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赤脚医生下乡,开局误入村花门》 第1章 告别绿茶,下乡 第1章告别绿茶,下乡 一九七九年,川省,省城华子坝,第一纺织厂家属楼。 傍晚七点,筒子楼的楼道里到处都是烟火气,饭菜飘香。 四楼李家却冷锅冷灶没有开火,房门紧闭,房内幺妹李易容和父母争吵激烈。 明天她就要离家下乡,李易民那个废物,却把家里砸锅卖铁给他弄来的工作机会,给了林素秋那个贱人。 “他李易民就是个怂卵匠,娶不到林素秋才好,真要娶了,他得被那贱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你们还别不信,我把话撂在这里,到时候你们也要跟着一起遭罪,和怂卵匠一起,被林素秋那个贱人吃干抹净……” 李易容如同上膛的机关枪,李父李母压根儿插不上嘴。 “行了,说几句就差不多了,越说越过分,一会儿你哥回来听到咋整?” 探头看看窗外的天色,李母蔡淑芬强行插嘴,想让幺妹李易容闭嘴。 “他就是听到又怎样,听到他也是个怂卵匠……” 李易容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辣椒性格,满不在乎地与母亲顶嘴。 这时,房门恰好打开,露出李易民带着些淤青的脸。 李易容只稍稍顿了一下,就是一句,“哟,怂卵匠回来了?” 蔡淑芬注意到的却是儿子身上的狼狈,心疼的眼眶瞬间泛红。 李父李国正倒是没话,却也走过来准备给儿子把脉。 “我没事,您二老先坐。” 李易民把父母按回凳子,随后目光落在李易容身上,鼻子突然有些泛酸。 李易容被他搞得有些莫名其妙,问道:“咋了,被人打傻了?” “没事,哥就是看到幺妹儿高兴。” 李易民眼眶红泛,多漂亮多开朗的幺妹啊。 前一世他因为工作被林素秋骗走,对幺妹下乡视若无睹,沉沦一阵,重新参加高考学了医。 毕业那年幺妹要在乡下结婚,他本准备赶回去,结果林素秋带着和陈为民的儿子找到他,说她离婚了,因为还是忘不了他。 稀里糊涂的,两人就过到了一起,他起早贪黑地接诊做手术,帮林素秋把儿子养大,累垮了身体,她却偷偷卖了他的房子,带着儿子去了另外的城市安家。 幺妹千里迢迢从乡下赶来送他最后一程,那时的幺妹已经珠黄憔悴,寡言少语,眼睛里多是被贫苦生活磨出来的麻木。 见他的那一刻,幺妹哭得撕心裂肺,嘴里不住喃喃她来迟了。 李易民心里却清楚,她没有来迟,是他自己糊涂,辜负了一家人。 弥留那一刻,他在心里祈求,老天若是让他重来一次,他一定替幺妹去承受她的苦难,也再不上林素秋那恶女人的当。 天怜见,老天爷真听到了,让他重回到了今天。 所以他跑到林素秋和陈为民的婚宴上去闹了一通,把那张工作证明要了回来。 李易民把工作证明掏出来,说道:“幺妹,来,哥给你个好东西。” “你能有啥好东西……” 李易容嘴里头说着嫌弃的话,下一刻,却忍不住惊叫起来,“这是那张工作证明,你去林素秋那个贱人那里要回来了?” “你咋做到的?天啦,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怂卵匠大哥吗?” 李易容仿佛不认识哥哥了一样,满脸不可置信。 李父李母凑过来验明工作证明的真伪,也和幺妹同样的表情。 李易民却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解释经过,只是他下一句话,再次把父母和幺妹惊得目瞪口呆。 “刚刚回来的时候,我去了一趟街道办,把我和幺妹的信息换了一下,明天我替幺妹下乡。明天要早起,我先去睡了,麻烦妈你帮我收拾一下行李。” 李易民合衣在床上躺了下来,父母和幺妹却一晚上也没敢闭眼睛。 第二天,他们一家赶到火车站,等听到通知李易民上车的信息后,他们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 李易容哭得撕心裂肺,一如前世她去送哥哥最后一程时一样,只是说的话不同,这次她说的是,“哥,我以后再不叫你怂卵匠了。” 李易民欣慰地摸摸幺妹的头,对和她一样哭得稀里哗啦的母亲说道:“妈你放心吧,我和爸没少学把脉抓药的本事,去乡下当个赤脚医生肯定没问题,吃不了苦的。” 父亲李国正这时候才开口叮嘱:“你学的那些还粗浅,看个头疼脑热的可以,遇上大病重病千万别上手,安全第一。” 安全第一,这素来就是父亲的口头禅,前世他都成了名医,父亲也时常这样叮嘱。 只可惜自己没听进去,再加上林素秋母子花钱如流水,为了多挣钱,他就不停加班,连介入手术也不拒绝,最终因为辐射超标,早早得了绝症,生命定格在四十四岁这年。 重活回来,他就在心里发誓,这辈子绝不再卷,远离渣女,一切以享受生活为主, 隔着可以打开的车窗,李易民郑重跟父母和幺妹保证:“你们放心,我一定听爸的话,安全第一!” 绿皮火车哐吃哐吃奔出城市,听着急促,速度却慢得出奇。 一整列都是下乡的知青,距离省城三百公里之后,就陆续停靠,每一站都会清空两节车厢。 等到了最远的一站西源,已经是十六个小时以后。 最后一批一共二百多人,李易民这一组四十八人,要去的地方叫做西苗乡。 乡里来接的人还没有到,跟车站的老乡打听,去西苗乡还得坐三个小时汽车。 若是被分到最远的村子,还得步行三四个小时。 同组的人叫苦不迭,有几个甚至商量,要不悄悄坐火车回去算了。 李易民不跟他们掺和,这年头知青下乡,说到底跟劳改性质差不多,私自返城属于违法,因此坐牢的大有人在。 趁着别人发牢骚的时候,李易民扛上母亲给他准备的两个大包,悄然来到人群最外围,占据有利地形。 这年代乡下可没什么大巴车,运气好点的能遇上个大解放,运气不好的就是拖拉机。 早点上车抢个里面的位置,还能让后上车的给挡挡风。 “你好,我叫张繁星,一会儿我能跟你一起吗?” 刚站好位置,身边传来个女孩声音,肩上扛着包不好转头,李易民把整个身体侧过来,才看到说话的女孩。 好漂亮好纯净! 麻花辫,大眼睛,冻得红彤彤的瓜子脸,如同抹了胭脂一样,更添姿色。 样式土气又臃肿的棉衣棉裤,却逃不过李易民专业的医师注视,那厚厚的布料之下绝对另有丘壑。 他向右歪头稳住包裹,伸出手说道:“你好,我是李易民,你也分到西苗乡?” “是的,我也分到西苗乡,说不定我们还能分到一个村呢。” 张繁星也带了一大一小两个包,大的被她拢在脚下,小的提在手里,她也腾出右手伸过来。 “那可就是真的缘分了。” 李易民嘴上应着,思绪却都在手上。 小手被冻得冰凉,却不失柔软,修长白嫩,不论骨相还是皮肤都是一等一。 再涂点豆蔻,画几枝花朵,必更迷人。 不知不觉间,两只手就握过了正常的人际交往时限。 张繁星好看的眉角微微皱了皱,她在火车上见到李易民对一个昏厥的知青施展急救,刚刚才发现分到一个乡,于是想结个伴。 只是现在看,这个高高大大模样不错的男生,品格似乎有点不好。 算了,大不了以后少接触就是。 张繁星用力抽回自己的小手,沉默地把头撇向了另一边。 李易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下不比后世,这年代是真会被判流氓罪的。 恰在这时,一辆冒着黑烟的大解放缓缓开过来,副驾驶探出一颗脑袋,大声喊道:“西苗乡的,上这辆车,西苗乡的……” “啊,怎么是大解放来接?” 知青们无不皱眉,李易民不管那么多,不等车停稳,小跑两步把两个大包扔上车。 又回过头把张繁星的扔上去,然后拉上她就跑,“快,先上车……” 张繁星还没有反应过来,屁股已经被两只大手托住。 她有些恼怒,人多眼杂却又发作不得,黑着脸爬上了车厢。 还在车下的李易民可不知道又冒犯了人家姑娘。 他还抽空回了个味,触手饱满,果见峥嵘。 很好,前世练就的手艺没丢,望闻问切,手到擒来。 殊不知,张繁星心里已经默默给他贴上了流氓的标签。 李易民没注意那许多,抢在其他知青之前跳上车,就赶紧把他和张繁星的包裹垒到一侧,腾出一个装衣服的放脚下。 他一屁股坐了一半,又冲着张繁星拍了拍靠里的位置。 张繁星黑着脸瞪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坐过去。 只是等车颠簸起来以后,她终于感受到李易民这么安排的好处了。 一车厢四十八个人,后上来的人几乎都只能站着。 这就算了,寒冬腊月的,这近三千米海拔上的风,刮在身上真的如刀。 他们屁股和背后都垫着包裹,软和不说,就连前面的风,也都被人墙挡完了。 偶尔随着颠簸看看旁边那张脸,张繁星心里想,这家伙会医术,心也细,可惜了就是好色。 在这个还要看成分的年代,好色可是了不得的缺陷。 大解放突突三个小时以后,终于到了西苗乡的公社。 一个个知青鱼跃而下,全都趴在地上嗷嗷吐了起来。 唯一从容的也就李易民和张繁星,两人拖到最后才慢条斯理下车。 看到先下车那些人的惨样,张繁星有心给李易民道一声谢,想想他的品性,到嘴边的谢字又默默咽了回去。 一个壮硕的中年汉子皱眉扫视着趴了一地的知青,目光落到李易民和张繁星身上,眉头才缓缓舒开。 “你俩看着精精瘦瘦的,身体素质却还最好,不错,不错。” 李易民也将中年汉子打量了一番,该是常年受紫外线照射的原因,汉子的皮肤黝黑泛红,眼睛却明亮有神,透着股精明干练,不像寻常庄稼汉。 “多谢领导夸奖,我是下乡知青李易民,这是我的同伴张繁星,不知道领导怎么称呼?” 听到李易民说自己是他的同伴,张繁星本能地想要撇清关系,中年汉子却没给她插嘴的机会。 “我叫刘卫国,西苗乡的副乡长,可算不上啥领导。” 李易民热情抓住刘卫国的手,说道:“原来是刘乡长,你批评的是,不该叫领导,你该是我们的老师才对。我们这群城里来的娃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往后还得仰仗你教授我们在乡下搞革命建设的本领呢。” 副乡长怎么就不是官了,人家至少还能决定他们分去哪个村呢。 李易民一番话令刘卫国很受用,笑着说道:“你这娃子能有这觉悟不错。西源地处偏僻,但是地广人稀。光是我们西苗乡就有十二个村,总人口却不足一万。 这次你们一共来了四十八个知青,平均每个村四个。你们有没有想去的村子?” 这不就来了吗? 李易民谦逊地说道:“我们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一切听刘老师安排,我们服从组织。我们都是革命建设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嘛。” 刘卫国欣慰地点头,大手一挥,说道:“那就去崖下村吧。” 李易民啪地立直身子,大声说道:“多谢刘老师,我们一定好好干,绝不给刘老师丢脸。” “行,那你们就先在这里缓缓,等村里人来接。以后有啥困难,就来乡公社找我。” 刘卫国留下一句话,再看看还没站起来几个的大部队,微微一摇头,走了。 等人走远,张繁星实在没忍住,问道:“你都把人哄得那么高兴了,为什么不趁机让他给你安排个近一点的村子?” 李易民神秘一笑,反问道:“你怎么就知道,崖下村不是最近的那个村子呢?” 第2章 无端敌意,他会医术 第2章无端敌意,他会医术 陆续有接人的村里人赶来,看到或坐或躺了一地的知青,纷纷皱眉摇头。 “城里的娃子就是金贵,大解放都能坐成这样,指望他们干啥活?” 乡下的汉子嗓门大,知青们把抱怨听在耳朵里,有些臊眉耷眼。 “巴桑,你要嫌弃,把分到你村里的给我呗,我不嫌他们身子弱干不了活。” “你想的美。” 那个明显是少数民族的村长扯着嗓门说道:“凭啥给你,干不了活,我让他们配种还不行么?” 听到这话,那些知青吓得一激灵,纷纷从地上爬起来,远离巴桑。 特别是那些女知青,看巴桑的眼神跟看魔鬼差不多。 一伙村里人哈哈大笑,起哄着说怕是没人敢和巴桑回去了。 张繁星也吓到了,不自主地往李易民身后躲住了小半个身子。 李易民正要安慰她那都是瞎说的,走过来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脸上罕见地戴了一副眼镜。 “你们是李易民和张繁星吧?我是崖下村的村长唐拥军,我来接你们回村。陈志凯和王宁是哪两个?” 不远处两个男知青赶忙举手迎过来。 陈志凯中等个子,稍显瘦削,王宁看起来不足一米七,身材却很敦实。 唐拥军又和他们做了一遍自我介绍。 李易民看看他们这一组的配置,再看看唐拥军,心里对这个村长有了初步认识。 在其他村长还在起哄逗趣的时候,唐拥军已经不声不响地进公社挑好了人。 除了务实精明,这个村长在乡公社必定还有门路。 自己和张繁星这两个“关系户”除外,陈志凯和王宁一看也是眼里有活的精明人,公社里没人支招,他怎么可能一眼就相中“良驹”? “人齐了那咱们就先走,路上我跟你们讲一讲咱们的政策和纪律……” 李易民想了想没有进公社和副乡长刘卫国道别,来日方长,不能给人留下功利的印象。 五人出了乡公社,李易民与唐拥军攀谈起来,“唐村长,现在差不多下午五点了,天黑前我们能到村子吗?” “放心,崖下村距离乡公社不到一小时路程,天黑前肯定能赶到。除了我们,其他村都得走些夜路……” 李易民依旧把两个大包扛在肩上,整个人转过来朝张繁星挑了挑眉毛,意思是你看我没说错吧? 张繁星的大包被唐拥军帮忙扛着,她自己拎着小包,此刻故意把头偏向别处,假装没有看见李易民的动作,脖颈抻长,如同骄傲的小天鹅。 这是啥意思,她在和我撇清关系? 如此明显的嫌弃,李易民哪里看不出来? 他只是没想明白,啥时候得罪这小幺妹了,难道托她上车时偷偷捏的那一把露馅儿了? 不应该啊,那一把多隐蔽…… 李某人肯定想不到,他在那之前就已经被张繁星贴上了流氓标签。 从乡东头出去,就拐上了进村的小道,沿着山脊而行,道路平坦,也还算宽阔,就是灰尘大了些。 唐拥军一路嘴都没有停着,先简单强调了一下纪律,然后就讲起了当地的风土人情。 西源县属于西凉市,是典型的高原地形,属多民族共居,算上汉族,整个市杂居了十四个民族,妥妥的小中华。 “那咱们村有多少种少数民族,人多吗?” “咱村只有一二大队有几十户布依族老乡,一百来号人,没有其他民族。” “布依族,是古时候的百越人吧?他们做的糯食很好吃,是不是真的?” 唐拥军诧异地看李易民一眼,说道:“你这娃子还是做了功课的嘛,了解过咱们这里的风土人情?” 李易民笑道:“临出发前都才知道下乡的目的地是西源,做啥功课?我就是喜欢民族文化而已,看了一些这方面的书。” 也许是他重生的缘故,他下乡的地方与前世幺妹儿不在同一地方。 唐拥军说道:“爱学习,也是个好习惯。” 李易民谦虚摆手,陈志凯突然问道:“唐村长,听说少数民族的人都有点野蛮,是不是真的?” 嗯? 唐拥军:“……” 李易民:“……” 这一句话把几个人都干沉默了。 好半天,唐拥军才黑着脸说道:“你这小同志,可不能胡说。咱们村的布依族老乡,都是勤劳热情的。” “唐村长,布依族勤劳热情,那其他少数民族呢?比如说彝族、藏族。咱们公社有藏族同胞吧?” 陈志凯像是没意识到突然沉默的气氛是他造成的一样,接着问道。 唐拥军突然有些后悔挑了这家伙,这哪是精明人,缺心眼嘛不是? 刚刚还谈兴浓郁的唐村长,彻底被陈志凯干沉默了。 偏偏这家伙还不死心,依旧不停追问,势必要个答案的那种。 张繁星看不下去了,说道:“陈志凯,你能不能闭嘴?吵死了。” 听到张繁星开口,一丝慌乱在陈志凯眼里一闪而过,他低声说道:“这是上学时候其他同学说的,我才想求证一下。” 张繁星说道:“你这是人云亦云。往小了说,是不礼貌,往大了说就是破坏民族团结,你知不知道?” 陈志凯红着脸说道:“我不是有意的,你不要给我扣帽子……” 顿了顿,这家伙有点不敢正眼瞧张繁星的样子,低声说道:“那啥,我错了,张繁星,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张繁星轻哼一声,说道:“我没有生气,你该道歉的也不是我,而是唐村长,和少数民族同胞。” 陈志凯很干脆,两个箭步跑到唐拥军前面,躬身弯腰,说道:“唐村长,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唐拥军笑笑,说道:“没事,年轻人嘛,以后注意就是了。” 陈志凯又跑到张繁星面前,“张繁星,给少数民族同胞,我在心里道歉行不?” 张繁星板着脸说道:“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能从内心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这点你放心,我一定从根本上反省自己的错误。我这个人吧,脑子笨,所以上学的时候成绩不好,老是容易做错事。以后还要多多麻烦张繁星同志对我进行监督,我相信在你的指导下,我肯定能快速提高的。” “都是同一批下乡的同志,我们相互提高。” “对对,相互提高……” 两人就这么聊上了,刚刚的小风波顿时化为无形,气氛再次变得欢快。 就连唐拥军的眼里也充满了欣慰。 李易民把全过程看在眼里,有点瞠目结舌的感觉。 先是示敌以弱,把自己放在猎物的位置,紧接着一招反守为攻,就拉近了和张繁星的距离。 这是什么? 高端猎手往往先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李易民瞅着陈志凯的后脑勺,心里感慨,这特么的是个高手啊! 差不多半小时后,前面出现一个小山坡,唐拥军说道:“这里已经进入崖下村的地界,翻过这座山坡,就能看到我们村的大队了。” 山坡上有一片松林,隐约听见有人声。 “应该是拾柴的村民,松林边上有两块大石头,大家平时都在那里歇脚。” 唐拥军见几人都有些累,于是给大家鼓气,“再坚持一下,等到那里我们也歇一下再走。然后再走二十分钟就能进村子了。” 几个人不由加快脚步,唐拥军说的那两块巨石在望,却有四五个村民围在那里,地上躺了一个人,站着的全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惊慌焦急。 不好,这是出事了! 唐拥军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李易民几人稍稍一愣,也赶忙追了上去。 “莫老四,这是咋了,出啥事了?” 唐拥军人还没到,就叫出一个人名问道。 被叫的那人回头一看是唐拥军,顿时如同见到救星,连忙喊道:“村长,你快来,吴阿蒙突然抽羊角风了。” 唐拥军脸色大变,连忙几个大步窜过去。 地上躺着一个约莫三十左右的年轻人,鼻歪口斜,半边脸扭曲着正在不断抽动,整个身体绷得紧紧的,也是抽搐不断。 “人都成这样了,咋还不往公社的卫生院送?你们这是要害死他吗?” 几个村民面面相觑,莫老四说道:“他抽着羊角风,哪个敢动他嘛?他弟弟已经去请于大夫了。” 唐拥军皱着眉头说道:“于国祥住在九大队,比乡公社还远,也不知道吴阿蒙能不能挺得住。” “唐村长,李易民会医术……” 几个村民神情黯然,叹息不已,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打破他们的沉默。 “李易民?” 唐拥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转身期待地看着李易民,问道:“易民同志,你真的会医术?” 称呼一下从娃子升级到了同志。 李易民还没来得及答,张繁星抢先说道:“他会,我们来的火车上有个知青发病,就是他救的。” 唐拥军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拉住李易民的手说道:“易民同志,那你快来给吴阿蒙看看。” 那些村民也不由得目露期待,张繁星和王宁也给了李易民一些眼神鼓励。 独独陈志凯没什么表示,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他平静的眼底似乎藏了一丝怨毒。 张繁星既然已经把自己推出来了,李易民就没再说任何话,他放下包走进人群里面,吩咐大家散开一些,然后蹲下来开始翻动病人的嘴巴。 确认病人没有咬住舌头以后,他又翻了翻眼皮,然后一边把脉一边问道:“病人以前发生过这种症状吗?” 唐拥军和村民对了一下眼神,答道:“没有发生过,他平日里身体都挺好的。” “他家里人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症状吧?” “没有。” 随后,李易民就没再发问,场面顿时凝重起来,大伙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半闭眼睛的样子,大气也不敢喘。 左手的脉搏,李易民听了约莫一分半钟,他又换了病人的右手。 陈志凯这时候突然开口打破沉默的气氛,说道:“李易民,你到底会不会治?病人的脸色已经开始变青了,你别不懂装懂,耽误了病人的病情。” 听到这话,几个村民的脸上也爬上担忧,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唐拥军还算沉得住气,但是也能明显感觉到他垂在裤缝边上的手捏成了拳头。 感觉到气氛的改变,李易民微微抬头看了陈志凯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半阖眼睛听起脉。 陈志凯却觉得李易民这种表现该是心虚了,他乘胜追击地说道:“唐村长,你还是让他住手吧,他要真的会医术,又怎么会下乡来?别是让他胡乱操作,加重了病人的病情。” 闻言,村民们的议论声变大了,唐拥军的嘴唇也忍不住动了动。 就连张繁星,此时眼神也有些闪烁,似是有点怀疑她把李易民推出来是不是做错了。 李易民终于听完脉,他也将众人的众生相看在眼里,不由咧开嘴角冷笑了一声。 “繁星,麻烦你把我军绿色的那个包打开,把里面的白砂糖拿出来,然后兑一碗糖水。” 李易民故意只叫张繁星的名,手下开始按摩吴阿蒙僵直的手脚,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志凯。 “咱们本是一起下乡的知青,不管你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我们都能勉强算是一个锅里舀马勺的同志。你想要在女孩子面前卖表现,那是你的事情,不过拉高踩低到我头上,可就算是结仇了。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 陈志凯的脸色有些胀红,他大声道:“你不要血口喷人,谁想在女孩子面前表现了?我只是提醒你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免得耽误了病人的病情。” 李易民说道:“你这一看就是不具备医学常识,我就是给他听听脉,松弛松弛肌肉,怎么就能耽误他的病情了?” 陈志凯指着正在兑糖水的张繁星说道:“那你准备给他喂糖水怎么说?病人都抽羊角风了,怎么能给他喂东西?” 这话似乎说到了众人的心坎上,张繁星端着糖水的手都僵了一下。 唐拥军甚至小心翼翼提醒道:“易民同志,抽羊角风喂食,吴阿蒙万一咬着舌头咋办?” 陈志凯望着李易民,嘴角微微往上翘了翘,有些得意。 李易民索性直接从张繁星手里接过糖水,说道:“喂糖水而已,不用咀嚼,他怎么会咬着舌头?” 见众人还是有些不信任的样子,李易民停下喂水的动作,看向唐拥军,“唐村长,那你说,到底喂,还是不喂?” 唐拥军一脸犹豫,陈志凯迫不及待地说道:“看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你问唐村长,分明就是想要推卸责任。” 第3章 手撕男版绿茶 第3章手撕男版绿茶 李易民看着快要藏不住眼中得意的陈志凯,淡淡地笑了一声,问唐拥军:“唐村长,这个叫做吴阿蒙的,家里的日子过得比较困难吧?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种。” 唐拥军不知道李易民咋突然问起这个,不过还是回答道:“咱们这里土地贫瘠,又缺水,粮食收成总是不足,哪个家里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吴阿蒙家里人口又多,弟弟妹妹七八个,他都是先紧着弟弟妹妹先吃饱。” “我知道了。” 李易民说着,捏开吴阿蒙的嘴巴,就开始往里面灌糖水。 陈志凯急道:“唐村长,快阻止他啊,别让他把病人给治坏了……” 唐拥军犹豫着要不要阻止,李易民头也不抬地说道:“他这不是羊角风,就是饿成了低血糖,补充点糖分再吃点东西就能缓过来。” 陈志凯还想鼓动唐拥军和村民,下一刻,吴阿蒙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意识也回来了,开始主动吞咽起来。 “好了,好了,真的好了……” 村民们喜不自禁,看着李易民的眼神再没了异样,甚至多了些别样的光彩。 一直等到吴阿蒙喝完整碗糖水,眼睛慢慢睁开,唐拥军这才松开握紧的拳头,对李易民说道:“易民同志,辛苦了,感谢你。” 李易民继续给吴阿蒙按摩手脚,等他恢复了一些力气,才站起来说道:“谢倒是不用。还是因为这个老乡的命硬,恰好让我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唐拥军心里清楚,这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明明是抽羊角风的症状,李易民却能判断出吴阿蒙是低血糖,虽然他也是头一回听说人能饿到抽风。 想起刚刚的信任危机,唐拥军有些惭愧,握住李易民的手,说道:“易民同志,你别在意咱们这些乡下汉子,我们没见过啥世面,眼皮子浅。”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没见过啥世面的土包子,你别和我们计较。” “村长,这是分到咱们村的知青吧,没想到还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咱们村这下是捡到宝了啊。” “……” 几个村民也纷纷开口,全是对李易民的赞扬。 李易民心安理得地收下众人的赞扬,目光落在陈志凯脸上,什么也不说,就是咧开嘴角笑。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着陈志凯,陈志凯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里却不服输地说道:“他自己都说了,他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这时,吴阿蒙彻底清醒,也恢复了一些力气,他爬起来二话不说就给李易民磕了一个。 “大夫,多谢你救了我的命,你就是我吴阿蒙一家的大恩人。” 李易民赶忙跳开一步,嘴里喊道:“唐村长,你快赶紧把他拉起来,这不是折我的寿嘛。” 村民们七手八脚地把吴阿蒙搀起来,吴阿蒙嘴里还是道谢不断。 李易民摆摆手,说道:“不要再谢了,救死扶伤是做大夫的天职。真要谢的话,以后你好好吃饭,把身体吃壮了,才能更好地照顾家里。” 吴阿蒙点头称是,李易民却能看得出来他脸上的苦涩,不是不想吃饱,关键是吃不饱啊。 这该死的年代! 等吴阿蒙缓得差不多了,李易民又从包里翻出一袋饼干分了两块给他。 在吴阿蒙和几个村民的千恩万谢中,唐拥军带着四个知青再次上路。 这一次,彻底没了欢快的气氛。 李易民故意走在陈志凯的身侧,一直歪头盯着他的脸,嘴角的冷笑自始至终都没有收起来。 陈志凯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加快脚步想要摆脱。 李易民哪里容得,陈志凯快,他也快,陈志凯慢,他也慢。 也不说话,就盯着他。 陈志凯终于受不住了,索性站定,怒视李易民,吼道:“姓李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李易民冷冷一笑,这就受不了了? 上辈子他被林素秋驾驭得服服帖帖,当了一辈子舔狗,但他在外面从来都不是一个软弱怕事的人。 医学道路竞争激烈,单单靠勤奋根本杀不出一条血路,他能年纪轻轻成为名医,不知道击败了多少竞争对手。 所以他临死前回顾自己的一生,最恨的其实不是林素秋,而是他自己,怎么就独独在林素秋身上硬不起来? 说到底,还是不够硬,不够狠。 老天爷既然给了再来一次的机会,他当然不会再让人踩到头上来。 陈志凯表现出来的手段在这个年代确实算有点道行,可他那点小心思,瞒不住李易民。 张繁星确实漂亮,李易民也不介意和她亲近一些,但要说起感情啥的,那都是扯淡。 一见钟情从来都是从见色起意开始的。 所以李易民根本不在乎陈志凯想接近张繁星的心思,但是把他当成假想敌,且想通过拉踩他的方式,达到讨好张繁星的目的,那不好意思,你就要面对老子的反弹。 随着陈志凯的爆发,其他几个人也都停了下来,但是谁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他们也不知道说什么,刚刚给吴阿蒙治病的过程中,他们在陈志凯的挑拨下,都或多或少地对李易民产生过信任危机。 此时心里最复杂的莫过张繁星,她这是第二次见李易民给人治病,这一次还是她把人推出来的,但她居然也动摇了,实在不该。 这一切都怪陈志凯挑事…… 一个人的凝视,现在变成了四个人的凝视,陈志凯的心态炸了,他将肩上的包往地上一扔,吼道:“干啥,你们到底想要干啥?呜……” 有点心机,不过到底还只是十八九岁而已,搁在后几十年里都还算少年。 陈志凯突然间的破防哭嚎,让另外三个人的眼里都出现了一些不忍和同情。 他们纷纷收回了目光。 李易民却没有那么多的怜悯,淡淡地说道:“记住我说的话,你想要干什么是你的自由,但是不要惹我。现在,给我道歉,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 “呜,我凭什么给你道歉?你不就是会点医术吗,凭什么欺负人?” 陈志凯哭得更伤心,但是嘴也是真硬,一边抹泪一边哭嚎。 “我也是实话实说,为你着想,为病人着想。忠言本来逆耳、难听,我错哪儿了?” “我们都是从城里来下乡吃苦的,大家都不容易,本来就该互相帮衬,你要是不想听我的建议,大不了以后我不说就是了。你凭什么要我给你道歉?这太过分了……” 在陈志凯的控诉下,李易民俨然成了不识好歹的那个人。 唐拥军有些于心不忍地说道:“易民同志,要不就算了?” “凭什么算了?” 李易民看着陈志凯,淡淡说道:“你要是真伤心,就不会还能讲出这么逻辑严密的话。把你那些操弄人心的小把戏收起来,你能偷换概念换取他们的同情,可蛊惑不了我。” 轻飘飘地扫一眼其他几个人,主要是张繁星,李易民才又冷声对陈志凯说道:“要么现在道歉,这事翻篇,要么,咱俩就结下这个梁子。你自己选。” 陈志凯还要嘴硬,偷偷看一下其他几人,发现他们的神情正在变化,他知道,今天这一局是真输了。 当即,他抹一把泪,对李易民说道:“对不起,行了吧?” 然后,他拾起包裹,快速往前冲了出去。 李易民也再次上路。 身后,几人神情复杂地对视一眼,这才跟了上去。 崖下村一共九个大队,大队部设在二队,包括一个粮站。 知青点就在粮站前面的小院子里。 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知青们都还没有下工。 唐拥军从粮站站长那里拿了备用钥匙,带着李易民四人参观了一下知青点的住处。 院子很小,一共就三间房,其中一间做了放置农具的杂物房。 二十几个知青,男女分开各住一间,全是大通铺。 女生的那一间还好,虽然也不怎么整洁,但至少没太大异味。 男生的那一间,哪怕是大冬天,推开门也能闻到一股难闻的臭味。 灶房是露天的,一共四个灶,大家轮流共用。 厕所在屋后,从空地上挖出来的旱厕,用木板简易围起来,上面盖着茅草。 带着四人转了一圈,唐拥军说道:“条件呢,确实简陋了一些,但是没有办法,乡下就是这个条件。咱们村还算好的,有好几个村的知青点,全是自己搭起来的茅草房。” 这年代谁也不嫌弃谁,就是在城里,也没几个条件好的。 但是这里的条件,也确实简陋得有些过分了。 几人的眉头都皱得紧紧的。 李易民开口问道:“唐村长,咱们省从六八年开始下派知青,就算一年四个,咱们村也不该只剩二十八个吧?其他的呢,都回城了?” 唐拥军说道:“我正要跟你们说这事呢,算上你们,这十年咱村一共接收五十二个知青,除了去年和前面有两个考上大学的以外,现在刚好剩五十个。 咱们公社的知青点都简陋,住不下那许多人。 六零年六一年大旱灾的时候,整个西源都饿死很多人,造成很多孤寡家庭。 所以公社想了个解决办法,让愿意的知青,和这些孤寡家庭结伴,一能解决知青的居住问题,二是能够照顾一下这些孤寡。” 李易民问道:“那各自的政策是什么?” 其他几个人也都伸长了耳朵,这可关乎到日后的生计。 唐拥军说道:“住在知青点,头一个月的粮食由队里借给大家,以后用工分抵扣其中一半。其他的跟社员政策一样。 和孤寡结伴,队里不借粮食,自己跟老乡借。但是每月多计算三天的工分。” 李易民点点头,王宁问道:“咱们一天的工分是多少?” 唐拥军说道:“一天做满工是十个工分。” 陈志凯说道:“和孤寡结伴,是不是就要照顾他们的吃喝拉撒?” 唐拥军说道:“这是必须的,人家给你提供住的地方,集体还每月给奖励三天工分,总得付出劳动才行。” 陈志凯说道:“算下来每天才多一个工分,也太少了。付出和所得不成正比嘛。” 唐拥军笑道:“那就可以选择住知青点嘛,下了工的时间都是自己的。” 陈志凯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住知青点。” 王宁犹豫了一下,也选择了知青点。 唐拥军看向李易民和张繁星,“你们俩呢?” 李易民想想那大通铺的环境,摇摇头说道:“我愿意和孤寡结伴。” 张繁星想了想,也和李易民做了同样的选择。 随后,唐拥军让陈志凯和王宁在知青点自己找空床安置,等点长回来带他们去粮站领粮食。 李易民和张繁星则跟着唐拥军进了村。 住户有些零散,全部都是土夯墙的矮房子,房顶盖着青瓦,挨着房檐的地方铺着厚厚的茅草,灰朴朴的,没什么色彩。 唐拥军一路走一路介绍:“张繁星同志要去的是一个汉人家庭,老太太叫做刘培英,刚过六十,身体还很硬朗,主要就是跟她做个伴。” 这明显是个好去处,张繁星由衷地说了一声谢谢。 没走多远,就到了那户人家。 李易民在房外等着,几分钟唐拥军安排好出来,领着他又走了半公里左右。 “你要去的家里主人叫做宋槐枝,她上有一个七十一的婆婆,下面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她丈夫去年出事故走了。” 临进门之前,唐拥军补充了一句,“对了,他们是布依族,糯食做得很好。” 李易民哭笑不得,糯食再好吃,也抵不过这是一件苦差事啊。 唐拥军没给他犹豫的机会,大步跨进人家的院坝,扯起嗓子吼道:“宋婶子,槐枝下工没有?我给你们送帮手来了。” 相比于其他家来说,这家人的房子没太大区别,但是院坝井沿都洒扫得干干净净整整洁洁。 天井沿上一个老太太坐在竹编凉椅上,穿着右开扣深蓝色民族服饰,肩上和袖口都用青布拼接,还镶了花边,头上戴着角头包,腿上盖着一张厚毯子。 衣服和毯子都很陈旧,但是浆洗得干干净净。 老太太给人的感觉也很整洁,就是眼神和听力貌似有些不好,等唐拥军和李易民走到跟前,她才有回应。 “拥军来了,小肚儿,快端凳子出来。” 老太太向屋里喊一声,随即目光落在李易民脸上,看了半天,她问道:“这是给咱家槐枝介绍的男人?” 第4章 初晤俏寡妇 第4章初晤俏寡妇 “婶子,你想哪儿去了?这是公社给咱分的城里知青,主动申请来跟你们结伴,帮着槐枝照顾你和小肚儿的。” “城里来的先生啊!” 老太太欠欠身子,笑得慈良,却掩不住眼里的失望。 “不是给咱槐枝介绍的男人啊!” 她喃了一句,看李易民的眼里依稀有光。 “婶子真要有这心思,那你就帮他们使使劲。” 唐拥军笑笑,说道:“易民同志人好,还会给人看病,槐枝配他,不亏。” 槐枝不亏,我亏啊! 李易民眼巴巴看着唐拥军,村长啊,你可别乱点鸳鸯谱,现在我可是个才十八的花样少男。 随后李易民见到了老太太嘴里的小肚儿,大名宋姝好,一个三岁半的小幺妹,五官精致,粉嘟嘟的,如同年画里的女童子。 老太太腿脚不便,唐拥军帮李易民把行李搬到一间空屋里面。 李易民瞅准机会说道:“唐村长,我是来帮忙照顾孤寡的,你可不要擅自帮我拓宽业务范围啊。” 唐拥军哈哈大笑,说道:“咋地,看不上咱们乡下的女人?” 李易民连忙摆手,“我没有,你别给我扣帽子。” 他对乡下女人没有偏见,只是前世林素秋的遗毒太重,以至于他重生回来都还心有余悸。 如今对于女人,他可以本着欣赏的姿态,赏玩亲近,但绝不会轻易再堕入一段感情,哪怕美成张繁星那样也不行。 唐拥军略过这个话题,一边帮着归置东西,一边说道:“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李易民说道:“你说,只要不强行让我和寡妇配对就行。” “槐枝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美人,你可别后悔。”唐拥军笑着打趣。 再美也是寡妇,我会后悔才怪。 李易民说道:“唐村长,聊正事吧。” 唐拥军收起笑容,再开口说的是崖下村面临的困境。 乡亲们日子不好过,缺粮食,也缺物资,更缺医疗…… 总之一句话,穷得已经快没有活路了。 李易民安静的听着,他知道这些话和他一个下乡知青本来是聊不着的,唐拥军铺垫这么长,估摸着是因为他会医病这件事。 果不其然,下一刻唐拥军就把话题拉到主题上来了。 “易民同志,我想把你会医术这件事汇报到公社,卫生员的编制很难争取,但是能给你争取一个赤脚医生的技术工种。你觉得行不?” 那咋不行,太行了! 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干过太多体力活,替幺妹下乡打的本来也是这个主意。 心里虽然乐开了花,李易民脸上始终保持矜持,“我听从组织安排。” 唐拥军很受用李易民的态度,有本事,人也稳重,不骄不躁,除了性子狠点,貌似再没看到其他缺点。 把陈志凯那个看起来精明的家伙甩了不知道多少条街。 “既然你同意,那我明天一早就去公社把这件事落实下来。” 唐拥军越看李易民越觉得捡到了宝,详细地给他讲述了技术工与普通劳动力的区别,最后信誓旦旦保证:“别的我不敢说,不管你出不出诊,我都保证每天给你记满十个工分。” 李易民真挚表达了感谢,普通劳动力理论上每天也能有十个工分,但是大部分都记不满,平均下来六七工分是常态。 聊完这事,唐拥军就如同卸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走的时候高高兴兴。 外面的天马上就要全黑下来,风更冷。 在小肚儿的指点下,李易民在灶房里点了煤油灯,又把老太太抱进来偎着火堆坐下。 火塘上挂着的鼎祸里水已经沸腾,老太太让李易民打开墙角的碗柜,里面有个布袋子,装的是灰褐色粉末。 “这是……高粱面?” 李易民两辈子也没见过这玩意儿,但是通过粗粝的麸皮和味道,还是认了出来。 这就是没脱粒,连同皮壳一起磨出来的高粱面粉。 “小肚儿也吃这个?” 小肚儿眼睛亮亮地点头,说道:“嗯,香香的。” 这玩意儿怎么可能香? 哪怕放再多猪油,也改变不了它粗粝的本质,吃着肯定喇嗓子,难以下咽。 灶房里陈设简单,除了火塘和这个碗柜,还有一座一大一小两口锅的灶台,外加几张竹编小板凳。 李易民扫了一圈,看这样子猪油肯定也是没有的。 高粱面粗糙,大人还无所谓,嚼巴嚼巴也就咽下去了。 小肚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天天吃这个? 把高粱面先放一边,李易民回屋从包里翻出妈妈给他装的一刀腊肉,切一半洗净丢进鼎锅里。 馥郁的肉香很快飘出来,小肚儿不住吸动鼻子,目不转睛盯着沸腾的鼎锅,“叔叔,这是肉肉?” 李易民甚至能够听见口水在小肚儿嘴里吸动的声音,他将小肚儿抱起来放在腿上,说道:“是的,肉肉。咱们小肚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必须要多吃肉肉才行。” 小肚儿狠狠点头,说道:“嗯,小肚儿喜欢吃肉肉。” “那一会儿煮熟了就多吃点……” 干枯的松枝在火塘里燃烧得旺盛,红色火苗将几个人的脸映照得红彤彤的。 松枝特有的油脂芬香被火焚释出来,裹着肉香,驱散了高原寒冬的冷气。 宋老太太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儿,她没有参与到他们的快乐里去,只静静看着,眼里的欢喜却没有断过。 “小肚儿,你妈妈怎么还没有回来,她每天都回来这么晚吗?” 李易民看着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下来,夜色如墨,冷风猎猎作响。 他有点担心那个还素未谋面的寡妇,小肚儿祖孙却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宋老太太说道:“在近处做活的话,晚上回来会早些。这个冬天都在九大队那边挑堰塘,我们山这边的社员,回来得都晚。”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脚步声。 小肚儿耳朵尖,从李易民怀里跳下地,嘴里叫着妈妈就跑了出去。 李易民的视线随着小小的身影挪向门口,然后就长时间地锁在了那里。 他终于看到了宋老太和唐拥军都想给他拉郎配的寡妇,一如他下午初见张繁星时一样,惊艳。 其实从小肚儿身上,李易民就猜到宋槐枝的长相应该不会差,不然也生不出这么精致的小幺妹。 只是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还是太保守了。 宋槐枝的五官竟有不输张繁星的精致! 她穿着浆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蜡染布大襟短衣,配着大桶裙,裙子下面也是布依族喜好的宽腿束脚裤,脚上蹬着一双绣着兰花的尖角布鞋。 一条黑色镶花边的腰带将短衣和大桶裙连在一起,将窄窄的腰身衬得不盈一握。 长长的头发编成辫子盘在头顶,躲在蓝纹格子的头帕下面,只露出一尾发梢在外面。 额前两缕没被辫子束起来的发丝,打着微卷垂在两只眼角上方,恰如最好的雕饰。 脸上没有一丁点化妆品的痕迹,却也没有高原地区普遍的高原红,天然的白净映衬着火光,比之张繁星的青涩更多了一抹成熟风韵。 有那么一个瞬间,李易民在心里想,就以这姿色和风韵,和这寡妇拉郎配,貌似他也不亏诶! 李易民打量宋槐枝的时候,宋槐枝也同样在打量这个高高大大的男孩。 刚刚回来的路上遇见唐拥军,宋槐枝知道家里来了个对口帮扶的知青,她以为只是个青涩的孩子,不曾想他不止生得好看,还有一双深邃的眼睛。 “妈妈,叔叔以后住在我们家,他还煮了肉肉……“ 小肚儿跳到宋槐枝的怀里,在她耳边喷着热气说道。 宋槐枝轻声斥责道:“那是叔叔的口粮,你怎么能这么馋?” 小肚儿勉强能够理解口粮的意思,听完很是惊讶,小声问妈妈:“叔叔很富有吗,用肉肉做口粮?” 宋槐枝讶然,这年头哪有真正富有不缺吃喝的人?那刀腊肉怕不是大男孩家里人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一念及此,宋槐枝心头就有些愧疚,都怪怀里这馋丫头,一来就把人家的口粮糟蹋了。 宋槐枝抱着小肚儿到李易民面前,说道:“跟叔叔道歉,以后再不准这么馋了。” 小肚儿委屈地嘟嘴说道:“小肚儿不馋,是叔叔说小肚儿该多吃肉肉,才能长高高。” 宋槐枝愠怒道:“你还顶嘴,谁教你的?赶紧跟叔叔道歉。” 小肚儿委屈巴巴地挤着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又畏惧妈妈,不敢让眼泪流出来。 “你冲孩子发什么火?我就是这么跟她说的,肉也是我主动煮的。” 那小模样看得李易民心疼不已,他伸手直接从宋槐枝怀里要把小肚儿捞过来。 浑不料用力过猛,手背狠狠在山峦上撞了一下,规模竟是比张繁星还要大一圈。 这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李易民脑海里的比较也是无意识冒出来的,实际上他并没有往心里去,所以把小肚儿抱过来之后,就蹲到鼎锅边捞腊肉去了。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怔怔立在原地的宋槐枝耳梢突然爬上了绯红。 那红意来势汹汹,顷刻间就洇到了她那张白皙精致的俏脸上。 好在身前就是红彤彤的火塘,火光照在脸上,勉强能够掩住那些绯红。 她赶忙将那一碗高粱面端在手里,只等李易民捞出腊肉,她就好补位煮搅团。 让自己忙起来,才能更快驱散内心被不经意撩拨起来的慌乱。 好看的寡妇注意力全在内心里,却没有注意到,火塘另一边还有个老太太。 在火光掩映下,她混浊的老目似乎通透了,将那不经意间的触碰,以及儿媳的慌乱全部看在眼里。 她的眼里没有厌恶,没有不喜,有的只是温和的微笑,以及期待。 宋槐枝的手很好看,每一根手指都修长均匀,她左手端着面粉碗,右手抓着根光滑木棍。 高粱面均匀地落在半沸不沸的水面上,木棍就开始顺着一个方向搅动。 很快,锅里的糊糊就变得粘稠起来,灰褐色的面粉被热气驱走杂色,变成了灰白的颜色,香气也飘满整间灶房。 小肚儿趴在李易民的耳朵边上说道:“妈妈最会煮搅团了,我没骗你吧,香香的。” 李易民看着碗里卖相颇佳的稠食,完全无法将它与那灰褐色的粉末联系在一起。 浅浅地尝了一口,确实粗糙,但是一点儿也不难咽,混着肉味,甚至还觉得咸香。 “这东西叫搅团啊,真是用那碗高粱面做的?” “用精玉米面做出来会更好吃。只是现在没那个条件,碾粉的时候只混了一点点玉米在里面。” 宋槐枝把小肚儿接到自己怀里,先给小肚儿喂食,一口肉一口糊糊。 李易民吃得狼吞虎咽,瓮声瓮气说道:“已经很好吃了。我还是觉得很神奇,一直听人说粗高粱面很难吃。嫂子,你是怎么做到的?” “只是煮高粱面的话,确实不好吃。碾粉之前,把高粱和玉米用柴灰泡一天,再晒干碾粉,加上炒过后的盐,再煮就是搅团了。” 就这么简单? 老百姓的智慧啊! 李易民还是觉得神奇,前世他被林素秋调教的,做饭也算拿手。 但是在这个物资缺乏的年代,他就是那面临无米下锅的巧媳妇。 他可没有本事把这简单的粮食炮制得如此美味。 “还说下乡睡不好吃不好,跟嫂子搭伙,这些苦头全都不用吃,真好。” 李易民夸得认真,宋槐枝却莫名有些心慌,强忍着不去看他那双冒着光的眼睛,才堪堪把脸上又要冒头的红意压下去。 “嗯,以后就一起开火,你那腊肉差不多有五斤,算你三个月的口粮。” 李易民惊讶道:“啊,那么点腊肉抵三个月口粮,也太多了。就算一个月吧,等下个月我结算了工分,就去换粮食。” 宋槐枝突然转头,怔怔看着李易民,说道:“就三个月。” 李易民愕然一愣,这咋说变脸就变脸了,我又说错啥了? 他是真心觉得,那么点肉抵三个月口粮实在太多,要传出去还不得说他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不是,嫂子……” 李易民还要据理力争一下子,宋老太嗦完最后一口稠食,抹抹嘴巴,一锤定音地说道:“娃子,听槐枝的,就抵三个月的口粮。” 李易民看看老太太,再看看已经转过身去的宋槐枝,他感受到了这对婆媳的倔强,点点头答应下来。 大不了领了工分后直接把粮食换回来,不信他们还敢扔了! 第5章 绿茶公再出招 第5章绿茶公再出招 崖下村的知青虽然分了知青点和对口帮扶两个部分,但是所有知青的管理还是在点长手上。 一大早,王宁就找了过来,说是点长通知开会。 “这大早的开什么会?不会是每天都要开吧?” 李易民莫名想起后世牛马的晨会夕会制度,一个头两个大。 他重生下乡,一不想吃苦,二不想再当牛马。 好在王宁否认了,“就是朱点长单独给我们四个新知青聊上工的政策和规矩。老知青不参加。” “那就好。” 他要做赤脚医生,上工没他的事,权当去听个闲儿。 小肚儿还没有起床,李易民给宋老太交代一声,和王宁一起出了门。 “李哥你不知道,知青点的宿舍简直就跟猪圈一样。那些老知青下工之后脚也不洗,倒头就睡,那味道就跟放了毒气弹一样。” 走出一段路,王宁才开口表达他对李易民和张繁星居住环境的羡慕。 “还是你和张繁星同志住得好,都是单间。张繁星同志房间里面的墙壁甚至都刷了白灰,可干净了。” 李易民好奇问道:“张繁星还让你进她的房间参观了?” 王宁说道:“哪能呢,张繁星同志不笑的时候跟冰山似的,她怎么可能邀请我参观她的房间?我就是通知她的时候,在门外打量了一眼。” 不得不说,王宁看着闷头闷脑,其实心里拧得特别清。 这才是真的精明,比陈志凯那小聪明强出太多了。 听着王宁话里话外的患得患失,李易民给他提了两个建议。 “你呢,要么就安心在知青点住下。等你累得跟那些老知青一样的时候,也就分辨不出臭与香了。” “就是要臭大家一起臭呗,谁也不嫌弃谁?” 王宁苦笑着说道:“可是实在太难熬了,而且二十几个人共用四个炉灶也不方便。昨晚轮到最后两个老知青做饭的时候,都十点半了。” “那你就还剩第二条路,跟我和张繁星一样,住到老乡家里面。” 王宁犹豫半天,说道:“可我真的不会伺候人,万一弄砸了咋整?” 他刚刚看了李易民服侍宋老太的全过程,打洗脸水,端水端饭……宋老太腿脚不便,挪个位置全都靠抱。 王宁自认没李易民那份耐心和细致,他干不好这些活儿。 李易民说道:“你笨啊,又不是每个孤寡都像宋老太一样行动不便。张繁星结伴的老太太你见了没,身体就硬朗着呢。” 王宁见过刘培英,身体确实很好,听说早饭都还是老太太煮的。 这么一算起来,张繁星结伴的条件确实好,住得好,老太太还能照顾她。 王宁问道:“李哥,你咋不让唐村长也给你安排一个好人家啊?是不是昨天跟陈志凯发生冲突,唐村长对你有意见了?” 唐村长恨不得拿我当宝,有个屁的意见。 李易民居高临下斜视着王宁,心中冷笑,唐村长对我的好你想象不到。 高原早晨的风也冻人得很,把衣领立起来捂住耳朵,还是冻得耳根子生疼。 快要到知青点的时候,王宁突然叫住李易民,说道:“李哥,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点长比较看中陈志凯,他应该是跟点长说了你的坏话,你注意着点。” 李易民诧异不已,这才一个晚上,陈志凯就搞定点长了? 不过想想这倒确实也符合陈志凯的性格,他跟王宁道了谢,却没有往心里面去。 殊不知,等跨进知青点的院子时,李易民才知道他大意了。 “王宁,怎么才来?我怎么跟你说的,是不是让你马上到,你不明白马上的意思吗?” 陈志凯和张繁星已经到场,说话的是个女孩子,姿容比起张繁星差一些,却也算得上佳。 此刻她横眉怒目,对着王宁一阵劈头盖脸,强大的气场镇得王宁头也不敢抬。 朱菡萏嘴里头训着王宁,眼睛看着的却是李易民。 这就是指桑骂槐最具象的表现。 李易民恨不得用目光在王宁身上戳两个窟窿眼,你怎么不告诉我点长是个女人? 王宁委屈地挤眼睛:我没说吗? 你说个鸡毛,说了至于现在这么被动吗? 李易民哪里看不出来,朱菡萏就是在借题发挥? 要说这里面要是没有陈志凯的事,打死他也不信。 王宁要早说点长是个女人,李易民就一定不会把他的提醒当作耳旁风。 不是只有男人才会中绿茶的毒,女人面对绿茶公,那也迷糊。 再加上陈志凯在这方面确实有天赋和造诣。 朱菡萏显然没想轻易结束,嘴里头训完,就用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巡。 面对她的气场,王宁没有丝毫抵御能力,恨不得把头塞到屁股里面去。 怂卵匠! 李易民恨铁不成钢地在心里骂了王宁一声。 “朱点长,来之前我得先安排好家里腿脚不便的老人和一个三岁的小娃子,王宁是因为等我,所以才迟了的。” 朱菡萏打着训斥王宁的幌子,李易民自然也就站在为王宁开脱的立场开口。 朱菡萏冷笑不已,要不是陈志凯提醒过这人很狡猾,她简直就要相信他是真没听出来自己其实是在骂他。 “家里既然有老人和孩子需要照顾,你为什么不早点起床?” 朱菡萏没给李易民继续装傻的机会,直接挑明了训斥道:“我们到乡下来是为了支援乡村建设,别把城里面养成的那些懒惰习惯带过来。下乡锻炼,就是要通过吃苦,改掉在城里养尊处优惯出来的臭毛病。让你住在老乡家里,是为了帮扶老乡,不是为了让你偷懒享乐……” 色厉内荏,长篇大论……语速虽快,却字字清晰,如雷音贯耳,震耳发聩…… 好吧,李易民有些不耐烦地用小拇指掏掏耳朵,若前世没多活那二十年,他真会觉得朱菡萏训斥得有道理,也有水平。 可惜,他是从信息大爆发的年代回来的,朱菡萏的出发点又本就不纯,他自然就共鸣不起来。 “感谢朱点长这么纯正的思想教育,很有水平,也令我很有启发。” 李易民不卑不亢地打断朱菡萏机关枪一样的训斥,赔上一个笑脸,朱菡萏还就真没有发作。 李易民逮住这个机会,说道:“我也体会到朱点长的良苦用心了,为了以后能更好地跟随朱点长的步伐,我提一个小小的建议,希望朱点长采纳。 那就是以后如果要开会,可以早一点通知,朱点长觉得呢?” “你什么意思?” 朱菡萏哪能听不出李易民话里的阴阳怪气,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拿捏你们?” 李易民摇头说道:“朱点长怎么能这么想?我这也不是为了更好的进步嘛,如果朱点长觉得我这建议提得不对,当我没说好了。” 朱菡萏脸上一片愠怒,斥道:“李易民,这就是你的思想态度?就算我早上不通知开会,你就不早起上工了吗?” “首先,我早起了,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不比其他社员晚一分钟。” 李易民不想装什么听话宝宝了,掰起手指头数道:“其次,我还真不用上工。唐村长已经去公社给我申请驻村医生的技术岗位去了。” 朱菡萏闻言一愣,李易民要真成了驻村的赤脚医生,那就真不用上工了,甚至都不再需要她来管。 这个消息令朱菡萏有些措手不及,她转头看向陈志凯,你不是说他只懂得一些急救常识吗?怎么村长就去给他申请赤脚医生了? 陈志凯哪里敢接朱菡萏的眼神? 他把头偏向别处,心里慌得一批,暗恨这个女人没有城府。 李易民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含沙射影地说道:“看来有些人给朱点长汇报情况的时候有些避重就轻啊,点长,咱们怎么说也不大不小算个官儿,可千万别偏听偏信,被人当了刀使。” 朱菡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她可不认为李易民敢在这件事上撒谎,他既然说了,那肯定就是真的。 再看看陈志凯躲躲闪闪的样子,她心里恨得牙直痒痒,蠢男人,你就算真要让我帮你收拾这个家伙,在情报上也不能缺斤短两啊,这不就被动了? “嗯,既然事出有因,那就这么着吧,下不为例。” 朱菡萏到底还是比陈志凯水平高出那么一丁点儿,很快就调整好心态,强行把事情抹过去,“你们自己去搬两张凳子坐吧,我简单跟你们说一说我们知青点的规矩。” 王宁如蒙大赦,一个箭步就朝屋里窜去。 李易民没动,他看向陈志凯,说道:“看来是我昨天跟你讲得还不够清楚啊,陈志凯同志?” 陈志凯还想装作事不关己,但是李易民已经叫出他的名字,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你自己开会迟到了,怎么可以扯到我身上来?” “我不跟你掰扯这些,事情的真实情况是什么样,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朱点长心里可能半清不楚吧。” 李易民冷冽地看着陈志凯,“我真的再最后提醒你一次,不管你是想在张繁星面前表现,还是想在朱点长面前表现,那都是你的自由,但是不要惹我。不然以你那点道行,我真要记起仇来,有一百种一千种办法收拾你。” 张繁星冷声说道:“你们有什么矛盾,也不要扯上我。” 陈志凯趁势说道:“张繁星同志,李易民他这就是在往我们身上泼脏水,故意挑起我们知青团队的内部矛盾。” 张繁星狠狠瞪一眼陈志凯,说道:“我说了,你们之间的矛盾,不要扯上我。” 陈志凯借势不成,却又恰好看到朱菡萏意味深长的眼神,顿时秒变怂卵匠,讨好地说道:“菡萏姐,要不先开会?完了我正好有点其他事,要单独跟你汇报。” 朱菡萏收回目光,正要宣布开会,前面粮站那里突然有个人抱着小孩急匆匆往这边跑,老远就在大叫:“易民大夫,救命啊,快救一救我弟弟的命……” 他怀里的小孩更是哭得震天响。 转眼间,那个汉子就已经冲进院子,却是老熟人,昨天被饿晕了的吴阿蒙。 “易民大夫,求你快点救救我弟弟吧!” 跑到近前,吴阿蒙作势就要跪倒在地。 李易民就防着他会来这一手,吴阿蒙的身体才要下坠,他就给托住了。 “你别动不动就来这一套,太吓人了,赶紧把娃子放在天井上,他这是咋摔的?” 小孩子的年龄看起来跟小肚儿差不多大,左臂呈反曲悬挂着,桡骨关节呈现脱臼状态,把肌肉都顶了出来。 李易民上手摸了一阵,说道:“没事,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脱臼而已,接上就不疼了啊,弟娃儿乖……” 他嘴里头说着话,手上的动作没停,只听见一声细微的咔嚓声,他就将脱臼的关节给推了回去。 李易民让小娃儿动了动手指手臂,恢复如初。 意外的是,小娃儿的哭声却并没有停止,依旧哭个不断,嘴里头也一直嚷嚷着疼。 吴阿蒙一下子慌了,问道:“易民大夫,这是咋回事嘛,手臂都接回去了,我弟娃儿咋还是疼呢?” 李易民眉头紧锁,难道刚刚摸骨判断错了,不只是脱臼,还有骨折? 他又重新上手,这次摸得更加仔细。 “菡萏姐,你看我说错没有?他就是不会治病,在这里不懂装懂呢。昨天瞎猫碰见死耗子而已。遇上真的病,他一下子就不灵了吧。” 陈志凯可算是逮着机会了,凑在朱菡萏身边给李易民上眼药。 朱菡萏微微眯着眼睛,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他骗了唐村长?” 陈志凯说道:“这是很明显的事嘛,他应该就只是学了一点儿急救的皮毛而已。唐村长一个村里的官儿,又没见过世面,李易民骗他,还不是一骗一个准儿?” 朱菡萏说道:“唐村长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庄稼汉,他也是高中毕业,还去省城学习过。” 