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点我就碰到月亮》 司遥番外·5 出发前两天,我拿到了美国签证。拿到护照的那一刻,我看着护照上十年有效期的美国签证,激动的尖叫出声,立刻给Iseylia发消息,【Iseylia教授,我拿到visa了!】 【Excellent!】她立刻回复我,【快把你的护照信息发给我】。 我飞快地照办,不到五分钟,邮箱就响了一声。点开邮件时,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机票:慕尼黑 → 巴黎 → 圣地亚哥。航司:Air France。舱位:公务舱,还是——全价灵活公务舱。 我盯着那一排字,甚至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再看一遍,仍旧清晰无误。 我试探着问Iseylia,【教授,是不是买错了?】 几秒钟后,她轻松的语气透过屏幕传来,【当然没有。别担心啦,我说过了,我们的funding非常、非常、非常充足。出差很累的,如果不能在飞机上休息好,会死的。】 我看着那几个字,忍不住笑出声。心里却有点酸涩——过去三年,我连二手的床垫都要精打细算地买,而现在,我竟然能坐上全价公务舱。果然,Iseylia,是我的救世主。 但很快,我也意识到了另一个现实,即使我们的研究经费再高,慕尼黑往返圣地亚哥的机票就要至少人均一万欧元,更别说其他开销,这样一趟下来,一次出差少说也要10万欧…经费再充足也不可能充足成这样。 我立刻意识到,这个机票,多半是Iseylia自掏腰包买的。我想到她身上永远松弛随性的优雅气质,衣服看不出牌子,但质感都很好,每天都不重样,她日常背的包都是Goyard,偶尔会背Kelly 30,但都会被她随意扔在地上。 我猜到了,她肯定出生富裕家庭,但是出生富贵的学者教授不在少数,能在欧洲当教授更是人人财富自由,可是没有老师会向她一样,自己出钱给学生最好的待遇。 我感动地不知该说什么,立刻给张清芷发了消息——【我遇到活菩萨了!!真的活菩萨!不是,不是活菩萨,是神!也不是,总之,一个,完美的不像人类的人。】 【?】张清芷的问号透着无语,【有病,你是不是真弯了?】 【不是!】 我立刻向张清芷解释了这次去智利的出差,她听完后,咬着牙对我说:“我现在申请你们专业,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我发出幸灾乐祸的笑,“我们专业必须本科是物理学才可以。” “我死了算了,我为什么不学物理啊!”她发出一声长叹,“唉,本来我们两个homeless,现在你有富婆包养了,只剩我一个homeless。” “我养你啊。”我笑着对她承诺,“等我从智利回来,拿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我请你去瑞士玩吧,你不是没去过,一直想去吗?” “好!!”张清芷感动的也几乎哭了,“遥遥,你弯吧,我和你结婚。” 出发当天,我第一次走进慕尼黑机场的VIP休息室。宽敞的落地窗外,许多飞机整齐排列在跑道上。室内安静得只能听到临侧Iseylia翻书的声音。水果、餐点、饮料摆满了自助台。 我拿着一杯橙汁,坐在靠窗的沙发里,心里却一点都不敢放松。指尖下意识捏紧手机壳,生怕别人看出我其实不属于这里。 在巴黎登机时,我跟在Iseylia身后走上飞机,看到的不是我熟悉的3-3-3座椅,而是独立的私人包厢。每个座位都有隔板,几乎是一个小小的房间。座位上放着装在塑料袋里的毛毯枕头和拖鞋,还有一个洗漱包。 空姐微笑着迎接我,把我的外套挂好放在前排的衣柜里,又递上一杯冰镇香槟,帮我收走了毛毯和拖鞋的垃圾,半跪在地上轻声问我:“司女士,欢迎登机。这是我们的晚餐菜单,您想要现在用餐,还是等起飞后?现在想喝点什么呢?” 我有些慌慌张张地摇手,“茉莉绿茶吧,谢谢,我等起飞后再用餐。” 她温柔地笑着对我点头,“好的,司女士,我先为您拿上绿茶和甜点。”又补了一句,“如果您想休息,随时告诉我,我们可以帮您把座椅铺成床。” 空姐走后,我有些局促地看着这个宽敞的座位,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各种标识都很清晰,我很快就发现了该如何使用多媒体电子屏和调节座位,还看见了座位上的洗漱包。我好奇的打开——成套的娇韵诗旅行装,我平时根本舍不得买的大牌护肤品。 我还在发呆,Samuel忽然过来,指了指前排的位置,“你介意和我换个位置吗,Artemis?”他的语气很温柔,而我有点懵,“在第一排。” 见我似乎愣住了,他微微一笑,接着向我解释,“这个位置最安静,也会更宽敞。从圣地亚哥下飞机后,我们要再转机去卡拉马,还要开两个小时的车才能到阿塔卡马。你最好先休息好。” 他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问我是不是第一次坐,语气就像陈述事实。 我点点头,谢过他,拿着自己的东西和他交换了座位。 第一排的位置果然比第四排宽一些,把座椅完全放平后,我甚至可以在上面翻滚。我半躺在座椅上,盖着毯子,戴着耳机看电影,耳机也是降噪的,几乎听不到飞机的轰鸣声,慢慢吃着空姐拿给我的巧克力慕斯,忽然觉得,这一切有些过分不真实。 半年前,我还在DM买一欧的退烧药,一边发烧一边熬夜帮人代写,因为舍不得钱,没有出去旅游过一次,去的最远的地方是法兰克福。半年后,我坐在法国航空的商务舱里,和世界顶尖的学者、博士生们,一起飞往南美。 晚餐我点了红酒炖牛肉。牛肉入口即化,浓稠的酱汁里带着微微的酸甜味,配上法棍和小杯红酒,非常好吃,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飞机餐。 晚餐收走后,空乘过来轻声问我要不要铺床。我点了点头,看着座椅慢慢放平,她给我铺上柔软的床垫和被子,等一切完成后,这个座位比我在珠海耀祖父母家里的床还要宽一点。 我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戴上耳机,耳边连飞机的轰鸣声都几乎听不到,简直不敢相信,我真的在万米高空,而不是某个五星级酒店。 我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在首尔飞法兰克福的航班上,我夹在两个陌生人之间,座椅卡得我腰酸腿麻,头怎么靠都不舒服。十四个小时,我全程睁着眼睛,脑袋昏沉,却完全睡不着。 耳边是孩子的哭声,还有身边乘客不断挪动手肘的声音。但是当时,我也没有觉得很累,只要能够来到德国,让我坐运奴船都可以。 而此刻,我整个人完全放松在平躺的座椅上,呼吸里带着淡淡的木质香氛,耳边只有悠扬奏鸣曲。困意迅速涌上来,眼皮越来越沉。没过多久,我就沉沉睡去。 醒来是因为即将下降的广播,空姐唤醒了我,并给我拿上一份早餐,依旧是半跪在我身边,温柔地告诉我,飞机会在一个小时后抵达圣地亚哥,以及早餐的种类。 我清醒了过来,去卫生间洗漱,回到座位上用完早餐后,拿出电脑开始看Iseylia发给我们的资料。 早上7:30,飞机在智利圣地亚哥降落,我们立刻转机去卡拉马,抵达那里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 抵达阿塔卡马高原时,已是正午。因为位于沙漠腹地,即便是春季,这里的气温也十分炎热,艳阳高照,比慕尼黑夏日的阳光还要强烈百倍,我戴着墨镜遮阳帽,却还是感到太阳晒在脸上火辣辣的痛。四周几乎没有植被,天地之间只剩下赭红色的荒凉与远处嶙峋的安第斯山。 越野车又在沙漠里疾驰了一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到了ESO的观测基地。 会议室里空调开得很足,总算驱散了炎热。长桌上摆满了资料,Iseylia领着我们和当地的科研人员做对接,安排一周的观测计划。 所有人的笔记本屏幕上都显示着复杂的日程表:哪一夜观测什么目标,分配哪台射电望远镜,谁负责数据接收,谁负责初步清洗。 我默默坐在角落,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大科学项目”的规模,这是和我在书本上学到的那些理论知识,完全不同的挑战。 夜幕降临时,温度骤降。白天还近三十度的高原,黑夜里风一吹便冷到刺骨。抬头的瞬间,我的心跳几乎停顿。 银河像泼洒开的白色瀑布横贯天际,星辰多得令人窒息,密集到让我本能地后退半步。银河的暗带清晰可见,大小麦哲伦星系、南十字星清晰可见,整片天空没有任何光污染,仿佛宇宙伸手可及。 然而,这种惊喜只持续了十分钟,当Iseylia走到我们身边,告诉我们今晚的观测任务后,我满脑子只剩下了轨道进动的公式。 我看着天边缓缓升起的木星,心里下意识地在估算,如果它的赤道隆起再大一些,它的卫星轨道会被怎样长期扰动。 我忍不住轻声说出口:“cos i … 太陡了。” Samuel扭头看我一眼,扯了下嘴角,似乎早就猜到了我的意思,淡淡一笑,“你在想J2项吧?如果木星的赤道隆起再大一些,cos i 的因子确实会放大。”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点若有所思的低沉,“长期来看,四颗伽利略卫星的轨道会出现更明显的近地点进动。尤其是木卫一和木卫二,它们本来就因为与木卫三形成 1:2:4 的拉普拉斯共振而处于高度耦合,如果 J2 更大,扰动频率会叠加在共振项上,可能导致轨道偏心率在百万年尺度上有明显的调制。” 我眨了眨眼,下意识接话,“对…而且轨道倾角也会被带动变化,长期积累下来,可能会改变潮汐加热的效率。木卫一的岩浆活动,木卫二的地下海洋稳定性,全都会受到影响。” Samuel点点头,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没错. 这就是为什么在写报告的时候,我们不能只用简化的二体模型。木星的J2,本质上就是在告诉我们,巨行星的内部结构和自转速率,直接写在卫星轨道里。” 他说着,把手里那支笔转了一下,在我的草稿纸上快速写下一个公式,“就像这样,升交点的进动率就是这样受控的。数值小的时候没感觉,但在 Gyr的时间尺度上,它可以完全重塑一个卫星系统的结构。” 我恍然大悟,继续和Samuel一起讨论,耳边忽然响起Nattalie的笑声,“天啊,你们两个是不是疯了?我们才刚到阿塔卡马,就开始在星空下讨论轨道进动?别人看星星都浪漫得要死,你们一开口就是公式。” 我脸颊一下子烧了起来,下意识抿住嘴角,想解释却又说不出话。 而 Iseylia 则在一旁,轻轻抬起手中的啤酒,仰头喝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她的声音一向带着点慵懒的笑意,“好吧,我知道我很缺德,但是…你们也不用今晚就开始工作吧。