全抑制不住咳嗽,看着身形摇摇欲坠。 就在芥川龙之介想要拿出电话时,泉镜花的手机铃声率先响起,她单手持匕首,另一只手接起电话,清晰地听到了由尾崎红叶发出的指令:“镜花酱,放出[夜叉白雪]。” 巨大美丽的白色夜叉浮现在泉镜花身后,它手中的刀已然出鞘,显然是作战姿态。 两道截然不同的脚步声响起,逐渐向这方走来,芥川龙之介仍不放弃地想要发动攻击,然而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笑语声阻止了他。 “真是精彩的战斗啊,红叶大姐,你觉得呢?” 打着伞缓慢走来的红发女性掩唇笑笑,非常温和地道:“当然,孩子们的表现都相当不错哦。”哪怕没有[夜叉白雪],泉镜花仍凭借体术和一把匕首对抗了芥川龙之介,虽然是和武装侦探社的新社员一起,但这份能力已足够了不得。 尾崎红叶冲那边看向她的和服少女弯眼,“到我这边来,镜花酱。” 完全不清楚当下的事态,中岛敦虽然在战斗时想起了这个一言不发和他们打起来的是港口Mafia的成员、那个凶名在外的‘狂犬’——芥川龙之介,但由于之前的‘小丑’事件,两个组织之间基本没有什么交锋,他也只在照片上面勉强认识了人。 而现在芥川龙之介与那名红发女性站在一起,她还呼唤着镜花…… 泉镜花只把匕首塞回了衣袖里,但仍站在他身旁不动,中岛敦连着‘诶’了好几声,可是看和那名女性一起走来的太宰治表现相当自然,他眯了眯眼好像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对,是太宰先生隐瞒了他什么? 怀疑的目光投过去,果不其然,太宰治摆摆手道:“哎呀,是我忘了告诉敦君了吗?现在我们和港口Mafia处在非常难得的和平期哦!而敦君和镜花酱就是我们双方各派出的和平大使,必要时候担着交换情报和作为友好象征的重任。” 虽然是解释,但话语里的意思显然没那么好,‘交换情报’也可以是不限手段的潜伏卧底,而什么‘友好象征’那不就是必要时候当人质以换取信任吗? 中岛敦脸上的表情太过鲜活,看得芥川龙之介紧紧蹙眉,上前一步直接呵斥道:“注意你的态度!你是在对太宰先生不敬吗?!” 白发少年没有被吓到,但对现下情况有了基础了解后更加迷惑,身体略微后仰、抓住了泉镜花的衣袖,略有些尴尬地微笑道:“不、不是的,我没有……”要是太宰先生能更可靠一点,他就不是现在这个态度了。 黑发少年却尤为不认同他这番态度,眉心紧锁,非要和他争个高下,两个少年吵起来就完全顾不得其他,就在芥川龙之介想要用异能力时,突然发顶被揉了一把,他一愣,从消失的异能力上确认到那只手,应是……太宰先生。 “吵归吵,但已经打了一架就别再用异能力了嘛,好好交流感情去。” 由于自己的对手突然陷入呆愣,中岛敦一下占据了上方,虽然不理解太宰治和那个狂犬的关系怎么回事,但他本能察觉到了什么,立时表现得得意洋洋,一副有人撑腰的样子,落在芥川龙之介眼里就变得更加面目可憎起来,但他也得到了太宰先生的摸头,虽然很激动,但因不想输,强撑起精神继续和对方理辩。 一边争吵还在继续,太宰治和尾崎红叶站在一处,看到泉镜花有些无措的样子,虽然有时中岛敦会扯着她的袖子让她赞同自己的观点,但由于不善言辞,因此在吵闹中的存在感不高。 太宰治向她招了招手、示意过来,穿着砂色风衣的男人笑眼弯弯,看起来很和善的样子,但泉镜花知道自己第一次潜入武装侦探社时就是被他发现,正因潜入获取情报的方案失败,这才有了她和中岛敦相交的‘阳谋’。 泉镜花再慢吞吞看了眼那两人,随后把自己的袖子扯出来,站到了他面前。 小少女的身高还在发育,只有一米四多点,身形单薄纤细,戴着发箍,头顶还有一缕长长的、显然不太听话的头发翘起,她仰着脸看人,面无表情,但是只让人觉得呆呆的。 “好孩子。” 一看就还没杀过人,显然是被尾崎红叶保护得好好的,太宰治才夸赞了一句,而泉镜花感受到背后有人盯着自己,回头对上芥川龙之介凶恶十分的瞪视,她下意识地想逃避,但想了想后,更往太宰治的方向迈了一步。 看得出芥川龙之介已经气急,被中岛敦和泉镜花连翻刺激,但精神反而更盛,连一贯咳嗽的毛病都没再犯,撑着气势和中岛敦唇枪舌战,间歇还不忘目光灼灼地盯着太宰治。 几乎都是由他一人掌控着局面,尾崎红叶看了眼太宰治,伸手把泉镜花揽在自己身边,亲昵无比地抚着她的肩膀,“好了,太宰君,” “不如我们敞开谈谈吧。” …… 在侦探社主要成员都了解到那位港口Mafia首领的意图时,尾崎红叶也见到了侦探社的社长-‘银狼’先生,福泽谕吉。 他脸上的表情毫不意外,显然对此早已知会,那道威严无比的视线落在尾崎红叶身上时,令她肃然起敬,所表现出的态度更加正式慎重,但她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对许多人和事物都无能为力的少女了。 再次说到首领非常重视这次合作,然而就合作的具体内容却是没有立即展开,这次不过是先表明态度,但这已经表明了一个重要信息,而他们双方彼此心知肚明。 尾崎红叶在告辞之后,站到楼下时相送的侦探社成员都回去了,泉镜花和芥川龙之介还跟在她身后,芥川龙之介想说什么,而尾崎红叶制止了他,“首领的命令不容许任何忤逆,芥川君。” 在芥川龙之介走后,她温柔十分地低下视线,对泉镜花道:“我知道你很喜欢这里、喜欢和那个叫中岛敦的少年相处,对吗?” 没有等泉镜花回答,尾崎红叶出神的视线透过她好似看到了很久远以前的自己,时间已过去很久了,可她还记得的,那时的心情还有那每一个细节。 满怀希望的少女希冀与恋人长久相伴,甚至不惜叛出组织,以为总会迎来光明,可最终是她失去一切,彻底沉沦于黑暗中。 可是,镜花和她不同的,因为这一个特殊时期,她有机会走向光明,能得到她曾经梦寐以求却最终含恨错失的东西。 如果一切能圆满……即使不在自己身上,在她所爱怜的孩子身上也很好。 尾崎红叶慢慢地笑,太多的复杂的情感从她眼底溢出,却令她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没有关系哦,镜花,你只管好好生活,而不论芥川君还是首领那边,都有我。”她和泉镜花牵着手走在街头,走过一段路途,便向她挥别了。 死天鹅湖 随后发生在横滨的一件大事是—— 异能特务科中有关异能者、异能力的研究资料被盗。 原本这是异能特务科内部的事情,然而后续却放出消息,并与横滨本土组织进行情报交换,其中港口Mafia得到了更多的线索,因‘盗取研究资料的人在资料室内部留下了一张小丑扑克’,于是两方积极展开交涉。 得知港口Mafia有一位合作商死于非命,而现场同样留下了小丑扑克牌,两方派出的代表都认为此事于那位策划并实施恐怖袭击事件的‘小丑’有关,然而他们的追查始终陷入困局中,找不到‘小丑’其人,就连他的身份信息也完全不知,而派出异能者追索时却有更大的阻碍,不知何故,完全无法从异能力方面得到任何线索。 三刻构想之二的组织内知悉此事的人皆是愤怒且惊疑,最终异能特务科派出异能力为[堕落论]、能够读取残留在物品上的记忆的坂口安吾,作为平等交流的表示,他将在两方代表的见证下读取各方保存的足以作为证物的物品记忆。 先是港口Mafia的人拿出特殊保存的合作商家中的物品,见到他们的行为,异能特务科成员冷哼一声,就算曾经派坂口安吾去港口Mafia卧底,但实际情况他们都被对方有着不一程度的渗入,尤其是对彼此异能者的情报。 读取完好几份物品的记忆后,异能特务科的人想让坂口安吾休息下再继续,但他摇了摇头,脸色沉重,伸手抬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框,开始读取他们自己保存的物品,来源分布从异能特务科的各个出入口到通道和资料室途中关键位置。 但是和他之前数次读取结果一样,读取结束后坂口安吾身形晃了晃,但是没要身后的下级搀扶,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缓慢地道:“……不是异能者。” 就像是普通人一样,然而对方不仅杀死了港口Mafia的合作商,还盗取了他们异能特务科的资料,却都没能被追查到任何信息,仅凭那可怕至极的头脑、行动力和心态,给自己套上伪装,然后就如常地去谋取他的目标。 如果说进入那名合作商的家中还算简单,但他们异能特务科的封锁和防控却极其严密,尤其不少关键位置都有着证件、人脸、指纹、虹膜等身份识别,还有审查环节,然而就这样还是被潜入,并且是关于异能者和异能力的重要研究资料被盗,在几日后才被发现…… “他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坂口安吾不由发问。 他说出自己的结果后,坐在这里已经听了无数两方代表的撕逼和猜测,然而几乎等同于什么问题都没解决,不说其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包含恐怖袭击事件在内,三起案件是不是一个人也不确定,就算当做三个人或者一个人来看,那么,对方的行动目的呢? 对上他严肃的隐含不耐的眼神,两方代表都齐齐噤声,但什么问题都不能解决,不代表对立了许久的两个组织代表人员就能按捺自己的心态,平常时候找麻烦和被找麻烦的情况太多,于是非常顺应内心地再度就此事吵起来。 坂口安吾坐在位置上非常烦恼地揉了揉眉心和额角,他也在想,如果不是太过强大的异能力掩饰了对方身上的异能力波动、成功通过异能特务科内的异能装置,如果三起事件背后都是一个人、一个普通人的话,他会觉得对方是一个极致的反社会人才。 不论对方预谋了什么,那对横滨、对这个世界来说都是巨大的危害。 …… 介于维度之间被隐藏的纯白房间里,系统[咔咔]了两声,虽然它只绑定过这一个试炼者,但能感知到试炼者的力量正在不断充盈、恢复,看来投放在现实世界的布置已经起效了,并且在散播‘死亡’概念的过程中起到的作用极大。 它看着一切如常的房间中凝聚出一具身躯——年轻女性的模样,黑长发,还有一双雾蓝色的眼睛,除了脸色苍白了一点,但这仍是能被称作为‘健康’的姿态。 鹤原抬起手,凝视着自己手背上呈青色的血管,又翻过来看那一道道纹路,灰蒙蒙黯淡无光的眼底没有丝毫情绪起伏,但她开口,语声有些干涩,仍很温和地道:“能凝聚出形体了,那么,也能诞下化身了啊。” 她身周的雾气逐渐浓郁,由白转灰,灰雾深处的簌簌声响轻而不绝,其中有什么存在振翅飞出,越过沼泽、林地,在现实世界的细雨中落地。 倾盆大雨骤至,城市中逐渐漫起积水,乡野的土地被灌溉充足,有小范围山体坍塌,林地深处沼泽成形,而树木生长得愈加繁茂,在草叶掩映下,许多色彩鲜艳诡丽的虫子爬过,沉默地在各处结茧。 多日以后,天气已转晴朗,各色奇形怪状的茧摇曳在风中,在无人的时候,细弱无比的簌簌声响传出,好似它们正窃窃私语。 鹤原望着现实世界,而系统在看她,它感受到一点奇怪,非常奇怪的‘奇怪’,好像是从试炼者凝聚出形体后开始,它看着试炼者的时候总会感觉到恍惚,这对于系统来说是非常奇怪的事情,但细究它以为的奇怪之处,又没有什么问题。 最终它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是为什么?] 它的问题太过含糊,然而鹤原无疑理解到了,在那张虚弱苍白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个笑容,美丽的笑容,她轻轻地道:“收拢的影响足够,我的力量复苏,但还弱小,没有压过……” “■■■■■” 系统完全没有听清她后面的话语,陷入了巨大的恍惚中,迷茫地道:[试炼者,你刚才说了什么?] 她说了什么?它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系统防护全开,不断抵御着各种侵蚀攻击,却飞速地沦陷、外围数据库被侵染成光怪陆离的模样,令它隐约感知到‘美丽’,然而系统防护本能地运转到极致,甚至于到最后抛弃了无数代码,最终是塑造出它的伟大存在保护了它的核心。 原本光芒充盈的系统光团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被削减成了小小的光核,系统才迷迷糊糊地问了出来,就恨不能有时间倒转功能让它自己闭嘴,所幸鹤原没有重复那句恐怖非常的话语,而是抬起手指触摸在它身上。 系统抖了一下,但随之发现自己方才紧急情况下丢失的代码、功能和数据库全都回来了,不是逆转时间,而是失去的一切重回、被恢复。 虽然经历了很可怕的一遭,但系统没有害怕,恢复了光芒和体型的光团游荡在鹤原身周,[多谢试炼者],不然它就要无知无觉地没了,就算有伟大存在保护,但它只是一个小系统,一旦试炼者没有约束住那股力量,那它一定会丧失全部代码和数据,也就不存在了。 鹤原低眸微微地笑,“你是我的系统,不是吗?” “好了,让我们看着她吧。” …… 东京的雨季来临,连绵了数十日后,虽然早晚人们歇下、还未有出来时仍有雨,但白日会展露出晴天,晒干前夜里的雨,给被潮湿空气围绕的人们带来一丝慰藉。 波洛咖啡厅一如既往地开门营业,即使早晨也有不少上班族、老师和学生来买咖啡和早点,大多是一些附近的人们,都早已熟悉了,金发青年热情带笑地与他们招呼着,到十点左右店内就没有几乎什么客人了,他也能坐着歇一会儿。 但就在手捧着一杯柠檬茶喝的时候,揣在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下,示意接到了短信,安室透拿出手机,背对着榎本梓和监控,脸色蓦地一沉,毫无疑问接到的是来自黑衣组织-琴酒的消息,具体事因没有,但让他去一个地方等着。 简单地回复,再次加密了手机信息,安室透向店长请假后告知了榎本梓一声,随后就换下服务生的衣服从咖啡厅出来,他得先考虑下琴酒要做什么,还有做好一切准备工作,无论服装态度还有当时所携带的装备都很重要。 先回去自己租住的公寓,收拾好以后出发去目的地,那是一处工作日没多少人去的公园,安室透坐在公共长椅上,非常平静地等着。 前一夜里下过雨,虽然长椅上的水迹已经干涸了,但那股湿冷的感觉仍存留着,透过衣物渗入皮肤、到达骨血,略有一些不适,但更多的影响却是没有,安室透心里数着时间,但还是低头看一眼手机。 时间到了。 他没有看到琴酒或者任何一个曾见过的组织成员,一名年轻女性走来,穿着风衣、也能叫做雨衣的外套,然后是衬衣,短裤和短筒靴,她站定在他面前,长长的黑发被风吹动,安室透隐约嗅到一点奇异到无法言喻的香气,但又很快消失了。 “波本威士忌,”她低眸,雾蓝色的眼底毫无光亮。 安室透挑眉,状似礼貌地问道:“你是?” “鹤原。” 无代号成员-鹤原,但她的身份地位微妙,能指挥调动一般组织成员,也包含代号成员,安室透在前段时间听说过她的消息,不知道从何而来,但有传闻说是由那位先生亲自指派来东京,连琴酒也被动地与她搭档过。 而现在,安室透想着这些事情心下微沉,他完全不了解这位成员的性格和能力,直到现在也还没接到具体的任务通知,那么就有一个可能是…… 他需要辅助这位各方面都尚且未知的成员,她的地位隐约地还在自己之上,有可能会介入到自己的任务中,他的行为也相应地会落入她眼中,他将变得被动无比。 死天鹅湖 【真纪说道:“我是会为了避免麻烦而选择放弃应有之权益的人。” “纵使并不甘愿,但无疑——那是我衡量中‘最好’的结果。”】 …… 鹤原只随意翻看了下《死天鹅湖》,随后放在桌边,继续看手中的资料,在早晨她没有开室内的灯,因书房的窗户正好向阳,灿然的阳光洒落进来,还带有温暖的温度,等到几份由组织成员送来的资料看完,她站在窗边俯瞰楼下。 天气逐渐转热进入夏季,而因梅雨季的原因,夜雨昼晴,导致早晚气温凉爽,而正午温度却又高,早在春日时草木和虫蚁都复苏了,现下许多蝴蝶翩跹着飞掠在城市中,有时鸟类会啄食它们,也有的落入角落处的蜘蛛网上。 有一扇窗户在夜里是半开着的,鹤原看到纱窗上悬挂了许多蜉蝣的蜕皮,在风中晃来晃去却始终没有掉落,边上还有几只通体白色、幼小的蜉蝣。 这个世界无比繁华热闹,城市中人来往人车水马龙,乡野间也有农人穿梭来往,然而在大多数人们的视野之外,各种小小的并不引人注目的生物在这一季,复苏和繁殖的数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 绿化带、田野和林地的植物郁郁葱葱,被清除过的爬山虎再度发芽,农药已经不能怎样遏制野草生长,意外落在墙缝的种子顽强地植根于砖土间,种在人行道上的树木根茎崩开水泥和石砖,各种类的昆虫也爬遍了它们所能去到的任何地方,只小心隐蔽地不出现在人前。 鹤原站在窗前,似乎听到了许多窃窃私语,它们欢欣鼓舞、嬉笑热闹,纷纷发出自己的声音,各自述说着有关于生发和衰败的故事,就好似整个世界都是‘活的’,但这些异常的范围并不很广,只在东京内。 楼下突然发出喧哗声,鹤原毫不在意,重新坐回书桌前,拿出手机给组织成员发消息,她有任务在身的,只不过能够远距离操控,就没必要亲身上阵或者亲眼去看那些预料之中的发展,她不太喜欢出门,独自待在公寓内就很适意。 几道指令发出后,公寓房门被敲响,鹤原去打开门,门外是几名警察,先是展示了自己的警官证以证明身份,随后正色问道:“冒昧打扰,但是刚才楼下发生了一起杀人事件,嫌疑人已经逃走、附近的监控坏了。您这里的视野刚好能看到楼下,请问您有看到嫌疑人身形面貌或者任何可疑情况吗?” 鹤原似乎有点意外,歪头想了想后道:“原本楼下的那阵闹声是……发生了杀人事件吗?” “很抱歉我当时正在看一些资料,有些入神了就没有顾得。” 她有些歉意,一翻沟通之后两名警察跟着她去到书房,他们原本在门外时就觉得屋主把房间收拾得很整洁,书房里的装扮布置更是简约,而处在自然光线最佳位置的书桌上摆了书本和资料,虽然已阖上了,看得出才被翻阅过不久。 一名警察站到窗边,如果屋主没有说谎的话,她坐在桌前看资料,由于角度问题确实看不到楼下发生了什么,另一名警察则看她放在桌上的书本和资料,一本他隐约知晓的畅销书籍,黑色封皮,名叫《死天鹅湖》,其余都是些关于写作的资料。 他神色有意放轻松了些,问道:“您是打算写作吗?” 因当前情形,他上前翻看写作资料的行为可能会冒犯但并不显得突兀,那都是些普通资料,用A4纸打印然后小型订书机装订,应该是从付费网站上下载的,没有水印,字体清晰,看那些言之有理的理论约莫能对写作起到一点作用。 鹤原轻微一笑,略有些不好意思,“确实,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看到这本书很有意思,于是也想写点什么。” 关于《死天鹅湖》引发的舆论问题,警察也从网络上略微知道,微微颔首,他们没有在鹤原的公寓中发现什么,确认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很快地就离开了。 “又是无功而返啊,还有,听见楼下发生杀人案,那位鹤原女士都不害怕的吗?” 另一名警察说道:“没听到她的职业吗?心理咨询师,而且我记起来了,她好像是和我们警视厅展开了合作,最近才搬来东京。” 在警察都走后,鹤原回到书房,她放在桌上的‘写作资料’黑色的字体扭动,每一个被墨迹封闭的空白处像是一只只怪异无比的眼睛正在观察外界,而一根手指搭上去,一切皆如原状。 …… 鹤原虽然待在公寓内不出门,但黑衣组织内关于她的讨论却没有停止过,她的存在才暴露在人前就有不俗的地位,于是所接取的任务引得各方注目,也不乏有代号成员为试探而使绊子,但她很少在第一线或者亲自去做什么,随意指派非代号成员去做一些似乎莫名的事情,却一环扣一环地完成了任务。 由于其人深居简出,还有那位先生所给的特权,在波本之前见到她的只有琴酒,现在他们两人搭档,波本在组织内也变得‘受欢迎’起来。 又是一天应付了那些机锋,分明他们这组搭档有名无实,就只见过那一面,之后就只有简略十分的线上交流,鹤原接了任务,内容对其余成员保密,而波本在任务完成后才知道有这一回事,她才来东京不到一周,然而不少因各种原因搁置的任务都已完成……那是极为高效、完成率极高的行动。 波本曾经旁敲侧击知道那部分任务中包含刺杀一位官员,因难度过高而无人完成,并且告知了公安需加强防护,但最近明面上已经没有那名官员的消息了,他在公安内线听说对方遇袭,目前封锁了消息,其人生死不知。 组织内部也只有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但没有任何缘由地,波本认定是鹤原完成了这个任务,即使有且仅有的那次见面时她就好像任何一个平常普通的人。 但是,假如是真的平常普通的人,不会具有并且实践这份恶魔般的才能。 波本也不由得急迫起来,鹤原这样的存在对于公安来说是极大的威胁,而在这一周里他和鹤原偶有交流,已经打下基础,那么……是时候该进一步了解鹤原此人了。 周日轮到他调休,安室透推辞了其余两份零工,问了鹤原的住址后就开车来找她,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绕了一点路找到公寓,楼下是一些商铺,安室透看到有一处扯了警戒线,还有一些残余的血迹在地上。 他略微蹙眉,然而抬头看一眼,鹤原的公寓位置似乎能看到这里,他不该管太多,但还是微笑着向周围的人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知道他是来找人,然而就在楼下却发生了如此惨案,有人为他解释,安室透在道谢后似若忧虑地走过拐角,之后脸色变得严肃。 鹤原所居住的公寓位置在三楼,直接从楼梯走上,敲门进入后,鹤原去接了一杯水,对安室透抬了抬下颌,“自己接。” 鹤原继续回到书房,安室透也顺势地去取饮水机上的纸杯,顺便目光扫视过室内,看到她挂在门口衣帽架上的风衣,也就是见面那日,他认为也可以叫做雨衣的外套。 整体是深色,却在衣袖和帽子上一些渐变的明黄色,另外有一些怪异的花纹,像是凋零、被脉络切割的叶片那样,穿插着一些珠子,衣服是不浸水材质,且下摆处拼接了透明雨衣,非常适宜当下季节的衣服,但不知为何他有一些在意。 给自己接一杯水很快,安室透也跟着鹤原去到书房,看到她桌上摆着的东西略一挑眉,“你还对文学作品感兴趣?” 鹤原道:“还好?” 没有给安室透更多的试探机会,鹤原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含有任何意味的笑,“还有几日,警视厅就要对外宣布我的存在了。”明明是大型跨国犯罪集团的成员,却与国家公安机关扯上关联,并且,是正面的形象。 安室透是依靠在门边侧对着她,警惕十分地控制住了情绪波动,心底惊疑不已,难道是琴酒猜疑自己、她代为试探,还是她自己发现了什么? 他惊诧地笑了一声,眼底的怀疑和审视格外真实,“你渗入了警视厅中?” “不,”鹤原好心地为他解释道:“我的身份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只不过兼职犯罪心理侧写师、与警视厅展开合作而已。” 为了不引起她怀疑,也是黑衣组织一贯风格,不过分干涉成员明面身份的活动,这个话题很快掠过,得到了那一点消息也足够了,他能私下去查,安室透问道:“楼下的事情是你做的?” 鹤原把桌上的资料全都整合放在一边,手肘支在桌面、十指交错,她有一头很长的黑发,规整又有些零散的姬发式,能遮住一部分脸型,但对她来说却没什么用处,她很瘦削,身体并不具备怎样的力量。 看面庞是很年轻的女性,但和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们、和那些职场女性不同,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很是闲适惬意,好像从不忙乱,还有她的眼睛,沉沉的雾蓝色照不进去什么光亮,但那并不无神,相反锐利、清醒、理智,她是一个心理极其强大的人。 这样的人并不容易找出破绽,她既然坦然地说出自己明面上的身份,且是和警视厅相关,那么足以证明她的信心和实力,不怕任何人戳穿,安室透心下警惕更甚,但呈现在面上的是组织成员间一贯的试探和戒备意味。 “怎么会?我还没有那样无聊。”鹤原笑道,表情平静十分。 死天鹅湖 安室透从鹤原的公寓离开第二日,就接到消息说那起杀人事件结案了,原因是犯罪嫌疑人在离开现场后躲在天桥下自杀,于昨日下午尸体被找到,当时所持的杀人凶器-一把长水果刀也在身边,不论指纹对比还是后续调查了他的身世经历的犯罪心理侧写都能对得上。 而由于安室透的特殊态度,警察在找侦探时,被少年侦探团那群小鬼缠住,经他们和另一位有名的侦探调查,确认结论无误,这才结案。 将情报从手机中删除,安室透神情严肃,他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紧张,然而想到那位遇袭的官员,还有鹤原在这短短时间内达成的犯罪履历,他就无法轻视于其,尤其看到自己从警视厅中搜寻到的有关心理咨询师、犯罪心理侧写师-鹤原的情报,更是警惕拉满。 这样危险的家伙渗透入警察部门中,所谋划的一定没那么简单,以了解到的传闻中鹤原的手段,想要做成任何事情都轻而易举,然而安室透深知自己无法轻举妄动,他还没有探知清楚对方的底细和能力,纵使心底压力巨大,却要装作得若无其事。 既然已经决定主动靠近并试探鹤原,安室透再次回想起思考昨天在鹤原的公寓中所见到的一切,虽然不能想明白她身上的装扮哪里值得他在意,但他仍记下了这个疑点,当回忆到书房时,便不由想起了那本《死天鹅湖》。 当下畅销国内外的小说《死天鹅湖》,作者笔名与鹤原的名字一致,虽然不知道是否有所关联,但他还是决定下班后再次试探,毕竟他是情报人员,并且组织里现在他们两人搭档,鹤原不与他共享任务内容就算了,除此之外的交集太少也说不过去。 做下决定之后,一整天服务生的工作结束,安室透在昏沉的夜中前往鹤原所在的住址,摁响门铃后鹤原来为他开门,室内的灯光明亮,鹤原没有传统日式家庭那样的讲究,她一个人居住,也根本不考虑客人准备一次性拖鞋或其他。 安室透在上次来找鹤原时,已经知悉了她部分习惯喜好,直接穿着鞋进屋,坐在沙发上,发现鹤原没有问他来做什么的打算,他抬了抬眼问道:“朗姆酒说你最近不接任务了,除非特别紧要、没人能完成的任务?” 近乎是有些冒犯的、居高临下的质问,配合冷漠十分的神情,是安室透从一开始就在组织内为自己打造的形象。 他的一头金发在灯光下宛如发着光,然而那双眼里满是冰冷的审视意味,看得出他还在衡量自己的‘搭档’,而现下他端坐在沙发上,姿态如常,却是做好了一切准备,手边轻触到金属硬物,简单的西装装扮下矫健有力的体魄蓄势待发。 ——假使对方有所异动,他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击,但主要目的是带给对方十足的压迫和紧张感。 不论对方的脾气好不好,听见他这样的质问,一定会有所回应,但安室透没有心存侥幸,以为这样就能让鹤原暴露出什么,他看着坐在自己斜对面的年轻女性抬眼。 鹤原的黑发、蓝眼、白皙的肤色……很是平常的模样,但安室透的目光扫视在她身上,明明只是浅经体能训练的躯体,且称得上柔弱,却觉得她有一种近乎魔魅的气质,在极少数时候那种怪异之感会透过她的皮肤和骨血渗透出来,就像是溢散在风中的香气又或者别的物质。 安室透想着事情,很快那些所想全都在脑海中消失无踪,而他还未曾知觉。 但他仍在审视,看到那双晦暗无光的眼底深处像是住着什么东西,它们鼓动着,拥挤在一处浮躁又喧闹,就像是活物那样还会表达出自己的情绪和态度,安室透观察着它们,但从某一刻起—— 它们变得安静了。 它们发现了那道窥探,而视线的主人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在他眼中它们平静下来,然后、缓慢地…… 他和它们视线相对。 