陈志凯说道:“但是他不懂医啊,隔行如隔山,李易民随便讲几个他听不懂的医学术语,唐村长不就被诓进去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严重了。” 朱菡萏不由得沉吟起来,特别是唐拥军还去公社给申请赤脚医生的技术工去了。 眼见朱菡萏已经听进去,陈志凯一脸得意地看着眉头紧锁束手无策的李易民,心说,让你装,这下看你怎么死! 第6章 点长的下马威 第6章点长的下马威 “你确定,李易民真的不懂医?” 朱菡萏压低声音问陈志凯,她给李易民上眼药并不完全是为了陈志凯,这是每次来新知青她的一贯做法,她要保持她点长的威信。 “菡萏姐,这么说吧,如果他真的懂医术,会被安排来下乡吗?” 有一技之长的人,在城里不愁找不到工作,学医的在城里更是宝贵人才。 陈志凯给的这个角度无懈可击,朱菡萏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她小声道:“这事很严重,往小了说,他这是道德败坏,往大了说就是给知青队伍抹黑。不懂装懂,胡乱行医,还极有可能闹出人命。你在这儿看着别让他乱来,我去公社找领导汇报情况。” “对,我们坚决不能容忍他这种投机倒把胡作非为的行为,菡萏姐你放心去找领导,我绝对看住他,不让他残害老乡。” 李易民又把小娃儿全身都仔细检查了一遍,特别是受伤的手臂,他摸得更加认真。 除了脱臼之外,再没有任何外伤,理论上不该造成疼痛才对。 看着哭得越来越惨烈的小娃儿,李易民的眉头不由皱起,体外再无伤处,那就只能是内伤。 “易民大夫,我弟娃儿到底是咋了嘛,咋个越哭越厉害了嘛?” 弟娃儿比手臂脱臼时哭得还厉害,吴阿蒙急得满头大汗。 “老乡,你还没有看出来吗?他就是个二把刀,你别在这里让他耽误时间了,赶紧把你弟娃儿送到公社卫生院去吧。别是小病都让他拖成了大病。” 眼见李易民束手无策,陈志凯心里越发肯定他没什么医术,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吴阿蒙也不由有些犹豫,实在是他弟娃儿哭得已经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脸色都开始透出紫气。 “易民大夫?” 吴阿蒙心里还是愿意相信李易民,但弟娃儿的情况似乎已经拖不得了。 李易民头也不回地说道:“先不着急,不缓解他的疼痛,你这会儿送公社卫生院更危险……” 话还没有说完,陈志凯幸灾乐祸的声音再次传来,“李易民,我看你得逞强才更危险吧?没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了。耽误了小娃子的病情,你拿命都不够赔,你信不信?” 李易民抬头说道:“我不信。但是我信另外一件事,你要是再不闭嘴,我能抽烂它。” 陈志凯说道:“怎么着,被我戳穿你不会医术的事实,恼羞成怒了?有本事你动手抽我一个试试?” “好!” 李易民答应得干脆,出手更干脆。 啪! 这一巴掌甩懵了陈志凯,也惊呆了旁观的几人。 谁能想到,李易民真的说动手就动手? 正常情况下,不该言语交锋先来几个回合,然后再象征性地推搡几下,最后逼不得已才手下见真章吗? “李易民,你真敢动手?我跟你拼了!” 反应过来的陈志凯又羞又恼,叫嚷着就要冲过来还手。 王宁无奈往他身前一拦,说道:“行了,你要冲过去还得挨抽,你信不信?” 陈志凯哪能不信? 他比李易民矮和瘦,刚刚挨那一巴掌他就知道,对方是个打架的老手。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特别是张繁星的面挨了一巴掌,不还回来,那以后哪还能抬得起头? 王宁拦他一下,使他正好找到了可下的台阶。 “王宁同志,你放开我,我今天必须跟他打这一架,我要让他李易民知道,我陈志凯也不是好欺负的。” 王宁这个台阶,却并不妨碍陈志凯在嘴上找回气势。 李易民朝王宁摆摆手,“王宁,你和吴阿蒙辛苦一下,回槐嫂子家里,把我包里的针囊替我取来。” 王宁和吴阿蒙都有些犹豫,李易民说道:“我知道弟娃儿是什么毛病了,赶紧去吧,用银针才能暂时缓解他的疼痛。” 说着,李易民给王宁挤了挤眼睛。 王宁猜到李易民这是要支开他和吴阿蒙的意思,再没有犹豫,拉着吴阿蒙快速离开了知青点。 陈志凯眼巴巴看着两人离开,没了台阶,再面对李易民,骂也不是冲也不是,那又怂又勇的样子,看得李易民一阵好笑。 “你说你吧,明明就是怂卵匠一个,非得惹我干啥?” 李易民蹲下来给小娃儿揉起肚皮,排除一切外伤,小娃儿的肚皮又鼓鼓胀胀的,呈现胀气的症状。 这时代缺衣少食,小孩要吃成积食不容易。 小娃儿身体有微微的低烧,哭泣的过程中又伴着轻微的咳嗽,手按在肚皮上还能感受到细微的蠕动。 这是典型的蛔虫感染的症状。 轻缓地抚动小娃儿的肚皮,他的哭泣声果然就降低下去,这就是疼痛缓解的症状。 李易民指着哭声缓解的小娃儿说道:“你看,我找到他的病症了。其实你心里清楚,我哪怕医术不高,也多多少少是有些医术在身的,对吧?” “你一直和我唱反调,一是因为你看张繁星顺眼了,但是她好像看顺眼的是我。第二个原因是你听说我可能成为村里的赤脚医生,偏偏你只能跟其他社员一起下苦力。所以你心里不平衡。” 陈志凯脸上满是臊红,他梗直脖子想要辩解,李易民不容置喙地拦住他,接着说道:“说实话,我很看不起你这种人,特别是男人,心眼小,爱表现,又缺乏格局。出现问题永远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总想先解决别人。” “如果你够强大也无所谓,不管解决谁,最终能解决麻烦也行。偏偏你又只有小聪明,到头来回旋镖还是只能落在自己头上。你说你何必呢?” 陈志凯脸上的臊红变成煞白,李易民的话,如同一把手术刀,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给剖出来,全部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他已经顾不得会不会在张繁星跟前丢脸了。 冷汗不住从他的额头后背渗出来,李易民一针见血地戳穿他的本质,他到此刻才真的相信,人家把他看透了,要收拾他,真有的是办法。 “呃,李易……民哥,我……” 陈志凯嗫嚅着想要服软。 李易民摆摆手,说道:“我们不是一路人,不用想着跟我示好,我说过了,你不惹我,我也不会找你的麻烦。” “谢谢民哥!” “不用谢我,我估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你也不会有心思再来惹我了。你鼓动朱菡萏去找唐拥军断我的门路,当朱菡萏知道被你耍了之后,你觉得她会放过你吗?” 这点陈志凯倒是不担心,他有信心拿捏朱菡萏,大不了就说没了解清楚…… 李易民却再次戳穿他的内心想法,说道:“是不是想说我故意诱导你,然后把朱菡萏糊弄过去?你觉得朱菡萏好糊弄吗?” 朱菡萏好糊弄吗? 陈志凯的内心惊了一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朱菡萏和他是同一种人。 他们这类人不够强大,心眼小,心思也多,所以报复别人不如李易民来得猛烈。 却偏偏是这种和风细雨的报复往往才更让人猝不及防! 李易民说道:“看吧,你自己都想到了,朱菡萏那里你过不去。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错了吗?” 陈志凯听懂了李易民的意思,这个错并不是得罪李易民的错,而是他小心思没用对的错。 “民哥愿意教我?” “我说了,我没把你放心上,只要你也不同样把我放心上就好了。” 陈志凯愕然一愣,看了张繁星一眼,把心一横,朝李易民一弯腰,说道:“民哥,我真的错了,以后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李易民淡淡地咧了一下嘴角,他如果把陈志凯的承诺当真,那他才是真的输了。 “昨天我给吴阿蒙看了病之后,其实你就知道,我懂点医术。但你赌的是我会的不多,顶了天也就能看点头疼脑热,对不对?” “对。”陈志凯态度端正地点头。 “所以你对乡下的医疗环境是一点儿也不了解。眼巴前的乡下缺医少药,最严峻的恰恰就是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因为得不到及时救治,最终酿成大病。” 陈志凯后知后觉,问道:“所以乡下最需要的恰恰就是看头疼脑热这些小病的医生?” “陈志凯同志,你悟了。” 李易民笑着说道:“所以其实不需要我有多高明的医术,哪怕我只懂点医学常识,只要我愿意学,一样能争取驻村医生这个职务。” 陈志凯脸色蜡黄一片,完蛋了,朱菡萏去公社除了能讨一顿骂以外,绝对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这责任会落到李易民头上吗? 不会,朱菡萏又不是傻子,她当了这么多年点长,肯定能够感受到唐拥军对李易民的维护。 所以,朱菡萏的怒火只能发泄到他陈志凯的身上。 陈志凯突然有点想跑路的心思了。 院子外面传来脚步声,是王宁和吴阿蒙回来了。 在李易民的按摩之下,小娃儿的哭声早已经慢慢停息,他已经沉睡了起来。 “以后啊,别花心思在我身上了。知青队伍需要真正有能力的人来领导啊!” 顺手从王宁手上接针囊的时候,李易民含沙射影地说了一句,陈志凯的眼里不由冒出了精光,他仿佛找到了破除朱菡萏记恨的方法。 李易民没再理会陈志凯,抽出银针在小娃儿的足三里、中脘等穴位施了针,缓解了蛔虫感染的疼痛之余,也让他睡得更熟了。 “你弟娃儿是太长时间没打蛔虫,导致的肚痛,送去公社的卫生院,他们有打蛔虫的药。” 吴阿蒙一听要去卫生院,有点不愿意,“易民大夫,他现在不是不痛了吗?” “他现在是不痛了,肚子里的蛔虫不打掉,等睡醒了还得痛。” “那等他痛了,再给他扎几针行不行?” 李易民哭笑不得,说道:“你咋听不明白呢,他的病因是肚子里面有蛔虫,必须得把蛔虫打掉,才能根除问题。” 看出吴阿蒙其实是害怕花钱,可是这钱省也省不掉啊。 “别废话了,我陪你一起去,打蛔虫花不了几个钱,你要没有,我先给你垫上。” “哪能让易民大夫帮我垫钱?去,我们这就去。”吴阿蒙这才把弟娃儿抱起来,准备去公社的卫生院。 王宁跟上来,说道:“李哥,今天没安排我们上工,我也去呗,正好去公社买个洗脸盆。” 李易民答应下来,张繁星突然走过来,他问道:“咋的,你也要一起?” 张繁星目光灼灼地落在他脸上,说道:“我不去公社,有几句话想要跟你说。” “好,你说。” 张繁星不言语,清冷的眸子在王宁身上一扫。 王宁后知后觉地挠挠头,“那啥,李哥我去看看老乡要不要帮忙,你完了来追我们啊。” 张繁星是真美,今天还没有穿臃肿的棉衣,一件中长的黄底黑格子的呢子大衣,把窄窄的腰身束缚得曲线玲珑。 长发编成辫子绾在头顶,额前两缕侧刘海点缀着不施粉黛的清丽脸庞,眼眸如同剪水的秋瞳,莹亮充满光泽。 美则美矣,李易民却有点不敢恭维她的性格。 昨天一开始都还好好的,还是她主动上前来搭的讪,后面下了车却就换了一副避之不及的面孔。 活脱脱一副渣女嘴脸,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上一世吃够了林素秋的苦,李易民发誓这辈子轻易不堕情网,不做舔狗,那就绝对说到做到。 所以面对张繁星的注视,他表现得很淡然,“张繁星同志,有话就请快说,我还得去追他们。” 你还不耐烦了? 张繁星心头有些恼怒,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你说陈志凯针对你,是因为我看顺眼了你,这是无中生有的事。” 李易民点头,说道:“我知道啊,这都是陈志凯自己以为的,我没这么想。就这事?”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李易民爽快地撇清他自己,张繁星心里却有点不爽。 这是他以退为进的策略吗? 昨天还色欲熏心地毛手毛脚,今天就变成正人君子了? 难道我还错怪他了? 绝对不可能。 张繁星冷笑一声,略过这个话题,说道:“陈志凯找你的麻烦,是他不对,你能降伏住他,我觉得就很好了。你不该挑拨他去造朱点长的反,你这是挑起知青团队内部的矛盾。” 李易民说道:“合着陈志凯找茬的对象不是你是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 张繁星不悦地皱眉,说道:“陈志凯明显已经对你顺服,你们的矛盾也成了过去式。我说的是你挑拨他和朱菡萏的事。” 没看出来,张大美人还有点圣母心,这是还没有遭过社会的毒打,对人心险恶的认知不够深啊。 “嗯,张繁星同志教训的是,但是事已经成这样了,你不会以为我还能把陈志凯同志劝回来吧?”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但是我现在没功夫啊,不如这样,张繁星同志你先去劝劝?如果你没劝动,等我从公社回来,我再上。” 说完,也不容张繁星再说什么,李易民一个箭步冲出了知青点。 路过粮站转角的时候,李易民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张繁星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真的朝陈志凯走了过去。 他咧嘴笑了笑,加快步伐赶路,没出村多远就追到了王宁和吴阿蒙。 乡公社。 副乡长办公室里,听完唐拥军的汇报,刘卫国有些将信将疑,“你说那个叫李易民的知青,有一身医术?老唐,这可开不得玩笑。” 乡下缺医少药,就是公社的卫生院医生都缺得很,更不要说村里。 每年乡里都跟县里要医生,多少年都不曾分来一个半个。 唐拥军当然清楚乡里的情况,不然他也不可能一大早专门跑一趟公社。 “昨天吴阿蒙在小松林犯病,突然躺在地上直抽抽,要不是李易民临危不乱,果断出手,咱们村说不定就得折一个壮劳力呢。” 刘卫国一听这,顿时来了兴致,让唐拥军详细讲讲。 唐拥军将昨天吴阿蒙发病前后详细地讲了一遍,刘卫国陷入了沉默。 “按照你的说法,那老乡发病的症状和羊角风一模一样,李易民却能准确地判断病因,那就说明他是真的懂。” 唐拥军说道:“这玩意儿我们也不是专业人士,无从判断。我觉得就算有巧合的成分,至少也能说明他是有医学基础的。” “你的判断很重要,只要有医学基础,我们就敢用,哪怕多安排他到卫生院进行培训学习呢。” 刘卫国叹口气,说道:“抛开去年那场大事故不谈,咱们乡最大的伤亡,都是因为小病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整整死了十三个人啊。这都是缺少大夫造成的。” 说起这事,唐拥军也有些泄气,这十三个因小病去世的,崖下村就有一个。 刘卫国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李易民这个驻村医生的名额,给你们村了。老唐你觉得有没有必要让他来一趟公社,让卫生院的老张给试试成色?” 唐拥军说道:“我也这样想过,但是怕打击孩子的积极性,所以没跟他提。这孩子啥都好,就是脾气有点直来直去,该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唐拥军又将李易民和陈志凯之间的冲突提了提。 刘卫国听完哑然失笑,说道:“老唐你这是埋怨我识人不明,给你推荐错人了呀?” 唐拥军忙说道:“你这话说的,陈志凯这小娃子虽然心眼小点,没什么格局,但人也算真精明。我想说的其实还是李易民这个娃子的性格,太冲了反而不利于团结。” 刘卫国对李易民的印象却好,如今又知道他会医术,那自然不觉得性格冲点算什么缺点。 “年轻娃子嘛,又是从城里才下来,不愿意吃亏也正常,等他磨炼磨炼就好了。” 唐拥军也认可,“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趟卫生院,跟老张沟通沟通,再给领一份驻村医生的医疗器材和常备药品?” 刘卫国站起来说道:“我这反正也没什么事,咱俩一起去……” 两人正要往外走,朱菡萏出现在门口,“唐村长,刘副乡长,我来找你们汇报点情况。” 好几年的老知青点长了,刘卫国也熟,闻言招呼朱菡萏进屋聊。 唐拥军脸色却有点不好看,说道:“小朱,有什么事不能在村里说,你还非得跑一趟公社?” “老唐,你这就有点不对了啊,汇报工作嘛,给谁汇报不是汇报?” 刘卫国为朱菡萏打圆场,摆手示意朱菡萏不用在意,“小朱你有什么事,直接说,不用理会你们村长,我给你做主。” 朱菡萏说道:“谢谢刘副乡长。我着急忙慌地赶来公社,是因为唐村长被人骗了,我了解到这个情况后,就赶紧来了。” 哦? 你老唐还有被人骗的一天? 刘卫国幸灾乐祸地看了唐拥军一眼。 唐拥军也眯起眼睛,“小朱好好说说,我被谁骗了?还得劳驾你来给我贴补子?” 朱菡萏没听出唐拥军话里的揶揄之意,翘嘴一张,吐出三个字,“李易民。” 刘卫国和唐拥军不约而同地愣神,“你说谁?” 朱菡萏说道:“昨天才分来村里的新知青,李易民。他得知当村里的赤脚医生,可以不参加平日劳动,还能挣技术工的工分,于是就花言巧语地欺骗唐村长,想忽悠唐村长给他争取赤脚医生的技术工。” 唐拥军脸色一变,就要斥责朱菡萏。 刘卫国暗中压手示意唐拥军稍安勿躁,开口说道:“小朱反映的这情况如实吗?可我怎么听说昨天李易民还救过一个发病的社员?” 朱菡萏说道:“他就是懂点急救知识而已,那纯属于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刘卫国又说道:“你这情况是通过谁了解的,可靠吗?” 朱菡萏说道:“当然可靠。我从村里来的时候,就有个摔断手的小娃儿找他救治,但是他根本找不到病因,那个小娃儿一直哭个不停。我也是怕他胡乱施为,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所以才赶紧来公社,希望领导们能够阻止他。” 刘卫国看向唐拥军,唐拥军隐晦摇头表示不知道这情况。 按照唐拥军的观察,李易民有医学基础该是真事,但是深浅尚未可知。 两个基层领导还真怕他一个不慎治出了事,不约而同地起身,“走,赶紧去看看。” 瞧着两人肉眼可见的激动,朱菡萏心中窃喜,稳了! 第7章 落袋为安 第7章落袋为安 西苗乡的街道小得很,以乡公社为中心,站在乡公社的院坝里,左右都不用把脖子转完就能看到头。 乡卫生院就在乡公社旁边,朱菡萏跟着两个基层领导才走到公社的院坝里,就正好看到李易民一行人要进卫生院。 弟娃儿在吴阿蒙的怀里睡得安静,看在朱菡萏眼里却成了另外一种景象。 “两位领导你们看,果然治坏了,你们看那小娃儿都没动静了。” 刘卫国和唐拥军也看到了李易民一行人,听朱菡萏这么一说,两人心头都不由一紧,急走都变成了小跑。 “吴阿蒙,你弟娃儿这是咋了?” 唐拥军心里有点打突突,都没敢叫李易民。 吴阿蒙听到喊声抬头一看是唐拥军,连忙停住脚步,等唐拥军跑近了才说道:“拥军叔,小阿七没啥事,易民大夫说是肚子里有蛔虫。先前一直哭不停,气都快吊不上来,易民大夫给扎了银针,才不哭睡着了。” 唐拥军凑近一看,小娃儿呼吸均匀,脸色红润,这才松了一口气。 跟在他身后的朱菡萏心里却咯噔一声,完了,咋就没治坏呢? 吴阿蒙趁机凑到唐拥军跟前小声说道:“拥军叔,那啥,易民大夫没药,非得让我带小阿七来卫生院打虫,还说帮我垫钱,我哪能让他帮我垫钱嘛。拥军叔你看?” 唐拥军知道吴阿蒙要说啥,安慰道:“没事,看病要紧,一会儿我跟卫生院说,先挂账。” 吴阿蒙喜笑颜开,连声道谢,抱着弟娃儿一头扎进了卫生院。 唐拥军回头跟刘卫国交流两句,这才把李易民叫到跟前,赞许说道:“易民同志,辛苦了。昨天太晚了,都没来得及跟你交流,正好卫国乡长今天也在,你跟我们叨咕叨咕?” 李易民先是冲着刘卫国叫了一声刘老师,又看了朱菡萏一眼,才开口问道:“该叨咕点啥呢?” 刘卫国说道:“昨儿个一搭眼,我就觉得你这小同志不错,没想到今天一大早老唐还给我带来一个惊喜。听刚才那位老乡说的,你还会针灸?” 李易民说道:“我家祖传中医,我爸如今是省城中医院的大夫,自小跟着看,从中医入的门,后来也接触了一些西医的治疗技术。” “原来是家学渊源,怪不得。” 刘卫国赞许一声,说道:“那咋就没继续深造呢?” “这不没考上大学嘛。” 李易民有些尴尬地挠头。 说起来是真惭愧,这事的根也在林素秋身上,以他的学习能力,考大学其实并不是难事。 刘卫国安慰道:“没事,保持学习的习惯,大学以后接着考也不是问题。老唐把你的事跟我汇报了,原则上我是同意的。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卫生院,要不就一起进去找张前卫聊聊,也听听张院长的意见?” 唐拥军补充道:“张前卫是乡卫生院的院长。” 刘卫国后一句话看似是对唐拥军说的,李易民却知道人家这是想摸摸底,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遛遛。 李易民表示没问题,大方的态度让刘卫国和唐拥军都极是受用。 等刘卫国领着李易民走进卫生院的小楼,唐拥军这才对脸色有些煞白的朱菡萏说道:“小朱,你也一起进来听听吧。” 说完,唐拥军快走两步追上前面的人,朱菡萏的两条腿却重逾千钧。 她又不蠢,焉能听不出刘卫国让李易民见张前卫的意图? 李易民既然都不惧考校,那不就说明人家确实胸有成竹,有医术在身。 朱菡萏一步步挪入卫生院的小楼,只觉得天边好不容易才探出来的晨曦都黯淡无光了。 她意识到自己走了一步昏棋。 不行,必须想办法把这一切推到陈志凯身上。 心里打定主意,朱菡萏一咬牙,快步追了上去。 卫生院的环境还算宽敞,但是医务人员和设施就简陋了。 覆盖整个西苗乡,整个卫生院一共就两个大夫,三个护士,其中两个护士还是半路出家的。 李易民见到了张前卫,他正在给小阿七服药打虫,同时也在狠狠批评吴阿蒙。 “卫生院每年都会下发两批宝塔糖,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嘴馋,还把它当糖吃了。” 吴阿蒙臊眉耷眼地缩着脖子,说道:“大夫,不是我吃的,是弟娃儿他姐儿考试考得好,他姐儿吃的。” 张前卫瞪眼说道:“那我还得夸你是不是?谁吃也不行,那是给娃子打虫用的药,你个憨皮。” 吴阿蒙被训得像个犯错的小娃儿一样,规矩得很。 张前卫却并不因为他规矩就放过他,指着喝完药渐渐开始变得有些不安的小阿七说道:“你看这就是不给娃子定期打虫的后果,你知不知道蛔虫感染疼起来会要命的,这么小的娃子,说不定能给疼死。你还算幸运,发现得及时……” 吴阿蒙这才知道其中的凶险,缩着脖子说道:“我弟娃儿早上确实疼得差点断气,多亏了易民大夫给他扎了针,才没让他疼。” “扎针?” 张前卫皱眉问道:“易民大夫是哪个?” 刘卫国和李易民刚好走进来,刘卫国说道:“老张,易民大夫是昨天才下乡来的知青,这次咱们可算是掏着宝了。” 张前卫虽然穿着白大褂,但是配上他一张粗糙的脸,比吴阿蒙还像个农民,但是鬓角的白发,让他多了些知识分子的沧桑。 厚厚的黑框眼镜上缠着已经磨黑的医用胶带,哪怕戴着眼镜看人,眼睛也习惯性地眯成一条缝。 李易民的年轻,显然让张前卫有些将信将疑,“你会用针灸止痛?” 李易民说是,将给小阿七缓解疼痛的原理和过程讲了一遍。 刘卫国问道:“老张,咋样?” 张前卫说道:“我又不会针灸,哪知道咋样?” 刘卫国:“……” 那你频频点头,一副深得其味的样子干啥? 张前卫却没再搭理刘卫国,和李易民一搭一言地聊了起来,多是他问,李易民答。 两人聊的都是病例相关的话题,起初旁人还能听得懂,很快加入专业术语之后,旁人听着就是一头雾水了。 不过刘卫国和唐拥军的眼睛却越来越亮,张前卫和李易民聊得越深入,那不就说明他们真的没看错,李易民确实是个懂医的宝贝。 通过观察张前卫的反应,他们甚至觉得,李易民或许还不止懂医学基础,他的医术应该还不错。 张前卫问得很多很杂,一开始只是抱着考校的心思,后来慢慢变成了病例探讨,大部分还都是他这些年遇上却解决不了的病例。 前世为了供林素秋母子那对吞金兽,李易民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全科大夫,什么都会,而且什么都精。 这辈子不想卷,发誓要过安逸日子,自然就要压着点输出。 如今就主打一个粗浅,够赤脚医生的标准就行,这也才符合他眼下的年龄设定。 那些对于张前卫来说无法解决的病例,在他这里很多其实都有现成的解决方案。 但是他都没有直接说,而是站在思考者的角度,提出设想,这却已经足够让张前卫眼前一亮,受益匪浅。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又回到了他当学徒的时候,遇到想不通的疑难杂症,老师似乎就是这么一点点帮他理清思路的。 这明明是针对李易民的一场考校,最后似乎却变成了张前卫答疑解惑的一场头脑风暴。 偏偏李易民还隐藏得特别好,张前卫没看出他的藏拙行为,只当他是个天生学医的好料子。 “老张,这娃子的医术水平咋样?” 交流结束,刘卫国跟着张前卫屁股后面问道:“让他当个驻村大夫,能行不?” 张前卫说道:“水平不好说,但是基础扎实,思路清晰,思维敏捷,如果能继续深造,说不定能成为一代名医。” 全程参与了张前卫和李易民的交流,许多专业术语虽然听不懂,但是看到李易民始终对答如流,刘卫国就知道李易民是真有医术。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张前卫的评价会如此之高。 “有成为一代名医的潜质?” 刘卫国有些犹豫地确认道:“老张,会不会评价太高了点?” 张前卫唏嘘说道:“你不是医生,不明白这一行天分的重要性。咋说呢,这娃子我觉得天赋比我老师都还厉害。” 刘卫国不认识张前卫的老师,无从判断高下,也不打算再问了,只要能当驻村医生就行。 刘卫国喜滋滋地说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下了,让他做崖下村的驻村医生。老张,往后不忙的时候,让这娃子多来你这儿,给帮忙带一带怎么样?” 张前卫一口答应下来,李易民的思路新潮且新奇,和他探讨病例,他也受益匪浅。 李易民的驻村医生岗就这么定下来了,皆大欢喜,朱菡萏除外。 不出意外地,她受到了唐拥军的严厉批评,甚至都没给她插嘴自辩的机会。 小阿七已经排了一遍虫,还得留在卫生院观察一晚,李易民和王宁去供销社买了点必需品,又领了医药箱和常备药品,这才在唐拥军的带领下回村。 回到村里,唐拥军通过村里的广播公布了李易民成为驻村医生的消息。 夜里下工后,槐嫂子家里就变得热闹起来,社员一拨一拨地赶来,除了一个感冒一个拉肚子的,其他全都是来看热闹的。 “这下咱们看病就方便多了,再不用去九大队找老于或者去卫生院了。” 社员们热情地交流着。 那个拉肚子的社员抱着肚子,直接把情绪价值给拉满,“易民大夫这简直神了,一颗药没吃,两针下去,我的勾眼子立刻就像给堵上了一样,不漏了。” 周围人哈哈大笑,场面欢乐得很。 槐嫂子忙前忙后给社员们倒水递凳子,一碗热气腾腾的白开水,就是当下村里最高的礼仪了。 李易民的待遇更好些,槐嫂子递过来的是一碗冒着热气的搅团,上面还盖了两片腊肉。 “槐枝这生活开得可以啊,还有肉吃?” 当即就惹来社员们的羡慕,大家纷纷围绕槐嫂子和李易民开起了玩笑,让槐嫂子夜里给易民大夫留条门缝。 槐嫂子在社员们的起哄声中,羞红着脸躲进了厨房。 “哎哟,槐枝还害羞了。易民大夫,槐枝不给你留门缝,我们给你留……” 起哄的不止男社员,女社员才是真生猛,有些女社员的家属都还在跟前,大家嘻嘻哈哈却一点儿也不生气。 活了两辈子,李易民也算是见识过场面的,依旧被搞得面红耳赤,难以招架。 最后还是才赶过来的唐拥军给解了围,把社员轰走之后,跟李易民说道:“咱村里的人都没啥见识,习惯了嘴里胡咧咧,其实心里没啥,易民大夫你可莫往心里去。” 李易民表示没事,他自然能够感受到社员们的玩笑里没什么恶意,只是还不太习惯大家的彪悍作风而已。 “那行,我也先回去了,易民大夫你早点休息,缺啥随时找我。” 唐拥军告别离开,李易民正要端着饭碗进屋,旁边的黑暗里传来一声冷哼,“哼,臭流氓!” 李易民盯着黑暗里慢慢走出来的身影,苦笑着说道:“张繁星同志,你这酸溜溜的模样,不会是真看我顺眼了吧?” 张繁星说道:“别自作多情了,谁会看顺眼你?” 李易民打趣道:“没看顺眼,那你酸溜溜地骂我做什么?” 张繁星说道:“我有骂错吗?你好歹也是高中毕业生,跟社员们开那么粗俗的玩笑,你不是臭流氓谁是?” 李易民叫起撞天屈,“张繁星同志,咱们讲理好不好?是我跟社员们开粗俗玩笑吗?明明是他们在调侃我好不好?” 张繁星说道:“那你为什么不辩解?还不是看槐枝嫂子长得漂亮,你乐在其中。” 我乐在其中了吗? 李易民扪心自问,乐在其中虽说不至于,但是不反感倒是真的。 毕竟,谁会反感美好的事物呢? 只是,张繁星的一番质问委实有些莫名其妙。 “我懒得跟你解释那么多,这么晚来找我,哪里不舒服还是?” 张繁星说道:“我没有哪里不舒服,来找你是为了上午的事,你答应去劝陈志凯的。” 劝陈志凯? 李易民看着昏暗风光下的张繁星,摇了摇头,心说她还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啊。 “你不是劝过他了吗?他怎么说的?” “他不承认他要造朱菡萏的反。” “那不正好嘛,相安无事。” “可是我能看得出来,他在说谎。” 张繁星凝着眉头说道:“而且我听王宁说,朱菡萏回来以后,他们已经吵了一架了。” 第8章 活着,活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8章活着,活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把陈志凯的注意力诱导到朱菡萏身上,并不是李易民有多坏,而是他太了解陈志凯这种性格的人,他们闲不住的,总是喜欢给自己找个假想敌,似乎没有敌人,他们就不会过日子。 李易民有心跟张繁星剖析一下陈志凯的性格,想了想没开口。 以这姑娘善良的性格,和涉世未深的见识,说不得会认为他是在恶意中伤他人。 李易民果断抛弃这个念头,只说道:“陈志凯既然不认,就算我去劝,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的。” 张繁星依旧固执要求李易民去试一试,她的理由是,“你性格强势,直来直去,说不通可以威胁他,反正他怕你不是?” 李易民把眼睛瞪得老大,说道:“合着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形象,这不是恶霸吗?” 张繁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然后又觉得不该笑,强行绷住脸摇头,说道:“恶霸你不是,你只是好色,有些流氓而已。” 李易民久久瞪着张繁星,眉头揪着解释道:“你这随意给人贴标签的行为不好啊,我再解释一遍,是老乡们调侃我,我不好开那种玩笑。” 张繁星说道:“你那么激动干什么?除非是戳到你的痛处了。我看出你的本质,又不仅仅是因为你刚刚跟社员们开粗俗玩笑。” 李易民福至心灵,果然,昨天上车时那隐晦的那一爪子,没有瞒过张繁星。 怪不得呢,就说这姑娘怎么突然变脸了,敢情人家心里明镜着呢。 那事是李易民临时起意,也可以说是顺势而为,用后世的话说,情绪到那里了,不做点什么说不过去。 但说到底还是他色胆包天,从这一点来说,人家骂他一点儿毛病没有。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我会找时间跟陈志凯聊聊的。” 山里的夜黑,虽然也就几百米的路,李易民还是不放心,把张繁星送回了刘培英家。 老太太借着依稀的月色在院坝里等待,见李易民送张繁星回来,热情地邀请他进屋坐坐。 搞懂张繁星态度变化的症结在哪儿以后,李易民哪敢落这个口实?规规矩矩道别离开。 “这就是和你同一天来的那个城里大夫吧?是个好后生,生得牛高马大,模样儿周正,是个板正人。” 刘培英盯着李易民远去的身影说道。 张繁星说道:“老太太,牛高马大可不是夸人的词儿。而且这月黑风高的,你咋就看出他板正了?” “老太太年轻时候那可也是一枝花,还差点嫁到城里去呢,我这眼睛可亮了。” 刘培英其实看起来算不上老,面相顶多也就五十出头,就是瘦点。 她拉着张繁星进屋,摸黑点亮油灯,继续夸赞李易民。 张繁星听不下去了,说道:“老太太,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李易民确实有点能力,但是人品不行,流氓好色。” 老太太的八卦之心被勾起来了,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张繁星无奈,将昨天和今天的事情都说了。 老太太听完哈哈大笑,说道:“咱这乡下人啊,口无遮拦惯了,开几句黄腔而已,你多待些日子就习惯了。” 张繁星说道:“他抓我屁股总不该是习惯吧?” 老太太说道:“他要托你上车,不托屁股托哪里?” 那不一样。 张繁星没再跟老太太辩解,只在心里跟自己说了一声。 她自然知道昨天的情景,但她能感觉出来,李易民就是有冒犯她。 “幺妹儿啊,刚刚不还跟老太太说,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吗?这有时候啊,亲身经历过的,也不见得就是真的哦。也有可能是太在乎了。” “老太太,你瞎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在乎他?” 张繁星被老太太的话吓得一跳,赶忙摆手,“老太太说话没边儿,睡觉睡觉,明天得上工了。” 那慌里慌张的模样,看得老太太会心一笑。 摸黑回家的某个大色批,可不知道背后一老一少针对他展开过一场讨论。 回到家的时候,槐嫂子房间里的灯已经黑了,他屋里的煤油灯燃着,添满了灯油。 灶房火塘里的火堆还没有熄灭,火塘边上还放着一盆温度刚刚好的热水,洗脸和擦脚的毛巾整整齐齐放在旁边的矮竹凳上。 这一切肯定是槐嫂子准备的,想起那双修长的手忙活了这一切,李易民心里头暖暖的。 洗漱过后,李易民灭灯躺在床上,一时间竟有些合不上眼。 搞定驻村医生的岗位之后,他下乡的基本盘算是稳了,下一步该干什么呢? 这两天经历的人和事走马观灯似的在他脑海里闪过。 地方方面,刘卫国和唐拥军都是很正派的基层干部,和他们的继续保持良好关系。 槐嫂子人漂亮,话少贤惠,偶尔观赏观赏行,千万不能上头,老太太可憋着劲呢。 小肚儿是个可爱的娃娃,可惜崖下村村小师资力量不足,没有幼儿园,自己倒是可以抽时间帮她启蒙。 其他的本地老乡也都质朴,总体来说挺好。 相比之下,知青方面倒是显得复杂了些。 张繁星这个女人长得漂亮,人也善良,可惜成长环境应该不错,导致她社会经验少,有点理想主义。 倒是可以交,但绝对不能产生感情,不然有的苦吃。 王宁看似憨实,实则内里精明,应该能成为朋友。 难缠的是陈志凯和朱菡萏,这两人一样的心眼小,会习惯性地去针对旁人,好在如今他们俩才是对头,这把火应该暂时烧不到他的头上来了。 至于劝陈志凯的事,虽然注定是无用功,但既然答应了,他就会抽时间提一嘴。 剩下的其他知青,暂时还未接触过,好坏犹未可知,慢慢再说吧。 然后就是工作,重生回来虽然不想再卷,但是既然做了驻村医生,那就不能怠慢本职工作。 卫生院条件有限,下发的医疗箱里就一套听诊器,一个简易手术包,两卷纱布,一个铝盒注射套装,里面有一根注射器,四根需要重复消毒使用的注射针头。 常备药品也只有几瓶感冒发烧拉肚子的,外加一瓶医用酒精,几瓶生理盐水。 卫生院的设备和药品都不丰富,按照张前卫的说法,村里的赤脚医生,大部分都需要上山自采中草药,然后自己配制相应药品。 西源这边与其他地区不同,地处偏僻,物资匮乏,医疗还是以中药为主,西药为辅。 成了赤脚医生以后,确实不用和其他社员一起上工了,但是该上山还是得上。 关于这点李易民倒是不排斥,就算不采药,他也有上山的打算。 老娘给塞的腊肉就只有那么一点,槐嫂子再节省的分配,也顶多能坚持半个月。 他不介意吃高粱面,但是害怕肚子里没有油水。 今天去供销社的时候,他本想买点肉回来熏着,一问才知道,只有重大节日和过年的时候,才有肉类供应。 有钱都买不到,他就只能寄托上山搞点野味儿,或者下水捉点儿鱼。 哪怕活了两辈子,再见多识广,也只有真正下乡了,才能真切体会到物资匮乏到底是什么模样。 活着,还要活好,在这年代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二天,社员和知青们照例天还没亮就出发去山那边挑堰塘去了。 白日里村里空落落的,也没人来看病,李易民收拾好老太太和小肚儿,先把村子转了一遍,就带上几截铁丝,去了小松林。 他专门找村里人打听过,小松林里野鸡和锦鸡多得很,还有松鼠,农闲的时候村里的猎户一晚上就能打十来只。 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猎到野猪和狗獾子。 李易民没有猎枪,有也用不来那玩意儿,所以他选择下套。 野猪和狗獾子他也不想,能套几只野鸡就心满意足了。 下铁丝套是个技术活儿,得先找到猎物的活动痕迹,然后利用荆棘林子做天然屏障,堵上其他去路,只留下一条小道给猎物通行。 铁丝套子就设在小道的入口或者出口,绑上单向活扣固定好,在铁丝套子的反方向放点高粱米或者玉米粒作为诱饵。 然后就可以坐等猎物上门了。 这都是老家外公小时候教的法子,李易民用得驾轻就熟,小时候的油水基本上都是这么来的。 在小松林里下好十来个套子,李易民就在松林里转了转,采了几种常见的草药。 中午回去之后,下午就没再出门,搁家里陪着小肚儿玩了一个下午,教她学了自己的名字,又从1数到了20。 夜里社员们下工以后,照例来院子里凑热闹。 没人看病,李易民给几名上了年纪的老人把了把脉,除了常见的老人病之外,都没什么大问题,挺好。 第二天早上李易民照例去小松林里转了转,铁丝套子都在,放的诱饵却全都消失干净,结果一个猎物也没有套到。 第三天一样,颗粒无收。 第四天再去的时候,碰见了唐拥军,得知他的目的,差点笑岔气。 “村里人打猎去的小松林可不在这儿。这里天天人来人往的,全村人冬天拾柴火都在这里,野味儿早就被赶跑了。” 闹了个乌龙,李易民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解地说道:“咋能没猎物呢,我撒的那些诱饵全都没了。” 唐拥军说道:“都被麻雀啄了呗,我还能骗你咋的?今儿个没空,改天抽个时间,我带你去小松林。” 唐拥军指着村后的光秃秃的山峰,说道:“翻过那道岭,那边有十几个山头,全部长满了松柏,那才是真正的小松林。村里人打猎采药全都去那里。不过没人带着你可不敢去,那里地势险,还有野猪狗熊,没猎枪一个人可去不得。” 李易民臊眉耷眼地摸摸后脑门,这才认下这个乌龙,转而说道:“卫生院张院长说在村里看病,还是要以中药为主,你早点腾出时间,带我去认认路,我先备点药。” 唐拥军说道:“这事哪能让你亲自动手?咱村里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有采药卖钱的习惯,我安排下去了,让大家采了药都先拿给你挑选,你挑剩下的他们再拿去卖。” 结果当天夜里,社员们下工后再来院里,就没有空手的了,全都带了晒干的草药来。 一晚上的时间,就凑了四十多个品种。 李易民才知道,越是偏僻的地方,物产越丰富是什么意思。 纯天然野生的草药,品质都还很好。 按李易民的想法,该让村里照价收购,可品种和数量,都远远超出了村里能够收购的极限。 好在社员们都没有提钱,最后唐拥军一锤定音,李易民要用多少量,各家各户的草药照价入账,抵扣以后看病的费用。 要长时间收购草药,还要分门别类整理、制备,李易民一个人就有点捉襟见肘了,社员们提议该安排一个助手,刘培英趁势推荐张繁星,唐拥军当场就拍了板。 于是,张繁星也捞到一个技术岗,以后不用再跟其他知青一样上工了。 “你还没找陈志凯?” 张繁星一边帮忙记录社员们交上来的草药,一边对李易民说道。 “他们早出晚归的,我晚上又走不开,过几天再说吧。” 李易民在一旁过称,王宁也在旁边帮忙。 张繁星说道:“既然答应了就早点去,他们最近状态很不对。我怕迟则生变。” 李易民说道:“变能变成啥样,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换陈志凯来当点长而已,芝麻绿豆的一个小官儿,谁当不是当?” 张繁星眉宇间有浓浓的担忧,说道:“这几天一起上工,我观察了,朱菡萏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她当了好几年的点长,突然被换,怕是很难接受。” “她又不是没手段的人,陈志凯还能说夺位就夺位啊?你这有点杞人忧天了。” 王宁开口说道:“李哥,张繁星同志这还真不是杞人忧天,陈志凯基本上已经取得大多数知青的支持了。” “不可能吧?” 李易民诧异地说道:“陈志凯就算有点手段,也不至于这么厉害吧,这才几天?” 王宁感慨道:“李哥你绝对看走眼了,陈志凯可不是只有一点儿手段。论收买人心,他厉害着呢。” “怎么说?” “还记得我们送小阿七去卫生院那天吧?那天陈志凯把知青点男女两个屋子全都收拾了一遍。两间屋的犄角旮旯全都扫得干干净净。 男生屋里,他甚至把所有人的铺盖床单枕头都给洗了一遍。 然后,他给露天灶台搭了棚子,又给屋后的旱厕清理加了盖,还挨着宿舍盖了一间洗澡的棚子。” 李易民听得目瞪口呆,这货真舍得下力气啊,“他一个人一天干了这么多事?” 王宁说道:“他出一块钱,请了五个老乡一起干的。” 李易民感叹:“那也是大手笔了。” “当天晚上知青们回来,差点没敢进屋。然后他又把从家里带来的腊肉煮了,每个知青全都分了油水,包括朱点长。” “张繁星不说他们吵架了?” 王宁说道:“吵了,当时我就在旁边偷听。朱点长的意思是陈志凯骗了她,拿她当枪使。陈志凯抵死不认,一口咬定他也被李哥你骗了。” “朱菡萏信了?” “信不信能咋地?” 王宁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过后我才知道,朱点长这几年仗着给知青们记工分这点小权力,总是拿捏这个拿捏那个,早就不得人心了。” 然后突然冒出陈志凯这么一个有反骨的,知青们立时就有了主心骨。 朱菡萏这属于是墙倒众人推了。 李易民还没有接触过那帮子知青,不过想来能被朱菡萏拿捏好几年,估计也没什么厉害人物,不然也不会过得那么邋遢和憋屈。 “那意思是,朱菡萏这个点长真就干不下去了?” 王宁说道:“八九不离十,大家都在等陈志凯挑明,然后就开会重新讨论。” 李易民皱眉道:“这事绕不开唐拥军吧?” 王宁小声说道:“我打听过陈志凯的口风,他正在探唐村长的态度,他要等完全得到唐村长的支持以后,才会跟知青们挑明。” 人才啊! 李易民感慨道:“一出造反大戏,这么轻易就走完流程了?” 王宁亦是一脸感慨,张繁星没好气地冲两人翻个白眼,说道:“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幸灾乐祸,还不算都是你挑唆的。” 李易民说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不是也听到了,是朱菡萏自己办事不公允,不得人心。” 张繁星说道:“那你也不该挑唆陈志凯,知青们若是觉得朱菡萏不适合再做点长,他们大可以光明正大提出来。陈志凯背后收买人心的做法,太恶心了。” 李易民懒得跟张繁星掰扯这个,稍微有点能力或者志气的知青,估计都住村里去了,知青点留下的不说全是歪瓜裂枣,至少都是不愿做出头鸟的怂卵匠。 被朱菡萏欺负好几年,估计他们早就习惯了。 张繁星说道:“我不管,你答应劝陈志凯的,你就必须去。他就算要做点长,也该光明正大地跟人提。” “行,我找着机会就去。” 李易民拗不过张繁星的固执,殊不知,还没等他找到机会,知青点就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第9章 食物中毒 第9章食物中毒 一连两天,社员都在往宋槐枝的院子里送草药,都堆成了小山。 按照李易民和唐拥军原来的商议,本来只需要留下部分就行了,但是社员们不干,好多甚至丢下就走,不过称也不登记。 “这么多,得收拾到什么时候啊?” 第二天晚上王宁过来帮忙,忍不住感慨,随后动起了小心思,“李哥,这么多药材,你和张繁星同志两个人还不知道得收拾到啥时候去呢。你跟唐村长说说,也别让我去上工了呗,我也来给你当助手。” 李易民倒是无所谓,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集体劳动,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不会有大影响。 张繁星原则性却强,一开口就把王宁的路堵死了,“也就是开始几天药材多一些而已,我和李易民慢慢处理就是。你别跟某些人学,投机取巧要不得。” 某些人? 王宁顺着张繁星的目光,与李易民对视在一起,两人不约而同地只张嘴不发出声音,彼此却心知肚明,问候的是张繁星的长辈。 张繁星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冷声说道:“你们要是不高兴,可以直接骂出来,没必要偷偷摸摸,我又不会生气,怕什么?” 王宁仿佛受到了鼓舞,说道:“张繁星同志,我觉得你管得有些宽了,你也只是李哥的助手而已,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张繁星乜眼看着李易民,问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李易民连连摇头,“处理药材的主力军是你,需不需要再添个人帮忙,当然由你说了算。” 张繁星很满意李易民的回答,对王宁说道:“还觉得我管得太宽吗?” 王宁自讨了个没趣,恨铁不成钢地冲着李易民抱怨道:“李哥,你太怂了。” 李易民心说,不怂不行啊,见面头一天偷摸人家的屁股被发现了,人家就憋着劲找我麻烦呢。 “通知:所有驻村对口帮扶的知青同志,请立刻赶往知青点开会。通知:所有驻村对口帮扶的知青同志,请立刻赶往知青点开会……” 这时候村里的喇叭突然传出通知,李易民三人听后不由同时愣了一下。 “这个点召集所有知青开会,陈志凯这是搞定了唐拥军,要逼宫了?” 李易民说着,看向王宁,王宁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啊,下工我都没回知青点,直接就来你这里了。” 这是昨天晚上约好的,王宁来帮忙,李易民供他晚饭。 “都怪你,让你早点找陈志凯,你非不听,现在覆水难收了吧?” 三人停下手里的活儿,走出院子,张繁星还在责怪李易民办事不力。 李易民理都不想理她,保不住点长的位置,那只能是朱菡萏自己能力不够,能怪得了谁? 确实,陈志凯的野心是他勾起来的,可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么,不把陈志凯的注意力转到朱菡萏身上,那货就得盯着他。 陈志凯这种人,说他是天生坏种有点过,但他确实就是那种不安分的人,他永远不会真的顺服某个人。 他们三人到的时候,陆续已经有许多驻村的知青赶到,住在知青点的知青也早就候在院子里。 房檐下摆着两张长条桌,村长唐拥军,文书尤民生,妇女主任张慧坐在桌子后面,正在低声交谈。 朱菡萏也坐在长条桌后面,三个村干部与她都没有交流,她独自阴沉着脸,显得有些孤单落寞。 “民哥,你来了。” 陈志凯穿梭在知青人群里,意气风发,和谁都能聊两句,见到李易民,他快步迎上来,热情洋溢,仿佛两人是多年的朋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丁点儿不快。 这也是李易民佩服陈志凯的地方,明明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但是说了翻篇就真的能翻篇,至少面上不会再露出一丁点儿痕迹。 李易民甚至觉得,他这时候就是阴阳怪气两句,陈志凯也一定会左耳进右耳出,然后堆满微笑继续展现他的气度。 但从这一点来说,朱菡萏输得真不冤枉,她就拎不清,也走不来陈志凯这样的官样过场。 “民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三位是在咱们村小代课的三位知青前辈。刘晓东,蔡旭和王春儿姐姐。” 陈志凯拉着李易民来到三个都戴着眼镜的知青面前,三人很礼貌地和李易民握手问好,得知他就是新来的驻村医生,也很热情。 从陈志凯对这三人的态度就可以看出,这是他重点拉拢的对象,而且看样子效果还不错。 李易民简单地和三个代课知青聊了几句,约好过几天到村小去交流。 陈志凯还要给李易民介绍其他知青认识,李易民谢绝了,示意陈志凯单独聊两句。 两人离开人群,来到粮站前的院坝,陈志凯就迫不及待地说道:“民哥,前几天都是我眼皮子浅,在你教训我之后,我就认真反思了,以后我绝对跟你一条心。” 李易民笑笑,说道:“张繁星如今和我一起工作了,你心里也能过得去?” 陈志凯挠挠头,说道:“民哥你就别涮我了,我想清楚了,张繁星是天上的天鹅,我够不着,也不想去够了。把头低下来,我才发现,人间也不是没有颜色。” 看吧,这样的人你怎么敢让他惦记? 说好听点人家这叫能屈能伸,说难听点,人家的标准也好,底线也罢,能随时变动调整,一切以能够切实获得多少现实好处为准。 李易民暂时能镇住他,那不过是因为人家知道现在和他斗的性价比不高。 “你能想明白就好。” 李易民拍了拍陈志凯的肩膀,准备还是履行一下和张繁星的约定。 “能这么快做到这一步,你的能力真的强,我们谁也比不了。” 陈志凯谦虚地摆手,“民哥你过奖了,我怎么能比得上你……” 李易民打断陈志凯,叹口气说道:“不过,朱菡萏毕竟是个女人,多少给她留点颜面,好不好?” 陈志凯为难地说道:“民哥,这颜面还能咋留?我对于做点长其实也没有那么热衷,主要还是她当点长的几年时间,把事情做得太过了。” 那群知青几年都忍过来了,没你撺掇,人家还能忍不过这几天? “我没猜错的话,被张繁星撅了之后,你其实是准备找朱菡萏过度的吧?” 陈志凯愣了一下,说道:“民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菡萏姐其实也算是美女。” “那你想没想过,取代了她的点长位置之后,你该怎么和她相处?” 陈志凯问道:“民哥,你啥意思?” 李易民道:“别装傻了,你不说了吗,她也算是美女。” 陈志凯沉默了下来,朱菡萏的相貌比起张繁星确实差了很多,但也是中上之资,在知青点的女宿舍里是头一份。 如果可以跟她处男女朋友,陈志凯当然不介意,没被李易民点破野心之前,他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只不过现在么,把人家的点长位置给取代了,还要占人家的心和身子,这是不是太脏了点? 但是,貌似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哦! 陈志凯矜持地说道:“民哥,你觉得我还有这样的机会吗?她会不会恨我?” “你顶掉人家的点长位置,恨你那是理所应当。不过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只要你能用真心换真心,总是有机会的。” 陈志凯深以为然地点头,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民哥,我知道怎么做了,谢谢你。” 两人回到知青点,会议很快开始,李易民和张繁星王宁没有往前挤,没准备发言也没准备参与投票。 “你刚刚劝陈志凯了?效果如何?” 张繁星看到李易民和陈志凯单独说话,她还是幻想陈志凯能够收手。 李易民当然知道张繁星的心思,叹气说道:“陈志凯把阵仗摆成这样,就是箭已经上弦,你觉得他会撤回来吗?” 张繁星说道:“都是你不办人事。你没看到朱菡萏刚刚的处境,她已经被所有知青孤立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这个点长如果能做到问心无愧,又如何会这么轻易被人孤立呢?” 张繁星说道:“人谁能保证不犯错,犯了错至少给人家留一个改过的机会吧,何必要一棍子把人打死?” 李易民皱眉说道:“不过是不当点长而已,又不是判她死刑,难不成不当点长,就不能改正以前的过错了?” “你还不耐烦了?” 张繁星恶狠狠地瞪着李易民,好看的眸子在昏暗的月色和灯光下反射着莹莹亮光,晃得人心慌。 李易民被她盯得败下阵来,悠悠地叹了口气。 张繁星这才说道:“我不是一定要辩个对错,也不是一定要为朱菡萏鸣不平。我只是觉得朱菡萏其实是那种外表看着强势,但是内心脆弱的女孩子。” 李易民说道:“再脆弱,也不可能不当点长就一蹶不振吧?芝麻绿豆的一个官儿而已。” 张繁星悠悠地说道:“但愿她能够承受得住吧。” 李易民撇了撇嘴,没有再接话,他心里其实是觉得张繁星有些杞人忧天。 朱菡萏这个点长当得确实很是不得人心,重选点长的话题被当众提出来以后,竟然没有一个人帮她说话,几乎是无缝衔接到了重新推荐新点长的流程。 陈志凯毫无意外地当选新的点长,他当着所有知青的面,与村干部重新讨论了点长的职权范围。 代课的三个知青,李易民和张繁星,由村里直接管理。 知青点长除了记录知青的工分,还要管理知青点,并定期走访驻村帮扶的知青,为他们排忧解难。 不得不说,陈志凯有当官的天赋,他硬生生从村干部手里分走了一部分权限,而且还没有受到来自知青们的反感。 “李哥,我决定了,明天也申请对口帮扶,住老乡家里去。” 会议结束,王宁随着李易民一起离开,回去继续收拾药材,他甚至打算晚上在李易民那里挤挤,明天直接搬去老乡家里。 谁也没有想到,王宁的这个决定,竟是让他躲过了一场灭顶之灾。 知青点的点长就这么换了,按照李易民的叮嘱,陈志凯主动要求唐拥军不用专门在村里广播,算是给朱菡萏留下了颜面。 知道朱菡萏心情不好,陈志凯第二天还贴心地没有安排朱菡萏上工。 当然,这些都是李易民事后才知道的。 社员们送来的药材实在太多,第二天他和张繁星忙了一天,宋老太太和小肚儿也帮忙搭手,却依旧只收拾了冰山一角。 夜里社员们下工照例送来药材,李易民不得不拜托大家别送了,暂时用不上这么多,剩下的大家留着卖钱吧。 社员们却不管,声称以后采的药都不卖了,全都给李易民送来。 李易民无奈,只得要求大家要送也再等等,至少让他和张繁星先拾掇完这些再说。 “这还不好办么,易民大夫你教教大家怎么弄,我们每天下工以后来帮你和繁星同志好了。” 一帮女社员当即就撸起袖子开始帮忙。 大家正干得热火朝天,一个知青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易民同志,快带上药箱跟我走,知青点出事了。” 李易民对这个知青有印象,好像叫马间,看他满头大汗慌里慌张的样子,他猜测知青点出的事恐怕不小。 果不其然,下一刻马间神情恐惧地说道:“中毒,食物中毒,第一波开火做饭的十几个人全部上吐下泻,有两个还昏厥过去了。” 李易民神情大变,提上药箱就朝知青点冲去。 身后,张繁星王宁,还有社员也全都跟了上来。 李易民赶到知青点的时候,唐拥军已经到了,他正好在粮站开会。 “一共十四个知青中毒,他们已经自制了肥皂水催吐,大部分人都还清醒,有两个情况不好,已经昏厥了……” 李易民一边听唐拥军介绍情况,一边检查那些自行催吐的知青,还好,都是年轻人,又催吐得及时,暂时没有什么大问题。 男宿舍里的两人情况就有些不妙了。 两人躺在床上,脸上泛着青紫,嘴角和枕头边上还有许多呕吐物。 李易民顾不得脏,上手观察两人的体表特征,瞳孔已经出现不同程度的散大,脉象和气息都微弱到了极点。 “怎么样,易民大夫?” 唐拥军在一旁紧张到了极点,十几个人中毒,还都是知青,这可不是小事。 “我已经让人去套了牛车,马上就来,他们能坚持到卫生院吧?” 李易民凝重地说道:“其他人问题不大,他们两个很难,必须立刻进行处理。” “易民大夫你一定要保住他们的命,可不敢让他们出事啊。” 唐拥军急得都带出了哭腔。 李易民冷静地点点头,说道:“唐村长,你安排人收集一些呕吐物,和那些已经催吐的知青,一起送去卫生院,让他们尽快化验,找出毒源。这两个由我先做应急处理,不会有大问题的。” 唐拥军连忙答应下来,找了塑料袋亲自去收集呕吐物去了。 等他走了,李易民一边吩咐王宁和另一个知青扒掉床上两人的上衣,又让张繁星去收集一些木炭碾磨成粉。 两人已经出现不同程度的心律失齐,必须稳住他们的心律,然后再进行洗胃,尽可能多地先排出胃里的毒素。 从卫生院领回的常备药里根本没有阿托品等稳定心律的药,李易民只能靠针灸来达到目的。 好在后世中医急救,已经形成一套切实有效且稳定的技术流程,而李易民就是参与制定者之一,这对他来说并不难。 当银针扎进两人胸膛上的穴位后,两人脸上的紫气都慢慢消退了一些,脉搏也逐渐恢复了一些活力。 “弄点热水袋来,敷在他们身上保持别让他们失温。” 李易民有条不紊地安排,陈志凯带着人在门口接应,同时安抚看热闹的社员。 催吐剂还没有准备好,四辆牛车先来了。 李易民守着唐拥军安排人抬催吐过的知青上车,每上一个就检查一遍,确定他们能坚持到卫生院。 好在这些人催吐得及时,情况都还算稳定。 十二个知青上了三辆牛车,每辆车上都安排了几个知青或者社员保护。 唐拥军坐上最后一辆牛车,离开之前对李易民说道:“易民大夫,最后一辆牛车留给你,等你稳住那两个知青的情况,就赶紧送来卫生院。” 李易民保证道:“唐村你放心,我一定让他们活着到卫生院。” 唐拥军点点头,临走之前还是没忍住问道:“他们俩是不是有可能保不住?” 李易民没有隐瞒,说道:“这两个人应该是最先中毒的,如果毒素已经进入血液,情况可能不会太好。我有把握保住他们的命,但是有可能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公社的卫生院李易民是看过的,并不具备血液净化治疗的条件。 