今天可以好好休息,明天上午九点,办公室准时集合。” 她的语气轻快,带着点调侃,我却听出那份体贴。也不再和Samuel进行学术探讨,而是抬头,静静欣赏着夜空中的繁星。 肉眼观察完后,我们又拿出了深空望远镜,观测那些海王星外天体和小天体。ESO的科研人员Christian博士忽然对Iseylia说:“Iseylia,不让你的学生们看看你发现的彗星吗?” 我们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了惊喜期待的表情,Nattalie搂住了Iseylia的胳膊,期待地说:“真的吗教授?您发现了彗星?!是短周期彗星吗,天啊,太幸运了!” “是的。”Iseylia还是微笑着点头,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一颗短周期彗星,编号是T- Saturn2020P。” 她说着,在电脑上点开了一幅彗星追踪图,指着上面的坐标告诉我们,“它现在在这里,接近土星轨道。” Samuel立刻根据坐标调整望远镜的参数,接着放大,我们终于看清了那个模糊的影子,拖曳着蓝绿色彗尾的那个小天体。 “教授,您给这颗彗星命名了吗?”Nattallie好奇地问道。 “嗯,命名了吗,它叫….”Iseylia停顿了几秒,我看见她的右手手指无意识的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Rosey。” “为什么叫Rosey?”我也有点好奇,直接脱口而出。 “因为我喜欢玫瑰。”Iseylia的回答很简单,但是声音却很轻,还是一直摩挲着那枚戒指,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 我们都没再问,欣赏完夜空后,想到明天开始的繁重工作,便都早早回了房间休息。 第二天开始,就是连轴转的观测任务。每天白天开组会,校对昨晚的观测数据,安排当夜的望远镜调度。到了夜晚,三点一线地在控制室、望远镜阵列和宿舍间奔波。 凌晨三点,我坐在屏幕前盯着VLA阵列传回的数据,眼睛酸得睁不开,耳边只有电脑持续的低鸣和速溶咖啡的苦味。原本梦幻的银河,此刻不过是数据点和噪声曲线。脑海里只有一样东西——这是干涉测量的傅里叶变换公式,用来从射电信号重建天体的亮度分布。 一周下来,我累得头脚倒悬,回到宿舍直接倒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仍旧是残影:望远镜阵列转动的轰鸣声,数据流上的闪烁点,和夜空中如海啸般涌来的星辰。 第二周的最后一晚,我把整理好的观测报告交到Iseylia手上。她接过文件,拿着一支笔翻阅,画重点、简单写几句批注。她的动作很轻,我却很紧张,很怕….她会对我失望,怕我对不起她给我的这个珍贵机会。 我一直紧张地盯着她的表情,生怕她皱眉。几分钟后,她合上报告,抬头朝我一笑:“非常好, Artemis. 你的报告结构清晰,逻辑严谨,表达也非常专业。我看得出来,你很努力,花了很多时间。” 听到这里,我松了口气,刚准备开口,她却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呢——你太追求完美了。比如在第二部分,你把不确定性写得过于细碎,甚至连不必要的四阶修正都写进去。我们当然要精确,但在观测记录里,高效同样重要。观测报告不是发表论文。” 我的脸微微发烫,下意识攥紧了衣角。 她看出了我的窘迫,语气却柔和下来,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安慰我,“别紧张,这只是因为你还没正式开始研究生的课程。你的能力已经很突出,我相信,你会成为今年最优秀的研究生。但是,你需要记住——在科研里,效率和精确并重。不要过于完美主义,我们更需要的是能在有限时间内完成关键任务的研究员。” 我点点头,她的赞扬让我雀跃,而那句“不要过于完美主义”,却像一根针,扎破了我心里长久以来的紧绷。其实,我根本不需要把每件事都做的那么完美,我可以犯错,可以有不足,但是还是有人,会看重我,鼓励我。 9月10号,出差结束,我们所有人都没有了最初的欢欣雀跃,Samuel这么正经的人也和Natallie开起了玩笑,故意用责备的语气说:“Natta,你骗了我们,你说,比度假更让人舒心,但我快累死了。我现在站着都能睡着。” “我也是。”我已经哈欠连篇,也顾不什么形象不形象的,瘫在沙发上上几乎要晕倒,“我已经死了。” “嗯,我说的是…”Nattalie也打了个哈欠,瘫了下来,和我的头靠在一起,“路程上,比任何旅行都轻松。孩子们,我旅游可舍不得买一万欧的机票。” “一样。”我和Samuel异口同声。 Iseylia也在这时端着一些吃食走了过来,她的脸上也是两个大黑眼圈,衬的皮肤更加苍白,她也坐在了我旁边的沙发上,直接瘫在了靠背上,吐出几个零散的单词,“终于…结束了…我要…回家…睡觉。” “对了..”她撑起最后的力气,对我们说,“接下去…放假…10月…9号…学院正式开学,再…工作。” 我们累的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点点头,三个人齐齐说了一句,“Ja,Professor.” 司遥番外·6 10月9号,慕尼黑正式进入秋天,早晚温差极大,我又过上了每天T恤冲锋衣马丁靴出门的日子。 学院门口的梧桐叶在石板路上沙沙作响,空气里带着初秋特有的清冽。我背着书包走进物理学院大楼,第一次以研究生的身份,坐进学院G层的阶梯教室。 第一学期的课程安排紧凑而密集:高等天体物理学、现代物理学、观测和实验等实践课还有每周一次的tutorial……每一门都要求极高的数学物理基础,required reading更是多如牛毛,挤满了我的电脑内存。 但因为过去一个月已经在Iseylia的课题组帮忙,我适应得出乎意料的快。课堂上,教授们常常随手抛出一个问题,全场一片寂静,大部分同学在网上搜索,就是在草稿纸上快速计算,我却几乎能在第一时间举手回答。 有一次,我刚刚准备开口,Iseylia就笑着摇头,“I know Artemis must know the answers but I wanna hear some different voices.” (我知道Artemis一定知道答案,但我想听一些不同的声音。) 全场哄笑,我也不好意思的笑笑,转而把草稿纸递给了左边的德国女孩,她看了一眼我写的公式,顿时恍然大悟,得出结论,举手回答了问题。 每天上完课,我都会去Iseylia的办公室帮忙。她对研究要求极高:实验报告的格式、文献引用的准确度,甚至连summary里的动词时态,都要我反复修改。但在生活里,她却随和得让我始料未及。 我们常常一起在办公室加班到忘了时间,等工作完成时,经常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她总会笑着对我说:“抱歉,今天又让你加班了,走吧,我请你吃饭。” 然后带我去学院附近唯一开门的中餐馆,点一些我们都爱吃的菜,吃完再把我送回住处。她开一辆白色的奔驰CLS63S,很适合她的车,很低调,但是很稳。夜晚的街灯落在她的侧脸上,我偶尔会发愣:我到底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才会遇到这么好的导师? Iseylia长得极美,松弛优雅,能力强,家境也富裕。无论在学院还是学术会议,总有人对她有好感:校内校外的学生和老师,甚至科研大会上遇到的学者。只要是男性敢越界,她都会很不客气,当场冷下脸,让对方无地自容。 但对女性追求者,她总是笑着回应,即便拒绝,也会温柔得毫无尴尬。偶尔视线落在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我心里会闪过一个念头:她应该是有男朋友的吧? 唯一一次例外,是某个晚上我刚准备下班,和Iseylia一起走出学院大楼时,忽然看见一辆黑色瑞士牌照的兰博基尼Urus停在学院门口。 灯光璀璨,车门边倚着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身高至少一米八五,穿着黑色长风衣,白T恤,黑色休闲西裤,黑色短靴,眉眼有点像山崎贤人,却更冷峻矜贵。他随意挥手,Iseylia和我说了再见后,大步走过去,两人轻轻拥抱,然后一起上车离开。 第二天,我忍不住调侃:“昨天那个开兰博基尼的帅哥,果然只有这么帅的男人才能配得上Prof. Post-Dr. Iseylia。” 她笑得差点倒在地上,“不是啦,那是我表弟。他有女朋友的,这次是跟女朋友来慕尼黑玩,顺便和我吃个饭。” 我愣了愣,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却愈发清晰:她应该,不喜欢男人。这很合理,Y染色体低劣,怎么能配得上Iseylia。 天体物理专业里,大部分是德国本地学生,还有一些来自欧洲其他国家和北美。中国学生极少,除了我之外,还有三位。 第一天的第一节课结束后,一个长发女孩坐到了我身边,小声问我:“你是中国人吗?” 她语气很亲切,我微微一怔,点点头,“是的。” “太好了。”她笑起来,伸出手,“你好,我叫安歌仪,也是我们专业的,我本科是南京大学,我家在苏州,你呢?你的本科是哪里的呀?你是哪里人?” 我礼貌地握了握手,简单介绍,“司遥,本科在海德堡,我老家在广东。” “哇,学霸啊。”安歌仪眼睛发亮,“那你德语肯定超好。” 她又靠近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那个教我们高等天体物理的华裔老师很严格,去年通过率才40%,我师兄考了两次还没过。” 我一愣,忍不住笑:“Iseylia?” 安歌仪点头。 我摇头,“不会的,她很好人。” 后来,我们又认识了魏修远和程渲。魏修远是一个中等身材,皮肤有些黑,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国男生,典型的理工男长相,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傲气,自我介绍时抬着下巴,“我叫魏修远,本科华工,绩点3.8,你们上课听不懂都可以来问我。” 我忍不住在心里发笑,Samuel这样的phd candidate都不会用这种自以为是的语气跟我说,“听不懂就来问我”,他以为自己算什么,也没见他在教授课堂提问的时候回答过一次问题。 见我和安歌仪都没说话,魏修远又瞟了我们一眼问道:“你们呢?女生读天体物理挺少的,你们本科是哪的?” 歌仪率先开口,语气冷淡,“安歌仪,我是南大的。” 魏修远的表情明显有些不服,又看了看我,我也默默开口:“我在德国读的本科,在海德堡大学。” 他明显“切”了一声,眼神里带着点不屑。 