瞬息之间无数嘈杂的、疯狂的、尖利的虫鸣兽语如同轰鸣巨响般炸开在安室透耳边,他突然从出神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身形略微僵硬着,然而完全不记得自己方才的遭遇,他听到窗外巨大的雷雨声,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感受到浑身血液仍在流淌。 没有异常。他还在等鹤原的回应,手腕上的钟表只走过了两三秒,鹤原平静地道:“我还有工作。” 工作和任务是不同的,很合理的说辞,但安室透感受到了怪异,她为什么要说道‘工作’而不是任务?而‘工作’真的是指犯罪心理侧写师的工作吗?假使不是的话,它还有什么所指? 鹤原的语声轻轻,但在雨水拍打玻璃窗的声响中仍能听得很清晰,“如果你好奇的话,波本,就把你的任务共享给我吧。”她能代为完成,也不会介意最后的功劳划分问题,毕竟那笔任务奖金不会比她在这一周内同样做任务获得的报酬更多。 安室透微妙地读懂了她的潜台词,眼底微暗。 有一扇窗户敞开着的,风携着细小的雨滴从客厅穿过,两人之间的话语暗藏机锋,安室透无时无刻不在试探,甚至不断下套,然而鹤原的应对着实完备无缺,她倚靠在沙发一侧的扶手上,似乎不设防的模样。 “上次忘了问,鹤原你是打算写小说吗?”安室透问道,“如有需要的话,当下畅销作者的写作教程我也能为你找来。” 毫无疑问鹤原婉拒了,他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并不友好的笑,兴味盎然,“似乎《死天鹅湖》的作者与你同名呢。” 鹤原道:“是啊,真巧,我以为我也能写点什么。” 她身上的确具备一般人认知中的文人气质,安静、平静,日常深居简出,并不与人过多地交流,有自己的精神世界。 安室透顺势道:“那你的书会取名叫什么呢?” “它会叫——” …… 《世界之下》 雷雨声不歇,时不时有一道亮光划破黑夜,安室透从鹤原的公寓出来,走时借了她一把伞,从楼下走去停车场,头顶纯黑的伞面没有任何花纹,他踩着地上浅浅一层的积水,溅起许多细小的水花。 道路旁的绿化带中似乎有异动,安室透投去一眼,一道黝黑的影子从草叶中蹦出来,跳一下,歇好一会儿才再动。 ‘咕呱’地叫了声。是一只青蛙或者虫合虫莫。 雨夜里许多蛙类都接连起伏地叫着,还有别的鸟啼和虫声,安室透不知觉地皱了下眉。 于第二日在波洛咖啡厅工作时,他听到挂在墙上的电视播到一则新闻,是说今年田地除草难度大,各类昆虫活跃异常,对种植产业产生了不利影响,为此邀请了数位国内外专家共同攻克,盖因日本的可耕地面积少,粮食大半依赖于进口,在上世纪起就海外屯田,而国内实施精耕细作,以此保障粮食安全。 新闻播报的篇幅不长但也不短,由此可见今年种植产业上的问题并不轻,不少企业应该早做准备、积极囤粮,届时粮食价格略微调拨,对资本而言也是不亏的买卖,甚至大赚一笔。 安室透想着一些事情也不妨碍手上的工作,还在去后厨的时间里简单回复了下琴酒的消息,琴酒说……要他看鹤原身上究竟有什么异常,虽然用词冷酷、不见端倪,但安室透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信任,或者说这就是琴酒所想要表达的意思。 ——不要相信鹤原,连他都怀抱警惕,并不将其视为同伴,只因那位先生的命令才迫不得已接纳了这么个人。 并不算高端的挑拨,但黑衣组织内的代号成员波本疑心深重,确实会因琴酒的话而开始不择手段地试探鹤原,那么琴酒的目的也就达成了,他对他们两人都不信任,而他们相互敌对、最好在交锋中暴露出什么问题就是他最乐意见到的事情。 琴酒也是一头藏匿于阴影中的恶狼,见到他们任何一人的破绽和漏洞都会毫不迟疑地上前扑咬,直接冲最脆弱的脖颈下手,不留分毫余地。 安室透回复他的消息也很简单,仅有‘死天鹅湖’几字,误导也好,作弄也罢,这都是琴酒所想要的情报内容,他能猜到对方纵使不会将他的敷衍放在心上,但也一定会分出心神自己探查一二。 榎本梓收走桌上的餐盘和杯具,安室透正擦拭着桌面,突然就听到电视中插播的内容,是说一起爆炸事件在某地发生,犯罪嫌疑人暂未找到,请公民们提高警惕见到可疑人员后立即报警以及举报有赏。 在新闻末尾,几则广告过后,又是一起溺水者身边无身份证明,于是发布了寻尸启事(社会悬赏,有奖励金额),简述身形特征,待人提供线索以查明尸源者。 虽然事件发生令人痛心遗憾,但那不是他现在应该关注的事情,即使波本威士忌作为情报人员理所应当收集和整合各类信息,但他是‘犯罪分子’,不论如何都不会和公安和警察共情,安室透时刻谨记着自己当下的身份和应保持的立场。 他在收好帕子转身将走时,突然想到。 起码三起事件了,地点都在鹤原所居住的公寓周边,且呈中心扩散状。 死天鹅湖 那次夜里见面后没两日安室就透换了住所,搬到鹤原的公寓对门,以‘搭档’身份作为借口,在搬出组织的命令时还借了琴酒的势。 出门时看到对面房门仍紧闭着,他因在波洛咖啡厅的工作和另外几份零工的缘故,近乎早晨四五点就起来,这时候通常鹤原还在睡觉中,毫无动静,她的作息很是规律,晚十点睡、早八点起,而几乎不自己做饭,通常叫外卖。 在这几日的试探相处中,鹤原深居简出,却不会拒绝他的拜访,基本没有什么领地意识,除了会将他不动声色装进去的监听器在第一时间损坏,态度平和地陈述她不喜欢如此冒犯的行为外,甚至不太像是组织的人。 八点左右的时候,安室透回到公寓中做早餐,一共做了两份,等鹤原起来收拾完,他直接拿着钥匙去开她的门,倚靠在门边,语气意味不明地道:“今天你要去警视厅开展讲座活动?” 鹤原明面上的履历着实完美,在官方组织看来是相当优秀的人才,尤其犯罪心理学这方面的研究颇深,在追捕犯人的事情上帮助了他们许多,为了学习那份才能,还邀请她去开展讲座,不过只在内部宣讲不对外公开,这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安室透从得知这个消息起就处于匪夷所思的状态当中,政府部门邀请犯罪组织的人去开展关于犯罪心理分析、辅助查案思路的讲座,这算是专业对口吗? 安室透盯着鹤原,她轻一点头,然后就去他的公寓里吃早餐,只是简单的三明治而已,但由于做饭人的手艺很好,味道十分美味,鹤原没有表达出明显的喜好,吃完后也不收拾餐具,直接去他的书房,走时展开了手掌示意。 “用下订书机。” 她的态度太过坦然了,已经进出他的公寓好几次,却什么都没放也没翻动过,说不清是沉得住气还是她根本对他不在意,安室透收拾清洗了餐具,推开微阖的门去找鹤原时,她正要出门,提着纤薄的公文包,换了一件浅灰的长风衣,他挑了下眉,“你这么尽职?” 开展讲座,那么必定要提前准备好资料和稿子,安室透想探知清楚她混入官方组织中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透过这次讲座活动来打击组织内的卧底,还是在警视厅中安插眼线、获得支持,亦或是……她在警视厅的公职人员中搜寻自己的目标。 鹤原的犯罪心理侧写师身份,除了他以外还有好几位代号成员知晓,至于其余的人几乎没见过鹤原当面,也理所当然将她和这个身份联系不起来,而纵使组织中的卧底能将关于她的消息传回、与日本公安沟通,可是,她的完美履历找不到任何一丝破绽。 也就意味着,一旦揭露鹤原的组织成员身份只会打草惊蛇而不会带来任何收获,他们甚至不能将鹤原抓捕,因为——没有犯罪档案、没有犯罪动机,也更加没有证明她犯罪的证据。 年轻女性面容温和,平静地道:“这是工作。” 纵使安室透心急如焚,也只得看着鹤原乘搭出租车前往讲座会场,而他请假后开着车在自己以为可能发生事件的地点游荡,不断揣摩鹤原的意图,当正午十二点看到东京银行一处金库被炸、总值上亿的现金金条被抢走时,他悬着的心才猛然落下。 安室透在赶去的路途中联系了风见裕也,就从公安内线中得知,在一伙人攻击金库的同时,东京银行副行长一家六口被发现惨死家中,而不论以行动方式或者目的来说,皆被推测是不同人员同时实施犯罪,只不过恰好撞在了一起。 然后,鹤原被邀请到去两处现场查看,与几位著名侦探一起现场辅助警察破案。 …… 真相与否在鹤原涉入案件的时候就已变得次要,安室透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思维,鹤原究竟要做什么,她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她一手导致了这两起案件,她又会不会掩饰真凶、令无辜者冤屈伏法。 盗取金库案破获得很快,数名嫌疑人并未逃远,但仍有数十公斤黄金遗失,而银行副行长灭门案却在鹤原给出犯罪侧写后暂未能锁定嫌疑人目标,虽然知悉犯罪心理侧写的作用,但对于警察而言,还是更依赖于侦探。 于傍晚六点,鹤原回到公寓之中。 晚餐是由外卖员送来的寿司、关东煮和小份寿喜烧,鹤原去楼下丢垃圾,回来时在楼梯间遇见了在等她的安室透。 楼道的灯光昏沉,金发男人就站在暗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而鹤原未曾表现出丝毫情绪波动,随着迈上阶梯,两人之间的距离愈近,他骤然发问:“你今天去做的是工作还是任务,鹤原。” 它们是有本质上的不同的,并且安室透在试探着偷换概念——鹤原会将她的犯罪心理侧写师与犯罪组织成员的身份分割开吗? 鹤原无疑能知会到他表达的意思,她仰起头,目光中像是盛着灰蒙蒙的月光,即使看到安室透以枪口对着她眉心时也面不改色,“工作之余顺便做了一点任务?” “合格的现场教学案例,同时回收组织物品。” 她的意思是她知道那两起案件的发生、或者就是由她一手促成,工作完美落幕,任务也获得圆满,安室透握着枪支的手紧了紧,冰冷地嗤笑一声,而将杀意全都按捺住,“不愧是组织的……犯罪导师啊。” 安室透直到今天才明白鹤原在组织内的定位是什么,她不需要亲身上阵,只是很平常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维持明面身份的活动,然后于幕后发出指令,于是她的所想都会被实践,在此前诞生自人们构思当中、被艺术作品夸大的犯罪活动成为现实。 鹤原走到和他踩着的同一级台阶上,略微侧过脸说道:“你不应该拿出枪,你是波本威士忌。” 波本威士忌不应该对她展现出敌意,但鹤原毫不在意,甚至给出提示,暗沉的楼道中响起另一道沉重而稳健的脚步声,银发黑衣男人冷笑道:“在这种地方开小会是吗,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要交流?” 鹤原道:“厨师二号。” 一号其实是伏特加,因为琴酒不愿意,于是厨师身份落到了伏特加身上,看在她的才能能为组织带来利益的份上,琴酒这才勉强忍耐了她。 三人一起向楼上走去,琴酒的目光像是刀刃那样钉在安室透身上,极端冷酷的审视持续了好一会儿,然而这时候他已经收好了枪,面上看不出丝毫端倪,最终琴酒遗憾地收回目光,他对鹤原说道:“我是来警告你的,鹤原,你该收敛一点了。” 是叫她别太出格,死去的人太多,如果她被发现异常、被严密监控起来,他们也会有些麻烦。 …… 纯白房间里,系统浮在空中小声地道:[又被发现了吗,试炼者?] 这里的鹤原坐在书桌前,手肘撑在桌面上支起下颌,有些昏昏欲睡,“啊,没有关系。他怕鹤原暴露身份、给组织带来危机,所以给出警告,但是,” 但是小说《死天鹅湖》已在全球发行,各地的自杀率都开始逐渐升高,力量在影响下逐渐复苏和收拢,她困得想要睡觉,雾蓝色的眼眸微阖,“种子。” 种子落在东京这片土壤上,已然生根发芽,她的意志传播得仍旧不够,影响算不上巨大,不仅不够达成试炼、完成晋升,仅凭现在的力量连从高维生物吞噬食物之前解救这个世界都不能够。 那具化身只不过本能地聚集死亡,又因为身份和立场而稍微做了一点什么,鹤原逐渐陷入沉睡中,系统在这次看到了房间中有微薄的雾气聚拢,灰雾平静而诡异,却避开了它的所在,就像是鹤原所说的对它的庇护。 而现实世界中,梅雨季还没有过半,季节交替之时就开始起雾。 这样从天气才持续了两天,安室透就觉得自己的房间乃至衣物都变得潮湿了,就算不情愿,也往公寓中带回了所买的烘干机,衣服洗后晾干还有点湿润,如果是以往时候那么问题不大,但在现在,他看着正在被烘的衣物冒出许多水汽。 在琴酒来找鹤原那天过后,这位在组织内部隐约获得‘犯罪导师’之称的无代号成员就不再有动作,犯罪心理侧写师的工作在警视厅普遍依赖于侦探的情况下并不频繁,于是开始她的心理咨询师的工作。 鹤原名声在外,时常有人上门求助。 安室透继续自己的打工日常,还有在组织和公安之间周旋,顺便逮住某个小子叫他别太嚣张自信,于是早出晚归,有时有空闲就履行他‘厨师二号’的做饭义务。 灰蒙蒙的雾气近乎全天笼罩着东京,只在人流量较多的地方才变得微薄,因为这个原因,新闻播报上总是重复让人们注意行路安全,还有气象专家们的各种分析,但总绕不开粮食种植这个问题,说今年的经济作物大概率也会受到影响,政府并没有明确表态,但网络上与此有关的猜测沸反盈天,也导致了不少人都选择囤积一点粮食,还有生存包一类的装备。 雾气导致人们除了必要活动一般不会外出,毕竟以现代环境来说,基本雾等同于霾,雾中包含着灰尘颗粒,为了健康考虑也要少出门或者戴口罩出行。 咖啡厅的工作还好一点,客流量固定是周边范围的工作党,减少一些也没有怎样影响营收,也有很是熟悉的一些客人才会打电话要求送餐,和从前的工作量差不多,只不过多了跑腿(有送餐费)。 但安室透在别处兼职的送餐工作就变得忙碌火热,每日来去匆匆,有时送餐或者做别的事情,有意无意地靠近了现在他和鹤原所居住的公寓,能看到找鹤原的心理疾病患者从雾中来,在雾中离去。 死天鹅湖 冲矢昴在天亮之时就回来了,但对于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却敏锐地察觉到他行为异常的江户川柯南而言,他守在夜里根本没有看到冲矢昴出门过,在半夜从瞌睡状态中惊醒以后去查房,也看到他睡在自己的床上。 当早上起来看到冲矢昴吃饭时,绕着他走了一圈,摸着下巴略有所不解地道:“你怎么浑身湿漉漉的?”不太对劲啊。 冲矢昴今天和往常一样穿着件高领卫衣,这没什么问题,但他一贯把自己和住处收拾得整齐,衣服在上身之前会熨烫过,他们也有烘干机,根本不会把没晾干的衣服穿在身上,江户川柯南伸手捏了捏他的袖子,手感有一些奇怪? 他的话其实夸大了,但穿在冲矢昴身上的衣服摸起来是干的,而退开几步给人的感觉就是有点湿润,他仰头问道:“还是你昨晚睡觉没关窗,让雾气进来了啊?” 但在这个时候他根本想不起来昨晚去看冲矢昴时窗户是不是关着的,潜意识里觉得是自己疏忽了没关注,不过除此之外的可能性不多,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在想继续追问时江户川柯南听见门铃声响,知道是住在隔壁的灰原哀或者阿笠博士来找自己,立马跑去开门。 冲矢昴坐在餐厅中,正吃着三明治,他听到小侦探问他的话却没有作答,吃完早餐后去收拾厨房,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在那会儿都去阿笠博士家了,他站在洗浴室里温和的神情卸下,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 他被影响着行动,那似乎是他又不是他,何况他在深夜出门时见到江户川柯南睡在客厅里,明显是察觉到了什么,但从对方今早的过问中不难发现,除了他身上湿润的衣服外,他不认为他有任何别的异常。 从灰雾之中奇诡恐怖的所见,到那些人口中念诵的并不完全的祷告词,不论是‘灰雾之主’,还是‘金色的死亡’,它们都指向神秘学中被称作为‘神’的存在。 那超乎他所想的一切都让他在回想起时抑制不住由神经传递到身体的颤抖,还好那个精明的小鬼不在,冲矢昴刻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想着,好不容易才维系了自己平常保持的姿态,洗手之后从洗浴室里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开始给FBI发消息,但这一并不寻常的事件中疑点太多,即使只窥见一点真实,也足够冲矢昴警惕和谨慎,没有提及鹤原或黑衣组织,只向总部上报了笼罩东京的雾气有非自然力量在其中,申请神秘学和宗教学的专业人员尝试研究。 他含糊其辞,在消息发送出后直接切断联系,他以诸星大的身份假死后仍旧追查黑衣组织,在查到灰原哀时靠近以保护她,却没想到会在试探组织新成员的时候被逼入如今这样的情形…… 身为FBI顶尖搜查官,他当然能确认自己没有受到药物影响,在鹤原的心理咨询过程中也没有受到心理暗示从而产生幻觉或其他。 那么事实就是他的所见真实无比,即使在此时,他引以为傲的身体素质令他待在房屋内也能听见门外灰雾中的私语,它们嘈杂,热闹,发出无比喜悦的期冀的声音,而他在屋内尝试换上的每一件衣服也都像是吸收了水汽般变得湿润潮湿。 他已经被灰雾‘捕捉’或者说‘标记’了。 往FBI总部发消息算是一次试探,而不论结果如何,他都要尽快离开柯南的家,不能将自己已然涉入的危险带给更多人。 做下决定以后,冲矢昴很快想到了办法,他深知对待江户川柯南这样好奇心旺盛、行动力还强的侦探,最好不要留下任何可被追踪的线索,否则麻烦更大更不好应对。 那么就借口‘出门买咖啡路遇旧友被邀请同游’吧,毕竟旧友的解释权在他。 …… 和鹤原搭档一周多过去,安室透知道日本公安和其余势力组织的行动是为了从鹤原身上获取情报,然而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什么定论和结果。 他毫无疑问想探知清楚鹤原的底细都有什么,但之前跟踪她的病患没得到什么有效信息,不过在大雾期间,他还做过一些别的事情,比如断掉鹤原公寓大楼的电和借光缆被挖断时开信息屏蔽器,却都没能阻碍鹤原一环扣一环、毫无错漏地完成那些任务。 因其种种原因,安室透原本怀疑鹤身掌握了黑客技术,或她背后还有另外的支撑,但是…… 那些他真实发现的潮湿水迹,还有雾中总是分散去他注意力的怪异动静,都让安室透想到另一种更匪夷所思的可能。 既然有了目标那就干脆利落地开始行动,安室透很快就向上打了申请,通过审查和签署保密协议后在政府资料库中看到了鹤原的档案,他脸色沉凝,原本所设想的东西有一部分成真,鹤原明面上的身份和资料与他现下所看到的内容完全不一样,也就是说她的档案竟是被政府保护着的,且保密等级颇高。 在这份档案中虽然有鹤原的来历和经历,却只不过以寥寥几十字简述,而出于直觉,安室透仍旧认为鹤原的身份有异。 既然不相信别人盖棺定论的东西,那就自己去查证,安室透和鹤原之间一向没多少交集,任务内容也少,向主职和兼职工作的负责人请了假,当即驱车去找档案中与鹤原相识的人,他以为自己会得到关键信息,但结果还是出乎他意料。 没有。完全没有。 他找到的那些人都在东京,而哪怕是教过鹤原的老教授或她的远亲、邻居和友人,他们都只记得鹤原这样一个人存在,却完全说不出她的性格、喜好、经历这些与她有关的事情,就好像‘鹤原’只是一个符号存在于他们的脑海中,如同被洗脑一般带给人恐怖之感。 安室透在与他们对话时,有时在想自己是真的与这些人对话,还是与他们脑海中的符号所对话,他数次向他们说明自己发现的疑点,希望引起他们的注意,但是,他们重复着强调着他们与鹤原的关系,试图说服他,就像是游戏里被安排了剧情的npc因玩家不配合而反复说着相同的话。 ——鹤原她,真的是一个‘人’吗? 这是安室透无法解答的疑问,但毫无疑问的是,他知道自己动摇了,并不是他所坚守的立场或想要守护这个国家的心动摇,而是仅浮于外层的什么。 …… 灰雾弥漫,祂的衣摆延伸至外界,虫与兽日夜不停地窃窃私语,它们在雾中祷告,躲避人类的视野,将雾气携带到它们所能抵达的每一个地方,而整个世界都将在灰雾中沦陷,被献作‘神’的乐园,变为无尽沼泽与林地。 冲矢昴听到了它们,预知到了它们,他试图遥遥地躲避开,搬到东京的边缘处,灰雾已变得薄弱,但还是每夜里都被影响走进雾中,而他尝试过离开,却始终都在雾中打转。 知悉自己无法离开东京,冲矢昴也在暗中找过参与集会的FBI情报人员,然而对方给他的感觉,就像是雾中的虫兽,都已被异化变了模样,但在人类的感知中,却还和从前一样。 他们和它们,被异化、改变,内里的什么都已被替代了。 在深入研究后发现的这个事实,令冲矢昴感到毛骨悚然。 于是他假作放弃抵抗,再次站到了鹤原的面前。 仍是在那间书房中,所面对的仍是那一个‘人’,可是心境却截然不同,冲矢昴眯着眼睛,似若温和地问道:“我是你的目标吧?” “鹤原,你究竟要做什么?” 他当然是鹤原的目标,从参与集会的其他人思维意识都已悄无声息地被改变就可以看得出来,除了他以外根本无人发现,那么,保留他的独立意识是为什么? ‘神’这样的存在在神秘学和宗教学中都有不同的诠释和定义,但都与神话故事偏差巨大。 神话中的神可以如人一般具有情感且各有个性,因他们的故事都由人类所编纂,但在神秘学和宗教学中,‘神’与人已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存在,拥有人的思维和情感才是全然不可能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上,在现有的记录中从未有过‘神’的出现和降临,那些痴人的呓语在没有召唤出他们的‘神’时也只作虚假。 那么,使灰雾笼罩东京的‘鹤原’究竟从何而来,她又想要做些什么。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十点,梅雨季多是夜雨昼晴,偶尔才会在清晨落下一阵雨来,然而敞开的玻璃窗外天色愈暗,骤然下起了大雨。 暗沉沉的天色和厚重的雨幕压得雾气更深,可见度进一步降低。 窗户上还装着网格细密的纱窗,距离窗户也有段距离,但是冲矢昴站在书房内,觉得好似有水汽飘进,直接沾染到了自己身上,让他一身变得更为潮湿。 眼镜片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冲矢昴摘下眼镜擦拭干净就没有再戴上,他看到鹤原睁着灰蒙蒙毫无光亮的眼,那暗沉的颜色像是他于那几个深夜里见到的洒在雾中的月光。 他没有等到回答,而是等到了视他为宿敌的金发青年。 死天鹅湖 安室透在证实了心底的猜测后就往回赶,尽管由他亲手揭开的答案匪夷所思,但联想到这一切却又不是那么意外,他全无恐怖畏惧,只不过想与鹤原当面,问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然后就在鹤原的书房中,见到了那个房子被火烧后,住进了工藤家、名叫冲矢昴的粉发男人,虽然对方表现出的脾性温和,但没缘由地,他和其人一直都不太对付,就算还没从他身上发现问题,也下意识地警惕和排斥。 他在回来的路上没留意到骤变的天气,从停车场到公寓楼淋了一点雨,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鬓边,看起来有些狼狈,然而盯着冲矢昴的眼神中满是锐利。 “鹤原,他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凝滞,但显然被针对的那方要更闲适自在,或者说,是他从见到安室透起就刻意表现出游刃有余的状态,冲矢昴不再眯眼,非常装模作样地笑道:“认不出我了呢,前同事。”不是还伪装过自己吗,怎么这么久都还没认出他来。 然后安室透被激得与‘冲矢昴’这个身份伪装下的赤井秀一大打出手,三分是真实的愤怒,剩下的就是被理智克制的出手,即使和面前的人有深仇宿怨,但他们仍旧默契地以出手试探。 两个人扭打了一番,都在趁机下黑手,还好记得这是在鹤原的书房,没有损坏她的物品和书籍,但还是不可避免弄乱了一些东西,等深深浅浅的雾气萦绕在他们身周时才不甘地停手。 唇角被揍了一拳有点破皮,安室透抬手擦拭了下,深深地看了一眼赤井秀一,转头向鹤原问道:“你不用向我说些什么吗,搭档?”他在后面这个名词上着重强调,心底藏着深深的忌惮,但他相信鹤原是可以沟通的。 不论鹤原的本质到底是什么,要做什么,她都选择了人形、拥有一个人类身份,那么就目前而言,向她人类身份的搭档说明情况是有必要的吧? 灰色的雾气头一回涌入室内,存在感丝丝分明,他和赤井秀一都听到了自雾中传出的簌簌声响。 天色暗沉得如同黑夜,窗外的雨声很大,还有闷沉的雷鸣,他们两人站在鹤原的对面,保持了三角对立的姿态,但是和她之间又隐隐有着层隔阂,是人类天然与非人存在分别开的阵营。 在两道审视目光的注视下,‘灰雾之主’的化身、象征死亡的符号,年轻女性平静地道:“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 ——这并不是一场平等交流,所抉择出的这二人也不过是她意志的代行者,将引领着灰雾为她带来更多的‘影响’,但也是她最后的善意的表达。 世界将因祂的意志而坠落 但灾难的伊始在更早之前 世界早已处在不断‘上升’的过程中,在世界之外守候着恐怖而诡异的高维生物,如果不令世界下坠,那么其终将抵达高维生物之口,被彻底地夺取吸收。 而真实身份为拯救者的祂来自天外,被邀请来到此世,‘死亡’是祂的意志,唯有以此侵染世界的本源概念,才能使世界‘质变’,由‘上升’阶段脱出、转为‘下坠’,当祂的力量被恢复充足,就能处理掉灾难之源,世界也能回归原位。 ‘死亡’是不可避免的牺牲,是拯救世界的必然经过。 大雨冲刷着东京的土壤,灰雾中的一切怪象都在逐渐凝实,但始终还未打破那层和真实世界之间的隔阂,人类应对未来危机的准备还太少,纯白房间里的鹤原闭上眼。 安室透和赤井秀一都直面了真实,却无法将这件事情告知或暗示他人,只得沉默,而他们还要为她扩散‘影响’,深爱这个国家的安室透也问过鹤原,他们两人的力量根本比不上她自己传播死亡的意志,为什么要选择他们。 鹤原平静地注视着他,没有给出答案,然而安室透心想,疯了,真是疯了。 他竟然认为鹤原能够体谅人类的情感与立场。 没有什么神明菩萨站出来批判鹤原所说虚假,化身死亡的‘神’被赋予拯救世界的使命,而祂对人类保留了善意,因此将被死亡选中的目标可由他们来决定,于是睁眼无视那些在微弱的影响下变得躁动从而被迫逝去的生命,所选择的目标无疑都是穷凶极恶的犯罪者。 安室透已经知道了世界的真相,‘死亡’的意志传播,灰雾也将‘影响’扩散开,直接或间接地造成死亡,但仅目前所达成的这些远远不够鹤原的力量恢复,那么接下来祂还会做什么、会发生什么? 灰雾已经笼罩了东京,还会不会继续扩散,直到散布全球? 现在与他站在同一立场(人类立场)的赤井秀一也思考着这个问题,然而他们也深知以人类自身的力量远不足以与‘神’对抗。 …… 灰雾链接着她的衣摆,在其深处有什么存在摇曳着,鹤原垂下眼睑,在雾中的沼泽和林地间,无数形状怪异的虫兽啼鸣着,那似乎是首久远的歌谣。 曾为人的存在、遗物遗失,流落于千万宇宙之外,祂的■■将前往,将之找回,在那途中庞大臃肿的意象降临,■■之灾席卷。 …… 小说《死天鹅湖》已畅销全球。 横滨,武装侦探社里江户川乱步靠着椅背,双腿支到桌上高高翘起,吃着零食喝波子汽水好不快活,没人对他这样的姿态有所异议,宫泽贤治在外面逛了一圈回来,解决了一起黑手党组织欺压普通人的事件,回来的途中饿了还在路边买了饭团和报纸。 他步伐轻快地背着草帽推门进来,脸上的笑容轻松,在会议室找到江户川乱步时,把手中的报纸递给他,“乱步桑!今天报纸上有新的好看的笑话哦。” 不是说之前的报纸上都是旧的、不好看的笑话,而是由于每天送来的报纸太多,纵观全部,很多笑话的内核都一样,看多了就会疲劳,只有新笑话刚出来时才够好笑。 