若是两人的毒素真的进入血液,就还得往更高一级医院送,以西苗乡进西源县的道路条件,李易民不敢保证两人能够恢复如初。 唐拥军却松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易民大夫尽力而为,只要能保住他们的命就好。” 中毒最深的两个人已经昏厥,无法主动催吐,李易民用输液管自制了两个简易的手动洗胃器。 在王宁和两个知青的帮助下,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将两个人的胃给清空了。 随着胃里的东西全部清空,这两人的情况也逐渐趋于稳定,只是都还处于昏厥状态。 做好防护以后,李易民坐上牛车,准备亲自护送两人去乡卫生院。 临行之前,陈志凯把李易民拉到一边,低声且凝重地说道:“民哥,朱菡萏不见了。” 李易民神情一紧,同样凝重地看向陈志凯,他知道陈志凯跟他说这个消息的潜台词是什么意思。 十几个知青不约而同的食物中毒,这事本来就透着诡异。 而这时候朱菡萏还消失了,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唐村长知道吗?” 陈志凯摇摇头,说道:“我也是才发现,还没来得及跟唐村长说。” 李易民死死盯着陈志凯,在分辨他是真没来得及说,还是压根儿就没打算说。 “陈志凯,我告诉你,小聪明是成不了大事的,你懂吗?” 陈志凯脸色一僵,说道:“民哥,我真没想故意隐瞒,是真的唐村走了以后才发现的。” 李易民说道:“我不管你心里到底怎么想,这事你得以最稳妥的办法处理。记住,这件事上,一定要收起你的小聪明。” 陈志凯认真地说道:“民哥,我只是有点野心,但是真没有坏心。你放心吧,我这就安排人手去寻找朱菡萏,然后我亲自去公社找唐村汇报情况。” 李易民没再说什么,跳上牛车去往公社。 只是他的心里却怎么也再平静不下来,莫由地就想起了张繁星对朱菡萏的忧虑。 第10章 投毒者 第10章投毒者 十四个人食物中毒,这已经是集体事件,属于大规模事故。 唐拥军赶着的三辆牛车进了乡卫生院,值班员开始通知张前卫和另外两个护士。 十分钟后,张前卫火急火燎回到卫生院。 十五分钟后,乡派出所的所长刘国林和唯一的民警陈科也进入了卫生院。 庆幸的是,唐拥军送来的这十二个人经过几遍催吐,状态都很不错。 张前卫立刻着手安排洗胃,这十二个人大概率都不会出大事。 唐拥军忧心的是还昏厥在崖下村的那两个知青,他心里其实很怕李易民大包大揽,最后却保不住那两个人的命。 唐拥军焦急地等待张前卫安排十二个中毒的知青,派出所所长刘国林趁机跟唐拥军了解起了情况。 唐拥军这会儿脑子其实还是懵的,事发时他虽然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知青点,也见证和参与了知青们的自救,以及李易民的急救。 但是事发之后,他的脑海里只有知青们的安危,压根儿没有去考虑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严重的中毒事件。 “也就是说,第一批开火做饭的所有知青,全部被药翻了?” 听了唐拥军的描述,刘国林面色凝重地说道:“唐村长,这事不同寻常啊,不排除人为投毒的可能性。” 随着中毒知青的情况得到有效控制,唐拥军也渐渐冷静下来,他心里其实也在思考这件事。 意外中毒和人为投毒,不同的因,哪怕结的是同样的果,影响也绝对是天壤之别。 只是想想两者的区别,唐拥军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刘所,如果真是人为投毒,凶手会面临什么样的结果?” “那得看有没有人致死或者致残,没造成严重后果,三年以上十年以下。若是有人残了或者死了,十年以上,无期或者死刑都有可能。” 刘国林平静地分析,最后问道:“凶手目前在哪儿,唐村长?” 唐拥军摇摇头,说道:“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一直在组织急救,暂时还不清楚这起中毒事件是意外还是人为。又哪有什么凶手?” 刘国林不置可否,这时候张前卫刚好安排结束,过来询问唐拥军另外两个中毒者的情况。 所幸从村里走的时候,唐拥军专门问了李易民,包括症状和处理措施,他努力回忆李易民的原话,力争做到最清楚的表述。 唐拥军一边讲,一边观察张前卫的反应,眼见张前卫的眉头越凝越紧,他才稍稍静下去的心又突突地跳了起来。 唐拥军紧张地问道:“老张,是不是不妥?” 张前卫沉吟了好半天,才说道:“那两个昏厥的知青,显然是中毒时间最长的,昏厥之后又不能进行有效催吐,李易民那里还没有控制心律的药品和设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唐拥军说道:“可是易民大夫说他能保住他们的命。” “他应该是在宽慰你。” 张前卫沉声说道:“就这么说吧,面对心脏骤停的中毒患者,就是送到我这里来,也很难保得住命。” 唐拥军神情颓然,跌坐在了椅子上,整个人一下子就失去了精气神。 集体中毒已经是群体事件,若是再死两个,他这个村长也当到头了。 他倒不是眷恋村长的权力,只是组织把人交给他,他却没能照顾好,有负组织所托,他先过不了自己的心理关。 “先尽力把这些情况稍好地保住吧。” 张前卫拍拍唐拥军的肩膀,说道:“我已经联系了县医院,他们安排了车在来的路上,一会儿把人全都接到县里面去。” 唐拥军问道:“都已经洗了胃,还不行吗?” 张前卫苦笑道:“洗胃只是排出大部分毒素,还得送到县医院进行后期治疗,确定毒源,然后有针对性地解毒。” 唐拥军这才想起李易民让他带来的呕吐物,忙让人交给张前卫。 张前卫没接,“一会儿等县医院来人让他们一起带走吧,我这里不具备毒理检验的条件。” 张前卫还想开解唐拥军几句,突然有知青进来,说李易民送那两个昏厥的中毒知青来了。 唐拥军噌地一声站起来,问道:“还活着吗?” 得到知青的肯定回答后,唐拥军大松了一口气,张前卫嘴里却不可置信地喃喃,“这不可能啊!” 两人快速冲到专门安排的病房,那两个昏厥的知青已经被安置在了病床上。 李易民正在着手拔掉两个知青胸膛上的银针,见张前卫进来,他立刻说道:“张院长,他们俩都已经经过洗胃,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下来,现在要给他们使用阿托品维持心律,然后尽快想办法送县医院,需要尽快做一次吸附导泄,必要的话,可能还得做血液灌流。” 张前卫一边上手查体,一边听李易民讲述,同时也在心里假定治疗方案,结果他发现他能想出来的方案竟然还不如李易民的完备。 特别是明明已经陷入深度昏厥,疑似心脏骤停,李易民却在没有稳定心律的药品和设备的情况下,硬生生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张前卫自认是没有这样的本事的。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易民,心里回忆着上一次的交流,这沉稳老辣的心态和诊疗,哪是只具备理论知识没有实操经验的样子? 反正张前卫自己是不具备这样的能力的。 他久久无语地看着李易民,眉头皱了又皱,最后实在没忍住,问道:“易民大夫,在没有阿托品的情况下,你是怎么维持他们的心律稳定的?” 不知不觉,张前卫连称呼都变了。 “针灸。”李易民苦苦笑了一下,他又岂能看不出来,张前卫在开始怀疑他的医术深浅了。 想想也是,一个赤脚医生的水平,却能从鬼门关把人抢回来,搁谁都会起疑心。 可是能怎么办呢,难不成为了藏拙,就真的硬生生地看着那两个知青去死? 李易民从来不认为他自己是什么好人,但是作为一个医生,他又实在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 通过针灸稳定心律? 张前卫惊讶不已,正要深入询问,李易民没给他这个机会。 “这事以后再讨论吧,张院长,先给他们挂液体吧。然后再把他们唤醒。” 张前卫更为惊讶,“他们能醒过来?” “可以,苏醒过来,也有助于后期的治疗。” 即使再想藏拙,李易民也还是决定遵循医生的职业操守,如实说道。 张前卫稍稍一沉吟,没再说什么,匆匆准备输液设备去了。 “易民大夫,多亏了你啊。” 唐拥军一刻也不敢离开地看着两个知青输上液体,眼见他们呼吸慢慢变得通畅,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忍不住握住李易民的双手感谢不停。 李易民的情绪却提不起来,他心里还在想着朱菡萏的事。 若真是朱菡萏投的毒,说起来这事也有他的责任,若不是他诱导陈志凯造反,朱菡萏也不至于被逼得走上这条绝路。 “唐村,不用感谢我,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他们俩的命是保住了,但是后续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就得看县医院的后期治疗了。最好是能尽快确定毒源,然后有针对性地进行解毒。” 唐拥军点头,说道:“老张已经联系了县医院,县里已经派车来接了。毒源检验,也得到了县医院才能做。” 李易民倒是有办法做毒理检验分析,但是在缺少设备的情况下,他的速度不一定有县医院快,所以也就没开这个口。 他看了一眼门口的两个警察,低声问唐拥军什么情况。 唐拥军说道:“这么大规模的群体性中毒事件,还涉及知青,派出所出面调查是正常程序。明天还得跟乡里面汇报,再之后还得上报县里。” 李易民看出唐拥军的忧心忡忡,他应该已经在怀疑这场中毒的起因,只是这事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我来的时候,陈志凯让我告诉唐村,他随后就会过来,有点事情要跟你汇报。” 唐拥军问道:“他有说什么事情吗?” 李易民说道:“他应该快到了,唐村亲自问他吧。” 唐拥军看了看李易民,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朝楼下走去。 一直到凌晨一点半,县里派来的车才到乡里,除开一辆正规救护车之外,就是三辆七座的面包车,每辆车都随行了一个医生两个护士。 一同来的还有一辆警车。 知青们的情况差不多都已经稳定,包括那两个一度陷入深度昏厥的知青。 所有人的命都保住了,后续的就是针对彻底排毒的治疗。 唐拥军见了陈志凯以后就一直没露面,张前卫代表乡里跟上救护车去了县里。 送走几辆车,从村里来的知青和社员,这才托着疲惫的身体坐牛车回村。 回到村里已经是凌晨三点,让李易民意外的是,槐嫂子家的院坝里烧起一个火堆,那几个女社员还在趁着火光制备药材,张繁星也在。 “易民大夫回来了,那些知青都救回来了吗?” 见李易民回来,女社员七嘴八舌地问。 李易民点点头,说道:“命都保住了,县医院来车接到县里进行后续治疗去了。” “我就说有易民大夫在,绝对不可能死人的。吴阿蒙那天都快死了,他都能救回来。易民大夫就是神医。” “易民大夫的医术当然没得说,肯定和乡卫生院的张前卫差不多。” “……” 社员们毫不悭吝地夸赞,二世为人,李易民也听得耳根子发烫。 “各位婶子嫂子,这天都快亮了,你们咋还不回去休息呢?早点回去睡吧,天亮了还得上工呢。处理药材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宋槐枝端了一碗热汤出来,递到李易民手里说道:“村长组织附近几个生产队的男人上山寻人去了,明天咱们几个生产队休工一天。” “谢谢嫂子。” 姜汤应该已经熬了很长时间,红糖的滋味和生姜已经完全融为一体,喝进肚子里整个人立时就暖和起来。 宋槐枝静静等着李易民把姜汤喝完,才接过空碗回了灶房,那里也放了一堆药材,她和几个社员在那里处理。 “再看,眼珠子都快挂人家背上了。” 张繁星的声音把李易民的视线从宋槐枝身上拉了回来,她指了指房间,“进去,我有话跟你说。” 李易民与她一前一后,在一群女社员的调笑声中进了房间,他都不敢全进去,一只脚踩在门槛外面,问道:“是不是已经确定是朱菡萏做的了?” “若不是她下的毒,她也没有必要逃跑。” 张繁星说着,将一把黑紫色的干花递给他,说道:“这是蒋雨宏拿过来的,说是她见朱菡萏藏在工具房里的。” “川乌?” 李易民一眼就认出这些干花是什么植物,不由脸色大变,如果知青们中的是这个毒,没死人还真是万幸。 张繁星问道:“这就是朱菡萏投毒的药吗?很毒?” 李易民说道:“这玩意儿叫做川乌,也叫附子,它还有一个更著名的名字,乌头。” “乌头碱?” 张繁星脱口而出,神情骇然。 李易民点头说道:“乌头属的植物里都能提炼乌头碱,川乌就是其中一种。这玩意儿本身是一味中药材,对治疗痉挛、风庳等症状有很好的效果。不过在入药之前都要进行制备,以减小毒性……” 说着,李易民突然反应过来,转身就朝外走,“我还得赶紧去一趟乡里,把这个情况告知县里,他们就可以有针对性地解毒。” “我跟你一起去。” 张繁星追出来,两人跟宋槐枝打了招呼,一起朝乡里走去。 他们都走出老远,宋槐枝又追出来给两人塞了一把手电筒。 “槐枝,易民大夫和这女知青明显是一对儿,你这么上心可也没戏哦。” 女社员们把宋槐枝火急火燎的样子看在眼里,纷纷打趣。 宋槐枝给众人翻了个白眼,说道:“一群口无遮拦的骚蹄子,人家还是不满二十岁的娃子,别总在人家面前开黄腔。” “不满二十咋了,还不是啥都齐全。” “就是,年纪轻轻的,正好精力壮咧。” “人家易民大夫个子长得高,模样还板正呢。” “最主要是鼻头大……” “你个浪蹄子,尽是关注那些。” “鼻头大才有龙根,我就不信你们没注意易民大夫的大裤裆,那一坨起码也有五斤吧?” “五斤,我看十斤都不止,是不是啊,槐枝?” 本是想让这些女社员收收性子,哪想到仿佛还点燃了她们的欲火,宋槐枝知道白说了,懒得理会这些骚蹄子,闷声进了灶房。 去乡里的路上,走在山脊上,望着山野,随处都能见到星星点点的火光。 李易民和张繁星忍不住唏嘘,那些都是满山寻找朱菡萏的社员。 一出村,张繁星就走在前面,故意和李易民拉开一些距离,仿佛怕他色从胆边生,又朝她伸咸猪手一样。 这次李易民没有调侃抱怨,他沉声叹气,“你是对的,朱菡萏的性格不止脆弱,而且极端。” 张繁星头也不回地说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该出的事情都已经出了,只希望她不要再做傻事。” 李易民也不敢再笃定了,跟着唏嘘道:“但愿不会吧。” 随后两人沉默了很长时间,冬季的夜里没有鸟嘶虫鸣,只有他们的脚底踩在地上的沙沙声。 第11章 太脏了,拿寡妇考验年轻人 第11章太脏了,拿寡妇考验年轻人 在卫生院打电话到县医院的时候,那些中毒的知青都还在路上。 得到知青们可能是因为川乌中的毒,县医院很重视,立刻展开了安排。 “如果真中的是川乌的毒,那些同志会很危险吗?” 报完讯回村子的路上,张繁星率先开口问道。 “从卫生院离开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完成洗胃,做完了毒素的初步排除,生命体征稳定良好,理论上来说出不了大问题。“ 李易民微微皱着眉头,说道:“就李奇峰和陈文,他们两人可能需要做血液灌流,也有可能会留下点后遗症。” 李奇峰和陈文就是中毒最深的两个知青。 虽然与两人不算熟悉,听到会留下后遗症,张繁星还是有些唏嘘,“他们也太倒霉了一点。” 李易民说道:“祸福相依,他们可以借这个机会回城,说不定也算是好事。” 张繁星想了一下,说道:“这倒还真是一个思路,乡下的环境确实太苦了。你回头跟唐村提一下这事吧。” 李易民奇怪地问道:“我为什么要提?” 张繁星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说到底这事的责任在你,是你挑起陈志凯的野心,最终朱菡萏才走了极端。” 听着张繁星清冷的声音,李易民的心头突然很不舒服,甚至于打从心底里滋生出来一丝厌恶。 “张繁星,你素来都是这么自我和不讲理吗?” 张繁星不悦地说道:“我怎么就自我不讲理了?” 听出张繁星的不高兴,李易民也不在乎,说道:“不管是你对我的坏印象,还是关于陈志凯和朱菡萏的争夺,你都是全凭你的主观意识,给我认定了责任。” “你怎么就确定,没有我,陈志凯就不会对点长的位置产生觊觎?我是什么样人,陈志凯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吗?你就随意给人贴标签,定责任?” “你跟我们也是一样,在城里找不到工作,混不下去,才被撵到乡下来的。而且我们才认识不过几天,你都没有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和了解,轻易就下定论。这不是自我是什么?” “再说不讲理的事,陈志凯因为想在你面前表现,就挑我的刺,找我的茬,当时你不言不语,事后却一股脑儿地认为我的处理方法有问题,要我来承担责任,这难道是讲理?” 张繁星的脸色一片阴沉,晨曦落在她的脸上,仿佛都浸染了她的冷意,不带一丝温度。 “你是这么看我的?” 张繁星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仰头直视李易民的眼睛,使劲地咬着银牙。 李易民没退分毫,坦然迎上她的目光,点头说道:“你是这么做的,我自然就是这么想的。” “你真让我失望。” 张繁星说道:“我以为你能力比别人强,在认知和格局上也应该相应强才对,想不到你其实也是肤浅的。说实话,真令我失望。” 李易民淡淡笑了一下,说道:“我也说句实话,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你失不失望,对我来说也不重要。” “就这么着吧,咱俩八字不合,做不了朋友,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说完,李易民绕开张繁星,准备回村。 张繁星却一个箭步又拦住他的去路,“你等等,你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却不愿被人误会。就算以后要井水不犯河水,今天也必须把话说清楚。” “行,你说。” 李易民无奈做出聆听状,美女这玩意儿果然真的只适合远观。 “首先,我得纠正你,我不是因为在城里找不到工作才被迫下乡的。我是自愿下乡,因为我想把工作机会留给更需要的人。” 李易民点头表示了解,“一样,我也是把工作给了我妹妹,替她下的乡。” 张繁星微微一愕,目光里多了一些柔和,不过她的脸色依旧清冷,“我跟你不一样,我家里没有兄弟姐妹,而且我读完了大专。” 这倒是让李易民大为意外,大专生在这时代也是独一份,是包分配工作的。 张繁星读了大专,却没有留在城里工作,反而把工作机会让给别人,这一点倒是确实让人佩服。 “那你今年多大了?” 张繁星差点被李易民搞不会了,我们说的是工作,你关注我年龄干什么? 不过她还是回答了,“过完年二十三岁。” “二十三啊,比我足足大四岁,那你怎么不继续读个本科,是成绩不好吗?” 张繁星:“……” 这人的嘴怎么这么讨厌? 张繁星突然有点不想和这个人说话了,简直就是浑蛋,和他解释那么多,有点对牛弹琴的感觉。 张繁星气咻咻地说道:“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还想不想听了?” 李易民说道:“本来也不是特别想听,是你非得拦着我不让走啊。” 张繁星气得直翻白眼,侧身让开道路,怒道:“走,你马上走。” “好嘞!” 李易民答应一声,迈开大长腿,大步朝前走去。 身后,张繁星久久盯着他的背影,紧紧咬着下唇,俏丽的眼睛里几若喷出火苗。 崖下村没有独立的村委会办公地点,就在粮站有一间小办公室。 县里来的警察是刑警队的副队长唐彬林,他和乡派出所的所长刘国林,从凌晨就到了这里,一直在整理各种线索。 知青点的所有知青都被叫过去逐一进行了谈话。 “案情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这起中毒事件就是人为的,投毒者应该可以锁定这个前点长朱菡萏。” 唐彬林把整理好的笔录文件递给前来询问情况的刘卫国,说道:“刘乡长可以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我这就向队里申请,调用更多警力,对疑犯朱菡萏进行抓捕。” 唐拥军就跟在刘卫国后面,闻言说道:“还没有找到人,现在就把朱菡萏确定为嫌疑犯,是不是太早了点?” 刘国林给唐彬林介绍道:“这位是崖下村的村长兼支部书记,唐拥军同志。” 唐彬林点点头,说道:“我理解唐村长的顾虑,但是这件事没有可能大事化小的。人为投毒,致使十四个人集体中毒,这事情还必须上报市局。” 唐拥军的脸狠狠地抽搐了一下,说道:“如果当事人不追究呢,这事也没有缓和余地吗?朱菡萏毕竟是知青,而且当了几年点长,还是个女孩子。她要被抓进去坐牢,这辈子就毁了。” 刘国林说道:“老唐,我们知道你是为了朱菡萏好,但是这事没有缓和余地,这已经是刑事案件了,就算受害人不追究,法律也不会容情的。” 唐彬林说道:“据我所知,朱菡萏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点长的职务被免,挟私报复。如果她这几年点长做得称职,又怎么会被知青们公投罢免职务的呢?” “这事就不要再商议了。” 刘卫国草草把笔录翻了一遍,一锤定音地说道:“老唐,朱菡萏犯罪的事实毋容置疑,她已经涉及刑事犯罪,这事听唐队和刘所的,村里无条件提供一切条件进行配合。无论如何先将人抓到再说,之后怎么判,一切以法律为准绳。” 唐拥军无奈地叹了口气,握住唐彬林的手,说道:“那就辛苦唐队长了。” 唐彬林说道:“还要继续麻烦你们村的人,在附近的山区和村庄搜寻朱菡萏的下落。我马上请队里调拨人手,封锁乡县道路进行排查,防止她乘坐交通工具逃脱。” 一番商议,刘国林留在村委办公室等待消息反馈,其余人分开行动。 刘卫国和唐拥军继续安排村里人搜山。 两人离开粮站,刘卫国就对唐拥军展开了批评。 “老唐啊,你这件事办得实在粗糙。乡长出去交流学习,年关里就会回来,你说我到时候怎么跟他交代?” 唐拥军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刘卫国继续说道:“你也是当了这么多年基层干部的人,还进省城学习过,上级把知青队伍交给你带,那是对你的信任。结果呢,全乡十几个村,哪个村像你,搞出这么大的群体事件? 你看吧,等过几天大家都知道以后,你就会成为所有人的笑话。” 知青队伍不好带,刺头儿多,隔三岔五都会发生点冲突矛盾,不是知青之间,就是和老乡之间。 唐拥军村里的知青一直都算安稳,这么多年本来都是整个西苗乡表现最好的。 谁能想到,突然就憋出这么大的事故。 刘卫国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唐拥军深知这一点,所以一直沉默地等刘卫国把气撒得差不多了,这才解释前因后果。 “朱菡萏这个点长其实一直做得都不好,容不得人,心眼也小,总是见缝插针地克扣知青的工分。因为这件事,村里的知青几乎都在背后告过她的状,而且不止一次。” 刘卫国说道:“既然有这情况,你为什么不早做处理?” 唐拥军说道:“我找朱菡萏谈过无数次话,但是她听不进去。我早两年也动过换点长的心思,但是没人敢接。” “这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愿意接茬的,我就想着,或许能有个不一样的结果,哪曾想……” 唐拥军将手一摊,颓然叹道:“要知道朱菡萏的性子这么烈,我还不如任由他们就按照老样子走下去。这事闹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说着,唐拥军态度端正地表示,“这事是我失职,我接受组织的一切处分。” 撒了一阵气,刘卫国的情绪也好了许多,说道:“处分你不是目的,只是这事一定要给你敲响警钟,要时刻关注知青们的思想动态。这个陈志凯不也是个心眼不大的人吗?你要提前给他打好预防针,若是他做不到公私分明,那这个点长也不要做了。” 唐拥军说道:“陈志凯的心眼和格局确实也不大,但是他笼络人心有一套,而且有朱菡萏的遭遇在前,他应该不会在知青们的工分上做手脚。” 刘卫国说道:“这事已经出了,回头抓到朱菡萏,你就赶紧跟我去县里,亲自做那些知青的思想工作。后续关于朱菡萏的处理,你我都不要插手,一切听从公安机关的安排。” 唐拥军表示同意,问道:“我们是不是该通知涉事知青的家属?” 刘卫国瞪眼说道:“我让你和我去县里的意义是什么?要不要通知朱菡萏的家属,那由公安机关决定。其他知青,尽量安抚他们,把事情就截留在乡里处理结束。” 和省内其他地区不愿意接收知青不一样,西苗乡这边是真缺劳动力,他们都恨不得知青们来了就扎根不走。 几乎每个村都在不留余地的给知青们牵线搭桥,让他们在本地成家。 崖下村就有好几个娶当地媳妇的。 “对了,那天在乡里,你说听到李易民撺掇陈志凯争夺点长,这事知道的人多不多?” 刘卫国突然问道,唐拥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当时只有王宁和张繁星在,应该再没有其他人知道。” “那还好。”刘卫国说道:“你分别给这些人打招呼,莫让更多人知道这事了,李易民不能牵扯其中。” 唐拥军有些诧异,刘卫国这是在护犊子啊,是不是也太爱惜李易民的羽毛了? 唐拥军小声问道:“刘乡长,这李易民是你的关系?” “放屁。” 刘卫国骂道:“老子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土生土长的西源人,老子要有省里的关系,早离开这穷乡僻壤了。” 唐拥军嘿嘿干笑两声,刘卫国倒是真的从来不掩私心,却也是个尽心尽责愿意干事的好官儿。 刘卫国说道:“过后我又跟张前卫聊过,他就他和李易民的交流,咨询了其他医务人员,再次肯定这个娃子是块学医的好料。老唐啊,西苗乡缺医生,更缺好医生啊。” 说起这个,唐拥军就想起昨天晚上张前卫跟他嘀咕过的事,“昨天晚上老张说,李易民的医术应该要强出他很多,在没有药品的情况下,他反正是没有把握救下那两个昏厥的中毒知青。” 刘卫国闻言皱起眉头,沉吟道:“这么说来,这娃子怕不是在有意藏私啊?” 唐拥军担心地说道:“按理说,有这么厉害的医术,他不该在城里找不到工作才对。刘乡长,这娃子的来路,是不是需要查一下?” 刘卫国瞪眼说道:“咋的,你还怕他是犯了事逃到乡下来的?要真是这样,他能走正规的下乡路子?” 唐拥军尴尬地挠挠头。 刘卫国说道:“不管他是为啥下的乡,这宝贝进了咱们的口袋,那就不能任他跑了,想方设法都要给我按在这里。老张怕是已经教不了他了,得想办法在县医院给他找个良师啊。” 唐拥军说道:“那万一到时候县医院看中他了咋办?” 刘卫国虎躯一震,说道:“天王老子看中他,他也必须是我西苗乡的人。不过你担忧得对,还真不能轻易在外面给他找老师。不管了,这事等乡长回来以后再商量。这之前,你给我把他伺候好了,一定要让他对崖下村快些生出感情。” 唐拥军嘿嘿笑道:“这事我有安排,我把他安排到宋槐枝家里对口帮扶了,宋婶子不反对宋槐枝再成家。” 刘卫国眼睛一亮,“就你村里最漂亮的那个寡妇,老公去年死在那场事故里的那个?” 唐拥军点头。 刘卫国的脸抽了抽,骂道:“老唐,你这手段有些脏啊,拿这个考验年轻人。” 唐拥军矜持地说道:“我这也是为年轻人好嘛,宋槐枝长得好看,又勤俭持家,她丈夫死的时候,还留了点家财,咋看都是好姻缘。” 刘卫国摆摆手,说道:“这事我反正是不管,不过你得注意方法,人家有这个心思,咱们乐成其好,但人家若是没那个心思,你们可别上什么脏手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家伙,为了把人留下,都使过什么手段。” 唐拥军说道:“这事咱村里可从来没有干过,咱村里安家扎根的那些知青,可都是你情我愿的。” 刘卫国说道:“其他人我不管,我只在乎李易民,你反正得把他给我留下来。” 唐拥军:“……” 那你这是想让我上脏手段,还是不想让我上脏手段呢? “阿嚏!” 后山进小松林的山路上,李易民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同行的吴阿蒙关切问道:“易民大夫,你这是不是穿得不太够?要不你还是回村去等着吧,咱们去寻就是了,进小松林的山路可不好走。” 其余几个社员也连声附和,村里好不容易来个大夫,大家可都宝贝着呢。 李易民拒绝道:“没事,我跟你们一起去,我得亲自走一趟,看看你们采药的地方,反正以后我也得来。” 社员们不放心地说道:“可是你都感冒了。” “我没感冒,真的,就是打个喷嚏而已,应该是有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哪个狗.日的敢在背后说易民大夫的坏话,抓住他我们把他的屎打出来。” “就是就是……” “阿嚏!” 村里,某个副乡长和村长齐齐打起了喷嚏。 第12章 男人哪有不喜欢开枪的 第12章男人哪有不喜欢开枪的 李易民原本不用参与搜山寻人,所有知青和社员,不论男女只要是壮年,都被撒出去了,漫山遍野都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小松林这边山高路远,许多地方连现成的路都没有,所有人都分析这是朱菡萏最不可能来的地方。 最后是为了以防万一,才派了一队人来这里,确保无一遗漏。 小松林一直都是李易民的目的地,不管是采药还是狩猎,他以后都得常来。 出了眼下这档子事,唐拥军一时半会儿怕是都没时间带他来了,所以听说村里要派队伍到这里寻人,他就自告奋勇地跟了过来。 包括吴阿蒙在内,一共七个社员,都是村里经验最为丰富的猎人。 听说易民大夫以后想进山打猎,一伙老猎人纷纷表示不用,他们以后打了给送去就是。 要是搁在物资丰饶的后世,李易民也就应了。 这年月大家都缺衣少食,都得从牙缝里往出来抠吃食,李易民可不敢占大家这便宜。 于是,易民大夫只好违心地表示,他没什么口腹之欲,主要是为了享受狩猎的那个过程。 都是男人,又都是经验丰富的猎人,大家表示理解易民大夫这种嗜好。 于是乎,大家绝口再不提送猎物的事,纷纷热情地传授各种狩猎的知识和技巧。 小松林里常见的猎物都有哪些,哪个季节哪种猎物更好狩猎,十几座山头,哪些地方最容易狩得猎物,哪些山头常有大型猎物去不得…… 社员们一点儿也不藏私,事无巨细地进行介绍,还会相互查漏补缺。 听得李易民热血沸腾,山路才走了一半,他就已经有了种错觉,单论理论知识,他已经是技术丰富的高端猎人了。 迫不及待想要一展身手人前显圣的那种。 “早知道易民大夫喜欢打猎,今天就该把枪都带上,顺带着让易民大夫试试手艺。” 年纪最长的社员吴建民大爷说道,这一行猎人大多跟他走过山,所以最受景仰,身体也好,六十多的年纪,走在山路上依旧健步如飞。 吴阿蒙说道:“那还不简单,我这会儿就带人回去拿,以我们的脚程,一来一回肯定能赶得上。” 说着,有两个年纪和吴阿蒙差不多的社员就要和吴阿蒙掉头往回走。 李易民赶紧说道:“不用不用,我不会用猎枪,也不喜欢,等过几天我直接过来下套索就行。” 吴阿蒙说道:“不会用猎枪那还不容易,那玩意儿简单得很,开几枪就会了。” 李易民说道:“主要是真不喜欢。” 叫做陈兵的年轻社员挤眼说道:“男人哪有不喜欢开枪的?” “就是就是,真男人就得喜欢开枪。” 其他人纷纷附和,挤眉弄眼。 李易民看得嘴直咧咧,心说咋感觉你们说的不是正经枪呢? “我真不喜欢,今天主要是来寻人和认路的,打猎随时都可以来,大家别耽误了正事。” “小松林从哪儿进也得从哪儿出。朱点长要逃跑,肯定就不能选这条路。村长派我们来这里寻人,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几个年轻社员还不死心,已经连续上工好几个月,好不容易休息一次,他们也想进山里放几枪打打牙祭。 最后还是吴建民大爷喝住几人,说道:“易民大夫说得对,今天是为了来寻人的,村长既然给咱派了任务,那就不要三心二意。出了岔子,仔细村长扒你们的皮。” 众人这才偃旗息鼓,不过依旧不掩跟李易民交流狩猎经验的热情。 李易民还是和之前一样,少问多听,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慢慢喜欢这群质朴的乡里人了。 知青点发生这么大的事件,搁在城里,怕是早已经谣言满天飞了,认识的不认识的,估计都得加入这场看热闹吃瓜的盛宴。 然而崖下村里的这些社员,却对这件事都没有表现出看热闹的心态。 今天的这群猎人也好,昨夜在槐嫂子家里帮忙处理药材的那群女社员也罢,他们都把好奇保持在很有限的程度,甚至没有一点儿看热闹的心态,更没有奚落。 李易民其实很想问问,你们心里就真的不好奇吗? 但他不好意思问出口,这种问题实在有点不太尊重人了。 一行八人走得很快,却也花了两个小时才来到小松林的地界。 西源虽然靠近彩云省,却是高原地型,多盐碱地,植被以低矮灌木为主,冬季气温低,大多数地区都是灰赤之地。 小松林是西源少有的以松柏成林的山头,难得的入眼青葱,仿佛进入了川省腹地。 从这里再进山,就要分岔了,有好几条进不同山头的路,一行八人需要分开前进。 因为李易民是头一次进山,老猎人吴建民让吴阿蒙跟他一组,就巡视最近的一座山头。 其余六个社员,都是一人一条路一座山头,吴建民负责两座山头。 山林间的松柏很大,随处可见数人环抱的巨树,吴阿蒙说这些巨树几乎都有上百年的树龄。 “以前小松林的面积更大,搞大建设的时候砍光了好几座山头,现在的小松林,都是拥军叔他父亲硬生生保下来的。” 这一点倒是能看得出来,其他山头多有挖出树根留下来的坑洞。 松柏的树根,是生火的好材料,还可以提炼树根油,可以入药,也是调配油漆的绝佳材料,还可以当做天然的清漆。 只是李易民没有想到,唐拥军的父亲竟然还当过西源县的县长,算得官宦世家了。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循着路逛着山林,很快就没有现成的路了,需要扒掉林间茂密的荆棘林才能前进。 “还有多远能把这座山头逛完?” 山林茂密,近期有没有人进来,即便是没有经验的猎人,也能通过痕迹判断。 一路都没有见到人为痕迹,往前还需要开路,朱菡萏显然不可能藏在这座山头。 李易民都能看出来的事,吴阿蒙自然也能看出来,他说道:“我们才逛了不足三分之一,易民大夫还要不要再进去看看?再往前,野鸡就更多了。” 一路上已经见了好几只,奈何没工具,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扁毛畜生摇着好看的尾羽从他们面前溜走。 没工具猎不住,再往前看更多的,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不进去了,我们去其他山头接应其他人吧。”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到分岔的地方,刚刚选定一个方向没走出多远,前面的一座山头传来猎人的吆喝声。 “啊~呜~噜噜……” 全是曳着尾音的单音节呼唤,李易民听不出个所以然,吴阿蒙驻足听了几耳朵,却是脸色大变,招呼李易民一声,拔腿就朝前冲了出去。 “是陈兵,他发现朱点长了。易民大夫你慢慢往前赶,我先过去帮忙……” 话音都还没有落定,吴阿蒙的身影就已经只剩下一道残影了。 李易民这才知道一路行来,人家都在就着自己,不愧是常年行走山林的猎人,崎岖山路在人家脚下真的如履平地。 心里感叹,李易民在原地也只是稍稍一愣,就赶紧寻着吴阿蒙的背影追了下去。 从乡里回村的时候,李易民和张繁星针对朱菡萏可能去的地方有过交流。 张繁星当时说,如果张繁星想要畏罪潜逃的话,她会选择开阔的山路,然后想办法绕到318国道,拦车逃离西源县。 但若是她反其道而行,进小松林这种绝地,那事情就会很麻烦。 因为那样的话,她就不是想逃跑,而是想把自己逼上绝路。 也就是说,她是奔着自杀去的。 小松林还剩下十几座松柏山头,十几座山头组成一起叫做小松林。 每一座山头却也有自己的名字。 眼前的这座山头叫做从龙涧,这是一座断壁山,如同被人用斧头硬生生劈出一道整齐的悬崖,悬崖下方有一条唯一流过小松林的溪流。 所以这里以涧为名。 断壁的悬崖几乎是一整座石头山,这里没有松柏,只有各种荆棘林子,悬崖上方有一块巨石,如龙头伫立于此,俯瞰山河。 朱菡萏凌晨时分就已经到这里了,她就坐在龙头上,越过山林一直眺望着崖下村的方向。 高原地区冬季的白日里,阳光也还算温暖,可是朱菡萏却感受不到阳光的温度,一道道光线如同鞭子一样抽打在她的身上,抽出来一道道泪痕。 她在这里足足枯坐了五六个小时,心里头的绝望一刻也不曾缓解。 可是勇气总是欠缺了那么一分,使得她不敢往前跨出那一步,去拥抱她给自己选好的归宿。 陈兵呼喊同伴的声音同样惊动了她,但是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在陈兵试图接近她的时候,她才开口说道:“不准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陈兵吓得不敢再进一步,紧张地喊道:“朱点长,全村人都在找你,跟我回去吧。你的那些同志都还活着,没大事的。” “一个也没死吗?” 朱菡萏凄然自语,她都分不清自己心里此刻到底是什么状态了,有庆幸,却也有遗憾。 “朱菡萏,莫做傻事。” 李易民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上吴阿蒙的速度,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陈兵跟前。 朱菡萏有些意外李易民的出现,她问道:“是你救了他们吗?” 李易民说道:“我只是帮了中毒最深的那两个人,其他人都在第一时间催吐了。他们庆幸发现的早,但是我知道,他们没死成,是你没想真的毒死人。那是川乌,如果你真想弄死他们,神仙也救不了他们。” “李易民,你连这都能看出来,你是真懂医术的。如果我没听陈志凯的挑拨,你是不是就会支持我了?” “我支不支持你,其实都没那么重要。那些知青对你有怨言,只是以前没人想对抗你而已……” 李易民没有选择说假话先稳住朱菡萏的情绪,吴阿蒙忍不住提醒道:“易民大夫,这样刺激她是不是有些不好?” 李易民摇摇头,对朱菡萏喊道:“隔这么远说话太累,我走近点跟你聊好不好?” 朱菡萏说道:“你可以过来,他们不行,让他们走远点。” “好。” 李易民答应着,低声吩咐吴阿蒙和陈兵分出一个人回村报信,他自己则是慢慢向朱菡萏靠近。 朱菡萏静静看着李易民,等他距离自己差不多有三米左右的距离时,开口说道:“在那里就差不多了,不要想着走到我跟前救我,那样你只能跟我一起死。” 朱菡萏就坐在悬崖边上,只需要身体微微一歪就能栽倒到悬崖下去。 李易民知道她说的是实话,掰下一截松枝扫了扫脚下的枯叶,在石头上坐下来,说道:“我这人惜命得很,没有和你一起死的勇气。不过我还是想劝劝你,好死不如赖活着。” 朱菡萏摇摇头,说道:“你要想聊这个,那就回去吧。” 李易民苦笑道:“咱俩也不熟,我还不太擅长和女孩子聊天,也不太会说话,聊其他的怕惹你不高兴。” “无所谓了,只要不劝我,你想聊什么都行,我不生气。” “其实……” 朱菡萏把身子微微一仰,李易民赶紧打住摆手,“不劝了,真不劝了,聊点别的。” 这个点跳下去,他就是黄泥巴抹裤裆,不是屎也成屎了。 朱菡萏似乎没在乎李易民的举动,率先开口说道:“我其实不是有意针对你们几个新知青,你信吗?” 李易民点头,“我信。” 朱菡萏苦笑一声,说道:“你不信,我看得出来。但是我真不是有意针对你们。不管你信不信,我以前真的不是这么狭隘的人。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变成了这样子。 是我看不到回城希望的时候? 还是我被那两个浑蛋欺负,却不能跟人说的时候……” 朱菡萏看似在和李易民说话,其实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她脸上在笑,却是越笑越凄苦。 李易民静静地听着,眉头越揪越紧,他一直没想通一件事,知青点一共四口灶,昨夜四拨人几乎是差不多时候做好的晚饭,可为什么独独李奇峰和陈文中毒最深呢? 张繁星分析说,这应该只有一种可能,朱菡萏跟那两人有仇,单独给他们加大了下毒的剂量。 李易民当时说应该不对,陈志凯才是顶替朱菡萏点长的罪魁祸首,她更恨的应该是陈志凯才对。 此时听到朱菡萏嘴里蹦出两个浑蛋的字眼,李易民发现,张繁星又一次猜对了。 “那个,我能问一件事不?你是不是特别恨陈志凯?” 朱菡萏怔怔地看着李易民,好一会儿之后,才噗嗤一声笑出来,竟然还很美。 “那个小孩子么,他以为我看不出他利用我。其实就是有点小聪明而已,没什么格局,心也不够狠。一个破点长,要不是因为能让自己忙起来,我早就不想当了。” 听到这番话,李易民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意外,一切都如同张繁星猜测的那样,朱菡萏更恨的人是李奇峰和陈文。 李易民有些接受不了的是,以自己二世为人的经验,在看人一道上,竟然被张繁星比下去了。 李易民问道:“所以你真的针对李奇峰和陈文加大了下毒的剂量?” 朱菡萏说道:“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 李易民点点头,说道:“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不太愿意说。”朱菡萏直接拒绝,转而说道:“你不是和陈志凯不对付吗?咋看你有点害怕这事牵扯到他呢?” 李易民苦笑道:“陈志凯就是块狗皮膏药,我怕他缠着我不放,就撺掇了一下,让他去抢你的点长职位。” 朱菡萏说道:“怪不得,其实陈志凯这种人不难对付,你只要比他狠就行了。放心吧,这事和他没太大关系,也不会让你担责任。” 李易民说道:“我倒不怕担责任,只是怕过不了自己的心理关。” “好人在这世道,可活不舒坦……”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喧闹的人声,是吴阿蒙带着其他猎人赶到了。 老远还听到有人在喊,村长就在赶来的路上。 李易民正好喊先不要过来,却是没等他喊出口,余光里的景物突然一变。 坐在龙头上的前女点长,消失了。 这特么的,怎么突然就跳了呢? 你倒是打个招呼啊! 赶来的猎人们也看到了这情景,惊叫着跑过来。 李易民却久久回不过神来,聊得好好的,他还以为拖住了朱菡萏的死志,哪想到人家根本就不按照套路来出牌。 疯子,简直就是特么的疯子! 猎人们在悬崖上站成一排,探头往下面看去,都囔囔着肯定死了,有两个年轻点的腿肚子甚至都在打颤。 几十米的高度,能不死么? “好了,赶紧绕路下去,别让水把尸体冲走了。都给我记住了,朱点长是自己跳下去的,跟易民大夫没有一点儿关系。” 老猎人吴建民最先反应过来,一脸凝重地跟众人吩咐。 李易民眼睛瞪得老大,这本来就跟我没有关系好吧,人就是自己跳下去的。 看着各个脸上带着真诚和决绝的社员,李易民张了好几下的嘴唇到底没有发出声音。 能咋说? 人是听到你们来了才跳下去的? 事实虽然如此,可猎户们首先想到的就是维护他,他肯定也不能把责任推给他们呀。 这个哑巴亏,吃了也就吃了吧。 可是心里真的有点不是滋味呀,这个哑巴亏吃得有点大。 一行人绕山而下,到溪涧的时候,所幸是冬日,小溪水位下降许多,朱菡萏只被水冲出一百多米远。 猎人们七手八脚把人捞上岸来,人竟然还没有断气。 这让众人惊喜不已,吴建民当即就想让吴阿蒙和另外两个年轻人轮流背着人快速回村。 李易民连忙阻止了他们,从几十米高的悬崖上摔下来,哪怕是落在水面上,不死已经奇迹,这时候哪能轻易移动? 李易民让他们轻缓地将人放在平坦的地上,凑近一听,朱菡萏的喉咙里发出如同风箱一般的声音,伴随的还有咕噜咕噜的气泡音。 他的脸色为之一变,说道:“遭了,她应该摔断了肋骨,断裂的骨刺刺进了肺里。” 众人大惊,“那怎么办?” 李易民撕开朱菡萏胸口的衣服,见到急剧起伏的胸脯,说道:“已经形成了气胸,必须重开呼吸道,不然她坚持不到回村。” 猎人们哪懂这些,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李易民却很快就镇定下来,“吴阿蒙,你马上回村,让村里准备牛车来接。然后你就去乡卫生院,让他们准备手术室。吴大叔你带人去做一个简易担架,人需要平躺着抬回大路上。给我锋利的刀、酒、火、干净的布……” 李易民扭头看看不远处,补充道:“再砍一截芦苇杆给我,快。” 有了主心骨,众人立刻就有序地动了起来。 崖下村,粮站村委会办公室。 刘卫国一脸阴沉。 唐彬林申请的警力已经封锁了县乡村三级道路,崖下村大半个村子的社员也全都撒了出去,却依旧连朱菡萏的痕迹都没有找到一丝。 “没有交通工具,纯靠两只脚,她还能上天不成?” 唐彬林、刘国林、唐拥军,包括知青点的新点长陈志凯都在,却没有一个人接茬儿。 这茬儿实在不好接,几百米搜索了十几个小时,一点痕迹都找不到,崖下村就这么大点地方,难不成真如刘副乡长说的那样,人飞到天上去了? 就在大家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吴阿蒙在几个社员的簇拥下快速冲进办公室。 “找到了,人在小松林……” 吴阿蒙一路奔跑回来的,气喘吁吁,才说完几个字就不得不停下来大喘气。 一屋子人都激动地站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吴阿蒙身上,屏气凝神,都恨不得帮他喘几口气。 “人在小松林,从从龙涧上跳下来了,不过没死,易民大夫正在救她。易民大夫让安排牛车赶紧去接,然后去乡里通知卫生院准备手术……” 呼! 随着吴阿蒙的汇报,办公室里逐次传出吁长气的声音,人找到了就好,死活不重要,这下不管是谁,也都有交代了。 第13章 女点长的犯罪动机 第13章女点长的犯罪动机 终于有了朱菡萏的消息。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活要见人,死能见尸,只要找到朱菡萏,这起集体中毒事件就能盖棺定论,划上句号。 陈志凯最为积极,不用唐拥军吩咐,立刻就出门找到老乡开始套牛车。 他这一天一夜也活在惶恐之中,他才抢了朱菡萏的点长,朱菡萏就在知青点投毒,从这一点上说,他可能是催动朱菡萏报复众人的罪魁祸首。 虽然还没有人明着挑出这件事,知青点却已经有人在背后这样议论。 陈志凯很怕,再给他几年时间,到二十三四岁,等他的性格完全成型,处事再老练一些,他或许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心里的内疚。 现在他才十九岁,到底还做不到轻易唾面自干。 所以他比所有人都迫切地想要找到朱菡萏,找到朱菡萏,结束这件事,才能填补他心里的内疚,继续心安理得地当他的点长。 刘卫国和唐拥军也松了口气,两人的心态却有着不同。 刘卫国是站在乡领导的位置,朱菡萏找到的越早,就能更早一点处理这件集体事件的善后,消除后续影响。 唐拥军却要纯粹得多,他没把自己当干部,更像是个长辈,朱菡萏这件错事做得有些大,他却也还是希望处罚能够轻些,尽可能小地不影响她的后半生。 所以在赶往小松林的路上,唐拥军故意拉着刘国林与大部队隔开一些距离,他还想再努努力。 “刘所长,朱菡萏跳了悬崖,生死未知,短时间之内,是不是就不需要羁押了?” 刘国林想也不想地说道:“她受伤的轻重,与羁不羁押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羁押的形式不同而已。老唐,这不是你该管和能管的事了,不要操那份心了。” 唐拥军叹道:“都还是年轻人,哪能真眼睁睁看他们走上绝路啊。” 刘国林和唐拥军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知道这人是什么性格,当即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牛车赶到进入小松林的岔路时,李易民也正好带着猎人用简易担架抬着朱菡萏出来。 朱菡萏的情况很不好,从发现她开始就一直陷入重度昏迷,李易民在她的胸腔上开了一道口子,插入芦苇管放了胸腔里积压的气体,但是这根芦苇管不能取掉,必须得他手动维持。 刘卫国和唐拥军连忙迎上前询问情况,主要是看朱菡萏能不能挺得过来。 李易民说道:“初步判断,应该断了三到四根肋骨,其中有一根肋骨刺进了肺里,还有几处比较严重的外伤。她需要尽快手术,先复位断裂的肋骨,再修补破损的肺叶。” 刘卫国脸色凝重地说道:“直接送县医院吧,老张人还在县医院,而且就算他在,也不一定能把这台手术做好。” 李易民说道:“以她目前的情况来看,顶多能坚持两个小时,送县医院的结果只有一个,死在半道上。” 唐拥军愁容满面地说道:“那怎么办,易民大夫,这手术你能……” “老唐。”唐拥军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刘卫国陡然开口喝断,强硬说道:“就这么安排,直接送县医院,不讨论了。正好唐队长他们有车在乡里。” 唐彬林一直在旁边,此时也开口说道:“先把人运到村里吧,我已经让人去乡里开车去了,应该马上就能到。” 一行人相遇之后其实一直都没停着,简易担架直接放在牛车上,李易民也坐在了上面。 “其实,我可以替她手术。” 李易民还是开了口,朱菡萏目前的伤势,由他来做手术,或许比县医院的医生都还要靠谱一些。 人命关天,容不得他继续藏拙。 刘卫国当然希望李易民的医术越高越好,也猜到他可能藏了一些能力,但是开胸手术啊,以乡卫生院的简陋环境,张前卫都不一定能搞定,他自然不希望李易民逞强冒险。 天才是需要保护的。 所以听到李易民自己跳出来,刘卫国有些恼怒,“李易民,人命关天,这可不是你逞强的时候。” 唐彬林看了看李易民年轻的面庞,也说道:“还是送县里吧。我们出发的时候,县里也会派车同时出发,他们会在途中接应。” 刘卫国说道:“就这样办,这是最安全有效的方案。” 只有唐拥军一脸犹豫,他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是真想朱菡萏能够活下去。 “易民大夫,你觉得这样行吗?”他反倒愿意相信李易民,抱着哪怕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他也想试试。 李易民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要再往后几十年,或许真没有问题,那时候救护车配备的急救设施齐全,交通条件也好,就算送省里的医院也来得及。 现在么,两个小时不进手术室,等待朱菡萏的只有死亡。 “她现在的情况坚持不了那么久,肺里积攒了大量积液,只有一半的肺叶在工作,必须及时处理。” “我说你这娃子,老张都不见得能做好的手术,你逞什么能?” 刘国林开口训斥李易民,天塌下来也该高个子顶着,这里有副乡长,有县里来的刑警队长,只要能活着把人送出西苗乡,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路过村里的时候,唐拥军就让所有社员和知青全都留下了,朱菡萏已经找到,就没必要所有人再跟着。 李易民却让唐拥军把陈志凯叫着一起上路了,朱菡萏他肯定得救,却也得把朱菡萏跳崖前他了解到的信息讲出来。 牛车才走出崖下村不远,唐彬林从县里带来的吉普车就赶到了。 将后排座位拆掉,安置好朱菡萏,吉普车重返乡卫生院,牛车也没掉头,陈志凯和唐拥军坐了上去。 在李易民的要求下,吉普车开得很慢,几乎也只有牛车的速度。 “刘老师,朱菡萏跳崖之前,我跟她聊过几句……” “你不用说了,我不同意你来手术。”李易民才开口,刘卫国却立刻打断,以为他还要继续说手术的事。 李易民苦笑,说道:“帮她抽掉胸腔里的积液,重新搭建一个全新的气胸排除通道,处理一下外伤,再配合肾上腺素,她应该能坚持到县医院的手术室。” 这是按照后世急救标准制定的方案,李易民结合朱菡萏的情况,在心里反复推导过,成功率应该能达到六七成。 他大概能清楚刘卫国不同意他给朱菡萏手术的原因,乡卫生院的手术条件有限,院长张前卫又不在,人家又不清楚他的医疗技术。 总之一句话,不能让朱菡萏死在西苗乡。 既然如此,那就退一步而为吧,不是他不愿意给朱菡萏手术,实在是大家都不信任他。 殊不知,人刘副乡长更多的就是因为信任他,想要保护他才不让他逞强的。 只要不做手术,刘卫国就放心了,当即同意了李易民的方案。 李易民手一直都没离开过朱菡萏胸口建立的简易呼吸道,他犹豫地看了眼车上三个警察,对刘卫国说道:“刘老师,我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 刘卫国说道:“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不用遮遮掩掩。” 李易民说道:“事情发生以后,大家都在以寻找朱菡萏为主,还没来得及查找朱菡萏投毒的原因吧?” 说起这事,唐彬林和刘国林比刘卫国敏感,刘国林当即开口问道:“朱菡萏跟你透露过啥?你一字不漏地复述出来。想不起也不要紧,慢慢想。” 刘卫国不满地顶了刘国林一句,“你凶娃子干啥,这事跟他又没有关系,人是他找到的,也是他救的,他反而是最大的功臣。” 刘国林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哪里凶了,他说话历来就是有点大声而已。 你这护犊子护得也太厉害了点! 刘国林心里想着,不由放缓了一点语气,又重新说了一遍。 李易民倒是并不在意这些,说道:“这事出的时间很巧,在朱菡萏的点长被换的后一天,应该有许多人以为,她就是不满这件事,才起了报复之心。” 唐彬林和刘国林私下里讨论过这件事,这也是他们通过走访了解,总结得出的最可能成为朱菡萏投毒的动机之一。 此时听到李易民提及这个问题,他们立刻意识到,事情或许有转机。 “易民同志,朱菡萏是不是亲口跟你说过她投毒的原因?” 李易民摇摇头,说道:“她承认她投毒,也亲口否认了是因为点长被换投的毒。” 最大的投毒动机被否定了,那她投毒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李易民说道:“她没有明确说,根据和她聊天的内容,我有一点大概的猜测,但是这应该做不得准,所以我的意思是,还是要尽可能救活朱菡萏,才能让这件事的真相大白天下。” 刘卫国嘿了一声,忍不住训斥道:“我说你这娃子怎么能这么犟呢?张前卫都不敢轻易在乡卫生院做手术,你比张前卫还厉害?更何况这还不是一般的小手术。” “我上过手术台,对这台手术有把握。”李易民还是决定争取一下,让他出手,朱菡萏百分百能活下来,把朱菡萏送县里的未知数太大了。 刘卫国还要制止,唐彬林却有了点动心,刘卫国考虑的是影响,他考虑的却是破案。 “李易民同志,你真的有把握?” 唐彬林很认真地问,话问出口他又觉得有些荒唐,毕竟李易民现在那张脸实在年轻,而且还是个被下乡来的知青。 李易民认真点头,说道:“有把握,保证能让她活下来。” 唐彬林对刘卫国说道:“到乡卫生院给县医院去个电话,让李易民同志把嫌疑人的情况和手术方案说一下,如果那边认可,就让李易民同志试试吧。” 刘国林说道:“唐队,这太冒险了,我不建议。” “我也认为还是送县医院为妥。”刘卫国也坚持不同意。 唐彬林有些骑虎难下,沉凝下来。 刘卫国索性问李易民说道:“朱菡萏都跟你说过什么,你猜测她是因为什么才投的毒?” 唐彬林和刘国林也伸直了耳朵,这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李易民叹口气,说道:“知青点一共四个灶台,第一批中毒的人几乎是同时做饭,同时开饭,为什么独独李奇峰和陈文中毒最深?” 这也是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唐彬林问道:“嫌疑人是怎么说的?她下毒的最初目的是为了报复李奇峰和陈文?” 李易民说道:“朱菡萏还没有亲口承认下毒,嫌疑人这个称呼能不能先别叫了?” 唐彬林笑呵呵地点头答应,刘国林却说道:“你不说了她已经跟你承认了吗?” 李易民说道:“只是八九不离十而已,她并没有正面承认。” “那你……” 刘国林还要坚持,唐彬林说道:“刘所长,我们要照顾到知青同志的感受。” 刘国林这才没有说话。 李易民继续说道:“朱菡萏对李奇峰和陈文,应该是有特别的仇恨,我听朱菡萏的自述,她之前的性格应该还挺好,三个人之间应该是发生了点什么,才导致朱菡萏的性格变成了如今偏激的样子。” 吉普车正好进入乡公社的道路,牛车赶上来与吉普车并排而行,刘卫国将头探出车窗,扯嗓子吼道:“老唐,朱菡萏这个女娃子刚来村里时候怎么样?” “挺好的,开朗活泼,也挺热心,愿意帮助人。所以当时陆兴国要结婚,我就让她当了点长。” 陆兴国是崖下村的第一批知青,朱菡萏之前的点长,如今已经娶了崖下村本地的姑娘,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唐拥军的话,证实了朱菡萏的自述,她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狭隘偏激。 刘卫国有些生气,这么重要的事情,唐拥军之前竟然都没有反映。 “你仔细想想,朱菡萏、李奇峰和陈文,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唐拥军想了想,说道:“他们三个下乡之前就认识,小学和初中都是同学,后来又一起下的乡。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事?” 唐拥军摇了摇头,说道:“不太清楚,反正我记得他们刚来村里的时候关系挺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年多以后,反倒是走得不那么近了。” 