程渲则完全不同。他个子很高,大约一米八三,瘦削却挺拔。皮肤白皙,五官清秀英俊,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就像少年漫画里走出来的角色。 他举手和我们打招呼,恰到好处的热情,“Hello,我叫程渲,本科北航,我是杭州r,你们好呀~” 安歌仪小声在我耳边说:“好帅啊。”我没回应,只是低头翻笔记。 在几次group task和实验课后,魏修远对Iseylia越来越反感。 有一次下课,他甩着书包和程渲并肩走在走廊里,语气里带着不屑:“长得是挺好看,但心也太狠了吧?这么恶毒的女人,肯定找不到男朋友。” 程渲笑着接话,声音带点调侃:“很符合我对亚裔女教授,特别是助理教授的刻板印象。从小到大只会死读书,所以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魏修远点点头,继续酸溜溜地说:“我听去年的学长说,她是瑞士华裔,特别拽,最爱针对中国学生。欧洲学生回答错了,她还会笑着安慰,换成中国学生,就冷脸,恨不得你退学。” 安歌仪听得皱起眉,但没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 我一下停下脚步,冷笑出声:“针对?你也配?Iseylia改你assignment写满批注,根本是浪费自己时间在教你。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可以向Prüfungskommission投诉,也可以不学,退学回国没人拦你。” 魏修远脸色一变,语气拔高:“你什么意思?你觉得你自己很厉害是不是?不就本科在海德堡嘛,了不起啊?” 转头看向程渲,冷笑一声说:“渲啊,就是这种在国内考不上大学的人,才会砸钱来国外读本科。” 砸钱来国外读本科?我觉得更好笑了,真看得起我。 程渲没回他的话,只是拉了一下他的衣服,示意他别这样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我。 我懒得给他们好脸色,冷冷开口:“我在中山大学读完大一后去的海德堡,痴线。至少我知道怎么写report,不会交一堆错到离谱的模型。你天天嫌教授苛刻,不如先想想是不是自己水平不够。” 空气瞬间僵住,魏修远的脸憋得通红,差点就要冲我吼回去。 程渲赶紧拉住他:“行了行了,别吵了。” 安歌仪也小声劝我:“阿遥,算了,别和他计较。” 可我还是冷着脸,把背包往肩上一甩,“我就是看不惯有人只会抱怨。要是觉得Iseylia mean,你可以不交assignment,她也不用浪费时间改你的小学生作文,多好。” 魏修远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能甩下一句:“神经病。”然后黑着脸往前走。 开学后,各种group task接踵而来。 安歌仪总喜欢和我组队,她做事细心,和我配合得意外顺畅。魏修远和程渲却显得不太适应,经常抱怨deadline紧、文献难。 魏修远最不服我,背地里常翻白眼。但程渲不同,他总是缠着我和歌仪要和我们在一组,歌仪觉得程渲帅,出手又大方,常常请我们吃饭,从来都不会拒绝他,而我就苦了… 很快,我们就发现程渲和其他留学生不一样。大多数中国学生家境无非工薪或中产,虽然没有什么经济压力,但挥霍是不可能的,平时聚餐也就是在附近的啤酒馆或者中餐厅吃饭。 但程渲不同,他看着家境十分富裕,不仅经常大方请大家吃饭,上下学竟然天天打车,衣服用具都低调却昂贵,也常常去一些我们根本不会踏足的米其林餐厅。 甚至,歌仪有次悄悄跟我说,她生日那天想约程渲一起吃饭,程渲说他不在慕尼黑,一问才知道,他因为突然想吃泉水牛肉买了一张机票回杭州,第二天一早又回来了,奢侈程度让我都惊讶不已。 有一次在图书馆学习,魏修远忽然瞥见他手腕上的表,猛地瞪大眼睛,几乎忘了在图书馆,惊呼出声:“渲啊!我靠,这是不是理查德米勒?一两百万呢?!你咋这么有钱?” 程渲愣了下,笑容有点不好意思:“哦,这个啊,是我哥送的生日礼物,没多少钱。” 安歌仪也十分震惊,压低了声音说:“生日礼物?…你家这么有钱,为什么来德国读书?德国学习这么辛苦。以你的BG,去英美澳随便QS前20都行吧?” 程渲叹了口气,摇摇头,语气无奈:“嗯…是我哥推荐的。他说LMU的天体物理专业很好。还有,我爸妈不许我去英国和澳洲,他们说我去了会学坏。” 安歌仪笑:“哈哈,确实,我们德国留子天天不是教室、实验室就是图书馆,根本没空学坏,赶deadline都来不及。” 我默默听着,看了一眼屏幕上程渲写的methodology,眉头紧蹙。手指飞快敲键盘,把他的段落改得面目全非,忍不住冷冷道:“要不,少爷,你还是去澳洲吧。” 那次task是关于共振轨道稳定性的report。程渲写了methodology,自信满满交给我。 我一行行看下去,眉头越皱越深,最后把屏幕推回去,用词不规范就算了,模型也乱,计算过程更是会被Andrew教授直接打0分。 顾不得旁边还有人,我直接对他说:“你写得完全不对,你在处理近 2:1 平均运动共振的时候,用的是两体简化,还把扰动平均得过头,共振角都洗掉了。这里, you should at least use a three-body Hamiltonian, retaining the second-order Laplace coefficients b???????? in the disturbing function. Also, don’t et to present the evolution of the two resonant angles; otherwise, the results are fundamentally invalid.” (你至少要用三体哈密顿量,在扰动函数里保留到二阶的拉普拉斯系数b????????,而且别忘了把两个共振角的演化写出来,不然结果根本不成立) 歌仪有些佩服地看着我,在iPad上做笔记,程渲则有些懵,挠挠头,看着我不好意思地说:“那个,遥遥姐,你能不能说慢一点?我英语不太好…” “天啊…”我长叹一口气,拍了下脑袋,真的很想对程渲说,少爷要不还是回家继承家产吧,天体物理不适合你。 但看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又一脸谦虚地看着我,我还是没有那么mean,缓了缓,用中文和他解释了一遍,接着指着他的公式,又叹了口气, “还有这里,你把高阶项和间接项全忽略了,等价于假设 e??1,i≈0。可你前面又自己取了e??0.1,这导致一阶截断远远不够。不保留O(e2,i2)的项,你得不出正确的平衡偏心率、共振中心偏移,也解释不了libration amplitude(摆动幅度)怎么随迁移/阻尼比τa/τe演化,更别说判断这个体系在Myr量级上到底稳不稳定。” 程渲愣了几秒,眼睛直直盯着我,最后苦笑,“好吧,少爷确实不行,被你训得跟小学生一样。但是,太感谢你了,我们的大学霸,没有你我们真的不行。果然,只有你才能当Iseylia的RA。” 我没抬头,手指继续噼里啪啦敲键盘,把公式全改了,嘴里还是那句冷冷的:“所以不考虑去澳洲吗。” “遥遥…”歌仪拉了拉我的手,附在我耳边小声说,“别这样,程渲写的…也挺好的。” 我知道自己有些得理不饶人,但是每天繁重的学业和研究助理工作,我自己都已经累得头脚倒悬,实在不愿意再分精力去收拾他人的烂摊子。 更何况….Group task集体给分,如果我不修改程渲的内容,那我这次最多也就拿3.5——还是在Andrew教授开恩的情况下。而现在我给他修改好了,我们都可以拿高分,但不努力的人又凭什么拿跟我一样的分数。 对于他来说,来LMU上学只是家人的建议,是父母担心他在英澳和富二代们学坏的对策。但是对我来说,这是我曾经背了10万的外债,签下了毫无尊严的“不平等条约”,是我本科三年没有一天休息,不敢有一秒钟松懈才换来的机会。 我不会抱怨命运的不公,但是…我没有义务当少爷的助手。 我还是很不爽,继续检查着report,冷冷地说:“那下次写好点啊,要不就别天天来问我们,想和我们组队做group task,去找别人吧。” 程渲却丝毫不把我的冷言冷语放在心上,反而笑了,笑容意外真诚:“我知道啦遥遥姐姐,我会努力的,真的,你相信我,下次我一定不写小学生作文了。不过,去澳洲就算了,我还是想留在这儿——毕竟,有你在。” 我和歌仪都因为最后这句话吓傻了,歌仪直接“啊”了一声,而我差点把喝进去的水喷出来,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说了一句,“搞咩啊。” 而歌仪打了个圆场,对程渲说:“阿渲,遥遥应该比你小吧?德国大学是三年的,她应该比我们都小,你怎么叫她姐?” 程渲还是笑着,乐呵呵地说:“这是尊称嘛,她读书这么好,我当然要尊称她,说不定下次再见面,就是司博士司教授了。” “那我真是借你吉言啊。”我还是没给他好脸色,看了眼时间开始收拾电脑,对他们说,“我还要去帮Iseylia和她的博士生记录实验数据,先走了。” 晚上,我在实验室整理数据,脑子里还盘旋着白天的事,心情一直很闷。 屏幕上数据点闪烁着,我努力不去想白天的事,专心记录数据,但板着脸,仿佛面前的实验设备欠了我几百万。 Samuel走过来,弯下身在我身边看了一眼,忽然低声问:“Artemis,你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发生什么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我来吧。” 我愣了下,没想到他会主动关心,犹豫片刻,还是小声把事情告诉了他,程渲交上来的report内容混乱,最后还是我一字一句改到半夜,但他却一点都不在意,还用那种轻浮的语气对我开玩笑。 Samuel听完只是淡淡笑了下,轻轻合上我面前的一份数据表。 “我读硕士的时候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每个人读硕士的目的都不一样,有的人可能和我们一样,是想拿高分,想发表论文,可以申请到心仪的博士岗位,有的人想顺利毕业,但也有一些人,可能只是想有一段特殊的经历。大家目标不同,压力和在意的程度,自然不一样。”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温和:“但你不需要因为他们的松懈而降低自己,你修改的内容确实帮了他们,但最终留下来的,是你自己对方法和逻辑的理解。换句话说,他们也许只拿到了一个分数,而你拿到的是技能。” 我怔了怔,心口的郁气似乎散了一些。Samuel目光沉静,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数据曲线:“做研究的人,只有一种衡量标准,那就是谁能真正解决问题,我明白你会觉得不公平,但是,哪怕那个男生现在拿到了高分,我相信,他的毕业论文,肯定不会有你出色。” 