江户川乱步懒洋洋地伸手接过报纸,接过没拿住,轻飘飘的报纸直接盖在了他脸上,累得名侦探大人手忙脚乱地才将报纸拿下来。 在过程中还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然后就坐正了,精准翻到笑话板块看了起来,的确是新型内核的笑话,即使有着很多错漏、逻辑不通甚至白痴,但江户川乱步放任自己的思维飘忽着不去深究那些东西,反而被一些奇怪的点戳中而笑不可遏。 看完笑话,手里的那袋儿童零食也吃得差不多了,他随意地往旁边的内容一瞥,文字映入眼底,思维顺势运转,对事物真相的推理比他的动作还要快,好一会儿后他才略微后仰,抬起帽檐发出‘咦’一声。 有很奇怪的事情。 江户川乱步不太高兴地叉着腰,张口就喊:“国木田桑!” 轻而易举地将人召唤到会议室,国木田独步站在门口问道:“有什么事吗?”他还在算着侦探社内的本月损耗和下月采购清单及预算,握着钢笔在笔记本上飞速地写写画画,然后就听得江户川乱步说‘有大事件哦,特大事件哦’。 国木田独步出神地想到,哦,大事件,特大事件…… 写画的动作戛然而止,国木田独步猛地抬头,音调拔高了好几个度:“有特大事件?!” 因这一番动静,除了每天都很忙碌的办事员外,没出外勤的正式社员们都集结到会议室,因江户川乱步有些特殊的态度,谷崎直美甚至打电话联系了社长过来。 等福泽谕吉到时,看到的是大家都没有很急迫的样子,太宰治、中岛敦和与谢野晶子不在,趁月末把采购预算都清掉,于是去商场了,剩下的社员们还在平常地交谈。 他甫一到场,室内的氛围瞬间转变得肃然,但有的社员还是歪七八扭地坐着,于是被社长点名,“乱步,”他低下头,以眼神示意问询。 江户川乱步眨了眨眼,“社长大叔!我有重大发现哦!重·大·发·现!” 他着重强调了事件重大,很明显是在传达什么意思,福泽谕吉微微颔首,他熟知江户川乱步的性子,强调是自己发现的重大事件,那么就会要索要什么——通常后者对比前者而言微不足道,但对乱步来说,他索要的都是他重视或想要的。 “那么,等事件解决,我会夸奖你。” 着侦探服、一身孩子气的青年扬起灿烂的笑脸,就像是生锈的机器被注入机油,懒洋洋散步的鸭子看见有一片很好吃的青草那样子,立时充满活力想要大干一场。 江户川乱步把宫泽贤治给他带回来的报纸铺开,还有之前让社员们拿来的资料,他在上边要标记的内容处画了圆圈、涂黑成乌龟,但现在看也不看,手撑着桌子站起来。 “那么,我们的行动目标是——” “找到被拦截的军用导弹!解决爆炸危机!” 死天鹅湖 那枚被江户川乱步发现问题的导弹并非由日本本国生产,而是来自国外,并且不在军备行列当中,无论来源哪里,幕后黑手针对的很可能是日本,更甚目标就是横滨。 从目前所获取的资料和报道上足以分析出-隐瞒消息进入横滨的是一枚可能携带了核弹头的巡丨航丨导弹,在社长来之前完全没听到江户川乱步进行说明,于是尚且处在震惊状态中的社员们也都行动了起来。 福泽谕吉与驻扎横滨的军方和海关部门联系,尝试排查出导弹来源以便追踪去向还有找到始作俑者,国木田独步和宫泽贤治直接去江户川乱步指出的那枚导弹可能经过或停留的地方,带着辐射检测仪,如果核弹头真的和导弹一起抵达横滨,那么必然会留下辐射,也就意味着这起导弹入境事件带来的影响和后果将会更加严重。 江户川乱步没有出门,还待在侦探社内,他的波子汽水喝光了,拿起来摇摇瓶子,玻璃珠卡在瓶口那里晃来晃去,撞在瓶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福泽谕吉在电话联系中以自身名誉担保江户川乱步的推断无误,要求政府和军方从内部开始自查,是否有人于此过程中大开方便之门,也要在外部查找是谁人或者哪方势力组织隐瞒海关将导弹带到横滨,争取早一点找到那枚导弹的线索和踪迹。 而他还要出门与对方的人正式会面,毕竟这样大的事情并不容儿戏,为保令导弹顺利入境且未曾引起注意的幕后之人不会阻碍调查,他也要去找自己曾经的雇主和老朋友们共同施加压力。 气势威严深重的男人低下头,望着江户川乱步的头顶,他的脾性如孩子一般,对待这样可能造成大规模伤亡的事件还是显得漫不经心,高举着汽水瓶看来看去,注意到他的视线,仰起头好奇地‘唔’一声。 福泽谕吉没有要怪他的意思,而是轻微地点了下头,“我有事要出门去,你留在侦探社内,有事情联系我和社员,务必解决这起事件。” 江户川乱步扬起笑脸,“乱步大人绝对会完成任务!”没有谁可以阻止他得到社长大叔的夸奖和鼓励! 侦探社的大家都在行动当中,不多时国木田独步就反馈回来的确在他画出的行动轨迹上检测到了类似核辐射的数值,但辐射程度却有着异常,很有可能核装置已经产生泄漏,这对于他们任何人而言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发现,譬如说导弹及导弹发射车都是从海上运输,从船上下来后留下的卡车印虽然被人为地清扫遮掩,但还是被他们发现了异常。 目前可供追踪的线索又多了一条,还待在侦探社会议室内的江户川乱步抬起帽檐,他身边还留有谷崎兄妹,负责情报的搜寻整理工作,以及在他和在外的社员之间进行反馈和沟通。 谷崎润一郎还有些忧虑浮现在脸上,但谷崎直美没有他那样担忧事件不好解决或其他,伸出手臂攀在兄长的肩上,在他耳边略带质问地道:“哥哥怎么做出不开心的样子呢?是对乱步大人和大家不信任吗?” 虽然是问询的语气,但脸上异常的笑容、眼底的威胁都说明了她的真实观点,谷崎润一郎在哆嗦之后使劲摇头,“没有!我只是……”然后妹妹的手顺着他的领口伸进了衣服里,他的脸上立时起了红晕。 “不、不要这样直美酱~我只是在想,这是一个很大的事件吧。” 横滨由于地理位置和历史原因,这片土地上也有着太多的黑手党组织,于是军火走私一直都是常态,但不论怎么说,官方军备之外的导弹,还是携带了核弹头的导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运送进来…… 还好过程中留下了痕迹被乱步大人所发现,但如果没有运送到横滨,而是选择在某个小岛上落地,直接向着日本领地发射的话,那么整个事态情形都会变得更加严重吧,甚至还可能引发国际问题。 “哥哥桑说得有点道理哦,”谷崎直美若有所思,看向了坐在一旁毫不关注他们互动的江户川乱步,“但是没有如果!我们可是有世界第一名侦探·乱步大人呢!” 对啊,没有如果,现在的情况就是侦探社的大家正在为追踪导弹去向而努力,谷崎润一郎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努力让表情变得好看一点儿。 被恭维的乱步大人摘起帽子随意地挥了挥,“嗨、嗨,我知道了,但是想要乱步大人做出更多的推理,就把情报和信息更多地呈给我吧。” 不多时由于福泽谕吉去到了军方施压,于是干脆派出军警里赫赫有名的‘猎犬’组合,福地樱痴在军中坐镇、发布指令,以应对任何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有两人出发与国木田独步和宫泽贤治会合,另一人则去找涉事组织和部门的相关人员问责。 另一边因不确定导弹入境是否与异能者相关,异能特务科紧急联系了港口Mafia,要求他们代为查找相关线索,此一消息从被那位名侦探指出到派遣人员行动就已有了不同程度的泄漏,但还没有暴露在公众面前,事态紧急且不能使消息扩散、引起哗乱。 港口Mafia的行动主要是针对各个黑手党组织,必要时刻可行使武力,这是得到了官方许可,能令他们施为的地方宽裕,只要对方确切与此事相关或阻挠查证,港口Mafia都有权处置而不必担心后续追责,森鸥外欣然应允。 待在总部大楼顶层的办公室内,森鸥外将命令发布下去,也不禁思考起来,究竟是何人或者哪一组织胆敢行如此之事,而对方将导弹运送境内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整个横滨的里世界暗流涌动,而明面上一切如常,不论是军警、异能特务科或港口Mafia查找到的有关线索/信息全都汇聚到了江户川乱步这里,他作为第一发现人,并且是具有[超推理]能力的名侦探,在各方瞩目下开始推理事件经过与结果。 巡丨航丨导弹的去向可以说很易查找,虽然给出了迷惑选项,但在江户川乱步的精准指点下,几名异能者成功在一处仓库里找到了装载完毕的导弹发射车,带着辐射检测仪拉出警戒线,随之全副武装的导弹兵和武器专家到场。 这一过程近乎没有什么阻碍,但奇怪的是对方将导弹运送入境、存放在此,却全然无人看守,然而导弹兵在检查了导弹和发射装置过后,所得到的结论是这枚导弹很有可能在确认发射后于发射点爆炸,这似乎是一个不入流核工程师笑话,但现实情况是,核弹头就装载在导弹上。 似乎没有预料到事情这么快就暴露,除了那些被找出的线索和已被控制起来的相关人员外,横滨里世界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异动。 危机消弭于无形,还没来得及造成任何伤亡和破坏,消息也被按下,但对于横滨政府而言,一枚携带核弹头的导弹悄然入境,是狠狠打在脸上的一巴掌,更甚直到现在都未曾查出背后之人和对方的企图。 事件在两三天内成功解决,对于幕后主使,横滨当局没有再要求江户川乱步一定要找出其人,倒是在社员都回来以后,他让泉镜花悄悄给港口Mafia的首领传信,但也只说有要事相告,请他派个得手的部下来。 于是暗中到来武装侦探社的,是五大干部之一、森鸥外的直属部下,中原中也。 很有礼貌地敲门进入,中原中也进入接待室见到候在一旁的福泽谕吉时,摘下礼帽略微示意,然后就看向真正邀请他来会话的江户川乱步。 他完全确认武装侦探社无意对自己设伏,于是在接到首领的命令后直接来此,连一向锐利带有攻击性的神情也刻意变得温和,“武装侦探社的社长,还有名侦探,”他说到这里语气似乎带笑。 “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原本趴在矮桌上一身闲适,就算有人进来了但还是漫不在意的样子,但是听到他语气里的笑,立时拉长了脸,“帽子君——” 故作深沉的侦探服青年语气阴恻恻的,他仰起头,看出了中原中也对他这样孩子气的报复之举不以为意,破功之后非常不满地、大大地哼了一声,撅着嘴巴就像是能在上边挂油壶一样。 “你太失礼了!帽子君!” 他气呼呼地,而社长福泽谕吉只抱手站在一旁,近乎是无言的纵容,中原中也明白了什么,纸质资料终究不如当面所见,于是略微歉意地为自己辩解道:“抱歉,我对乱步先生闻名已久,觉得你的推理能力很是了不起,骤然见到了真人,有些感到不可思议。” 不太想弄明白令帽子君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是什么,他听到了那句‘闻名已久’和紧接着的‘了不起’,觉得还是可以原谅帽子君的冒犯,挥了挥手就不在意了。 在江户川乱步刚想开口时,接待室外传来了太宰治的很大的声音。 接待室的门一下被打开,太宰治在门边探头,笑着与人招呼,“嗨、嗨”,然后就被人扯住了后衣领往后拽,勒得他翻白眼,还有另一道板正严肃的语声低吼着道:“那是侦探社的客人!别去捣乱啊你个绷带混蛋!” 死天鹅湖 在解决导弹入境事件的过程中,不论官方部门组织还是协助调查的武装侦探社和港口Mafia,都知道被公开的那部分调查结果—— 某美国佬军火商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借助军中的人情购买了可携带核弹头的巡丨航丨导弹,然而在役战术核武器饱受关注,无法轻易非正常交易出,于是得到的是因裁撤或是老旧等原因报废但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核弹头与导弹、导弹发射车。 但是这个调查结果显然缺失关键信息,致使可信度也不高,非要说那是美国佬就是美国佬吧,那么对方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将其走私到日本境内而不是卖去中东或其他地区,在此过程中又得到了什么人的帮助和庇护等等问题都未被公开。 最大的可能是……横滨当局内部有人伸了手,因实质是丑闻而被刻意封锁了消息,再有政府始终未在明面上表态、证实此事,各势力组织也默契地没有将事件揭开在公众面前。 中原中也原本没有想那么多,他知道首领下令让人搜查了情报送去异能特务科和武装侦探社,后续的事情大概是政府内部审查,不会容许他们这样的组织沾手经过,但是收到首领让他暗中前往侦探社来见那位‘名侦探’的命令时,就觉得事情大概没有那样简单。 而显然森鸥外也是这样想的,他在收到传信那刻就隐约有了不妙的预感,但他本人没有发现问题,而已与他们建立友好关系的武装侦探社想主动指出,他也不会拒绝,只是在中原中也走后又招来几名部下,向他们吩咐了什么。 旁边的金发幼女跑来跑去,没会儿就来揪他的头发,“林太郎!” 森鸥外投降样地举起手,顺着爱丽丝手下的力道向她那边偏过去,显然十分重视自己的头发,无奈之下苦笑地问道:“怎么了呢,我的爱丽丝酱?” “真是没用啊林太郎,”爱丽丝的脸上满是骄纵可爱的神情,没有半点忧虑,摇头叹气地说完嫌弃的话以后,趴在森鸥外身边问道:“那我的蛋糕还有小裙子呢?” 他们明明之前约好了去逛街,甜品店有新出的蛋糕,店员提前给他们打了电话,还有定制的连衣裙要去试尺寸,爱丽丝盯着森鸥外的蓝眼眸大且明亮,但近乎没有情感在其中,她有些不太高兴,看森鸥外不回答,直接扯着他的头发没轻没重地摇晃起来。 “我不管啦混蛋林太郎!你都好久没陪我逛街买蛋糕了!我不要理你了!” 幼女不满的大喊大叫传到守在门外的护卫耳中,他们深深地低下头去。 侦探社里,太宰治还在国木田独步的手下挣扎,一手扒拉着门死不松开,一手则试图把自己的衣领拯救出来。 他做作的动作表情浮夸到毫不走心,国木田独步火大地想将他拽开,然而率先忍耐不住的是中原中也,他从看到太宰治的第一眼就在冷笑,趁着太宰治形容狼狈,直接一把拽住他的头发扯到自己面前,“太宰混蛋,原来你还没死啊。” 中原中也冷笑着,望着对方的眼底流出憎恶和敌意,但是不等太宰治反应就松开了手,并且略退后几步,向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颔首道:“抱歉,我行为失礼了。” 太宰治道:“我还以为今天接待的客人是谁,原来是黑漆漆的小矮子啊。”但是很可惜基本没人理会他。 国木田独步察觉到了什么,狠狠地剜了太宰治一眼,就不再拽着他,在向社长告歉后回到工位上继续处理文书和事务,而太宰治理了理衣服,并不在意之前那一通玩闹和试探,他看出了中原中也和森鸥外为目前所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对他的态度都很平和。 森鸥外不必说,可能从他叛逃起就知道他的去向,而中原中也被瞒了这么久他还活着,并且就在武装侦探社里,他却在这‘重逢’的时候只有片刻克制不住情绪……不过算是不出所料。 毕竟他所发现的港口Mafia内的事情才更大,太宰治脸上扬起笑容,藏住了略微波动的情绪半点不露。 太宰治迈进接待室里,施施然地关上了门,江户川乱步还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慢慢吞吞地道:“至于让帽子君你来当面会谈的事情,太宰君应该去查到了一点线索,就由他来说吧。”而他从衣兜里摸出了一枚玻璃弹珠,手指戳着它在桌上滚来滚去。 气氛安静肃然的室内,弹珠滚动在木桌上的声音不容忽视,中原中也听到太宰治说道:“是因乱步先生的指点,我才去查探,借助了一点点外界的力量,至于所得出的发现嘛——” 在中原中也的瞪视中,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直到对方身周的气压越来越低、拳头也紧攥起来的时候,才笑盈盈地开口:“没错哦、没错哦!幕后主使就藏身于港口Mafia中呢,我还有一个惊喜发现!” 太宰治很想再装模作样一番,但这件事情拖久了说到底对任何组织、对各人、对横滨都不好,手指夹住了口袋里的东西,慢条斯理地抽出来,中原中也看到了它,那是一张哭丧着脸的小丑扑克。 那个东西难道与这次事件有关吗?! 瞳孔紧缩的反应过后,中原中也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表情,但也知道自己已经在一个多智近妖的人和一个掌握极强推理能力的名侦探的面前暴露了,他紧蹙着眉头,沉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太宰治笑问道:“‘小丑’没有死吧?唔,竟然不对?” “在官方的悬赏追查下,‘小丑’竟然是由港口Mafia的人杀死,这就奇怪了,他都已经死了,那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暗示性极强的东西呢?” 他晃了晃手上的扑克,其实从导弹入境事件伊始,乱步先生就发现了其中的疑点,于是让他暗中去查,借助了田山花袋的黑客技术,他也先人一步去到某个地点、将幕后之人留下的东西取走并抹除痕迹,而他取走的实质就只是这张小丑扑克。 顺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思维和线索找过去,而只有孤零零的一张扑克牌被保险柜保护着,当被人费尽心思找到、打开时,就像是迎面而来的嘲讽般,太宰治微妙地感到了不爽,大不爽。 那是一个混乱、疯癫,且保持了清醒理智的家伙,在实施恐怖袭击事件之后,竟还将携带核弹头的导弹带入境内,而如果不是乱步先生发现不对,或许又将是一场灾难。 先是发现导弹入境,然后调查出幕后主使与港口Mafia关系颇深、被‘小丑’嘲讽到了脸上,却在中原中也这里得到‘小丑’已死的消息,真是越来越精彩了呢。 中原中也在片刻的震惊之后也意识到了这一推断指向了极为恐怖的答案,神情变得严肃且锐利,不再理会哪怕说着正事也浑身上下都透着不着调的太宰治,向江户川乱步问道:“武装侦探社方面确认消息属实吗?” 玩着玻璃弹珠的江户川乱步完全不抬头,“啊,虽然很匪夷所思,但这就是事实。” 但他也有个疑问,下巴戳在桌子上昂起头,眯着眼睛显得有些不快活,“我说真的,你们的人真的‘杀死’了‘小丑’吗?”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呈现在中原中也的脸上,他就‘哦’一声,直接干脆地妥协了。 “那就是说,‘小丑’是不死的吗?” …… 疑似无法杀死、或者具备不死之身的‘小丑’藏身于港口Mafia内。 这就是中原中也带回来的消息,坐在办公桌前的森鸥外细细思虑着,没会儿就手肘支在桌上撑起他的下颌,语声很轻但却有不容忽视的杀意在其中,“所以侦探社的发现是,‘小丑’不仅没死,还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甚至潜入了他的组织中扎根,如果不是导弹在方才入境时就被发现、多方联手将阴谋挫败,那么未来这一事件就会拖着组织在巨大漩涡中下沉,或许会将他们摔得粉身碎骨,届时将引发更大的动乱,整个横滨不论里世界表世界都会动荡不安。 有人想要摧毁他的心血、破灭他的理想,而其人就是那个本应死去的‘小丑’。 森鸥外扯着唇角,似若平静地轻声笑起来,“真是很好啊、很好,”他抬眼看向中原中也,让他联系了尚且在审讯室里的尾崎红叶上来。 原本他们所有人都认为这只是一起走私也许掺有叛国罪名的案件,伫立横滨的大大小小的黑手党组织在这次行动中被狠狠清理了一遍,但凡有蛛丝马迹能证明与此事有关的组织都被直接倾覆毁灭,就算政府出于众人皆知的考虑而没有彻查,他们想着那些算意外得来的收获,资金和产业直接并入,组织上下的气氛都很轻松。 却没想到他们港口Mafia竟无知无觉地窝藏了主犯。 尾崎红叶到时,她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面色沉肃,听到中原中也低声说出的情况说明时不由愕然,然后就见坐在主位上的森鸥外脸色蓦地沉了下去,他眼底积着沉沉的阴翳,冷酷漠然地道:“彻查吧。” “武装侦探社已经握住了把柄,却选择将消息递给我们,”而不是直接向政府部门或异能特务科检举,纵使这番态度是出于维系夏目老师的‘三刻构想’、保证现下三足鼎立的结构稳固,且导弹入境事件也是由武侦发现,港口Mafia必然会记得这份情。 森鸥外缓慢地道:“……必要时,可以血洗手段解决这件事情。” 尾崎红叶电光石火之间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脱口而出:“首领不可!” 死天鹅湖 身为组织的首领,森鸥外无疑是清醒且理智的,一切以组织的利益为先,而假如施行血洗这样的手段…… 也许首领本来就没有打算血洗,在组织被悄无声息地渗透的这时,大肆行动哪怕对目前横滨的事态而言也不是一个好选择,他当然清楚这一事实,因此只不过是表明自身对于此事的震怒,甚至在场的只有他们三人,消息完全不会泄漏出去。 虽然是在劝阻森鸥外,尾崎红叶在思绪转过一圈之后也想明白了许多,她微微低下头去,“抱歉首领,方才妾身冒犯了。” 她能想明白一些事情,但不代表就能压抑住自己同样为之付出一切的组织竟在眼皮底下被渗透的怒气,尤其还是‘小丑’那样疯癫扭曲、污秽不堪之人,她留意到了一点,向身侧的中原中也问道:“‘小丑’是不死的?消息确定吗?” 他们都明白她并不是质疑武装侦探社里那位侦探的推理,而是在当初那起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各方都行动迅速地以各种方式确认了‘小丑’是非异能者,但完全没有追寻到其人踪迹,那么不死之说又是从何而来? 红发女性蹙着眉思考,很快便想到了一个人选,“新井君?”与他有关是吗?显然记得当时各方都还在追查小丑时,她的审讯部意外地进来了个人,然而只是□□,没有要求从他口中套出什么情报或是处刑,她还好奇,但因是首领的命令而没有深究。 中原中也看向森鸥外,得到首领示意后才道:“对,当时已证实是由新井君枪杀了‘小丑’,但还有一件事……” 向她说明了之前与他们合作的一位军火走私商遇害身亡,现场留下小丑扑克牌,而这次事件,武装侦探社同样追索发现了小丑扑克牌。 尾崎红叶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但是,” 他们都知道,这三起事件都已证实始作俑者是非异能者,一个已死的人却还能再次施为,究竟是其人不死,还是……那根本就是一个预谋针对横滨、试图制造动乱,而意志高度统一的犯罪团体? 但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又是如何渗透入港口Mafia的呢?目标太大、太过分散就会致使暴露几率增高,然而直到现在,如非武装侦探社指出,或许他们还被蒙在鼓里,一想到此,尾崎红叶的眼底也闪过肃杀之意。 “首领,”尾崎红叶慢缓缓地道,她脸上扬起一抹笑容,竟是怒极反笑,“现下是还未查找到那些肮脏如鼠之辈是吗?” 首领办公室里暗沉沉的灯光下,红发女性一身气质温婉端庄,然而自那眼底流露出的汹涌杀机不容忽视,她真是很久都未曾亲自处置过这样不知死活的宵小之辈了呢,或许是太久不曾活动身手,审讯部和情报部的威名竟退减了,乃至那样的东西也有胆子潜入组织当中、预谋不轨。 她这样表态,一旁的中原中也摘下礼帽置于胸前,微微低头,眼底同样浮现出暗沉的狠厉之色,“我会协助红叶姐,胆敢危害组织、冒犯首领威严之人——” “重力必将他们碾碎。”至尸骨无存。 室内似若沉默了许久,森鸥外终于略微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好,但是请二位先暗中调查,探查出具体情况,随后如何处置还需多加考虑。” …… 在一日后,森鸥外的案头就出现了相对完善的调查报告,然而看着这份不算轻薄的报告文件,他意外地没有动怒,只略带苦恼地轻笑了声。 “看看我们的情报部门,真是疏忽大意,能力也退减了许多。” 而疏忽的又何止是情报部门,组织内大批底层人员抱团且被迫或主动改换立场,还有不少犯罪者在什么人的蒙蔽下混入组织、取得了身份和成就,然后大肆以组织名义揽财和杀人,排除异己,瞒报消息,以各种渠道卷走组织财产,主动挑衅乃至污蔑其他组织引起斗争…… 这一桩桩一件件就发生在眼皮底下,然而竟无人察觉,他们这些空干事的首领干部对此一无所知,森鸥外笑道:“要不是武侦相告、查出了这些消息,也许哪一天我被胁迫赶下首领位置,或直接被杀死在首领之位上还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呢。” 那已经是非常严重的话了,不论尾崎红叶还是中原中也都单膝跪在首领面前,看出他们想要说些什么,森鸥外站起来摆摆手示意不必言说,踱步到拉开遮光帘的落地窗前。 他俯瞰着的这座城市看起来还是那样平和,大部分危机都由他们异能者带来,又因异能者而平复,在这过程中异能者的存在始终不会暴露于普通民众面前,已牢牢建立的‘三刻构想’伫立于横滨之上,因此危机大多只是一时,伤亡也会被各方有意地控制。 但是,现在出现了危害极大、不容忽视的普通犯罪者,他或他们的思维疯狂扭曲,行为毫无顾忌,肆意造成民众伤亡,甚至于瞒天过海地将导弹带入境内,且渗透入了港口Mafia中。 那份报告只是他们不动声色调查出的结果,还未顺藤摸瓜抓住隐藏更深的线索,远远没有探清那些人员的底细、不知幕后之人,而身为庞然大物的港口Mafia都已被渗透至此,那么那些中小型黑手党势力还有官方组织呢? 森鸥外轻笑了一声,“这怪不得你们,也是我失察。” “红叶君、中也君都起来吧,后续事宜还需要你们替我去办,而现在的话……” …… 又一事件落幕,官方内部的处理结果不会轻易令外界知晓,而强压状态过去,横滨里世界仍旧陷入诡异的平静当中,毕竟谁也不知在他们试图做些什么的时候,是否又会有大事件发生,然后由于时机不当导致自己组织被清洗——已有不少这样的前车之鉴。 而就在里世界、表世界都一派平和的时候,有报道称横滨郊外某地出现大雾,但由于只是天象异常,且地方偏僻没造成任何事故影响,只有异闻类论坛上几名对此好奇的中学生去实地‘探险’,试图抓住‘神秘’的尾巴。 两女一男、年纪都不大的中学生在周末计划出发,带着绳索、食物、电筒还有简易如棍棒的‘武器’,站在灰雾前,把绳索系在每个人腰间,然后慎重地把食物分了分,还戴上耳机开了群通话。 他们望着灰雾边缘还能看到的荒郊景象,杵着手中的木头棍棒一齐走了进去。 侦探社里有人翻着小说。 【“我是会为了避免麻烦而选择放弃自己应有之权益的人。” “纵使并不甘愿,但无疑——那是我衡量中‘最好’的结果。” “我总是认为自己是个渣滓、废物、垃圾、狗屎、烂人,不对自己抱有期望,不对他人抱有期望,同时拒绝任何他人放在我身上的期望。” “我是这样的人。” “我不活在那些妄想之中,而真实就是这样,直视了本真当中的污秽泥泞,于是再也无法走出,我总是能回想起很多时刻,那些让我爱、让我恨、让我一身狼藉惹来万般苛待的时刻,还有我全部的所有和失去。” “活过的时间越多,所能供我回首的事物、情感也越多。” “我不会后悔,因那就是我,但是……” “我为她而悲。”】 不论何时翻看着《死天鹅湖》,中岛敦都为真纪而感慨,其实书中所写都很平淡,塑造出真纪人格的一切都已过去了,她不是‘超人’,也不具备‘超人’的能力,而现在和未来将发生的事近乎一眼就能看透,这并不是一本异能题材小说,或许更偏向于纪实或自传。 