本身是同学,又一起下的乡,关系反而由近及远,这中间要是没发生事情,鬼都不信。 唐拥军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问题,说道:“朱菡萏真正要报复的对象是李奇峰和陈文,如果能证明这一点,就算是事出有因,那对她的处罚,是不是能从轻?” 唐拥军的关注点与其他几个人始终不同,刘国林没好气地说道:“违法犯罪就是违法犯罪,不管是不是事出有因。” 唐拥军颓然叹息了一声,坐他旁边的陈志凯却莫由地松了一口气。 乡卫生院已经到了,另一位医生李国秀就等在楼下,见车过来,立刻迎上来汇报,“乡长,手术室已经准备好了,患者的情况怎么样……” 车门拉开,朱菡萏出现在视线里,李国秀顿时抽了口凉气,“这是已经开了气胸,要做开腹手术,老张不在,我可做不了啊。” 刘卫国没好气地说道:“也没让你来做,少废话,赶紧将人弄进去,听易民大夫安排。” 李国秀赶忙让两个护士搭手,将人送到手术室。 手术室门临关之前,刘卫国还不放心地叮嘱,“易民同志,一定要小心谨慎,事不可为的时候,就立刻停下,等县里来人接手。” 唐彬林又和他交流了一阵,最终他无奈,只能同意让李易民试一试。 往后几十年,朱菡萏这样的伤势其实都不算严重,任何一家县级医院有临床经验的主治医师,都能稳稳地拿下这台手术。 这个年代不缺医术高明的医生,但是医疗条件着实有限。 就拿西苗乡的这家卫生院来说,手术室简直不能用简陋来形容,无菌环境都搞得差强人意,设备更是简陋到了极点,手术过程全都要依靠医生的个人经验,几乎没有可以依靠的仪器。 这家卫生院成立已经快有十年,按照李国秀的抱怨,这么多年,这里做过的手术,无非是割个鸡眼,嘎个痔疮,正个骨啥的,连阑尾都没有切过几根。 今天却突然就要开腹,他哪哪儿都在颤抖。 “易民大夫,要不还是等老张回来吧,我怕给你担不好这个助手啊。” 李国秀苦着脸说道,其实不只是缺助手,麻醉也是个问题。 卫生院虽然有麻醉条件,也常备有输血设备和血包,可毕竟没有大型手术的经验,也没有专门的麻醉师。 “没事,你听我的安排就行……” 耽搁不得时间,麻醉师的角色只能李易民亲自上手担任,说话的功夫,他就已经连接好呼吸机,开始注射麻醉。 两个护士也一起进了手术室,此时和李国秀在一旁严阵以待。 他们没有大型手术的经验,却也没有后世那些眼高于顶的坏习惯,并没有因为自己不会就质疑李易民。 反倒是李易民娴熟的操作,让他们信心倍增。 随着麻醉开始发挥效果,手术也正式进行。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人就是胆大,哪怕以前从来没有进过手术室,手术开始前李国秀还在抱怨,但是等李易民稳健地将手术刀划下去以后,李国秀和两个护士立刻就进入了状态。 手术室外面,刘卫国几人静静地看着亮起的手术灯,刘国林忍不住来回踱步,嘴里头喃喃:“冒险,实在太冒险了。” 刘卫国没好气地说道:“行了,手术都已经开始了,现在担忧也是白担忧。想想后面该怎么办吧。” 唐彬林说道:“刘乡长说得对,不论朱菡萏是因为什么原因投的毒,她犯罪的事实都已经无可抵赖。但是我们也要充分地考虑到她的动机,如果查明李奇峰和陈文对她确实有犯罪事实,也绝不能姑息。” “这事肯定得上报市局的,至于最终怎么定性,怎么处罚,都由上级机关说了算。” 唐彬林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唐拥军,叹口气,说道:“法不外乎人情,如果查明朱菡萏的动机,确有其他外在因素,我会跟上级机关强调说明的。” “多谢唐队,一是一二是二,只要咱们能够保证公平公正就行。”唐拥军连声感谢。 刘卫国忍不住批评道:“你也是老基层干部了,说话做事还是这么没有水平,这里的人,谁是那不公平公正的人?” 唐拥军尴尬地抬手在自己嘴上来了一巴掌,说道:“对对,我说话没有水平,几位领导莫往心里去。” “行了。” 刘卫国其实就是给唐拥军打圆场,省得唐彬林和刘国林挑理,也希望后面往上报的时候,能让两人替乡里和村里说点好话。 “等手术结束,不管成与不成,咱俩立刻去县里做那些知青的工作。” 这才是重中之重,唐拥军也不禁严肃起来,犹豫一下,他终于说出心里的担忧,“如果有知青借这个机会,要求回城,我们该不该答应?” 刘卫国说道:“答不答应不归我们管,得上级领导来决定。但是我们要尽可能让这样的声音不发出来。” “同时你要做好准备,我打算跟上级汇报,借由这次事件,开展一次坚定知青思想的大会。与其等事情报上去,上级部门要求,还不如我们主动点先提出来。” 刘卫国看着唐拥军说道:“我估计,这个大会可能会办得比较大,最终形式由上级定夺。但是你肯定会成为主要汇报人。” 知青管理一直是基层的重点,也是难点。 不可否认的是,以西源这边的农村现状,知青下乡确实在劳动力的补充上起到了积极作用。 但也不能否认的是,知青下乡,确实也给基层治安管理增加了难度。 在这一点上,崖下村这么些年一直做得不错,小问题不断,但是没出过大问题。 其他村或多或少都出现过派出所出面解决的知青问题,最严重的判了十年,到现在都还在牢里呆着。 而在其他乡,刘卫国知道,更严重的知青事件也都有。 所有他心里清楚,这次的事件发生以后,上级一定会重视。 与其等他上头来点拨,还不如乡里早早把工作做在前面。 刘卫国心头愁雾弥漫,望着手术室上的红灯,他心里头才算好受一点,到目前为止,村里也好,乡里也罢,应对的都算及时。 而这一切,貌似都和手术室里忙碌的那个少年或多或少脱不开关系。 这是人才,一定要想尽办法留在西苗乡。 刘卫国心里再次坚定念头。 嘟! 手术室的红灯熄灭,随后亮起绿灯。 几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迎向即将打开的大门。 第14章 摸屁股的事过不去了是吧 第14章摸屁股的事过不去了是吧 手术结束了,李国秀的脑海里却还在不断浮现手术过程。 他不是经过科班出身的医生,走的是赤脚医生的路子,跟着师父学艺,一步一步花了近二十年时间,才成了一名处方医生。 到了卫生院以后,又跟着张前卫学习,一直到三年前,才在张前卫的指导下,第一次拿手术刀,帮一个老乡剜掉手臂上因伤灌脓的烂肉。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窝在乡卫生院,有一天能够亲自参与一场开腹手术。 怕倒是不怕,就是兴奋。 特别是李易民那几若神技一般稳健精准的手术技巧,全程参与下来,让他有种扎了一针肾上腺素一样的兴奋。 两个半路出家的护士看不出深浅,李国秀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年轻知青的医术水平,绝对比老张都高,而且高得不是一星半点。 李国秀如今马上也快五十的年纪了,但是看着李易民正在换衣服的背影,他突然有种拜师的冲动。 好在他多少还算矜持,强行将这种冲动压了下来。 拉开手术室的双开门,迎上紧张的一众领导,李国秀心里突然觉得很神气,虽然这台手术不是他做的,但他也参与了呀。 手术室大门打开,只看到李国秀出来,刘卫国等人本来还有些担忧。 李国秀下一句话却给他们打了一针鸡血。 “手术很成功,易民大夫正在换衣服,马上就出来。” “成功了?” 手术成功,这本来是大家的期待,可是亲耳听到,众人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的感觉。 好在下一刻李易民换好衣服出来了,“手术做成了,再有差不多两小时,等麻醉过了之后,朱菡萏就能醒过来。” “太好了!” 刘卫国激动地紧紧地握了一下拳头,随即关切地询问李易民,“易民同志你累不累,要不要在卫生院给你找个房间先休息一会儿?” 李国秀附和:“对对,值班室有床,我再让人给易民大夫煮碗面条,吃完好好睡一觉。” 李易民摇头拒绝了,说道:“现在朱菡萏可以安全转到县医院了,那里的条件好些,有助于她后期恢复。” 刘卫国转头看向唐彬林,手术既然成功,他就没那么担心了,剩下的事都该由县里来的这位领导定夺。 “还是等县里面的救护车到了再说吧,那样更安全一些。” 唐彬林一锤定音,朱菡萏的手术成功,他也松了口气,两边的当事人都活着,不论是确定朱菡萏是不是投毒者,还是她的投毒动机,都能当面对质,搞个一清二楚。 至于这件事最后会造成什么影响,影响有多深远,那都不是他一个刑警需要操心的。 “这样也好,等她静着等待麻醉过去,确实更安全一些。” 护士推着朱菡萏从手术室出来,李易民跟着到病房里做了安置才离开。 他没去休息,也没立刻返回崖下村,与陈志凯一起准备在公社随便逛逛。 “民哥,谢谢你啊。” 陈志凯这一天一夜比坐过山车还刺激,他没想到朱菡萏这么狠,敢杀人再自杀,好在没死成,不然好事者把责任推到他身上,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两人在供销社搞了两瓶汽水,蹲在街边吸溜,李易民瞟着陈志凯打趣道:“害怕了?” “怕了。” 陈志凯光棍地说道:“不止怕,还怕得要死。虽然不是我投的毒,但若是因为我抢了她的点长位置,她因此投毒,那我至少也要担一半责任。别的不说,事后那些中毒的埋怨我,我半个字也狡辩不得。” 李易民说道:“知道怕就好,知道怕,你就还没到无药可救。” 陈志凯真诚说道:“民哥教训的是,这次真让我长记性了。” 李易民摇头,说道:“我没教训你的意思。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是那个态度,你对别人如何不管我的事,只要不惹着我就行。” 陈志凯表态道:“民哥你一定要相信我,刚来那天确实是我不对,我已经深刻认识到错误了,以后绝不再犯。” 李易民不置可否地说道:“这些都无所谓,我只是在想我们以后的路。你说,万一哪天国家结束知青下乡的政策,让所有知青都回城,我们能做什么?” “能回城还管他能干什么啊?先回去再说呗。” 陈志凯对此满不在乎,因为他不相信国家会轻易让知青回城。 二世为人,李易民却很清楚往后几十年的走向。 从明年开始,一些地区开始尝试包产到户,就会同时出台知青回城的政策。 到83年全国全面落实包产到户,所有知青就会被强制回城。 知青全面下乡,是因为太多青年在城里找不到工作,无所事事,惹是生非,事故频发,国家不得不让这些精力过剩的年轻人到乡下去锻炼,符合各方利益。 等国家全面清退知青的时候,这帮人又一窝蜂地回到城里,无所事事的人扎堆,一大半的人都会成为盲流,遭人嫌弃。 最惨的其实还是那些在乡下成家的,被强制退回城里,许多人就这样分隔两地,成为彼此一辈子的遗憾。 李易民其实无所谓在城里还是在乡下,上辈子过得太苦太累,这辈子他只想让自己轻松一点。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反倒让他有些触动。 乡下的日子过得确实苦,但是这样的日子其实过不太久了,知青们再坚持坚持,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惜其他知青和他不一样,没有上帝视角,看不到后面的发展。 所以他们只能千方百计地让自己少辛苦一点,过好一点。 人类社会的发展,本质上就是让自己更好享受的一个过程。 如果单单只是这样也还好,李易民唏嘘的是在这个轻易看不到头的绝望之中,有些人会放大心里的恶。 就好比李奇峰、陈文和朱菡萏。 他虽然还不清楚三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能让朱菡萏极端到投毒,想来想去也只能是那些事。 只可惜,李易民不能将他的上帝视角暴露给旁人,没人信是一个方面,他更怕被人豢养起来切片。 “你是知青点的新点长,稍后你跟刘乡长和唐村长一起进县城吧。” 陈志凯秒懂李易民的提醒,说道:“民哥放心,我一定做好安抚工作。” 李易民点点头,说道:“重点关注一下李奇峰和陈文,搞清楚朱菡萏要毒死他们的动机。” 陈志凯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两个王八蛋,让那么多人受到牵连,我肯定不会放过他们。菡萏姐人其实不坏,能让她干出这么极端的事,李奇峰和陈文肯定做了猪狗不如的事。” 救护车在入暮时分终于进了乡,朱菡萏也苏醒过来,还很虚弱,谁也都没对她进行提问。 就是在上救护车的时候,她幽怨地对李易民说道:“你不该救我。” 李易民笑道:“我有救你的能力却不救,这辈子心都难安。既然活过来了,就继续活着呗?” 朱菡萏凄然笑笑,说道:“好,活着。死过一次,才知道死也很痛苦,还是活着好。” “那行,我就不陪你了,有缘再见。” 李易民拍拍朱菡萏的手,送她上了救护车。 陈志凯自告奋勇陪车,唐拥军也跟了上去。 刘卫国和刘国林则上了唐彬林的吉普车。 “回村里给文书带话,明天正常上工,该忙啥忙啥。” 李易民带着唐拥军的口信,坐着牛车晃晃悠悠回了崖下村。 崖下村的社员真的质朴,出了这么大的事,愣是没人扎堆儿议论,社员们和李易民打了照面,也没人问东问西。 槐嫂子家的院子里依旧热闹,今天村里不上工,过来帮忙制备药材的社员更多,他们还自带了粮食,晚上都在这里吃饭。 李易民正好赶上晚饭,十几个人带的粮食都不同样,槐嫂子做了一大锅杂粮连锅粥。 把腊肉切成末煎香成油打底,再分批放入南瓜红薯野山菇炒出香气,最后加水,煮沸之后放入粳米、高粱米和粗麦粒,熬煮开花,直至粘稠出油,再撒入岩盐和野菜碎。 那滋味儿,真真十里飘香。 反正李易民在院子口嗅到香味,就忍不住流起了口水。 他这才想起来,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嫂子,赶紧给我搞一碗,饿死了都。” 李易民箭步冲进院子,那饿极了的样子逗笑了一院子的人。 “易民大夫,你回来得晚,没打你的股子。要不你跟我吃一碗吧。” 一个大胆的少妇举起手里的饭碗邀请李易民共食,她的模样不差,身材比槐嫂子更丰盈,一双桃花眼尤其有灵,说话的时候眉头跳动着,明明知道她在调侃自己,李易民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易民大夫可不要上她的当,这骚蹄子可是克夫命,已经吸死了两个男人,这第三个眼看也快要被她榨干了。” 不远处另一个女社员跳出来揭少妇的老底,灶房里正好走出一个精瘦的汉子,大声喊道:“永民家的,你可莫要污蔑我家婆娘,老子身体壮实着呢。” “就你还壮实?蒲国兴,你还是趁早让易民大夫给你把把脉吧。你自己说说,你和柱莲结婚的时候,你多少斤?现在你还有多少斤?” 蒲国兴嘿笑着说道:“现在轻是轻点,但是老子留下的全是精肉,这是天天干活锻炼出来的。瘦是瘦,有肌肉你懂不懂?” “老娘有啥不懂的,你龟儿子就是死鸭子嘴硬。怕不是现在晚上都已经没啥劲了吧?” 蒲国兴的嘴显然不如蒲永民的老婆利索,被呛得没声了。 少妇姚柱莲看不得自家男人吃亏,胸膛一挺说道:“范青芳,要不你回去跟永民商量商量,晚上我把床让给你,你亲自试试,看我男人到底是有劲还是没劲呗?” 范青芳也不输阵,咯咯直乐着一口答应,“要得哇,正好咱俩换换,各自尝尝新鲜。” “换就换,正好大家伙都在,给做个见证哈,今天晚上就换,谁不换谁下个月天天来姨妈。” 食色性也,都还没通电的乡村里,实在没有过多的娱乐。 更过分的玩笑都时常能出现在田间地头,社员们都习以为常。 李易民也还能承受得住,毕竟见多识广过。 张繁星和王宁就遭罪了。 张繁星刚好端了碗饭出现在门口,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还是槐嫂子一把将她又拉回了灶房里。 王宁蹲在天井边上,他哪里见过这么放得开的女人,臊得耳根子发烫,一双贼眼却忍不住偷偷在两个少妇身上来回打转,指不定心里还在期盼着些啥。 “两个不知羞不知臊的浑婆娘,再当着知青的面开这玩笑,以后就不准来我家里,也用不上你们帮忙。蒲国兴,领着你的婆娘赶紧滚。” 宋槐枝从灶房里出来,边走边骂,手里头还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稠粥,是给李易民的。 她的俏眉凝满寒霜,盯得开玩笑的两个女社员讪笑不已,都是一个村的人,她们知道宋槐枝的脾气,这是真生气了。 宋槐枝骂过她们之后,也没有真的撵她们走,只是再没人敢开黄腔了。 大伙儿吃完饭后,又收拾了两个小时药材,这才各自离开回家。 李易民和王宁照例送张繁星回家,路上两人这才打听起朱菡萏的情况。 “朱菡萏被抬回来的时候,有很多人都看到了,没人给你们说她的情况吗?” 王宁说道:“这村里的人真的好,愣是没有人嚼舌根子。文书只是简单说了声人找到了,没啥大事,大家就真的没再问,也没再议论。” “知青那边呢?” 张繁星说道:“知青点拢共就二十几个人,一下子撂翻十几个,还有几个去帮忙的,剩下几个女同志,我去看过她们,她们也基本上没谈论什么。” 李易民说道:“挺好的,我挺喜欢这样的氛围。有事了大家都能积极应对,却也不落井下石,这本就该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最佳模式。” 王宁认可地说道:“所以我觉得我们运气真好,分到了民风最淳朴的一个村子。听岩爷爷讲,其他村子的氛围都赶不上咱村,差得远了。” 岩爷爷叫做李大岩,是王宁对口帮扶的孤寡老人,在另一个生产队,距离也不算太远。 张繁星问道:“所以朱菡萏脱离生命危险了,那她有没有透露她投毒的动机?” 李易民摇摇头,说道:“应该不是因为点长的事,真实原因还没问出来。不过我倒是有个疑惑问你,你是不是早看出朱菡萏有可能走极端了?” 王宁诧异不已,张繁星同志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我仔细观察过她,也分析过她的性格和行为习惯,猜到她可能会做点什么,但是没想过她会这么极端。” 张繁星有些自责地说道:“这其实也怪我太掉以轻心了,如果能再坚持一点,深入一点,我就应该能阻止她,避免这场悲剧的发生。” 王宁惊为天人,叫道:“张繁星同志,你藏得也太深了,竟然能掐会算?” 张繁星没好气地说道:“我哪里能掐会算了?这都是科学知识,是通过行为进行的科学分析。” 王宁不信,执拗地让张繁星帮他算两卦,一卦测姻缘,一卦测他什么时候能回城。 李易民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说道:“姻缘就算了,就你这性子,这辈子打光棍的几率很大。至于什么时候回城,不用张繁星替你算,我就能告诉你,最晚不过83年,你必定能回城。” 王宁意外地看着李易民,“你也会算?” “憨皮!” 李易民没好气地骂一声,问张繁星道:“所以你大专读的是警察学校?然后你没有就业,主动申请了下乡?” 听到张繁星读了大专,王宁再次被惊到,正要鬼喊鬼叫,张繁星恶狠狠瞪着他说道:“不准叫出来,也不准跟任何人说,不然我让李易民揍你,以后得病了也不让李易民给你治。” “且,李哥才不会听你的……” 王宁信心满满地嘚瑟,看着李易民脸上渐渐浮起来的皮笑肉不笑,他顿时哑了火,改口道:“张繁星同志放心,我这人嘴严实,最不好嚼舌根子了。” 张繁星这才放过他,跟李易民说道:“我读的是警察学校,但学的却是犯罪心理学和行为心理学,不是一线的岗位,偏研究方向。” “那也不影响你就业吧?” “你不懂,我的情况有些特殊。” 至于怎么个特殊法,张繁星闭口不谈,李易民为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谁还没点秘密了? “所以你其实给朱菡萏做了侧写?” 张繁星讶异瞪大了眼睛,李易民随口敷衍道:“别惊讶,我学医的,又喜欢读杂书,在书上看到过。” 张繁星有些将信将疑,犯罪侧写的概念七二年才引入国内,如今尚还处在理论研究的阶段,都还没有广泛应用于司法实践,市面上很难找到有相关记载的杂书。 同样的,李易民有意隐瞒,张繁星也没有追问,只是针对朱菡萏做了几句解释。 或许是出于专业习惯,她每见一个人,都会习惯性地尝试做一下侧写。 “所以你其实也给我做了侧写,由此才给我贴了流氓的标签?” 张繁星沉默不语。 李易民气咻咻地说道:“你这叫做先入为主,是有罪推论,这是一种相当不礼貌的习惯,等你越陷越深的时候,你的眼里就没有好人了,你信不?” 张繁星不服地说道:“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只是喜欢习惯性地温习和巩固我学过的知识而已。又不会刻意去伤害旁人。” “你这还没伤害旁人呢?那我怎么说,我好端端一个有为青年,怎么就变成流氓了?” “你是流氓,跟我给你做的侧写没有关系,是因为你摸我屁股。” 王宁本来在安静吃瓜,听到这里忍不住了,崇拜地叫道:“李哥,你真勇猛!” “勇猛你大爷,滚!” “你插什么嘴,滚!” 两声滚同时蹦出来,王宁吓得噤若寒蝉,立刻就背转过了身去。 “张繁星,今天咱俩就这个问题,必须掰扯清楚了。” 李易民豁出去了,虽然他确实偷偷抓了一把,但今天必须把这事给糊弄过去,他算是看出来了,张繁星在警校读书读傻了,她的世界仿佛就两种颜色,非黑即白。 这还得了? 以后两人时不时地在一起工作,天天让她抓着这事说事,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张繁星也来了气性,说道:“行,那就掰扯,我看你能掰扯出什么来。你就是说破大天去,也掩盖不了你摸我屁股的事实。” 李易民冷笑道:“行,反正王宁正好在这里,让他做个见证。王宁,你转过来听着。” 王宁背对着两人摇手,说道:“李哥你说,我这么听也能听清楚的。” “要听稀奇就光明正大地听,我都不怕,你怕个屁?” 李易民挑衅地看张繁星一眼,强行把王宁的身子转过来面向他俩。 张繁星也说道:“做亏心事的人又不是我,我也不怕。你说吧,我看你能怎么狡辩。” “事实胜于雄辩,我这人从来不扯歪理。” 李易民先给自己立好人设,说道:“我先还原一下那天的场景,王宁你听仔细了啊。我们在西源下火车的那天,张繁星同志主动找到我,希望我能和她结伴,帮她分担一下行李。 我想这没问题啊,咱可是自愿下乡锻炼的大好青年,助人为乐本来就是我的一大爱好。 于是,那天接我们的大解放一到,我就先帮她把行李扔上车,再托了她一把,送她上车。 这家伙可好,结果上车就不认账了,开始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到西苗乡公社下车的时候,甚至要和我撇清关系,说不认识我。 你说,有没有这么办事的?” 王宁点头如捣蒜,壮着胆子说道:“张繁星同志,这事你做得不对,这分明是过河拆桥嘛。” 张繁星气得咬牙切齿,怒道:“你怎么不把事情说全?我为什么撇清和你关系?你摸我屁股的事怎么不说?” 王宁瞪大眼睛看向李易民,“李哥,断章取义要不得?” “滚蛋!” 李易民没好气骂一声,说道:“当时我被搞得一头雾水,谁知道她哪根神经没有搭对?一直到好多天以后,我才知道,她说我托她上车的时候,摸她的屁股了。听听,人言否?” 王宁想了想,问道:“李哥,那你到底摸了没摸?” 第15章 白花花的槐嫂子 第15章白花花的槐嫂子 “所以李哥,你到底摸了没有?” 王宁一脸求知若渴地望着李易民,晚饭时那些女社员的大胆,仿佛给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让他对两性生出无限好奇和期待。 “老子让你当裁判,不是让你来拱火的。”李易民气急败坏地抬脚就要踹。 王宁贱嗖嗖地躲了过去,“开玩笑的,李哥不要急,继续说正事要紧。” 李易民说道:“正事就是这样,那天的大解放你也上了,张繁星她自己爬不上去,我要托她,你觉得我能托哪里?” 王宁像模像样地模拟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说道:“用手托的话,好像真的是只能托屁股呢。不然就只有李哥你蹲下来一点,让她踩着你的肩膀上去。” 李易民看着张繁星,得意说道:“听见了?还是你觉得,当时我没有蹲下去,让你踩着我上车,使你没有感受到重视,所以你觉得不爽,才要倒打一耙,污蔑我?” “张繁星同志,如果是这样,那你不厚道啊。” 李易民只是不让拱他的火,没说不能拱张繁星的火,这一点王宁分得可清楚了。 张繁星将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不已。 警察学校毕业的她,岂能猜不出李易民的小心思? 若说之前她还有一丝丝码不准,怕误会李易民,这会儿她完全确定,这家伙那天绝对不老实。 急于耍赖脱罪的李易民肯定想不到,他此刻表现得越是迫切,在张繁星心中,才越是坐实了他当初猥亵她的罪状。 “懒得理你们,赶紧滚吧。” 张繁星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见没,王宁同志,这就是没理也要辩三分的下场。辩不赢了,虚伪的面孔被戳破以后,就只剩下落荒而逃一条路。” 李易民冲着张繁星的背影得瑟,心里头庆幸,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王宁也配合着吆喝:“对,就跟资本主义一样,外强中干,都是纸老虎。只要我们坚持,胜利一定属于我们无产阶级。” 张繁星的背影没有一点儿停顿,开门,进屋,关门,行云流水,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李易民颇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同时又觉得王宁这臭脚捧得实在太有年代痕迹,中二得很,听得让人觉得羞耻。 “夜深了,赶紧回去洗洗睡吧。” 李易民也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朝着来路走了。 王宁在身后大喊:“李哥,我家还远着呢,你送送我呗,我怕黑啊。” 李易民恍若未闻,脚下却如同踩了风火轮,跑得贼快。 “重色轻友!” 王宁气恼地冲着李易民的背影抱怨起来,“你肯定摸张繁星同志的屁股了……” 时间已经进入冬月,入了旬,半轮月亮挂在没有乌云遮挡的天上,皎洁如华,大地如同铺上一层薄薄的银纱。 无风,高原的夜却也冷,把衣领子立起来裹着耳朵,依旧冻得鼻头生疼,一口凉气入肺,好似生吞了一根冰棱子。 院子里的柴火堆已经灭了,槐嫂子屋里的油灯也熄灭了,就灶房里还透着火光。 该是火塘里还燃着,想来是槐嫂子专门给留的。 家里有个女人就是好,回家能吃口热乎的,冷了还知道给留火堆。 李易民心里头想着,推开半掩的房门,直奔火塘。 才添了新柴,火堆燃得正旺,通红的火苗随着气流东窜一下西跳一下,把温暖洒满整个房间。 李易民举起冻僵的手对着火苗暖一阵,然后手心相对狠搓几下,嘴里头喃喃着呻吟:“舒坦啊,槐嫂子今天晚上怎么没给准备热水呢?这要是再泡个脚,那还不比神仙还美?” 不止没有准备热水,火塘上烧水的鼎锅也不在铁挂钩上。 “鼎锅都不在,槐嫂子这是嫌弃我了?这才几天啊……” 待火苗把全身都暖过劲之后,李易民嘴里头嘟囔着起身准备寻找鼎锅烧水。 人才站起来,身后突然就传来槐嫂子急切的声音,“别转过来。” 然而已经晚了。 李易民从来都是站立和转身同时进行的…… 只见碗柜侧边的角落里,槐嫂子赤裸着蜷缩在那里,前面放着脸盘,里面还冒着腾腾热气,鼎锅则在脸盆旁边站着,也冒着腾腾热气。 好吧,脸盆和鼎锅,都是眼睛的余光看到的。 李易民的正眼里,就只有那堆白花花的身体,白得耀眼,带着水汽,也嫩得诱人。 沾着水珠的秀发就那么凌乱地遮掩着耀眼的景色,可惜,它遮掩的敷衍,反倒是更添了一些勾人的魅惑。 槐嫂子如同受了惊的小兔子,晶亮的眼睛在火光的掩映下直勾勾地盯着李易民,瞳光惊惶,颤着声音说道:“你……你先转过去,行么?” “啊,哦?” 李易民如梦初醒,连忙转身对准火堆,然而已经拓印进脑海里的景致却怎么也再挥之不去。 火塘里的柴火燃烧得更旺盛了,或许是身体已经完全暖和过来的缘故,热胀冷缩,某一处开始剧烈膨胀。 李易民同志只能通过佝偻身体才能缓解膨胀带来的痛苦。 他像是虾米一样弯着腰身,准备回屋好好冷静冷静,过一会儿再来洗漱。 槐嫂子在他身后说道:“没事,你就在屋里呆着吧,不转过来就行了,我马上就洗好了。” 这样也行,佝偻着身子走路实在太难受了。 李易民同志听话地在矮竹凳上坐下来。 然而很快,他才意识到这个决定有多错误。 脑海里的画面挥之不去,那哗哗的水声,反而牵着他的思绪把那幅画面从静态往动态转换。 每一滴水落,就如同春日里的微风吹入耳廓,撩人心弦。 煎熬啊…… 好在槐嫂子真的快,只短短三分钟左右,就已经穿好衣服提着鼎锅走了过来。 槐嫂子将装满清水的鼎锅挂在火塘上面,转身要去倒脸盆里的水。 李易民顺口说道:“我去倒吧,嫂子你坐在这儿把头发烤干,别凉着了。” “没事,我倒完再来烤。哪能让你帮我倒洗澡水?” 李易民心说倒洗澡水算什么,再往后几十年,还有人天天在网上说要喝人的洗澡水呢。 心里头胡乱想着,李易民也没有真的起身,他属于负担比较重的男人,每到这种时候,恢复都比较耗时间。 不多时,槐嫂子倒完水回来,偎在火堆前烤着头发。 皂角的香气从发丝间蒸腾而起,塞满某人的鼻腔,竟是比刚刚还要难熬。 “我先去睡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槐嫂子草草对着火堆拨弄几下头发,起身就往外走。 “还没烤干……” 李易民焦急起身,裤子陡然绷紧,勒得他突然哎呀一声,痛得他龇牙咧嘴,一个趔趄就差点栽倒在地。 “你咋了?” 槐嫂子一个箭步冲过来,恰好与立马直身的李易民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作为过来人的宋槐枝一眼就看穿了李易民的疼痛源头。 一时间,强烈的羞臊染红了宋槐枝的耳根子,使得她都不敢去直视李易民的眼睛。 眼睛不敢向上,就只能被动地去看李易民的负担,那规模竟是让她的心脏都不由得有些发颤。 宋槐枝声若蚊蝇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嫂子,你再烤会儿,我一会儿再来洗漱。” 先败下阵来的却是李易民,他扔下一句话匆匆离开灶房。 身后,宋槐枝盯着那个仓皇的背影,好一会儿之后才噗嗤一声笑出来,笑靥如花。 这个夜如同往日一样冷,李易民却在床上翻来覆去,身体燥热了一夜。 隔壁房间里似也不那么安宁,时不时就能听到竹床咯吱一声。 草药制备,并不是整理干净就行,许多药材还需要经过复杂的处理,才能入药。 几百斤药材,最初级的整理切割就花了整整十天。 接下来就需要进行精细的制备,有些药材需要蒸煮,然后重新晾晒或者烘焙。有些药材还需要进行发酵,等它氧化过后再进行烘焙…… 比起最初的整理,精细制备,需要的人手更多,耗时也更长。 而崖下村的社员,也在用实际行动在践行他们最质朴的承诺,眼见天井里杂乱堆放的药材空了,他们又花了两天时间,让天井再次堆满了药材。 社员们乐此不疲,每日下工后来帮忙的社员也翻了一倍。 要不是地方太小,还有更多的社员想来挤过来。 唐拥军已经从县城里回来,自然也带回来知青中毒事件的最新进展。 十四个中毒的知青,包括中毒最深的李奇峰和陈文,全部都解毒成功,李奇峰和陈文虽然都留下了不同程度的后遗症,但是整体来说影响不大。 从从龙涧跳下去的朱菡萏,也已经彻底苏醒,不久的将来就能恢复如初。 至于朱菡萏被确定为投毒者,她又为何会这么做,社员们并不关心,他们更关注的,是李易民的及时救治,才避免了更大的悲剧发生。 社员们只知道村里来的这个驻村医生,他的医术真的很高,以后他们再不怕生病了,有易民大夫在,他们就是到了鬼门关,易民大夫也能将他们从阎王手里抢回来。 在社员们眼中,李易民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草药,就是易民大夫手里的利器。 所以,社员们就是穷得揭不开锅,他们也不会再把草药拿出去卖一两。 “村长,这样下去不行啊。” 一连几天没有见到唐拥军,李易民撵到工地上跟唐拥军讲这件事。 眼看年关将至,两口大堰塘的工作才干了不到四分之一,唐拥军很焦急,必须在明年五月之前完成,不然就不能赶上雨季前蓄水,所以他动员社员们每天多干一个小时,为此他以身作则,准备年关前每天和社员们共进退。 李易民找到他的时候,他挑着一对装满土的竹簸箕,正癫癫地往堰岸上走。 “社员们有这份心也是好事嘛,他们都不心疼,你怕啥?” 李易民亦步亦趋地跟着,说道:“我不是怕,也不是心疼谁,是药材实在太多,我根本用不完。” “用不完就存着呗,等来年开春换季的时候你再看,那时候生病的多,药材消耗大得很。” “消耗再大也用不完那许多,就现在的存量,有一些药材用个两三年都够了。最关键的是,槐嫂子家里就那么大,也存不下啊。而且还没有储药柜。” “储药柜好说,等年关里停工后,我就组织木匠给你打几套储药柜,保准又好看又好用。” 这个倒是可以有,有些药材金贵,没有储药柜真不好保存。 “不是,储药柜要,但我今天找你反应的主要问题不是这个。” 唐拥军将两个簸箕里的土倒在堰岸上,挑着空簸箕往回走,“我知道,是药材太多没地方存的问题嘛,这个也好办,回头我就让槐枝近处几个邻居把空房间整理出来,全都交给你存药。” 李易民急道:“最主要的是,别让社员们再送了。” “这个我可管不住。你是不知道啊,你现在在社员们眼里那可是华佗在世,他们宝贝着你呢。我要敢说不让他们给你送药,他们得骂死我。” 李易民苦着脸一叹,说道:“那这也不是个事啊,听槐嫂子说,这才三个生产队送来的,剩下的生产队也都憋着劲准备送呢。” 唐拥军说道:“送来你就收着。至于送来之后你怎么用,那都是你的事,哪怕是当柴火烧了,也绝对不会有哪个社员说一句难听的。” 大家辛辛苦苦从山上采来的,我要是给当柴火烧了,那还是人吗我? 李易民觉得这一趟白来了,还是自己想办法处理吧。 这时正好到了午饭的点儿,出工的社员停下手里的活儿,三三两两地扎堆儿吃带来的干粮。 唐拥军拿出铝饭盒,分了两个野菜团子给李易民,两人把竹簸箕翻过来扣在地上,一人坐一个吃了起来。 “你也别埋怨社员们,实在是每年都会因为看病不及时死那么几个,村里好不容易来一个医生,医术还这么好,大家都怕关键时候药不够用。” 李易民嚼着难以下咽的野菜团子,说道:“道理我都懂,但实在是太多了。” 唐拥军说道:“社员们不懂多少的问题,他们只知道,草药给到你手里,你可以救人的命。至于能不能用上,能不能用完,那都是你的事。” 第16章 被美女占便宜 第16章被美女占便宜 按照唐拥军的说法,社员们认可李易民治病救人的能力,他们如今送来的草药,已经不仅仅是草药,而是他们给全家人预订的保命符。 社员们质朴地认为,他们现在不遗余力地送草药,将来他们得病需要救治的时候,李易民这才能同样不遗余力。 李易民恼火地皱眉,说道:“他们这样想是不对的,我是看病治人的医生,就算他们什么也不做,该给他们看病的时候,我也会竭尽全力。而不是说谁现在帮我了,将来我才给谁看病。” 唐拥军说道:“他们不敢这样想啊,西源地处僻远,自古以来都缺医少药。现在好多村子主要都还靠巫医给医病送药呢。” “巫医?是正经巫医吗?” 见李易民这样问,唐拥军就知道他对此有了解,于是说道:“哪有什么正经巫医?大多数都是装神弄鬼骗吃骗喝的,少数懂点医理那也有限的很。因为小病,被巫医治死的大有人在。” 唐拥军叹道:“可是没办法啊,没有正经医生,大家总得找点希望寄托一下,哪怕被治死了,也只会埋怨自家人福源浅薄。” 因为家传的原因,李易民一直没有丢掉中医,前世还花了很大精力提升中医的普世性,有一段时间,他比较痴迷研究中医的地区性差异,查阅史料的时候就曾注意到关于巫医的记载。 大量地区的所谓巫医,实际上就是跳大神,靠喝符水治病,明明没什么效果,甚至还会催化病情,但是在文化缺失和资源匮乏的那些偏远地区,巫医的盛行却能贯穿整个历史。 李易民沉默了,他没有料到西源到目前为止都还有靠巫医治病的情况存在。 “所以社员们把药材送来,你就收着吧,他们送的是一份保障。”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李易民知道再劝不得了,他心里其实清楚,为了心安只是原因之一。 这段时间他早跟那些过来帮忙整理药材的社员混熟了,从他们那里得知,如今社员们采的草药拿到公社,几若等于半卖半交,压根儿就得不到几个钱。 倒是也可以卖给私药贩子,但那是违法的,除非个别胆大的,多数人本分,根本不敢去触碰那条红线。 “对了,陈志凯还在县城,你要不要去转一转?” 唐拥军突然开口说道,正在出神的李易民瞬间回神,他看看唐拥军欲言又止的神情,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朱菡萏不愿意开口?” 唐拥军点点头,说:“她让李奇峰和陈文开口,但是那两个人一直以中毒为由装傻。而且他们已经联系了家里,正在运作他们回城的事。” 李易民想了想,说道:“理论上来说,他们确实有一定几率影响到大脑神经,不过按照县医院反馈的情况来看,这种影响已经被排除了。” “县医院的医生也是这么说的,可他们就是要装出一副痴傻的状态,谁也拿他们没辙。” 这两个家伙倒是聪明,他们若是坚持装傻充愣,还真有可能借这次机会蒙混过关。 “跟朱菡萏讲清楚厉害关系,她应该是能开口的吧?” “难啊。”唐拥军慨然说道:“唐队说,朱菡萏知道她的结局不好,所以有点破罐子破摔。她已经认了投毒的罪,只等完全康复,就会移交给执法机关。” 李易民其实是有点不理解朱菡萏的,她都已经死过一次,也知道自己的结局不会好,那她为什么就不愿意开口,难道是指望李奇峰和陈文两个人能够良心发现? 抑或者是,她不好意思开口? 李易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站在他的角度,他觉得没什么比让坏人受到惩戒更重要。 可是这个年代…… “唐队长,假如你是个女人,在名节和坐牢之间,你更看重什么?” 这个名节单指女人的私生活,这在这个年代比天还大。 唐拥军一点儿也不意外李易民的假设,说道:“我和刘乡长,还有陈志凯坐一起分析过,李奇峰和陈文应该是对朱菡萏做了不好的事情,所以她不能开口。投毒事大,坐完几年牢出来,她还能重新做人。可若是由她亲口说出来被人侮辱了,她的后半生就真的毁了。” 李易民不解地问道:“由她自己说出来,和由李奇峰和陈文说出来,有什么区别?” 话一出口,不由得唐拥军接茬,李易民就想到了,这有区别,而且是有大区别。 唐拥军还是把答案说了出来,“就像眼下一样,李奇峰和陈文装傻不开口,朱菡萏就算说出来了,那两人的家人也会想方设法地说她是为了逃避责任,在给那两人身上泼脏水。 可若是那两人亲口承认,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李易民深以为然,问道:“那唐村你让我去县医院的意思是?” 唐拥军说:“一是看看朱菡萏,她是你救回来的,对你她应该愿意开口。虽然让李奇峰和陈文先开口是最好的结局,但是朱菡萏如果愿意说,公安局也就能展开调查。 二嘛,你年纪轻,脑子灵活,去探探李奇峰和陈文的虚实,看看能不能撬开他们的嘴。” “行。” 李易民一口答应下来,也提了一个要求,“让张繁星跟我一起去,她应该能帮上忙。” 唐拥军爽快地答应下来,说道:“索性让王宁也和你们一起吧,正好也去县城里转一转。” 唐拥军知道三人关系好,这点方便他愿意给。 李易民喜出望外,“也行,那我这就去找他们,一会儿就出发。” 社员们大多已经吃完午饭,三三两两地开始准备上工,李易民把屁股下的簸箕让出来,拍拍屁股上的泥土,说道:“既然无法阻止社员们继续送药材,那如果我能想办法卖出去一些,这符合规矩吧?” 唐拥军说道:“你要能卖个好价钱,社员们还能对你感恩戴德。不过私药贩子可千万不能碰,那是违法的。” “私药贩子肯定不碰,但是私人卖给公家,吃亏啊。” 唐拥军笑道:“要是能卖大价钱,社员们也就不会全都硬往你那里塞了。这事你可以考虑,需要村里出面的,你来找我就行。行了,你先走吧,去公社里借三匹马,我打过招呼的。” 李易民和唐拥军分开,在堰塘的另一侧找到王宁,他正和一个社员配合着碾压堰堤。 很原始的工具,一块巨石凿成的石碾,左右两侧装了木柄和滑槽,套上两根粗壮的绳子,一人牵一根扛在肩上往前拖拽,石碾就能开始碾压。 两个人配合,步调必须一致,石碾才能沿着直线往前走。 社员嘴里头喊着号子,曲调简单,但是朗朗上口,听着也提气。 王宁也学了一些,偶尔也能喊上两句。 “易民大夫,要不来试试?” 和王宁搭档的社员笑呵呵地和李易民打趣。 旁边的社员立刻批评他,“易民大夫的力气是用来看病的,哪能干这些糙活儿?你一天尽是瞎逑的搞。” 那个社员被训得面红耳赤,李易民赶紧说道:“这玩意儿看着挺有趣,等有功夫的时候我真想来试试,不过今天不行,我得和王宁去一趟县城。” 那个社员一听,赶忙停下让王宁走,“去县城肯定是办大事,你快赶紧陪易民大夫去吧。” 王宁巴不得,扔下绳子就跑。 一边跑还一边埋怨李易民,“要去县城你咋不早点来找我?这玩意儿看着简单,真干起来简直要人命,我这肩膀肯定又勒破皮了。对了,李哥。咱们去县城干啥?” “跟着走就是了,等回村接上张繁星,我再一起说什么事。” 从这匹山下到沟里,再攀到另一座山上才能回到村委会,两人足足花了一个小时,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可他们却没有耽搁,接上张繁星就借了一辆牛车,直奔公社去借马。 路上,李易民才说了去县城要办什么事。 不出意外的,张繁星和王宁听完以后,都有些义愤填膺。 “这么说起来,这两个混蛋玩意儿真不是东西。他们装疯卖傻,就该给他们上刑,看他们嘴还能硬不?” 李易民和张繁星都没有搭理王宁的疯言疯语,张繁星说道:“唐村长的意思,是让你借着医生的身份,看能不能撬开李奇峰和陈文的嘴?” 李易民点头说道:“是这个意思,但我觉得李奇峰和陈文两人不傻,我出面估计也就那么回事。” 张繁星说道:“确实,他们能欺负朱菡萏,那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会在意是你救了他们的命。最重要的是,这事如果是真的,他们是要坐牢的。” 李易民说道:“所以这事还是得朱菡萏开口,然后再由公安机关立案调查。唐村长其实是希望我能让朱菡萏开口。” 张繁星问道:“那你有把握吗?” 想想那天在从龙涧和朱菡萏的交流,李易民无奈地摇了摇头,朱菡萏要是愿意开口,那天就会说,而不是突然就朝悬崖下倒去。 “不管了,等到县城再说吧。哪怕办不成,我们也正好借这个机会逛一逛,也不算白去。” “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张繁星忍不住皱眉批评,“你既然已经答应了唐村长,那就该先以任务为重。” 你真是教训人有瘾啊。 李易民无趣地翻个白眼,往王宁身上一靠,假装打起了瞌睡。 张繁星这种对谁都一板一眼的性格,说到底就是骄傲,仿佛整个世界除了她之外,就再没有好人。 和这样的人相处太累,所以李易民索性不搭理。 三人很快到了乡公社,有些不凑巧的是,马只剩下两匹了。 公社里的一个工作人员将两匹马交给三人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表示,这都是正宗的战马。一匹马驮两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他们倒不是担心两匹马驮不动三个人,关键是三个人两匹马怎么骑。 如果张繁星会骑马还好说,她可以独自骑一匹,李易民和王宁共乘一匹。 可问题是张繁星不会骑马。 这也就意味着,李易民和王宁得分开,张繁星得和他们其中某人共乘一匹。 李易民好不容易才搞定偷摸张繁星屁股的事,他自然不愿意再招惹这个脑子一根筋的女人。 王宁倒是不介意驮着张繁星,可是张繁星又不愿意。 最后没有办法,李易民只能与张繁星共乘一匹。 “这是你自己要和我骑一匹马的啊,王宁作证,可千万别说我又流氓占你便宜啥的。” 张繁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说道:“知道了,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大气一点?” 李易民同样没好气地说道:“和别人能大气,和你不能,我这就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张繁星冷笑着心说,你要是没做那样的事还可以叫屈,做了却不敢承认,你凭什么叫屈?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张繁星特别自信,她能将李易民的思想改造过来。 她小心翼翼爬上马背,从没骑过马的她,坐在高高的马背上,颤颤巍巍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 这马是真的高,都快接近一米八了,张繁星又不好意思搂着李易民的腰,两只手只能反到背后,紧紧抓住马鞍上的铁扣。 “驾!” 王宁独骑一匹马,骑术也还算娴熟,两腿在马肚子上一夹,风驰电掣地跑在了前面。 李易民的骑术也不算差,但是顾虑到张繁星,他没敢将马速提得太快。 只不过他的嘴上可没有留情,一路上都在蛐蛐张繁星,说都是因为她才拖慢了进度。 张繁星被他蛐蛐的有些上火,不服输地说道:“你想骑快点骑就是了,谁拦着你了?”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李易民等的就是这句话,被张繁星针对那么久,他就是憋着劲要治治这个女人的傲气。 “驾!” 说干就干,李易民一夹马肚子,本来慢走的战马接到指令,立刻就开始扬蹄小跑起来。 马速才提的那个瞬间,张繁星都差点被摔下马去,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 战马疾走的时候也颠簸,走了一段路程以后她已经适应下来,她以为战马跑起来也就那么回事。 她哪里想得到,疾走和奔跑,完全是两个概念。 随着马速的提升,李易民手里抓着马缰,整个人朝前弯腰,呈半蹲姿态骑在马上,身体随着马奔跑的颠簸起伏身体。 没了李易民挡风,冷冽的寒风全部吹到张繁星脸上,她只觉得有一把把刀子在她脸上割。 冷得深入骨髓,身体还不敢有一丁点儿放松,全身上下绷得紧紧的,唯恐一个抓不稳,就会跌下马背去。 张繁星在心里把前面那个男人已经骂得体无完肤,可她就是一声不吭,坚决不服这个输。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李易民这就是在给她上眼药。 哼,想让我给你认输,做梦吧…… “抓紧了哦,前面是上坡路了,小心别摔下去。” 就在张繁星心里咒骂李易民的时候,前面突然来到上坡路,李易民又疯狂地夹了两下马肚子。 战马感受到主人的催促,把马蹄扬得更疾,张繁星脸色煞白,眼见手臂快要没劲,她终于没忍住,朝前一趴,抱住了李易民的腰。 “哈哈,这可不是我要求的啊,张繁星同志,你这也算是占我便宜吧?那你是不是也算是对我耍了流氓?” 第17章 强奸犯 第17章强奸犯 座下的战马绝对是好马,驮着两个人,依旧健步如飞,扬起阵阵尘烟。 感受着马路两边的树木飞速后退,张繁星渐渐地克服了恐惧。 把头埋在李易民的后背上,再也感受不到那肆虐的寒风,她甚至感受到了那宽阔后背带来的安全感。 双手环住的腰身,也能感受到他的坚硬和踏实。 这家伙看着高高瘦瘦的,他肚子上竟然全是肌肉? 到底是头一次骑在马背上狂奔,虽然有李易民可以依靠,张繁星还是要靠放空脑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才不至于害怕。 可是脑袋又不能真的放空,于是就只好胡思乱想。 不知不觉间,脑海里就开始浮现来到崖下村这些天的点点滴滴。 更准确地说,脑海里浮现的全是来崖下村与李易民相关的点点滴滴。 从最早在火车上见到他临危之际挺身而出救治发病的知青,到下火车后主动找到他结伴求援,再到发现他借机占自己的便宜…… 然后,又想到他和陈志凯的冲突,再到他强势地解决整件事,紧接着又发生了朱菡萏被顶替点长、投毒,他救助所有人,再是前不久他尝试胡搅蛮缠,遮掩占自己便宜的事…… 一件件事如同胶片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浮现而过,张繁星不得不承认,哪怕她嘴上说得那么坚定,她其实真的不讨厌这个大男孩子。 今天从公社得知只有两匹马的时候,她脱口而出拒绝和王宁共乘一马,其实就是她最真实的心态。 她不止不讨厌李易民,一直揪着那天上车的事情不放,似乎也只是怕他忘了…… 他如果忘了,自己似乎就没有理由再关注和针对他了。 这其实是自己强行保留下来的借口…… 是这样吗? 当一幕幕与李易民相关的画面,最终在心里串联出这个结果之后,张繁星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因为她发现,这个结果虽然离谱,但好像就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战马风驰电掣飞奔在前往县城的土马路上,一开始打着给张繁星难堪的主意,倒还觉得挺爽。 可是渐渐地张繁星的尖叫声消失不见,她竟是闷声不响地完全适应下来,李易民心头的爽感就骤然消失,剩下的就只有寒风肆虐带来的痛苦。 他甚至感觉环着腰间的柔软手臂,突然就从环绕变成了箍,如同铁钳一样坚固。 李易民哑然失笑,本想打趣几句的,却赶上了停下来等他们的王宁。 “李哥,你们也太慢了。咦,张繁星同志,你把李哥的腰箍得这么紧,这算不算对李哥耍流氓啊?” 随着王宁的打趣,张繁星却难得地没有反驳,李易民反而感受到她还把脸使劲地往他后背藏得紧了一些。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易民心里不由地突突了一下,他也很识趣地没有再撩拨张繁星。 一路无话,临近傍晚的时候,三人进了县城。 马匹是无法进城的,好在作为西源乡下进城的主要交通工具,西源县城附近有许多寄养马匹的私驿,这也是茶马古道最具特色的景致。 几十年后,这里全通了高速路之后,这样的特色景致才渐渐被淘汰,只是作为特色旅游被保留下一小部分,李易民还曾带着林素秋母子来体验过一次。 在城外托寄了马匹,三人步行去了县医院。 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陈志凯。 然后他们得知,其他十二个中毒较轻的知青基本已经痊愈,计划明天就回乡里。 李易民注意到陈志凯特意强调说的是回乡里,他就猜到这其中应该是有事。 果不其然,陈志凯说道:“为了说服他们,刘副乡长承诺,给他们换村子,基本上都不愿意回崖下村了。” 李易民问道:“怕是不止承诺了这一点吧?” 陈志凯苦笑道:“这不马上就要到年关了嘛,在工分、钱粮票据的兑换上,肯定也是给了一定优惠的。不过这都正常,只要他们不闹事,啥都好说。” 李易民点点头,在这件事上,他们几个得不到什么好处,也没什么损失,无非就是吃个瓜而已。 他关心的还是李奇峰和陈文这两个人的情况,毕竟他这一趟来县城,就是奔着二人来的。 说起这两人,陈志凯有些唏嘘地说道:“我也是才知道,这二人的家里人,有在省城当官的,而且从他们家里人的行事做派能猜出来,这两个人以前在省城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志凯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道:“唐队长托在省城工作的同学打听了一下,这二人之所以下乡,就是因为当初在省城犯了强-奸罪,为了躲避惩罚,家里才把他们送乡下来避难的。” “如今几年过去,他们家里本来就在想办法把他们弄回城里,这次的事,恰好给他们创造了机会。” 李易民皱眉问道:“你确定是强-奸罪,而不是流氓罪?” 这两者之间可有大区别。 流氓罪的范围很广,可能是两者有意,继而发生点什么故事,也可能是什么也没发生,只是一方行为或者言语不当,造成了一些风化上的影响。 强-奸罪那可就不一样了,那是明确写在刑法里的刑事犯罪行为。 而流氓罪,可能只属于治安范畴内的案件。 陈志凯很肯定地说道:“唐队长反复确认过,就是强-奸罪。” 几人的神情不由凝重起来,两人有这样的前科,那他们对朱菡萏的侮辱,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虽然早有预料,此刻众人的心里却都不好受。 他们想到了更严重的问题,究竟是其中一人对朱菡萏犯了罪,还是两人都有参与。 抑或者是,只是一次犯罪,还是长期且持续的凌辱。 而依着朱菡萏的反应,后一种情况,似乎更有可能。 “我们先去看看朱菡萏吧。” 张繁星说道,同为女人,或许是想到了朱菡萏的遭遇,她的眼里有浓浓的愁绪。 四人去附近的供销社买了一点礼品,麦乳精之类的,才又返回县医院。 进医院的时候,李易民才想起问陈志凯,朱菡萏的家里有没有来人。 “菡萏姐的家庭成分不好,父亲和其中两个哥哥死在了那几年,母亲把他们剩下的几个孩子拉扯大的。菡萏姐不让通知家里人,公安局同意了她的请求。” 陈志凯还是习惯性地叫朱菡萏为姐,这些天也是他鞍前马后地照顾朱菡萏,从这一点其实也能看出来,这个人其实也没那么坏,顶多也就是野心大了点,小心思多了点。 众人来到朱菡萏的病房外,单人病房,门外有个女警察守着,虽说已经被当成了嫌疑犯,但不得不说,这待遇也算是独一份了。 “你们来了?” 朱菡萏的状态看起来不错,见到李易民三人,她主动开了口,笑得还挺自然,眼神中也多了许多坦然。 “志凯,帮我给他们倒一下水。见谅啊,我还起不来。” “水就不倒了,我们代表村里的知青,来看望你一下,一会儿就走。” 李易民拦住了倒水的陈志凯,随意聊了两句之后,就拉着陈志凯和王宁离开了,独留下张繁星在病房里。 这是他们来前商量好的策略,张繁星同样是女人,又有读警察学校的经验,她或许能够从朱菡萏的嘴里问出些东西。 离开病房,到二楼的时候,陈志凯指了楼梯左边,说道:“李奇峰和陈文的病房就在203。要去看看吗?” 李易民摇摇头,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和这两人接触,得先找唐彬林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对了,没人给这两人的家里人透露过他们可能对朱菡萏犯罪的事实吧?” 陈志凯说道:“没有,这件事暂时还只有唐村长,刘乡长,唐队等少数几个人知道。” 李易民心里松了口气,还好没有打草惊蛇,不然他怕李奇峰和陈文会装傻到底。 “公安局远不远,我要去找一下唐队长,跟他了解一点情况。” “不远,我就借住在他们宿舍,走吧带你们去。” 陈志凯领着两人来到刑警队,正好遇上刚刚回来的唐彬林。 见到李易民,唐彬林有些意外,也很高兴,“易民同志,我还念叨着啥时候去乡里找你一趟呢,结果你就来了。走,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儿。” 唐彬林把三人迎到办公室,一边倒水一边问道:“去医院看过朱菡萏了?” “看过了,张繁星同志还留在那里,看看能不能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 “这女娃子是真可惜,她始终不愿意透露被欺负的事实和细节,在她不愿意配合的情况下,我们要取证太难了。” 唐彬林从办公室里拿出几张资料,示意李易民可以看看。 李易民拿过来一扫,发现是关于宫颈形态的检查,从检查报告上看,朱菡萏竟然有不止一次的怀孕史。 “这个能作为证据吗?” 唐彬林摇头否定了,“这只能证明朱菡萏有过婚前性行为,至于是怎么发生的,和什么样的人发生的,都无法取证。” “如果她开口指证呢?” 唐彬林脸色凝重地说道:“如果李奇峰和陈文是正常状态,或许还有一定胜诉的可能。但眼下的情况,两人的家属一口咬定他们的大脑神经受到严重影响。在这样的情况下指认两人,有可能会被他们以诽谤的借口倒打一耙。” 这才是最难以让人接受的,两人这是堂而皇之的耍赖,偏偏人家恰好真有这样的便利,极有可能蒙混过关。 大脑神经所带来的损伤,即便是在后世,也很难做到特别有说服力的界定。 更不要说以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了,在不能完全依靠仪器的情况下,不同的医生都能给出不同的鉴定结果,而且谁也无法界定对方的对错。 “县医院刘副院长,是比较权威的脑科医生,以他的专业判断,这两人即便是大脑神经有受损,也不可能有他们表现出来的这么严重。” 唐彬林有些恼火地说道:“他们这是摆明了装疯卖傻,偏偏还拿他们没有办法。他们的家属也不认可刘副院长出的鉴定证明。” 李易民问道:“那就再送到更高一级医院进行鉴定呗。” “他们已经在这样做了,只不过他们要求直接把人接回省里进行鉴定。目前我们只能让知青办找借口拖着。” 肯定不能轻易让他们回省城,这一回去,想再弄过来就太难了。 唐彬林忧虑地说道:“但是知青办拖不了太长时间,他们已经在走省城知青办的路子了。” 李易民说道:“最直接有效的办法,是让他们亲口承认他们脑子没事,而且对朱菡萏犯了罪。” “这确实是最直接有效的,可关键是怎么才能做到。” 唐彬林长吁短叹,他们不是没想过诱供的办法,但是整个队头脑风暴好多次,都没找到一个完整有效的办法。 直到现在为止,李奇峰和陈文本人以及他们的家属,都还不知道他们对朱菡萏犯罪的事实已经暴露,他们装疯卖傻只是为了回城。 可如果他们察觉到他们对朱菡萏犯罪的事情暴露,想要再撬开他们的嘴,难度那就会更上一层楼。 这也是唐彬林他们队里觉得最难办的一点,唐彬林倒是没想过让李易民插手,不过唐拥军既然把人派来了,那他就得用一用。 几人商议一番,再次回到了县医院。 这次唐彬林陪同,因为刘副院长对给朱菡萏做手术的李易民很好奇,他又是朱菡萏自己李奇峰和陈文的主治医师,正好借此交流一下,看看两人能不能合计出一条针对李奇峰和陈文的计策来。 