我点头笑了,重新拿起数据表,继续记录,看着Samuel点点头,“谢谢,你说的很对,的确是我…太看重分数了。” Samuel总是这样,一个眼神就能看清我在想什么,用最温柔但是最一针见血的话语宽慰我,我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跳忽然跳得很快。但这种感觉,并不像男女之情,更像是灵魂的共鸣,木卫一、二、三之间精准而永恒的轨道共振,无需言语便能感知彼此存在的轨迹。 几天后,我在Iseylia的办公室帮她校对论文脚注,她正在批改研究生作业,忽然抬起头对我说:“我注意到一个问题。” “嗯?”我也抬起头,不解地看向她,“怎么了,教授?” “Artemis,我发现每次小组作业,你都和同样的两个中国学生组队。亲爱的,这对留学生来说不是好事。长期抱团,会限制你们的语言环境和合作圈子。而且我也发现了…几乎整篇报告,都是你一个人写的。以我对那两个学生的了解,他们的用词和数据分析不会这么精准。” 我心里一紧,低声解释:“教授…是因为歌仪是我的好朋友,她只是暂时英文还不太好,但是很认真,数据分析总是很准确且严谨。程渲…” 我顿了顿,尽量委婉地说:“他也不错,只是,还不适应德国的教学模式。歌仪希望我们可以帮助他,既然我的朋友这样说,我也不愿让她失望。” Iseylia正翻着手里的报告,听到“程渲”这个名字时,动作忽然停了一下,像是愣住了片刻,眼神里闪过一瞬间的失神。 她很快抬起头看向我,像是确认一般地问:“Cheng Xuan?那个中国男孩?” 我点点头:“对,长得还不错,高高瘦瘦的那个,家里好像很有钱,所以对什么都不上心。” 她“嗯”了一声,把文件合上,语气恢复轻松, “我知道了。以后我的小组作业,我会采用随机抽签分组的方法,三人或者四人一组,不再让你们总是固定组合。这样合作也更公平,你也不会太累。不然,你总是要修改别人的内容,给他们擦屁股,这是你不公平。至于别的课程,我也会跟其他教授提一下意见。” “好。”我点头笑了,“谢谢教授。” Iseylia看了一眼手表,关闭了电脑,笑着用中文对我说:“遥遥,我记得,你是珠海人,对吧?” “嗯,是的,Iseylia教授。”我也用中文回复她,“怎么了?” “没事。”她笑笑,非常温柔,“我今天要回家,我们家有个保姆阿姨是香港人,她做菜很好吃,所以我想问你,要不要跟我回苏黎世,可以去我们家吃饭,也可以在我们家过周末。你喜欢小狗吗?” 她说着,拿起办公桌上那个放着萨摩耶照片的相框递给我,似乎十分开心地说:“她是Petty,是我的妹妹,她很乖很可爱,最喜欢漂亮姐姐了,你可以和她一起玩。” “真的可以吗?Iseylia教授…”我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这是我第一次接受老师的邀请去她的家里做客,忽然觉得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思考片刻,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会不会…太麻烦您了?这样可以吗?我可以去您家蹭饭吗,但是就不住您家了,我自己订酒店,不然太打扰您和您的家人了。” 我想,她应该有伴侣,也许父母也住在家里,如果我去的话,一则会打扰,二则遇到这么多不熟悉的人,我也是真的很社恐。 “当然不会,别紧张,我不会把你卖掉的。” 她对我眨眨眼,调皮一笑,“我家阿姨昨天从香港回来,带了烧鹅和乳鸽,还带了荔枝哦,我想你应该爱吃。我家里只有我和我妈妈,我妈妈也不一定在家,放心吧,你不会打扰我的。但是如果你觉得,住在老师家里让你很紧张,那我给你订酒店好啦,你就当周末在苏黎世好好休息。” 我听了她的话感动不已,再拒绝就显得不知好歹,一个劲地点头,对她说:“当然,我很荣幸,谢谢您,Iseylia教授。” “不客气。”Iseylia笑笑,语调格外轻松,拿起包和我一起往外走,像在宽慰我的紧张。 “我说过的,你不用把我当老师,就把我当作姐姐或者朋友就好啦。我读研的时候,也去Candice,就是Ferrero教授家里蹭过饭,她做的Risotto特别好吃,她还让我当苦力,给她的女儿补习功课,她说,她一看见她女儿的功课就头疼。” 我哈哈一笑,玩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也可以给Petty补习功课。” “good,那太好了。”Iseylia也笑了,“Petty确实要好好学习,她已经9岁了,她还是个文盲。” 司遥番外·7 我坐在Iseylia车的副驾,随她一起从慕尼黑到苏黎世,直到车子驶上Kusnacht小镇的山顶。越往上,风景越开阔,远处的苏黎世湖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最后,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扇雕花精致的铁艺大门。 当那扇铁艺大门缓缓打开时,我差点以为我穿越了。 眼前是一座法式庄园,占地至少三千平米,几乎就是现实版的《唐顿庄园》。第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喷泉,水柱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比学校主图书馆门口那个花了一百多万欧元建的丑喷泉好看多了。 车子沿着草坪和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林荫道驶过,最后停在一栋城堡般的别墅前。 灰白色的石墙、拱形的窗户,外观庄重典雅。正门前有两道对称的米色大理石台阶,每一级都被打磨得温润细致,扶手的欧式线条顺势延伸,与两旁的绿植呼应。 高耸的落地窗边框是做旧的铜色,透出室内温暖的灯光,与夜空的星光交织,柔和而梦幻。楼梯下方还有一方浅浅的水池,水面清澈如镜,倒映着整栋别墅的光影。 车道尽头,已经有人在等候——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金发女人,仪态优雅,身边还站着一个同样西装笔挺的男人。 我忍不住咋舌,小声对Iseylia说:“Professor,now I know why our funding is unlimited.” 她被我逗笑,点点头,顺着我的话说:“Yea,我觉得我们学院应该把我供起来。” 我也点头,“没错,应该让您当校长。” Iseylia下车,把车钥匙递给那名男人,低声说了句:“谢谢。” 男人立刻躬身,把车开去车库。 那位金发女人微笑着鞠躬,用带着伦敦腔的英语对她说:“Iseylia博士,您回来了。请问要怎么称呼您的客人?” Iseylia伸手示意我:“这是Artemis,我的学生。Artemis,这位是Tina,我妈妈的管家。” “您好。”我连忙点头问好。 Tina神情温和,立刻微笑回应:“欢迎您,Artemis小姐,我是Tina,很高兴认识您。” 刚推开大门,我就就听见“哒哒哒”的爪子声。下一秒,一只毛茸茸的白色身影猛地扑了出来。 “Petty!”Iseylia笑着伸开双臂,被那只大萨摩耶扑了个满怀,狗狗兴奋得直摇尾巴,差点把她推得后退两步。 “她是Petty。”Iseylia笑着抱住它,转头介绍给我,“我的妹妹,是不是很可爱?” Petty很快把注意力转向我,眼睛亮晶晶的,又扑了过来,把我扑得踉跄一步,衣服上瞬间多了好几撮白毛。我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摸了摸它的大脑袋:“真的很可爱。” 走进房子内部,我几乎愣在原地。整体是法式洛可可风格:高耸天花板、巨大的水晶吊灯、繁复精致的壁饰,走廊中央还有融合的恰到好处的透明电梯。 但奇妙的是,这样华丽的装潢并不显得压抑,奶油色墙壁与浅金色线条搭配,配上温润的灯光,让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与安心。 “好漂亮…”我小声惊叹。 Iseylia听见了我的话,低头轻声对我说:“一会我带你去二楼,选个你喜欢的房间住吧。” “嗯.”我点头,轻声说,“谢谢Professor.” 我刚在客厅的沙发坐下,Tina就端着一本菜单走过来,彬彬有礼地问:“Artemis小姐,请问您饮料和甜点想要些什么?另外,您有没有什么过敏源需要特别注意?” 我愣了愣,没有翻看那本菜单,连忙摆摆手说:“绿茶就可以了,谢谢。” “好的,请问要冰的、热的,还是常温的呢?” “热的就好,谢谢。”我有些局促地回答。 没等我开口,Iseylia已经替我接过话:“帮Artemis倒一杯龙井绿茶,再拿搭配绿茶的中式点心,还有一盘荔枝。” 她语气轻快自然,让我心里也放松了些。 不多时,Tina端来精致的茶具和热腾腾的龙井,旁边是一小盘中式点心,还有一盘已经剥好壳的荔枝,晶莹剔透,香气四溢。 我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涌起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这样只有在英剧里才能看见的生活,竟然有一天会出现在我面前。 我忍不住偷偷打量坐在对面的Iseylia。她今天依旧穿着宽松的针织衫和一条米色长裤,没有穿拖鞋,光脚踩在地毯上,首饰只有一对珍珠耳钉,手腕上是一只宝玑手表,没有任何浮夸的痕迹。 她低头翻看手机,神情淡然,像极了我每天在办公室见到的样子。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Iseylia教授,你真的太低调了。 Iseylia又叫来了保姆,那是一个50来岁的中年女人,微胖,看着很和蔼,她向那个女人介绍我:“周阿姨,这是我的学生,Artemis,司遥,也是我的好朋友,她来家里做客,今天晚饭请多做一点,一定要有烧鹅和豉油鸡,遥遥是广东人,我和她说,你做菜很好吃。” 那个中年女人立刻惊喜地看向我,用粤语对我说:“司小姐,你好,我是Amy Chow,我在大小姐家里做工,晚餐除了烧鹅和乳鸽,你还想吃什么?” 熟悉的乡音让我立刻放松了下来,我站起身,和周阿姨打招呼,“周阿姨你好,叫我司遥就好了,都可以,我不挑食的,只要是您做的菜,肯定都是好吃的,Iseylia教授经常跟我夸您呢。” Iseylia也笑了,随后对周阿姨说:“那就再做个蟹肉凤眼饺、釀蟹盖,鲍鱼酥,汤的话,花胶椰子鸡,然后清蒸石斑鱼、金勾翅,我妈妈在家吗?其他菜问她好了。” “好的,大小姐。”