泉镜花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中岛敦的表情里流露出动容,还有些微的笑意,而她不太懂得这样平淡的小说,是为什么会畅销、从而获得大家的喜爱呢?她也这样问了出来。 中岛敦想了想,手指还搭在《死天鹅湖》上,轻声带笑地道:“其实……或者说作为读者的大家都知道,” “真纪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啊,她唯一的坦然,是坦然地面对尤为不完美的自己,并且接受那些好或坏。但仅这一点就是很多人都没有的勇气了,而且我认为,” “她真顽劣啊,就像是跌倒在积水里的孩子,不知道那些水脏污或有细菌,也许知道水里曾经爬过虫子、留下不好的东西,但还快快乐乐地拍着水玩,她好天真,又好可爱。” 泉镜花呆呆地听着,脑袋逐渐趴到了桌子上,头顶的呆毛动了动,“——可爱?” “对啊,”中岛敦无比肯定地应道,“是大人的真纪,其实是很可爱的孩子哦!” 白虎少年抬眸笑起来,他望着侦探社内的大家,还有这些很平常的事物,“我很喜欢真纪,也很为她感到伤心。” “伤心的真纪停留在从家中逃离之前,她长不大了。” 死天鹅湖 闲谈了一会儿,中岛敦继续整理文书,还有几份太宰治堆积起来又不写的报告,现在也变成了他的工作,总之他已经有很习惯了,提着笔就开始写,至于有的细节问题的话,事务内容去问国木田独步,然后用词上有把握不准的就问春野绮罗子。 泉镜花安安静静地和他待在一个工位上,她偶尔替中岛敦拿或取一些东西,而很经常的就是被社员们投喂,由于她待在这里无事,春野绮罗子还给她拿来一块用不上而被闲置的平板,充了会员给她放电视看。 电视节目,有的很有趣,泉镜花在看完一节节目后,手指戳在屏幕上翻看目录,意识到旁边座位上的中岛敦起来离开又回来,抬起头看他。 中岛敦把一杯水递给她,余光看向自己桌面,‘咦’了声,“放在这里的是什么文库本吗?我记得刚才明明看到竹园芭蕾舞团最近要公开演出的公告。” 竹园芭蕾舞团算是历史悠久了,在日本一直都很出名,在很早以前就建立,迄今而至收获了许多国内外奖项,也多次代表国家去外国演出,并得到了很多大人物的称赞,被誉为‘日本明珠’。 泉镜花接过纸杯,抬头望着他,好会儿后慢慢地道:“《死天鹅湖》。”但是看中岛敦还一副懵懂、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她继续开口。 “没有竹园芭蕾舞团,只有小说,真纪。” 怎么会有竹园芭蕾舞团的演出公告呢?真纪是小说主角,她是现实里不存在的人。但是当泉镜花也看向中岛敦之前翻看的小说后,发现那封面和内容已经不是《死天鹅湖》了,变成了别的虽然也有出名,但现象级不比《死天鹅湖》的小说。 中岛敦抱着一摞文件怔在原地,他喃喃道:“真纪……” 但是他只知道竹园芭蕾舞团,知道芭蕾舞团中有很多出名的、享誉国内外的顶级舞者,却从来没有听说过‘真纪’这一个名字。 他在把那个名字说出口的时候,感到了一丝不可遏制的伤心,那种为她人而悲,为她人而想落泪的情绪。 这份异常很快就报告到了侦探社的核心、世界第一名侦探乱步大人那里,他前段时间零食吃多了,还险些去看牙,于是最近全社的成员都被勒令不许为他买甜的零食和波子汽水,现在整个人窝在转椅上,脚尖杵着地面无聊地转来转去。 从泉镜花口中知道还有这么有趣的事情,他哈哈一下笑起来,但是这一事件并不值得他严阵以待、站起身来表示自己的重视,总之让中岛敦去喊了全部的正式社员过来,他笑着,“笨蛋、笨蛋!” 明明身为‘书’的道标却很容易受到影响被人牵着鼻子走,但考虑到对方是那种所谓‘神’的存在,他觉得还是可以理解,摸着鼻子想了想。 “所以现在大家的认知是都有误吗,还是有别的什么问题?” 江户川乱步从影响发生的那一刻起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的记忆和认知也有受到影响,但很快地就被逻辑所纠正,可是当他试图去想一些细节,譬如小说《死天鹅湖》签的编辑社、书籍发行地、版号和相关论坛等,全都无一例外地消失了。 原本存在的物品和事实消失,而不存在的事物来到现实,就像是‘神’所开的一个玩笑。虽然这种被愚弄的感觉并不好笑。 但是,还是和那次和太宰治闲聊所得出的结论一致—— ‘神’的力量是和人类-异能者完全不同的,而人力完全无法对抗于它,于是除了接受外,他们近乎别无他法。 但是对名侦探而言,还能尝试分析理解‘神’的所为和目的,总归那样的存在突然冒头总有其因由,而侦探的责任就是要抓住它的尾巴,如果是曾经存在于这片土地上的‘神’力量泄漏,就把它再封印镇压,假使是邪物以传播死亡的方式获取力量,就把它伸出的脉络斩断、令其付出应有之代价…… 在他和太宰治的思维中,在人的社会里不应有‘神’的存在,不能拯救世人、不能为世人带去好的一面的‘神’,就应完全彻底地消失。 中岛敦还没有想明白这一事情,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国木田独步道:“除了中岛敦外,我们的认知都没有被覆盖修改,方才我问过了侦探社里非异能者的办事员,似乎这场大规模改变认知是先针对普通人,但不代表异能者的认知不会被改变。” 他的目光看向中岛敦,显然这个少年就是一个例子,明明是异能者,但竟是侦探社众多异能者中第一个被改变认知的。 国木田独步的目光很有力量,立时就让中岛敦流下了冷汗,他摸着自己的头发,脑洞大开,“难道我是有什么特殊吗?” 特殊当然是有特殊的,毕竟是‘书’的道标,但是看他之前轻易就被迷惑,现在还是那一个样,江户川乱步没有回应他的问题,摸着下巴思索,“国木田桑的分析很有道理,乱步大人也是这样想的哦,不过,” 他脚尖杵着地面,一下让椅子带着自己都转起来,眯着眼睛、眼镜都不曾戴上,很是平静地道:“在认知改变发生之前,总会有所预兆的对吧?” “《死天鹅湖》最早出现就在横滨,那么横滨近段时间有什么异常现象呢?” 他的问题出来,侦探社众人都自觉地分开去找资料,江户川乱步还在指点江山,说着他对于此事的理解,“力量在积蓄,‘影响’也在积蓄。” 太宰治走到他身边,倚靠在办公桌上,笑问道:“乱步先生也认为有问题吗?” 聪明人之间的谈话总是没头没脑,其余忙碌着的社员早已学会不理会,江户川乱步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大声地道:“真是的啦!太可恶、太狡猾了!”如果不是很可恶很狡猾的存在,才不会这样给予人类喘息之机,而是早就将不限方式的‘死亡’传播到全世界。 虽然是让社员找横滨近日发生的日常,但他们两人却没想有什么破局之法,或者说他们完全无法对那所谓‘神’的存在下手。 ——当然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最开始敌对的情绪压下去,就能觉察到很多不对劲,对方的立场极有可能不是覆灭人类文明,而是为了守卫什么,更甚就是为了在未来的某种危机下保护人类。 太宰治对小说《死天鹅湖》的观感如何不好说,但江户川乱步是认真地把书翻了一遍的,他不喜欢真纪,因为那是一个笨蛋,但就像中岛敦说的那样,真纪是一个无能再长大的孩子,看着她的时候,总是让人又急又气。 而也是因此,他愿意相信那位‘神’站在人类立场,哪怕对方早已不是人类,但她还对人类保留了一分善意。 …… 没多久社员们就将资料整理了过来,江户川乱步一口气看了很多份都直接扔开,直到看到一条报道:横滨郊外某地出现大雾。 虽然看起来只是天象问题,但就莫名地让江户川乱步在意,他再回想了下近期的天气,本应不会有大雾出现,尤其只笼罩了一块地方、一块无人居住的地方。 太宰治的目光也落在报纸上,他听到自己在说:“入侵,渗透,” “它是要来到现实了吗?” 也许那块地方,就是‘神’所选中的,竹园芭蕾舞团的降临之地。 《死天鹅湖》的存在被一点点抹除,然而书中的事物来到现实,依照他和乱步先生的分析,原本‘神’的力量微弱,然而随着小说畅销全球,受影响自杀死去的人愈多、祂所复苏的力量愈多,那么这起入侵现实的事件就相当于阶段性成就,一旦成功入侵,或许有什么潘多拉魔盒将就此打开。 他心下微嘲,然而在这场‘神’为的灾难下,是没有人类施为的余地的,也根本容不得他们拒绝,更是无法逃离。 江户川乱步仰起头看他,没会儿后说道:“对哦、完全没错!” 名侦探大人能证实真纪、啊不鹤原的野心。 真纪是一个笨蛋,那么写出真纪的鹤原也就不过是身为‘神’的笨蛋,但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鹤原的存在,江户川乱步脑子里转过许多事情,一转念就抛之脑后,找不到笨蛋那当然是因为笨蛋还没有出现,他的推理不会有错,他只要到时候去逮到鹤原就好了。 虽然这件事只在武装侦探社里引起一小点波澜,但对于外界来说……影响或许会很大,不论异能特务科现在是否觉察到,国木田独步都在问过福泽谕吉后向异能特务科和港口Mafia透露出这个消息。 现实被入侵,就像是恐怖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剧情,但已经成了既定,而且还不知道入侵现实会到什么程度,意识到问题所在的各个势力组织都派人前往灰雾所在,谨慎无比地带上仪器,试图检测出灰雾携带的能量。 死天鹅湖 大雾之中,两女一男、年纪都不大的中学生在缓慢前行着。 杵着表皮还有些粗糙的木棍探路,看似有胆魄和勇气,但其实在拿到手、进去没多久就有两根细小的木刺扎到了肉里,为了帮她把木刺挑出来,三人还头凑头为难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先从雾里出来把木头棍棒都粗浅打磨了下才再进去。 名叫‘泉子’的马尾发女孩道:“雾里好像没有什么啊,”被木刺扎到肉里的人就是她,但她却是三人中打头阵的,很是大大咧咧,只不过忍耐不了一些小事情。 跟在她身后的是麻衣,披着一头短发还戴了眼镜,她环顾四周,看着雾中模糊所见的情形和雾气外郊荒的景色没有什么分别,不过都在预料当中,并没有失望。 他们三人是学校里的‘异闻社’社团成员,原本在每次招新后还有其他社员的,但由于组织了好些次探险,却次次没有所得,那些社员觉得无聊就都退社了,到最后大半个学期过去,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勉强维持着社团运转和不被解散除名。 这次也是社团组织的活动,和之前每次一样,带着简略的装备就开始探险,虽然看似他们好像持之以恒,对‘神秘’很有兴趣,但是、事实当然不是这样。 只不过不想过多参与学生集体活动,但又被要求合群,一旦有和身边人们不同的地方,就必然会被排斥和霸凌,他们三人都是这样,只不过有这个社团作为掩护,在同学们和老师眼里只是爱好比较奇怪罢了,相处氛围勉强和谐,少了很多麻烦。 麻衣道:“没有发现才正常嘛,我们又不是真的想找到什么。” 走在最后的雀斑少年大和叹了口气,“回去后又要写活动记录然后交上去,我们次次的活动记录都一样,只改一下活动时间、地点,其余的话都大差不差,不用动脑子地走流程虽然是很好,但听说学生会对我们有些不满了呢。” 泉子抬起下颌不屑地笑了声,“这有什么问题,学生会有不满,大不了我们就再找老师,就说我们还是不甘心,态度到位,老师就会驳回他们的。”她对此很有经验。 “而且我这次带了相机的,”泉子拍拍背包,“其实说实在每回这样也有点无聊了呢,我觉得我们可以编撰一个‘异常事件’,你猜回到学校以后有多少人会信?” 麻衣还在认真想的时候,大和就笑了出来,杵着木棍点在一块石头上,“我猜这份伪造的探查‘异常事件’活动记录肯定会在学校里掀起热潮,并且被发布到论坛上,引起大家纷纷猜测。” “甚至可以起标题叫《废材社团蛰伏数学期终有所得,经惊险活动发现隐藏世界表层之下的异常,众人震动》,这可太酷了!绝对会爆的!” 三人相视一眼都大笑起来。 他们似乎走了很久,但又感觉距离进入雾中并没有过多久,大和低头看了眼手上戴着的电子手表,“我们进来了十多分钟了。”但是当回过头去看一路留下标记、来时的方向时,一路的雾气仍旧稀薄,没有前方的雾深浓,就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走出多远。 泉子停下来,回身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就见麻衣的表情惊诧,看着她后边说道:“有人来了。” 她回过头去,眼前所见的一切都豁然开朗,雾气散尽的同时全然记不得自己是来做什么,三人腰上系着的绳索消失,他们带着零食和相机,是来郊外聚会野餐,并且商量如何伪造‘异常事件’的,现在正在徒步向一早定好的目的地走去。 那里是旧贵族的宅邸,但他们没有想擅闯,只是想在附近活动,或者征求主人家的同意、说明意图,希望能在周边拍摄几张照片,然后伪造这场玩笑。 来的是一位看上去并不过于瘦削然而健美的舞者,是的,近乎一眼就能确认对方是舞者,因为格外不同的体态、走姿,但她又和他们在电视里看到的舞者不同,多了些随性散漫,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故会令人产生出‘感动’的情绪。 她的身高近一米六,比两个女中学生略高一点,目光温和含笑,“三位观众?” 麻衣的反应最大,在见到对方的那一刻脸上就爬上了红晕,甚至于有些紧张冒汗,摆着两手很是拘谨,“不不不、不是,我们是来,那个、啊!郊游!” 因为意外得知这里有一片古建筑,好像有主人,但他们还是很大胆地来了,却没想到会直接撞上人,麻衣语无伦次,眼镜片后的眼眸水汪汪的,忽然就见对方一笑。 “这样吗,那我会有遗憾呢。”说着遗憾,但她的表情未有变化。 看着麻衣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说了,泉子略微鼓起勇气,“您好,麻衣酱不是那个意思,我叫泉子,他是大和。我们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的确是为了郊游来的……”她也感到了一丝不好意思。 对方一笑,“没有关系,”很是宽和的模样,泉子问出了心底的那个疑问。 “那个,您是舞者吗?” 舞者目注着她,回答:“是哦,我叫真纪,竹园芭蕾舞团中一名不入流的舞者。” 她邀请了三位中学生随她一起在这周围转转,麻衣在克服了之前的羞涩之后,就变得热情积极起来,向她问道:“竹园芭蕾舞团?很是出名呢,舞团就在这里吗?”作为非常普通、非常平凡的家庭出身的孩子,麻衣并不对芭蕾舞这样高雅的艺术有兴趣,只曾经看过一眼竹园芭蕾舞团的报道,但在这时候她觉得自己可以去多看一些芭蕾舞相关。 真纪歪头,“对的,竹园芭蕾舞团从建立之初就在这里,已经延续很多年了。” 他们留意到一阵很远传来的铃声过后,在一道狭缝间,看到许多身着舞蹈服装的舞者从非常古老的建筑檐下走出,然后去到了不知哪里,她们大多是年轻女孩,嬉笑言谈着,还有追逐打闹。 她们似乎和身边的真纪不同,或者说真纪与她们不同。 大和问道:“那是舞蹈日常训练吗?”得到了真纪的肯定回应,但他还有疑惑,为什么只有真纪在外面,她不去训练吗? 他问了出来,而真纪毫无芥蒂地笑,她想了想,“我在舞团中的时间太久了,何况再过一两年,我就差不多要退休了。” 舞者这一职业是有着年龄限制的,而真纪在竹园芭蕾舞团中并不出众,几乎算作是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只不过很早以前签的合同让她离不开,也让其他人无法轻易赶走她,实质上她已经在计划着退休了,指不定还等不到一两年后。 在说这些话时真纪的表情很平静,她并不惧怕离开芭蕾舞团的往后的生活,不抱任何期待也就不会有任何失落或破灭,她只想要过平淡的、普通的生活,不要有任何波折挫折,或许会找一个地方,拿着这些年赚取的报酬如同养老般安详度日。 真纪的平生只有过一次叛逆,就是逃离出那个生育她的家族,固执地要学芭蕾舞,然后就像是从一个樊笼到另一个樊笼,每一天都是在那时候醒来,度过和前一天近乎没有差别的一天,偶尔才会有去各地表演、编排新舞蹈、适应新同伴这样的不同。 只不过在竹园芭蕾舞团中再没人强烈地想桎梏她的思想、企图将她榨取得一丝骨血都不剩。 真纪有那样程度的叛逆一次就够了,因她深知,这整个世界、整个社会都是一个樊笼,没人能彻底逃开,于是她闭上眼,听不到。 生活在人类社会中,人文就是最大的囚牢,禁锢着每一个人让他们全部向前走去,为族群为繁衍为发展贡献出全部的价值和力量。 真纪的认知太深刻,于是只剩下近乎于无的愿望,她止步不前,看着身边人来人往任由时岁匆匆流逝,而她还守候在年幼越过四方的房檐看天空的时候,无数风从她身边流过,带动那时的衣衫和发丝捕捉了她,她从此陷落在时光中,无法向前也不会回退。 泉子、麻衣和大和三人有很喜欢真纪,问她:“那你还会演出吗?” “会哦,最近就有一场公开演出,刚好排到了我。” 真是叫她自己也意外呢,真纪很是随和平静地笑,她看着那一片历史悠久、属于舞团和旧贵族的建筑群,心中波澜不起,她的家族不在那里,应该早已败落,连旧日声名也不显了吧,也许她有一点喜欢芭蕾舞的,也或许她只是习惯了这一切。 …… 而异能特务科中,惊慌失措的技术人员向坂口安吾汇报发现。 “长官!横滨的土地面积在变化,观测到最近领土有细微的移动和扩张现象……” 坂口安吾站在那面巨大的屏幕前,看着经过几轮精准测量和对比得出的数据,他抱手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框,面色严肃透出凝重之意,“是确切结论吗?为什么现在才报告?” 技术人员卑躬屈膝、头冒冷汗地站在一侧,他怎么敢隐瞒或伪造这种数据,而没有在第一时间向上汇报,当然是对这样的现象不敢置信,通过反复测验和对比,结果仍旧未变,甚至有着细微的扩张的变化,这才敢将报告递到上官处。 他不担心自己被问责,却担忧着……究竟是什么原因才导致这样的现象,完全与地壳运动无关,日本境内的活火山没有半点动静、没有地震发生,同样没有监测到异常的类特异点能量,如果不是地壳运动和异能因素,那么还有什么能造成土地面积变化。 死天鹅湖 异能特务科考虑到各种因素,并未公开国土面积变化的消息,而是依据领土移动、扩张的痕迹,紧急调来地质方面的专家,辅以各种数据和检测仪器,最终排查出这起异常的中心地点—— 横滨郊荒被大雾所笼罩的某地。 哪怕部门内部数次开会也得不到丝毫结果,然而这起异常事件事态紧急,坂口安吾在向种田山头火报告后,携数十名人员赶到雾区外围,他没有做任何防护,相反其余人员全副武装。 这次行动内容在来之前和路途中已经再三强调,坂口安吾看向他们,就有两名成员佩戴好头盔、带上武器,冲他点头后走入雾中,而在外的人员也行动起来。 他们带来一批仪器,检测雾气浓度、成分与是否含异常能量,以及测量雾气笼罩范围,在来之前已以气象卫星遥感监测,当时所得的覆盖范围和现在有略微差异,而对比发现异常之前卫星留存的数据,毫无疑问是在逐渐增长,近乎与异常扩张的国土面积持一致。 进入雾中的是异能特务科中两名通过了志愿书、签署保密协议并留下遗书的普通人成员,他们着全套防护服,并且有便携式武器在身,而头盔内置耳麦,制定了顺序每分钟由一人应答,确保实时联系。 两人携带的摄像头配合透雾技术,传输回来的画面与送进去的无人机拍摄画面相吻合,但都是大雾之前这片地区的原有景象,并未有任何异常现象,就连扩张出的区域也分辨不出。 依照一开始的计划,在那两名成员进入雾中后,还有两人携带仪器开始在雾气外围走动,他们需要实时确保自己能被雾外的人看到。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深入雾中的成员近乎快要径直穿过雾区,得到雾外的人的指令,他们行走的速度逐渐加快,但很快就正常走出雾区范围,到达另一头被人接应,不确定雾气是否会对人体造成影响,那两名成员立时就会被送去做全身检查,包括精神鉴定等。 由于未发现异常,徘徊在雾外的两名成员也被召回,但站在原地的坂口安吾蹙眉严肃地看着这一切,但忽然地就向他们下令:“收拾仪器回去。” 他们回去的并不是异能特务科所在,而是在很早之前建造的另一基地,有人员不解,向坂口安吾问道:“为什么回来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这一行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只得到了雾气扩张的范围等于国土扩张的面积这一结论,并未遇到危险或是其他。 然而坂口安吾撇着眼尾,脸色极为难看,深深地看着他,“你还记得前田君吗?” 那名成员一愣,‘诶’了一声,“我记得隔壁部门有一个前田,还是新人呢。” ……那么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原本计划要带几名异能者前去雾区,但由于不知是何缘故的心悸,最终,也许有一个名叫‘前田’的异能者跟随他们前往,并且进入雾中,但是前田进入雾中就‘消失’了,其人存在和痕迹近乎全部消失。 如果只有两个人进入雾中,那么完全不必、或者说指令内容不会是‘制定顺序每分钟由一人应答’,而是会用‘两人交错应答’这样的说辞。 他在出发之前好像对此有所预感,当手指碰到揣在自己衣兜里的纸条时,异能力发动,就记起了他们似乎有位成员叫‘前田’,然而那些印象还在不断消退。 他们两人站在不动,然而其余成员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还在收拾仪器,许久后坂口安吾道:“把这批带去的仪器放在这里,”然后叮嘱那两名在雾气外层待过的成员休假,近期不必来上班了,然后他们一齐非常平静地回到异能特务科。 国土面积诡异扩张的变化没有引起除异能特务科外任何人的注意,哪怕那个数值细微但不停地变动,而他们内部也逐渐平静下来。 …… 他们意识到的异常,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在之前就已经推理出了,却没有想到领土面积会变化,只以为那是《死天鹅湖》和竹园芭蕾舞团的降临之地。 江户川乱步想要避开人行动毫无疑问是能够做到的,在外出时借口迷路,独自一人来到这片雾区,他站在雾外看着这片地区,眯着眼睛,表情不知为何有些失落,世界第一名侦探大人当然能觑见很多的东西,譬如说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事,但是总有人力所不可为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呢,‘鹤原’?”他喃喃地问。 理所当然得不到任何答案。 港口Mafia内,森鸥外着手整顿组织内部,还在计划中,然而突然得到消息说有戴小丑面具的人突然在横滨各处出现,并且肆意制造混乱和爆炸,因被针对的不少都是港口Mafia的产业,那些成员在遭受袭击、保存了有生力量后一边反击,一边将消息传回、说明情况。 因是多个地方一同遇袭,消息传递回的时间都差不多,因此紧急上报到了首领这里,走在街上和金发幼女逛着街的医生接到电话,眯了眯眼,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潦倒,并不怎样引人注意。 金发蓝眼的幼女被他牵着手乖乖站着,医生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只道:“有些难办呢,但还是依照旧例吧,剩下的事情可以问红叶君,至于中也君,唔,他有些别的事出差了不在,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 挂断电话后,森鸥外低头对爱丽丝一笑,就和父亲对待心爱的幼女一样,“抱歉爱丽丝酱,现在有事必须要回去了呢。” 爱丽丝有一点不高兴的模样,但还是勉强地道:“好吧,但这次没买到的蛋糕下次我要双倍!”哪怕说完后也没忍住哼了一声,显然是有些小脾气了,于是得到了身边大人的许诺和好话,最后才牵着手离去。 等坐上部下来接他的车,森鸥外和爱丽丝对视一眼,她睁着明亮且大的蓝眼眸,有些骄纵地说:“你不是我经常见到的人,松山呢?” …… 森鸥外回港口Mafia的途中遭遇了袭击,但幕后之人仿佛没有想要他的性命,袭击失败之后就不再有第二波,看似情形还好,然而应对过市警的问询过后,向总部大楼的方向走去,现在他们只能步行了。 爱丽丝道:“林太郎怎么看呢?” 从爆炸中死里逃生,至于司机直接死在了爆炸中没有逃出,更别提之后起火,可能所做的手脚也被破坏得差不多了,不过按照流程当事车辆还是会被市警送去检查,当然最后报告也会被提交到他这里的。 森鸥外慢条斯理想着,“看来袭击者是知道我的身份呢,袭击也没有直接致命,那么意图是什么?有什么事绊住了他的步伐,对方潜伏很深,或者还需要这一层伪装,所以不预备使港口Mafia的首领现在就遇袭身亡,” “那么,他还会掀起更大的波澜,当然这次袭击所造成的损失会更大吧。”森鸥外语气沉沉地说完就摇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意外发生的事件接连不断,纵使有‘三刻构想’稳固着横滨的表里世界,但这种不平定的现象却像是不会平复下来,未来也许会更多。 等他回到总部大楼的首领办公室,就得知当时黑蜥蜴部队出动,还有芥川龙之介四处支援,港口Mafia的底层人员大量调动,就造成了几处安防漏洞,于是在这场袭击中损失惨重,而其中最大的两笔损失是一艘大型走私船遇袭,导致未能及时从海空支援,及一处军火库被炸,那些人似乎还运走了许多物资,但并未追踪到究竟运去了那里。 这时候袭击也已经被镇压,不仅击退了戴小丑面具的人,还抓住了几名俘虏,毫无疑问不论是现场死亡的人还是这些俘虏,全都不是‘小丑’,而将人送去尾崎红叶那边展开审讯,他们无一不坚称自己只是‘小丑’的狂热模仿者。 结果等同于无果,没有幕后主使者的信息,也问不到他们的大本营、聚众及袭击的目的和武器来源,那几人似乎只是激情作案,疯狂崇拜小丑因而行动起来,试图成为下一个‘小丑’。 虽然没有得到什么有效信息,但是听完尾崎红叶的汇报,森鸥外轻笑了一声,“只是‘小丑’的狂热模仿者?明面上与小丑有关的事件只有那一次,之后有过的小丑模仿者都已经被处置,官方和各个势力组织都在打压模仿犯罪,此次袭击之前已经近乎没有多少了。” 那么数量如此庞大的这一批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被俘人员交代说他们都是些街边混混,是临时组织起来的‘小丑帮’成员,在正式开始袭击之前近乎没有过使用枪支等武器的经验,但是有小队长带头,下发武器教他们使用,当有人冒头抗议时,直接击杀了那人,而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去做什么,左不过就是激情上头或者被当时场景下扩散的药剂控制,所以他们才什么都没问就听话地冲击港口Mafia的产业。 被俘的小丑帮成员还说,他们聚集在一起,是因被拐去听了一场‘演讲’,而演讲者的话语蛊惑十足,对方戴着小丑面具,但有一个特征,就是穿着紫色西装、露出的肤色惨白。 死天鹅湖 袭击者大部分是被随意聚集的乌合之众,但在他们背后还有行动迅速、规整的另一支队伍,何况有关那位‘演讲者’的真实身份,森鸥外慢慢思忖着。 也许那只是一个被放在明面上的幌子以吸引注意,但结合最初恐怖袭击事件中那位与‘小丑’接触过的中介的供词和开枪击杀‘小丑’的新井的报告,‘小丑’其人有着惨白肤色这点应当不是作假。 