唐彬林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搞得他都有点病急乱投医的窘迫和急切了。 去见县医院副院长刘琦的时候,唐彬林就没让陈志凯和王宁跟着了,他带着李易民独自去的。 刘琦五十来岁,在西源县名气颇大,也是川省比较知名的脑科专家,同时在五官科和内科的造诣也颇深。 对于李易民这张年轻的脸,刘琦颇为意外,哪怕提前已经知道给朱菡萏做手术的医生很年轻,他还是没忍住惊讶,亲自跟李易民确认了真假。 等李易民亲口承认之后,他才握住李易民的手,说道:“易民大夫你别介意,你这年岁,和那精湛的手艺实在是很难让人联系在一起。” 李易民谦虚地说:“刘院长可千万别夸了,我就还是个医学方面的小学徒而已,手艺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呢,你要是再夸,我都能飘到天上去。” 刘琦说道:“得夸啊。腹腔不能轻易二次开腹,但是根据患者的恢复情况来说,必定是最优的解决方案。就只说那伤口缝合的技术,绝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缝合技术。” 能不漂亮么,那是美容缝合针法。 两人就缝合针法进行了一番讨论,李易民毫不藏私地解答了刘琦的所有问题。毕竟,这玩意儿在这年代虽然超前,但是再过几十年会成为外科手术最常用的缝合技术。 一番交流让刘琦受益匪浅,最后忍不住问出了最好奇的那个问题,“易民大夫师从何人?有这么好的技术,为什么不留在城里工作,却选择了下乡?” 李易民只好继续用家传当借口,没留在城里当医生,自然是因为没考上大学,也就没有机会考取医师资格证。 刘琦忍不住说道:“那还真是遗憾,以你对手术的理解,如果继续深造,肯定能够在医学上成就一番事业。” 李易民谦虚地说道:“这不是没办法的事么?好在下乡当赤脚医生暂时不需要医师资格证,也一样可以治病救人。倒是也让我这一点点天分有了用武之地。” 没有医师资格证,连考取的资格都没有,刘琦自然没有抛出橄榄枝,说什么邀请李易民到县医院高就的话。 只不过他还是表达了他的爱才之心,说了几句劝他别放弃深造之类的话。 然后,两人针对李奇峰和陈文两人的情况,交流起了意见。 “这两人绝对是在装脑子里有病。从村里送来的时候,因为你处理得及时,他们体内的毒素已经排了七七八八。 送来县医院的过程中,你又提前告知了毒源。我们一边用了抗病毒血清,一边做的毒理检验,两人的血液灌流也做得及时,压根儿没有耽误治疗。 他们的大脑神经根本不可能造成影响。” 说起这两个人,刘琦心里也满是气愤,作为两人和朱菡萏的主治医师,他了解了事情发生的前后因果,也看到了朱菡萏的惨状。 所以对于两个罪魁祸首千方百计逃避惩处的行为,他深恶痛绝。 甚至于他比唐彬林更无力更气愤,因为他是医生,明明知道这两个人在装病,却无法将其戳穿。 “大脑CT的片子有吗?” “有。” 刘琦立刻拿出两人的片子放在照影灯下,他完全没考虑李易民看不懂的情况,指着片子说道:“你看吧,完全没有一点儿异样。” 片子确实没有异样,可是两个当事人和家属,就是咬死了他们看不懂片子,只能看到两个当事人痴痴傻傻的模样,医院和公安方面完全束手无策。 “通过正常手段肯定达不成目的,目前看来,就只能想办法诈一诈他们了。” 唐彬林说道:“我和刘院长也合计过这个办法,但是要怎么诈,这却是个问题。而且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一次不成就只会提高他们的警惕性,然后就让他们彻底得逞了。” 刘琦也说道:“怎么诈,这就是最难办的。” 李易民皱着眉头说道:“如果朱菡萏能够开口,我们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和细节,或许就能找到诈他们的办法。” 唐彬林苦着脸说道:“可朱菡萏就是不愿意开口,你说咋整?这女娃子,现在是谁也不相信,难搞得很。也不知道你们那个知情同志会不会成功撬开她的嘴?” 估计很难。 李易民摇了摇头,在心里说道。 离开刘琦的办公室,李易民见到了等在楼下的张繁星,还没等他开口问,张繁星就黯然朝他摇了摇头。 对此李易民一点儿也不意外,朱菡萏若是真的愿意开口,那天跳崖前就是最好的机会。 她都宁愿死也不愿意说起被两人欺负的事,就可以想见,在她心里把名节看得有多么重。 “我跟她聊了很多,也拐弯抹角地做了试探,完全可以确定,李奇峰和陈文确实欺负她了,而且是一直在欺负。但是她就是不愿意正面谈。” 张繁星苦恼地说道:“我就没见过这么犟的人,简直油盐不进。有什么比让坏人受到应有的惩戒更重要的呢?” 李易民说道:“你没听陈志凯说过她的家庭成分吗?她的父亲和其中两个哥哥都死在了那个特殊的时期,她母亲独自带着他们剩下的孩子长大的过程中,肯定没少被旁人嚼舌根子。所以她才把名节看得那么重要。” 张繁星说道:“这些事她倒是愿意聊,你猜得没错,她们家以前其实挺好过的,祖上还是资本家来着,就因为这,才在那个年代遭了难。她母亲那时又还年轻漂亮,所以被人惦记和议论的都多。唉,她也是真难!” 张繁星唏嘘着,说道:“要不你再去试一次?毕竟你是她的救命恩人,我试探过,她对你的感觉不一样。” “你没事试探这个干什么?” 李易民讶异地看着张繁星,说道:“而且,我怎么闻到一股子酸臭味道呢?” 张繁星俏面一红,瞪眼说道:“你放屁,谁会吃你的醋?” “你是不是有点欲盖弥彰了?我们又没说你吃醋的问题,我是真的闻到了一股子酸味,你闻闻是不是真的?” 李易民把手放到鼻翼前面扇扇,旁边就是医院的食堂,又正值晚饭时间,可不是恰好有股子醋酸味儿飘出来么? 这么一来,张繁星的脸不由得更红。 但她又岂能看不出来,李易民就是在故意戏弄她。 不知不觉地,竟然就被这家伙给耍了,张繁星气恼得不行,抬起脚就在李易民的小腿上踢了一脚。 “张繁星,你属驴的呀?”一时间,李易民痛得龇牙咧嘴。 “活该,谁让你耍我来着?” 这么一闹,因为李奇峰两人和朱菡萏之间的糟心事带来的郁闷,似乎一下子就消散了不少。 恰在这时候,张繁星指着一个从食堂里抱着饭盒出来,穿着洋气的女人小声说道:“那个女的,是李奇峰的姐姐,李乃玉。” 第18章 馊主意 第18章馊主意 李乃玉三十出头,穿一件中长的褚红色羽绒服,以后世的眼光看,这件羽绒服不论款式还是配色都很土,可是在这个年代,却是妥妥的洋范儿。 她的头发还烫了波浪卷儿,细致地打上发油,缕缕分明,散发着油亮的光泽。 再配上鲜艳的口红,她就是这个年代的潮流标杆。 反正李乃玉是这么认为的,来西源的两天里,她走到哪儿都被人注视议论,她能察觉到其他女人的嫉妒,以及男人们望向她的向往和贪婪。 李乃玉很享受这种感觉,所以发现李易民盯着她看不停的时候,她一点儿也不气恼,反而还觉得这个眉清目秀的小男生很顺眼。 直到李易民尝试着叫出“乃玉姐”的名字,李乃玉才皱起眉头思索,自己认识这个小男生吗? “你好,你认识我?” 李乃玉等李易民走近,大方地和他握手。 李易民主动自我介绍,“我叫李易民,崖下村的知青,和奇峰哥在一个知青点,他应该提起过我吧?” “哦~~” 李乃玉拖了个长音,恍然大悟,“就是那个驻村医生对不对?给奇峰和陈文洗胃解毒的就是你,对吧?” “对对,就是我,奇峰哥跟你提过我啊?” “啊,救命恩人嘛,当然……” 李乃玉及时收住话头,说道:“村里的干部和其他知青专门提过,奇峰现在情况不好,他应该还记不得你,唉,遭罪啊!” 李易民本着有枣没枣搂一竿子的打算,过来搭茬,却没想这个女人这么警惕,一点儿口风也不漏。 不过他也不意外,李奇峰几年前在省里犯了事,都能被盖下来,就说明这一家人都不简单。 李易民顺着李乃玉的话往下说道:“谁说不是呢,好端端的结果遇上这档子事。我来县里办事,正打算来看看奇峰哥呢,我陪你一起上去吧。” 李乃玉高兴地说道:“你真是太有心了,听说你还是今年才下来的知青?你家住哪儿啊,有没有谈对象?” “我家是纺织厂大院的……” 两人一边聊着家常,一边上了二楼,李易民终于见到了李奇峰和陈文两人。 这是一间大病房,对向各摆了四张床的那种,只住了一半的病人,李奇峰和陈文住在靠窗的两张病床。 此时两人都醒着,躺在床上一脸呆滞状,陈文的嘴角还在往下流涎水。 陈文的家属是一个壮年男子,叫做陈兵,是陈文的二哥。 见到李易民,陈兵表现得也很热情,对李易民帮他兄弟解毒的事情一直感谢不断。 李易民又和陈兵拉一会儿家常,然后就尝试和李奇峰陈文打个招呼。 不出意外的,两人没有一点儿反应,恍若对外界失去了一切感知。 李乃玉忍不住叹息道:“你看吧,一直就是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治好,如果治不好,那他们后半辈子可就遭罪了。” 李易民顺着李乃玉的情绪唏嘘道:“最遭罪的其实还是你们家属啊。说起来这事也怪前点长朱菡萏,乃玉姐,你们就没去找她要个说法?” 李乃玉摇摇头,说道:“听说那也是个苦命的女娃子,投了毒之后自杀还没能死了。都是苦命人,何苦再为难她啊。” “是啊,她犯了法,自然有国家处罚她,我们就不给政府添乱了。” 陈兵说道:“我们如今想的,就是尽快给他们办好回城的手续,把他们送到更好的医院去治疗,希望能够把他们治好。” 两人的口风滴水不漏,李易民坐了一会儿,知道什么也问不出来,也就从病房里退了出来。 张繁星和王宁在医院旁边的国营饭店,好不容易进了城,正好趁机打打牙祭。 现在在饭馆上班都是铁饭碗,所以没有什么服务可言,一张手写红底黑字的纸贴在墙上就是菜单。 三人点了一个红烧肉,一个干蘑菇炖鸡。 “探听到什么没有?” 点完菜张繁星就迫不及待地打听李易民的收获。 李易民摇摇头,说道:“人家经验丰富得很,压根儿就不漏口风,现在就一门心思把人弄回城。对了,陈志凯呢,他来不来?” 王宁说道:“给朱点长送饭去了,等菜上来应该就来了。” 张繁星说道:“那就没有办法了?任由他们就这样躲过惩戒?” “我们一直在讨论这两个人是不是装疯卖傻逃脱惩戒,可若是我们猜错了,他们没有欺负朱点长呢?” 王宁突然换了个角度,张繁星愣了一下,竟是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 李易民嗤笑一声,说道:“你的立场就这么容易转换的吗?” 张繁星认真地说道:“朱菡萏一直死不松口,从刑侦学的角度上说,她其实也有可能是为了逃脱惩戒,在故意引导我们所有人冤枉李奇峰和陈文。” 李易民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真的佩服她,把自己的生命也当成棋子,有这么大的魄力和狠心,我愿奉她为偶像。以身入局,算尽天下,胜天半子。” 想想朱菡萏的遭遇,张繁星和王宁立刻不说话了,王宁还满脸尴尬。 “李奇峰和陈文欺负朱菡萏的事实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我试探过李乃玉和陈兵,他们对朱菡萏讳莫如深,完全不想接触。” 李易民脑海里回想起对李乃玉和陈兵的印象,这两人都不是那种特别大气有度量的人,偏偏对于给他们亲人下毒的罪魁祸首,他们却能表现出大度,这本就反常。 听完李易民的分析,张繁星赞同地说道:“就算是再大度的人,遇到这样的事,心里也该有怨气。不说为难罪魁祸首,至少见一面讨个说法发发牢骚,才符合受害者的正常反应。” 其他十二个知青都或多或少地表达了对朱菡萏的不满和怨恨,有两个甚至还冲进朱菡萏的病房里开骂过。 这才是受害者应有的反应。 王宁说道:“所以那两个人不想接触朱菡萏,不是因为他们大气,而是因为他们心里对朱点长有愧?” 李易民说道:“我看不出他们的愧意,但他们不想节外生枝是真的。目前唐队长找借口让县知青办拖着他们回城的手续,但是拖不了太久,他们已经在走省城的路子。” 张繁星说道:“如果等他们回了省城,想要再回来受审,那就更难了。” 李易民说道:“是这样的,所以必须在他们办好回城手续之前,至少要戳穿他们装疯卖傻的事。” 张繁星建议道:“要不你再去朱菡萏那里试试?” 这时候饭菜和陈志凯正好前后脚进来,陈志凯听到了张繁星的建议,说道:“民哥就是去了也是无用功,菡萏姐刚刚明确地跟我说了,李奇峰和陈文确实欺负她了,但是她不能先开口。” 众人有些面面相觑,面前热气腾腾的两道大菜,似乎都变得没那么香了。 “天大地大也没有吃饭大,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李易民招呼三个人动筷子。 这顿饭吃的有些没滋味,饭后他们把张繁星送到了朱菡萏的病房里,那里有张陪护床,她正好和朱菡萏做个伴。 李易民和王宁则跟着陈志凯回了公安局的大院,回陈志凯的房间之前,李易民去找了唐彬林一趟。 听说李易民有个馊主意,唐彬林就问了一嘴,只是听完之后,他的嘴就裂开了。 “你这主意,咋说呢?如果传了出去,那我们刑警大队的颜面……” 唐彬林有些后悔听李易民这个主意,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个馊主意还真有很大的把握能成。 “所以这事不能由唐队长你的人出面,你只要安排好其他事就行,剩下的我来安排。” 李易民说道:“这样一来,即便是事情传出来,也只是知青之间的恩怨,牵扯不到其他人。” 唐彬林没敢一口答应,在那里沉吟起来。 李易民也不催他,兵行险招,他看出唐彬林的行事风格没那么死板,才另辟蹊径想了这么个馊主意。 他料定,唐彬林能够答应。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唐彬林说道:“要不,就试试这个办法?” “行,那我这就去安排。唐队长别忘了约记者。” 唯恐唐彬林反悔,李易民扔下一句话就跑了。 县医院,住院楼203。 夜已经深了,房间尽头两张床上的人却睡不着,他们眼睛睁得圆晃晃的,眼里再没有一丝白日里的空洞呆滞。 “姐,咱们的回城手续到底卡在哪个环节了,为啥到现在都还没有办好?” 面对李奇峰的询问,李乃玉没好气地低声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李奇峰自讨了个没趣,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陈兵探头看看邻床的病人,确定他们睡熟了之后,才压着嗓子说道:“再坚持两天,省城那边就该有回话了。不管西源这边为啥卡着程序,只要省城那边盖了章,你们这都能回去。 所以这两天你们一定要注意,千万别漏了破绽,前功尽弃。” 陈文和李奇峰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过了一会儿,陈文忍不住开口说道:“有没有可能,是朱菡萏说了啥,所以县里才卡了我们的回城手续?” “不会。” 李乃玉肯定地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注意那边的动静,确定朱菡萏没有说什么。所以你两个给我把嘴闭严实了,要在这最后关头出了什么幺蛾子,谁也救不了你们。” “还有,这次回了省城以后,都给我乖乖滚到厂里上班去,谁要是再给我惹事生非,就别想再让我给你们擦屁股了。” 两人被训得噤若寒蝉,一声不敢吭。 李奇峰家里靠的就是这位四姐,更准确地说靠的四姐夫。 而陈文家里什么背景没有,他纯就是李奇峰的跟班。 陈兵问道:“奇峰四姐,这次我们只要回了省城,事情就算落停了吧?” 李乃玉说是,陈兵还有些不放心地问:“那回了省城后,要不要给朱菡萏的家里塞点钱?免得朱菡萏继续追究。” 李乃玉冷笑道:“要追究,她早就追究了。只要我们挺过这两天,回了省城,那时候就由不得她了。这么严重的投毒,她少说也得判个五年。等五年她再出来,她就是想追究也没有办法。” 陈兵这才完全放下心来,他拍拍弟弟陈文的肩膀,说道:“这样我们就都安心了,把剩下这两天熬过去,啥都好了。” 这一夜,他们倒是睡得香甜,第二天早上医生来查房的时候,李奇峰和陈文又恢复了呆滞痴傻的模样。 刘琦忍不住在暗里叹了口气,却也拿这两个无赖没有一点儿办法。 他倒是依照唐彬林的吩咐,跟李乃玉和陈兵说了一会儿县报的记者要来采访的事。 李乃玉不解地问道:“刘院长,我弟弟都这个情况了,记者能采访啥?” 刘琦说道:“哦,主要是这次中毒事件影响太大,县里领导安排了一次知青思想整顿大会,县报记者负责整理记录相关资料,到时候作为思想整顿大会的教育素材。” “只是拍照不采访啊?” 李乃玉放下心来,说道:“那我们一定积极配合。” 刘琦说道:“患者无法接受采访,你们做家属的其实也可以说几句。” “那我们说什么呢?” “这个随意,你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看到时候记者怎么问吧。” 李乃玉眼珠子一转,问道:“那这次的采访内容会登报吗?” 刘琦摇摇头,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一会儿记者来了你可以自己问。” “行,那这谢谢刘院长了。”李乃玉殷切地把刘琦送到门外,她意识到似乎找到了加快办理回城手续的突破口,于是就把陈兵拉到一边,仔细地吩咐了起来。 县医院楼下,李易民和王宁蹲在台阶上,他们的脚边放着一个蛇皮口袋,里面还有东西在不断蠕动。 王宁有些忧虑地扫一眼蛇皮口袋,说道:“李哥,我们真要用这个办法啊?” 李易民说道:“不然呢?那两个浑蛋一门心思的装疯卖傻,不给他们上点狠药,他们也不上道啊。咋地,你怕啊?“ “我怕啥?我这人最嫉恶如仇了,恨不得扒了那两个家伙的皮。” 王宁盯着蛇皮口袋咽了口口水,说道:“只是,这玩意儿真的不会误伤到我吧?” “毒牙都拔掉了,你怕啥?” 李易民给王宁做着心理建设,突然看到两个拿着相机的人进入医院大楼,他赶忙把蛇皮口袋提起来往王宁手里一塞,催促道:“人上去了,你也赶紧去,一定要把握好机会,千万别出了岔子……” 王宁战战兢兢地拎着蛇皮口袋,小跑着就上了楼。 第19章 关门放蛇 第19章关门放蛇 “你让王宁去李奇峰和陈文的床上放蛇?这就是你们昨天晚上支开我以后想出来的办法?” 张繁星得知李易民的计划,秀眉紧蹙。 李易民都做好了被教训的准备,不曾想张繁星下一刻问的却是,“是无毒的蛇吧?” 这么平静? 李易民错愕不已,这还是他印象中那个一板一眼的张繁星吗? “你不反对,不觉得这有点胡闹?” 张繁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只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不是迂腐。非常时候行非常事,对付李奇峰和陈文,有必要剑走偏锋。” “吓死我了。” 李易民捋捋胸口,说道:“我还真怕你又教训我一顿呢。” 张繁星斜眼一瞟,“你很怕我吗?” “你动不动就讲道理、教训人,谁不怕啊?” 随着李易民点头,张繁星却沉默下来,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李易民也没去关注,因为住院楼里突然乱了起来,有好多人惊惶地从楼上跑下来,也有人听到上面有热闹,想从楼下跑到楼上去。 张繁星看着突然而生的乱象,担忧地说道:“大家这样一窝蜂地乱窜,不会出现踩踏吧?” 李易民算是掌握了张繁星这个女人的性格了,她属于危机意识比较强的那种人,遇事总是先考虑坏的结果,然后才去想好的。 这不能说好或者坏,纯粹是个人的思维习惯,只不过心理素质如果不够强大,久而久之容易受到这种思维模式的影响,变得消极。 李易民给张繁星指了指有序穿梭在人群里的白大褂,说道:“医院有安排,你就别瞎操心了。” 张繁星放下心来,问道:“那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李易民摇头说道:“这会儿乱起来,说明王宁已经得手了,最精彩的部分都已经过去,这会儿上去看个汤汤水水的有什么意思?安心等着吧,应该马上就要下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糟乱的人群正在医务人员的维持下恢复秩序,就见王宁藏在下楼的人群里,一个劲地朝李易民挤眉弄眼。 李易民懂了他的意思,顺手拉起张繁星就朝医院外面走去。 果然,不一会儿王宁就贼兮兮地跟了过来。 “李哥,你没上去看,实在是太……咦,你们这是什么情况,张繁星同志的脸色怎么这么红,哪里不舒服吗?” 王宁兴冲冲地准备汇报战绩,却发现了张繁星的异样,再一看,才发现两人还牵着手,他惊愕地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喃喃:“你们……” 李易民这才后知后觉地松开张繁星的手,同时还抱怨了一声,“我没注意,你咋不把手缩回去?” 张繁星一愕,眼里爬上愠怒,这还怪我了? 王宁鄙视地看着李易民,说道:“李哥,你这就有点提上裤子不认账的味道了,有点不是东西。” “还不是你贼眉鼠眼地暗示我们到一边说话,还做出一副怕被人认出来的样子,我不好提醒她,就顺势牵着她过来了,忘了松开而已,怎么就不是东西了?” 李易民心里坦荡,说出口的话自然也是坦坦荡荡。 可看王宁和张繁星的表情,他们显然不这么想。 李易民也懒得跟他们理论,直接让王宁讲病房里的事。 说起这事王宁就兴奋了,再没有之前对蛇的抵触,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复述,把李易民和张繁星带到了半小时前。 一大早得知有记者要来采访的消息,李乃玉就动了心思,因为她浑蛋弟弟和跟班自身的错误,她自己无法把中毒这件事闹大。 但如果是记者采访,她就可以趁机倒一倒苦水,甚至暗示县知青办故意卡着手续,不让她弟弟回省城接受治疗。 为此李乃玉给陈兵好一阵布置,完了又趁没人注意,叮嘱李奇峰和陈文把痴呆装得更像一些。 确认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她就在病房里等起了记者。 然后,大约十点一刻的时候,记者终于如约而至,李乃玉当时就紧张地迎了上去。 然而,正话还没有续上几句,突然就冲进来一个小个子男生,提着蛇皮口袋直奔李奇峰和陈文的病床…… “那小个子男生就是我,你们当时是没在现场,那场面真真是惊险万分。 我原本是准备提起蛇皮口袋直接倒的,临了想起,这一倒,两条蛇不都一起倒出来了吗? 这该怎么办呢? 那一个刹那,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无数英雄人物,我在想,他们面临敌人的炮火时会怎么办?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无数英勇的先烈在给我鼓劲,于是我就一咬牙,把手伸进了蛇皮口袋……” 讲到兴起,王宁连当时的动作都复刻了一遍,把李易民和张繁星两人看得目瞪口呆,嘴角抽抽。 想不到这家伙竟然是表演性人格,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行了,你的丰功伟绩我们都会记住的,继续往下说。”李易民强忍着尴尬催促,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这计划是否成功,这或许是他们能把李奇峰和陈文留下来的最后机会。 说实话,他李易民不算个好人,前世今生都算不上,普通人该有的毛病他都有,重活一世,他甚至比前世更自私自我。 但是既然已经踏上帮助朱菡萏的路,他就希望事情能够有个好结果。 毕竟,朱菡萏虽然做了坏事,但她也是真值得同情。 后面的事情其实很简单,也都在几个人的预料之中。 当两条蛇落到床上的时候,李奇峰和陈文就装不下去了。 陈文还算好的,他至少还强忍了一会儿,直到蛇快要爬到他脖子上的时候才跳起来。 李奇峰却是在蛇刚刚落到床上的时候,就立马跳了起来。 不出意外的,两人的反应全都被记者的相机记录了下来。 而这时候,县知青办的同志恰好进病房,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于是乎,县知青办的同志怒了,当场指责李奇峰和陈文,“好啊,为了回城,你们公然借助中毒的机会装疯卖傻,你们这是欺骗组织,欺骗政府,我一定要上报,处分你们,必须狠狠处分你们。” 当时的情况那叫一个乱,饶是李乃玉处理问题的经验丰富,也一时间被搞得没能回过神来。 而陈文的哥哥陈兵就更不堪,当听到知青办的同志说他可能会承担连带责任的时候,当场就指认这一切都是李乃玉的主意,他全都是听李乃玉安排的。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李乃玉和陈兵被轰出了病房,知青办的人现场找医院了解李奇峰和陈文的病情,确认可以出院之后,当场办理了手续,直接把两人带走了。 或许是因为后面没有得到机会发挥的原因,王宁讲得很快且简陋,但是该表述的都讲述完整了。 “这事,就这样办成了?” 张繁星听完之后觉得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李易民却没想那么多,把人留下来只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能不能让两人交代他们对朱菡萏犯罪的事实,这才是重点。 “知青办其实没有羁押人的权力,装疯卖傻骗取回城的手续,也只能算是违纪,构不成违法。所以接下来让两人主动交代犯罪事实,才是重点。也不知道唐队长有没有安排好。” 李易民说出心里的忧虑,问王宁道:“交代你的另一件事办了没?” 张繁星一听还有后续,顿时伸长了耳朵,她很好奇还有什么可以操作的空间。 又轮到自己的戏份,王宁再次变得兴奋起来,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我办事,李哥你还能不放心吗?放了蛇之后我就听你的话缩了边边,一直没让人注意到我。 直到李奇峰和陈文被人带走的时候,我才跟在后面给他们放了狠话。” “嘿嘿!” 想起当时的场景,王宁就忍不住要再重现一次的冲动,比画着说道:“我都是按照李哥教地做的,跟在他们的身后,没让他们看到我是谁。 当时我按照李哥你教的说了以后,那两个家伙都打哆嗦了,差当场吓尿,哈哈……” 张繁星忍不住好奇地问李易民:“你都教他说了什么?” 李易民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告诉他们,朱菡萏连命都不要了,也要报复他们。” 张繁星愣了一下,随即就想明白其中的关键,不由得抽了口凉气。 她怔怔望着李易民,说道:“你把人心把握得这么深,太可怕了。” 王宁却还没有想透其中的关键,说道:“那两个王八蛋把朱点长欺负成那样,朱点长报复他们不很正常吗?这管李哥什么事,他怎么就可怕了?” 张繁星望着李易民,李易民只是矜持地笑着,没有解释的打算。 张繁星本来也不想解释,可是想想李易民这一连串看似不着调,实则可怕的手段,她觉得不能独自承受震惊。 于是她解释道:“朱菡萏本来就是想毒死李奇峰和陈文之后,再自杀,结果却都没有死成。 三个人都没有死成,这事其实就已经到一个阶段了。从朱菡萏打死不开口的情况来看,她其实很清楚,她已经失去了再报复李奇峰和陈文的机会。 不论是私下里的报复,还是通过控告那两个人的罪行,她都不可能再成功。” 王宁点头说道:“是这样啊,所以我们才千方百计不让李奇峰和陈文逃回城,我们要帮着朱点长揭露他们两个人的罪行啊。” 张繁星问道:“那该怎么揭露呢?” 王宁茫然地附和,“是啊,该怎么揭露呢?” 张繁星说道:“李易民同志不是让你都去做了吗?朱菡萏没有再报复的机会,但是李奇峰和陈文不知道,你又再给他们强调了一下朱菡萏的决心。以他们两个的心性,之后再有人去诈一诈,他们不开口也得开口。” 王宁又掰着手指头捋了捋,才终于反应过来其中的症结,不由也吸了口凉气,喃喃道:“就调了一下先后顺序而已,威力一下子就变大了这许多?” 张繁星问道:“你说,李易民同志可怕不可怕?” “可怕。”王宁望着李易民人畜无害的样子,真有点心有余悸的感觉,“李哥,你以后不会这样收拾我吧?” 李易民哼道:“你又不干坏事,我收拾你干什么?” 王宁感慨道:“我说陈志凯咋一下子变得那么乖巧了,敢情是他真领教到了李哥你的手段。李哥,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接下来就是唐队他们的事了,跟我们没有关系。不过这会儿我建议你赶紧回公安大院去躲着,等我们明天一早回村。” 王宁不解地问道:“为啥?” 李易民说道:“李奇峰的姐姐李乃玉可不是个好缠的主儿,刚刚人家没反应过来,让你溜了。这会儿说不定正满世界找你呢。” 果不其然,他们下一刻就看到了李乃玉风火火的身影,好在他们在拐角处,不容易被看到。 王宁还是有些后怕,当即就溜了。 等他走了,李易民对张繁星说道:“今天晚上你也别去朱菡萏的病房了,一会儿让唐队长给你在他们招待所开个房间吧。 李乃玉找不到王宁,肯定会去找朱菡萏闹的。” 张繁星满不在乎地说道:“她闹她的,我才不怕她。而且朱菡萏现在是投毒事件的嫌疑犯,严格来讲属于羁押状态,李乃玉要去闹,警察是可以拘留她的。” 这一点李易民也知道,张繁星不在乎,他自然也就不再管了。 换个角度,张繁星再去照顾朱菡萏一晚,打打感情牌,分析分析局势,还能撬开朱菡萏的嘴也说不定。 “既然你不怕麻烦,那你这会儿就可以去了,正好跟朱菡萏说一下那两个家伙的处境,再游说一下。” 张繁星问道:“那你呢,干嘛去?” 李易民说道:“我还有点其他的事要办。” 张繁星问道:“什么事?” 李易民正要解释,下一刻才反应过来解释不着,所以耸耸肩直接转身就走了。 身后,张繁星却立在原地对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眼眸里神色闪动。 李易民没注意到那么多,出了医院直奔隔壁街道的邮政局,他要给父亲李国正打个电话。 才离开家半个月,倒不至于有多么想念家人,就是社员们送了太多的药材,他得看看能不能通过父亲处理一部分。 电话很快接通,父子俩几乎没有多余的话,相互问了一下近况,就聊起了正事。 “你确定你说的这些药材的品质都有那么好?” 电话里,李国正听了李易民报的药材品类和品质,有点不敢相信的感觉。 李易民说道:“品质肯定没问题,我在着手准备样品,过几天就给你寄过去,春节前应该就能收到。” 听说有样品,李国正放心下来,说道:“有样品就好说,如果品质真的都足够,我可以找你刘叔聊一聊,应该问题不大。” 刘叔叫做刘营海,是中医院采购科的科长。 见李国正答应下来,李易民就放下心来,“这里的老乡日子过得是真苦,好不容易采点药材,只能交到供销社,所有药材都是一个价,跟白送也没有差别了。现在他们都不往供销社送了,全都塞给我,我只能想办法帮他们处理一些,能帮一点是一点。” 对此李国正没有意见,能够帮助老乡他也乐见其成,就是听到李易民真的当了驻村医生,他还是同样的叮嘱,一切以安全为主,千万别脑子发热,大病小病都上手。 “我知道了,爸,你放心吧,争取这个驻村医生,主要也是为了不上工干苦力。你儿子多大点本事,什么秉性,你还不了解嘛?” 李国正说道:“就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才不断提醒你。你看着像个憨皮,实际上却是个咬卵匠,别以为老子从来没说,心里就没数。” 咬卵匠是川省的哩语,形容性格倔强的人。 前世里很少跟父亲谈心,自然也没从父亲的嘴里听到过他对自己的评价。 李易民没想到父亲对自己的了解其实这么深,他在脑海里回想前世与父亲相处的点滴,发现竟然很模糊。 前世因为林素秋放弃高考以后,他与家里人的感情就渐行渐远,一直到他重新上大学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就等同于和家里人断了联系。 后来又和林素秋生活在一起,与家里人的联系就更少。 一直到他得了绝症,幺妹儿李易容来照顾他,他也让幺妹儿瞒着父母。 就是不知道他闭了眼睛之后,幺妹儿有没有通知父母来参加他的葬礼。 电话那头,李国正还在絮絮叨叨的叮嘱,李易民的眼眶却已经湿润了。 就连不善言辞的父亲,心底对自己都有这么深刻的牵挂,母亲对他的疼爱更不知道还要浓郁多少。 可是前世,自己竟然都狠心地把这些亲情给阻拦在了心门之外。 那些年月里的父母,他们的心该有多疼啊! 心里头反省着自己,李易民的鼻头酸得更加厉害,鬼使神差地,他就打断了电话那头絮叨的父亲,“爸,这辈子我一定不再辜负你们。”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传来李国正的声音,“你个瓜娃子,咋个了嘛,是不是乡下太苦想家了嘛?你妈给你带的腊肉吃完了没得?正好你妈厂里又要发年货了,我让她再换点腊肉给你寄过去。” 李易民破涕为笑,说道:“腊肉就不用寄了,你们留着自己过年嘛,幺妹儿那么馋的,给她多吃点。乡里头不缺肉吃,这里有几片原始松林,里面的野味多得很。” “那还是好,不缺肉吃就行。缺啥子就跟家里说,给你弄过去。下乡的事情我们小老百姓没办法逃避,给你整点吃的喝的还行……” 父子俩隔着一条电话线絮絮叨叨唠个没完,直到工作人员提醒快五分钟了,李易民才念念不舍地和父亲道别挂了电话。 中午去医院食堂蹭了顿饭吃,下午他把县城逛了一圈,特意去逛了收药材的供销社,价格和药材的管理都让他有些皱眉。 几乎都不做什么分拣,所有药材一股脑儿地堆在一间大仓库里面,有一些没晒干的,都有些发霉变质了。 李易民提醒的时候,工作人员还觉得他乱管闲事,没给他好脸色不说,还阴阳怪气地数落了他几句。 就这工作态度,难怪社员们宁愿把药材一股脑儿地怼给他,也不愿意拿到供销社来卖。 得不了几个钱不说,还得看人脸色。 从这间供销社离开,李易民正准备去其他地方逛逛,然后就回公安大院,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不动声色走到他身边悄声问:“兄弟,是有药材要卖是不?” 李易民将人打量了一眼,穿着不同于一般的乡下社员,棉衣里面还能看见西装和领带。 他立刻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私药贩子。 “是有点药材要卖,什么价儿?” “那得看你是啥药材,都是啥品质。不过你放心,不管你是啥药材,比起供销社肯定划算的多。” “你怎么能保证,要不你先带我去你们堆放药材的地方看看?” 李易民这话一出口,对方立刻警醒,嘿笑道:“你这娃子心不诚,算了,你这生意我不做。” 说完,那人转身就走,任李易民怎么叫喊都没能把人留住,很快就走远了。 李易民也没有放在心上,他本也没打算卖药给私药贩子,不过是想看看这时代这些私药贩子是怎么管理药材的。 回到公安大院陈志凯的临时宿舍,恰好碰到陈志凯准备出门去医院。 “民哥回来了,我刚准备走,继续去打探消息呢。” 见李易民回来,陈志凯又停住脚步将刚刚给王宁说的消息再说了一遍。 李奇峰和陈文被带走之后,李乃玉果然意识到县知青办卡手续,是因为她弟弟和陈文对朱菡萏做的事情暴露了。 她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去哪个部门找他弟弟,于是就把矛头瞄准了朱菡萏。 朱菡萏的病房外面有警察守着,她就堵在楼道里隔着门骂朱菡萏,说她是下毒的凶手云云的,搅得医院不得安宁。 “医院方面就没管管?” 陈志凯说道:“管了,把她轰出去之后,她就堵在医院门口骂,结果围观的人更多,没办法,就只好又把她放进了医院里。” “那报警呗,以扰乱公共秩序的名义,先把她控制起来。” 陈志凯说道:“我刚回来的时候,已经有警察去了。不过听唐队的意思,先不带走她,等她先闹着,他们先把李奇峰和陈文的嘴撬开再说。” 声东击西了这属于是。 挺好,唐队长还用上了兵法,那撬开李奇峰和陈文的嘴应该没什么难度了。 第20章 成立乡办企业 第20章成立乡办企业 李奇峰和陈文没扛太久,当天夜里陈志凯再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两人招供的消息。 然后,李乃玉和陈兵被县知青办通知,去知青办的办公室见了他们兄弟一面。 接着,李奇峰和陈文就连夜被移交给了公安机关。 朱菡萏同时得到这个消息,据第二天张繁星说,当时朱菡萏哭得撕心裂肺,值班的医生闻讯,不得不也在病房里守了一夜,生怕她哭出个好歹来。 好在这一夜有惊无险,第二天一早,朱菡萏就跟门口的女警察开了口。 至此,这场几若给西源县知青管理掀起地震的投毒案件,终于告一个段落。 罪魁祸首朱菡萏、李奇峰和陈文三人,都将为各自的犯罪行为承受相应的代价。 中毒的知青们得到政府的安抚,没翘什么尾巴。 县里也收到了西苗乡公社递交的整顿知青思想的建议,且计划在年关前完成这一项工作。 县公安局也厘清了这场投毒案件的前因后果,还揪出两个知青队伍中的祸害。 一时间,可谓是多方欢喜。 唯一不甘心的可能就是李奇峰的姐姐李乃玉了,原本还想像几年前一样,帮她弟弟逃脱法律的制裁,可最终被两条蛇毁掉了她所有的谋划。 李乃玉放狠话说,就算是到天涯海角,她也要找到那个放蛇的小个子男生,让他为他弟弟遭受的苦难赎罪。 陈志凯把这个消息带到的时候,放蛇的小个子男生已经坐上了县里专门安排送知青回乡公社的大解放,他们来时骑的马匹,托驿会想办法送回乡公社。 “李哥,我被惦记上了,咋整?要不我也让公社给我换个知青点?我跑偏僻一点,她应该就找不到了吧?” 王宁怂眉怂眼地缩在一边,一脸胆小怕事的样子。 李易民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你要还在省城,李乃玉还有可能找到你。在西源,她人生地不熟的,能找到你才怪了。就是随便放放嘴炮而已,把心放肚子里吧。” 王宁现在对李易民是无条件信任,当即就把李乃玉抛到脑后,很快和其他知青打成一片,又炫耀起了昨天诈李奇峰和陈文的壮举。 回到公社之后,这批中毒的十二个知青就不再走了,村里已经安排人把他们的行李送到公社,下午他们就要被打散,送去其他村子。 李易民几人才到没几天,和这些老知青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情谊,自然也不存在什么离别愁绪。 就陈志凯多少有些闷闷不乐,崖下村一下子少掉十五个知青,又不给补新,这让原本就没多少人的知青点,更不剩几个人了。 手底下没兵,他这个知青点的点长一下子就当的没什么滋味了。 “你得换个思路想,陈志凯同志,知青点的人少了,你们的居住条件不就得到了飞跃一般的改善?” 初见王宁时觉得他比较闷,接触久了才发现这家伙是个乐天派,遇事总能先想好的一面。 陈志凯就没那么乐天,揪着王宁劝道:“王宁,现在男生宿舍就剩我和马间了,要不你搬回知青点吧。三个人住一间大屋子,多好?” “陈点长同志,我在岩爷爷家里,可是一个人住一间哦。” 王宁不为所动,他本来就是为了躲陈志凯才跑去村里对口帮扶的,脑子进水了才搬回知青点。 崖下村的社员是真的不喜欢嚼舌根子,不管是中毒事件,还是那十二个知青被派去其他村子,他们愣是没有一句多余的好奇。 给人一种感觉,有那嚼舌根子的功夫,大家都宁愿来几句色彩丰富的玩笑。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仿佛回到了以前一样平静,白日里大家照常抢工,夜里下了工,分批到槐嫂子的家里帮忙整理药材。 李易民给唐拥军透露了想要制备一批药材样品的想法,唐村长很支持,甚至把知青点剩下几个知青也暂时划拨给了他,堰塘那边的工都不用他们再上了。 委实是剩下这几个知青点的劳动力,对于那么大的工事来说,也确实起不了太大的促进作用。 如今知青点除了陈志凯和马间两个男生之外,剩下七个全是女生,就是放到工事上,也只能干点边角料的小活路,还不如索性交给李易民来使唤。 西源的地理环境很特殊,靠近彩云省,距离斥道更近,属于亚热带气候。 但同时这里又是高原地区,本身土地就富含各种矿物质,这使得这里盛产多种药材,品质是真的非常好。 接下来几天,随着二十多种药材的样品全部被陆续制备出来,李易民对此的感触愈发深。 而此时,已经进入腊月,距离年关不足一个月时间。 很快,以中毒事件为起因,展开的整顿知青思想的大会也基本接近尾声,刘卫国恰好在李易民准备往省城邮寄药材样品的时候回了乡公社。 得知李易民的打算,刘卫国很重视,专门把李易民请到了乡公社。 “易民大夫,听说这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你已经在村里接诊了五十多次?广受社员们好评啊。” 一坐下,刘卫国就把一顶高帽子扣在李易民头上。 李易民矜持地笑着说道:“都是些长时间营养不良和劳累造成的老病老伤,很惭愧,我能做的就是给他们暂时减缓一下病痛,要恢复,都得经过长时间的调理才行。 其实大多数人都算不得病,只要营养跟上了,身体的亏损自然而然也就能恢复。” 刘卫国叹道:“没办法啊,这就是现状。如今大家都还在朝着吃饱去奔,哪敢去想营养不营养的事啊。” 李易民陪着叹了一口气,没办法,这就是这个时代所有人面临的困境。 “我还发现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很多老乡身体明明有问题,但他们就是不愿意就医,非得等到实在扛不住病痛的时候,才找医生。” 李易民痛惜地说道:“刘老师,这样是要不得的,小病不医,非得拖成大病,花钱不说,还容易耽误治疗。得想办法扭转老乡们的这种想法啊。” 刘卫国欣慰地说道:“你能发现这样的问题,很不容易,证明你确实在替老百姓考虑。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因为条件有限造成的,乡里头缺医少药,进城看病费钱还费时,所以大家小病基本靠忍,大病也是能拖则拖。 这都已经成为乡下的通病了。” 刘卫国说道:“说起来啊,我们这些基层干部,要改变这种现状很难,因为我们不懂看病,就是劝他们也不一定听。 易民大夫若是有心,可以帮我们想想办法嘛。” 李易民看着刘卫国,心说这不太对啊,我下乡本是来当咸鱼的。 可是现在怎么感觉尽是往身上揽事呢? 和刘卫国对视半天,李易民却还是不得不点头答应下来。 与话已经说出去其实没太大关系,他到底是医生,无法做到面对病人无动于衷。 “我准备从过年后,先给崖下村的村民进行一次体检,大多数老乡以听脉、血压血糖等等简单检查为主,针对一些上了年纪、有旧伤老病的老乡,可能要做一些血检,这个需要乡卫生院或者县医院的配合。” 刘卫国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你这个想法很好,我表示支持,县医院那边我让老张来联系。” 李易民补充说道:“如果县医院那边检验科人手不足,我可以只借用他们的设备。” 刘卫国表示没问题,这些都可以协调。 然后,刘卫国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了李易民与省中医院联系收购药材的事。 这对于他来说才是大事,这可是能给乡里实实在在地增加收入。 在这年代,基层干部要找到开源的门路那可了不得。 李易民谨慎地表示这事暂时还只是有一个苗头,需要等中医院拿到这一批样品之后才知道人家能不能采购。 刘卫国说道:“有这样一条路子就不容易,这样,样品我晚点亲自送到县里去,别从邮局寄了,那样太慢,让火车带到省城去,我再托领导联系县城在省城办事处的同志,由他们亲自送到你父亲手上。” 刘卫国掰掰手指头,数着数说道:“这样一来,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三天。走邮局的路子,没个十天八天根本就送不到,那一来一去就拖到年后去了。” 体会过后世物流的便利,对于这个年代的邮局,李易民确实还不太习惯,刘卫国能够动用关系加快进度当然更好。 李易民索性借用刘卫国办公室里的电话,当着刘卫国的面给他父亲打电话说了样品送达的方式。 李国正在电话里表示,他已经跟刘叔说好了,等样品一到就展开评估。 李易民和父亲通话是开着免提的,刘卫国敏锐地感觉到这事的成功率很高,整个人心情大好,于是就给李易民透露了他年后的工作调动问题。 外出培训学习的乡长年后即将调任县里,他这个刘副乡长前面的“副”字将会被摘掉。 李易民笑呵呵地说道:“刘老师高升了,那可得恭喜你啊,这不得炒两个菜庆祝一下?” “你呀,你呀!” 刘卫国笑着伸手虚点李易民几下,说道:“过几天吧,年关的时候来家里吃年夜饭。你师娘去省城接你上大学的师姐去了,得过些日子才能回来呢。” 刘卫国完全认可了老师这个身份。 “我还有个读大学的师姐?那这顿年夜饭我还真得蹭一蹭了。” 刘卫国说道:“等过些日子你师姐回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刘卫国是真心喜欢李易民这个年轻人,主动介绍他的闺女,心里自然是有些想法的。 “对了,刘老师,如果到时候确定省中医院可以采购咱们的药材,我们以什么名义和省中医院达成合作?” 两人聊了几句闲篇,再次回归正题,李易民问出他关心的问题。 刘卫国理所当然地说道:“以乡供销社的名义啊,这不是现成的吗?” 见李易民眉头紧锁,刘卫国问道:“这有什么不妥吗?” 李易民说道:“咱们乡里的供销社是怎么管理药材的,我不知道,还没有去看过。但是前一阵去县城的时候,我去县里收购药材的供销社去转了转。说实话,他们对药材根本谈不上管理。” 刘卫国锁着眉头,李易民的忧虑他多少能够体会一些,但眼下大部门的流通,基本上都依赖供销社,不好摆脱啊。 李易民继续说道:“而且中医院收购药材,必须要经过制备才行,也就是经过粗加工。有一些特殊的药材,甚至还需要进行精细加工。 供销社显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所以我觉得以供销社的名义不合适。” 刘卫国说道:“那怎么办?总不能以私人名义吧,那也不符合规矩啊。” 以私人名义当然更不行。 改开的文件虽然已经问世,但还需要等到年后,广省才会被列为试点,正式拉开改开的序幕。 而个体经营,李易民如果没记错的话,要等到八三年,浙省才会批准全国第一张个体工商户的营业执照。 不过现在要越过供销社,却也不是没有办法。 “刘老师有没有想过村办企业?或者乡办企业也行。” 李易民的提议让刘卫国眼前一亮,个人经商在现在还算投机倒把,但若是以集体的名义成立企业,那就真的可以绕过供销社了。 成立乡办企业,这个提议让刘卫国心动不已,但同时他又有些担忧。 “如果省中医院决定采购咱们的药材,那量能有多大,能够支撑得起我们把这个做成产业吗?” 李易民说道:“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川省所有中医院,理论上来说,都挂靠在省中医下面的。所以省中医院的采购科,其实负责的是整个川省中医院的中药材采购。” 刘卫国不由抽了口凉气,对这些他是门外汉,听到有这么大的规模,他不由又有些担心西苗乡的药材供应会跟不上。 李易民说道:“所以单靠采摘野生药材,肯定是无法形成稳定的产业。咱们西源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许多药材其实是可以实现人工种植的。” 后世西源地区的中药材在全国都成了驰名品牌,二十年后西源建立起来的中药材贸易中心,是辐射西南地区的第二大药材贸易中心,是全国五大中药材贸易中心之一。 “这事你容我想想,好好想想。”刘卫国没有立马应下来,这事太大,他能够想象的出来,如果搞成功了,他未来的仕途都将一马平川。 李易民也明白这事急不得,也不催促,又在办公室坐了会儿,就回到了崖下村。 村里的社员轮批换着帮忙处理药材,个个都练成了熟手,李易民身上的担子就轻了下来。 腊月二十三,祭灶王爷这天,村里终于停工了,开始计算工分,分红。 第21章 不知不觉地被寡妇娶了 第21章不知不觉地被寡妇娶了 工分的统计和扎账,每个月月底都会进行一次,分红则是在年关里。 崖下村的工分分红以两种方式兑现,一种直接兑成钱,再用钱到粮站购买粮食。 另一种方式是直接兑换成口粮。 祭灶王爷前一天晚上,唐拥军通过广播公布了今年的工分兑换细则。 李易民就听帮忙整理药材的社员议论,今年的工分比去年又值钱了一些。 几家欢喜几家愁,那些壮劳力多的人家,又能过个肥年。 而人口多,壮劳力又少的家庭,比如吴阿蒙家,却免不得愁眉苦脸,明年又得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李易民才来一个多月,但他算的是技术工的工分,驻村帮扶又多几天的奖励工分,在四个新知青当中算是富户。 张繁星、陈志凯和王宁三人,因为中间有缺工,平均下来一个人每天只有八工分左右,陈志凯最少,平均下来每天只有七点六个工分。 今年还算风调雨顺,加之去年出的那场事故,崖下村损失的壮劳力又最多,所以上面给免除了一部分税款,崖下村能够拿出来分红的收入,较之往年就多了一些。 今年一个工分值一角七。 “去年一个工分都才一角四,照这个速度,明年就能值两角,咱们这日子终于有盼头了,一定能越过越好。” 社员曹老四忍不住欢喜地感慨。 立刻就有村民给他泼冷水,“曹老四,说的工分涨到两角,你家就能吃饱了一样。工分再涨,也赶不上你和你婆娘生娃的速度吧。” 曹老四立刻被怼得脸色胀红,他和吴阿蒙的家庭组成差不多,都属于娃子多的家庭。 所不同的是,吴阿蒙家里多的是弟弟妹妹,而曹老四多的是闺女。 这就是憋着劲想要生儿子的结果,哪想到他媳妇的肚皮不争气,一连生了四个都是闺女,前不久他媳妇的肚皮又鼓起来了。 “去去去,一个个的天天看老子的笑话,就是饿死能咋的,老子也一定能生出儿子。” 被社员们调侃,曹老四也不见真的生气,这种现象在乡下常见得很,只不过曹老四运气背一些而已,大家都这么认为。 “曹老四,你不如让易民大夫给你婆娘把把脉,易民大夫的医术那么高,他肯定能摸出来你婆娘肚皮里怀的是男是女。” “摸脉应该不行,我觉得应该摸肚皮才对……” “滚滚滚!” 曹老四喝退准备开黄腔的社员,对前一个社员的建议却从善如流,眼巴巴地看向李易民,真动了查她媳妇怀男怀女的心思。 李易民赶紧摆手,说道:“这个要借助仪器才行,光是把脉可辩不出男女,医术再高也不行。” 曹老四有些失望。 李易民解释道:“其实是男是女在怀上那一刻就定了,现在看了又有啥用,难道怀了女娃子就不要?” 有社员说道:“那不能,现在生一个娃子不管男女,公社还给奖励二斤白糖,五斤肉呢。曹老四可舍不得不要。” 曹老四不高兴地瞪那起哄的社员一眼,说道:“易民大夫别听他们瞎说,我不是那样的人,就算怀了女娃,那也是我的种。我就是饿着不吃,也绝不短他们一口吃食。” 这就是李易民挺佩服曹老四的地方,他去曹老四家给娃子们看过病,曹老四真是这么做的。 锅里的稠食都是先紧着娃子们和老人吃,李易民去了两次,都见到两口子把洗锅的水煮开,再扔几把晒干的野菜进去煮煮,那就是一顿。 李易民没有立场评判曹老四的坚持究竟是不是值得,重男轻女贯穿中国几千年历史,哪怕再过几十年,坚持这种思想的也大有人在。 不过李易民却是希望曹老四媳妇这一胎能够生个男孩,再过两年,国家将开始施行计划生育,那时候就是想生也不能生了。 一群人忙着手里的活,一边调侃曹老四,一边给曹老四合计各种根本无法施行的主意,欢快始终贯穿这个夜晚。 第二天,全都不用上工,一些稍稍殷实的家庭,甚至提前让娃子们穿上了给过年准备的新衣。 大人们也都换上干净的衣裳,把自己收拾得整整洁洁,早早地就往粮站集结。 辛苦一年,终于要见收获了。 天老爷似乎也看出了社员们的高兴,扒开暮沉沉的乌云,露出万里碧空,洒下金灿灿的阳光。 李易民破天荒地是被槐嫂子一大早敲门叫起来的。 他起来的时候槐嫂子已经收拾妥当小肚儿,就连宋婶子也换上了九成新的民族服饰,头顶的包头上还坠了两串银饰。 “就是兑换个工分而已,用得着这么隆重吗?” 两世为人,都是头一次经历工分兑换,李易民很难体会他们的心情,甚至觉得他们有点劳师动众。 “乡亲们辛苦一年,就这么一点儿盼头。全都把这一天当做年三十来过,可不得隆重点吗?” 槐嫂子接过李易民手里用完的毛巾,又顺手递过来饭碗,脸上笑得娴静,嘴里的话也和手上的动作一样自然柔顺,仿佛一个照顾丈夫多年的贤妻。 自那晚撞破宋槐枝在灶房洗澡之后,两人的相处模式就慢慢变了。 起初的几天,李易民还有点腼腆和矜持,觉得有点不自在。 但是槐嫂子身上没有一丁点违和,渐渐地,李易民就喜欢上了这种被照顾的感觉,享受其中不可自拔。 听了槐嫂子的解释,李易民大概明白了点什么,却也还是无法完全同理,倒是他突发奇想地说道:“那我是不是也该和你们一样,换一身民族服装,这样看起来才像一家人嘛。” 话出口才觉得唐突,想要收回来却已经不可能了。 只见那一家三口女同志齐齐一愣,然后又不约而同地浮出笑容。 槐嫂子依旧娴静,第一缕朝阳刚好落上她的侧脸,把她的脸庞妆点得粉里透红,细密的毫毛如同跳跃的精灵,站在那粉红里迎着微风摇出最动人的舞姿。 宋婶子老皱的眼眸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所有皱纹都恰到好处地停在最合适的位置,好似绽放的迎春花,看得让人心暖而静谧。 小肚儿笑得最开心,甚至还有点没心没肺,她一骨碌就窜到了李易民怀里,捧着手在李易民的耳边说:“小肚儿知道哪里有新衣服,那是妈妈偷偷给易哥哥缝的。” 李易民愕然,还真给我准备了新衣服? 宋槐枝的眼眸里忽然闪过一抹娇羞,她微微有些不自然扭头,顺势把脸庞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也不看人,说道:“你的体格比她爸爸大太多,怕现成的不合适,于是就给你做了一身。” 既然槐嫂子都费心给准备了,李易民自然也就把之前的唐突抛到了脑后,很快就把新衣服换在了身上。 整个村九个生产队,近二百户,一千来号人,其实不需要一窝蜂地全都挤到粮站来。 昨天夜里各个生产队长都已经抽好了签,排好了兑换的先后顺序。 但是所有社员还是全都涌来了粮站,就连山另一边的几个生产队,拼着赶了一阵夜路,都在曙光初照的时候到了粮站。 李易民他们最近,来得反而最晚。 到的时候粮站已经密密麻麻围满了人,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一片热闹喧嚣的景象。 宋槐枝在李易民耳边小声介绍说:“咱们村这边小松林那里的山最高,太阳也每天都从那个方向升起。交粮领粮,都得在太阳爬上那个山头之前到。这是从旧时候就传下来的不成文的规矩。 老辈子们说,一年三百多天,只有这一天老天爷的眼睛睁得最亮,你如果在这一天懒了,它就会教训你一整年。” 李易民好笑地说道:“这不封建迷信吗?” 宋槐枝说道:“人有个盼头,总是好事嘛。跟迷信不迷信其实都没啥关系,你说呢?” 李易民点点头,很认可老百姓这种自我鼓励的智慧。 “咦,槐枝,你给易民大夫扮上了?” 突然有社员注意到李易民的穿戴,立刻出声赞美,同时引得更多的社员夸赞。 李易民很快被淹没在一声声恭维中,脑海里却还在回味第一个社员的话。 啥叫扮上了? 难不成还要表演一段儿社戏? 可是也没人跟我说,我也不会演啊。 然而现场的气氛却容不得李易民解开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的社员注意到李易民的穿戴,人们纷纷往跟前挤。 却又奇怪得很,社员们明明在往跟前挤,但是人潮中偏偏又恰到好处地漏出一条通道。 李易民和宋槐枝就如同大海里的两叶扁舟,被人潮涌起的浪头,一点一点推到了粮站最前方的高台。 那里站的是村长、支书、妇女主任和各个生产队的队长。 他们看着人潮,看着被人潮挤过来的两个人,先是微微有些愕然,随即每个人脸上都浮上了笑。 李易民竟是觉得那笑有些熟悉,一如他在槐嫂子家里说完穿民族服装的时候,槐嫂子一家三口浮出的笑。 暖而温馨! 可此刻李易民的心却莫由地跳得有些快,冥冥之中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 可是哪里不对呢? 想不出来。 唐拥军笑得最为慈良,眸光柔和,充满欣慰,如同一个亦父亦兄的大哥。 “槐枝,易民,好,好啊,太好了!” 唐拥军是真的开心,声音都激动得有点发颤的那种开心。 李易民却敏锐地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变了,以往缀在名字后面的“大夫”两个字不见了。 宋槐枝浅浅一笑,还欠了欠身,回了声:“谢谢拥军大哥。” “好!” 唐拥军再叫一声好,他左右的那些基层干部也同时叫了一声好。 然后,他们开始鼓掌。 随后,社员们也开始鼓掌。 一时间,叫喊声雷动,掌声如潮,粮站房顶的瓦片似都感受到了这份快乐,微微战栗起来。 李易民有些懵,宋槐枝却一直在笑,看着李易民的眸光里透着温柔,还有——甜蜜? 李易民又觉得哪里不对,还有些心慌地随便摸了摸脸和衣服,问宋槐枝:“是我哪儿穿得不对吗?” 宋槐枝微微摇头,轻声说:“没有,你今天最好看。” 李易民心想,可我为什么觉得自己像个二傻子呢? 社员们的欢呼持续了很长时间,足足有五分钟,才在唐拥军骤然抬起双手又下压的过程中渐渐停息。 “今年是个好年生,今天也是个好日子。咱村今年一共养了五十二头猪,除了上交的,村里能宰二十四头,每家每户,今年都能换上猪肉。” 社员们再次欢呼,这次以小孩子的声音最多,大人们反而矜持些。 等人们欢呼得差不多了,唐拥军才再次开口,“村里做主,今年的猪头全都给槐枝怎么样?” 李易民愕然瞪眼,二十四个猪头,凑凑合合那不得吃一年啊? 那都是肉啊! 只是,村长这么堂而皇之地徇私,就不怕社员们找事吗? 李易民满是担忧地回头望去,社员们却平静得很。 不,他们不平静,反而是满脸期待,似在等什么下文。 下一刻,下文来了。 唐拥军大声说道:“大家伙都知道,槐枝做饭的手艺一流,这二十四个猪头就是今年的团圆饭了,就定在今天晚上,大家觉得好不好?” “好!” 社员们再次沸腾。 在李易民看来沸腾得有些奇怪,甚至是有点讨厌。 还以为能白白得二十四个猪头,明年就不用心心念地去祸害小松林的野物了,却不想是要用来做团圆饭的。 一千号人,总不至于只吃二十四个猪头吧? 李易民哼哼,怎么看这也是一个赔本的买卖。 