周阿姨依旧和蔼地笑着,对Iseylia说,“温律师在家的,她说晚饭想吃龙虾,我本来想做一个豆脑龙虾,司小姐可以吃辣吗?” “可以吗遥遥?”Iseylia转过头问我,“是豆腐花和大龙虾,有一点辣,但是很好吃。” “我可以的。”我立刻点头,也笑了,“听着就很好吃,谢谢Iseylia教授和周阿姨,周阿姨您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啦。”周阿姨笑得更开心了,接着对Iseylia夸我道,“好乖嘅女仔啊,又乖又靓女,读书又好,我真系羡慕死你阿妈咯!如果我个仔有你咁识读书就好啦。” 我笑着谢过了周阿姨,心里却有点酸涩,我的妈妈,永远不会因为我读书好而骄傲,只会责怪我留学、读研花了他们的钱,没有第一时间“牺牲”自己去打工给耀祖当血包。 周阿姨离开后,我和Iseylia又一起在客厅聊天,陪着Petty玩耍,我想到刚刚周阿姨对她母亲的称呼,恍然大悟——Iseylia是随母姓的!顿时对她和她的家人又多了几分羡慕和钦佩。 我摸着Petty的头,忍不住问道:“Iseylia教授,你是和您妈妈姓的呀,真好,好羡慕。” “是啊。”Iseylia点点头,有些骄傲地说,“我出生前,我妈就和我的biological father说,如果是女儿必须随母姓。我出生没多久他们就离婚了,然后她来瑞士读博,我小时候在杭州的外婆家住,12岁之后就跟我妈妈来了苏黎世。” 我不禁更加佩服,难怪Iseylia会对我这么友好,这么照顾我,也怪不得她会给她的学生们最好的资源和待遇,我想到了一句有些俗气的话——“自己淋过雨,所以会给别人撑伞。” 我们又聊了会天,客厅里走进来一个年轻女人,Petty立刻朝她扑了过去,她也抱起了Petty,摸摸她的脑袋说:“Petty~姐姐回来了对不对,想不想姐姐?和姐姐玩得开心吗?” 我看着眼前穿着浅米色真丝长裙的女人,她留着浅棕色的锁骨发,身材高挑瘦削,容貌和Iseylia颇有几分相似,我的第一反应——是Iseylia的妈妈吗? 但是很快又觉得不太可能,眼前这个女人看着不过30出头,怎么可能会有Iseylia这么大的女儿,我想,应该是她的姐姐。 于是我站起身,对她微微鞠躬,主动打招呼,“姐姐您好,我是Iseylia教授的研究生,我叫司遥,您也可以叫我Artemis。” “Hi Artemis~”她揉着Petty的脑袋,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你叫我姐姐哦?谢谢~我是Lucille,很高兴认识你,欢迎来家里做客。Iseylia是不是对你们很凶?她有没有给你布置一堆task,还对你交上去的assignment挑三拣四故意让你考试挂科?” “妈!!!闭嘴!!!”Iseylia充满怨念地走上前,瞪了她一眼,咬着牙说,“我没有!我很善良!我超级善良!我的学生们都很喜欢我!不信你问Artemis!” Lucille哈哈大笑,露出怀疑的表情看着她,摇摇头说:“真的吗?我不信。” Iseylia又拉过我,正式向我介绍她的妈妈,“遥遥,快来拜见我们group的main sponsor——Founder of L.K Global Lex Law Firm, Dr. Lucille Wen. Thank goddess for her, we’ve gotten the unlimited funding.” (主要赞助商-L.K Global Lex律师事务所创始人,Lucille Wen博士。幸好有了她,我们才能拥有无限经费) 说完,还把右手放在左肩上,拉着我一起对着Lucille鞠了一躬。而我心里更讶异了,我不是学法律的,但也听说过L.K律所,在全世界都名列前茅的跨国律所,还有同品牌的咨询公司。 张清芷曾经在L.K咨询公司实习,当时她不过是实习生,月薪就有2000欧,跟着mentor去阿姆斯特丹出差,住的都是华尔道夫酒店单独客房,但还是没能竞争过其他更优秀的实习生,无法留下。 她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如果研究生毕业能去L.K工作,她愿意一辈子出差念佛。 而如今,这个金融和法律帝国的创始人,竟然是Iseylia的妈妈,在我面前微笑着开玩笑的,随和的“大姐姐”。 我瞬间明白了,Iseylia的随和,甚至偶尔有点“不正经”从何而来,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当然会无忧无虑。 Lucille打掉了Iseylia的那只手,无奈地笑着摇头,对她说:“其实,我真的很不想赞助你那种天天找什么暗物质的无聊研究,Professor。” Iseylia翻了个白眼,而我有些不好意思,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去导师家做客把她的妈妈认成了姐姐该怎么办,这种问题就算发小红书都不一定能有建议,ChatGPT都不知道正确答案吧!! 幸好,Iseylia注意到了我微红的耳尖,走上前搂过我的肩膀对我说:“别紧张,Artemis,我妈就这样,很不正经,喜欢装年轻,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别人以为她是我姐姐,哦最好是我妹妹。” Lucille也笑了,走上前温柔地对我说:“是哦,我真的很开心,别紧张bb,就当作自己家好啦,快坐下,想吃什么就和Tina说。晚饭后,如果你有力气的话,可以和Ilia一起带着Petty去散步。” “我不去我没力气。”Iseylia立刻拒绝了这个提议,“我天天在学院里又要上课又要实验又要观测又要写论文我都要死了,活不下去了死了算了。” 我听着Lucille的称呼,心里很暖,忽然有点想哭,bb,这个称呼,只有小时候姐姐才会偶尔这样叫我,我的父母绝对不会,连我都有点陌生…听到Iseylia的妈妈这样称呼我,我忽然有点感觉不真实…原来人生真的可以这么轻松幸福。 注意到我似乎有点失神,Iseylia拍了拍我的肩膀,温柔地说:“没事,你想去散步的话,我陪你去。” “谢谢professor。”我笑了,自然地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想,我好累…professor,您忘了吗,advanced astrophysics这节课的论文,下周五deadline。” “啊是哦…”Iseylia又对我眨眨眼,“没事啊,还有一周,你可以下周三再写,我都是这样的。” “其实…”我吐了下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写完了。” 一直以来的习惯,让我变得不敢拖延,无论什么任务,都必须在第一时间完成,林蔚然说我是ISTJ,也就是,老板们最喜欢的牛马圣体。 “啊?”这下变成Iseylia窘迫了,她撇撇嘴,叹了口气说,“幸好你不是我的同学,不然我的专业第一肯定没有了,我要被Candice骂死。” “你学学人家啊!”Lucille走上前轻打了一下,没好气地说,“每次都要在deadline最后一刻才完成,我要是你们校长,我就开除你。” “那你又不是我们校长。”Iseylia咬了口桃子,还对着Lucille做了个鬼脸,“虽然我总是在最后一刻才做,但是我都能做完。”她摊摊手,一脸的骄傲,“我们ISTP是这样的。” 见我还是有点紧张,她又对我说:“真的别紧张,遥遥,我妈就是喜欢开点无聊的玩笑,别理她。Honestly,我不知道她今天在家。你可以和她讲粤语,她之前在香港工作,她会粤语。” “啊你是广东人啊。”Lucille率先用粤语开口,惊喜地看着我说,“好乖好靓的bb哦,欢迎你来玩。如果Iseylia凶你,你可以和我告状哦。” 我差点笑出眼泪,笑着回应:“Lucille博士,您别这样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Iseylia教授对我非常好,她是我见过最棒的教授,她还破例给了我RA的机会,工资也很高。” Lucille看着我,眼睛弯成月牙,“那很好呀,我还担心,她这个超绝mean人会欺负你。”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Artemis,你要记住,你能成为Ilia的RA,不是她给你的机会,能拿到高的薪水,也不是靠她,是你自己。你的优秀和努力,值得这一切。Iseylia再厉害,她也不能替你考试、替你写论文。你是很优秀的女孩,聪明又努力。” 她这几句话让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父母从来不会这样和我说话,他们只会提醒我花了多少钱,什么时候该赚钱回报。 我低下头,轻声说:“谢谢您,Lucille博士,也谢谢,Iseylia教授。” 不一会儿,晚餐已经准备完毕,我跟着Iseylia一起走去餐厅。 餐桌上桌上热气腾腾,蟹肉凤眼饺和鲍鱼酥之类的前菜点心已经放在了桌子上,精致得像艺术品,旁边的花胶椰子鸡汤氤氲着浓郁的香气。金色灯光打在瓷盘上,让人食欲大开。 我刚端起筷子,还没动手,Iseylia就替我夹了一只凤眼饺:“遥遥,先尝这个,Amy的拿手菜,比虾饺好吃。” Lucille也笑着,直接夹了两个鲍鱼酥放在我碗里:“bb,你要多吃一点,你太瘦了,要多补充蛋白质。Amy做菜真的很好吃,一会的烧鹅你尝尝看,是不是特别正宗。以后如果你想吃广东菜,就让Ilia带你回来,来我们家吃饭。” 我愣了几秒,喉咙像堵住了一样,只能点头说:“好。”心里却翻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意和温暖。 这一桌饭吃得格外慢,每一道菜都让我觉得既陌生又亲切。周阿姨在旁边殷勤地问我口味,Lucille时不时给我夹菜,Iseylia一边和她妈妈斗嘴,一边又夹了半只乳鸽放到我碗里。 我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过去二十一年,从来没有人关心我是不是太瘦,是不是吃得不够,这是第一次。 饭后,花园里的空气带着山顶特有的清凉。夜色逐渐沉下来,山脚下的苏黎世湖像一面深蓝的镜子,点点灯火在水面上微微荡漾。 我们沿着庄园的石板小径走出去,两旁的绿篱修剪得整整齐齐,路灯洒下温柔的光晕,Petty兴奋地跑在前面,毛茸茸的尾巴摇得像一面小旗子。空气中弥漫着草木和湖水的气息,比在慕尼黑的秋天多了一份闲适和宁静。 Iseylia走在我身边,步伐放得很轻松。忽然,她转过头,眼神温柔却很认真:“遥遥,你很努力,但是太努力了、太认真了。有时候我真的会有点心疼你。” 我一怔,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石板路。她却继续开口:“其实你完全可以放松一点。你那么聪明,就算多给自己一些自由时间,你依然会是我们专业里最优秀的学生。