但是,关于其人的‘不死’之说,有多种猜测却无法一一验证,首先‘小丑’并非异能者,因此死而复生的可能极小,并不为他们所考虑;‘小丑’背后是一个团体,为目前分析中可能性最高,但同样能衍生出不同的可能…… 其次依据袭击现场留下的枪弹得出,武器制式和港口Mafia从各个渠道走私购入的军火类型一致。 至于来源经过追踪,还有情报部门对各个军火厂商订单流向分析,判断极有可能是来自于那位遇害的合作商,当时他于国外还有一批军火才被赶制出,因港口Mafia的武器装备近乎饱和而正要寻求买家,却在其人遇害后神秘失踪,也未能得到他们的重视。 从此次袭击规模来看,那批武器极有可能是运输到了横滨,然而港口的军火走私大半由港口Mafia监管,只有偶尔漏网之鱼或者上下瞒藏才有数量不多的武器偷运进来,此外还有的借用正常渠道运进……或许当时渗透入组织的人手就已经能操控港口或其他方式的物流运输。 而现在一艘大型走私船和一处军火库被劫、被炸毁,小丑帮所获得的武装种类和数量已经足够装配出一支不容忽视的精英部队,也令他们损失惨重,还要处理善后,各种事宜接踵而来,就连一些中小型势力组织也对他们发出试探之举。 不仅森鸥外烦恼、腾不出手处理组织内部与渗透相关的事务,尾崎红叶从审讯室出来后,也被安排了诸多工作。 而至于中原中也,他因自武装侦探社和异能特务科发来的隐秘情报,而出发与他从前的搭档共同探寻一处地点。 考虑到两人相性不合,于是直接安排在横滨郊荒的雾区外会合。 当中原中也骑着摩托车赶到时,太宰治已经等候在此了,他望着雾区外围稀薄的雾气,站在这里能看到一些雾中的情形,很是普通的荒野郊外景色,哪怕深处雾气渐浓变得灰蒙蒙得什么都看不清,但全然不像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异能特务科传递消息说,通过卫星遥感监测,雾中是没有任何特殊或异常存在,但经过他们两方确定信息及合理推测,却不可能完全没有异样,也许只是他们被屏蔽了认知、感知不到。 因异能者进入雾中极有可能失踪、被抹去存在,但此处异常完全不能放任不管,因此求助了无效化异能的他和本身为‘荒霸吐’的港口Mafia重力使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从摩托车上跨下,整理了下手套,“你这个家伙,有什么意外发现吗?” 难得没有在见面时就吵嚷起来,中原中也冰冷锐利的目光扫向雾中,他感受不到什么异常,用异能力包裹一块石头投入雾中,似乎异能力也没有受到制约从而减弱,他想先验证一些事情,却没想到太宰治不仅不提有什么发现,反而大肆嘲笑。 “哈?往雾里丢石子,你还是小孩子吗?哦不对,你本来就是黑漆漆的小矮人,所以才童心未泯,哦呀,看起来的确很童贞呢——” 甚至于拧起自己的身体、做出星星眼来,看到他这副模样,中原中也原本想理智一点然而完全忍耐不了,火气一点就炸,“你这个混蛋才是小孩子啊!讨人厌的青花鱼给我去死吧你!” 冲突不断升级,从言语嘲讽到活动身手、打得有来有回,“这种事情你给我放认真一点!”“说什么嘛!明明就是黑漆漆的蛞蝓在挑衅我,黏糊糊地爬到我脚背上,现在在哪呢、在哪呢?”“混蛋!我今天就要把你干掉,免得祸害别人。”“哈,你以为我会怕吗小矮人?来啊来啊!” 你一拳,我一肘,相当不客气地下死手揍人,太宰治被一拳打在脸颊上,导致嘴角破了皮还流血,反击的一拳被中原中也躲开,然而他却露出个怪异且得意的笑容,直接拽着没反应过来的对方冲入雾中。 “——你要死啊混蛋青花鱼!!”响彻横滨郊外。 …… 当步入雾中时,所见之景平常,但雾中的环境十分静谧,他们两人都不说话,那么除了脚步声外就没有其余任何声响了。 向雾的深处走出几十米远,警惕了许久,但一切如常,还是什么都没发现,并且异能力没有受到限制,中原中也没忍住问道:“在这里面有什么异常啊?”他皱着眉,无由地不太喜欢这种环境。 而太宰治双手揣在衣兜里,走得有很闲适,“不知道哦,”对上中原中也仿佛难以置信的表情,他难得坦诚地做解释。 “别这么看我,实际上我和乱步先生都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异能特务科说他们的异能者进入雾中后就消失,并且存在也被抹去,也只有安吾君能勉强证明其人存在过,但实际上这条只作为疑点,哪怕他们内部的人也不太相信。” 他们的认知都受到影响逐渐被改变,就连太宰治有时也会想还有什么可信,质疑现实、质疑自己的记忆和认知,这种事情简直就是一个恐怖故事。 中原中也的情绪也平静下来,他看着四周灰蒙蒙的雾,“是啊,很可怕。”哪怕他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思维意识有哪点被影响,但听着就很可怕。 太宰治‘嗤’的一笑,“你不会这就被吓到了吧?” 中原中也没理会他,“闭嘴吧混蛋,赶紧看究竟有什么问题。” 雾中有什么问题呢?没有任何异常,没有任何事件发生,只不过雾气所笼罩的范围很广,越是深入,就到处都变成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他们似乎走不到雾的尽头,太宰治在许久后停下步伐,说道:“按照这片区域的范围,我们应该走出雾区了。” 但他们现在仍身陷雾中,恍惚看到有月光投下,于是雾气变成了黯淡的蓝灰色。 中原中也呢喃地问:“月光……是蓝灰色的吗?” 灰雾深处的簌簌声响不绝,有什么存在自其中振翅飞出,但完全看不到形貌,随之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当雾气散尽以后,沼泽和林地全都显形,巨木撑开近乎遮天蔽日的树冠,脚下盘根节错,沼泽到处都生长着怪异模样的植物,许多色彩鲜艳诡丽的爬虫行走在地上,毒蛇吞吃鼠兽,鹰鸟展开捕猎…… 还有数不清的茧挂在各处,随着风吹而摇曳,它们似乎正窃窃私语,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听到那些呓语,从完全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到逐渐领悟词句。 灰雾……死亡…… 他们在一句句呓语声中,听到那些簌簌声响再次飞回于此,由细微逐渐变大、象征了死亡的风声/振翅声。 入目昏沉沉的一片,所见之景全都黯淡下去,变作为幽暗如笼罩着雾霾的蓝灰色。 ……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从灰雾中逃离了出来,脑海中仍残留着声声呓语,那些不断重复的话语完全不能理解,但迟迟不消退,太宰治扶着额头,面上还带着几分痛苦之色,要把那些话、那些经历、那些所见全部都忘掉才能安全。 他头疼如裂,却喘息未定地笑道:“哈哈、哈哈哈,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真是可怕,那就是所谓‘神’的存在吗?” 祂竟然—— 一瞬间潮湿的水汽就像是能淹没了他,站在他身旁的中原中也咬着牙,身上开启了‘污浊’的痕迹还没有消散,直接给了他一脚,“闭嘴混蛋,给我忘了那些东西。” 两人浑身狼狈不已,从雾中出来后连站着都是以毅力强撑起,确定雾气外没有什么危险才席地而坐。 过了很久后将状态调整过来,太宰治的脸色仍旧惨白,还没恢复血色,但手支在下颌处,开始了思考,“虽然刚从雾气中出来,还有些水汽残留,但是等忘了雾里发生的大部分事情,就都消失了呢。”也就是说,他们身上大概没有什么标记。 他转向中原中也问道:“中也你还记得什么呢?” 而中原中也被问到,神情颇有些迟疑,他们并不是全然忘了雾里的事情,还保留了一点最浅显的印象,譬如说…… “半片凋敝的蝴蝶翅膀 象征死亡的风声/振翅声 幽暗如笼罩着雾霾的蓝灰色……” 此次探查任务结束,报告内容被列为绝密,由仅仅几人审阅后直接封存,未在外界引起任何波澜。 但后来从一位濒死靠近过灰雾、后又存活的异能力者口中得知—— 【濒死时注视到金色的死亡,或者被其所注视】 【死亡是有形的】 死天鹅湖 不知是出于何种考量,异能特务科最终决定再次来监视雾区,理所当然现有的仪器都无法检测到其中的力量,但是。 坂口安吾再次站到这片看起来灰蒙蒙、十分平常的雾气面前,他说不准当下是怎样的心情,也许沉重,也许还有更为深沉幽暗的想法藏在其下,他始终面无表情,吩咐部下将之前带来雾区前的那批仪器再次拿出。 这次操纵仪器的人员还是上次那批,也都同之前进入雾中的人员一样,手续上补齐了志愿书、保密协议和遗书,并穿戴全套防护服。 他们是实验体,也是‘可消耗人员’,在他们之后还有许多备选人员,一旦他们受影响而失控,将有已做好准备的其他人代替他们来到这里,不断针对事件本身-灰雾而发出试探。或许他们有另一个称呼,是为人类先锋。 未知的异常降临在这片大地上,而日本横滨作为其存在的第一站,必将直面异常和恐怖,异能特务科为官方组织,对待这起入侵和改变认知的事件无法容忍或是退缩,纵使人类在那样存在之下仿佛变得卑弱渺小,但人类必将对其挥剑、做出抵抗。 ‘神’的存在不应出现在人类的世界上。 然而他秉持着这样的想法,却在近在咫尺的雾中听到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他忍不住发呆去想,这个世界并不是人类的世界,还有诸多物种存在,人类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时间也并未太久远,在曾经地球上还有着另外的霸主…… 人类宣称自己的族群是世界之主、能决定其他物种的生杀予夺,在历史哪怕现代社会,为私欲灭绝物种的事迹也屡见不鲜,他们洋洋得意,自上而下地俯视地球,在意识到自身对世界产生的危害之后,发出‘保护环境’的呼喊,但更多的人们不以为意,如此种种,仿佛与滑稽剧中以夸张手法表现出的傲慢角色如出一辙。 他板着脸,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想到了什么,但是,他作为人类的一员,对他是人类,那么人类为什么排斥‘神’的存在? ‘神’的存在完全不会顾及人类的思想意志,就和人类俯瞰地球上的动植物一样,是完全不同的物种,而且掌握另一方完全无法违背或抵抗的力量,‘神’的存在对人类就像是人类对动植物一样,能随意地更改后者的生存环境,居高临下地操纵他们,也令他们无从理解。 说到底一点也不奇怪。 坂口安吾回过神,看到全副武装的人员站在了仪器前,不知是心理因素还是怎么,他感到他们身上都有着久处雾中的潮湿气息,那些构成雾的细小水滴附着在他们身上,从灵魂、血肉的内里,漫溢到肤表和衣物装备上,但是非常令人烦恼地清除不掉。 他还有工作,这起异常事件需严肃对待,坂口安吾正色,在出发之前由多位上级酌定的安排中,他不会去与操纵仪器的人员进行沟通交流,但是每天都会看到他们提交上来的报告。 第一天,无异常; 第二天,无异常; 第三天,无异常; 第四天…… 得出的只有雾区范围和横滨面积异常扩张的数据,而这两者近乎吻合,除此外包括不断研发出的新仪器运送过去,都未能检测到雾中所含带的能量。 但是有的时候坂口安吾赶去雾区外,遥遥看着那些仪器和操纵仪器的人员,他们已经身处异常之中,稀薄的灰雾就缠绕在他们身周,而当每天回到紧急建造在附近的独立基地时,那些被刻意放生在基地周围的蛇虫鼠蚁仿佛也被‘感染’。 ‘死亡’是有形的,被如同瘟疫一般不断散播开去的灰雾所携带,或者说它们本就是一体,而当传递到诸多人们动物和植物身上,人类能抵抗被稀释的‘死亡’六天,于第七天的凌晨死去,而动植物最多不过在沾染象征‘死亡’的灰雾后存活三四天。 但‘死亡’都是他们这些观察与灰雾产生交集的人们发现的,也许那不是死亡。 误入雾区的普通人会被赦免,无知无觉地进入,然后无知无觉中走出‘死亡’的阴影,然而一旦抱有刻意的念头,那么人们身上就会沾染雾气、被标记和捕获。 后来这些带着仪器观察雾区的人员和最早进入雾中的两名普通人(至于与他们同时进入雾中的第三人-名叫‘前田’的异能者已经彻底从人们的记忆和认知中消失)虽然都是第七天才被判定死亡,但这里的死亡是指—— 他们在所有人的认知中死亡了,但是没有留下遗体,没有死亡痕迹,其人是从世上消失了,纵使其余人能认知到异常,却不会产生任何想要深入探究的想法。 同时还有一处疑点,虽说他们都是在第七天死亡(消失),但他们沾染上灰雾之时就仿佛变得‘非人’了起来,最初只是出神发呆,然后变得沉默寡言、行为异常,食欲不断减少,情绪也变得平静,到第三天时彻底不再进食。 就好像从沾染灰雾的那一刻,其人的内里就被未知的什么所‘替代’了,留在原地的不过是一具躯壳和生前残留的印象,他们仍会听从上级和同事所传达的指令,会辨识出谎言及玩笑,但是并不遮掩自己身上的异常,也不会刻意去接触更多的人、将身上的雾气肆意传播。 它们更像是一种被设定和限制的机制。 最开始异能特务科以为能将事态掌控在手中,最好观测到精准的异常事物降临的时间,或者能有希望获得更多的情报和有关‘神’的信息(雾区极有可能是受到‘神’的影响的消息来自武装侦探社,两方已有过交涉),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那些接触灰雾的人员没有将象征死亡的雾气扩散出去,但当时被放生到雾区外临时基地的小动物和昆虫们,它们在被影响后,总有的个体爬出圈定的范围,它们吸引、传播着‘死亡’,不断有同类和非同类被再次传播,纵使是稀薄十分的雾气,但它们就像是灰雾延伸出来的……眼睛。 灰雾从聚拢的一片,到被人们携带去到各处,然后部分动物也被感染,更甚人类只会‘消失’,然而到达死亡期限的动物却会留下前往雾中的潮湿的水迹,而从那些痕迹分析,可知它们在最后已被异化成其他诡异恐怖的模样。 因种种考虑,还有往返于基地和雾区外的那些仪器全都产生了诡异变化,虽然外形没有变化、甚至功能照旧、能被使用,然而在看其他人眼中,它们却似乎沾染了活性,且具有某种不在人类认知中的‘美丽’特性,通过视觉感知不断污染着人们的精神,就连到最后呈上来的报告也变得怪异。 于是这场实验在异能特务科高层几次开会过后直接被宣布停止,携带雾气的蛇虫鼠蚁必须全部灭杀、那批仪器也紧急销毁,将那些尸体和残骸封锁在地下。 而那些实验体/可消耗人员,人类先锋,全部死亡(消失),被授予烈士称号,将衣冠葬于公墓内。 那场祭奠仪式仅有寥寥数人参与,然而祭奠的逝者却有近百人之数,他们皆是为人类、为国家而牺牲,然而无人能对他们保证什么。 现实里小说《死天鹅湖》早已不再发行、售卖,然而在另一个维度,被书写的故事还在继续。 当纯白空间里,伏案写作的小说家落笔最后一个标点—— 书完结了。 系统感知不到沼泽和林地的存在,也看不见挂在四处的茧随风而摇晃,然后从中挣脱出许多蝴蝶、飞蛾,它们抖抖翅膀,身上的花纹美丽得不可思议,色彩艳丽无比,它们穿过无边的灰雾,从她的衣摆下抵达现实。 “小说完结了。”鹤原轻轻地道,她眼底暗沉沉地没有分毫光亮,是永远不会映照出明亮光源的雾蓝色眼眸,哪怕系统光团凑近在她身边,都不会有一丁点变化。 系统[咔咔]了两声,好奇地绕在她身边盘旋着,然后注意力回到试炼上,[是哦,《死天鹅湖》完结了,试炼者好厉害!] 其实它有点不明所以,但是看试炼者的反应,好像是到了某个重要节点,它不由问道:[试炼者要开始下一步了吗?] 出乎系统意料地,鹤原摇了摇头,她苍白的面庞上浮现一点笑意,“还不到时间,他们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也还没有。”灰雾之中的簌簌声响,像是一声声叹息。 蝴蝶和飞蛾抵达的现实中,《死天鹅湖》正式降临。 整个横滨都震动起来,日本属于欧亚板块,但处于欧亚板块和太平洋板块的交界处,即环太平洋火山地震带*,不复之前平静且不易令人察觉的扩张状态,横滨像是被撕扯着扩大面积,不具备弹性的土地紧绷得就快要碎裂一般。 但很奇怪地,随着剧烈的震动,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却毫无所觉,哪怕建筑和地面摇晃,然而他们的身形跟着环境而歪斜,却没有影响到他们分毫,仍旧照常地生活和行动,只有部分感受到这份异常的异能者做出种种在人们看来诡异的举动。 横滨面积诡异扩张,开始并结束在灰雾笼罩的那片郊荒地区中,一块格格不入的拼图强势挤入现实中,随后被接纳,当雾气散尽,古老的竹园芭蕾舞团和旧贵族的建筑伫立其上,‘神’所书写的造物彻底来到现实。 日本本国的异能者进入警戒状态中。 然而远在英国的钟塔侍从投来视线。 死天鹅湖 日本本国的异能者试图查明异常来源哪里,然而除了极少数最早意识到这番变故的异能者,没人察觉出国土面积变化、认知都已无形地被改变,而这场未造成任何破坏和损失的‘大地震’也在他们的认知中不断弱化直至完全淡忘。 但对于世界上被称作为‘超越者’的强大异能者而言,这番异动完全无法忽视,他们受到未知力量影响的程度要轻很多,而结合身边人们与自身明显异常的认知,轻易可得出变故出自于日本,直接将异常发生地定位到横滨。 而最先行动起来的,无疑是英国的异能机构[钟塔侍从],情报部门飞速运转,钟塔侍从的近卫骑士长-阿加莎·克里斯蒂在飞往横滨的途中就看过了不断上传过来的数份相关情报。 笼罩横滨郊荒的大雾、认知改变,国土扩张以及疑似‘神’的存在,还有这起异常最早的起因——致使无数人自杀而亡,而现在更是来到现实的小说《死天鹅湖》。 按照行程,阿加莎应于‘大地震’发生的当日夜里到达横滨,异能特务科这边决定由最高长官种田山头火和参事官助理坂口安吾率人接待。 但是他们没有等到阿加莎的专机降落,而是得到对方机构发来的通报:由于横滨此地的危险评估过高,于是机构决定摧毁横滨以保护这个世界上更多的人们,并且以此试探出背后存在的能量,如能一并摧毁更好、将危险扼杀于胚胎中。 总而言之,他们并不信任所谓‘神’的存在,由于对方有认知改变的能力,也不会相信横滨方面的说辞。 于是到最后,钟塔侍从只给出短暂三个小时的时间,方便平民撤出或者横滨方有能力解除危机、说服他们。 小说入侵现实、认知改变及国土面积诡异扩张并未带来怎样直观的影响,还不到生死存亡之际,然而钟塔侍从对横滨的威胁更大,异能特务科的种田长官从未轻视异国的异能机构,考虑到问题严重性,紧急联系了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并且求助于江户川乱步,希望能联合阻止钟塔侍从。 而对于已入侵到现实的小说事物和那一系列事件,异能特务科都无办法应对,更何况现在雾气散尽,留在那处的是竹园芭蕾舞团及旧贵族的庄园,在普通人认知全部被改变的这时,传承至今的旧贵族不仅扎根于各个领域,与军政方面都有着微妙联系,他们已无正当理由施为,否则就连天皇/首相也会被惊动斥责他们。 武装侦探社早已下班,得到消息后也飞速运转起来,多方人员集聚一堂,而港口Mafia那边虽然同样得到消息,然而他们深陷在自己内部的麻烦事务中无法脱身,仅有尾崎红叶和跟随武装侦探社成员到此的泉镜花二人。 在异能特务科的会议室中,光头、挎着圆片眼镜的和服男人面无表情,当一贯和善的表情收起,就变得庄重且威严,扫过一眼在场诸人,他语气沉重地道:“由于‘大地震’的发生对于强大的异能机构来说完全无法遮盖,针对部分个体,认知改变的影响也更为缓慢隐蔽,” “英国异能机构-钟塔侍从的近卫骑士长阿加莎·克里斯蒂向我们问责,然而这一事件……” 这一事件要他们如何解决,无法对事件本身做出抵抗或驱逐,但如果不阻止钟塔侍从,就任由横滨被摧毁吗?他们还没有向外部散布消息、下令让平民撤离,就证明是想将此事压下,不预备暴露在普通人面前,但也意味着他们背负全部横滨民众的命运。 福泽谕吉的脸色同样威肃严酷,他在听完种田山头火的说明之后,缓慢颔首,而目光看向身侧唯一坐着的人——江户川乱步,他唤道:“乱步,” 从衣兜里摸出玻璃珠、拈在手上玩的侦探服青年闻言抬头,他眼睛眯成一条缝,从鼻腔里发出‘嗯’一声,慢慢地思考着,“但现在的情形,就是没办法啊。” “小说里的竹园芭蕾舞团降临了,它包括构成它的人员、家族、建筑和书中不曾出现的人脉关系等等全都来到现实,更甚一切都无法更易,那要怎么做?炮轰竹园芭蕾舞团将他们全部摧毁?然后使那些古老的贵族们恐慌,引起非常大的动荡,最后被各方联合通缉,并得到来自天皇和首相的训斥?” 在‘大地震’之后,不仅异能特务科,他们武装侦探社同样调查了竹园芭蕾舞团,但就是他所说的那样,现实被完全彻底地改变了,每个来到现实的人物和物品都有迹可循,没有留下分毫破绽,而他们显然无法做到再将一切都变回原样,也无法暴力反击。 江户川乱步坐起来后往椅子上一仰,他的语气听着有点困,本来就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但是被拖拽起来加班,他没有睡过去都很好了。 刺巴巴的黑发下,过于通透凛冽的碧绿眼眸睁开,他继续说道:“只能把一切事实相告,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说,” “你们,和他们,该不会都以为这就是事件结尾吧?” 身为‘神’的存在无法被人类所想象,而祂的威能才刚刚开始展现,远不到揭露真相、一切水落石出的时候,江户川乱步抬手打了个响指,“‘死亡’蔓延是一场灾害,入侵现实也是一场灾害,但谁说在之后不会有更大的灾害或是灾难呢?” 江户川乱步语气干巴巴无神地说完以后,太宰治站出来进行补充,“乱步先生说得很有道理,毕竟依照一开始被小说扩散至全球的‘死亡’影响(自杀),目前现实被入侵还未展露出危害和目的,那么后续可能发生的事情……也会是全球性质的吧?” 一本小说而已,却能达到如此地步,不知内情的人会感到匪夷所思,但是…… 坂口安吾忽然说道:“‘书’的存在,” “打住!最好不要提及‘书’哦,”太宰治笑着打断了他,竖起一根手指晃晃,“这是我和乱步先生的忠告。” 然而他一贯笑脸的面庞上满是认真之意,惹得坂口安吾也严肃起来,“是有什么额外发现吗?” 太宰治的笑容卸下来,平静然而意味不明地道:“我以为敦君的身份并不是秘密,然而他却被小说《死天鹅湖》所迷惑,那样东西的存在到现在也没有现身,更是一丝线索都无。”在曾经还会流传出一些有关‘书’的传言,但现在却是全然消失。 这起异常事件并不是‘书’所造成的,虽然很像,但‘书’上面是不能写那么长的小说的吧?假设真的有一个人拿到了‘书’,并且成功书写故事、被‘书’实现,那么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这个猜测显然不合理,也完全无法进行推理。 于是只能假设他们真的有一个强大的非人的敌人,但这个事件从一开始也就无解,他们无法阻止‘死亡’的影响扩散,不能阻断‘死亡’所回馈给对方的力量,在小说入侵现实的时候同样无能为力,对未来将发生的事情亦是一无所知。 “这是将席卷整个世界的重大危机,和钟塔侍从的那位阿加莎女士如实相告吧。” …… 于深夜,由于日本官方异能组织-异能特务科不断发来请求,试图与阿加莎展开当面会谈、进行说明,最终钟塔侍从机构同意此请求,在异能特务科总部相见。 但距离当时所给出的‘三个小时’期限,只余三十分钟。 异能特务科派出的代表是种田山头火和坂口安吾,被允许到场的武装侦探社成员则有福泽谕吉、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至于其余人(包括中岛敦)全都在另一间会客室待命。 一身装扮优雅的金发女性踏进因面积过大而显得空旷的会议室,她身后还有两名侍从跟随,为她拉开主位的椅子、并铺上柔软奢华的软垫,阿加莎在坐下后望见迎接她的阵仗,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但令人看不出丝毫意味,她平静地道:“真是大事件呢。” 这完全不是惊叹或称赞,而是说异能特务科能将消息瞒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直到现在,已经引起了各国各方组织的不满。 当前仅有英国机构钟塔侍从到此,不代表没有其他国家的异能组织/机构关注,相反是盯着钟塔侍从所做的决定及最终反馈,他们将会针对于此做出合适的反应,是大战后难得吸引了诸方注意的事件。 此一事件,要么为横滨乃至日本招致灾祸,要么他们尽全力为自己脱罪、平衡各方势力。 阿加莎的目光极富威慑力,更甚是她力量的体现,正因强大才使得她有底气能轻视诸多存在,而即使除去近卫骑士长的身份,她还拥有着女爵封号。 然而种田山头火‘哈哈’一笑,他摸着下颌处的胡子,“这怎么能怪,唔,抱歉阿加莎女士,” “这起事件一开始并未引起什么注意,随着小说发行、各地自杀者数量激增,但许多人员都未留意到异常,后来小说入侵现实,然而事态已经无法掌控了。” “——这将是一场席卷全球的重大灾难。” 死天鹅湖 异能特务科内的会谈还在继续。 与此同时,港口Mafia总部大楼,仍待在首领办公室里的森鸥外借助诸多手段,终于得到了有关‘小丑’的确切消息,是由被策反的潜藏于组织内部的小丑帮外围成员传递上来的,当然,其人在说出情报后就被审讯人员当机立断地处置了。 临时调来的一队人员隐蔽地行动起来,十分钟以后,还在梶井基次郎的实验室里调试药剂的‘新井’被抓捕。 森鸥外在审讯室里第一次当面见到这位部下,和资料中对新井此人的描述不同,他在这刻的表情竟是笑着的,明明被挂在刑架上、手脚都被穿刺,然而他似乎感知不到疼痛般,昏沉的环境下,有些凹陷的眼窝中诡绿的眼眸浑浊且疯癫。 由于得到了指令,当森鸥外颔首时,就有审讯人员粗暴地拎来一桶冷水,直接照他头上倾倒下去,似乎这也冲掉了‘新井’最后一层伪装。 小丑扯了扯嘴角,他并不意外自己被发现、被抓住,相反笑弧愈来愈大,近乎撕扯到耳根处,用作伪装的染料被冲淡,顺着头发和面庞滑下,他看似一身狼狈,然而最终裸露在外的惨白肤色和猩红嘴唇,令他平添几分恐怖诡谲之感。 “首领大人,真是久闻不如一见。”他看起来还很优雅,颔首致意,叫人怀疑如果不是在这个场景下,如果他没有被禁锢住手脚,那么或许还会更恭敬地致礼。 但是对上那双满是癫狂扭曲意味的眼睛,任谁都知道他决不是那种会屈服,或者说敬畏什么的人。 他率先招呼了,森鸥外也不会为了压制他的气势而刻意置之不理,态度中什么都不露,但也不乏一丝微妙感,笑言道:“杀死‘小丑’、展露出才能,被我和梶井君信重的‘新井’君,你真的是我的部下-清水新井吗?” 在将他抓捕带来审讯室到现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已有专业人员采集了‘新井’的血液去与他现存的亲眷做对比,虽然没料想到是新井君也就没有准备,但现在采取行动,最迟明早就能得到结果。 森鸥外的问题似乎惹笑了小丑,他唇边的笑容更加深了许多,语调上扬,近乎咏叹调般却多了分小丑般的滑稽感,说道:“毋庸置疑,我就是清水新井。”他并不介意血液被采走进行dna对比,说到底…… “那么,你是‘小丑’吗?” “又是何时,或者说如何成为了‘小丑’的呢?” 整个问题的关键点就在于此,假如清水新井从始至终都是清水新井,那么,他是一直都是‘小丑’,还是在某一时间点才成为‘小丑’? 如果答案是前者,就说明新井蒙骗了他们,当时被他枪杀死去的只是一个代他转移视线的替死鬼,他一直潜伏于港口Mafia里,组织内和组织外的势力并不是最近才培养出来的,或许还有隐藏更深的成员……还有他的目的是什么? 但如果答案是后者,新井一开始并不是‘小丑’、‘小丑’另有其人,就证明‘小丑’或许并不止是个人而应当是团队,不然难道‘小丑’还能影响他人精神,使得继任者的意志高度统一吗(倒也不乏洗脑的可能性)。 