宋槐枝却依旧笑得娴静,甚至有点乐在其中。 李易民忍不住抱怨道:“还笑,都被唐村长卖了,你还笑。一千个人的饭,我看你咋做,把家里那点存粮全都倒贴都不见得能喂饱。” 宋槐枝笑着说:“没事,大家会帮忙的。” 光是帮忙有个屁用,家里还不是得倒贴粮食。 李易民有些想找唐拥军理论一下,工分兑换的工作却已经开始。 直接把工分兑换成钱的人家很便利,直接领钱就是,之后再挑时间来粮站购粮。 粮站能够长时间储存的只有大麦、玉米、高粱、黄豆等适合干储的粮食。 像是红薯、土豆等不适合干储的粮食,就必须现场兑换,然后拉回家自己加工储存。 这些粮食因为不下口还不能直接长时间储存的原因,兑换的工分也更少,是人口多的家庭的首选。 虽然两世都是头一次见识这样的场景,看了一会儿稀奇之后,李易民还是觉得有些无聊了。 正好吴阿蒙兑换完粮食,李易民就帮着他往家里搬了几趟。 完了以后,两人一合计,邀上几个猎人,准备去小松林转一圈,搞点野味晚上加餐。 “那你们去村口等我,我回家里换身衣裳。” 身上还穿着崭新的布依族服饰,李易民觉得还是换了好,不能糟蹋槐嫂子的心血。 “换不得,易民大夫,这身新衣裳穿上身,可不兴当天就换下来。” 吴阿蒙和几个猎人连忙拦住李易民,神色甚至还有些慌乱。 这搞得李易民有些莫名其妙,你们布依族还有这么奇怪的风俗么? 穿着新衣裳窜林子打猎,这也太奢侈了些吧。 李易民还是有些心疼,“不行,新衣裳,要是穿林子弄烂了,太浪费。” “没事,槐嫂子手艺好,你就是弄得再破,她也能给你补得跟新的一样。” 猎人们根本不容得李易民回家,直接推着他就出了村,直奔小松林。 粮站的兑换工作还在有序进行,先兑换完的社员急匆匆地运粮回家,然后就朝宋槐枝家里集合。 二十四头最肥的猪,已经在社员们合力之下,从粮站西侧的猪圈赶出来,汇成一条长队也朝着宋槐枝家里进发。 先来到宋槐枝家里的社员,已经在她家左侧的菜园子梗上掏出十几个大灶坑。 十余口大锅扣上去,清水源源不断地添进锅里,随着柴火在灶塘里点燃,热气慢慢升腾而起。 二十四头肥猪被社员们捆住四肢,在更远处的田埂上一字排开,屠夫举起明晃晃的尖刀从喉咙下三寸刺进去,就有社员端着搪瓷盆接在下面。 搪瓷盆里有少量加了盐的清水,猪血流进盆里很快就能凝结,打成块在沸水里滚一滚,再配上特质的香料和调料,就是一道美味的菜。 七八个屠夫,再加上许多社员帮忙,二十四头猪很快就被收拾出来,猪肉被分成一斤一刀的肉条,社员们各自兑换领走。 剩下的二十四个猪头,以及一大部分被社员们用工分换走,又再送回来的猪下水,这就是今天团圆饭的主菜。 每一个拿肉回家的社员,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或多或少的都会带点食材或者粮食。 这才是宋槐枝说老乡们会帮忙的真义。 没人会真的吃宋槐枝的大户,即便是再困难的家庭,哪怕带的少,也都不会空着手来帮忙。 就连一开始空着手的王宁和陈志凯两人,也在看到张繁星提来一袋花生之后,忙不迭地回去各自拿了一些食材过来。 “这才是真正的大锅饭啊!” 望着帮忙干得热火朝天的社员,三人有心帮点忙,可惜笨手笨脚,根本就插不上手,于是只能寻个高点的角落坐着看热闹。 “我们三个是不是有点废物?” 相互熟了之后,王宁的话唠属性也就暴露出来,而且张嘴必定遭人嫌弃。 就如同此刻一样,陈志凯和张繁星都懒得看他一眼。 不过王宁不在乎,这个话题不想聊是不是?没关系,咱换下一个。 “这该是李哥的主场啊,他干啥去了,一直没见着人影呢?” 陈志凯说道:“应该是跟人去小松林狩猎去了,先前我看到他和吴阿蒙他们带着猎枪出村。” 王宁不满地抱怨道:“李哥太不厚道了,这么好玩的事情,他都不想着带我们一起去。” 张繁星哼道:“人家不想着你的事多了,他都有一身布依族服饰了,你有没有?” “对哈,想不到布依族的衣服穿上那么好看,还神气。” 王宁一点儿也不嫉妒,就是羡慕,“我以前就觉得李哥个子高点,但是相貌也就只能算是周正。可你们发现没有,他今天穿着布依族的传统衣服一亮相,那气质一下子就上去了,帅气了老多。” 说着,王宁还自恋地在自己身上比划比划,“你们说,我要是也弄一身,是不是也会变得一样帅?” 张繁星无趣地翻了个白眼,没接王宁的茬儿。 陈志凯却是眼神闪烁,张了好几下嘴,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宁咧嘴问道:“你咋了,便秘?” “滚!” 陈志凯骂了一声,说道:“你们真不知道民哥那身衣裳的含义?” 闻言,张繁星和王宁不约而同一愣,王宁说道:“一身民族服饰而已,能有啥含义?” 陈志凯笑笑,不说话了。 张繁星却上了心,犹豫一会儿问道:“你都知道什么?那身衣服有什么特别的?” 陈志凯看看张繁星,有些犹豫,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王宁忍不住催道:“点长同志,像个男人行不行?吞吞吐吐跟个娘们儿似的。” “不是。” 陈志凯问道:“你们当时也在粮站,就没听旁边的社员们说什么?” 两人一脸茫然,他们也在人群外围,当时只觉得现场很热闹,都在赞美李易民。 他们以为只是因为李易民给很多人看了病,恰好穿那一身又很帅,社员们在表达对他的爱戴。 合着不是? 陈志凯说道:“当然不是。去年G5高速西源段建设发生的事故,你们都知道吧?” 王宁不满地说道:“说李哥那身衣服的事呢,你扯去年的事故干啥?” “闭嘴,听陈志凯说。” 张繁星冷眉一挑,吓得王宁立刻闭上了嘴巴,他心里却在腹诽,这女生往日只是清冷,今天怎么突然就变得有戾气了? 看到张繁星的反应,陈志凯却在心里苦涩地笑了一下,自己与这颗明珠,是真的无缘了。 “去年G5高速西源段的建设,西苗乡出动的壮劳力最多,他们负责的是老阴山隧道的建设。结果在一次雨后隧道出现了坍塌,当时埋了近一百人,其中崖下村最多,一共死了十七个。 槐嫂子的丈夫就是在那场事故里没的,而且还是为了救唐村长而死。 所以唐村长把宋婶子认做了干娘,一直把槐嫂子当弟媳照顾……” “这些事我都知道,培英婶子跟我说过,你直接说我们不知道的。”张繁星突然打断陈志凯,神情里有些烦躁。 “槐嫂子下有孤,上有老,依着崖下村的习俗,她不能改嫁,但是可以——暗婚。” 第22章 狗才想跟你通奸,汪汪 第22章狗才想跟你通奸,汪汪 暗婚,西源地区特有的一种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风俗,也是贯穿历史的产物。 西源的地理环境,生存一直是一个大难题,男性作为主要劳动力,需要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肩负一家人的生存所需,折损率自然就高。 如此一来,往往留下一堆孤儿寡老,本就严峻的生存环境下,年轻的寡妇若是改了嫁,留下孤儿寡老就只能等死。 可是单靠年轻的寡妇自己,也很难养活一堆孤儿寡老。 那怎么办呢? 找人帮衬呗。 可是在大家都艰难的情况下,大家都吃不饱穿不暖,人家凭什么长时间帮你? 师出无名嘛!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你要得到,自然也就要付出。 年轻的寡妇,她能付出什么? 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陈志凯没有将最终的那个答案说出来,但是张繁星和王宁还是震惊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实在是这个答案太好猜了。 好一会儿之后,王宁唏嘘道:“这不是纵容通奸吗?” 陈志凯说道:“这里的老乡不这么认为,他们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们认为这是老辈子摸索出来的生存智慧。” 王宁瞪眼道:“这里面哪里见到智慧了?我就说这里的人怎么总是喜欢开黄腔,原来风化就是这么伤出来的。” “你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那是不公平的。他们喜欢开黄腔,那是因为他们坦荡,不做作。”陈志凯不同意王宁的观点。 王宁哼道:“你还替他们开脱,我看你是在期待被哪个寡妇看上吧?” 陈志凯不理会王宁的攻击,说道:“暗婚,不能算成通奸,也得以双方意愿为前提。而且,定了之后,就不能再改变,除非那个男人也死了。” “若是那个男人本来就有家庭呢?” 陈志凯冷笑道:“没成家的男人,有几个愿意娶一个拖家带口的寡妇?” 王宁再次张大嘴巴,也就是说暗婚里,寡妇通好的就是别的女人的男人? “那其他女人就同意?” “在这里,男人才是天。” 王宁还是觉得有些毁三观,一直沉默的张繁星却突然开口说道:“这里的生活条件艰苦,越是落后的时代就越是活得艰难,若非情不得已,也不可能留下这样的风俗。” 陈志凯点头说道:“所以我认可老乡们的话,这确实是这里老百姓总结出来的生存智慧。” 二比一,王宁虽然还是觉得毁三观,却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毕竟,连张繁星都认可了这种风俗…… 然而,就在王宁好奇这女生怎么又转性的时候,张繁星却清冷地说道:“以前这里落后,靠这样的风俗延续传承无可厚非。可是现在条件已经跟上来了,再保留这样的风俗,那就是愚昧,是开历史的倒车。” 王宁:“……” 姐,你这是要搞哪样? 正的反的都让你说了,还有没有个正主意了? 他哪里知道,张繁星反对的并不是这个风俗,而是今天暗婚的两个人。 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反正就是知道真相之后心里很不舒服,如同堵了一颗石头在胸口,气息非常不顺畅。 张繁星气咻咻地走了,王宁觉得她好莫名其妙,“聊得好好的,咋又突然发疯了。陈点长,女人都这么可怕吗?” 陈志凯顺手从旁边拔起一根干枯的草根衔在嘴上,说道:“不是所有女人都这么可怕,但是长得漂亮的女人,都可怕。” 王宁将信将疑,“女人的长相和脾气还有联系,你骗鬼呢吧?” 陈志凯没接王宁的话,盯着张繁星的背影看一阵,提议道:“走,我们去小松林找民哥吧?” 王宁立刻响应,只是没等他们出村,马间就找到了他们。 眼看已经半下午了,还有好几个生产队的工分兑换没有搞完,唐拥军让所有知青都去帮忙。 小松林里。 砰! 李易民手里的猎枪冒出一股青烟,二十多米外的荆棘林子一阵抖动,猎犬快速冲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嘴里已经叼了一只肥硕的野鸡。 “咋样,易民大夫,开枪没那么难吧?” 吴阿蒙一边在野鸡的脚上栓绳子,一边笑着说道。 李易民用的是一杆打铁砂子的土火药枪,一米五的长枪管,一次只能打一枪。 打完之后,就要重新装填,先清理枪膛,然后往里面装填两勺火药,再填一把铁砂子,用铁条夯实。 土火药枪的撞针是外置的,弯钩的形状,连接扳机。 撞针弹下去撞击一个凹槽,那里会放一个小的火药包,有引线与枪膛里的火药连接。 撞针引燃火药和引线,然后点燃枪膛里的火药,产生推力将铁砂子喷出去。 效果跟霰弹枪一样,铁砂子喷出去形成一个面砸向猎物。 所以土火药枪不需要太好的枪术,也基本上没什么后坐力。 反正比另外两个猎人的步枪好玩多了,李易民刚刚用步枪开了两枪,野物的毛都没有碰着一根,这会儿肩膀都还生疼。 不过看到收获颇丰的猎物,李易民心里还是很爽的。 这年代的生态好,野物资源也丰富。 才不到五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已经猎到了十二只野鸡,一头猪獾子,七只野兔。 每个人腰上都挂的满满当当的。 猎户们惦记着晚上的团圆饭,不到四点的时候,一行人就踏上了回村的路。 进了村到处都是社员,见到他们的收获,纷纷凑上来说话。 “李易民,你过来一下。” 张繁星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站在人群外面清冷地开口。 “我先去一下。” 李易民挤出人群,走到张繁星跟前,上下将她打量一阵,问道:“这满脸的风霜,谁又惹着你了?” 张繁星冷冷说道:“别嬉皮笑脸的,没人惹我。” 李易民撇嘴说道:“脸拉那么长,又没人惹你,那是专门为了找我的不自在?” “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张繁星嗔一声,说道:“你是怎么想的?” 这问题听得李易民一头雾水,“什么我怎么想的?” “和宋槐枝暗婚,你是怎么想的?” 张繁星看着李易民,有些痛心疾首地说道:“你也是高中毕业生,还是有技术在身的医生,受过现代化的教育,为什么还要支持这种陋习?” 张繁星盯着李易民的眸子生冷,声音里充满了讥讽,“还是说,这正好符合你的好色本性,让你终于找到了堂皇行使本色的机会?” 不是,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李易民怔怔看着张繁星,好半天才愕然张嘴,“好不容易才算是勉强适应了你的性格,你这又是发什么疯啊,大姐。莫名其妙把我训一顿很好玩吗?” “你还委屈上了?” 张繁星讥讽地看着李易民,说道:“你既然敢做,为什么不敢认?” 李易民无奈说道:“我做什么了我,还不敢认?你发疯是你的事,但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先?” 张繁星仔细盯着李易民,半晌之后问道:“你真不知道?” 李易民问道:“我该知道什么?” 张繁星:“和宋槐枝暗婚。” “暗婚?” 李易民一头雾水,“什么暗婚?” 张繁星指着李易民身上的服饰,说道:“你不知道你身上这身衣服,是布依族男人结婚时候的婚服?” “什么玩意儿?” 李易民吓了一跳,脑海里电光火石地浮出今天一整天的事情,许多奇怪的地方,似乎一下子就找到了答案。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地问道:“暗婚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样子不似作伪,张繁星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于是就将暗婚的来历和真相讲了一遍。 李易民的震惊一点儿也不弱于刚刚听到这件事的张繁星和王宁,他把嘴巴张的老大,也有些哭笑不得。 莫名其妙的,老子就和人“通奸”了? 槐嫂子你个眉清目秀的,竟然也能干出这种暗度陈仓的事,你明着说不行吗? “他们这是诈骗!” 张繁星俏丽的脸庞上涌起浓浓的怒气,“这就是宋槐枝伙同整个村子的人在对你进行诈骗,我得去找他们理论。” 说着,这女娃子就一副战斗状态,要往槐嫂子家里冲。 李易民赶忙拉住她,“不是,我说大姐,就算是诈骗,该着急的也是我,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张繁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色微红地说道:“我……我是为你着急的。” 李易民说道:“哦,那谢谢啊。不过不用,我自己能处理好。” 张繁星问道:“你准备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啊?” 李易民还真没有想好,说实话,震惊之后,他就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所谓的暗婚,不过是当地的风俗而已。 哪怕整个村子都认为他们已经成了事实,可只要他自己清楚是怎么回事,不就行了吗? 又不是真的领了结婚证,有什么好纠结的? 当然了,肯定还有另外层次的原因。 但是这一点李易民是不可能承认的。 宋槐枝那么漂亮的寡妇,是个男人基本上都不会拒绝的吧? 当然,李易民肯定不是那么随便的男人就是了。 “你很得意吗?” 李易民正想的投入,张繁星突然开口,立刻就把他拉回了现实。 他赶忙否认,“你可别瞎说啊,我可是正经男人,建设四个现代化的五好青年。” 张繁星鄙视道:“我看你就是在得意,就你还正经男人,还建设现代化的五好青年,你是社会的败类还差不多。” “人身攻击就过分了啊。” 李易民突然反应过来,上下打量着张繁星,说道:“不对吧,你这反应咋让我觉得有点不对呢。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放屁,谁会吃你的醋?” 张繁星脸色更红,怒嗔一声,狠狠一跺脚,头也不回地转身跑了。 李易民望着她的背影笑笑,才想起忘了把腰间挂的野鸡分她两只。 转念一想,不分也没事,反正晚上也要做出来摆上桌。 想起晚上的团圆饭,李易民心里对宋槐枝的怨气又升上来了,傻不傻,二十四个猪头而已,竟然就答应做一千人的晚饭。 这么傻的婆娘,狗才想跟你暗婚。 晚上的团圆饭在槐嫂子家里吃,越是近家,遇见的社员也就愈多。 每个见面的社员都热情地和李易民打招呼攀谈,一如早上一样。 因为驻村医生的身份,李易民在村里的人缘本来就好。 所以早上的时候,李易民还觉得大家是真因为他穿了他们的民族服饰,才更多了一些热情。 这时候才知道,他们确实是因为他穿了这身布依族的服饰才变得更热情的。 但是令他们更热情的却不是布依族服饰本身,而是这一身衣裳若代表的含义。 老远就闻到从槐嫂子家里飘出来的香气,李易民突然福至心灵地想,今天晚上这顿团圆饭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含义,比如说是他和槐嫂子暗婚的酒席? 今晚的团圆饭是不会摆饭桌的,除非是把半个村子的桌椅板凳都集中起来,不然坐不下一千号人。 往年吃团圆饭,大家都是自己备碗筷,然后哪儿合适蹲哪儿吃。 今年也不例外。 今年与往年不同的是,饭菜丰盛了不知道多少倍。 自然有二十四个猪头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今年很多社员拿来的食材都比往年的多,也更好。 李易民福至心灵地那个乱想,并不是胡想,社员们还真有心思,把今天晚上的团圆饭,变成他们的酒席。 一个个大搪瓷盆在院坝里摆开,里面全是热气腾腾的菜肴,放眼望去就已经看到十几种了。 这可不是槐嫂子的家底儿能够搞出来的。 王宁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了,见李易民发愣,嘿然说道:“社员们都从家里带了菜或者粮来,我都把我存了准备年三十吃的香肠拿来了。” 李易民这才回过味来,槐嫂子说的社员们会帮忙是怎样帮。 “回来了?” 宋槐枝的身影出现在灶房门口,她也换上了一身新的民族服饰,头顶戴着的银饰更多,更亮。 随着她的微笑,头顶的银饰一阵叮叮当当。 那一声声脆响之中,槐嫂子的美仿佛一下子具象化了。 突然之间,李易民的喉咙忍不住咕噜了一下,下意识地,他就很想“汪汪”两声,这是咋回事呢? 第23章 给寡妇留门缝儿 第23章给寡妇留门缝儿 村里的团圆饭没那么多讲究。 唐拥军和村里的干部终于忙完工分兑换的事赶过来以后,就宣布开席。 每个生产队长带人领来饭菜,有直接分到个人碗里的,也有分成份,十几个人或者二十个人围成一圈席地而坐的。 没有繁文缛节,主打一个欢乐,跟过年一样热闹。 驻村的知青都与各自的帮扶对象聚一起用餐,知青点和村小代课的三个知青,单独分了一份饭菜,他们围在一个角落坐成一圈。 李易民还过去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 他们似乎与村里人建立起了玄妙的默契,这些老知青来的最早的有五六年,他们比今年四个知青更清楚暗婚是什么,蔡旭甚至还有自己的暗婚对象。 但是他们和村里人一样,谁也没有表现出对这件事的好奇。 只是在之前陈志凯跟他们询问暗婚是什么的时候,蔡旭和刘晓东解释了一番,之后就再没吐一个字。 李易民专门过来跟他们打招呼的时候,他们甚至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其实不是不好奇,只是和村里人一样,把好奇深深地藏在了心中而已。 村里人更是真的把这顿饭当成了团圆饭,人人遇见李易民的时候都会亲切地叫一声“易民大夫”,但是谁的嘴里也不会吐露祝福一类的话,就连笑容也不会太过用力。 李易民若是不知道暗婚的事,说不得也不会多想。 既然知道了被暗婚的事实,他只在心里感慨,这些老乡的演技是真的好,人均影帝啊。 作为槐嫂子暗婚的“新郎官”,李易民今天晚上自然不缺吃的,也不用去跟大伙儿挤。 小肚儿早早地从人群里把他找到,如同一个小尾巴一样一直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也不催促,逢人就脆生生地打招呼,不一会儿,身上的几个小兜兜里就塞满了吃的。 好不容易坠在李易民身后逛得差不多了,小肚儿才跳到李易民的怀里,悄悄说:“易哥哥,妈妈专门给你留了菜,我们快去吃吧,有好多肉肉哦。” 李易民逗小肚儿说:“小肚儿知道妈妈想偷偷娶易哥哥的事吗?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能再叫我易哥哥了哟。” 小肚儿问道:“那小肚儿该叫什么?” 李易民说道:“得叫叔叔,或者爸爸。小肚儿想叫什么?” “爸爸吗?” 小肚儿好看的五官揪成了一团儿,她虽然小,对她的父亲却已经有记忆,不知道槐嫂子是如何让她接受父亲去世的消息,但是她显然不想再重新认一个爸爸。 那懂事的小模样,竟是让李易民有些惭愧,槐嫂子算计你,你拿个小娃儿撒什么气? “好了好了,易哥哥逗小肚儿呢,你以后还是叫易哥哥好了……” 李易民还没有哄完,小肚儿就扭头喊了一声“妈妈”。 李易民回头一看,槐嫂子那张标志的瓜子脸出现在他的房间门口。 槐嫂子伸手接过小肚儿,对李易民说道:“累了一天,饿了吧?饭已经放在屋里了,赶紧进来吃吧。” 说着,她抱着小肚儿先进了屋。 屋里新添了一张崭新的小方桌,小小的桌面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 “婶子呢?” 李易民坐下来问道。 宋槐枝说道:“婆婆在灶房里和其他人一起吃着呢,和我们的一样,不用担心。” 宋槐枝有些小心翼翼,似是怕李易民误会她专门疏远宋婶子。 敏锐地察觉到寡妇此时的心态,李易民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质问又咽了回去。 一家三口开始吃饭,有活泼的小肚儿在,就不担心气氛沉闷,这一顿晚饭吃的很饱,也很欢乐。 外面的社员们吃完饭就陆陆续续地散了,走的时候顺带着把能收拾的也都收拾了一遍。 等李易民他们吃完饭出来的时候,人都已经走的差不多,只有近处的一些邻居还在帮忙收拾。 宋槐枝把小肚儿交给李易民,也准备去帮忙,却被邻居们纷纷推开了,说什么也不让她再动手。 这时候才能隐隐地看出一点点戏谑,或许是因为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间的原因。 小娃儿的生物钟很准,已经躺在李易民的怀里睡着了。 “给我吧,我先带她去跟她奶奶休息。” 宋槐枝摊探手来李易民怀里接小肚儿的时候,饱满的胸脯撞着李易民的手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暗婚了,身份上发生转变,二世为人的李医生发现他竟然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等我。” 槐嫂子已经抱着小肚儿转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易民发现似乎听到她说了两个字。 但是他又无法完全确认,因为那声音实在太小了。 所以他有些愣神,甚至心里一度犹豫要不要追上去确认一下。 有过婚姻经历,也拥有过婚姻之外的性-生活,说实话,李易民真不觉得被“暗婚”是什么大事,他震惊的更多的是槐嫂子这么娴静的女人,能闷声不响地做出这种大胆的决定。 所以震惊之后,他不得不承认,心里其实是暗爽的。 甚至还有些庆幸老乡们的大度,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在背后嚼什么舌根子。 所以目送槐嫂子进房间的背影,李易民鬼使神差地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然后,再关房门的时候,他刻意留下了一条门缝。 李易民不知道的是,在晒坝里,有个人一直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 那精致的脸上,本就冷艳的气质,此刻变得更冷了几分。 “不高兴了?” 张繁星看着李易民,刘培英又关注着张繁星的神情变化。 听到刘培英调侃般的语气,张繁星才回过神来,说道:“老太太你说什么呢,我哪里有不高兴?我凭什么不高兴啊?” 刘培英笑道:“还没有不高兴呢,就差把这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我真没有不高兴。” 张繁星赌气似的一跺脚,抱起两个大盆走在了前面。 刘培英也拿上一些东西,不紧不慢地跟在张繁星身后,说道:“幺妹儿啊,这其实不是啥大事,也啥都不影响。” 张繁星本不打算理会,听到刘培英这么说,还是没忍住回头说道:“老太太,你也是学过知识和文化的,怎么你也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呢?这是陋习,是需要去除的。” 看着绷住小脸的张繁星,刘培英忍不住摇摇头,都已经这样了,还不愿意承认心意呢。 不过想想张繁星说的问题,刘培英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才慢慢说道:“你也看到了,槐枝就是一个女人,下面有一个娃子,上面还有一个老人,若是不这样,她该怎么坚持下去呢?” 张繁星本想说女人怎么了,女人也能顶半边天。 可是想想崖下村的环境,她到底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我知道槐嫂子一个人不容易,也没说她找男人不对,但她完全可以用正大光明的法子,为什么非得暗婚呢?” 刘培英说道:“以槐枝的样貌,哪怕就是带着小肚儿,也不愁找不到新的好婆家。可她找了婆家,她那婆婆该怎么办呢?” 张繁星说道:“大不了连着她婆婆一起养就是了啊。” “哪有那么容易哦,幺妹儿。” 刘培英叹道:“就算有男人不嫌弃宋槐枝带一个婆婆,可你让她婆婆怎么拉下脸跟过去?” 张繁星立时被问住了。 这才是最现实的问题,寡妇改嫁自古到今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可难不成还真带着前婆婆一起改嫁? 就算二婚的男人不介意,你让前婆婆的脸往哪儿搁? 张繁星还是觉得意难平,闷哼着说道:“可那也不一定非得暗婚,她如果和李易民心意相投,完全可以跟李易民商量,让李易民上门啊。为什么要不声不响地骗?” 刘培英好笑地问道:“你看呢,为什么?” 张繁星不说话了,她又不傻,李易民怎么可能答应上门? 李易民不可能上门,不计较这个名分,白得一个美人……拿捏起来自然就轻而易举了。 “臭流氓,他心里头一定美得很吧。” 张繁星小声地嘟囔着,突然觉得心里很烦躁。 看着她急匆匆走在前面的背影,刘培英无声地叹息了起来。 她早就看出来这幺妹儿对易民大夫的感情不一般,只是心里矜持才不愿意直面。 有了暗婚这件事,只怕这两个娃子之间的感情会愈发艰难了。 唉! 老太太再叹口气,这才慢吞吞地跟着张繁星身后,往家里走去。 宋家,李易民躺在竹床上有些辗转反侧,他在期待那道门缝被推开,却也有另一个声音在劝他,莫要让那条门缝变大。 那个声音说:这不是温柔乡,而是英雄冢。 如果接受了那条门缝,那也就意味着要接过相应的责任。 前世里已经被林素秋忽悠着,已经帮别人养了一辈子儿子,下场是什么样,难道你忘了吗? 听话,咱这辈子再不干这种蠢事,就安安稳稳地过咱不卷的日子,当一条咸鱼就好。 又有另外一个声音说:槐嫂子和林素秋不一样,她肯定干不出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情。 起先的声音就说:她宋槐枝要是真的磊落,那她为什么不跟你商量,就悄无声息地把你暗婚了? 那不是我自己说要穿民族服饰嘛,万一槐嫂子以为我懂,在暗示她呢? 别天真了,你只说穿民族服饰,没说要穿新郎装…… 两个声音来来回回地在脑海里争辩,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不愿意服输,搅得李易民的大脑不得安宁,自然也就没有睡意。 他就怔怔地听着两个小人儿在大脑里争吵,然后将那条门缝看了一夜。 却没有看到那个推门而入的身影…… 这就导致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李易民的脑袋都是昏沉沉的,顶了一双厚厚的黑眼圈。 “你这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 宋槐枝一如往昔一样给他准备洗脸水,关切地问道。 李易民幽怨地瞪着她,心说我睡没睡好,你心里不清楚吗? 没你这样办事的,你不打算来,临了还说那两个字干啥? 他却没有想过,那两个字到底是不是宋槐枝说的,他压根儿都没有听清楚。 宋槐枝把他气恼的样子看在眼里,温婉一笑,说道:“没事,一会儿吃完饭你再去补会儿觉吧。药材我带着他们拾掇就行了,我知道都该怎么弄。” “哟,早饭也这么丰盛啊?” 唐拥军却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火塘边丰盛的饭菜。 虽然都是昨天晚上的剩菜,但不论是花样还是量,都确实丰富。 宋婶子邀请唐拥军,“拥军还没吃吧,坐下来一起吃。” 唐拥军也不客气,坐下来接过了饭碗。 等李易民洗完脸也坐过来,他就说道:“公社刚刚托人带信,昨天晚上你父亲来过电话,说你送的那批药材检验结果出来了,完全符合他们医院的使用标准。” “是吗?那可是大好事。” 李易民高兴的很,没想到老父亲办事效率这么高。 唐拥军说道:“这确实是大好事,所以一会儿吃完饭之后,我和你一起去公社,刘乡长让我们去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做。” “好。” 李易民答应下来,吃完饭后就和唐拥军直奔乡公社。 前世里劳碌了一辈子,这一世哪怕想当一个咸鱼,他也做不到什么事情也不做。 这就是天生的劳碌命吧。 乡公社里,刘卫国同样兴奋。 李易民送检的药材样品通过了检测,那就说明已经具备了给省中医院供药的先决条件。 接下来就该考虑该怎么把这件事做成西苗乡的长久之计了。 “易民同志,你这可是给咱们西苗乡的老百姓找到了一条出路啊,我替全乡的老百姓谢谢你了。” 刘卫国热情地握住李易民的手摇晃,差点把李易民摇散架。 寒暄过后,他才注意到李易民的黑眼圈,于是说道:“这是昨晚没休息好?这我可得批评你了啊,你年纪还轻,可一定得注意身体啊。万事都怕沉迷,革命事业还未成功,可别折损在了温柔乡里。” 刘老师这是也知道暗婚的事了? 李易民一愣,恶狠狠地瞪向唐拥军,唐拥军立刻把头扭向了别处,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第24章 乡办企业落户 第24章乡办企业落户 作为西苗乡的乡长,刘卫国对“暗婚”的习俗自然是了解的。 他不久前给唐拥军下令不惜一切代价留住李易民的时候,唐拥军说了他做的安排,刘卫国就猜到了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刘卫国不意外,也不排斥,甚至心里还是抱着年夜饭时介绍女儿给李易民认识的想法。 可是李易民心头冤枉啊,他虽然被“暗婚”了,但他一点儿荤腥都还没有尝到呢,这就要彻底背上这一大口黑锅了? 李易民埋怨地看着唐拥军,你看你都办得是什么事? 唐拥军自知理亏,不理会李易民的眼神,找刘卫国转移话题,“乡长,你不是带信说易民的父亲让给回个电话吗?别是一会儿人下班了。” 刘卫国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说道:“瞧我这记性,说好的九点呢,这都过几分钟了。” 三个人急匆匆地进了办公室,电话接通才知道,父亲李国正不止在等他的电话,竟是还把刘营海也请了过来。 父子俩寒暄几句,电话那头交到了刘营海身上。 “民娃子,你在那边还好吧?我是你刘叔啊。” 刘营海算是李国正的发小,后来进了部队,转业之后分到中医院,才又自学了药理知识。 按照前世的轨迹,他还进了省卫生系统,最高做到一把手。 听着刘营海爽朗的声音,李易民有些感慨,刘叔的一生,称得上奋斗逆袭的典范。 前世后来离开省城之后,李易民几乎就没再接触过刘营海,但在他离开省城之前,这位刘叔对他一直都比较亲近。 因为李易民和刘叔的儿子刘骁骑也是发小,关系一直不错。 “刘叔,我在这里都还好,您和婶子身体都好吧?” “我们都好着呢。骁骑在学校里也都好,他念叨你好几回了,你记一下他的电话……” 简单的寒暄之后,双方进入正题,刘营海一开口就又是夸赞,“刘叔老早就知道民娃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这不,到乡下去还给刘叔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李易民这才知道,整个中医系统缺药,刘营海每年为了采购,都是挖空心思的全国跑,就这样还无法保证质量,一些时候甚至还不得不面临私药贩子的敲诈。 “刘叔这意思,咱们这事成了?” 刘营海说道:“必须成,如果你提供的药材都是送检的这种质量,我全部给你按照最高价格计算。” 干了近十年采购,刘营海太需要一个稳定长期的供货源头了。 李易民说道:“质量肯定没有问题,短时间之内,优中选优,质量上肯定能够保证。大部分药材的量也能有保证。” 刘营海大喜,在电话里说道:“那就太好了,这样,索性在年关后,我到你们那里去一趟。” 李易民说道:“那敢情好,我们乡的乡长就在我边上呢,他肯定欢迎刘叔来访。” 刘营海有些疑惑地说道:“这事一个乡长是不是有点不够高度?叔没有其他意思啊,这必定要整合整个县,乃至是西源市的资源,才能形成有限的辐射面……” 这时李易民已经把电话换成了免提,刘卫国也听到了刘营海的话,神情里不由浮上一层焦急。 他才刚刚四十岁,还有一腔的政治抱负,眼下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千年难遇的机会。 把刘卫国的神情看在眼里,李易民说道:“刘叔,这件事要做成,与其说需要哪一级行政机构,还不如说需要一个什么样的领头人。你觉得呢?” 电话那头,省中医院通讯室内。 刘营海从外形上就能看出军人的气质,这些年东奔西跑,整个人的气质偏向硬朗,皮肤也略显黢黑。 此刻听到李易民的话,他下意识地一愣,随即瞪大眼睛看向李国正。 李国正没能第一时间理解刘营海的惊诧,还做了一个问询的手势。 电话还在接通中,刘营海无法跟李国正解释,对着电话说道:“听民娃子你的意思,你们这位乡长的能力不错,他能办得了这件大事?” 李易民没有直接回答,说道:“刘叔常见在外,现在不论哪个地区,都还是计划供销,这没错吧?咱们国家地大物博,其实并不缺好药材。但是为什么刘叔你找不到稳定的药材供应渠道呢? 说到底,就是计划供销闹的。 刘乡长有意改变这一现状,成立一家乡办企业,专门来负责统筹、推动这件事。” 刘营海忍不住“嘶”地抽了一口凉气,有这种见识和魄力的乡长,西源,他就必须走一趟了。 刘营海甚至还有点迫不及待的感觉,挂掉电话,他对李国正说道:“民娃子下乡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李国正不解地说道:“啥意思?下乡能有读大学更对?” 两家人关系近,刘营海自然知道李易民为了个女娃子故意搞砸高考的事,关于始末他甚至比李国正这个当父亲的更清楚,毕竟他儿子刘骁骑和李易民打小就同班。 关于这件事,刘营海当然也认为李易民不值得,特别是那个女娃子转过身就嫁给了其他人。 通过刚刚的通话,刘营海却发现一件事实,这娃子的眼界打开了,而且对于某些事的嗅觉堪称敏锐。 “能上大学固然好,但人世间又不是只有上大学一条路。条条大路通罗马。反正我觉得民娃子这趟下乡值得,具体的我还说不上来。等春节后我去一趟就知道了。” 刘营海和李国正并肩离开通讯室,刘营海说道:“要不到时候我申请一下,调你来和我一起出这趟差?” 这个提议令李国正大为意动,“这事你容我回去和他妈妈商量一下……” 西苗乡公社。 刘卫国听了李易民通话的全过程,对于李易民对他的推崇,自然感激不尽。 “易民同志,刚刚通话的这位?” 李易民说道:“省中医院的采购科科长刘营海,刘老师听到了,他春节后会来一趟。” 刘卫国说道:“你放心,我一定安排好接待工作。” “接待工作是次要的。” 李易民说道:“咱们现在除了一点样品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东西。总不能人来了,我们就只给人讲一些规划和畅想吧?” 刘卫国深有同感。 唐拥军担忧地说道:“可这距离过年也就几天时间了,几天时间,我们能准备点啥呢?” 刘卫国凝着眉头沉思,他确实想过一些东西,但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点能给人展示的东西,他也是两眼一抹黑。 李易民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他倒是没有多想什么,若是没有重生的经历,他比起两人只会更加不堪。 很多东西,在这个年代本就是摸着石头过河。 “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李易民没跟两人打什么哑迷,直接说道:“我们分几步走,各忙活各的一摊。刘老师你去县里跟有关领导汇报,同时了解咨询成立乡办企业的条件,再争取相关的政策支持。” 刘卫国点头说道:“这事我做过汇报,上面是持支持态度的,政策我去争取。” 李易民说道:“别漏我们的底牌。” 刘卫国不解地问道:“为啥?” 李易民说道:“如果县里想把这件事揽过去,刘老师你有能力挡住吗?” 刘卫国心头一紧,随即陷入了深思。 李易民没再理会刘卫国,对唐拥军说道:“刘老师接下来几天应该都会在县城,就只有麻烦唐村长你先和周边几个村走动走动,深入了解一下各村的药材产出。” 唐拥军一口答应下来,“这事我能办,只是让他们免费送药材有点困难。不过让他们先把药材送过来,过后再给结钱应该行。” 李易民摇头说道:“送药材先不着急,我们现在连个像样的仓库都没有,药材送来也不能很好地储存。 唐村长你需要了解的是,各个村的药材品种和数量。最重要的一点,让每个村找经验丰富的老农,特别是有过种植药材经验的老农。” 唐拥军问道:“我们要走种植药材的路子?” 李易民说道:“这是必然的。野生药材天生天养,谁知道啥时候就采不到了呢?现在乡下为什么吃不饱,不就是因为更多的靠天吃饭吗?” 作为基层干部,唐拥军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可他也有自己的顾虑,“种植药材,就必然涉及到侵占农田,这可能会影响我们完成国家的粮食种植任务。” 刘卫国结束思考,说道:“这一点好解决,大不了开荒。最关键的还是解决种植技术的问题。” 李易民说道:“办法总比困难多,这些都可以慢慢解决,按照我在村里跟社员们的了解,野生药材支持前期供应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是我们要在刘科长来的时候,跟他讲好我们的规划。” 唐拥军说道:“那我明白了,这事我去办。” 刘卫国也说道:“我去县里以后,也会想办法收集其他乡的情况。” 三人又商议了一些其他方面的细节,然后分道扬镳,各自去忙活各自的一摊。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崖下村都沉浸在过年的闲适和喜悦气氛中。 药材制备依旧在继续,春节过后刘营海就要过来,李易民的想法是趁着年关里的这点时间,尽可能多的先制备一批药材出来。 对此唐拥军还专门召集九个生产队的队长开了动员大会。 本来还担心社员们不响应,结果却是想多了,社员们抢破头地都想来帮忙。 后来还是唐拥军做主,劝退了大部分男社员,只让心灵手巧的女社员来帮忙。 所以一直到年关里,槐嫂子家里那都是群雌粥粥,堪比女儿国。 搞得王宁和陈志凯心里痒痒的,每天都赖在这里,轰都轰不走。 唐拥军每天早出晚归,把周边几个村的情况都摸得一清二楚。 结果令人大为震撼,几乎每个村都有大量的药材储备,抛开其他乡不说,就只是西苗乡的几个村储备的药材,就足以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就是刘卫国那边暂时还没什么消息,一直持续到大年三十这天,刘卫国才兴冲冲地出现在崖下村。 “成了。” 见面的第一句话,刘卫国就难掩兴奋,直接说了结果。 “县里头同意我们乡成立西源县第一家乡办企业,为此批了地,也批了一批建设资金。” 这可算是好消息,现在制备的药材,不止槐嫂子家里的空屋被占满了,周边几个邻居家也都占得差不多了。 总是占用社员的房子不算个事,能建立单独的仓房自然是最好的。 “县里头一共批了多少钱?” 刘卫国兴冲冲地举起一根手指头。 李易民眼睛瞪大正要猜一万的时候,刘卫国说道:“一千块,整整一千块。” 李易民立刻就被泼了一盆冷水,一千块办企业,打发要饭的呢? 刘卫国看出李易民的失望,说道:“很可以了,这一千块足够盖出好几间大仓房了。更何况,这钱是白得的,上头的领导不看好我们,所以也没提县里占股的事。” 李易民当然知道自己的嫌弃没有道理,一千块在这个年月里确实已经算巨款了,而且建立仓房,需要花现钱的只是材料,人工都还是以工分结算。 “现在万事俱备,接下来就该大展拳脚了。” 刘卫国说道:“关于仓房建设的地点,易民同志有什么想法?” 唐拥军抢先说道:“那当然是建在我们崖下村,这里处在西苗乡的中心,几乎能够辐射整个乡。而且崖下村的道路条件,也是整个乡最好的。” 刘卫国说道:“那乡里不比崖下村更便利?” 唐拥军无言以对。 两人看向李易民,李易民说道:“公社还真没有崖下村便利。药材制备,特别是后期形成规模以后,需要用到大量的水。” 唐拥军眼前一亮,说道:“对呀,咱们这里有从龙涧。” 刘卫国想想也就同意了下来。 于是,继两口还没有建成的大堰塘之外,崖下村年后又多了一项建设规划,而且优先级还在堰塘之上。 聊完正事,刘卫国就邀请李易民一起回公社,吃年夜饭。 早就答应过的事,李易民从善如流,回去跟槐嫂子打了声招呼,就随着刘卫国一起去了乡里。 他却没有注意到,他从家里离开的时候,宋槐枝看着她背影的眼神有多么忧郁。 第25章 叛逆期晚到的少女 第25章叛逆期晚到的少女 今天是年三十,李易民也不好再做周扒皮,哪怕社员坚持,他也还是在早上就把赶来的社员轰回了家。 不用制备药材,槐嫂子一大早就开始准备年夜饭。 李易民住进家里的第一个年夜饭,宋槐枝准备得特别用心,不见得有多丰盛,但每一道菜肴都花了全部心思。 然而临到头,才发现这顿饭白准备了,李易民竟是要去刘卫国家里吃年夜饭。 宋婶子把宋槐枝的失望看在眼里,一边教小肚儿剥蒜,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安慰道:“没事,他夜里终归是要着家的。” 宋槐枝微微一愕,心说婆婆,我操心的是这个吗? 这是他来咱家的第一个年夜饭啊! 宋婶子大概知道儿媳妇心里想的是什么。盯着闷闷不乐的宋槐枝,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又说道:“你既然选择了娃子,就不该抻着人家,该搬到人家屋里去住了。” 宋槐枝的身子不由一僵,耳根子也烫了起来。 婆婆老在耳边念叨,小肚儿也和李易民合得来,再加上唐拥军时不时的撮合,宋槐枝心里的念头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地滋生出来的。 她的生命很平凡,所以哪怕生得美,也没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只想安稳养大小肚儿,偶尔能有个肩膀靠靠也就够了。 所以,她听从了身边人的劝诫,也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于是她早早捧起针线缝起了衣裳。 她本没想着会这么早。 说起来也是赶巧,恰就在二十三那天,李易民就嘴贱地提了要穿新衣服。 鬼使神差的,宋槐枝就以为李易民是在暗示她,于是她就大着胆子把这件事办了。 然而去了粮站之后,宋槐枝才从李易民茫然的眼底看到他其实并不了解“暗婚”。 于是宋槐枝就骑虎难下了。 那天晚上,她确实低若蚊吟地说了“等我”两个字,可她最终也没敢趁黑推开房门。 她拿出所有的坚强,也只能做到在面对他的时候装作若无其事,却根本做不到半夜推开他的房门把自己送到他的床上。 这种事,终归应该要男人主动一些才对吧? “你说得简单,他如果不同意怎么办?” 宋槐枝幽怨地看着婆婆,这才是她不敢去推门的最大担忧。 现在这样不清不楚地过着,除了偶尔尴尬点,大家还能心照不宣地处下去。 若是捅破那层窗户纸,结局不是两个人都想要的,李易民很有可能不在这个家住下去了。 “想了就去做,怕这怕那的,啥也干不成。” 宋婶子怒其不争地责备一声,说道:“他是个男娃子,男娃子都是立春前后的猫,闻着荤腥儿他撒不了爪子的。” “信老婆子的没错,今儿个晚上老婆子带小肚儿早早地睡。你就死等他,再给他温点米酒,半斤下肚,你再往跟前凑凑,不信他不迷糊。” 面对婆婆的怂恿,宋槐枝灵秀的眼睛瞪大,耳根子也更红。 婆婆还在给她鼓气,“一回生,二回就熟了,他个生瓜娃子没经验,你就要主动点……” 宋槐枝的脸红得快能滴出水,她低低地垂着头,喃喃道:“这不变成勾引他了吗?我不敢……” 宋婶子差点气出个好歹来,没好气地骂道:“我老婆子都能豁得出去,你还有啥不敢的?衣裳都已经送出去了,你以为你还能另外选咋的?就算你不上他的床,别人难道就能认为你们是清白的?” 一连三问如重锤敲打在宋槐枝的心上,她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意识到婆婆说的都是事实,村里人该是认为她早就已经成就事实了。 “我知道了。” 宋槐枝浅浅地应一声,再抬头的时候,眸光似都明媚了不少。 宋婶子眉眼儿也舒开,一把搂过小肚儿,突发奇想地说道:“小肚儿,晚上跟奶奶去拥军叔家守岁好不好?” 小肚儿开心地道:“好,我要跟小鹏哥玩……” 宋婶子老怀欣慰,丢给儿媳妇一个眼神,战场给你腾出来了,成不成的可就看你自己了。 宋槐枝无语。 乡公社。 刘卫国的家就在街尽头的一栋四层楼里,他不是本乡人,这是乡里给分的宿舍,一共两间房,厨房也在楼道里。 “这是县里留下来的房子,六几年的时候本来计划在这里建个农肥厂,后来没弄成,这栋楼就给了乡里。一半做了招待所,一半就用作家不在乡里的干部做宿舍了。” 李易民说道:“有点冷清啊,其他住户呢?” 刘卫国说道:“除了我这个外乡人,其他都是本乡的,都回村里团年去了。晚上我们一家三口也得回县里。” 所以他才把年夜饭安排在中午。 李易民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好,中午在刘家吃,晚上回槐嫂子家里吃,两不耽误。 这就是时间管理大师的自我修养。 刘卫国的老婆叫做白英,县一小的老师,平时都住在县城,夫妻俩属于异地状态。 李易民在县城里见过一次,是一个不算太漂亮,但是很有书香气息的女人。 “易民来了,快屋里坐,还有最后一道菜就能开饭了。” 白英在楼道里炒菜,见刘卫国带着李易民上来,很热情地打招呼。 “师娘辛苦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李易民到灶台上去打了一圈,礼节性地问了一句。 白英自不会让他帮忙,他也没有想真的帮忙,不过就是问这么一句,却让白英很受用,很明显感觉她笑得又热情了两分。 “快跟你老师进屋去坐吧,曼曼也在,你们都是年轻人,应该有共同话题。” 刘曼曼,刘卫国的那个上大学的女儿。 继承了刘卫国的身高,又兼具白英的书香气息,相貌又比白英更精致了许多。 “曼曼,这就是我总跟你提的易民大夫,别愣着了,快给他倒杯茶。” 一进门,刘卫国就迫不及待地指使刘曼曼,刘曼曼也听话,直接拿了一罐可乐递给李易民。 “这个好,你们年轻人应该爱喝,洋饮料。反正我喝不惯。那啥,你们聊会儿,我去帮忙端菜。” 刘卫国扔下两句话,把屋子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请坐,易民同志。” 刘曼曼落落大方地邀请李易民,眼睛大方地在李易民身上打量。 “我爸每次打电话都会夸你,这最后一个月,我听到的最多的就是你。你才十九岁?” 李易民点点头,说道:“对,翻过年篇儿就二十了,正月尾巴上的生日。” 刘曼曼说道:“那我比你大两岁,我翻过年篇儿二十二,我是三月的生日。” 说着,刘曼曼站起来伸出手,说道:“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李易民同志。” 李易民被她的举动搞得有点目不暇接,愣了下才站起来伸出手,“你好刘曼曼同学。” 实在是刘曼曼的做派太有后世女孩子的得体大方。 刘曼曼捏住李易民的手,没有立马松开,笑着说道:“我对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很满意,希望你也能对我有个好印象。” “你很漂亮,性格也很好。” 李易民说道,他其实很清楚刘卫国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他不排斥,却也不热衷。 被林素秋伤害虽然是上辈子的事,但是满打满算,他重生也才两个月的事。 所以在他的心里,被无情遗弃,就发生在两个月前。 他不可能那么快地忘记那些痛苦。 重活这一世,他肯定不会再和林素秋产生什么瓜葛,至于会不会和其他的女人走进婚姻,他不确定。 他可以确定的是,至少短时间之内,他不可能让某个女人走进自己的内心,也不会考虑婚姻。 但这并不妨碍他接触女人,李易民从来不否认自己身上具备大多数男人的通病,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改变这个缺点。 只不过,刘曼曼的大胆和大方,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从刘曼曼的表现来看,刘卫国两口子显然也很清楚跟她讲了这次见面的目的。 刘曼曼不排斥这样的安排,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她甚至还挺满意。 这让李易民觉得奇怪,按理说,对方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在学校里难道还缺少青年才俊? “你心里在奇怪?” 刘曼曼似乎洞察了李易民心里的想法,她笑着说道:“我听我爸说了很多你的事,按理说,以你的智慧,不该考不上大学才对。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故事吗?” 李易民摇头说道:“没什么有趣的故事,反而是叛逆不懂事的标准典范。” “那就更厉害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勇敢的。” 刘曼曼的眼里有光。 李易民却咧了咧嘴,你管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叫勇敢? 看着刘曼曼眼里的那种兴奋中带着探索的光芒,李易民仿佛看到了上学时那些偷偷打量校门口小混混的乖巧女生。 他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女娃子的叛逆期来得这么晚的吗? 刘曼曼毫不掩饰她的探索欲,随后的聊天几乎都围绕着李易民故意搞砸高考这件事,一个问题追着一个问题问的密集,却又能做到不让李易民反感。 哪怕有两辈子做男人的经验,李易民发现他竟也被这女娃子搞得有点应接不暇。 唉,给重生同行丢脸了! 一直到半小时后刘卫国来通知吃饭,李易民才从有些汗流浃背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坐上饭桌,李易民心里感叹着,却不得不承认,他竟是也对这个叛逆期晚到的女生产生了一些好奇,很想去探索一下她叛逆期晚到的原因。 这顿饭吃得很融洽,刘曼曼对李易民的热情不减,一顿饭主动给李易民夹了三次菜。 刘卫国两口子把女儿的举动看在眼里,嘴都有些合不拢的样子。 李易民知道一家三口还要赶回县城,所以饭后只坐了半个小时就提出告辞。 一家三口收拾好东西和他一起下楼,刘曼曼仿佛有问不尽的问题,依旧与他聊得欢快。 刘卫国两口子远远在两人身后坠着,刘卫国眼里笑得欣慰,白英却多少有些担忧,“老刘,这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刘卫国说道:“曼曼已经大三,再有一年就该毕业,哪里早了?” 白英说道:“那也还有一年半的时间。而且……” 白英看着李易民的背影说道:“我不否认李易民的优秀,可他到底是个下乡的知青。曼曼在省城读了大学,总不能再让她回乡下来吧?” “乡下咋了,我们不都一样在乡下?” 刘卫国责备妻子一声,转而语气变缓,压低声音说道:“知青下乡的政策,很快就要结束了。” 白英一惊,问道:“真的?你从哪儿听到的消息?” 刘卫国说道:“中央已经提出来了,年后有一些地方就会率先施行,估计明年下半年,全国就会开始全面清退知青。” 白英消化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所以你让唐拥军留住李易民,其实……” 刘卫国说道:“对,主要就是为了曼曼。李易民本身有能力,又是省城的人,将来曼曼留在省城也多少有些便利。” 白英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就不怕有一天易民知道了,埋怨你?” 刘卫国得意地说道:“他能埋怨我啥?我对他的好难道是假的?还是我闺女配不上他?” “你呀!” 白英拿手戳了一下刘卫国,看似无奈,实则心里却认同了丈夫的考量。 前方,李易民和刘曼曼已经走到了街道尽头,再往前就是进入崖下村的岔路了。 “李易民同志,那我们就此分别,记得一定要给我写信哦。” 刘曼曼念念不舍地和李易民道别,大方地将写了她学校地址的纸条塞进李易民手里。 然后,一家三口目送李易民走出很远。 见刘曼曼依旧盯着李易民的背影看个不停,白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嗔道:“行了,眼珠子都快沾到人家背上去了。啥时候你对你妈也有这么不舍就好了。” 刘曼曼转过来抱住妈妈的手臂撒娇,“我亲爱的妈妈这是吃醋了吗?这不是你们给我介绍的人吗?我满意也不行?” 白英说道:“你满意当然好,可一想到就一顿饭的功夫,你的心就被那个臭小子拐跑了,妈妈的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儿。” 一家三口回到家楼下,白英还在絮叨,刘卫国拉开借来的车门,说道:“行了,又不是立马就让曼曼嫁了,还有好两年呢,你担心什么?” 刘曼曼也道:“而且也才认识,都一点儿也不了解,将来嫁不嫁他都还不一定呢。” 白英在刘曼曼的额头戳了一指头,责备道:“你呀,怎么现在一点儿都不知道矜持了呢?” 刘曼曼问道:“为什么要矜持,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不好?” 白英无言以对,刘卫国问道:“曼曼,真的喜欢?” 刘曼曼认真地点头,说道:“喜欢,至少不讨厌。” 白英嘟囔道:“才见第一面啊。” 刘曼曼回想着和李易民交谈的过程,有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有些人,真的见一面就够了。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觉得他是个有故事的男孩子,忍不住就有想要去探寻的冲动。” 这是着了魔了! 白英责备地看向丈夫,说道:“都是你,天天打电话就夸,好了,女儿的心就这么被勾走了。” 已经回村的李易民,可不知道一顿饭的功夫,他就把人家闺女的心骗走了。 才到家,一直坐在晒坝里发愣的宋槐枝立刻站了起来,脸上舒开笑容,“你回来了?” 第26章 没办成事的年三十 第26章没办成事的年三十 这年头的乡下,好多家庭都是一天两顿,才能勉强把一年的日子维持到头。 但是再困难的家庭,到了年三十这天,想方设法也都会把食物准备的丰盛一些。 不过中午这顿,一般人家还是都不吃的,哪怕是经不得饿的小孩子,也会坚持着把肚皮留到晚上。 上午李易民去了公社之后,宋槐枝做年夜饭的热情似也就被一起带走了,大半天都表现得心不在焉。 日后偏西以后,她更是时不时瞅着院子外面出神,到后头索性什么也不干,直接搬条板凳往晒坝里一坐,长时间地发起了呆。 小肚儿好几次都想出来叫妈妈回火塘上去烤火取暖,都被宋婶子拦住了,她知道儿媳妇现在需要的并不是身体上的温暖。 可惜宋槐枝需要的心灵上的温暖,他们祖孙又给不了。 所以她们只能望着宋槐枝落寞的身影兴叹。 