以我的经验,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无论你以后想申请哪里的PhD,LMU、ETH、Oxford,还是Caltech、MIT,你都可以拿到full scholarship。” 月光下,她的声音带着笃定,让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酸涩的暖意。 我轻声开口:“教授…我也很想放松,但一直没机会。我家里情况不太好,我爸妈…他们很重男轻女,很反对我读书….” 我第一次,向外人说出了我的经历,我不想博取她的同情,但是在今天,我却忍不住向这个对我亦师亦友的老师诉说委屈。 “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想,为什么别人的路好像轻松很多,而我只能逼着自己不停往前跑。我不管做的有多好,都得不到认可…” Petty像是听懂了,忽然跑回来,把毛茸茸的脑袋拱进我手心里,黏黏地蹭着。我笑了一下,却觉得眼眶有点发酸。 Iseylia沉默了一瞬,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柔和下来:“我真的很心疼你。以后,你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随便你把我当成姐姐、朋友,甚至妈妈都可以。亲爱的,你没有得不到认可,我非常非常认可你,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真的。” 她微微仰起头,看向湖面上闪动的灯火:“其实你和我妈妈年轻的时候很像。她的家庭也很封建,虽然她没有弟弟,但外公外婆从小就把她和男孩子比较,和表哥表弟比较。无论她做得多好,在他们眼里,她永远不如男人。 后来她和她前夫离婚,是因为他出轨。可就算这样,我外公外婆还是把错推到她身上,说她太要强,只知道工作不顾家,只生了一个女儿,还让女儿随母姓,不肯生二胎,没有儿子,才会落得离婚的下场。” 我屏住呼吸,第一次感受到她平日里松弛优雅背后,也藏着那么沉重的东西。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脚步声,Lucille换了一件米色风衣走了出来,顺手接住了差点扑进草丛里的Petty,对着Iseylia扬了扬下巴,“干嘛,又在炫耀我的光辉历史?别忘了讲我烧我爷爷家族谱的故事,那个最精彩。” 她抱着狗走过来,笑容里带着讽刺锋利的意味:“我爸妈就是很封建的人,在他们眼里,男人就是金子,女人什么都不是。男人搞婚外情叫‘正常,男人都这样’,女人专心事业就成了‘冷血’。我30岁就成了君平的香港执行主任,我前夫只是一个啃老本的蠢富二代,他出轨,我爸妈跟我说——‘你要是温柔点,别老加班,就不会这样’。” Lucille冷笑了一声,语气像一把锋利的刀划开夜色:“我早就明白了,在那种环境里,不管你做得多好,女人永远是错的。于是我辞职了,拿着存款来苏黎世大学读博。那几年过得很苦,但至少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后来我创办了L.K。曾经那些看不起我的老登们都必须低声下气地来求我合作,在我面前他们不敢喝酒,不敢抽烟,不敢说低俗的玩笑。但是,你猜我爸妈怎么说我的?” 我没有回答,摇摇头。 Lucille又笑了,看了看Iseylia对我说:“说我是个年过半百没有老公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只有钱的可怜女人,是啊,我好可怜。” “是啊,你好可怜。”Iseylia也故意露出同情的表情,“你什么都没有,你只有钱了,好惨啊,怎么这么惨。” 我忍俊不禁,也开启了玩笑,“我也想过这么惨的生活。” Lucille转过头,语气忽然柔和下来,看着我说:“所以,Artemis,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那些重男轻女,拥护父权和夫权的封建余孽,还有他们的观点,就该和我爷爷家的族谱一样,被火烧成灰。而我们要做那个放火的人。亲爱的,你那么努力,不是因为你要证明自己比男人强,而是因为你有才华,你值得站在最高的地方。” “没错。”Iseylia点头,低头温柔地对我说,“我妈妈对我的影响很大,还有Candice,她让我知道,女性科学家在物理学界的地位不会低于男性,男人有的成就我们也会有,我相信,你以后也会把这种信念,传给你的朋友,你的同事,你的学生。” 我的喉咙微微发紧,鼻尖泛酸,却忍不住笑了:“多谢您,Lucille博士。” 我又看向Iseylia,郑重点头,“我会的,Iseylia教授,如果以后,我也可以成为教授,我一定会像您对我一样,指导我的学生。” “你一定可以。”Iseylia摸了摸我的头发,鼓励我,“我相信,你会成为比我更优秀的教授。” Lucille听到我说粤语,也眼睛一亮,直接换了语调:“乖女,不要这么拘谨啦,就当自己家一样,好吗?” 熟悉的乡音让我心口一热,眼泪差点涌上来。我点点头,轻声回她:“好。” 但想到旁边的Iseylia,我还是有些犹豫,转而说:“Lucille博士,我们还是讲普通话好了,不然教授可能听不懂。” 没想到Iseylia立刻开口,笑眯眯地补了一句:“没事的,我能听懂粤语,就是不会说,只会几句。” Lucille挑眉,忍不住笑出来:“是哦,她就只会几句无聊的——‘雷猴’,‘多谢’,‘嗦嗨’,‘痴线’,‘搞咩啊’,‘扑街’。她都系乱学。” 我听得扑哧一声笑出来,Iseylia也点头承认,用粤语说:“系啊,我跟你学嘅嘛。” Lucille笑着摇头,顺势挽住我的手,声音放柔:“bb,你已经很好了,以后别总跟着Ilia在学院里吃苦,欢迎你随时来我们家吃饭,来找我和Petty玩,好吗?” Petty正好扑到我脚边,蹭了蹭我的腿,尾巴摇得飞快。我蹲下身抱住它,毛茸茸的触感让我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我从Petty的绒毛里抬起头,看着她们点头,眼里不禁泛了泪光,“嗯,我会的。” 司遥番外·8 研究生第一个学期已经过了大半,慕尼黑的冬天彻底进入了冰雪时节。圣诞集市的木屋里灯火通明,空气里飘散着烤杏仁和红酒的香味,整个城市都在节庆的氛围中松弛下来。 临近12月25日的最后一周,学生们早早散去,校园只剩下物理学院医学院和法学院的大楼里还剩几个埋头的身影,其中就包括奋战到最后一刻的我和林蔚然。 我看着学生系统的页面,笑容灿烂无比,不自觉地哼起了歌。成绩单的柱状图显得格外耀眼:所有已经公布成绩的individual assignment和group task,没有一门低于 1.5,甚至有一门课直接是满分 1.0。 每一个分数上方的“higher than the grade”,赫然是“0”。不仅如此,我的手机里突然收到了银行提示,两笔转账,第一笔1000欧元,第二笔3000,下一秒,是Iseylia在Whatsapp群组里发的信息。 【我提前下班回家过节了,圣诞快乐,孩子们。收到我的圣诞礼物了吗?年终奖也已经按时发放!假期不要工作了,好好休息,好好玩。PS:我已经给了你们圣诞礼物,我不想再付加班费了!】 结尾是她标志性的wink表情。 群里立刻一阵欢呼雀跃,各种感谢和祝福,我看着两条转账的备注信息——【Weihnachtsgeschenk】(圣诞礼物),而那个3000欧元的,写着【Jahresendbonus】(年终奖),几乎笑出眼泪。 我在心里欢呼,小声说:“Iseylia我真的要把你供起来,你就是我的观音菩萨我的妈祖我的创世主,Iseylia我不能没有你LMU不能没有你天体物理学不能没有你太阳系银河系全宇宙都不能你】。 我立刻购买了机票,订了六晚的里斯本五星级酒店,给林蔚然发信息:【我们放假去葡萄牙玩吧,12.24-12.30,我请你住酒店,五星的!】 过了10分钟,林蔚然回复我:【??中彩票了?】 下一秒又发了一句,【好!快买机票,不然会涨价!】 这一年,我终于不用再为三倍薪水而在假期拼命打工,在中餐馆又端盘子又收银。我可以和朋友一起去葡萄牙过圣诞,远离慕尼黑的寒冬,去亚欧大陆最西端的罗卡角,庆祝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假期。 12月23日,假期前的最后一天。Iseylia三天前就回了苏黎世,我独自坐在她的办公室里写论文。窗外的雪片簌簌落下,厚积在窗台上,耳边似乎已经听到了熟悉的铃儿响叮当。 我正写到一半,忽然一股热流从下身涌出。我立刻僵住,几乎是小跑着冲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果然——提前来月经了。 我习惯性地去取洗手台边常备的免费卫生巾或棉条,可惜架子上空空如也。清洁工显然已经放假了,无人补货。只好撕了几张卫生纸垫上,心里有些不安。 我去了学院附近的超市,很不幸,也关门了。我无奈,掏出手机拨给Iseylia。 “Professor,您的办公室里有卫生巾吗?我来例假,没带卫生巾…可以借用您的吗?” 电话那头,Iseylia立刻温柔回答:“当然可以呀,但是我不确定还有没有…我办公桌下面,左边第一个抽屉,你看看。” 我急忙拉开——只有几包限定图案的Tempo纸巾,别的什么也没有。无奈涌上心头,我只得套上外套,准备提前离开。 偏偏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Samuel抱着一叠文件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迎接假期的喜悦。 “Artemis,圣诞快乐。”他把文件递给我,语气平稳却十分温柔,“这是我写的关于行星盘稳定性演化的报告和ALMA传回的最新观测数据,假期有时间的话,你可以阅读,也可以帮我润色一下。Iseylia教授都说,你的措辞最严谨,连她都很佩服。” 我僵硬地接过,勉强笑了笑:“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Samuel。圣诞快乐。” 他看了看我拿包的姿势,又道:“你要走了吗?真巧,我也正准备离开。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餐?我知道一家日本餐厅,寿司很好,你应该会喜欢。” 我的肚子却一阵一阵绞痛,下意识捂着腹部,声音有些虚弱:“谢谢,但是抱歉,我今天…不太舒服,我得回家了,再见。” Samuel目光微微一顿,像是看出了端倪。他点了点头,却轻声提议:“我开车了,我送你回家吧?外面下雪了,你坐电车不方便。你住在哪里?” 我连忙摇头,赶紧拒绝了他,“谢谢,不用了,我住的有点远,会很麻烦你,再见。”