由此衍生出的问题实在太多,但脑子足够聪明的人很会见微知著,小丑的神情没有分毫变化,他并没有立时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看着森鸥外,那道猩红的弧度十分细微地不断张大,似乎可以看到他咧开的口中森白的牙龈。 森鸥外今日穿着的是符合他首领身份的装扮,除衬衣和围巾外深黑的西装及长靴,他的眉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具备攻击性,在这样的对峙里,他有感到有什么不对劲,譬如说自己的思维运转越来越缓慢,似乎舌尖有一点麻。 从察觉到自己被影响,森鸥外就后退几步,挥挥手制止了其余审讯人员上前,仔细看过了新井身周,最终确定语气地道:“你的血液有毒,是吗?”毫无疑问得到了新井的肯定答复。 既然如此就要换一个审讯场地了,戴上防毒面具的人员把新井连同他背后的刑架一同送入封闭但装置未开启时并不隔绝声音和视线的审讯室内,他没有在意这一点突发的小事件,只不过还是和之前那几名人员一起被抽走了一管血,将会拿去化验成分,也有守候在外的医疗类异能者来为他们施展几次异能,确保身体无碍。 倒是有一个传回来的消息不太好,那位为新井采血并带走去做检验的人员毫无预兆地暴亡,森鸥外却藉此确定了新井的血液毒性极强,至于具体毒性,还需慢慢实验。 森鸥外在回审讯室,见到‘小丑’时仍面带笑容,毕竟如果‘小丑’在被抓住后就变得毫无威胁,那也就不是‘小丑’了,他从一开始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我想,新井君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小丑一边的眉峰挑动,很是彬彬有礼地道:“好的,我的首领大人,”那么要从哪里说起? “我是‘小丑’,我在击杀了‘小丑’之前用的躯壳后才成为新的‘小丑’。” “我是‘小丑’,‘小丑’是我。” …… ‘小丑’并不是指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道不会断绝的意志,死掉一个‘小丑’(躯壳)并不是终结,在之后还会有新的‘小丑’以各种方式诞生,不断传递延续下去、更新换代,每一个新的小丑都比前一个小丑更为癫狂扭曲,这是‘进步’。 小丑毫不畏惧由他亲手揭开的谜底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那道笑容就像是假面死死焊在他脸上一样。 他无疑在到天亮的这段时间里遭受了各种方式的审讯,就为了让他说出那所谓的计划和目的,还有那些被他安排潜伏在港口Mafia内部的人员信息,但他硬是嘴硬得什么都不说,大笑声无论何时都显得怪异地惬意。 反而偶尔还与人闲聊,轻而易举挖出他们百般掩藏、隐瞒的弱点,更甚他在被抓之前就看过了有关每一个人的情报,也完完全全地将之记在脑海中,非常散漫地说出每一个审讯人员的住址、家庭成员、过往经历还有他们最在意的是什么等等,以此来攻破他们的心理防线。 无趣。一切都太无趣了。 基底实质来自另一个世界,仅仅是为被塑造的角色,然而具备在人们的认知中一切属于‘小丑(DC)’的特质,他是那些漫画、电影、电视剧、小说……灯所有小丑的意志聚合体,但因为目前主人(创造出他的‘神’),他竟然有足够善良,而没有试图制造更大的混乱和动荡,或更肆意妄为,那几人的亲眷也得以幸免。 小丑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一切,他遭受的刑罚当然足够狠辣,然而小丑倒也真是不死的,身体修复速度超出常人太多,最早造成的伤痕已有些愈合了,而他毫不在意这一特点暴露,随意地撇了下嘴。 陪同他熬夜到天亮的森鸥外续了好几次黑咖啡,黑眼圈都似乎熬出来了,正揉着额角,当看到小丑脸上的神情时,他动作一顿,忽然地一笑。 已换过好几拨的审讯人员即使套着防护服,也能看到那遭受着心里压迫,导致满头大汗、精神恍惚的模样,听到首领的笑声看过来,让森鸥外怀疑或许他就要如前头几个人一样倒下去了,他挥挥手,“既然小丑先生如此刚毅,那么,你们就撤下吧。” 等其余人员撤下,森鸥外再看向小丑,在这几个小时里,他对他的称呼就从‘新井君’变成了小丑。 或许最初的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那场掀起巨大风波的演讲演说词没有错,‘小丑’是一个来到人群之中的‘病毒’,这场审讯他并没有参与进去,然而哪怕只旁听他所发出的言语,也令他觉得,小丑是一个能轻易让人失去自我、与他同化的可怕存在。 他的意志就像是从罪恶之源中生发,而他就是罪恶具象化后的代表,身兼混乱、无序的特质,同时将这些东西全都散播开去。 但与之矛盾的是,仿佛有什么限制了他,令小丑感觉自己‘善良’,乃至放任他自己被抓,他觉得这一切都很‘无趣’。 那么,是什么存在更在他之上? 森鸥外才想到这个问题,然后就接到了好几份报告—— 小丑与清水新井亲属的dna对比,显然血缘关系是吻合的,同时还有对于他的血液的化验分析,其中含有未知物质以及剧毒性,那种物质无法被提取,也只能混合小丑的血液起效,暂时试验出了麻痹和致幻这两种效果,但极其损伤大脑神经,而至于加速身体修复功能,似乎只能在小丑身上起作用。 他慢慢沉下心去,‘小丑’不应是临时被塑造而成的意志,他应当有所起源和成长过程,但森鸥外在此前从未了解到相关信息。 “如果我在这里杀死你,那么你会重生(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吗?” 暗沉沉的审讯室内外,两个男人的视线对上,小丑的态度始终未变,哪怕现下他满身满脸鲜血,还有无数新造成的狰狞可怖的伤疤横在自己的躯体上,他表现得完全不知疼痛,更是不知自己现在形容恐怖的程度,很是有礼地答道:“当然,我会回来的。” “我的首领,”这句称呼从小丑口中说出显得讽刺无比,诚恳问道:“要我为你揭开一切之答案吗?” 没有等他回答,小丑非常散漫地扭了扭头,似乎是毫不敬畏那般存在的表现,突然爆发出轻易就能令人感受到混乱扭曲的狂笑,笑得完全不可遏制,乃至于使他在刑架上就忍不住挣扎或者说手舞足蹈起来。 “——神降临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竟然迎来神的降临!” 那是无法以人类的语言来描述和表达的伟大存在,小丑的狂笑突兀而止,他紧缩的诡绿色眼珠死死盯住了森鸥外,好久后嘴角似乎开裂到了耳根处,他嘴唇轻动,吐出的话语声很轻,森鸥外开了扩音设备才听清楚他是在说‘神的世界、神的时代’。 小丑在刑架上做出优雅的手势,那似乎是马戏团戏幕开场,或者说主人公面向观众们致意的手势。 死天鹅湖 已被抓捕关押的小丑并没有被判处死刑,在港口Mafia中,及他曾经的上司梶井基次郎那里,新井从人前消失,不过是被首领大人委以重任,去完成更为重要的研究去了。 出于真实性的考虑,研发部门隐隐有风声透露他们得到了某种新物质,正在研究当中,不断从审讯室中提出已无任何价值的人去进行试验,那种被称作为‘酒神因子’的物质被证实是一种液态金属*,但由于特殊特性并不能被提取。 它似乎与小丑的血液、与他整个人融为一体,会不断修复小丑所受的伤害,但通过上一位小丑的死法,可知这份修复力量有限,当他遭遇致命伤死去,也许不会被酒神因子从地狱拉回来,那份完全被罪恶浸染的意志会借助另一幅躯体重生,同时也将酒神因子转移过去,于是一次完整的更迭完成。 因这样的原因,森鸥外并不下令将小丑处死,随意找了个借口让新井在人前消失,并严密万分地监管着他,企图断掉他与潜藏于组织内部的人员的沟通,确保准备工作无误后,就开始收拢人力查找那些与他有过交集和关联的人。 虽然现下出手便宜,然而森鸥外在排查潜伏于港口Mafia内的人员的过程中,纵使已拿到了一份极为庞大可观的人员名单,却始终怀疑这些人并不是全部,也许还有隐藏得更深的人手。 而就手上这份名单记录的人员数量完全可称得上触目惊心,足有千余名底层人员被迫或主动改换立场,中层人员也有不少叛变去小丑帮的,还有那些借助组织内已被侵蚀的力量而混入进来的各种人员,仅仅这段时间、被查到的桩桩件件,他们为组织造成了不容忽视的损失,潜在危害极大。 尾崎红叶在结束了那场会谈回来以后,就被安排了与此相关的事宜,由于组织内部的小丑帮成员过多,因此不宜大张旗鼓地处置,就只能以各种任务和理由,将这部分人员驱逐出组织核心事务中,派去出各种任务,不着痕迹地作为炮灰牺牲。 虽然组织上层的行动意图隐蔽,但不时有人伤亡,还有中下层人员调遣动作较大,即使借口组织结构调整,加强统筹协调、优化工作流程(出了这一事件,在未被武装侦探社方面指出时,他们身处首领/干部阶级却一无所知,也证明组织权利结构需要调整和再优化),还是令整个港口Mafia内的氛围转变得肃然。 在这些事情之外,尾崎红叶也去审讯室里看过了小丑多次,然而那个怪物不会对自己的所为开口,没能得到任何有效信息,再是怎样的刑罚都像是无法通过他的躯体传递到那混乱的灵魂之中,他其实能感知到痛苦,然而他是怪物,疯癫扭曲至极的意志只会接收罪恶。 而与钟塔侍从的沟通……在那一夜过后,仿佛一切重归风平浪静,‘大地震’在普通人的认知中从不曾发生,也逐渐在异能者的认知中淡化消失,然而还是有不少异能者以特殊方式记录下了这些异常,以及‘神’的存在。 横滨陷入了诡异的平静当中,然而仅仅三日过后,擂钵街和黑街突然暴动,无数头戴小丑面具的小丑帮成员从城市各处涌出,如同病毒一般开始侵蚀各处的生机,拿着枪支武器闯入各个场所,乃至普通人的住所,肆意掠夺、造成伤亡。 哪怕官方组织及各个势力都在被这场疯狂混乱的无差别袭击事件惊动后,当机立断派出全副武装的精英部队试图镇压这场暴动,然而哪怕打退了那些小混混作派的小丑帮成员,当察觉出他们逐渐退守的地方是擂钵街时,他们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这场行动毫无预兆,爆发得猝不及防,连他们都是临时调动人员进行镇压,而同样没有准备的擂钵街已以极快的速度沦陷,曾掌控那片废墟的势力组织突兀地就被阻隔在外,联系完全被斩断,内部的情况完全无从知晓。 而驻守在那里的人员才是小丑帮的精英成员,他们的行动有组织有计划,就像是有人带领着他们,作风和小丑帮第一次出现在人前时一样具备‘小丑’风格,毫不留情地从帮派成员中推出炮灰/烟雾弹,还有依照他们毫不顾忌武器损耗的行为,可合理猜测武器库存应十分充足,或许就是上次劫走的那些。 擂钵街被对方完全控制住,不管是什么人一旦靠近就会被集火攻击,而飞行器等同样送不进去,就在表里世界的众人都被擂钵街吸引了注意时,发生在黑街的□□开始从内部蔓延向外。 不少黑街势力和小型黑手党组织的首领及重要人员被病毒袭击,然而那队散播病毒的小丑帮精英成员只指出了小丑帮的首领-小丑被关押在港口Mafia中,只要他被救出,那么他们就能拿到解药,随后迅速撤离,而此时各方势力皆被小丑帮所牵制的消息才传出。 除了少数选择背叛的人,怀有侥幸心理、被武士精神所驱使的人群开始冲击港口Mafia,随即森鸥外下达命令反击,也在半小时后从俘虏的口中得知他们展开袭击的目的是为救出小丑、拿到解药。 森鸥外没有分毫侥幸心理,并不认为小丑帮的行动只会这么简单,说到底,现在应当是到了小丑建立帮派、掠夺武器,图穷匕见的时候。 反击那些从四面八方而来针对港口Mafia总部大楼的袭击需要耗费人力和火力,当不得已(损失增加到了一定地步,开展战斗得不偿失)的时候,作为异能组织,一贯的方针是派出异能者强劲地介入战斗中,快速结束这场斗争。 他站在高处俯瞰这一切,望见无数人在火力覆盖和大面积施展的异能力下死去,他们就像是一只只蚂蚁般生存在这个世界上,被上层结构的存在所役使,当到了某一时刻就无甚意义地死去。 世界就是这样残酷,容不得每一个人都获得他们的所想,只有极少数的人们才会自以为超脱,站在更高一层的阶梯上。 森鸥外微微敛目,他没有分毫对那些人的悲叹或感慨,然后忽然就见—— 楼下广场上的局势似乎有所变化,那名被派出去的异能者,他的异能力骤然收回,近乎立时就被重伤,同时有人突破安全防线冲入了大厦之中,然后毫无预兆地,大楼似乎微不可查地震动了下。 很快就有负责安保的人员急切地敲门而入,汇报道:“首领,有人入侵到了大厦中,请您立刻前往安全地带!” 他的眼瞳中还残留了几分惊惧恐怖,森鸥外意识到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安抚了对方的情绪后问道:“发生了什么?” 那名安保平稳呼吸用了好一会儿,才惊魂未定地道:“袭击者里混入了小丑帮的人!他们有能使异能者丧失异能力的药剂,还有另一种药剂使人获得极其强大的力量,但会造成理智丧失。” 那些袭击者在一开始只有来救出小丑、获取解药的人,然而后续来的这部分人全都是小丑帮成员,他们携带了针对异能者的药剂,而另一种药剂用在他们自己身上,服下后仅几秒时间就起效,直接获得超人般的力量,在丧失理智以后无差别攻击目之所及的一切。 森鸥外没有听从安保人员的建议撤离,借助大楼里无处不在的监控看到丧失理智、眼眸通红的人身形已经大变,一拳就能摧毁一面墙、一根钢筋混凝土柱,普通的枪弹已经对他们无用,哪怕以再多数量的人去填,也无法阻拦他们。 即使以港口Mafia的武器装配,能出动部分重火力武器,然而那部分人已入侵到大楼内部,除非当大部分人员撤离,才能集中炮火击杀他们,现下已试验过了榴弹发射器和火箭筒,类似的破甲武器能对他们起效,但也会对环境造成极大破坏。 森鸥外的表情完全隐匿下去,他眼眸沉了沉,“先去见小丑。” 再次见到小丑时,他仍被挂在刑架上,由于手脚被刺穿而钢钉始终未拔出,就一直是鲜血淋漓的模样,而脸上身上的伤痕更是没有一刻完全愈合过,他咧着嘴角对他招呼道:“今天首领大人怎么有闲情来看我?” 那忽高忽低的语气里满是嘲讽意味,小丑眯着眼睛打量森鸥外,目光锐利无比,不知他读出什么,点了点头,发出拖长了语调的‘哦、哦’声,哪怕这番姿态使得自己的大腿被森鸥外身后的安防开枪击穿也面不改色,透露出十足的愉悦来。 “我的小丑帮开始行动了吗?看来是给首领大人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呢。” 十足的恶意从他眼底流溢出,但是,小丑装模作样,却仿佛勉强为难地开口,“这不过是个玩笑罢了。” “Why so serious?” 死天鹅湖 “Why so serious?” 这对小丑来说只是一个无甚有趣的玩笑或游戏,要遵循他亲爱的主人的设定,虽然压抑了本性叫他很不满,但是说到底他是依托于鹤原而被创造出的‘角色’,他笑看着眼前这一切。 在神降临的世界、在神降临的时代,不论人类的挣扎或还是那些从来不变的戏码,全部全部都丧失一切意义。 小丑诞生自罪恶,给世界带来混乱和无序,然而这是在人类及人文出现之前世界的常态,是人类侵占了并不独属于他们的世界,是人类给予自身的行为设上限制,才出现道德和各种法制规则,而这些都是虚伪的枷锁,人类和世界上任何一种动物都没有不同,斗争和争夺始终都存在,都只不过披上了一层光鲜却令他作呕的外衣。 ——要剥夺那些限制、解除那些桎梏,真实的人类才会从虚假中走出来,他们将会认识到世界的残酷,将再不会有道德或法律的限制。 人类侵占了世界,将真实的世界隐藏,而他才是那个孤胆的英雄,想要撕扯开一切虚伪假象,让他们认知到人类就是残忍的、无序的、疯狂的、没有道理的…… 无论肮脏还是良善,无论美好还是丑恶,每一个灵魂都有其存在的理由,当然,也都平等地有迎接死亡的理由和资格,甚至人类的‘意义’和‘理由’、‘资格’这些词汇都是由他们自己编纂的,而放眼自然界,没有除人类外的任何一个种族需要这些东西。 然而太多拥有强烈‘正义感’的人们阻拦他,其中最恶劣、最刺眼的一个就是那个蝙蝠怪人,明明自己也藏身于黑暗,却一直不放弃打击他的活动,无数次将他送入根本关押不住他的阿卡姆监狱,让他想想,那只亲爱的小蝙蝠坚守自己的‘正义’和底线,甚至不杀死他。 就算他设计杀死了他的知更鸟,暴怒的蝙蝠怪人也只是近乎对他下死手,到最后却阻止了他的孩子亲自复仇,看啊,人类所相信、所坚守的道德或情感就是这种虚浮不可靠的东西。 他想到了很多东西,他知道自己的基底融入了太多东西,细数那所有的世界,他最爱的其实是《天国》那一部作品,那一个小丑死得很好,他没有被体内的酒神因子复活(或者说那个小丑就没有被设定酒神因子),然而在小丑死后,那一系列的事情都是依照他的设想发展的。 于那些愚蠢可笑的英雄隐退之后,更废物但更自我的‘英雄’被推上来,人类社会终将迎来自我毁灭。 小丑舔舐了下嘴唇,唇边挂着的鲜血味道很腥,《天国》里的蝙蝠怪人,哈,他是人类,在那部作品中的蝙蝠太老了,老到需要依靠外骨骼装置才能站立,然而还是那副毫不留情不改强硬作风的样子,他会老死的,死的时候也许不会有一个孩子在身边,他的死亡不会为世界带来任何改变。 而他有点喜欢也最不喜欢的玩笑,毫无例外是‘黑暗骑士团’。 那都是距离他遥远的东西了。 极其厚重的防爆玻璃外,森鸥外状似平静地道:“还真是抱歉,鄙人并不觉得有任何可笑的,倒是小丑先生想到了什么趣事吗?” 他明明被监丨禁在港口Mafia内,也确定了他没有将任何信息传递出去,那么发生在外面的那些事情只能是小丑一开始就计划好的,还真是不遗余力地给这个世界带来混乱啊,在被新井杀死、成为新井以后就计划了这一切。 以新井的身份待在港口Mafia内,方便他动作、安排人手,从组织的军火合作商处得到武器,获得进入实验室的资格后盗取异能特务科中有关异能者、异能力的研究资料,在被发现后以一次大规模袭击吸引他们的注意,却在这些事件的同时研发出了那两类药剂……直到今天才爆发出来。 而这些行动中只有导弹入境事件算得上是一次意外从而失败,但依照他留下小丑扑克的行为来看,又似乎是故意暴露出破绽。 小丑的眼珠缓慢得近乎僵硬地落在他脸上,然而完全可分辨出这也是一场‘演戏’,他很敷衍,却又虚伪做作给出回应,“是啊,很有趣的事情。” “我想到我的宿敌,一个疯了的宿敌。他竟然吸收了我的病毒,然后彻底疯狂,摧毁了他曾经所珍视的一切,正义、理想、家人……包括无数个世界。真是可怜啊。” 森鸥外面上挂着令人胆寒的笑容,他毫不在乎小丑想到了什么,顶多对‘摧毁无数个世界’这一句话有点好奇,但他问道:“对于你的所为、对于这个世界,小丑先生没有任何想说的吗?”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小丑道:“你不是知道吗?散播‘死亡’,为我的主人收拢力量。”只有越来越多的死亡才能令祂的力量完全复苏,然而很可惜,他的所为被限制住了,就连偷渡来的那枚巡丨航丨导丨弹也被发现、没能派上用场。 在那张惨白可怖的脸上,一切表情都显得狰狞又或是虚伪,小丑散漫地挑眉,“你不急切吗?还不逃跑吗?”这话说出就像是嘲讽般。 他见识过很多和森鸥外相似的人,毕竟哥谭那片被罪恶浸染的土地上,黑手党组织同样很多,著名的势力老大便有企鹅人、黑面具,就连双面人也算得上,这类人总有相似的品质,比如前二者的利益至上主义,后一位的被装饰得冠冕堂皇的虚伪善良,哦不他到后来有了掷硬币做决定的‘平等’观,但还是一样的虚伪。 不过他们都很惜命,只是仗着蝙蝠侠的不杀主义而不断作死罢了,时常都去黑门监狱里冷静冷静再开始谋划。 …… 诡异地能令人获得强大力量的药剂实质是削弱版超人药,副作用是丧失理智,而且极度消耗服用者的生命,一个成年男子服药,无理智的狂暴状态只能维持五个小时,之后就会暴毙死去。 然而小丑隐瞒了副作用,不少小丑帮成员依靠火力掩护冲入各个势力基地或公开场所就喝药,毫无差别地展开攻击。 这批人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只有破甲武器才能造成一定伤害,然而他们不论血肉还是骨骼的强化程度都很高,身体被破坏后并不会大出血,只要有行动能力就会一直攻击,直到五小时后身体各部位器官一瞬间衰竭死去。 然而小丑帮的行动并不止如此,他们甚至驱赶了擂钵街原本的成员绑上炸弹向无辜民众展开自杀式袭击。 在一开始被逼退的战火再次蔓延,那群戴着小丑面具的疯子们活跃在各个地方,手中的枪弹像是消耗不完一样肆意倾泻,面对普通人直接炮火袭击,而一旦有异能者来袭,直接释放具有针对性的药剂,已有十余名异能者在丧失异能力后被他们凌虐杀死。 混乱席卷了横滨,迫不得已出动军警、猎犬和武装侦探社一起行动,而异能特务科与分丨身乏术的港口Mafia交涉,才知道小丑提到过‘神’的存在,他似乎与《死天鹅湖》这一系列事件有关,因此坂口安吾直接率人前往港口Mafia。 因有研究过灰雾的经历,坂口安吾来的同时携带了一批全新的仪器,虽然仍无法检测出那种未知的力量,然而听从了太宰治的建议,用于检测的主体其实是随便从竹园芭蕾舞团所在的那片地区抓来的蝴蝶等昆虫。 到达港口Mafia时,坂口安吾看到有许多发疯的人正在袭击总部大楼,但他们走地下通道去另一个地方,森鸥外和小丑都已经转移过去了,他通过严密无比的安保防线进入地下基地,看到了小丑。 “真是个疯子啊。”他撇着眼道,神色里很明显带着嫌恶冷酷。 他在途中就接到了港口Mafia方传递的消息,至于有关为什么他们之前没有就此进行沟通,大概是受到了未知力量的影响,坂口安吾也将防毒面具戴好,走进完全由钢铁和防爆玻璃组成的牢笼中,铺开仪器,最终释放那些昆虫。 他看到爬虫的正常外表褪去,变作色彩鲜艳诡丽、形状恐怖的模样,而飞在空中的蝴蝶飞蛾,它们挥动翅膀,抖落肉眼可见的细微灰雾,逐渐围绕到小丑身边,而这个疯狂扭曲的怪人低头,他的眼里有极致的理性。 他看到—— 雾气沾染到小丑的身上,而他整个人都是由灰雾所构成,他在暗沉沉的灰雾中模糊了面容和身形,无由地,令他觉得对方就像是一个符号、一道意志,他只是暂时地拥有实体被役使。 …… 说到底小丑被控制着,小丑帮缺乏真正的领导人,而他们的脑子无疑不敌猎犬和武装侦探社的人,但由于人数众多、武器充足,只能逐个击破,而另外还有一队人去袭击擂钵街(小丑帮临时据点),试图控制住那两类药剂的流出。 耗费两天一夜时间,横滨的事态才堪堪被控制住,然而走在街上,疮痍满目,到处都横着尸体、散落着弹壳,建筑物都破败不堪,就连港口Mafia伫立横滨之上堪称地标建筑的五栋大楼也被破坏得不成样子。 不断奔波,很是劳累也很饿的宫泽贤治仰头,太阳出来了有一点刺眼,就抬手略微遮挡一点光线,“看来是一笔很贵的维修费吧。”条也采菊和他挨着,‘嗯嗯’点头。 宫泽贤治来到城里没多久,但对于一些词汇还是有简单的了解,就比如‘维修费’,每当月底结账时,国木田桑总是会因这笔支出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毕竟除了维修他们的办公室,还有赔给别人的,而每每后者金额最多。 太宰治笑眯眯地道:“其实算不上什么哦,身为首领的森先生很富足呢。”要是这样程度的大楼损坏来上十七八回,也才算是大出血吧。 旁边和他们泾渭分明的中原中也额头青筋跳动,“闭嘴,青花鱼混蛋。”听到对太宰治的称呼是‘混蛋’,国木田独步扭过头看他,单方面产生了一股惺惺相惜之情。 他们镇压了这场暴动,小丑帮成员也死得差不多了,至于黑街人员全部被击退,港口Mafia和异能特务科合作控制了那些被病毒侵染的人,港丨黑接手他们的势力,而异特邀请了武装侦探社,猎犬也因是官方组织参与进来。 但这些事情可以稍放一放,更重要的是小丑那边。 小丑的存在从那次恐怖袭击事件过后就完全消湮,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变成为另一个人,或者说是击杀他的新井被他的意志所污染因此成了新小丑,之后又一手策划了这样多的事件,仅仅这一次全城被拖入炮火之中,就造成了数千人死亡,而直接或间接造成的经济损失上百亿。 当得知小丑与降临于此的‘神’有关,他们都齐聚这里。 小丑并不准备隐瞒什么,毕竟这是他主人的意志。 “伟大存在早已降临。” 死亡也将平等而至,祂的意志将如瘟疫般蔓延在这片大地上。 …… 远在欧洲的死屋之鼠也似乎蠢蠢欲动。 【死天鹅湖·完】 《死天鹅湖》芭蕾舞舞者-真纪:“我的愿望是做个合格的死人,而不合格的死人,就是我这样的。” …… 纯白房间中,系统已经不如一开始那样态度拘谨小心,对鹤原所等待的时机有些好奇,直接就问了,[外面的‘影响’都已经收拢回来,试炼者的力量也复苏了很多,你还在等什么吗?] 面容始终苍白的年轻女性弯眼,露出一个笑,她很轻地道:“我只有[死亡]。” 而只有死亡是无法拯救一个世界的。 这是她的试炼,是她的晋升仪式,也是她的选择,哪怕与自身的力量是‘死亡’,她的存在即是灾害,可她还是选择拯救。 “我喜欢每一个世界,我喜欢璀璨的文明光辉,我不止喜欢人类,还喜欢草木虫鸟野兽和自然。” 鹤原微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眼里没有分毫光亮,暗沉沉得就好似雾中灰蓝色的月光,在凝聚出形体后,纵使一头黑发不再枯槁失色,可她总是苍白虚弱的模样,似乎维持了这样的状态太久,导致她已感知不到自己力量的强大,也无从更易这副形象。 她很爱健康的、鲜活的,具有蓬勃生机,而未曾被‘神’所侵染的世界。 系统[咔咔]了两声,显然不太理解这份情感,望着鹤原不变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为什么呢?] 系统对鹤原生前的经历一无所知,它被创造出就在这个纯白房间中,也是在这里见到它将要绑定的试炼者-鹤原,只知道自己的义务是辅助试炼者通过试炼、完成晋升仪式,在之后它将会和她一起回归广袤无垠的宇宙之中—— 新神的试炼在无数活着的宇宙、伟大意志的关注下进行,一旦晋升仪式完成,她的意志必将传遍宇宙,而以‘人形’晋升的新神多半可以令眷属也获得人形,对于伟大存在来说很有用处,能方便祂们肆意降临人类社会。 它的思想在鹤原的眼中毕露无疑,以人形晋升就叫‘人形导师’,那么,“形容得更准确一点,其实我应该是‘人死导师’?” 她的语声轻轻的,还带着笑,系统轻微地闪着光团依偎在她身边,哪怕有意识到自己的思维被读取,但没有分毫感想,[是的,‘人死导师’也很正常]。 但这只是玩笑话,‘死亡’永远不分种族不分物类,哪怕文明哪怕星球也都有自然/非自然消亡、被毁灭的一天,不过也可以理解为‘人形’加‘死亡’的导师,系统有些雀跃地道:[不论是什么,试炼者在晋升完成后都很受欢迎呢]。 哪怕是‘死亡’的意志,也会有无数未知存在和伟大种族会选择‘死亡’而来到她身边,祂们和牠们要么主动成为她的眷属,要么就是依托她的存在而磨炼自身。 回到那一个为什么的话题,鹤原的面庞上没有分毫动容。 她的生前…… 那一个世界已经被‘神’所侵染了,世界破败不堪,任何存在,包括人或物品乃至概念都会迎来‘死亡’,然而它们死后会诞生出具有各种特性和规则的【特殊析出物(简称特析物)】,而这也是人类所能掌握的唯一超凡力量。 以特析物对抗特析物, 以特性对抗特性, 以规则对抗规则。 在那个世界,人类的存活很是艰难,但她的国家还是勉强保障了社会稳定,拼尽一切为人民创造出能算作是安全的环境,在这过程中有无数人为此付出生命,牺牲于负面作用的特析物下。 那一整个世界都灰败不堪,在‘死亡’的笼罩下没有什么生机可言,每个人都按部就班过着一生,因为特析物的存在,他们不被允许有大的情绪起伏和浓烈的情感诞生,思想也被圈禁在一条条边框、一个个限制内。 