然后,这对可怜的祖孙,也只能相互地配合着,去收拾宋槐枝撂挑子剩下的尾巴活儿。 祖孙俩甚至都合计好了,等日头再落一些的时候,宋槐枝若是还回不了魂儿,那他们就简单把食物煮巴煮巴,象征性地对付一口,然后再到唐拥军家去蹭顿好的…… 然而,当李易民那张脸出现在院坝里的时候,失魂落魄半天的宋槐枝,立刻就回了魂儿。 她没有片刻犹豫地起身,脱口就说了声“你回来了”,话里全是释然和欣慰。 如同翘首以盼等待丈夫归家的俏媳妇,终于看到了丈夫的身影。 然后,她才有些红脸的说道:“我以为你很晚才会回来。” 李易民笑道:“所以,你是在等我?” 宋槐枝有意说不是,可想想刚刚自己的反应,这会儿否定只能算自欺欺人。 她索性大胆地抬头直视过去,勇敢地把内心呈现给了李易民。 李易民微微愕了一下,说道:“刘家的年夜饭安排在中午,所以我才答应的。我忘了跟嫂子说,让嫂子担心了。” “没有。” 宋槐枝连忙摇头,有这一句解释,一整天的等待就已经足够且值得了。 “外头冷,赶紧进屋暖暖吧,我去烧菜。” 宋槐枝探手来拉李易民,李易民很自然地由她拉着,两人一起往灶房走去。 宋槐枝的手修长漂亮。 握住了李易民才发现,她的手心却很粗粝,满是辛苦劳作磨出来的老茧。 李易民似乎明白了她为什么要勇敢地跟自己暗婚,她一个女人撑一个家实在太难了。 这一刻,李易民终于坦然,他觉得接受这么一段暗婚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他把槐嫂子的手攥得紧了些。 宋槐枝的心头一颤,随即心里淌过一股甜意,跨进灶房门槛的时候,她也没舍得丢开那只大手。 年夜饭的准备工作虽然剩了一点尾巴活,是小肚儿和宋婶子做的,但是所有工作也都还是准备完了,只需要再起火把所有食物做熟就行。 年夜饭还是在暮光初降的时候摆到了饭桌上,三样不同花样的糯食儿,两道蒸肉,一锅干野蘑菇炖得野鸡,主食也是大白米饭。 小肚儿和宋婶子喝得是槐嫂子自酿的甘蔗汁,另外烫了一壶自酿的米酒,甜中带点微酸,比果汁的口感还要好。 李易民没把这玩意儿放在眼里,接连喝了几杯之后,却渐渐地有些上头了。 最后年夜饭还没有吃完,就扑通一声,脑门栽在了桌面上。 宋婶子和宋槐枝面面相觑,宋婶子艰难地笑了笑,问儿媳妇说:“那老婆子我还带着小肚儿去拥军他家守岁吗?” 宋槐枝看看呼呼大睡的李易民,苦笑道:“他还不知道啥时候能醒呢?” “唉!” 宋婶子遗憾地叹气说道:“这城里来的娃子酒量咋就这浅呢?这不误事嘛,白让老婆子我兴奋一场。” 宋槐枝忍不住咧了咧嘴,心说婆婆这话可不兴胡说,我暗婚的男人,你兴奋个啥? 这一夜事肯定是办不成了,可年轻的寡妇终归是再次正视了自己的内心,她似乎也看到了李易民的内心。 大事没有办成,却不也不是没有丁点儿进展,趁着照顾不省人事的李易民,她终归是在他的屋子里呆了一夜。 后半夜实在坐得冷了,她还合着衣服钻进了他的被窝。 只可惜,那个酒量实在太浅的城里娃子啥也不知道。 这个年三十,就这么不声不响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年节里的这几天,宋婶子是百般嫌弃没有进展的二人,她却不知道,看似若即若离的两个人,其实已经建立起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们已经提前享受起了属于老夫老妻的那种自然和闲适。 这年代的乡下,没有什么过年假之类的说法,村里什么时候停工,什么时候上工,都由村里说了算。 崖下村还有两口大堰塘需要赶在雨季之前完工,年关前又接了药厂仓房的建设任务,所以大年初四这天,就全面开工了。 从龙涧这里的地势环境很好,沿着溪边有长达两里的开阔地,是建立仓房的好地方。 场地平整,连同进出的道路一起修建。 唐拥军安排了两个生产队的劳动力,得知是易民大夫牵头建立药材制备厂,社员们的积极性比修建堰塘要高出更多。 只花了短短三天时间,道路和厂区都已经见了雏形。 大年初七这天中午,刘卫国从县城里接了人直奔崖下村,当看到从车里钻出来的李国正,李易民才知道父亲也来了。 “哈哈,惊喜吧,大儿子?” 李国正难得露出豪迈的一面,先给了李易民一个大大地熊抱。 前世里根本没接触到父亲这一面的李易民,一时间竟然被搞得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爸,你要过来,年三十那天通电话的时候咋不见你说?” “你刘叔的主意,说是给你一个惊喜。” 李国正的性格到底还是比较沉敛的那种,一转头就把刘营海卖了。 然后,李国正就从车里大包小包的往出来掏东西,全是母亲和幺妹儿给他准备的好吃的。 刘卫国和唐拥军就在一旁看着,一直等到父子俩叙完话,这才带着人去看这几天整理出来的道路和药厂地基。 刘营海其实不太关心这些,他最看重的是药材本身。 所以正干得轰轰烈烈的工地,几人只是草草地转了一圈,然后就进了村。 年关前加班加点制备出来的那几大屋子药材,终于给刘营海吃了一颗定心丸。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的多了,西源县其他乡先不说,单是西苗乡社员们手里的药材储量,就足够支撑刘营海大半年的采购任务了。 在村里住了三天,第四天刘营海和李国正就准备回省城了,前一天夜里,刘营海终于单独找到李易民提了一个设想。 “易民,你说如果由省中医院和西苗乡共同来成立这个药材公司,怎么样?” 这几天时间,刘营海已经把西苗乡这边的药厂发展思路了解的差不多,对于药材基地这个概念特别感兴趣。 李易民原本就有这样的想法,却不想刘营海先提了出来,他当即说道:“如果由省中医院来牵头,甚至会更好。刘老师要的是政绩,老乡们要的是收入和实惠,剩下的收益全都可以是省中医的。” 交流三天,刘营海当然能看出来西苗乡建立的这个药厂,李易民在其中的作用很大。 刘营海问道:“你能说服刘乡长吧?” 李易民说道:“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他一定会同意。他或许能想办法撬动西源县,但如果要辐射西源市,他肯定做不到。但是如果省中医院介入,他就能实现辐射整个西源市的目标。” 李易民肯定地说道:“而且有你们背书,也绝对不会有人敢在背后使阴招摘桃子。所以,他肯定能同意的。” 刘营海完全认可李易民的分析,看着李国正笑道:“咋样,我说民娃子这趟下乡值得的吧?” 李国正也很诧异,这三天他听了太多,也看了不少,就发现这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这儿子成长的速度实在有些太快了。 李国正说道:“这些事你多做一点是应该的,但是给人看病一定得稳。你连一天医学院都没有上过,竟然敢给人动手术,你简直胆大包天你知道不?” 这娃子成长的确实快,但是胆子也是真的大。 “老子当了几十年医生,都还没敢进手术室呢。” 李易民说道:“爸,你说纯中医,你给人动手术像话吗?” 李国正狠狠瞪他一眼,说道:“跟你说正事呢,莫嬉皮笑脸的。” 李易民这才敛去笑脸,说道:“你别听他们夸张,那都不知道夸大了多少倍,就是想帮我长脸而已。其实就是简单的急救,没那么凶险。” 李易民尽可能地淡化自己的功劳,实在是无从解释。 李易民的淡化让李国正的脸色好看一点儿,他其实也不相信儿子能做手术,更不要说还是开腹手术。 “反正我还是那样说,看点头疼脑热的行,碰到大病千万别脑壳发热往上冲。就像现在帮他们办药厂一样,这事就很好嘛,也是给乡下做建设。我个人觉得对老乡们的贡献还大一些。” 李国正还是一如既往地小心谨慎。 刘营海静悄悄地瞅着对话的父子,眼睛落在李易民身上的时候始终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得知第二天李国正他们要返回省城,当天夜里宋槐枝做了很丰富的饭菜,王宁和张繁星也留在这里吃了晚饭。 第二天上午,刘卫国还是亲自开了车来接,临上车的时候,李国正才欲言又止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儿子,你到底和谁在谈感情?” 李易民自然是一口否决,“你儿子才在林素秋那里吃了教训,怎会那么轻易再谈感情?” 李国正哼一声,说道:“我不管你那些,反正那个寡妇不行。你妈那一关就过不去。” 李易民面不改色地说道:“您老想多了,我就是帮她照顾一下老小而已,这是村里给安排的任务。” 李国正再不说什么了,从兜里掏出一封信递过来,说道:“这是幺妹儿给你写的信,都差点忘了给你了。” “您老这记性也不行呀,要是一直忘了给,回去看你咋个给幺妹儿交差。” “少废话。照顾好自己,走了。” 李国正上了车,刘营海却又把李易民拉到了一边,“我和你爸就先回去了,联营的事,你先跟刘乡长通个气。等我回去跟医院里申请一下,过几天我再跟车队一起过来。” 目前已经制备好的药材,已经达到了刘营海的采购标准,这次回去他就会安排车队来进行收购。 这也是昨天晚上商议好的事,他得带着省中医院的决定一起来,不然等见了中医院来拉药材的车队,说不定会起什么变数。 “刘叔放心,就算刘老师心里有顾虑,我也会想办法说服他。” 刘营海笑着说道:“你爸坐了一辈子诊,有些东西他看不明白。你刘叔我却看得清楚,药材厂包括药材基地的规划,你出了很大的力气。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将来回了城,你弄下的这一摊子怎么办?” 李易民问道:“刘叔听说了什么?” 刘营海也不隐瞒,压低声音说道:“中央已经出政策了,今年会开始清退知青。” 李易民一点儿也不意外,他没那么多消息渠道,但是他有重生的经历,自然也知道历史的走向。 “刘叔,我没打算回城。” 听到李易民的答案,刘营海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这事你跟你爸讲过没有?” 李易民说道:“都还没影的事儿,我怎么说?” 刘营海皱着眉头问:“你爸你妈都还想着让你再参加一次高考呢。听你这意思,没这打算了?” 李易民摇摇头,以他前世攒下的医术和人生经验,回炉再造对他来说没有丝毫意义。 那张医师执业执照,这辈子他压根儿也不想再拿。 “刘叔,这事先别告诉我爸啊。” 刘营海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下来,这个自小看着长大的侄子,他有点看不太透了,才几个月不见,比起他那个儿子,一下子成熟的太多了。 刘营海默默在心中将李易民和刘骁骑做一番对比,最后深深一叹,答应了李易民的要求。 第27章 私药贩子 第27章私药贩子 药厂的仓房和道路建设的如火如荼,二月底的时候,整个仓房的框架就已经搭了起来。 然而药厂的手续,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出了意外。 刘卫国没能把县里完全搞定,消息也不知道从哪儿走漏的,县里知道了省中医院参与此事,有人不愿意了,强烈要求插一脚。 “对方以不符合规矩为理由,一直压着手续。” 刘卫国找到李易民说这件事的时候有点垂头丧气,甚至于憋屈。 李易民问道:“实际上呢,手续有没有不合规的地方?” 刘卫国苦笑着说道:“眼下一切都在摸着石头过河,很多事根本就没有明文规定。自然也就谈不上完全合规的程序。” 也就是说,即便是再怎么按照规矩来,别人铁了心挑毛病,总是能挑出来的。 李易民有些无语,问了个关键问题,“我们这是动了谁的利益?” “你咋看出来的?” 刘卫国意外地看着李易民。 李易民说道:“这是公家的活儿,搁在哪一级,其实影响都不大。不参与不担风险,还能有收益,谁会无端找麻烦挑刺儿?” 刘卫国感慨说道:“你们城里人的思维果然不一样,我一开始竟然都没有想明白这个道理。” 李易民心说,这可跟是不是城里人没关系,他若是没有前世的经历,也不可能一眼看穿其中关键。 “上头驳回的理由是,乡里财政赤字,风险系数过高,不适合成立企业。” 李易民问道:“这是事实情况吗?” 刘卫国说道:“西源县所有乡镇,几乎都欠着国家的农业税,就是县里也不是年年都能结算清楚。这和成立乡镇企业完全不挨着。” 李易民说道:“但是也没有明文规定,如果硬扯也能扯得上,是这个意思吧?” 刘卫国说道:“扯到最后,我们肯定能扯赢。但是这一扯,时间上我们拖不起。” 这就是一切才起步的弊端,许多法律法规都不明确,再遇上有心捣乱的,怎么样都能给你找点问题出来。 恶心就恶心在这里。 李易民补充道:“最怕的是拖久了,供销社来插一手。” 这也是刘卫国担心的点,他说道:“所以我们得尽快解决这个问题,不能让供销社反应过来。” 没有省中医院这个大客户,以供销社的德行,他们不会伸手,如果等供销社知道中医院的存在,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李易民问道:“说了半天,到底是触及了谁的利益?” 刘卫国专门跑来说这件事,很显然就是有些事他不好出面解决。 刘卫国只简短地说了两个字,“私药。” 李易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道果然是这么回事。 在“投机倒把”还是可以作为判刑罪名的年代,能够做私药贩子的,要么胆子足够大,要么就是背后有错综复杂的关系。 他们如今遇上的显然是后一种,而且属于背后的人刘卫国解决不了的那种。 李易民没有轻易接话,他大概猜到了刘卫国的打算,官面上已经解决不了,或者说解决的代价太大,只能走私下的途径。 也就是说,刘卫国想让他去接触私药贩子。 从心底里,李易民能够理解刘卫国的打算,但心里也确实有些失望。 既想落好处,却又不想出大力气,算得有点太干净了。 李易民不说话,刘卫国也不言语,就紧紧盯着李易民的反应。 “呼………” 沉默的状态持续了好几分钟,李易民长长地吁了口气,才无奈地开口问道:“我该接触谁?” 刘卫国也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说道:“黎剑,他姐夫是县里的常务副职。” 李易民问道:“我们的底线在哪儿?” 刘卫国说道:“最好的状态是让他知难而退。实在是万不得已,我们的注册资金一百万,他要正常出资,不能超过五个点的股份。” 一百万的注资,这里面还要考虑省中医院的占股,再往出来释放五个点,已经是西苗乡的极限。 说完话,刘卫国递过来一个纸条,上面有地址,也有一个电话号码。 李易民接在手里,没再说什么,站起身就往办公室外面走。 刘卫国跟着起身,临出门的时候,他拍了拍李易民的肩膀,说道:“别怨老师,确实是我不太方便出面了,我上头的人和这位,不在一边。” 李易民回头看着刘卫国。 刘卫国苦苦笑了一声,问道:“能理解吧?” 李易民笑道:“若是没有这句话,可能就理解不了。” “臭小子!” 刘卫国笑骂道:“就一点儿也不顾曼曼的情面?” 刘曼曼吗? 李易民心说,刘老师,你怕是真的有点不太了解你的闺女哦? 这话自然无法说出口,有挑拨人家父女感情之嫌。 告别刘卫国,李易民没有立马前往县城,这事不能头脑一热直接上,他得先想办法了解黎剑这个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回到崖下村,李易民先找了唐拥军。 大概地讲了一下刘卫国的思路,唐拥军把眉头皱得很紧,说道:“这事你不该掺和。” 李易民问道:“为什么?” 唐拥军说道:“这就不该是你的事。时间拖得太长,县里面自己都会着急,他们会主动从官面上来解决这件事。 你想过没有,这家企业不管是落在乡上,还是落在县里,其实无非就是主导权的问题。 急得其实是刘乡长。” 李易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从刘卫国专门找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心里就清楚了。 最想促成这件事的,其实就是刘卫国。 这件事成了,受益最大的只能是刘卫国,所以最不愿意往出去分润的,也是他。 从这一点上来说,刘卫国处事有些独。 但是李易民也能理解刘卫国的心思,毕竟是刚刚四十出头的乡长,他最少还有二十年的职业生涯,做成这件事,他的上限至少能拔高一个档次。 “我没考虑这方面,我考虑的其实是咱们的社员能不能得到实惠。” 李易民看着唐拥军说道:“我虽然来了才几个月时间,但是我是真心喜欢咱们崖下村,我喜欢他们的质朴。所以我想为他们做点事。” 唐拥军打趣说道:“具体到个人,槐枝是不是要占主要原因?” 李易民没好气地说道:“村长,谈正事的时候,咱们能不能就不要打这些岔儿了?” 唐拥军嘿笑不已,说道:“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说再多也无用。黎剑这个人我不了解,但是我能找到了解他的人。” “那就行。” 李易民说道:“另外一件事,你该和刘乡长沟通了,提高崖下村的占股比例。” 唐拥军说道:“这事我有考量,原本也打算和你商议一下,你觉得崖下村占股多少合适?” 李易民说道:“关于这一点,我给不出建议,得你自己合计。” 唐拥军说道:“我跟刘乡长有初步聊过这件事,两种模式,一是由乡里完全持股,提高崖下村的分红比例。另一个方案是崖下村直接持有一定比例股份。” 李易民说道:“那当然是崖下村直接持股稳妥一些。” 唐拥军说道:“刘乡长的担忧是,崖下村如果持股,那其他村如果也有这个要求呢,要不要答应。” 李易民不客气地说道:“管其他村屁事。这事是由崖下村发起的,而且还落户在崖下村。咱们给他们提供了一条销路,帮助他们增收,他们哪有脸来提出占股?” 唐拥军说道:“我也思考过这个问题,确实是如你所说的这样。” 李易民说道:“刘乡长考虑的多,那是因为他有向上的诉求,你考虑那么多有什么用?” 唐拥军笑道:“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我没有上进心了一样。” 李易民问道:“那你有吗?” 唐拥军说道:“你看人真准,我还真没有。不怕你笑话,从我老爹身上,我就看出来了,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我是亲眼看着他累死的。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觉得当个村长,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就已经足够了。” 李易民自然不会笑话,他这辈子本就是打算当一条咸鱼的,所以和唐拥军就是“大哥莫笑二哥”的状态。 李易民说道:“我也给唐村你交个底,药厂是我提出来的,包括药材基地的设想。所以这个药厂的法人,我要争取。因为我准备把它当成事业来做。” 唐拥军愕然半晌,问道:“你不打算回城?” 李易民说道:“不准备回了,省城的节奏太快,我喜欢这里的质朴和闲适。” 唐拥军说道:“我替槐枝谢谢你。” 李易民说道:“这跟槐嫂子没关系,是我自己想留在这里。” 这是李易民的真心话,唐拥军却不怎么相信,在他看来,李易民不想回城,那就是舍不得宋槐枝。 李易民没有解释过多,跟唐拥军聊起了第三件事,“我要用陈志凯和王宁。” 唐拥军一口答应下来,说道:“可以,从明天开始,我就不再给他们派工了,他们的工分,也按照技术工种走。” 李易民说道:“我就再没有其他问题了。剩下的就劳烦唐村联系一下能跟黎剑搭上线的那个人了,明天我就带着陈志凯和王宁去县城,争取赶在省中医院的车队来之前,把这个问题解决清楚。” “行,我这就去乡里,借乡里的电话联系。” 第二天,李易民就带着陈志凯和王宁进了县城。 十点左右,他们见到了唐拥军联系的中间人。 让李易民意外的是,这人竟是上次来县城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私药贩子。 见到李易民,那人也很意外。 “又见面了小兄弟,早说你是要崖下村的知青啊。” 那人热情地和李易民握手,说道:“重新认识一下,易民大夫,我叫王杰,崖下村四队的人,我爸是王世昌。多谢易民大夫治疗我爸的顽疾。” 李易民在心里回忆了一下,才想起王世昌是谁,实在是他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接触的病患太多了,而大多数人,都是积劳成疾的老毛病。 相互寒暄一阵,众人就进入了正题。 “黎剑这个人不好打交道,自小就是个滚刀肉,年轻时候就是盲流子,手底下纠集了一帮子滚刀肉,无所事事,惹事生非。一直到他的姐姐嫁了如今的丈夫,他就直接变成了黑的。” 黑的,就是黑道。 王杰没法把话说的太明,李易民还是听明白了。 “他什么时候开始接触私药的?” 王杰说道:“三年前吧,他进来之后,把一半的人都撵出了这个行当,惹得天怒人怨。但是因为他姐夫上去了,所以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李易民问道:“他姐夫这个人了解吗?” 王杰说道:“名声不好,大家都说,黎剑挣得钱,有一半都进了他姐夫的口袋。” 李易民问道:“事实是这样吗?” 王杰说道:“没有实证,但是空穴不会来风。” 李易民心里头有数了,他开始思考刘卫国把这事交给他的真正用意。 只怕刘卫国背后的人也该是有其他想法的,只不过不太有把握,所以才另外设定了一根底线。 李易民突然有些烦躁,就不能把话说明白一点吗? 李易民在心里把事情捋了一遍,问王杰说道:“问个隐秘点的问题,你们走的是什么渠道?” 王杰说道:“这不是什么隐秘问题,虽然各有各的道,其实说到底,还是外面更大的私药贩子而已。” “也就是说,其实你们也是做的过手生意?” 王杰笑道:“所以,对于我们这些跑零散生意的人来说,你们成立药厂,对我们影响不大。反而借着你们,我们还能更稳定一些。更远处的药农,他们不会直接跑到崖下村来送药的,不值当。” 李易民似有所悟,说道:“所以你们其实也是希望黎剑倒霉的。” 王杰说道:“他不倒霉,倒霉的就是我们。” “了解了。” 李易民说道:“所以其实我们都没有必要亲自接触黎剑。” “何必接触他呢?只要放出风声,有的是人希望他完蛋。” 王杰说道:“最关键的是,能让我们看到上面的决心。” 听到这话,李易民是完全理解了,“那就麻烦王哥了,接下来几天,让我这两个伙伴跟着王哥学学经验呗。上面的事,我来联系。” 第28章 在县医院里的手术 第28章在县医院里的手术 李易民能够接触到的上面,就是刘卫国。 至于刘卫国上面是谁,他一点儿头绪也没有,他也没想过去窥探人家。 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舒适,环境舒适,工作舒适,人际关系舒适。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为这两个字服务。 除此以外的其他任何,他都决定能简则简,绝不去找意外的麻烦。 如今才起步,艰苦是必须的,这是社会条件决定的,没办法杜绝。 但他的思路绝对不会改变。 所以,跟王杰说的,上面的问题他来解决,但他根本没想过立马去跟刘卫国沟通。 他得等王杰带着陈志凯和王宁,把所有情报都汇总到一处,他定了计划之后,才会考虑跟刘卫国通气。 甚至于,他还得等计划施行以后,再没有回头路的时候,再告诉刘卫国。 他没从过政,但是前世他接触过太多体制内的人。 对于玩政治的人来说,利益永远摆在第一位。 在利益面前,其他什么都不是。 他太清楚为了利益,政客的底线有多么灵活。 前世里他妥协过,干过许多虚以委蛇的事。 这一世,他决定不为难自己。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死。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他很闲适。 他先去了县公安局,找唐彬林拉了拉家常。 相比于政客,他更喜欢和唐彬林这种特殊口的专业人士接触。 相比之下,他们的心里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就好比现在,唐彬林和他扯完了闲篇儿之后,立马就提及了想要帮忙的事。 “我有个战友,越战退下来的,身上留下了一点暗伤,以前还年轻的时候还没有什么,现在年岁大了点,到了必须要处理的时候。县医院里没办法处理,我跟刘院长交流过,他认为你有思路,能不能给想想办法?” 有事直接说事,这种交流方式就很让人舒心。 李易民问道:“首先我得确定一点,刘院长给你建议的时候,是希望我帮忙联系省里合适的医生,还是什么?” 唐彬林说道:“那当然还是希望能够借助你父亲的关系,联系一个技术高超的医生。” “拿给我看看病例吧。” 唐彬林立刻从抽屉里抽出一沓病例的复印件,其中还有一张片子。 病例李易民没有细看,既然有片子,那自然就是体内留了异物。 拿起片子一看,果然如此,两枚一厘米左右的金属片。 “这是弹片?” 唐彬林点头说道:“是的,土制炸弹的弹片。” “怎么留下的?时间大概有多久?” 唐彬林说道:“六九年的时候,在越南老山区,他们进一个山村侦查的时候,村里的男丁全部被米国人杀掉了,留下的全是妇孺儿童。 他们以为没事,结果当天夜里,临时营帐被一个七岁的小孩扔了两枚土制炸弹。 十四人的侦查小队折损过半,我那战友虽然保住了命,但是体内留下了弹片。 以当时的占地医疗条件,没有办法将弹片取出来,于是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大概讲了患者的受伤经过,唐彬林还唏嘘了一阵,“这种战损事故,在当时还不算普遍。但是今年从前线传回来的消息,类似的战损才不胜枚举。 这帮越南侉子是真的忘恩负义啊。” 这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时候。 越南人被米国欺负的时候,国内从物资到兵力全面给予支持,物资援助超过二百亿美元,投入兵力超过三十万。 以那时候国内的条件,这些都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可是谁能想到,帮他们把米国人赶跑之后,他们回过头就挑起了中越战争。 李易民不是军人,内心的愤慨自然没有唐彬林深刻。 但他到底是中国人,又经历了后世米国联合中亚和南亚对国内的封锁,比唐彬林更能看得清周边那些小杂毛的成色。 “忘恩负义是他们的本色,迟早有一天,我们能够连本带利拿回来的。你也别上火了,说回你战友的旧伤吧。” 唐彬林点点头,收拾好情绪,说道:“刘院长说,这场手术的最大难点在于,其中一枚弹片距离心脏动脉血管太近。 还有就是这旧伤差不多已经十年,弹片周围的肌理组织已经硬化,形成了瘢痕将弹片包裹在其中,很难分离弹片。” 李易民说道:“刘院长分析的很对。但最大的问题其实还不是这两个原因,而是患者本身的身体状况。他如今年岁虽然不大,但是身体状况可确实不太好。” 从病例上看,唐彬林这个叫做次仁西堆的战友,年龄比唐彬林大了六岁,今年才刚刚四十九。 但是身体状况却实在令人堪忧,一米七六的身高,体重却只有一百一十斤。 更重要的是,他还有很多的慢性病,做过两次胃穿孔的手术,尿酸也高到了一个离谱的程度。 唐彬林叹道:“我这战友工作起来那是真拼命,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就在红原地区查盗猎份子,一待就是好几年。大多数病根都是在哪个时候留下的。” 和后世所知的不同,我国的《野生动物保护法》虽然是八八年颁布的,但是针对一些自然保护区,其实从建国开始就已经在通过各种方法保护了。 红原就拥有川省最大的自然保护区,其中的物产物种都极度丰富。 李易民没去探究次仁西堆如今在做什么,说实话,囿于当下的医疗环境和技术发展,如今国内能做这种手术的医生肯定有,但绝对不多。 如今省城有没有这样的医生,李易民不敢打包票。 后世有这种能力的他还多少知道一些,但是当下的相关名医,他还真没有太多印象。 “唐队,说实话,我不担保能够联系到合适的医生。” 唐彬林问道:“这手术的难度,到底有多大?” 李易民说道:“手术难度是一半原因,另一半原因是患者自身的承受能力。这样一场手术,技术过关的医生,手术时间应该在五到六个小时之间。” 说着,李易民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恕我直言,以患者的身体情况,他能承受的最大手术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超过这个时间,手术失败的几率会超过百分之九十。” 唐彬林喃喃道:“这不就成了九死一生?” 李易民说道:“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 唐彬林的神情不由暗淡下来,问道:“真就没有希望了?” 将唐彬林的失望看在眼里,李易民心里挣扎不已。 他考虑了好半天,最后实在不忍心,于是说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信过我,我能做这样的手术。” “真的?” 唐彬林大喜过望,随后却又立马冷静下来,认真说道:“易民大夫,这事可开不得玩笑,人命关天啊。而且……” 唐彬林犹豫了一下,说道:“而且我这战友身份不太一般,他活下来的意义对西源来说很重要。” 李易民说道:“在对待病人的时候,我从来不开玩笑。” 想了想,李易民说道:“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可以跟刘院长协商一下,让我参与一台手术,他就基本可以评估我的技术在哪个层次了。” 唐彬林盯着李易民看了一阵,最后咬着牙说道:“走。我们这会儿就去县医院。” 毗邻的两家单位,要见到刘琦实在太方便了。 在刘琦的办公室,唐彬林当着李易民的面,转述了他的话。 刘琦听完以后却不如唐彬林惊讶,他说道:“易民大夫的手术,我虽然没有亲自看过,但是从朱菡萏身上,我就知道,绝对是有些东西的。” 唐彬林听得神情大震,问道:“刘院长,你的意思是易民大夫能做好这台手术?” 刘琦谨慎地说道:“我信易民大夫不会在这件事上撒谎,但是稳妥起见,我觉得还是按照他的思路先做个验证。” 唐彬林看向李易民,李易民笑着说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唐彬林立刻对刘琦说道:“刘院长,那就拜托你安排一下。” “没问题。” 刘琦通过办公室内部的电话,很快叫来一名医生。 “这位是我们心外的主任医师,宋天立主任。” 刘琦让宋天立坐下以后,才介绍了李易民,然后说了他的建议,“宋主任,咱们最近有没有相关手术?” 宋天立想了一下,说道:“我们科室没有,但是外科有一个取异物的手术,定在明天,是一个八岁小孩,误吞了一枚贴片,卡在胃里,已经钉在了胃壁上,也是时间过长,形成了瘢痕。” 刘琦想了想,说道:“这个手术相对容易一些,但是有借鉴作用。易民大夫,就这台手术怎么样?” “可以。”李易民点点头,这种手术,他有把握在四十分钟内完成。 刘琦说道:“那行,就定这台手术。由易民大夫主刀,我让外科的张乡科给你做助手。” 李易民没有什么异议,接下来就分头行动。 刘琦去与张乡科商议更换主刀的事,还需要通知病人家属。 李易民回到公安大院休息,唐彬林则是去同通知他的战友这个好消息。 这年头的人,从上到下都是质朴的,一切以能力为尊,没人会特别关注你的能力从哪里来。 再往后三四十年,就不再可能有这么和谐的环境了。 那时候别说你没有执业资格,但凡是你的脸嫩点,资历浅点,想要从人家的手里上手术,不被骂死,也得被人奚落死。 第二天上午十点,李易民换上手术服进了县医院的第四手术室。 经过刘琦的沟通协调之后,张乡科没有说任何怪话,反而安慰李易民说:“放心大胆的搞,出了差错也不要紧,我给你兜底。” 面对张乡科的善意,李易民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后就开始了手术准备。 与上次在西苗乡又做主刀又做麻醉师不同,今天这场手术有专门的麻醉师,他从容的很。 静脉通道,有创动脉监测,静压监测,体温检测,导尿管等一切工作准备就绪。 “手术刀。” 李易民稳稳站上手术台,头也不抬地喊道,器械护士立刻将手术刀递了过来。 接过刀,李易民没有任何停顿,立刻找准位置,将刀切了下去。 手术室的观测窗外,刘琦带领着五六个医生看着里面的手术。 有医生惊讶地说道:“就这么下刀了,他都不画切口线?” 按照手术流程来说,手术前制定手术的时候,画切口线都是必要流程,这样能够保证下刀的位置准确无误。 刘琦却清楚,对于那些技术一流的医生来说,画切口线,只能影响他们下刀的速度。 这年代没有影像设备,站在观测窗外面,其实无法直观地看到手术过程,根本不具备手术视野。 所以刘琦和其他医生,顶多能在外面看个热闹。 但是站在手术台上的张乡科可不一样,作为助手,他具备完全的手术视野。 他亲眼目睹李易民下刀之后的所有流程,越看越心惊。 这稳健的动作,这漂亮的切口,几乎能够甩开他好几条街。 最为关键的是,人家这速度,是真的快,快到他都有点跟不上速度。 起先的时候,他还能边观察边比较思考,可是渐渐的,他就只能机械地跟着拉视野,看都看不过来了。 “老张这神态有些不对呀,太严肃了,会不会是出了啥问题?” 观测窗外的医生看不到手术过程,他们只能通过手术台上的人的神情变化,来猜测手术的经过。 当看到张乡科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之后,好多人都凝紧了眉头。 这年头的医生好相处,病人也没有太多的麻烦,医患关系和谐的一塌糊涂。 所以许多医生都愿意给年轻人机会,他们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是也没有任何医生愿意在他们的手术室里面出现变故。 观测窗外的医生屏气凝神,有人甚至紧张的不住唠叨。 关键时候还是刘琦沉得住气,低声说道:“都给我安静一点,有老张在里面把关,如果真出了问题,他会在第一时间接手的。” 第29章 有好消息了 第29章有好消息了 事实上,观测窗外面的医生冷静下来一想,就能明白,手术台上不可能出事,张乡科的经验足够丰富,正如刘院长说的那样,手术如果真出问题,张乡科应该马上接手,而不是震惊紧张。 实在是手术台上李易民那张脸太具备迷惑性了,在场的医生基本上都是三十往上的年纪。 这年代任何资源都缺乏,哪怕是医学院的大体老师,都是好几届学生用同一具,他们在李易民这个年纪,莫说摸手术刀,连当助手的机会都还没有。 在二十岁边上能够上手术台当助手的,那都是天分高高的那拨人,是天之骄子,那些人还没毕业,就早早定了去大城市。 那像是他们,还得回到县乡一点一点的磨练学习。 相比于外面这些医生的感慨,手术台上的张乡科,那真的算得上经历了一场洗礼。 手术台上这名患者的身体结构,仿佛已经完全刻印进李易民的脑海里了一般,他几乎都没怎么探查胸腔,开了胸之后,就直接奔着胃囊去了。 按照手术之前议定的方案,异物在患者的胃壁上停留的时间太长,那里形成的瘢痕已经深入胃壁,需要连同那一小块胃一起切除。 正常情况来说,打开那块区域的视野之后,肯定会再探查一番。 但是李易民没有借助仪器,他是靠手摸的,然后下一刻,他就已经将那一块切除下来。 “握草,这就开始胃囊修复缝合了?” 缝合的手法依旧快而且迅速,那种缝合方法甚至是他没见过的。 张乡科看了看旁边的计时器,二十八分钟。 他已经麻木了,让他来做这台手术的话,他应该还在进行查腹,同时在脑子里计划,从那个视野进行胃囊切除。 再看看人家,已经开始关腹了。 观测窗外面的人不具备手术台的视野,但是关腹这么明显的动作,他们还是能看出来的。 这下就连刘琦也没那么淡定了,他回头问道:“谁有表,看看时间。” 立刻有医生回答道:“从开始到现在,三十一分钟。” 刘琦的神情凝重起来。心里想着难道真出问题了? “正常来说,老张来做这台手术,一般都要两小时,最快也得一个半小时。” “就是,就算年轻人手脚快,早个十分八分的有可能,这足足提前了近一个小时,不太可能。” “这老张也是,就任由他胡来,年轻人不懂事,他也不知道轻重?” 医生们七嘴八舌的,虽然明面上都责备的是张乡科,可谁都知道他们最想批评的是李易民。 刘琦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脸色一片蜡黄。 偏偏这时候唐彬林正好赶来,“哎哟,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手术开始。刘院长,现在里面情况怎么样?” 问完话,唐彬林才注意到一群医生的神情,他的心里不由咯噔一声,暗道一声,难道完了? 刘琦什么也没有开口说,有医生准备开口,也让他阻止了,他觉得这个口得由他来开。 滴! 这时手术室大门上的红灯亮了,随后大门拉开,张乡科连手术服都还来不及换就跑了出来。 “老张你糊涂啊,咋能任由那年轻娃子胡来呢?事有不成的时候,你就该立马选择接手。” “老张今天你这事办得确实荒唐,不说医疗事故,就患者本身来说,他才是个几岁的娃子啊。” “这一耽误,可就是人家小娃子一辈子的健康,唉!” 医生们七嘴八舌地批评张乡科,搞得张乡科一头雾水,唐彬林的情绪也更低落了下去。 还是刘琦黑着脸咳嗽一声,才让他们医生闭上了嘴巴,他看着张乡科说道:“说说看,还有补救的空间吗?要怎么跟家属解释?” 张乡科茫然说道:“补救啥?解释啥?手术都成功了。” “出了这么严重的医疗事故,不跟家属解释说得过去……嗯?你说啥子,手术成功了?” 刘琦大脑有点空白,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张乡科点点头,终于找回了刚刚在手术台上那种震惊激动的感觉,他说道:“手术成功了。而且这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最漂亮,最成功的手术,到目前为止,没有之一。” 这下轮到那些医生震惊了,有人将信将疑地说道:“老张,这事可开不得玩笑。” 张乡科唬着脸说道:“我开啥玩笑?咋说我也上了十几年手术台,同类型的手术我也不是没做过,我虽然做不到这么漂亮,但是手术是不是做成了,我总能看出来吧?” 质疑的那个医生赶忙赔笑,说道:“我没其他意思,实在是这台手术太快了,算上关腹一共都才花了四十分钟。这太不可思议了。” “不可思议吧?” 张乡科又兴奋起来,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他内心的震惊,“你们不在手术台上,根本无法体会我的感觉,我感觉比坐飞车还要过瘾。易民大夫这台手术做的实在太漂亮了,简直无懈可击。 不论是手法还是速度,我感觉我这辈子要是能赶上一半,大城市里的医院绝对抢着要我……” 这时候,手术室的大门再次拉开,换了手术服的李易民,陪同护士推着移动手术床出来。 一众医生赶紧迎了上去。 李易民说道:“手术很成功,剩下的就是常规的观察和静养了,等他麻醉醒来之后再配合十二小时的心电观测,若是没问题的话,五天左右就能出院。” 刘琦不可置信地说道:“确定五天就能出院?” 在这之前,县医院但凡做过开腹手术的,出院时间都没有低于过七天。 好多医生都露出了不可能的神情。 这时候麻醉医生说道:“这场手术,易民大夫很完美地避免了许多出血点,出血量远远低于以往的手术,手术创口又都很精准,五天确实能够达到出院的标准。” 张乡科仿佛找到了知音一样,朝麻醉医生挤挤眼睛,说道:“老孙,易民大夫这场手术确实牛逼吧?” 麻醉孙医生说道:“何止是牛逼,简直是牛逼上天了。至少比你老张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张乡科说道:“我算个毛线比易民大夫面前,我就是个渣渣。” 说着,张乡科拉着李易民,说道:“易民大夫,走去我们科室的办公室坐一会儿,我那里有今年新采的蒙顶山茶,最顶级的,我泡给你喝。” “你就别拿你那破玩意儿冒充好茶了,我那儿有正宗的竹叶青。走,易民大夫去我办公室,正好唐队长也来了,我们聊聊下个患者的事。” 张乡科立马跟上,“刘院,我正好也去再跟你汇报一下这台手术的情况。” 其他医生也想要跟上,全都被刘琦轰走了,县医院能拿得出手的医生全都聚在这里,那么多患者还管不管了? 几个人上了楼,后面的医生却炸了锅。 原本一个半小时接近两个小时的手术,在四十分钟完成了,而且还完成的很成功。 这在一个县级医院来说,无异于炸了一颗核弹。 这年头医生们进修的渠道和名额都少得可怜,若是能和李易民交流一下,学点人家的拿手绝活,那不等于减了钱? 很快,整个医院的医护人员几乎都得知了这台手术,连那些没能来手术室外观望的医护人员,也都对李易民充满了好奇。 再说李易民这边,去刘琦办公室的路上,张乡科都恨不得贴在他的身上,不住询问在手术过程中他想问却没有来得及问的问题。 一直到了刘琦的办公室,张乡科的问题也没有停下来过。 李易民倒也不藏私,有问必答。 国内的医术,特别是偏向于西医方面的,一直到九十年代才开始逐步跟国外接轨,到李易民重生前,起码也更新了三代。 今天他使用的手术手法,在后世都很普及,但对于眼下的医疗水平来说,确实超前。 所就跟面前解答乡卫生院张院长的疑问一样,面对张乡科,李易民也是知无不尽。 他这辈子确实不想在医学上再费什么精力,也不想做什么成绩,但是不管是针对患者还是同行,能帮忙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偷奸耍滑。 刘琦一直静静听着李易民和张乡科的交流,起先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什么,渐渐地,他就发现了问题。 刘琦终于没忍住问道:“易民大夫,你的这些手法,是从哪儿学的?” “这个,实不相瞒,刘院长,基本上都是我自己想的。当然,我拓展的思路,来源于国外的医学杂志。” 这一点真的不好解释,他今天用到的有些手法,就是在国外也都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刘琦死死盯住李易民,潜意识里他觉得李易民没有说实话,但他又实在不好逼迫。 他的老师是京城医院里的知名医生,还是国内最好医学院的教授,所以他时常能够从师兄弟或者老师那里收到最前沿的医学资料,他很确信,李易民今天用到的术式,在国内外绝对还没有。 李易民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说是自己想的。 这样解释虽然牵强,到刘琦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相信,因为他确实知道外面都不具备这些东西。 刘琦其实很想问李易民的一身医术到底是从哪里学到的,其他不说,就说手术能力,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到的,没有大量的手术积累,根本达不到这样的程度。 可是看李易民的样子,刘琦就知道他没打算说,所以他也就没有再问。 刘琦反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易民大夫,你有没有想过以这台手术,就新术式写一篇论文?我有把握让它在国内最权威的医学杂志上发表。” 张乡科马上附和,说道:“我刚刚就一直想提这个问题,易民大夫,写吧。我们的手术技术几乎全都是从国外学来的,你这新术式如果发表出来,那可是能给我们国家的医学界长脸啊。” 李易民说道:“要写你们写吧,我都还没有医师执业执照,也没打算去考,这东西对我来说没吸引力。不过我建议可以等另外一台手术做完之后,你们在写。那一台手术,我依旧会用新术式,这样才更有说服力。” “让我们写?” 刘琦和张乡科都被惊住了,让他们写,那就等于说李易民准备把新术式的发明让给他们。 这…… 两人的心脏不约而同地狂跳起来,实在是这个吸引力太大了。 哪怕是他们俩共同署名,如果落下发明新术式的好处,他们的职称都至少要往上提一级。 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 但是他们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这么大的功劳,他们可不敢冒领。 张乡科正要再劝李易民,刘琦适时摇头,说道:“那些事先不急,我们就等另一台手术完成之后,再来谈。老张,你觉得易民大夫来完成那一台手术,能行吗?” “能行吗?” 张乡科肯定地说道:“那太行了,那台手术交给他,绝对没有问题。” 刘琦问李易民,“易民大夫,那你是什么意见?” 李易民说道:“依据现在患者的病例,我有把握在两个小时左右完成这台手术……” 这话一说出来,刘琦的心还是狠狠地狂跳了一下,这原本可是差不多接近五个小时的手术啊。 李易民继续说道:“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在手术之前,我要亲自给患者做一次全面检查,然后再确定手术方案。” 刘琦说道:“这是必须的。对了,这台手术会放在市一院进行,那里的手术条件更好。” 李易民表示在哪儿做都没有问题,他也没有问市一院就没有能做这种的医生之类的废话,如果有,唐彬林还需要拜托他找省里的关系吗? 刘琦对唐彬林说道:“唐队,你看到了,易民大夫可以完成这台手术。接下来就需要你去跟患者沟通了,先做检查,然后再手术。” 唐彬林喜不自禁地起身就往外走,“我现在就去联系。” “这人……” 望着唐彬林火急火燎的背影,刘琦苦笑着摇摇头,正要拉着李易民继续聊新术式的事,王宁突然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框,探进来半颗头,一个劲地给李易民挤眉弄眼。 刘琦只能遗憾地说道:“易民大夫有事那就先去忙吧,忙完了没其他事就来我办公室坐坐,咱们继续沟通交流一下。” 张乡科也说道:“刘院若是忙,你去我那里也行,我这段时间手术都比较少。” 李易民随口答应下来,迫不及待地跟着王宁下来,相比于讨论医术,他更在意药厂的事。 王宁这时候来,显然是有好消息了。 第30章 玩得很花的女人 第30章玩得很花的女人 这次和王杰见面来了他的地盘,上次李易民溜达着想要看看私药房子储药材的地方,王杰提防着他没接茬,今天王宁直接把他带过来了。 “这里本来是粮站的备用仓库,六几年建设起来的但是后来一直没有用上,就不声不响地流到市场上来了。” 王宁边走边说道:“王杰这家伙路子还是够野,他手里捏着两个仓库到使用权。” 李易民打量着这片仓库区域,一共二十来个仓房,从建设规模上来说已经很大了,建了这么大一片仓储区却又用不上,着实有些浪费。 “这怎么能算浪费呢,你看现在也都没有空着嘛,不都用上了。” 听了李易民的感慨,王杰嘿嘿然地说道:“一共二十四个仓房,现在全都有用途,如今是县城里的名片。” 一路上李易民都看到了,这片仓库基本上都成了企业用地,所属企业也是五花八门。 王杰的两个仓房,就挂在农机厂的名下。 “你们这是在薅国家的羊毛啊。光是农机厂就挂了七八个仓房,却连一台机械都看不到,更不要说生产线了。” 王杰说道:“总比完全闲在那里强吧?这片仓房,是当面最困难那几年建起来的,为了响应国家号召,为建设天府粮仓添砖加瓦。” 说着,王杰冷笑道:“事实情况你看到了,所谓的天府粮仓跟我们西源有个屁的关系,就是一群啥也不懂的人,整天喊口号干出来的无用功。但是建都建了,总不能又全都给推倒吧?” 一听到是那几年的产物,李易民也就不奇怪了,那几年牛鬼蛇神干出再离谱的事情也都不让人意外。 “就是可惜这么大一片好地方啊。” 看完仓房内部的结构和设施之后,李易民也忍不住有些眼馋,虽然是那几年的产物,但是建设的一点毛病没有,内部采用分隔存储,对流通风,防腐防潮都做的很到位。 王杰的两个仓房,使用率还不到十分之一,着实浪费。 看出李易民的眼馋,王杰说道:“其他的仓房我管不了,我名下这两个仓房,可以给易民大夫你们使用,随便给两个租金就行了。” 李易民斜了王杰一眼,没深入这个话题,合作最怕“随便”两个字,将来如果真的要用,那就按照规矩来谈,先谈断后不乱。 李易民问道:“你们做私药的,是不是大多都在这里?” 王杰说道:“也有自己找地方的,但是最方便的就是这里。早几年大家胆子也不敢这么大,这几年要好的多了。” 为什么要好的多了,自然是因为那个特殊时期过去了,私人下海这个口子已经防不住,国家也有了放开口子的趋势。 “对了。” 王杰指着仓房区东北角,说道:“那一片,有十个仓房,是供销社的地盘。” 李易民对供销社不感兴趣,他们在门市上的仓储管理都只剩一个烂字,总不能指望他们在仓库区域有所改善吧? 果然,下一刻王杰就说了一个令人大跌眼镜的事。 “我们收上来的药材,成本比供销社高很多,也难免遇上质量良莠不齐。把成色好的分拣出来以后,剩余那些质量不好的,都送到了供销社的仓库。” 王宁说道:“看不出来啊,王哥,你在县城里的路子这么野呢。” 王杰说道:“这跟路子可没有半毛钱关系,供销社有自己的购销任务,他们首先关心的是能不能完成任务。” 王宁眼镜大跌,好一会儿之后才喃喃说道:“我总算理解那句话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几个人相视苦笑一阵,李易民才问起陈志凯。 “那个小兄弟是个做生意的料,跟我手底下的人走乡帮去了。” 这年头除了国营的生意有底气建立固定的购销点,等着乡亲们上门买或者卖。 私人做点小买卖,大多数还是采用以物易物的形式,这就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群体,赤脚货郎。 其实这个一点儿也不新鲜,古时候最早的商人,就是走街串巷,完成一次又一次的商业交换。 王杰手底下有一大批走街串巷的货郎,挑着村里人需要的小商品,深入乡下换购村民的药材。 陈志凯去体验这种生活去了,而且看样子还乐在其中。 李易民看向王宁,“你咋没去?” 王宁说道:“我去试了半天,尝过滋味就行了。我心里可想着李哥的事呢,总不能丢了正事不办吧?” 李易民听了微微一笑,陈志凯和王宁的差别一下就体现出来了,王宁更重朋友和承诺,陈志凯就更懂得变通一些。 王杰把厚厚一沓资料递到李易民手上,说道:“易民大夫,东西交给你了,每一份资料里面都能找到对应的苦主。其他的我不说了,但如果不能一棍子将黎剑敲死,一定不要把资料泄露出去。” 王杰凝重地看着李易民,说道:“这点一定不要开玩笑,黎剑发起疯,真能把人家搞得家破人亡,他不是没有干过这种事。” 李易民说道:“包括在这里面吗?” 王杰摇摇头,说道:“那些,得确认黎剑翻不了身的时候,才能拿出来。” 王杰没打算下场直接帮忙,帮着收集黎剑违法乱纪的资料,他都还是冒着风险的。 他会干这件事,一是还李易民给他父亲治病的人情,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才是最大的那个私药贩子,黎剑现在还没有对他下手,是因为没把握把他拿捏住。 可若是任由黎剑坐大,他迟早也会被撵出去。 这个猜测是王宁说出来的,他自己看出来一部分,最重要的来自于陈志凯的分析。 王杰很精明地选择了帮顺风忙,他不打算下场和黎剑赤身肉搏,所以他嘴里客气地说可以让李易民和王宁在仓库里住着,却绝口不提提供居住便利的事。 王宁忍不住抱怨说道:“这人太油滑了,一点儿也不如他嘴上说的那么实在。” 李易民说道:“在这个年代能下场做生意的人,又有几个是不油滑的?别管他了,陈志凯会盯着他的。” 王宁诧异地说道:“李哥你咋知道陈志凯的打算的,他跟你说过了?” “废话,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他上哪儿说去?” 两人已经回到公安大院,李易民开始翻阅资料,头也不抬地说道:“陈志凯对生意的事感兴趣是真,但论及吃苦,他连你都比不上。所以怎么可能真的心安理得地去体验乡下货郎?他故意跟你分开,显然是已经察觉到王杰不会把所有事都对我们和盘托出。” 听完李易民的分析,王宁苦着脸说道:“你们这脑子到底是咋长的啊?陈志凯跟我说这些事的时候,他说李哥你一定能一看看穿,当时我还不信。唉!” “别叹气了。” 李易民翻阅资料的速度很快,实在是这里面记录的事情虽然多,也能看出黎剑的飞扬跋扈,但任何一件事单拎出来,都无法当成把黎剑一棍子打死的证据。 “这些资料你和陈志凯都看过的吧?就再没有其他的了?” 王宁从资料最下方拿出一份,说道:“陈志凯觉得这一份资料是我们最能用得上的。” 李易民接过来翻阅起来,这不是一份证据,反而更像是一份八卦杂志。 资料里面记录的主角不是黎剑,而是黎剑的姐姐,黎雅英。 这份资料实在太像八卦杂志了,李易民忍不住再次感慨了一声。 比其他任何资料都厚,也更详实,以写故事的手法一共描述了七段事。 其中三段事以一个事主的视觉,甚至还包括细节和对话,连心理描写都出现了两段。 “震撼吧,李哥?” 一直静静地等李易民看完,王宁才扬了扬眉毛问道,当时他跟陈志凯看完之后,可是震惊了大几分钟才反应过来。 只能说,有些人实在是太会玩了。 王宁唏嘘道:“她还是个女人啊,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食色性也,好色的又不一定只能是男人。” 李易民心说,这就震惊了?再过几十年,等你听到富婆快乐球的时候,那还不得三观尽碎? 李易民无意跟王宁剖析女人在好色这件事上还能做出什么惊掉人眼珠子的事,他更像快点解决眼下的事。 “这份资料,保真吗?” 实在是八卦故事的写作手法,代入感太强了,让人不得不去怀疑它的真实性。 王宁说道:“王杰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是真实的。做一点艺术加工,只是为了传播起来方便。” 李易民说道:“也就是说,王杰他们本来就打算把这东西传播出去?” 王宁说道:“王杰是这么说的,这事不是他搞的。第三段故事,李哥你再看一下。” 李易民不需要再看,他大概能记得住,这一段故事也是最令他惊讶的,哪怕后面还有多主角的故事,他都没那么震惊,毕竟群龙戏凤也算得上是传统节目。 这第三段故事的视觉明显来自于男人,又是第三视觉,那也就是说,这段故事的主角依旧是大女主。 令人震惊的地方就在这里,视觉来自于苦主,苦主男人,那就说明受害者是女人。 双女主啊! 李易民也忍不住感慨起来,这黎剑的姐姐黎雅英是真的会玩啊,男女通吃了属于是。 “这份资料,来自第三段故事的苦主?” 王宁点点头,说道:“身份还挺敏感。” 能不敏感么,两口子都端着铁饭碗。 李易民又把所有资料全都过了一遍,还是那种感觉,虽说都是针对黎剑的,但全都是无法伤筋动骨的小事。 李易民把八卦故事放在了最上面,喃喃说道:“黎剑只是一把刀而已,不把握刀的手砍断,只是折断这把刀屁用不顶,就算是断刀也足可以伤人。” 王宁深以为然地说道:“我和陈志凯也是这个意思,最能利用的,还是这一份资料。要不就按照人家原本的计划,把这些先散布出去。” “哪有啥用?” 李易民一口就否决了这个提议,故事是无法成为证据的,散布出去只能在人家身上泼点脏水,伤不了筋动不了骨,擦掉之后人家该干啥还是照样干啥。 “你去找王杰,我要见第三段故事的苦主,以及后面第一视觉的主角。” 王宁点点头答应下来,问道:“李哥是不是有办法了?” 李易民说道:“是有点想法,不过要等确定了再跟你说。因为以你的智慧,给你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王宁幽怨地说道:“李哥,你这样说话有点太伤人了。” “实话很多时候本来就是杀人的刀,少废话了,赶紧去找王杰吧。” 两人去医院的食堂混了一顿中午饭,王宁找王杰去了,李易民却被张乡科抓了壮丁。 “那小娃子昨天晚上就醒了,各项指标都正常,恢复的特别好。” 张乡科带着李易民去办公室,一路上遇上无数医护人员,大家看着李易民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你这台手术可都在医院里面传开了,大家对你是又好奇又佩服。特别是临床这一块的医护人员,好多人都在等你总结这篇论文呢。” 李易民说道:“论文我真的没打算写,等下一台手术做完,你们自己搞吧。” 张乡科忍不住提醒说道:“不是,易民大夫,你是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件事蕴含的好处究竟有多大?” 上辈子在医学界混了一辈子,李易民当然知道好处有多大,可他这辈子并不想在这个领域深耕。 “好处再大我也不要,我又没想做医生。” 张乡科沉默地盯着李易民不说话,他和刘琦针对李易民很深入地聊过,他们最无法理解的就是,李易民明明有这么高的天赋,到为什么就是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对医生的深深排斥。 李易民身上表现出来的这种矛盾,张乡科也好,刘琦也罢,是真的无法理解。 如果李易民身上只有对医学的天赋也还好,可他明明还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技术。 他们无从去探知李易民身上的这些技术从哪儿来,他们只是对此很惋惜。 不管是从个人发展出发,还是对于整个行业来说,李易民表现出来的,都有促进作用。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偏偏对此很排斥。 这就让人很难受了。 “张主任,快,来了个急救病人,需要你帮忙……” 办公室突然冲进来一个护士,焦急地喊道。 第31章 转机这不就来了吗 第31章转机这不就来了吗 这个年代,大多数医院都还没有细分科室,自然也还没有急诊科的概念。 西源县医院已经初步划分几个科室,这都属于运气好,摊上了刘琦这么一个有魄力也有能力的领导。 张乡科是县医院能力靠前的医生,遇到急病或者疑难杂症,都是最先被使唤的那一拨。 他被护士拉着出急诊去了,李易民没去凑热闹,溜达着上楼,本来准备去刘琦那里混混时间,结果大门紧闭,一问才得知,叫张乡科的就是刘琦。 