我只想快点逃离这份尴尬。 可就在我转身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眼神一顿。我这才想起,我今天穿了白裤子,而短款羽绒服根本遮不住。 下一秒,他已经脱下身上的大衣外套,披到我肩上,轻声对我说:“别担心,先坐着休息一下吧。” 我愣住,脸颊瞬间烧得通红,根本不敢看他。 他轻轻扶我回到办公室,让我坐下,语调还是那么温和,“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一分,表情也变得罕见的有点僵硬,脸上微微泛红,“抱歉,我可以问一下…你平时用的是卫生巾还是棉条?我怕买错了,会让你不方便。” 我惊得差点说不出话,心跳飞快。但很快又被一股难以言说的感动取代,点点头,小声说:“卫生巾,谢谢。” “好的。”他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快步离开。 大约十五分钟后,门被推开。Samuel手里拎着一袋东西,外套上还带着几片雪花,他把东西放到我面前:一包卫生巾,一盒止疼片,一杯热可可,还有一张小票。 他笑了一下,声音平和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指了指那张小票对我说:“不客气,一共七欧。” 我也忍不住笑了,声音有点颤:“谢谢。”赶紧拿着冲去洗手间处理。 回来时,脸还是红的,心跳得飞快。这是我第一次,有人给我买卫生巾,甚至,还是一个异性。 回到办公室,我把七欧转给他,他大方收下,又把可可推到我面前:“喝点吧,还是热的,我妈妈说,热巧克力可以减缓痛经。” 我心口涌上一股暖意,轻声说:“谢谢。不如…我请你吃饭?” Samuel笑笑,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啊。” 我看着手里的热巧克力,好奇的问他:“你妈妈,为什么会告诉你,热巧克力可以缓解痛经?” 我很意外,他又不会来月经,他的母亲为什么会告诉他这些。 Samuel却不以为意,耸耸肩,笑着反问我:“有什么特别的吗?我虽然是男人,我没有月经,但是我的妈妈是女人,我的妹妹是女人,我的家人、朋友、同事,都有不少女人,未来,我也会有女朋友、妻子、女儿。 这是一个常识,我妈妈告诉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这样,在她们有需要的时候,我就可以恰当提供帮助。就像…所有人都知道,如果看见有人划破了手指,我们应该递上一枚创可贴。” 我听着他的话,捧着那杯热可可,指尖被暖气烘得发烫,心里有些窃喜,不仅是因为他的话让我知道,他现在单身,更重要的是,他让我看清了,他的内在,他的品格。 我淡淡笑着,半晌才开口,“Samuel,你这样说真的很…让我意外。在我成长的环境里,没有人会把月经当成‘常识’,更没有人会像你这样理所当然地去对待。” Samuel静静地看着我,神情很自然,仿佛我说的那句话根本不是什么沉重的秘密。 他轻叹一声,轻声回答:“可这本来就应该是常识。人类一半的人口都会有月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们学习科学,不就是要面对事实吗?为什么要对事实感到羞耻呢?” “嗯。”我笑着点头,“你说的很对。” 本来就应该是常识,但是很多人,却不这样认为。我想到了以前在耀祖父母家,父亲不允许母亲、姐姐和我把卫生巾放在明面上,说“这是不吉利的东西”。我第一次来月经时,母亲压低声音,像是交代丑事一样:“别声张,不光彩。” 可这究竟有什么不光彩的?这明明是每个女人都会经历的事。我当时越想越愤怒,心底涌起一种愤怒和不服:该感到羞耻的从来不是我们。 像我父亲那样的男人视月经和卫生巾为洪水猛兽,只有一种可能——这一女性特有的生理特征时刻提醒着他们:他们自认为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实际上却连生育下一代的能力都没有。他们看不起女人,但他们也是女人生的。每个母亲都可以确保自己的孩子是自己的,父亲可不一定。 而Samuel,他没有回避,没有尴尬,没有任何不必要的表情,更没有把给我买卫生巾这件事当作献殷勤或邀功,没有像某些男人一样把这当成把妹的手段,对他来说,只是最自然的举手之劳。 他看见他的朋友来了月经,却没有带卫生巾弄脏了裤子,他帮她去买,并且如实告诉她价格。 我们一起离开,我上了他的车,和他一起前往他说的那家日料店,我说:“说好了,今天我请你吃晚饭。” Samuel笑笑,并不推辞,“好吧,但是,老实说,有点贵。既然是我提议的,而你又想感谢我,不如我们AA,这样更公平。” “没事。”我摇摇头,对他说,“我收到了Iseylia教授给的圣诞礼物和年终奖,我有钱,我请客。” “很巧,我也收到了。”红灯时,他停车笑着看了我一眼,“我们的年终奖通常是2个月工资,所以我拿的比你多。以此来看,我应该请客,所以,还是AA,这是最公平的。” “好吧,那就AA。”我想,Samuel不可能会让我付钱,即便付了,他也会用其他方式pay back,不如AA,大家都省事,“谢谢。” 昏黄路灯下,Samuel的五官被映衬得更加立体,我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他几眼。他太完美了——英俊的侧脸在灯光下勾勒出凌厉线条,举止优雅而随和。衣品也比满大街只知道冲锋衣和黑色羽绒服的德国人好太多,几乎每天,他都穿着剪裁合体的大衣配衬衫,像从杂志里走出来的人物。 我看得出,他的家境必然不凡。即便不是Iseylia那样的顶级富豪,姓氏里那个von Keller 已经足够昭示他祖上多半是某个显赫的家族。 但他却非常低调,平时都骑自行车上下学,只有下雪下雨才会开一辆平价的C级奔驰代步,从未提过任何家庭背景。 学术上,他的成就当然远比我厉害,却从不会像专业里一些男生那样趾高气扬,自以为是。 每次和我讨论时,他都不是居高临下地说教,而是温和耐心地与我探讨,主动询问我的意见。 即便我们产生分歧,甚至是我出错,他也不会武断地丢下一句:“Artemis,我是博士生,而你只是研究生,你应该听我的。”——这样的话,他从来没说过。 相反,他会认真听我阐述理由,偶尔反问我一些问题,带着一丝微笑,真正重视我的思考。但在坚持自己观点的时候,他又无比坚定,不因我的毫不退让而随意妥协。 他和其他男人截然不同,他干净、清爽,礼貌谦逊,尊重女性,毫无直男癌,正常且善良。 我低头看着车窗上他的倒影,心跳有些失控。喜欢上Samuel,是一件太正常不过的事情。 司遥番外·9 12月31日,里斯本的天气好得近乎不像冬天。 我和蔚然从罗西乌广场坐上403路巴士,一路摇晃到罗卡角。车窗外,金黄色的草坡和低矮的灌木在风里轻轻摆动,远方的大西洋像一整块蔚蓝的丝绸,阳光在水面洒下碎碎的银光。 冬日的西海岸此刻没有想象中的冷冽,反而暖洋洋的,如春天般和煦。 旅行者在『onde a terra acaba e o mar  e??a(陆止于此,海始于斯)』的石碑前排起队,我们躲开人群,沿着栈道走到一处凸起的崖角坐下,像两只挂在大陆最西端边缘的灯。 风从大西洋横扫过来,伴着阳光,温暖得让人想直接躺下睡觉。 我正掏出手机想拍照,屏幕却弹出一条邮件提示——来自International Astronomy and Astrophysics Journal①的编辑部。我点开一看:我投出去的那篇论文 《Substellar Collapse and Turbulent Fragmentation: Statistical Insights into Brown Dwarf Formation》 ②已经通过审核,将刊登在 2028 年第一期。 (①:国际天文学&天体物理学杂志; ②:亚恒星坍缩和湍流碎裂: 褐矮星形成的统计视角) 我忍不住惊呼出声,差点从悬崖边滑下去。幸好蔚然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她吓得大喊:“疯了?!搞咩啊2027年最后一天跳海?你想上新闻啊?” “不是!!你快看啊!”我把邮件怼到她眼前,激动得手都在抖,“accept!!IAAJ接收了我的论文!会登在明年第一刊!天啊…你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权威的杂志上发表文章!我的phd有希望了!” 蔚然愣了两秒,也跟着轻声尖叫起来,声音直接被海风撕碎,“阿遥!!你是天才啊!你肯定可以申请上你导师的phd!晚上请我吃饭!吃大餐!我要把你吃到破产!” “好!!随便吃!我请你吃最贵的龙虾饭!” 我笑得要哭,指尖还在发麻。我第一时间把消息发给 Iseylia:【Professor!!IAAJ accepted my paper!非常感谢您这几个月的指导,谢谢您帮我改的信件和附加材料。】 几乎没过一分钟,屏幕就跳了两条蓝色气泡:【Congrats! You had a very solid methodology,a clean model for radiative transfer, with well-controlled kinematics uncertainty. You deserve it. Frohes neues Jahr! 不用谢我,只需要感谢你自己的努力就好,以后你还会发表更多的论文。】 (恭喜!你的方法论很扎实,辐射传输模型清晰,且运动学不确定性控制得很好。你值得。新年快乐!) 最后,她又发了一堆欢呼雀跃的可爱表情包,为我庆祝。 我盯着“you deserve it”看了好久,指尖在“谢谢”上方悬着,打了三个哭泣的表情和红心,最后只回了一个简短的【谢谢professor, Frohes neues Jahr!Alles Gute für das neue Jahr!】(新年快乐!新年一切顺利】 风吹过,我忽然很想Samuel。我想看到他读到消息时眉眼微微弯起来的样子,那种豪不夸张却带着赞许的笑。 我给他单独发了消息:【Samuel,我的论文被IAAJ录用了,谢谢你过去对我在实验上的指导,还有写文献综述的技巧。】 信息旁边的双箭头停在灰色,没有变成蓝色。我不经意叹气,他应该在跟家人团聚,没有时间看我的信息。阳光渐渐靠近海平面,里斯本的天色开始变成粉橘色,我抬手拍了悬崖下的海,浪花拍打着崖壁,留下细细的盐霜。 我把照片发到ins,配文:【Letzter Tag des Jahres 2027, ich bin am westlichsten Ende Eurasiens und vermisse Sie sehr.】 (2027年的最后一天,我在亚欧大陆最西端,异常思念你) “咦。”林蔚然看到了,忍不住吐槽,“vermisse Sie?