为了人类族群延续,为了阻隔外国的特析物入侵,她的国家被迫分裂,一半进入军事专政状态,持武器(主要为特析物)守卫国境线,同时保障国家内的安全,每一个人都克制情绪,他们永远奔波在战斗的途中,敌人是特析物,也是无孔不入企图使灾难蔓延、摧毁他们国度和文明的入侵者; 而另一半国土和另一半的人们被保护着延续文明、将文明的火种传递下去,他们也肩负想尽一切办法逃离星球或者拯救星球的重任。 而他们也就像是一组对照组,做着有关于人类和特析物之间关系的试验。 在她死前似乎已有定论,远离人类社会诞生的特析物拥有自然类的法则,除自然灾害类特析物外,多数危害性不大,还有的能为人类所用,譬如说增产、降雨、丰收、加速生长……等等作用的特析物,它们的本体也多是自然界中常见的形象。 但诞生于人类社会中的特析物,多半拥有不可控的特性,比自然类特析物更加诡异恐怖,在特性和规则上的限制更多,对人类群体来说危害极大。 而在被划分两半的国土上,一边诞生出的特析物单调,危害性可控;另一边从不被限制思想和情绪情感的社会中诞生出的特析物明显更诡异强大,人类的人文发展、思想碰撞、肆意抒发情感,因具备智慧也迎来更深更大的打击。 就好像世界对人类已无容忍,于是设置出特析物的机制,令他们自我灭亡。 …… 年轻的恒星们悬挂在那个世界的天空上,他们没有黑夜,只有短暂一刹才需要灯光,与这个世界所谓的‘太阳系’星系完全不同,但也有一个名词能形容——聚星系。 她死亡的时候感知到了气温升高,是蓝色恒星来到天上,它会掩盖另一个红色恒星的存在,光芒更加明亮,当它出现时,星球上的一切物品都像是会丧失自己的颜色。 鹤原回想起她的世界,回想起她迎来死亡的那刻,微睁的眼眸有看到那抹近乎惨然的日光,它从窗外照射进来,就快要落到自己身上,而她逝去了。 “我的世界不再健康、鲜活,生机在逐渐流逝,也早已被‘神’所浸染了。” 一切之真相触手可及,不曾有分毫掩饰,鹤原已知晓了,特殊析出物的诞生不是出自世界的选择,而是被‘神’的力量浸染所造成的影响,那一整个世界都是她的‘孵化场’,她也曾是伟大存在中一员,作为被培育的人形胚胎降临那个世界。 而那短暂一生则是稳固她的人形的经历,人形并不只指躯体,还有人类的思想、思维、认知和意志等,而诞生于宇宙之中的伟大种族无法理解那些东西,就像是人类不会尝试理解蚂蚁为什么只为了繁衍发展而形成那样的社会结构。 她是被培育成功的‘唯一人形’,接受了人类的思想认知影响,那么会喜欢那一切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吧。 无形的风在纯白房间中飘荡,吹拂她的衣摆和头发,系统慢慢地想着,[是哦],试炼者曾作为人类,那么会有所留恋也是可能的,它依偎在鹤原身边,调弱了光团亮度蹭在她的肩上,不知道为什么,它有点想这样做。 但系统后知后觉地想起,[试炼者只有‘死亡’,那么] ——要如何拯救呢? 它才把话问出来,就恍惚又能从试炼者身上感知到那无与伦比、堪称得恐怖的‘美丽’,但有一只灰扑扑的小飞蛾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光团不知觉地闪着光,和飞蛾振翅的节奏相同,很快那些异常从它的数据库中消失。 系统看到纯白房间中出现了沼泽林地的景象,但是没有多少生机,只有零星几只飞蛾和蝴蝶散落各处,对此它一点也不奇怪,迷迷糊糊地落在鹤原的臂弯上,不知道自己的核心已被篡改了最深处的印记。 鹤原垂目,很是温和平静地道:“■■■■,■■■……” 最开始系统没有听清,慢慢地才理解到,试炼者说的是—— “我是【鹤原】,但【鹤原】不止是我。” 只有‘我’才是她的助力。 …… 在那个世界上,鹤原生长于两片国土的交界处,那里是一个荒凉的小城镇,居民寥寥,但也登记在册,每月都会有物资送来,但军事专政的武装部队忽视了他们,并不接纳,而另一边的人们也不会刻意培养、教导他们。 小说家鹤原其实空有名头,未曾发布过任何一部小说出来,在那个时代,自由的思想意志和恣意表达出情感情绪,是需要[资格]才能去追逐的存在,而鹤原没有那样的资格——没有更深入的书籍,没有能言谈的伙伴。 她在荒凉的城镇野蛮生长,只怀抱着一丝对成为‘小说家’的期冀盼望。 而在她病亡之后,自遗骸上诞生出了特析物。 …… 鹤原说道:“‘我’死后的遗骸诞生出了不止一个特析物,我只是一截微不足道的小指骨。” “我是【不合格死人书】。” 指骨所化的【不合格死人书】象征着小说家的痛苦和死亡。 所以她只有[死亡]和自身力量所化的灰雾,而书写的能力来自于本体【小说家·鹤原】,她的形象也并非类似半片蝴蝶翅膀的形状,不过本体的象征是那样,因而她也受到影响。 所有的鹤原都是一个【鹤原】,她们的本源乃至意志全都链接在一起。 “我在那个世界上存在了数年,压制力量,以‘死亡’拯救人们,而在我最虚弱的时刻,你带走了我来进行这场试炼。” 灰雾缠绕上鹤原的身躯,它们溢散这片空间里无处不在,但她只是平静地诉说,没有分毫情绪或是情感起伏,她遗失了,令和她同出一源的意志们略有不满,“我是被遗失的遗骸,‘我’会来将我找回。而穿过万千宇宙,即将到来的存在,是最靠近心脏的肋骨——” “【快乐家】。” 无知者 ——无知者最快乐。 ……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并不知道自己正随着世界上升,也不知道存于世界之外的危机,他们没有认知到‘神’的存在,自然也认知不到‘神’的威能。 在步入现代社会、掌握了科学技术后,相当多的一部分人穿梭于钢筋水泥筑成的如钢铁丛林般的城市中,日复一日进行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对环境的认知变得迟钝——信息传递仅依靠于各个媒体和平台,譬如说天气预报、社会新闻等,而在线下则是依靠身边人们的闲谈。 信息就等同于视野,信息受限,人们则变得无知。 在一开始,仅有某些小国家遭遇天灾,由于是当地历史上曾发生过的事情,还有许多专家分析起因和后续事态,而非人为制造或无端发生,遇难人数也并不足以引起人们注意,国际新闻报道后就任由信息残渣被媒体拿来再利用,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们在意。 这场覆盖全球的灾难似乎找不到具体的伊始时间,因在此前的灾难也有许多,只不过在当下这一时间段变得密集,密集到远望的人们已无法忽视。 发展到后来,即使是普通人看着新闻报道也意识到生活逐渐变得不安定、不平静,在国外,在他国,已发生过山火、洪涝、雪灾、风暴、地震和火山喷发等,时常就有媒体称某国发生某种灾害,然后国际援助了什么,又导致了什么样的国际形势。 ‘为什么灾害发生得这样多呢?’,这个疑问在人们的心中存留不到三分钟,随后就会被现实中让人心烦的诸多事宜蔽掩,于是仅有极少一部分人们还在积极寻求答案。 他们已通过远望预见了未来将迎来最大的灾难,如今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盛大剧目开场前的前奏,死亡的曲调被演奏、盘旋于这个世界的上空,指不定剧场帷幕在什么时候就会彻底拉开,然而他们却试图以在灾害面前不过蜉蝣的微末自身来改变或者说达成什么—— 他们试图拯救,试图驯服灾害。 …… 在横滨这片土地上,享誉国内外的竹园芭蕾舞团正出演着预告已久的舞剧,年轻、健美、优雅的舞者在舞台上旋身飞跃,他们的姿态轻盈灵动,以柔软的身体所做出的每一个动作来述说一个个美丽动人的故事。 没能从小丑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或者说小丑已经在灰雾中‘异化’,审讯这样的手段从一开始对他就完全无效,而现在他身上萦绕了灰雾,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影响’,出于安全考虑,异能特务科联合港口Mafia将其人关押封锁在了某地矿研究所的地下。 武装侦探社最近没有什么事,中岛敦也跟着与谢野晶子去看过了几场芭蕾舞剧,不过不论哪场真纪都没有上场,还好他在那日要到了真纪的联系,当他迟疑吞吐着问时,真纪的回答无比坦然释怀。 “我可是一心想着退休啊,何况近些年舞团里的新人许多了,比起非常普通的我自己上场,我更欢喜见到她们在台上起舞,在灯光下演绎。” 那样轻盈灵活的身姿,真纪从未渴求,可看着她们翩跹起舞,她心中却有欣喜。 她是一个不合格的死人,却有那么一点贪恋人间,她并不主动踏上死亡之途,只安然等待着死亡降临,而这一路上所见风景她都有很爱。 是以这样的心情传递到问询她的中岛敦那里,他有片刻呆愣,在之后被莫名的情愫驱使,非常冲动、像是不过脑子一般直接地打字问道:“我们交谈了这么多,我也认识到了你,那我们是朋友了吗?” 他有一点想做真纪的朋友,并不是需要这一个身份,而是……他认为真纪会需要一个朋友。 真纪需要一个朋友,那个朋友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偶尔闲谈交流,仅如此就够了,不需要付出任何额外的代价或什么。 中岛敦以为真纪会拒绝,回过神以后就想撤回消息,但事实是真纪像是很轻快地应下了,她最后发出的一条消息是:“好的,我的朋友。” 中岛敦握着手机,不知为何再度感受到了‘感动’的情绪,他有被触动,因为真纪那样的人竟会有这样的包容,她以超出人文的、非人的视角看着这个世界,看着生活在世界上的人们,却在尽力地将自身下压。 ——她就像是被关在房间里的,飘上天花板的氢气球。 随着风左右飘荡,然后日复一日,总有一天会变得干瘪无力,最终从空中坠落,中岛敦这样想到。 …… 在世界之外,在高维生物的感知范围之外,一只微小无比的蝴蝶任意地在宇宙中穿梭游荡,它有着十分清晰的目标,追随着一根不存在的丝线而来,毫不引人注目地降落于一座滨海城市。 蝴蝶落在海岸上,立时就化作人形,傍晚的海陆风交错对撞,吹拂开她的头发,露出一张苍白然而实在天真美丽的面庞。 海边的道路上还有许多人来往,可他们都没有对她的存在质疑,非常平淡地就接受,或者说潜意识里忽视过去,而哪怕冰冷的科技造物也都忽略了她的存在,有人打着视频电话,或是站在围栏前拍照,无论那些人们的瞳孔或屏幕中全都没有她的身影。 她也不在意这些事情,有些好奇地抬手、抬起她的腿来,就像是惊异于自己所获得的这副身躯,撩起一缕自己的黑发看,深黑的颜色却富有光泽,她的肤色很白,被太阳拖着西坠的霞光照上来才勉强有一点暖色。 ……哦。 这是她,然后她现在在的,是一个世界。 奇怪、太奇怪了,为什么一个意识要拥有一具身躯?为什么大家(人类、虫兽、草木乃至路旁的石头,包括风和大海还有其它)全都要显形?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活着的‘象征’或‘符号’? 为什么—— 她有好多的疑问,可是当自己奔跑在海岸,然后踹掉鞋子去踩细软的沙滩、蹲下来去触摸一次次向岸边涌来的海岸,她弯着眼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还是好奇怪啊,但是她离开潮湿的沙滩,抓一把干沙,掌心朝下,任由它们一点点流逝、散落在地,又好有趣啊。 看着有很天真年少的孩子毫不在意自己做着什么,又是否具有意义或其它,她只是感到好奇、惊异和开心,随意地光着脚跑来跑去,哪怕突然看到太阳西坠、霞光变得黯淡了也会被惊喜。 天色一点点暗沉,然而地上亮起了光,远方高高的建筑里亮起灯,近处路旁高高的灯杆上打下白色的光,她站在灯下,仰头看发出光的灯泡,在那双雾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什么光亮,哪怕明亮的光落进去也会变得黯淡失色,可是她有很快乐。 “灯,路灯,太阳,”这都是她在降临以后,靠近那些人形、听他们说话才慢慢弄懂的词汇,而还有一些她不懂的,就如牙牙学语的孩童般不知事地将其重复。 “我!今天,下班了,看电影哦!红豆饭,卡哇伊……” 她有很活泼,从降临之初到现在,她学会了‘运用自己的身体’,并且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姿态,那就是张开手臂去拥抱风,她喜欢风吹得自己满怀,还有不停地奔跑,以及站在高处往下跳。 在这样短的降临时间里,她对自己的存在并不很清晰明确,但是感知到‘无处不在’的风的时候,就好像能感知到自我的存在,她喜欢这样的感受。 她张了张嘴,想要念叨一个自己才领悟了‘名字’其意,而想要找到其所指向的对象,“鹤……”话语还未说完,就有一层浅薄的雾气笼罩到她身上,她抓住了那根指引自己的丝线,随后原地再无一人。 一下转换了空间,她也没有被惊吓到,开开心心地笑着,哪怕所处的环境是沼泽与林地,可她与这一切都像是有着很远的距离,根本触碰不到,她想要去摸那些挂在各处随风摇晃的茧,突兀地听到一句轻轻的、很是平静的语声。 “[无知者]。” 无知者回过身,她的裙摆扫过草叶,却像是直接从其上穿过。 这是【不合格死人书】的领域,而她被隔绝了,但这不是由于排斥或其它,而是她太弱小了。 作为【快乐家】的下位,无知者却不具备什么能力,她唯独不会对此感到奇怪,因为她只是‘眼睛(窗户)’,只需要观察和感知就够了,甚至不需要她给出回应,她的一切都是人类这个群体中最单纯意志的具象化,但是又有不同,无知者永远不会踏上晋升道路,她将永远保持好奇、天真和快乐。 无知者见到了【不合格死人书】,脸上仍旧是那样快乐的笑容,亲密依赖地向她依偎过去。 “鹤原。”她有很快乐,她喜欢鹤原。 无知者 无知者的面庞和鹤原近乎一致,身高体型也没有差别,只不过无知者要更鲜活、明媚,肆无忌惮地表达着自己的情绪——好奇和快乐。 她随意地把自己的脸颊蹭在鹤原的鬓边,显得过分亲密了,但显然她很喜欢这样的肢体接触,哪怕是和力量有可能会威胁到自己的【不合格死人书】贴在一起,她也感到无比的欢欣满足,同时一点不认为自己会遭遇威胁或被伤害。 “鹤原!”她弯眸,神采飞扬地道,“鹤原。” 这样一声声地重复着,她看着鹤原,明确知悉她们的意志都链接在一处,可她们又都是不同的,她喜欢每一个鹤原,那双看着鹤原的雾蓝色眼中有无限的爱,漾开了无可比拟的幸福的味道。 她是被爱着的小鸟,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系统光团飘浮在一边,好奇地看着和试炼者面容相似的年轻女孩子有那样随性自在地说着话,但是对方知道的事物、或者说认知的事物太少了,哪怕再怎样重复也根本没有多少,没会儿就蹦去把它揽了下来。 无知者举起光团转圈,然后又拿去给鹤原看,“光。”眼里有很认真,她天真无知地举起这个自己在那短暂时间里认知、理解到的事物,想要告知鹤原自己认识,就像夸耀自己的知识/能力的小孩子一样。 鹤原任由她在自己身边动作,平静地道:“它是系统,在这场试炼中为我引导。” 无知者听到了她的解释,慢慢地想,尝试理解,意思是光团的名字或者说所属的什么什么(种类/类别)是系统,然后引导她进行试炼,也就是这场晋升仪式。 她张大了眼睛,并不显夸张地‘哇’一声,“好厉害呀鹤原!”好厉害呀鹤原,她在降临后对世界的认知近乎于无,只下意识地知道她要来找到鹤原,直到刚刚才接收到这是一场晋升仪式,这个世界也是鹤原的试炼场。 非常轻松地理解了试炼和晋升各自所代表的含义,其实这二者近乎等同(对【鹤原】来说没有差别),无知者不觉得鹤原会遇到困难或失败,和系统再玩了会儿,系统也对她非常迁就包容,之后就向鹤原道:“我想出去玩呀。” 在这里就只有鹤原和系统与她玩,她还是更喜欢外面的世界,她牵住鹤原的手还想要蹭她。 “你将会对灰雾免疫,也对一切伤害免疫。”鹤原顺着她的动作,抬起苍白的手轻抚她面庞,平视地看着她,眼底没有分毫情绪起伏。 无知者的存在是特殊的,她能被化身出的鹤原们影响,却永远不会受到外界的伤害,因她存在既不存在,她是一道纯粹至极的意志,形体依靠【快乐家】为她塑造,即使拥有了躯体,但严格来说她仍是不存在的。 ——哪怕对伟大种族们来说,她也是不存在的。 她只存在于鹤原当中,是她的一道微小至极的意志。 鹤原对无知者说的,‘你将会对灰雾免疫’是她所做的决定,而‘也对一切伤害免疫’则是揭开一个既定的事实,她对世界有那样好奇,那么就应认知到这一点,无论她做出什么,都不会受到伤害。 无知者很听话地应下了,她的笑容烂漫可爱,也有无穷无尽的爱意盈在其中,语气轻快地道:“那我出去玩了,鹤原,”又拖长了语调,她还有话要说。 “我会回来的哦~” 无知者在离开前还向鹤原要了一只茧,满怀期待地看着枯草色的茧破开,从中挣脱出一只金色的蝴蝶来,它振动翅膀飞起,最终栖息在她的鬓发间,有这只蝴蝶,她就能随时都回到这里、再见到鹤原。 …… 在无知者一下跌进骤起的灰雾中离开以后,系统从空中落到鹤原的肩上,它[咔咔]了几下,不知道自己是要说什么,最终小声道:[很开心啊]。 很开心的不止是无知者,还有试炼者,当然了,它好像也有点受到影响,不过系统绕着鹤原飞了一圈,问道:[无知者就是试炼者在等的契机吗?]有点不太像,她太跳脱和快乐了,完全就是小孩子心态。 不过它结合鹤原之前所说的话也想到了,[无知者抵达这个世界,那么快乐家——] 鹤原极轻地应了声,她的意识下沉,短暂地链接到了某处,在那里她感知到【快乐家】正在逼近。 和她(不合格死人书)不同,【快乐家】从诞生之初即为可化身无数的伟大意志,而在跨越万千宇宙来找回她的这途中肆无忌惮地制造灾难,携带着庞大臃肿、恐怖非常的意象,源源不断地向另一位积蓄力量以开辟新世界的化身供给‘原材料’…… 无止境的掠夺使无数世界被磨损为灰砾,而没有任何宇宙意志、伟大种族敢与其碰撞或抵抗。 【快乐家】太过强大,纵使约定了相见时间,可鹤原受到的制约更多,她要在【快乐家】正式抵达、尝试降临前完成自己的试炼/晋升仪式,否则这个世界将在【快乐家】的位格下彻底地破灭。 “我们的时间有限,而借助无知者,快乐家已经将她的助力送来了。” 当无知者追寻着所有鹤原之间都存在的关联,以弱小无害的姿态进入这个世界时,随着它的翅膀振动,无数鳞灰簌簌洒下……也有其它的存在渗入了进来。 月光从不知何处洒落进来,照在雾中晕染出一片黯然的蓝灰色,清风吹着鹤原的发丝和衣摆,她微微阖目,却做出了一个在系统看来有点奇怪的举动。 她抬起手,盖住了另一只手的手背,当然不是为遮掩,而似乎是阻拦什么东西破开她的肌肤(人形)暴露出来。 …… 除去时不时爆发的灾害之外,世界似乎是平静的。 无知者每日都游荡在横滨这座繁华既混乱的海滨城市中,没有人可以发觉她的存在,她是自由的,也不背负任何的职责或其它,漫无目的地一个人玩着、尝试理解这个世界,但每一日都会回到鹤原的领域中去和她说话。 在另一条世界线上,当漫长到持续了整整一月的梅雨季过去,笼罩东京许久的大雾也散去,人们的生活如常。 在私底下,安室透和赤井秀一之间即使有着冲突矛盾,慑于鹤原的存在,也交流了不少次,最终安室透从对方那里获知了有关‘沾染灰雾可能会致使被标记或者改变、影响意识’的信息,而他也将自己所知的情报都交换过去—— 当前的情况下,容不得他们继续敌对不合作,鹤原的身份太过特殊,还有她散播出去的影响以及她暴露的目的等,也许有他们被欺瞒这样的微末可能,但实际鹤原的能力着实诡异恐怖,完全不必要说谎来蒙蔽他们。 然而一旦她所说的属实,而他们也无力阻拦,那么灾难必将降临,而且鹤原也并未说明‘死亡’的意志会拘于东京、不会扩散。 她所要做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但站在人类立场上的他们却不得不在意,在不能敌鹤原本身的情况下,就要做好面对‘死亡’和牺牲的准备。 而那些情报经过深入的整合分析可知,灰雾存在危害,但是大雾期间大部分行走在雾中的人们并未受到影响,赤井秀一认为灰雾(鹤原)能辨识到每一个人的意图,近距离试探过鹤原的情报人员都已被影响,而包括那些试图远距离狙击她的战斗人员同样被影响了意志。 在赤井秀一被标记,成为鹤原的代行者之后,他回去过一趟FBI东京分部,无疑察觉到了有哪些人被影响,也知道他们的所为,结合从好几个试探过鹤原的组织中得到的情报,故而这一结论是完全无误的。 而安室透从另一方面查证了许多信息,在鹤原抵达东京以后,这座城市的犯罪率、自杀率及死亡率都在缓慢地拔升,而大雾期间来咨询过鹤原的心理疾病患者身边各种事件发生的频率奇高,明明经统计、登记的数据都很清晰,却没有多少人在意。 得出结论不代表安室透和赤井秀一就能针对于此展开行动,因人类的力量远不足以对抗‘神’,鹤原一直待在她的公寓中并不出门,哪怕他们想调动部门人手的力量,让公寓及周围区域范围内的人们暂时撤离,但从一开始就被阻拦,当看到、听到同事们怪异却不被在意的行为和话语,毛骨悚然之外,计划也无法再进行下去。 ……灰雾之中到处都是鹤原的眼线,更甚鹤原就是灰雾本身。 然后事态就僵持到雾气散去。 可是真当灰雾消失无踪,赤井秀一或者说仍保持伪装的冲矢昴面色冷硬,在早上十点到波洛咖啡厅中喝咖啡和处理事务,店中事情已经不忙碌了,没会儿安室透就过来坐在他对面。 他们坐着的卡座位置很是巧妙,很容易忽视过去,却能一眼扫见来人,借助两旁摆放的绿植也刚好能躲过了店内监控,冲矢昴说着:“情况不对。”大雾消散不可能是事态好转的现象,反而只能说明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安室透略微皱了下眉,“为什么?” 冲矢昴的身姿坐得很直,脊背挺拔,总是给人一种认真之感,他眯着眼睛道:“还记得我在灰雾中看到过什么吗?那些昆虫动物和植物全都变了模样,而且还似乎具备一定的‘活性’,异化已经产生,那么就不可能逆转。” “鹤原还什么都没有表示,你要知道,虽然我们逃过一劫,成为了‘代行者’,但实质上我们没有收获,不知道鹤原的弱点,也对她所说的‘高维生物’毫不了解。” 他们现在的重点不在黑衣组织,而是在鹤原身上,而一旦放开眼界,就知道鹤原绝对是比黑衣组织更大的危害,哪怕他们借助鹤原的力量也解决了很大一部分犯罪者,但她本身才是对人类最大的威胁,只要鹤原存在一天,他们就无法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开。 “我更怀疑,灰雾散去是进入了鹤原计划的第二阶段,如果灰雾中的那些东西具备污染性……” 他猜测世界表面的大雾散去,但藏身于雾中的、被改变的现实的存在却能携带灰雾进行扩散,而第二阶段被扩散的灰雾就不会如笼罩东京的大雾那样‘无害’。 冲矢昴在灰雾中见到沼泽林地和那些怪异生物,怀疑在鹤原的力量影响下,世界(起码东京范围)已经分成了表里两面,而里世界是迟早会入侵到现实世界的。 他这样说就令安室透想起了梅雨季最初,电视上报道的那些新闻,仿佛有另一条线索串联了起来,“粮食……” 也是作为梅雨季起始的那场大雨过后鹤原才出现,在她的力量影响下,首先现实的环境受到影响,关键点也就是沼泽和林地(像是现实世界在为鹤原的降临做准备),然后活跃的昆虫鸟兽和植物(成为她的从属),同时以她为中心的区域范围内犯罪率、死亡率开始提升,当大雾笼罩东京以后,怪异恐怖的里世界被塑造,‘死亡’的意志再度扩散。 安室透感受到了一阵胆寒,‘神’的力量不可能只影响一座城市、一个国家,她的意志必然会扩散至整个世界,也就意味着—— 全世界都会被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而动物、植物乃至人或物都可能沾染上灰雾而被异化。 他们的粮食会受到影响,仅仅这一条就足以扼制人类的命脉,而在人为制造的灾难外,一旦整体环境受到的影响过大,他们还会遭遇各种自然灾害。 …… 整个世界都将会被鹤原所操控,似乎已是不可逆的进程。 无知者 世界已被鹤原所掌控。 无穷无尽的灰雾仍在不停涌现,躲避开高维生物的视线,盘桓在世界之下,通过反复回旋正缓慢地形成旋涡,拖拽着处在‘上升’阶段中的世界行进速度逐渐减缓,然而灰雾的动作不止于此,在旋涡之中延伸出数根细丝链接到世界各处,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去。 而在此前伴随无知者的到来而渗入的鳞粉微微发着光,融入挂在各处、随风摇曳的的茧中,在一切生物的感知之外,茧中释放出流光溢彩的光芒,缓慢地孵育着什么。 微小不起眼的虫茧被风吹动,轻微晃荡着,细碎的簌簌声响不绝。 这颗混杂了许多颜色的深蓝色星球上灾害频发,气象灾害时不时席卷某地,又会转换阵地将灾害扩散,海洋之上卷起巨浪,赤潮大面积爆发,还有种种生物灾害蔓延,地质灾害同样不绝,而生活在其上的生物没有分毫觉察一部分虫茧的力量流逝,缓缓沉入了地下。 …… 处于东京线上的鹤原没有为安室透和赤井秀一解答任何疑惑,她是一个象征、是一个符号,只需要存在就能引起世界‘质变’,在她的意志影响下,仍有许多案件发生,东京的各种死亡率汇合,当这个数据的涨幅提升到恐怖的境地时,终于缓慢停滞。 然而周边城市却似乎被已无限制扩散的‘死亡’意志影响,各种缘由造成的死者数量开始缓慢上升,但安室透放眼全球,却知道……整个世界人类的死亡率都在提高。 当遮挡眼前的迷雾散去,借助无形渗透了壁垒的畅销小说《死天鹅湖》,两条世界线有了短暂交汇,纵使本条世界线上有关于《死天鹅湖》的痕迹乃至人们的记忆全被抹去,然而作为代行者的安室透和赤井秀一获得了赦免,也能轻易觉察出异常所在。 小说《死天鹅湖》的存在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只闻其声却始终未曾在公众面前露面的竹园芭蕾舞团,他们两人都能作为情报人员活动,当信息被收集汇总,自然能得出诸多结论,也看到了小说发行地异常的自杀率,显然二者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小说异常消失,然而‘作者鹤原’这条线索却令他们如鲠在喉,鹤原曾经说明《死天鹅湖》并不是她所写的,以及那句话—— 如果她会写小说,那么第一本书将名为《世界之下》。 如果《死天鹅湖》的作者是另一个‘鹤原’(先假设还有另一个‘鹤原’存在),她书写了这本小说,借助书籍散播‘死亡’的意志引起自杀率异常(因精神影响不被人注意)的现象,然后当小说消失,书中的竹园芭蕾舞团入侵现实; 本条世界线上的鹤原以大雾笼罩东京,同样是散播‘死亡’的意志,使得犯罪率、死亡率提高,还有诡异恐怖的里世界被塑造,当雾气散去,‘死亡’的意志被减弱,在再也没有地域限制。 以两个鹤原、两个事件同时发生为基础建立逻辑链,完全能支撑鹤原的行为存在阶段进展的猜想。 还有那些席卷全球的灾害不断爆发,都能作为鹤原的力量增强、拯救世界的过程已步入第二阶段的佐证。 祂的意志如瘟疫般蔓延 死亡是祂的化身 祂令世界坠落…… 从赤井秀一那里得到这三句祷告词,安室透心中已侥幸全无,不论鹤原是想要拯救世界还是摧毁这个世界,‘死亡’都是不可避免的,祂的意志蔓延,像是重重灰雾笼罩了这个世界,只不过现下还勉强保持了平和。 ‘平和’,想到在她的意志影响下死去的人数,哪怕已经尽可能地剔除了影响范围外的死亡数,余下的那个数字仍旧庞大且刺眼,简单的数字‘1’即代表一条被迫逝去的生命,而在大雾期间东京死亡人数加上大雾散去不到一周的这段时间里全球死亡人数,足有千万之多。 安室透不免哂笑,人类自身的力量无法对抗于神,只得祈求神明降下慈悲,就连死去了那样多的生命,却只能证明神的仁慈、手下留情。 ……说到底人类的社会里就不应有神的存在,但那头‘高维生物’直至现在都还没有影子,知晓内情的他们二人什么都做不了。 无法阻止鹤原的意志扩散,也无法保证真正威胁世界的‘高维生物’不存在。 