刘琦虽然只是县医院的副院长,但是医术在整个西源市都属于头把交椅,能让刘琦忍不住找帮手的病患,倒是勾起了李易民心头的一点儿好奇。 “要不,看看去?” 李易民一边下楼,一边自己跟自己玩角色扮演。 “看啥看,老老实实当你的赤脚医生,露得越多,将来你的事也就越多。你不想当咸鱼了?” “当咸鱼也不妨碍去看一眼嘛,疑难杂症呢。” 每个职业都有职业病,就跟赌客见了麻将就忍不住要摸个花色一样,医生当得久了,遇上疑难杂症就想上手断一断。 “屁的疑难杂症,你也不看看这是啥年代,这个年代的疑难杂症,对你来说难吗?” 李易民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不说他前一世亲手经历过的那些病例,就是他学习的时候分析过的那些病例,也是海量的。 这个年代许多囿于医疗环境的限制,而被称为所谓的那些疑难杂症,在他看来还真都不稀奇。 县医院的地板是光可鉴人的水泥地,墙上刷了白色涂料,走廊里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道,比起后世的环境确实是差远了。 李易民的心里也莫名地有股烦躁,偏他自己鼓捣出来的两个小人儿还在脑海里激烈辩论, “就去看一眼,不插手,就当看个稀奇。”好奇的那个小人儿更像是个医生。 另一个小人儿才是重生的那条咸鱼,“你自己信这话么?吴阿蒙、那些中毒的知青、朱菡萏,还有那么多的社员,哪次你也说就看看,然后让他们去卫生院或者县医院,可哪次你也没说到做到啊! 听话,咱就安安心心当咱的咸鱼,好不?” 李易民摸摸下巴,自说自话地道:“真最后一次,一定只看看,绝对不插手。” 李易民转身朝楼下走去,脚步不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职业病这东西,比烟瘾还难戒。 大门诊里围着,有医护人员,也有病患家属。 透过木门上门的半透明玻璃,李易民能看到刘琦和张乡科正围在病床前,还有另外两个白大褂,几人情都十分凝重。 “什么情况?” 恰有个护士路过,李易民随口问道。 “习惯性高烧,四十度,降下来又上去,断断续续半年了。今天特别严重,烧昏厥了都。” 护士言简意赅地解释完,就好奇地在李易民脸上打量,“易民大夫吧,你怎么不进去看?” 说着,也不等李易民拒绝,护士已经推开木门喊道:“院长,易民大夫来了。” 李易民神情僵了一下,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进了大门诊房。 病床上躺着一位四十岁上下的汉子,面色潮红,汗珠不断从额头渗出,护士正在一旁不停地为他擦汗。 刘琦和张乡科只是简单地和李易民打了个招呼,就继续讨论。 张乡科说道:“肝区有明显的叩击痛感,应该是肝脏问题。” 刘琦皱眉:“但黄疸不明显,肝功能检查也只是轻度异常,不像肝炎。” “做个穿刺吧。”张乡科提议。 刘琦摇头:“风险太大,万一有感染,穿刺可能导致扩散。” 这年头医生给患者开检查项目都很谨慎,一是因为条件有限,二是为了尽可能地节省医疗资源。 在刘琦张乡科以及其他医生讨论的时候,李易民随手翻了翻旁边病人的病例,长达半年反复性的高烧,一直是当做肺部炎症在进行处理。 起初的时候也能见到效果,但是两个月以后,患者自己都不上心了,反正硬扛也能扛过去。 一直到昨天晚上又开始发烧,这才又送到医院里来的。 还是张乡科查体的时候注意到了反复按压患者肝脏部位,会引起疼痛反应。 但是肝脏区的病变,会引起发烧吗? 这是县医院的医生讨论的主要问题,除了张乡科以外,其他医生都还是在肺部寻找病因。 “病人是做什么的?” 眼见一群医生讨论无果,李易民小声问旁边的护士。 一个年轻女娃子恰好听到,抹着眼泪说道:“我爹是护林员,我们是西山保护区的。” 李易民不知道西山保护区在哪里,护士解释了一句,“我们市一共两个保护区,红原最大,西山略小一些,有三分之一坐落在西源县。” 李易民点点头,问道:“你父亲出现发烧的情况之前,有没有受过伤,或者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女子想了想,说道:“没听他有说受过什么大伤,吃东西也都是家常便饭。” 李易民注意到病人的手指有些肿胀,常年在山里劳作,指甲缝里有厚厚的黑垢,他下意识地上前,想要看清楚些。 病人却在这时候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监测仪上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血压下降!” “病人心律出现剧烈波动!” “快,肾上腺素半个单位,静推!” 刘琦果断下令,所有医护人员迅速行动起来。 几分钟后,病人的情况才逐渐稳定下来,可高烧依旧没有褪去的迹象。 一个医生建议道:“送市医院吧。” “刘院长都束手无策,就是送到市医院又怎样?”另一个医生不屑地说道。 市医院的级别比县医院高,但是刘琦的医术比市医院所有医生都高,所以在西源,县医院从来都是反向鄙视市医院的。 “胡闹!” 刘琦忍不住训斥了一声,偶尔关上门自己说几句也就算了,怎么能当着患者和外人的面自吹自擂? 刘琦对李易民说道:“易民大夫,让你看笑话了,这帮家伙本事不大,吹牛却是一个比一个强。” “很正常,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嘛。” 李易民随口应付一声,他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在患者身上,这么奇怪的病例,他以前也没有遇到过。 “姑娘,你真的确定,你父亲确实没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李易民又忍不住回头问了患者女儿一声。 那女子依旧摇头,说道:“反正在家吃的跟我们都一样,在山里的时候带的也都是家里准备的干粮。偶尔他也会在山里开个火,但是也不算吃过什么奇怪东西吧?” “也不算”……李易民立刻捕捉到女子的犹疑,于是追问道:“你再仔细想想,千万别漏了细节,这可能会影响我们的判断。” “真的没有什么,就是普通饭菜。”女子眼神闪烁,语气却斩钉截铁。 李易民和其他人都听出来了,这就是有隐瞒,可人家不愿意说你又能怎么办,难不成给人上老虎凳辣椒水? 李易民看向刘琦,“刘院,血检报告有吗?” 刘琦给张乡科使个眼色,很快血检报告就递到了李易民手上。 李易民拿到之后,直接去找嗜酸性粒细胞计数。 奇怪的是,虽然这项指标略微有些高,但是高的并不明显,没有达到寄生虫感染的标准。 奇怪,难道猜错了? 刘琦和张乡科把李易民的动作看在眼里,刘琦说道:“我们也怀疑过寄生虫感染,所以特意让他做了血检。” 张乡科又递过来超声检测报告,说道:“还专门做了超声检测,肝脏有少量低回声区,但同样不典型。” 拿着两份报告,李易民的眉头也不由皱了起来。 患者的症状很像感染引起的不间断高烧,这是身体自身免疫功能在不断发出提示,但是感染指标却不明显。 寄生虫感染吧,嗜酸细胞指数没有明显升高。肝脏区有叩击痛感,还有低回声,也不是典型肝炎的表现。 那到底是什么引起的呢? 李易民看了看患者,又把目光落到患者女儿身上,说道:“姑娘,还得麻烦你仔细想想,这关系到你父亲能不能治好,真的很严重。他到底有没有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不常见的野味儿也算,比如说蛇之类的。” 女子明显地愣了一下,嗫嚅着说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爸吃过蛇?” 李易民呼出一口气,问道:“他吃过蛇,而且经常吃,对不对?” 女子将头低下去,半天才小声说道:“我爹确实喜欢吃蛇,时不时就会逮几条炖汤。我们也老劝他,说吃蛇不好,可是他不听……” 说着,女子有些惊惧地说道:“大夫,我爸这病就是因为吃蛇引起的吗?那我是不是得赶紧回村给他请个神婆,帮忙把缠着他的蛇神送走?” 西南一样有蛇灵的说法,本身戾气不重的人,都不敢轻易对蛇下手。 “你父亲得的是病,找神婆有什么用?” 李易民摇了摇头,转身对刘琦说道:“刘院,患者有长期吃蛇的行为,我怀疑是蛇源性寄生虫感染。冷血动物本身就是寄生虫高居载体,有些寄生虫甚至通过寻常高温都消杀不干净。一些幼虫会随着蛇肉进入人体,最终在肝脏区定居发育。” 张乡科提出疑问,“可是我们查过嗜酸性粒细胞,指数不高啊。” 李易民说道:“嗜酸性粒细胞,是查证寄生虫感染的主要指标,但并不是唯一指标。如果寄生虫直接寄生在内脏组织,没有向血液蔓延,嗜酸性粒细胞指数就不会有显著升高。” 一群医生若有所思,刘琦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该怎么确认呢?我们医院可没有这样的检查设备。” 李易民说道:“直接做诊断性驱虫治疗吧,如果高热状况在用药后有快速缓解,那就能反推出是寄生虫感染。然后再按照寄生虫感染的治疗流程进行治疗就行了。” 在场的医生都没有听过这种诊疗方法,刘琦问道:“该用什么药?” 李易民说道:“吡喹酮就行,县医院有吗?” 刘琦眼神怪异地看了李易民一眼,说道:“我知道这种药,今年世界卫生组织才获准全球推广。县医院没有,市医院应该有。老张,马上联系市医院。” “好嘞!” 有了方向,大门诊室里的气氛都轻松了不少,张乡科出门联系市医院去了。 李易民见患者的女儿一直盯着他,有点又敬又怕的感觉,他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于是说道:“你父亲得的这是病,跟蛇灵半毛钱关系没有,别去找神婆,那是迷信。” “好好。” 女子忙不迭乖巧地点头,下一句话却差点让李易民一头栽下去。 “我肯定不去找神婆了,神婆可没有大夫你的本事,能算出我爹是因为吃蛇得的病。” 李易民说道:“别瞎说,我这可不是算的,这是通过观察,利用科学推导出来的。” 女子从善如流,“是是,大夫你放心,我保准不泄露你的本事。” 得,这是非得把我划到神棍那一类了。 一屋子医护人员都被女子的憨实逗笑了。 刘琦却忍不住感慨说道:“易民大夫你这是各方面都强啊,你让我们这些正规医生情何以堪?” 李易民心说。你要有我前世那么丰富的医疗经验和卷的精神,你也不会比我差。 “刘院可别给我戴高帽子拉仇恨了,你把我捧这么高,以后要是病了痛了再来县医院,这些大夫不给我治怎么办?” “不会不会,易民大夫你才是说笑了。” 一群医生连忙摆手,这年头的职业人大多佩服强者。 李易民很喜欢这样的氛围,比后世纯粹多了,所以他也多说了两句。 “其实不论是西医还是中医,最后要大成,都得归到经验类科学当中。当病例见得多了,疑难杂症自然也就能一眼看穿,触类旁通。老祖宗就归纳得特别好,病从口入。所以从患者的工作和生活细节入手,要查证病因病源,其实就没那么难……” 望闻问切,中医最核心的问诊手段,几千年的总结,不是没有道理的。 眼下的医生都还纯粹,哪怕是纯西医出身,也会保持听脉的习惯,不像后世的医生,离开仪器就不会看病。 任何病都要通过检查报告上那冰冷的数字来判断病因,可不就是容易让人诟病么? 两个多小时后,市医院的药送到了。 患者服用之后,不到一个小时,体温果然明显下降。 这一夜都没有再复发。 第二天再见到刘琦的时候,刘琦感慨的不行,一个劲地说,要不是有李易民在,他这个脸就丢大了。 李易民这才知道,这个病人竟然就是从市医院转过来的。 刘琦说道:“我回西源的时候,本来是分配去市医院做主任的,结果人家不要。所以我才来的县医院。” 李易民说道:“那还不好?在市医院只是个主任,在县医院来了就是副院长,还是常务。” 刘琦说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人谁不是这么想的哦?所以那时候我就憋了劲要让县医院超过市医院。只不过这条路不好走啊,这都快七年了,才勉强见到点成效。” 李易民心说,你这一脸的得意劲,可不像是见到一点成效的嚣张啊? 刘琦趁机给李易民抛出橄榄枝,“易民大夫,真不考虑来我们县医院?别拿执业资格忽悠我。只要你愿意来,执业资格证和编制,都由我来给你解决。” 李易民摆摆手,说道:“革命事业无大小,我留在村里给人看病,那也是为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嘛。” 刘琦说道:“你呀,也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这么惫懒的想法。说你不上进吧,偏偏你能把一身医术修炼得出神入化,让我都佩服。可是你明明有一身本事,却又不愿意往出来使。” 李易民笑道:“我怎么就没使了,你看这该帮忙还不是都帮了嘛。” 刘琦说道:“算了,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我就不再劝你了。但是不轮到什么时候,只要你想通了,西源县医院的大门都朝你敞开。” 李易民点点头,认真地道了一声谢。 虽说有本事的人从来不担心没饭吃,但是有一身本事,却遇不上明主的人,历史上也不要太多。 当然,这辈子李易民只想做自己的主人,他自然不担心被谁埋没。 不过来西源下乡这段日子,他确实遇上了许多真心帮他的人,这让他在前世被伤得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愈合得速度非常快。 约莫中午的时候,唐彬林的电话打到了刘琦办公室,让刘琦安排车送李易民去市里一趟。 第32章 时代的英雄 第32章时代的英雄 县医院一共就一辆公共轿车,几天前就借给其他单位出任务去了,别的单位也找不到车。 好不容易托到肉联厂,才终于坐上一辆送二师兄去市里的农用卡车。 好在才开春,气温没那么高,坐在副驾驶虽然也能闻到二师兄的味道,却不如夏天那么浓烈刺鼻,被高原的风一吹,注意力很快就被风景吸引了。 随后脑海里就开始幻想次仁西堆的形象,然后盘算该怎么说服这位少数民族英雄接受手术治疗。 经历过后世的信息爆炸,李易民对少数民族同胞没有滤镜。 前世接触的多,甚至深爱他们的淳朴,以及他们多姿多彩的民族基因和文化。 少数民族同胞普通人接触的多,英雄和身居高位的,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所以去西源市的路上,李易民还是有些兴奋。 车窗外是壮阔的高原景致,远处雪山绵延,阳光在落在雪顶上,染出圣洁的光芒。近处的草场才堪堪冒尖儿,透着勃勃生机,牦牛群如同黑色珍珠散落在草场中间。天空湛蓝的令人陶醉,几缕薄云如同哈达一般飘逸,骑在天空中招摇。 司机很健谈,一路上都在给李易民介绍景色,兴致来了还会唱上几嗓子藏族或者彝族的歌谣。 他不是个唱歌的料子,但是少数民族歌谣特有的那种曲调和韵味,还是很容易就能让人听得入迷。 唐彬林老早就在市肉联厂等了,见到李易民之后,一脸的唏嘘,喋喋不休地骂了他老领导十来分钟。 当然,关切的责备,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骂。 李易民却能从唐彬林的抱怨中,听出他确实是无奈了,甚至还有点上火。 想想也是,念着旧时的战友情,连工作都顾不上来忙这回事,结果当事人不接茬,他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怎么能不上火?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借来的摩托车,铃木125,在这年代算是最时髦的款式了,只不过车造得有点厉害,像是个遭尽世间磨难的憔悴大叔,驮个人跑得很吃力,吭哧吭哧的。 唐彬林直接带着李易民来市局招待所蹭得午饭,“我们在这儿等等吧,他下午还有个会,下午晚上堵不上他,估计你就还得在这里将就一天。” 李易民说道:“住市公安局的招待所,要还算将就的话,那你可以让我多将就几天,我没关系的。” 唐彬林说道:“你就自己傻乐吧,我没心思跟你开玩笑。” 看样子,这雄壮大汉确实是被难着了,李易民也不好再逗什么焖子,说道:“你那位战友到底什么情况嘛,你在电话里也没说。他到底是怕我技术不过硬,还是怕其他啥?” 唐彬林解释道:“你别会错意,他都还不知道你的存在,我们只说找到了可以给他动手术的医生。他对你没有意见。” 李易民摆摆手,说道:“你不用解释这个,我就是想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同意手术?” 唐彬林苦着脸说道:“他其实从始至终都不同意手术,是他的家人和我们这些战友,觉得他这个伤不能再拖了。” 李易民的神色严峻了起来,好一会儿之后才说道:“这事可不能马虎,手术是否能够成功,肯定取决于手术医生的能力。但是患者愿不愿意配合,这也是考量的标准之一。” 唐彬林说道:“道理我们自然都懂。但他的身体,确实不能再拖了。你能想象的到不,一个跟你差不多个子的藏族大汉,体重却已经不足一百三十斤。要知道他以前在部队,马可一直保持着一百七十斤的标准体重。” 李易民的个子差不多一八三,藏族同胞的骨骼大多偏大,体重却只有一百三不到,这确实已经严重危及了身体健康。 “他是害怕手术失败,下不了手术台,所以不愿意手术?” 李易民尝试着问道,一个革命英雄有这样的心理,他挺意外。 唐彬林听出李易民的弦外之意,他也没怪责,只是纠正道:“他不是怕下不了手术台,而是怕手术不成功他却又死不了,反而落下更严重的病根,然后被强制退休。” 这种打开方式的话,那一下子就和英雄形象契合上了,就是这个味儿。 “所以你让我来市里,是想让我以手术医生的身份,来劝劝他?” 唐彬林点点头,说道:“我们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不然也不会劳烦你。” 说着,唐彬林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喃喃说道:“虽然不知道你能不能劝得了他,但是不管咋样,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亲朋好友都已经轮番上阵了,谁也没有劝住,唐彬林其实对李易民真没报什么希望,也就是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他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小唐,这位就是要给次仁动手术的大夫吗?” 两人正聊着的时候,一个穿着藏袍的妇人走了进来,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李易民身上。 这是一个很有韵味的女人,不论是服饰、发型还是长相,既有藏族女人的异域风情,五官柔和,却也不失汉人女子的温婉。 唐彬林赶忙站起来给李易民介绍,“这是我战友的妻子,秦文洁。嫂子,这位就是易民大夫,由他给次仁大哥主刀,刘琦亲自验证过技术的。” 秦文洁微微给李易民弯了弯腰,顺势邀请起身的两人再次坐下。 “刘琦推荐的大夫肯定没问题。听说易民大夫是城里下来的知青?” 李易民说道:“是。秦大姐,你是汉人还是藏族?” 唐彬林愕然瞪眼,“易民大夫,咱能先关注正事吗?” 秦文洁却笑道:“没事,这说明易民大夫是个纯粹的人,心思纯粹的人,才更能在自己的领域出类拔萃。” 李易民被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秦文洁却认真地回答了李易民的问题,“你看得没错,我是汉人。跟次仁结婚之后,才开始穿他们的服饰,像他们民族的女人一样打扮。” 李易民说道:“秦大姐身上兼具了汉藏两族的优点,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秦文洁说道:“易民大夫身材高,眉眼也周正粗犷,你要是有机会也可以尝试一下少数民族的装扮,一定也很英武。” 李易民连声说好,后世短视频发展起来以后,少数民族的服饰和文化,不知道亮瞎了多少人的眼,他也不能免俗地沉溺过一段时间。 “次仁这个人,性子一直都很执拗,以前我们都能由着他,但是这次真的是人命关天。所以希望易民大夫能够站在医生的角度,好好帮我劝劝他。” 秦文洁把姿态放得很低,说的轻声细语,李易民却分明能够感受到她那温婉语气中透露出来的强大气场。 这也不是一个单纯相夫教子的柔弱女人啊,她的社会地位怕是也低不到哪儿去吧? 当着人家的面,又不能跟唐彬林打听,李易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憋屈的。 他没有立马答应秦文洁的请求,市医院有的是专业医生,想来他来市里之前,肯定已经有许多医生从专业的角度上劝过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唐彬林就次仁西堆的情况又做了一番介绍,劝他手术的不止有专业医生,甚至还有上级领导,以及大老远从部队请假回来的儿女。 这么多人都劝不动,这得多顽固了啊? 李易民脑海里不由自主开始脑补次仁西堆的形象,不得不说,一下子就生动起来了。 “恕我直言哈,两位,从专业的角度,我不见得就比市医院的医生更能说服患者。” 秦文洁皱眉说道:“但你是他的主刀,应该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吧?” 李易民摇了摇头,说道:“这么说吧,再小的手术,那也都有风险点存在的,哪怕有九成九的成功率,那不也还有零点一的失败风险嘛。现在的情况是,秦大姐你的丈夫,他首先着眼的就是这零点一。” 李易民摊了摊手,说道:“而这零点一,就有可能是把他从工作岗位拉下来的潜在风险,所以这才是他不愿意动手术的原因。” 秦文洁和唐彬林立刻就沉默了,李易民这番分析恰好就是次仁西堆此刻的心态,他们也都是琢磨好久才想明白的。 “易民大夫果然慧眼如炬。” 好一会儿以后,秦文洁才打破沉默,“易民大夫既然能够摸透次仁的心态,那你能不能想办法说服他?” “我可以试试。” 李易民想了好一会儿才松口答应,说道:“不过我有个要求,你们不用给我引荐,我自己去找他,尝试着用我的办法试一试。但是事先得说好,我不保证一定能劝服他。” 唐彬林还有些皱眉,秦文洁却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不管成不成,我们都感谢易民大夫。”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正准备分道扬镳的时候,招待所的服务员来通知李易民,有他的电话。 李易民还有些奇怪,唐彬林解释道:“我给刘院长打过招呼,若是有事找你,就打这儿的电话。” 李易民还道是县医院出了啥事,接起电话才发现是王宁打的。 “李哥,陈志凯被打了。” 第一句话就把李易民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 王宁说道:“他不是跟王杰的人下乡收药去了吗?结果正好遇到黎剑的人,双方也不知道怎么就起了冲突,然后就打起来了。” “双方各有多少人动手?陈志凯怎么样?” “一边差不多都是五六号人,陈志凯个子小,一打起来就缩了边边,他没受什么伤。” 王宁有些犹豫地说道:“不过听王杰说,两边会打起来,好像陈志凯的责任还很大,是他先挑衅的。” 李易民握着电话微微笑了一下,心里对陈志凯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这家伙就是有急智。 黎剑背后的人卡着西苗乡药厂的手续不批,直接找上门去那得被讹死。 找一个直接矛盾作为切入点,这才是正确打开方式。 李易民还后悔没给王宁和陈志凯分析这一折,不想陈志凯这个脑袋瓜灵活的家伙,已经反应过来了。 “现在王杰是什么意思?这事他准备推到陈志凯身上?” 王宁说道:“那倒是不至于,反正听王杰发牢骚,黎剑好像准备找他算账。” 李易民满不在乎地说道:“算就算呗,反正是他的队伍。” 王宁担忧地问道:“李哥,这事我们真不管?” 李易民说道:“我们咋管?我们就是下乡的知青而已,没有背景,又不是什么过江龙,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呀。不过你见了陈志凯要提醒他,发扬好缩边边的优点,莫被人敲了黑棍。” “好嘞。” 王宁答应下来,又问李易民啥时候回去,还说已经见到写黎雅英故事的那个人了。 李易民忙压低声音问道:“这事王杰知道不?” 王宁说道:“我还没跟他说。这事不用跟他说吧?” 李易民说道:“当然不用,暂时谁也不能说。” 王宁说他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随后就说:“我有点担心那个家伙的状态,他的情绪非常不好,有点像是随时都能走绝路的那种人。他已经把这些故事抄了上百份,全是手抄的,他说他准备找个楼直接往下撒。” 李易民心头一紧,这特么怕不是要连着他自己一起撒下来吧。 “你一定得稳住他,告诉他说,事情很快就会有转机的。他的公道一定能帮他讨回来。” 王宁说道:“我劝了,但是就怕他头脑一热。而且李哥,这事的转机到底在哪儿呢?你想到办法了吗?” 李易民说道:“当然想到了,我来市里就正在做这件事。一定要稳住他,稍安勿躁。” 王宁答应下来,挂电话之前,李易民问了一嘴刘卫国有没有找他们。 王宁说没有。 李易民心里就哼唧了一声,这是真打算当甩手掌柜啊。 既然你想当甩手掌柜,那可就别怪我把事情搞得让你们不好收尾哦。 说实话,李易民对刘卫国以及他后面的人是真有点失望的,既想要既得利益,却又舍不得身上的羽毛沾泥,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没事吧?” 唐彬林见李易民这个电话接的有些久,不放心地过来问。 “没事。”李易民收起心态,什么也没有透露,问清楚次仁西堆的办公室,就让唐彬林把他送到市委大院,他独自进了院子。 这年头的政府大门还没有那么难进,哪怕是才从田里出来,脚上带着泥,也没人会把你拦在门外,顶多有个好心的人问你要办什么事。 当然,事无绝对,保不齐就会碰上个别眼高于顶的。 比如李易民上楼以后就遇上了。 “同志,请问次仁领导的会议已经开完了吗?” 来到次仁西堆的办公室见没有开门,恰好有个眼镜路过,李易民就问了一嘴。 结果,那人轻轻一推眼镜,眉眼上翘打量了他一眼,趾高气昂地问道:“你是谁,你有资格关注次仁领导的行程吗?” 李易民心头一下就来火了,这是重生后遇到的第一个打官腔的货吧? “我一个人民,我问问人民公仆的行程,有问题吗?” 那人勃然大怒,“调子还起得挺高,怎么着,想在这里撒野?你也不看看这是哪儿?” 李易民将手往胸前一环,说道:“那我就还真想问问了,这儿是哪儿?合着我一个人民就不能来呗?” 那人义正辞严地喝道:“搞清楚你的身份,这里是西源市市委大院,不是阿猫阿狗都能来遛弯的地方。识相的就赶紧滚,不然我就让保卫队把你扭到隔壁大院去。” 隔壁就是公安大院,两人的争执引起了好几个路人关注,闻言纷纷替李易民抽了口凉气。 “这人谁啊,怎么敢跟牛秘书起腻?” “不认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憨小子,惹急了牛秘书,这下有苦吃了哟。” “听说牛秘书准备往上提了,快是三号大秘了。这会儿撞他的枪口,不正好被拿来杀鸡儆猴嘛。” 周边人议论的兴起,估计不少人存了捧牛秘书臭脚的心思,故意没有压低声音。 牛秘书听得意得志满,都恨不得拿下巴看李易民了。 可以他的个子比李易民矮了半个脑袋,那努力把脖子太高的模样,看不出多少神奇,倒是显得有些滑稽。 李易民也从周围人的议论声里大概明白了眼前这人的地位,可他对于政府部门的架构了解的少,真不懂得三号秘书的含金量。 他想的是,他就是个下乡知青而已,这辈子连医生都不想做,更不会走公务员的路子。 所以你再牛逼的秘书,管我屁事。 “同志,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报告一下次仁领导,我是来告状的,结果被人拦下了,要送我进局子。我现在怀疑他公器私用,和我要告的那个人是一伙的。” 李易民扯着嗓子冲旁边的人喊,被他盯着的那个人脑袋一缩,慌忙仓皇而逃。 但是他这一嗓子吼得动静够大,跑了一个,却又来了更多看热闹的。 这下,牛秘书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老钱,马上通知保卫部的来人,这里有人闹事,扰乱公共秩序,必须立马控制。” 被牛秘书点了名的那人愕然一愣,随即不情不愿地在让人的推搡下往楼下走去。 牛秘书冲李易民扬了扬头,冷笑不已,那模样好似在说,看到差距了吧?你喊人人只会跑,我喊人你马上就要遭殃了。 第33章 领导也喜欢激情戏份 第33章领导也喜欢激情戏份 牛秘书全名牛伟立,今年二十八岁,十年前从本市的师范学校毕业,被分到了教育口工作,机缘巧合之下进了秘书处,这一熬就是七八年。 如今终于见到曙光,一朝媳妇熬成婆,牛伟立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早就想把这些年受过的委屈释放出来了,只可惜机关里个个都是人精,没人给他释放得意的机会。 正愁无人可以用来立威,李易民就上杆子来触他的眉头,虽然很气,但也让他有了一种瞌睡来了有人给送枕头的快感。 这个时代的楼房格局还很笨重,大多是对向两排房间的那种,不太注重采光。大白天也需要开着路灯,过道里才显明亮。 走廊上的白炽灯光惨惨地照着过道,将人影拉得细长。 牛秘书年轻气盛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白皙,眼镜片后的眼睛里浮着若有若无的冷笑,他就那么直视着李易民。 周围闻讯跑出来看热闹的人更多,牛秘书脸上的得意愈浓,心底里却多少也有些忐忑,他虽然即将上马三号秘书,但到底还没有走马上任,万一传到哪个领导耳朵里,他怕是会落个不够沉稳的印象。 可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让他主动退一步那也不可能了。 连个外来的小子都收拾不住,他三号秘书的威严如何守得住? 在这场对峙中,李易民显然是处于弱势的,在围观的人群看来是这么回事。 可是让人意外的是,这个外来的年轻娃子,面对牛秘书咄咄逼人的压迫,竟是不见一会儿仓惶。 单丛气质上来看,甚至比牛秘书都还要风轻云淡。 “这娃子不会是哪个领导家的后生吧?这一身气质可了不得,和牛秘书对峙都不落下风。” “该不是哪个领导家的娃子,没听他说是来告状的吗?我看肯定是哪个单位的刺头儿。” 这年头刺头儿多,特别是刚好那几年又才过去,好多刺头儿经历过斗争的洗礼,还有不浅的文化,这种刺头儿是最难对付的。 “他说牛秘书跟他要告的人是一伙的,有没有可能是真事?” “这娃子面相周正,不像是坏人,莫不说,还真有可能。” 相比之下,大院里的人更了解牛秘书一些,在很多人心目中,牛秘书可算不得光明磊落的人。 围观人群的议论风向骤转,纷纷杂杂地传进牛秘书耳朵里,他突然有些慌乱。 该死的老钱,这么长时间了,咋还没有把保卫部的人带来? 时间愈久,牛秘书心里的慌乱就越盛,这是他的主场没错,可恰恰是因为这样,他才是更需要注重影响的那个人。 “小子,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给我道个歉,然后赶紧滚出大院去,我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 牛秘书色厉内荏地对李易民说道,形势对他已经在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他决定息事宁人了。 围观的人群把牛秘书的话听在耳朵里,愈发觉得牛秘书可能真的有问题了,于是议论的天平再次偏向李易民。 “我正常进入大院,也是通过正常途径寻找领导反应问题,我不觉得我有哪儿做错了。” 李易民神情平静地看着牛秘书,不卑不亢地说道:“所以我不知道我该道哪门子的歉。如果你硬要觉得我做错了,想要按照你的方式收拾我,你随便。但是我保留向上申诉的权利,你要是能承受,请随便。” 后半段话,李易民刻意地提高了音量,足够让围观的人都能听见。 亲人、朋友、同事,以及医生都轮番地劝过次仁西堆,结果都没能把这位领导的心思掰过来。 李易民就知道,通过正面的方式,他也没可能劝动次仁西堆。 要想撬动这位少数民族的英雄领导,只能另辟蹊径,险中取胜。 告状不是他的真实目的,却也是他的诉求之一,所以他得把事情闹大,先把次仁西堆架起来,让他不得不听他说话。 围观的人这次是真震惊了,这外来的娃子不管有没有背景,这也太有种了,敢当着面这么顶撞牛秘书。 倒反天罡! 牛秘书心里冒出四个大字,他怒极反笑了起来,“小子,你很有种,有本事你就一直硬到底。”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被牛秘书咬牙切齿地咬出来的,他给李信扔下一句狠话,无视围观人群的纷议,走到楼梯口,探头吼道:“老钱,你是哪儿去了,保卫部的人怎么还不来……” 围观的人群陡然哗然起来,牛秘书这是要来真的了。 人们纷纷同情地看向李易民,有人于心不忍想要悄悄给李易民使个眼色。 却是没等他们有所行动,牛秘书的话音都还没有落定,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双开木门突然打开,几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自那逆光之中,只能看见一些大致的轮廓,当前一人高挑瘦削,依稀的身影里却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令得整栋楼的空气都仿佛停滞了一下。 围观的人群位为之一静,牛秘书也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 声音略带沙哑,却铿锵有力,如同高原上刮过的风。 那道瘦削的身影缓步走过来,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在牛秘书身上,“怎么回事?” 牛伟立的心里咯噔一声,次仁领导官风刚直,待人处事却和煦,这一问却直接越过了他的名字,这是生气的征兆。 做秘书的,摸领导的脾性是基本功,牛伟立虽然没有直接在次仁西堆手底下工作过,却也深入研究过这位藏族领导的脾性。 牛伟立慌不迭地摆正姿态,解释道:“领导,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个不太开眼的小娃子,想在咱们这里找事,我正准备劝他离开。” “是这样吗?” 次仁西堆的目光如同鹰隼一样落在牛伟立脸上,牛伟立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后背里冒出大片大片的冷汗。 李易民也才终于看到这位少数民族英雄的庐山真面目。 高大的个头很容易在人群中脱颖而出,穿着一件藏青色中山装,衣长很合适,肩膀处却显得有些空荡。 肤色有很明显的高原特征,黝黑中透着久晒而得的高原红,还夹杂着健康缺失的暗黄。 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明亮有神,像是雪山上尚未封冻的湖泊,清澈而深邃。 牛伟立在这双眼睛的凝视下,冷汗已经从额头渗出来,明明才开春,高原的风还透着料峭,他却如同站在酷暑之下,从内到外都透着燥热。 “领导……” 牛伟立扛不住了,嗫嚅着吐出两个字,眼里满是求放过的祈求。 次仁西堆微微锁着眉头,眼睛里的厌恶一闪而逝,到底没有当着外人的面,撕下这个三号秘书狐假虎威的假衣。 “先忙你自己的事去吧,让人都散了。” 次仁西堆重拿轻放地说道,牛伟立吐了一口气,悬着的心却不敢放下来,他很了解这位领导的脾性,这事不会这么轻易就过去的。 不过能先把眼下这一关过去也行,大不了回头请他的领导从中斡旋一下。 只是这一来,在自己领导心里的份量,怕是就会变轻了,不知道又得做多少事才能换回来。 牛伟立心头在滴血,有今天的地位和份量,他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结果就因为这屁大点事,就浪费了那许多的努力。 都怪这个该死的外来小子! 牛伟立把这笔账全都算在了李易民身上,所以临走时候,他偷偷地剜了李易民一眼,心里头暗暗发誓要把这一切都找回来。 李易民恍若未察觉牛伟立的小动作,依旧老神自在地站在,实际上他心里却在冷笑。 这看起来也不像是头脑简单的家伙,怎么偏偏做出这么幼稚的小动作,他真当做领导的都是瞎子吗? 李易民看得分明,次仁西堆看着牛伟立的背影,眼底的神情更严肃了许多。 “小伙子,是来告状的?” 待人都走了,次仁西堆的视线才落到李易民身上,柔和了许多,严厉却没有减一分,“你可要想清楚了,没有真凭实据,那可算是诬告。” 李易民坦荡地说道:“领导可莫要吓唬我,我只提供思路,查证取证,该是你们的工作才对。” “你小子可不像是普通社员,说说,你要告谁?” 李易民的应对显然合了次仁西堆的味道,他一边说话,一边招呼李易民跟他上楼。 “能找到我这里来,你要告的人显然身份也不寻常。如果反应属实,我肯定给你一个公道。所以不着急,想清楚了再开口。” 李易民打蛇随棍上,说道:“行,领导,那我就在心里再捋捋。” 又一次不按套路出牌,次仁西堆愣了愣,才推开办公室门,请李易民进去坐下,立刻有人用搪瓷杯倒了热水送过来。 次仁西堆摆摆手,示意他的秘书,“你出去打声招呼,不能让人打听这儿的事。” 这是规矩,到纪委检举的一般都是官员,为检举者保密,这是纪委的工作。 等秘书走了之后,次仁西堆才又说道:“刚刚在楼下听了一嘴,牛伟立和你检举的人是一伙的?” 李易民忙道:“领导,那是我胡说的。一码归一码,这位牛秘书格局较小,擅打官腔,有拿鸡毛当令箭的嫌疑。但我和他此前根本不认识,不知道他有没有干过违法乱纪的事。这一点你不能冤枉他。” 次仁西堆愕然,随即咧嘴说道:“合着你把诬陷他的事,算到我头上来了?你这娃子的胆子倒是不小。” 李易民说道:“误会嘛,说开了也就散了呗。次仁领导是革命英雄,胸中自有丘壑,怎么会揪我这点小痛处?” 次仁西堆眯了眯眼睛,说道:“听你这娃子的口气,事先还打听过我。那就说明,你要反应的事,不是空穴来风啊。” 李易民说道:“次仁领导日理万机,自然不敢来你这里信口胡诌。” 次仁西堆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说道:“那来说说吧,你要不要先介绍一下自己?” 检举,李易民自然有选择匿名的权利。 虽然是人都已经方面了,选择匿名有点脱裤子放屁的嫌疑。 但是李易民还是选择先隐身,毕竟他是次仁西堆的主刀,名字一说,只怕人家立马就能反应过来。 “领导先看看这个吧。” 李易民把一沓纸送到次仁西堆面前,然后就没再继续说话。 这沓纸自然是那个被搞得一蹶不振寻死觅活的苦主老师编写的那一份。 这玩意儿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不能拿来做证据的,虽然里面用上了部分真名,但是叙事手法太艺术化了。 活脱脱一副小说加工的艺术手法……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声情并茂的文字,给人的震撼力度才够大。 李易民一直在仔细观察次仁西堆,经历过战火淬洗的灵魂,又身居高位,他该是早就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可是在看这几段小故事的时候,李易民数得很清楚,他的眉头足足跳了七次。 次仁西堆肯定不可能是因为故事里面露骨的描写手法而情绪波动,他震撼的自然是这些故事的本身。 约莫半个小时,次仁西堆才放下手中的纸张。 他先是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才开口说道:“所以,你是为了帮他人申冤?” 李易民摇头说道:“领导把我的境界看得太高了,机缘巧合之下知道的这件事,我愿意为他出头来揭露这件事,是因为我要办得事,恰好也涉及到这些人。” 次仁西堆长时间地盯着李易民,显然是在心里判断他说的真假。 李易民也不慌,就任由次仁西堆审视。 好一会儿之后,次仁西堆才吐了口气,说道:“那么,从头开始说吧。” 李易民也不客气,开口说道:“事情其实不复杂,我是西苗乡崖下村的知青,下乡时间不长,但是我看到了社员们生活上的凄苦,却也看到了咱们西源的丰富物产……” 李易民从社员们踊跃送药开始,讲到西源药材的多样性和高品质,又谈到供销社对于药储仓库管理上的不合理,以及无法给到社员们一个合理的收购价格。 这是西苗乡建立药厂的初衷,然后他再介绍了省中医院参与的背景。 最后,李易民才落到药厂手续被人卡着这件事上。 次仁西堆听得很认真,也一直在消化整件事。 等到李易民讲完事情经过,次仁西堆经过了差不多一分钟的长考,再次开口的时候,首先就肯定了李易民他们建立药厂的初衷。 “你们这个想法很好,作为知青,能够为当地提出这种完全具备可行性操作的建议,证明你这位同志是真心把下乡这件事当成了革命工作来做。” 次仁西堆欣慰地说道:“上级部门推动知青下乡,支援乡村建设这项政策其实很好。推行到现在也差不多小十年的时间了,说实话,成效其实没有达到制定这项政策的预期。” 李易民心说,这一点领导可能你就看差了,国家让知青下乡,最大的预期根本不是把乡村建设的怎么样,而是为了减轻城市的负担,消耗过剩的劳动力。 真正的乡村大建设,那还是好几十年后的事呢。 当然,这也因为李易民是个过来人,他看过后世人们对知青下乡这件事各种切入点的总结,所以才能看清楚其中的利弊。 对于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国家推动知青下乡的政策,那就是来加上农村建设的。 “所以药厂的手续被卡住,关键原因是因为你们即将成立的这家药厂,动了私药贩子的利益?” 李易民赞道:“领导慧眼如炬,一眼就看透了问题的关键。” 次仁西堆说道:“别捧我的臭脚了,你就差直接把正确答案说出来了。” 李易民嘿笑不已。 次仁西堆敛住神色,果断将话题拉回正题,说道:“黎雅英,我对这个名字大概有些印象。她的丈夫,在西源县位置还很关键。你确定,这里面检举的有伤风化的那些事,他有参与?” 李易民摇头说道:“我只管递扣儿,取证的事我可不够专业。不过据我所知,检举这件事的这位老师,如今过的很痛苦。他把这些内容手抄了上百份,准备找个高楼直接撒下去。” 次仁西堆的脸色顿时一变,说道:“人命关天,你怎么不先说这件事?” 说着,次仁西堆就准备站起来,看样子是准备直奔西源。 李易民忙说道:“领导稍安勿躁,我已经让同伴找到他,暂时将他稳住了。” 次仁西堆松了口气,又重新坐回去,才责备地说道:“你这娃子啊,这是在测试我的心脏强度啊。” 为人质朴,做官刚正,却又能用轻松的语态调节气氛……不知不觉间,李易民就被次仁西堆的风度折服了。 瞅着他明显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李易民心里不由有些沉重,他是真心希望这样的好人好官能够长命百岁,少一些病痛。 第34章 功成身退 第34章功成身退 李易民不是没有见过好人,也不是没有见过好官。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虽然才短短交流不到两个小时,他确实深刻地感受到了次仁西堆的人格魅力。 李易民在观察次仁西堆的时候,其实次仁西堆也在观察李易民。 都已经知道李易民是崖下村的知青,而且还是西苗乡药厂的发起人,次仁西堆哪还猜不出李易民的身份? “行了,这事我就算是接下了。” 次仁西堆看着李易民,说道:“不过话先说清楚,我能管的只是某些身在其位,却知法犯法的人。至于西苗乡的药厂,到底能不能建,怎么建,那都是地方政府的事。我相信,只要合理合法合规,地方上的官员,是会做出正确决策的。” 李易民说道:“当然,各人自扫门前雪。严格意义上来说,我这都有点太平洋警察的意思了。领导不要怪我多事就行。” 次仁西堆笑道:“听听,你这小同志心里是有怨气呀。也是,你们地方上的某些领导缺乏担当,不该把这件事推到你一个知青头上来啊。” 可不是咋地! 李易民颇有点找到知音的感觉,却是不等他大倒苦水,次仁西堆话峰一转,说道:“不过换个角度想一想,你应该也能理解。有些事情,身在局中,牵一发而动全身。选择你这个局外人,反而能够达到兵行险招的目的,制敌于无形。” 李易民眼睛瞪大,是这样吗?刘卫国他们的战略思维有这么高而玄妙? “是不是在想,我在给你们的地方领导找借口?” 次仁西堆一眼看破李易民的心思,笑着说道:“要对我们的干部有信心嘛,都是从各种斗争中走过来的,他们经历的许多凶险,一般人根本想象不到。从斗争中历练过来的智慧,还是值得信任的。” 李易民想了想,说道:“领导批评的是,是我着相了。” 次仁西堆说道:“每个人站的位置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最后得到的结论自然也就不同。就好比其他人来劝我治病,都是站在为我好的位置上,却没人提我真正担心的是什么。 殊不知,他们越是那样,才越让我轻易不敢做那个决定。 承别人的好处越多,我心里垒起的巨石也就越高,所以才越不敢懈怠啊。” 这是猜到我的身份了? 李易民心中苦笑,次仁西堆却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 “易民大夫你这样煞费苦心,虽然也让我心惶难安,但是却恰恰好地挠到我心理上的痒处,让我看到了我的责任。 咱们的队伍里还有这么多需要我去铲除的蛀虫,可没有一副好身体,我该怎么去和他们斗争呢?” 次仁西堆看着李易民,和煦地笑问道:“易民大夫,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李易民腼腆地笑道:“领导你这一下子还真是把我问住了,我确实想着兵行险招来着,开了弓,却压根儿还没有想到箭该往哪儿射。结果领导自己帮我把准星儿校准了。要么说您才是战斗英雄,您才是受人敬仰的领导呢。” 次仁西堆摆摆手,说道:“咱就不要在这儿相互吹捧了。我听过你的事,也相信你的医术。我就跟你确认一件事,我这台手术,能成功吗?” 李易民认真地说道:“别的医生我不敢保证,但是由我主刀,有九成以上的把握,能让领导恢复如初,不影响今后的工作。” 次仁西堆说道:“我知道你们当医生的讲话都喜欢留余地,九成把握,那就是百分百成功率了……” 李易民心说,领导你可不要给我挖坑,就是太上老君来了,也不敢给任何患者百分百保证啊。 但是随着次仁西堆说出同意手术的话以后,李易民的心情还是忍不住一阵轻松。 最艰难的部分终于挺过去了,手术无他而言,反而没什么难度。 说心里话,他是真心希望这样的好官能够活得更久一些,他们比太多人更值得拥有健康和漫长的生命了。 “原则上我同意手术了,但是必须得等到我办完这件案子之后。” 次仁西堆扬了扬手里的纸张,讲了他的条件。 李易民自然同意,“案子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搞定的,在这之前,我希望领导能够配合我做一次全面检查。只有完全掌握了你的身体情况之后,我才能确定最佳手术时间和方案。” “没问题,你来安排就是。我这百八十斤就交给小娃子你了。” 次仁西堆爽快地答应下来,李易民幸不辱命,离开办公室,找到唐彬林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当天夜里,秦文洁就在家里备了一桌好菜,硬让唐彬林带着李易民上门接收了他们一家的谢意。 说是一家,其实就只有秦文洁和儿子扎西在,次仁西堆接下李易民提的案子,连夜成立了工作小组,他虽然没有直接挂组长,却也夜宿单位,连夜部署。 秦文洁不太好意思地表达歉意,“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旦做起事情来,就什么也不管不顾了。易民大夫,你担待着点。” 李易民说道:“秦大姐言重了。次仁领导这么专注,也正是他的人格魅力所在。他虽然小家顾得少,但是却在全心全意为着大家,这就是他的价值体现。” 秦文洁的眼里泛过柔和的光,李易民的话将她代入到了才与次仁西堆相识的那段日子,她确实是被次仁西堆的专注吸引到的。 结婚后独自面对家庭琐事,特别是照顾儿子长大的那些岁月里,她确实埋怨过,但从来不曾后悔过一次。 次仁西堆不是故意不管家里的事,他的的确确把全部精力都奉献给了革命事业。 可就是这样一个纯粹的人,如今却饱受病痛的折磨,生活何其不公! 心里头想着这些,秦文洁的眼眶就忍不住有些泛红。 他们的儿子扎西继承了次仁西堆的高大,五官却也兼具着秦文洁的精致和柔和。 军人的气质在他身上展露无遗,他安慰母亲,说道:“别想了,妈,吃饭吧,别饿着易民大夫了。我爸还得靠他做手术呢。” 秦文洁这才收拾情绪,笑着招呼李易民上饭桌。 唐彬林作陪,这顿饭吃的时间很长,大家聊的更多的还是次仁西堆的病情。 李易民知道这些人心里头都在担忧,所以就着刘琦安排做过的检查报告,事无巨细地与他们分析了这台手术,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从次仁西堆家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半轮残阳挂在西边那座凸山头顶,将半边天空染成一片橙红,更远处的雪山就仿佛披上了一层金纱。 李易民迎着夕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凉爽的空气沁入心脾,却难以平复内心的波澜。 唐彬林走到他的旁边,问道:“在想什么呢?” 李易民感慨地说道:“你这老战友老领导是个有福之人。” 唐彬林苦笑道:“若真是有福之人,就不会饱受这病痛的折磨了。” 李易民说道:“你们觉得他心脏上的弹片是折磨,他或许只觉得这是他的勋功章,是时刻督促警醒他的伙伴。” 唐彬林笑着说:“你们做医生的,有时候跟神棍有得一拼,再歪的理,从你们嘴里说出来,都能让人听得精神一震。” “话虽然不好听,不过处理医患关系是当医生的基本功,有些时候还真得有点神棍的本事才行。” 李易民顺口说道,后世的医患关系有多难相处,只有体会过的才懂得其中滋味。 唐彬林却听得有点一头雾水,他问道:“医患关系,医生和患者之间的关系吧?这其中需要处理什么?” 李易民这才意识到自己嘴快了,忙往回找补,“许多患者得病以后心态容易失衡,这不利于恢复健康,好心态,是战胜病魔的首要基础。好的医生,不止要能有好的医术,也要有调节病人情绪的好本事。” 唐彬林听得频频颔首,同时心里又觉得奇怪,不论从医术,还是对医学的认知见解,易民医生表现出来的老道,都已经超脱了新手的范畴。 偏偏他的年纪有那么小,用刘琦的话说,除非是打从娘胎里开始练,不然他根本不可能攒下这一身本事。 这实在是太难解释了。 所以刘琦最后总结这就是天才的世界,凡人无从接触和了解。 作为一名警察,唐彬林虽然不懂医术,他却明白一件事,专业性越是强的职业就越吃天分,但是除了天分之外,努力也必不可少。 就好比医生,天赋再强,没经历过大量实践和积累,那也很难成为名医。 伟人刚刚说过一句话:不管白猫黑猫,逮到耗子就是好猫。 刘琦的反应很大程度上就契合了伟人这句话。 唐彬林心里却有点纠结,他是警察,职业习惯让他有继续探究下去的冲动。 但是本能又告诉他,难得糊涂,或许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两人步行往招待所走回去,唐彬林始终落后半步,自始至终都盯着李易民的侧影,内心深思不断。 终于回到了招待所,唐彬林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微微叹息了一声,叮嘱李易民好好休息,也就自己回了房间。 殊不知,被送回房间的李易民,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段路,应该是他重生这么长时间以来,由得最艰难的一段路程了。 他也才真切体会到,一个资深警察的洞察力有多么敏锐,这一段路,他真是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他真怕唐彬林打破砂锅,揭穿他重生的真实身份。 这本来不是什么坏事,只是无从和人解释,不知道该怎么让人相信,因为这已经涉及玄学的范畴。 最重要的是,李易民就是怕别人相信。 那一来,他将成为重生历史上第一个被揪出来切片研究的重生者了。 好在最后关头唐彬林收住了继续探求的趋势,这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 或许是被唐彬林吓了这么一遭的缘故,这一夜李易民睡得并不是安稳,入睡的晚不说,一晚上还做了好几个噩梦。 其中一段噩梦甚至被他做成了连续剧,惊醒过后再睡,竟然续上了。 一直到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他才总算睡得安稳了一点。 然而,才八点不到的时候,他就被人叫醒了,通知他去楼下接电话。 电话是王宁打过来的,“李哥,安老师被人带走了。” 找到安佟之后,王宁担心这个情绪随时可能崩溃的老师安全,这两天一直都留宿在他家里,时刻安慰。 然而昨天半夜,突然有一群人上门,什么话也没有说,悄无声息地就将安佟带走了。 王宁急得上蹿下跳,天刚刚亮就迫不及待去了邮局,人一开门,就立刻给李易民打来了电话。 李易民也被王宁的话吓了一跳,一问之下才知道人家带走安老师的时候,是亮了证件的。 那就没事了,应该是工作组连夜去了西源县。 “李哥,这是不是就算立案调查了?” 王宁听得神情振奋,蠢蠢欲动地想要再深度参与一下。 李易民没好气地将他骂了一顿,最后说道:“摆清楚咱们自己的位置,别胡搞瞎搞。安老师这条线不用再管了,你去找陈志凯。” 王宁一口答应,兴冲冲说道:“李哥我懂了,接下来就是搞黎剑呗。你放心,有陈志凯的心机,再加上我的勇猛,不就是个乡下混子么,肯定手到擒来。” “你特么的别给自己加戏行不行?” 李易民没好气地骂道:“咱们只是下乡的知青,我们只做力所能及的事,听懂没?” 王宁在电话里一个劲说:“懂懂……” 李易民却能听出来,这货压根儿没听进去,搞事之心不死。 没办法,他只能期待陈志凯足够聪明,能稳住这个货。 后面的事实发展,证实李易民忧虑的有些过多了。 次仁西堆的快速反应,超出了所有人预料。 他指挥工作组,只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搜罗了大量真实可靠的证据。 第二天入夜,当事人就全部被悄无声息地控制了起来。 没有在系统以外嫌弃一丁点儿风浪。 但是在系统之内,却几若造成了一场地震。 在市里的第三天一早,李易民借助市医院的设备,给次仁西堆做了一次全面检查。 检查报告跟刘琦做的没有太大出入,次仁西堆确实已经到了不得不做手术的时候。 越往后拖,手术难度只能越大。 “我知道了,易民大夫。” 听完李易民的分析,次仁西堆说道:“我答应做这个手术,但是要等到我先结束这个案子。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吧?” 李易民看看次仁西堆,再看看秦文洁和他们的儿子,无奈说道:“现在的病变确实还没有到以天或者以小时为单位的程度,但我还是希望领导能够有一个准确的时间界限。作为你的主刀,我肯定不想给自己上难度,希望领导理解。” 秦文洁也劝道:“易民大夫说的在理,你不顾自己的身体那是你自己的事,但是不能影响了易民大夫的工作,你说呢?” 次仁西堆笑了笑,说道:“这件案子目前主要当事人已经在案,但是需要从头进行梳理,完善整个证据链,同时查证是否还有其他涉案人。” 这些事自然可以丢给工作组的同事来做,人家也能做好。 但是秦文洁深知丈夫的性格,她没有强行劝诫,只是试探性询问,“十天时间,应该能做完这些工作吧?” 次仁西堆想了想,说道:“十五天吧,就算没有做完,我也一定躺到手术台上去。易民大夫,十五天行吗?” “行,那就定十五天后手术,秦大姐麻烦你安排一下。” 唯恐次仁西堆反悔,李易民给秦文洁使了个眼色。 秦文洁哑然失笑,说道:“放心吧,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然后,他们又安排唐彬林送李易民回西源。 解决了这件大事,唐彬林心里压着的大石头也松开了。 正好有检查组的车要不断往返县城和市里,这一趟回西源县的行程颇为轻松。 再见到陈志凯和王宁的时候,两个家伙的皮肤都显得黝黑了一些,特别是陈志凯,仿佛从里到外抹了一层墨汁儿。 “民哥,你别想,你到乡下去转两天,也能晒成这样。我也是才知道,高原上的太阳毒辣,一点儿也不受季节影响。” 李易民说道:“没事,就当是洗了几天日光浴了。你不知道,在国外这是潮流。” 陈志凯将信将疑,“民哥你又没有出过国,你咋知道?” 李易民心说现在没出过国,但是前辈子出去过啊,还实地晒过呢,那滋味儿,啧啧…… “易民大夫……” 王杰直到这时候才走过来跟李易民打招呼,说话的时候有点不太自然。 他怕遭到黎剑的报复,一开始给资料的时候,专门把杀伤力大的压下了,一直到黎剑被悄然收押,他再三确认之后,才把那些证据交出去。 前几天陈志凯和黎剑的手下人起冲突的时候,他也没在第一时间回护,后来甚至起了把陈志凯丢过去顶锅的心思。 好在次仁西堆给力,反应足够快速,抓走了黎剑,也致使他们的报复计划胎死腹中了。 “王老板,这次多谢了。” 面对王杰的讨好,李易民表现的风波不兴,嘴里头说的客气,但是淡然的情绪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