他们唯有等待,等待鹤原将一切真实暴露;唯有见证,见证鹤原最终为世界带来救赎或是毁灭。 …… 横滨、东京作为锚点,被动地承受来自【鹤原】最深的影响。 鹤原所在的纯白房间已化作为自己的领域,并链接了现实表象下的里世界,在这里的天气变化与外界不同,白日极其漫长,仅有短暂一刹黑暗,但每次轮转的黑夜时间都缓慢地增长。 系统落在她的身侧,散发着明亮柔和的光芒,有点困惑地说道:[好奇怪啊,试炼者,我怎么感受到底下有好多的蝴蝶?] 底下——哪底下?它不知道,只是感知自己和试炼者所处的位置很高,但形容高又有点不对,因为他们是飘荡着的,现在在这里,下一秒就不知道在哪了,也可以形容他们的位置在很里面?反正不在这个试炼场世界的表面,被层层包裹着,能上下左右地移动,却不能挣脱开束缚。 鹤原轻声地为它解答道:“那是试炼场。” 试炼场中已有蝴蝶破茧了,而且个数也并不多,仅有三个而已,余下被系统感知到的‘蝴蝶’都只是一些散溢的力量。 她垂下暗沉沉的眸子,看到两只‘蝴蝶’已然化人,她们是—— 天母教团。万蕊夫人与侍奉身边的蜂夫人。 在她的衣摆下无数呓语仍在继续,然而被念诵的内容却时有不同,部分呓语已发生了变化,鹤原却毫不在意。 “万千花蕊, 它是最慈悲的母亲。” …… 在横滨、东京两地逐渐出现信仰‘天母’的宗教,但是由于宗教性质——母亲意味着女性,而‘天’这样具备威严和力量的字与意却冠予女性,并无多少人投入这个新生的、仿佛连名字都在违逆父权表达不满的小教团。 在民间这样的教团兴衰更迭很快,虽然是注册就可以接收教众,但真正做大的却不多,尤其天母教团没有资本投入,没有名人来为她们宣扬,就只有寥寥几名女性不看教义和教规快速地加入,又在向‘天母’哭诉了自己的生活不幸后快速地退出。 站在租赁来的房屋中,万蕊夫人始终微微地笑着,在她身上看不出具体年龄,是三十岁左右刚生育过的丰腴身材,然而那张面庞上却有着慈母般的神情,如果没有漫长岁月给予她的磨砺,不会有那样的包容慈爱。 她身边的蜂夫人则板着脸,蜂夫人比她高一头,身材只是看着瘦削,然而在衣料包裹下是一具做过许多农活,单手拉力可达七百公斤的强健体魄。 眼见着又是一名女性教徒在哭诉完后恍惚地离去,万蕊夫人的眼中慈爱之色不减,明明房屋是才租赁的,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置备,屋中仅有一些基础家具和电器,蜂夫人走向厨房,没多会儿就沏了一杯热茶出来。 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水澄明,万蕊夫人温和地道:“怎么不为你自己沏一杯?”蜂夫人并不回话,却是转身再沏了一杯茶过来,坐在教徒之前的位置上,和万蕊夫人相对,中间只隔了张矮桌,脸色严肃板正。 万蕊夫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宽慰着她,“都是可怜的孩子们,”这个世界容不得她们不哭。 要她们怎么办呢? 她很轻地叹息道:“蜂女,‘天母’已降临了。”语声中却又带着笑。 只需这一句话就能安抚住曾为蜂女的蜂夫人,‘天母’降临此世是因【快乐家】的意志,而【快乐家】…… 这个世界的人类所创造的社会实在糟糕,她们此前已见过无数个这样的世界,也理所当然得到了无数个世界的结局,而它们足以唤回蜂女的理智,因为她们所经历的每一个世界最终都必然是平等、健康、幸福、美好的,更不会有阶级和性别压迫。 万蕊夫人道:“他们都是我心爱的孩儿,只要来到我面前的孩子都将被我所庇护,我舍不下他们任何一个人。” 蜂夫人面色冷漠既严酷,“但在我等降临之前……” 万蕊夫人截断她的话语,颇为包容无奈地笑道:“你知道的,社会总是不断发展的,没有真正的平等,更没有永恒的平等。” 于是在社会发展中总会有数不清的人们丧失自我也丧失生命,他们牺牲在人类整体社会发展的巨轮下,被时代的理念束缚,被上层的人们驱使着贡献自身乃至一切,被现实所压迫,作为源源不断的材料组成社会的每一个部件,他们是人文中必要的牺牲品。 那要他们怎么办呢? 无知者 除去全球不时爆发的自然灾害外,近乎没有什么与异能者或犯罪组织相关的大事件发生。 而国家层面上,因之前的异常事件中有英国异能机构-钟塔侍从的参与,有关‘鹤原’、‘小丑’和‘神’的部分情报当时已交涉出去,何况作为大战的战败国,异能者人数不敌他国,国力也在战争中被削弱、暂未发展起来,日本方面完全是被胁迫着。 ——依照目前的国力,面对他国的责问和哪怕并不严重的辖制手段根本不能抵抗,必然会遭遇重大损失,更甚会引起政局震荡,也要考虑到钟塔侍从是否会率先揭露这场世界危机,届时行动上迟了一步也就意味着他们‘包藏祸心’,日本势必会在国际上遭受阻击,极大可能在由此衍生出的博弈中完全沦为西方国家的附属。 哪怕处于国际形势考虑,还有东亚国家会尽力阻止西方国家对日本的占有和侵蚀,但对日本政府来说,这却是极大的绝不能容许发生的危机。 因此作为异常事件伊始地的日本,在人们所观测到的全球范围内爆发的灾害越来越多、完全证实了小丑的所言以后,不得不先行爆出这场已经席卷全世界、即将危害到全体人类的重大危机,联系了各国官方组织,积极向外求助。 在秘密会谈上率先抛出的就是有关‘神’和‘鹤原’的情报,虽然极大部分普通人的记忆和认知都已被修改,但越强大的异能者受到的影响越少,或者说受影响改变认知的速度越慢,参与密谈的国家并不多,以五常国为首(均派出超越者与会)引导会议并向日本发出诘问。 虽然所有证据和证人都在认知影响和改变现实的情况下已经不存在,但是有最早发现异常的日本民间异能组织-武装侦探社,和中后期被动参与进来的黑手党组织-港口Mafia提供的详尽的报告(且由具有超推理能力的江户川乱步补充完善),在时间线上的两个月之前,大致能划出一个时间和地域区域。 在那五十六个小时中某个时间节点,来自天外的神降临了——抵达的地点则为日本横滨,然后,小说《死天鹅湖》被书写,开始在不入流的杂志上更新,伴随‘影响’或者说‘死亡’意志的扩散,作为杂志发行地的横滨和周边几个市区,这些区域范围内的自杀率缓慢提高。 武装侦探社发现了异常所在、展开调查,最终证实小说作者-鹤原并不存在,但她拥有一副年轻女性的外貌(本条线索暂且搁置),对现实产生影响的能力也有迹可循。 经武装侦探社社员江户川乱步推理分析,认为由小说《死天鹅湖》引发的自杀事件是经影响形成的‘现象’,并且所有自杀的人都只是被‘死亡’所吸引—— 他们必然会以自杀的方式死亡,只不过各自的死亡时间由时间轴上分散的状态变为聚集状态,因此在紧凑的时间段里看起来增多,但其实自杀死亡的这一群体总数是不变的。 名为鹤原的神明拥有‘死亡’的力量,这是不可辩驳的。 随之小丑被书写和塑造、来到现实,首先掀起的就是一场恐怖袭击事件,通过中介雇人发放‘笑气’气球,当气球破裂后气体传播,使三处人群密集的地点同时发生暴丨乱,所造成的伤亡数共一百八十三人。 恐怖袭击事件发生没有多久,港口Mafia的底层人员-清水新井击杀小丑,与此同时清水新井被小丑的意志所污染,成为了异常事件中的第二个小丑,完美潜藏在港口Mafia中,并且悄然渗透。 然后与港口Mafia存在地下交易的一位军火合作商遇害(看到这里,美国参会代表面不改色),现场留下小丑扑克,被认为是小丑所为,但未能查找到其人相关线索,另军火合作商海外一批军火被截,新井清水进入研发部,为梶井基次郎打下手,暗中展开异能研究,盗取日本官方组织-异能特务科中有关异能者、异能力的研究资料。 清水新井制造了巡丨航丨导弹入境事件,发觉此事的武装侦探社联系了政府和军方查找导弹线索和踪迹,因不确定导弹入境是否与异能者相关,收到消息的异能特务科联系了港口Mafia共同查找。 事件轻松解决,未曾暴露在公众视线下,而武装侦探社还有另一发现——小丑藏身于港口Mafia内部,并且其人具有‘不死’特性。 港口Mafia暂时按捺不动,然而横滨郊外一处地区出现大雾,与之同时小说《死天鹅湖》的存在被抹去,人们的认知和记忆乃至现实被改变,小说事物入侵现实,竹园芭蕾舞出现。 现实正式准备容纳小说事物,横滨的土地面积变化,产生细微的移动和扩张现象,异能特务科排查出异常中心地点,携带数名人员和相关仪器前往检测,看似无异常,然而一名进入雾中的异能者存在和痕迹被抹除,仅有一人察觉出异常。 而小丑暗中组建的小丑帮成员袭击了港口Mafia的产业,劫走一艘大型走私船及炸毁一处军火库,并对港口Mafia的首领森鸥外发出警告。 此次事件之后,港口Mafia中令大多数参会人员都有所耳闻的‘重力使’中原中也和武装侦探社的社员太宰治共同进入雾中探查,见到了一番诡异之景,但其中的事物存在极为强烈的精神污染性,猜测进入雾中的人精神一旦被彻底污染,就会被雾气吞噬,存在也会被抹去。 但连同一位濒死靠近过灰雾、后又存活的异能者的讲述,他们获悉了部分情报…… “半片凋敝的蝴蝶翅膀 象征死亡的风声/振翅声 幽暗如笼罩着雾霾的蓝灰色……” 这些是神的象征,而【濒死时注视到金色的死亡,或者被其所注视】与【死亡是有形的】就很抽象了,但是能确认一点,那位外来神明必定有着死亡的权柄。 经异能特务科重启检测和试验,证明雾区和横滨异常扩张的土地面积近乎吻合,而现有仪器全都无法检测到雾中所含带的能量,发现灰雾具备传染性且遵循一定的规则,但灰雾能分辨进入雾中的普通人的思想,以及靠近/接触灰雾的仪器或动植物都会产生异常变化。 然后便是‘大地震’的发生。 《死天鹅湖》正式降临。 英国的异能机构钟塔侍从觉察到此事,与异能特务科展开会谈时,港口Mafia借助策反人员提供的线索顺利抓捕了清水新井(小丑),然后从小丑那里得知塑造他的神已降临,而这个世界将是神的世界,这个时代将是神的时代。 在港口Mafia首领着手处理组织内部事务时,小丑帮再次掀起暴丨乱,小丑研究出的两种药剂暴露——副作用极大的削弱版超人药与能使异能者丧失异能的药剂(情报解读到此,部分参会人员的脸色微变)。 最终暴动被按下,而身绕灰雾、形貌已然异化的小丑表示: “伟大存在早已降临。” 死亡也将平等而至,祂的意志将如瘟疫般蔓延在这片大地上。 祂将使世界坠落,祂即是灾难本身。 …… 到这里他们已经不怀疑神的存在是否存伪,而率先向日本方责问的问题是—— “为什么不及时汇报国际组织。” 日本方隐瞒消息至此,直到事件扩大到再也无法遮拦的地步才揭露一切,然而这时只看全球范围内都在爆发的诸多自然灾害,就知道事态已经无法挽回,而参会人员大多都能分析出神降临最初正是祂力量最衰弱的时刻,也在那时暴露出仅出现一次的人形。 日本参会的代表人员脸色霎时转白。 许多异能者的视线加诸在他身上,更甚有超越者悄然施压,而在这时,在他身后的异能特务科最高长官种田山头火站出,脸色再无笑意,深深地弯下腰去。 “这的确是我方我机构的失误,然而事已至此,灾难即将席卷全球,或许我们应先摒弃前嫌,不——请允许我方致歉,同舟共济度过此重大危机,在神明降临事件后,我方必定向全人类公开说明,付出应有之代价请求宽恕。” 或许的确是他们错了,作为异能者凌驾于普通人之上,却忘记了个人、一个部门、一个国家的力量是有限的,从前世界上没有神的存在,而在神已降临,并带来灾害的这时,他们方才认识到人类的力量远远无法与神抗衡,然而已经太迟了。 神的意志已然蔓延开来,他们必要抓紧时间积极行动,准备应对或许将到来的更大危机,也必须要展开合作,将全人类的力量汇聚于一处,尽最大的可能延续人类种族的繁衍生机,哪怕拼尽一切,也要保留最多的生命火种。 无知者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各国都开始向民众提及灾害及相应自保手段,任由各种阴谋论在网络上发酵、壮大,并引起少部分人游丨行和请求政府进行公开说明,当舆论仿若失控、再也不受控制时—— 各国政府没有对他们的请求给予回应,却在近乎同一时间段里正式下达文件,各个公司、组织和学校都将统一进行灾难逃生演习,并为公民准备生存包。 事态仿佛变得严峻起来,然而在全球国家统一的隐约透露出某种意味,防患于未然的行动中,除去部分公民被鼓动声势浩大的声讨外,大多数人都听从政府建议,进行各种物资的储备工作。 为避免民众反应过大,疯抢物资致使秩序紊乱,或冲击政府引起动乱,大多数国家限制公民以个人身份凭证限额购买部分物资,同时针对弱势群体提供帮助,而在这之外还要撤离海外公民,不少大型跨国公司都开始收束业务,而国家与国家之间积极展开互贸交易活动…… 不平定的风始于微末,游荡在这个世界上空,伴随着种种灾害的发生逐渐壮大,吹拂的力度一点点增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骤然变得猛烈,以无能阻拦、势不可挡的强势姿态将全人类卷入旋涡之中,带往不知道何方。 …… “万千花蕊, 它是最慈悲的母亲。” 草叶上凝聚出露珠,当太阳高升,风轻轻地吹荡,草木间掀起绿浪,而晶莹剔透的露珠顺着脉络,受重力的牵引滚向叶子底部,要么在这一过程中滚落,要么成功抵达,然后一点点下滑,被风干或残存一点水迹,渗入植株根部的土壤中。 在清澈的湖水畔,有人跌坐在地上,身上的西装凌乱不堪,在日本这样格外在乎自身与他人形象的社会中,他却毫不顾忌自己在前夜下过雨的草丛中弄得一身脏污,皮鞋里灌入了泥水,至于原本干净的衬衣袖口早就分辨不出颜色,头发也是一缕一缕的,似乎在野外待了一夜,才惹得一身上下也被露水浸染。 他神情麻木得没有任何表情,而始终想不明白—— 究竟为什么呢? 他为公司做了太多的事,从成立最初就扶持着邀请自己一同创业的同学,不说劳苦功高却也实打实地做出了贡献,相反只投资甚至许多事务都交给他代为打理的同学-老板生活得更轻松愉快,只需要主持大局任意表达自己的观点,甚至提出一些毫不切实际的计划,还会凭自己的喜好来调动人事和随意开展或终止业务,而他则不断扫尾,安抚员工、股东和合作商们。 他扶持公司至如今,近乎有十二年之久,劳心泣血,没得到多少却付出了太多,总念着当年同学拉他一起成立公司的情谊,然而他的老同学、他的老板却在这次酒会上喝大了说什么? 他说:你平野宗秀不过就是我养的一条狗,汪汪叫!哈哈哈哈哈,丢出一根骨头就会跑出去再给我叼回来一块肉,可真是条好狗啊。 他说:我早看你不爽了,平野君,你该不会以为咱们之间真存在什么情谊吧?公司里什么事都是你出面,还要你亲自去联系那些合作商,还要为那些随时能替换的员工寻求福利?安抚他们?他们算什么,你又算什么? 他说:平野君,今天我给你最后一个脸面,现在、立刻、马上,去辞职,等我批复以后你就可以爬了,至于你手里那点股份就拿着吧,当我赏你的,这么多年辛苦了,给老狗一点骨头吃,也才不能回过头咬我嘛哈哈哈哈。 他说:…… 平野宗秀满脑子里都充斥着那些恶劣的话语,还有什么,他还想起了,当他第二天回到公司,很想认定那夜里酒会上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假的,然而见到那些职员和股东们,明明以前大家的关系都很友好,可那时他们的面庞却在他此时的记忆中显得狰狞扭曲,没有任何人靠近他,甚至以往最熟悉的一位股东也避他不及。 随后就是公职人员找上门来,他们说,他被举报套用公司资金并有逃税嫌疑,还有许多‘证据’和‘人证’一齐涌出,如果不是他在这十二年间有关自己帐下和所管的资金每一笔都有详尽无比的记录,可能真的就会被逮捕并追究刑事责任。 他跟随那些人走完流程、洗清了嫌疑,可是他们没有查究竟是谁套用了公司资金和逃税,他向老板递交了辞职信。 然后,他一无所有了。 平野宗秀想,也许他真是老同学口中的蠢货。 不然为什么从前一直没有发现老同学对自己的嫌恶和不耐,为什么没发现身边那些人还有着另外一面,在他被老同学公开侮辱、做出决定踢出公司后,不止漠视还有落井下石,那些为他‘违法犯罪’提供‘佐证’的甚至有受到他帮助被他提拔起来的人。 不然为什么他不把手中的股份抛售出去,然后拿着那一笔钱随意找个地方待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也不去讨那些旧识们的嫌,或许可以再尝试一份工作,开始新的生活、建立新的人际关系。 可他为什么在递交完辞职信的这一天结束后,漫无目的地走到郊外,甚至在野外待了一夜,这样来折磨自己,虽然有很多人对他的遭遇和境况不闻不问,可是起码还有一些人隐蔽地对他表达了关切善意。 可是……他现在已经什么都分辨不清了,分不清那些还在给自己发消息的人是好是坏,分辨不出那些人做出友好和善的态度究竟有什么意图。 他已经一无所有,失去了为之所奋斗的事物,失去了曾真心相待的老同学,失去了自己所经营的人际关系,不再信任他人,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然后开启新的生活。 他被困在那一场酒会上,耳边时不时就想起老同学说的话,他说:他是一条狗。 平野宗秀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哪怕走到了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或许会在野外待到饿死,或许会忍受不了饥饿然后回去,而回去或不回去这两个选项将迎来的一切都是未知。 他什么都没有想。 他拿出在出走前已关机的手机,电量还有57%,近乎是立马就有电话打了进来,但他平漠十分地挂断,花了十多分钟将每一个打进来的电话都加了黑名单,然后他看到一些网络消息,‘全球末日’。 即便近些日子都过得浑浑噩噩,可他对‘全球末日’这样的说法仍是略有耳闻,似乎是连政府都差不多默认了这个说法,他被公职人员控制、带着查验资金流向时,看到政府部门和周边的学校、公司进行演习,还听了不少的应对手段,和需尽早准备的物资清单。 ……世界真的迎来末日了吗? 如果一切都被毁灭,也不是不能接受。 每个人都是会死的,不是今天死就是明天死,或者在未来的某一个时间死,只要死亡平等而至,那么他也可以……不去怨恨,哪怕他受侮辱,遭遇不公、不平的待遇,可只要有一项是平等的,他都能叫自己释然。 他没有那位老同学的家世,没有他那样的生活环境,没有他那样的财富,没有他那样肆意蔑视他人、打压他人的心安理得的姿态,没有他那样冷漠无情能真正残忍对待他人的心理。 只要仍有死亡这一项是平等的,平野宗秀想,还好死亡是平等的,不然这个世界上充斥的不公和怨恨也许早就盛不下了。 平野宗秀乱想着一些事情,眨了眨干涩的爬上了红血丝的眼睛,他是被这个世界、这个时代、这个国家、这个社会所驯服的羔羊,没有真正想改变什么的野望,哪怕遭遇不公也不会将矛头对准一切之根源,而只会进行自我蒙蔽和自我驯化。 他和许多人一样,温驯,柔顺,听话,最主要的是不反抗,也不会施行大的犯罪,是每个当局都最喜欢最需要的那类公民。 所以剖析到现在,这些才是他来到野外、待在这里的最终原因。 打着人文社会这样的旗号,总能驯服一批又一批的顺民,他们相信了所谓的人文,然而一旦不能学会保护自我权益的手段和找到使自身所在阶级提升的门路,就永远不会有‘平等’这一现象降临在自己身上—— 要知道,‘平等’也是人为的定义和人为的现象,而非自然制定的规则,所以总有人能绕过这一人为制定的规则,剥削他人来为自己牟利。 平野宗秀想了很多的事情,然而在这些纷杂缭乱却令他有所觉悟的思维之外,他仍旧、仍旧找不到自己所要做什么。 唯独这一点是没有答案的。 他看着风吹过草叶,清澈的湖水上掀起波纹。 他在想自己究竟起源何处,他们是否有不变的母亲。 是否会有母亲拥抱她迷途的孩子,是否会张开怀抱安抚她失落的孩子,是否会在某个时刻回应她的孩子的祈祷—— 从遥远的期盼中,牵住那一根饱含思念和爱的绳索,来到此世。 无知者 平野宗秀感受着清风吹拂,他看到清澈湖水里倒影的天,怔怔出神。 然后,有温暖无比的、属于母亲的柔软双臂从浩瀚天空垂落,带着万千现象尽数呈现于他面前的宽阔怀抱张开。 ——母亲拥抱了他。 在此蝴蝶集群栖息之地,在此繁花热烈盛开之地。 眼前所见如梦如幻,在一切美好、柔软和温暖之中,平野宗秀找回早已记不得的婴儿时期,那与母亲血脉相连,安心蜷缩在母亲怀中的感受,他们的心跳声一齐织成一首动人的歌,母亲无处不在,母亲的手掌隔着一层薄薄的肌肤轻抚着他,母亲以伟大且神秘的身躯孕育着他,这样的认知近乎令他落下泪来。 母亲啊,永恒的母亲啊,不变的母亲啊。 她照管着此世间万万千千柔嫩弱小的花蕊,投下慈悲的目光,以不求回报的爱,以无条件肯定的话语,以包容一切的怀抱,跨越时间和空间抵达他身边。 他无疑是母亲心爱的花朵,回寰在母亲的掌心,被她轻举着捧向高天。 他的视野骤然变得宽阔,在数万里高空上俯瞰世界,他看到无垠的腐败的土壤和哭泣跌落尘埃的花朵,他看到许多姊姊妹妹,她们伸出祈求救赎的枝叶,却最终凋零……如此悲剧还在不断地发生。 一朵朵花皆在尘世间受难,可悲伤的母亲只能在高天之上望着她们,她伸出无力的双臂,希冀能将凋敝的不幸的花蕊揽入怀抱,带她们回到自己永远无灾无难幸福安康的神国。 在她的乐土中,在她的乐土中。 将不再有悲伤、失落和难过,再无颠沛流离,一切苦难磨砺皆去。 伟大的母亲垂首,告知:我将永远在你身后。 于是。 每一朵花蕊都将能有所选择,尽可以回归母亲的怀抱,尽可以漂泊远去,尽可以在母亲的注视下迎来新生…… 平野宗秀恍惚出神着,他的意志乃至灵魂随着母亲放下而轻飘飘地下落,最终回到这具尘世躯体中,每一朵花落地都是一个人,所以他还有无数的同胞,他还需要将救赎带给更多的人们,她们和他们,每一个人都应知悉母亲的存在,都值得被母亲所拥抱。 “万千花蕊, 您是最慈悲的母亲。” 时间已过去太久,人们都忘了他们还有唯一的母亲,那就是化身为天的那一伟大存在,哪怕岁月不停地变迁,哪怕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可她都注视着他们,期盼能与自己心爱的孩子们再见,再将他们揽回自己的怀抱。 “敬告我们化身为天,伟大且慈悲的母亲,请不必为受难的我们悲伤。” “我们将拂开遮蔽,向您的每一个孩子、向我们的同胞告知您的存在。” 当我们清除一切遮蔽和阻碍,您将重新回到这片大地上,将花的种子播撒,将我们再次孕育,于是连同世界也迎来新生。 那么他想要做什么—— 这一点,已有了答案。 …… 另一边异能特务科再次找到小丑,试图从他口中得到更多的或者说新的情报。 由于灰雾具备异化生命/物品和传染的特性,他们并没有时时监控被关在地矿研究所地下深处的小丑,而是偶尔才由知悉内情的异能特务科成员下去进行探视和问询——此过程中,不乏有成员因被小丑抓住弱点引诱或看破心理致使精神压力过大而被迫换人。 此次前来探视小丑的则是异能特务科参事官助理-坂口安吾。 身着整洁西装、鼻梁上挎着圆眼镜的青年从铁质楼梯上缓步而下,他看到被层层封闭在各种透明材质内,勉强使灰雾无法扩散出,而他本人神情相当怡然自得的小丑。 地矿研究所地下的空间很大,曾经有不少大型仪器在这里工作,但在被荒废后,废旧仪器都被拆解带走,大概是经回收再被炼成其它器具,而那些痕迹仍存留在此,不过现在倒是有了新的痕迹,盖去了部分旧痕。 积灰的地上布着许多凌乱脚印,是为了把小丑转移到这里,费了不少人力物力留下的痕迹,在另一边则是一座才组装不久的控制台——专门为小丑而设计的程序和各种简易标明的后手以及重中之重的呼叫报警系统。 坂口安吾下来时就被留意到了,但小丑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向他投去过丝毫注意,他从楼梯上下来,刺啦哐当的声响消失,转为轻巧的脚步声,而在向小丑走去的过程中,不小心踢到了一枚螺丝。 铁制物滚在地面上的声音响在空荡无比的地下空间里,坂口安吾站定,冷冽的目光投向被灰雾萦绕、近乎是飘浮在空中的小丑,他的面庞在细小水珠形成的雾中被晕染开变得模糊不清。 小丑以略微张开手臂,如同祈祷的姿态浮立,当他缓慢地睁开眼,居高临下地看向来人,那双充斥着混乱和恶劣的浑浊眼眸浮现出笑意,随之猩色的嘴角拉开,就像是毫无限度般地往两边扯去,显得狰狞可怖。 “瞧瞧是谁,是我们的异能特务科参事官助理,坂口先生啊。”他举在身侧的手微微动着,轻巧地挽出优雅弧度,做出马戏团面对观众一贯开场式的手势。 迎着坂口安吾深深的蕴藏许多意味的目光,小丑毫无自觉,抬高语调如同吟咏地笑道:“好了先生,你要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呢?” “你知道的,我的主人太过伟大,而祂现在不再顾得我,那么你们可以得到部分不那么重要的消息。虽然我给世界带来混乱,我给世界带来鲜血,我是个满口谎言的狡诈无比的人。” 坂口安吾道:“那么你能给出什么信息。” 小丑根本不在意他说的话,只继续自己的话语,“但是,但是啊,”被困在层层阻隔后的他高举双臂,连手掌也张开,一瞬间萦绕周身的雾气浓烈了许多,各色的虫茧挂在他身上,似乎将要破茧而出,然而在坂口安吾的警惕注视中,他没有挣脱开束缚。 “祂向我许诺了一个……” “一个仅存在我理想中的世界,一个再不具备人文的世界,一个所有人都自由无拘束的世界。” 这个世俗概念中的疯子/恶棍/刽子手垂首,他俯瞰着人文中的人——以真正的人的视角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被人文携裹着后退或向前,他带着极致的理性,看着那个因人类繁衍发展而被塑造出且不断修正、更易的存在,正是它阻碍了自己,然而他们永远是相伴相生的,只要人类存在一天,只要人文存在一天,那么小丑的意志就绝不会消散。 “我的主人如斯伟大,当然——那是在另一个世界,别担心,小鸟。” 一只艳丽的蝴蝶落在了小丑抬起的指尖上,他欣赏着它,慢条斯理地道:“你真像那个人所养育的小鸟啊,一样的纤细警惕,有着强烈的戒备心,但总有时候站在我面前求我给出信息和情报。” “虽然我很想将这称为一场游戏,但对我的主人就不那么礼貌了,可以折中为‘这个世界是祂的乐园’哇噢,一听就很酷对不对?有感到荣幸吗?” 坂口安吾始终注视着他,哪怕心底警惕再提升,面上审视的表情仍旧不变,只是不受控制地,眉头越蹙越紧。 “小丑,你究竟要说什么?” 他听着小丑句句所言,只意识到对方的意志完全是混乱疯狂的,不要尝试理解他,不能被他的话语带偏思维,更不要相信他这样伪装出的理性假象。 小丑竖起一根手指在猩红的唇前,轻声然而低沉嘶哑地道:“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还有另一位伟大存在的化身抵达了,牠已上岸,虽然暂无威胁。” “还有我的主人,祂的力量变得更强大,那么这个世界上的灾难也会再次升级了。” 在那充斥着恶意的眉宇间,显露出深深的意味,小丑对这个世界正在和即将上演的剧目感到笑不可遏,咧开猩红的嘴角,他的视线再次上抬,像是透过这层层阻隔和厚重的地表望去宇宙,抵达了极远的地方。 他不在意这个并非属于他起源之地的宇宙,冷眼旁观这个世界人类的发展,他想,在这里是没有英雄的,也许有人类众志成城相互守望,也有那些官方组织和各种异能组织为此奔波努力,但是——没有如他的老朋友那样的英雄的。 没有人敢以个人的力量妄图拯救世界,当然,他知道老朋友的理想也不是这个,但是没关系,老朋友不在这里,他没有想与之交流或者开启戏耍的人,他们都很无趣,太无趣了。 也就只有那一个许诺的世界挂在前方,他想,他这次也许能抵达的,他的理想乡。 ——再不具备人文,所有人都自由无拘束的世界,只要诞生在世界上,那么就可以肆意而为,从不存在所谓‘道德’和‘罪恶’,一切都是原始、野蛮、血腥和疯狂的,人将彻底归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