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发给Iseylia看的,以为你暗恋她。” “你不懂!”我瞪了她一眼,“这叫文学艺术。” “这叫阴阳怪气。”蔚然把我拽起来,“回里斯本,晚上Pra??a do  ércio会放烟花,我们可以在泳池旁边看,别忘了!请我吃大餐!” 回到里斯本已经晚上七点,我们在预订好的餐厅吃了晚餐,点了我一直舍不得吃的龙虾饭和Pêra Manca Tinto红酒。 手机里,我看见3个小时前姐姐给我发的微信,她还给我转了1000块钱,【遥遥,新年快乐,你三年没回家了,2月10号我在澳门结婚,你能不能回来?阿姐很想你,爸妈和嘉荣也很想你】 我心里忽然泛酸。 我低头看向窗外,特茹河边像一条披着灯的绸子,河岸上聚满了欢度新年的游人,街头艺人在白色拱顶下唱着法朵。眼前,栗子蒙布朗散发着馥郁甜香,我和蔚然在五星级酒店的餐厅里,喝着350欧一瓶的红酒,脸上已经有些微醺。 回想曾经在珠海,每个新年,耀祖和他的父母们都会带着他去澳门或香港跨年,去那些我和姐姐从不敢踏足的餐厅吃饭,去海边看烟花。而留给我们的,是冷掉的饭菜,做不完的家务,还有我在万家灯火时,独自挑灯夜战的习题。 想我?我冷笑,太好笑了,他们是觉得我现在在德国发达了出息了,想我的钱吧。 我把钱退了回去,给姐姐发信息,【新年快乐阿姐,2月10号我期末考,回不来。祝你新婚快乐,等结婚了,你和姐夫来德国度蜜月吧,我负责你的一切费用。】 蔚然注意到了我冷笑的表情,什么都没说,只是拿起菜单,又点了两个蛋挞,对我说:“AA,不要你请我,开玩笑的。” “不用,我有钱。”我对她眨眼一笑,“我现在是月薪3500欧还有3000欧年终奖的人。” “……”林蔚然轻哼一声,咬着牙对我说,“我要换专业。” 时间渐渐流逝,已经过了晚上11点,我时不时摸出手机,屏幕上没有任何消息。WhatsApp上,Samuel的对话框还和下午一样。 “你又在等谁?”蔚然从酒杯沿上抬眼看我。 “没有。看时间。”我故作镇定,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 “嗯。”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不说我也知道,vermisse的那个Sie.” “才不是。”我低头否认,但是泛红的耳根出卖了我。 顶楼泳池边的人群开始聚拢,冷风里混着蛋挞和红酒的甜味,港口的光在水面上被浪一点点打碎,像四散的烟花。 23:59,手机响了,是Samuel的信息。 【Artemis, 祝贺你! 我真的非常为你感到开心和自豪,但是,我并不意外,对你来说,论文在IAAJ上发表,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我的论文也被收录在了明年一月刊,等回了慕尼黑,我们可以一起庆祝。下午我和家人在一起,所以没有及时看到你的信息,抱歉。】 我笑得像个花痴,紧接着,又一条气泡蹦出来:【Artemis, 新年快乐】。 零点的钟声正好敲下去,河面对岸火树银花,所有人一齐数“十、九、八……”,烟花在头顶炸开,比星光更加璀璨。 我回复:【谢谢,新年快乐,等回了慕尼黑,我们一定要一起庆祝】。 就在这时,屏幕又亮了一下,竟然是程渲的消息,他发了一长串,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新年快乐呀遥遥姐!我回国了,昨天晚上和我家里人一起吃了年夜饭,有没有你喜欢的菜呀?有的话,明年要不要来我们家跨年?你在葡萄牙许愿了吗?许了什么愿望,可以跟我说吗?】 我看到他给我发了一张照片,是一桌子的美食佳肴山珍海味,光那张桌子,就是大写的“贵”。 我看着他的消息,嘴角抽了一下,回复:【谢谢,新年快乐。】 程渲秒回我:【新年快乐!祝你新年继续拿满分!继续带我拿高分,对了对了,我还和我爸妈我哥一起拍了合照,戴眼镜的是我爸,旁边那个美女是我妈,我哥你肯定认识吧,嘻嘻,不要告诉别人哦,这是我们的秘密。】 他立刻给我发了一张全家福。 照片是一张典雅的家庭合影,背景是瑞士某家顶奢酒店顶楼宴会厅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是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群山,夜空下点缀着星光与圣诞树,宛如仙境。 站在正中央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程渲的父亲,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深灰色西装,搭配银框眼镜,举手投足间透出书卷气,十分儒雅大气。 他的母亲则穿着一袭米色缎面长裙,裙摆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头发高高盘起,耳畔坠着一对光泽温润的珍珠耳饰,整个人端庄优雅,美丽又温柔。 而让人屏住呼吸的,是站在程渲身旁,比他略高一些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高定西装,肩膀宽阔,腰身笔挺,长身玉立,如松般挺拔。漆黑的短发被细心打理,五官立体精致,眉眼冷峻却又格外耐看——俊美得近乎不真实。哪怕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气场也凌厉耀眼,桃花眼在镜头前似笑非笑,我这么讨厌男人的人看了都挪不开目光。 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他——中国最出色的滑雪运动员,两届冬奥会冠军,程澈。 我没忍住,喉咙里迸出一声“啊”。 林蔚然立刻扭过头来,眼睛一瞪,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样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等她看清屏幕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像触电一样猛地尖叫起来,声音直冲天花板:“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有程澈!!!程澈的生活照啊啊啊啊啊啊!!!” 她直接把我的手机抢过去,捂着嘴防止声音太大被当成神经病,“这不是公开照啊啊啊,这分明是他家人的私人合影!谁给你的?!谁谁谁!!!” 我被她的反应吓到,赶忙压低声音,“你冷静点!是我同学发给我的。” 林蔚然又看了眼我的屏幕,看见名字的瞬间眼神瞪得像铜铃,“程渲?!就是你跟我说的那个,天天缠着你一起做group task,干啥啥不行,白白浪费你时间的那个少爷???” 我点点头,看着屏幕里的照片轻声开口:“嗯…他竟然是程澈的弟弟,原来他哥就是程澈。” 林蔚然整个人愣了三秒,随即在原地疯狂蹦跶,抱着我又哭又笑,“我丢啊!!我要转专业!我现在立刻转专业!!我也要和程澈的弟弟当同学!!!” 她盯着我,眼神热烈似火,“遥遥,我求你了,你对他好点!不管他做得有多烂,你一定要跟他在一个group!一直一个组!真的,求求你啊——” 我扶额,无语凝噎,只能憋出一句,“…..你冷静点,我们现在都是随机分组了,大姐…..” 我看着那张照片,回复程渲:【你妈妈真漂亮,你和你哥长得挺像的,祝你和你的家人都新年快乐。】 程渲回了我一个wink的猫猫表情包,对我说:【但是我妈很凶,别被她的外表骗了。】 我发了个笑脸,没再回复。 我想了想,程渲这个名字,的确和程澈一看就是两兄弟。再细细对比,虽然他们乍一看不是很相像,但鼻子和嘴巴的轮廓,多少还是能看出几分相似。 还有偶尔我们闲聊提到实习时,程渲大咧咧地说,“我就去我爸公司了,他们欧洲总部就在慕尼黑,和慕尼黑天文台也有合作”。当时魏修远还抓着程渲非要问他爸公司叫什么,程渲支支吾吾地说,“就是个小公司,你们肯定不知道。” 但只要结合他说的信息稍一推论,在德国的中资企业,欧洲总部在慕尼黑,定然不可能是“小公司”,又和慕尼黑天文台有合作,傻子都能猜到是璞华,毕竟他们还给我们学校的天文台捐了自动化观测设备…… 像璞华这样全球前百强的跨国企业,待遇在业内也是出名的好。在德国,无论是曾经在海德堡还是现在LMU,许多学生挤破头也未必能拿到offer,而中国留学生更是几乎个个都把璞华当dream  pany。 他从来没有主动提过他爸爸公司的名字,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哥哥是谁,多半也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想到这,我瞬间理解了他的“过分松弛”,在心里默默地说,“我要有这样的爸爸这样的哥哥我比他还松弛”,但是对于林蔚然说的,让我一直和他在一个group做课题…还是算了吧。 我没有把心里的分析说出来,只是转头对林蔚然道:“下次我问问他吧。如果他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图书馆自习。但是——程澈肯定不行。” 林蔚然当场点点头,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我懂的啦~就是,下次世锦赛的时候,你能不能让小少爷帮我买张票?我给钱!我真的买不到啊……” 我忍不住笑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应该…可以吧。” 烟花散去,我们回到房间,洗完澡后,林蔚然一边吹头发一边又凑到我身边看手机。 她盯着屏幕坏笑:“我看得出来啦,小少爷肯定对你有意思。” 我瞥她一眼,气笑了:“你痴线啊?我和他?咩啊?一个和家里决裂来LMU勤工俭学当RA的年级第一,和一个读书只为了体验生活的少爷?咩啊?cosplay仙度瑞拉和王子?我没仙度瑞拉好看更没她傻白甜。你喜欢你上,你努努力,让程澈叫你弟妹。” “???”林蔚然的表情一瞬间裂开,愣了三秒,整个人像被雷劈到一样,“你疯了?男的好恶心,程澈我也是远看,我的生活半径5米内出现男的我就恶心。” 我被她的反应逗笑,正想继续怼她,她忽然凑近,眼神带着点狡黠:“那Samuel呢?” 我下意识低下头,手里还攥着手机,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住,开始傻笑。 林蔚然看着我这副样子,顿时明白了一切,调侃我道:“我懂的啦,那么帅,又体贴,又是一个专业的phd,你的师兄,还会下雪天去给你买M巾,家教也好,正常人都会动心的啦。” 我笑而不语,看着Instagram上Samuel发的烟火,默默点赞。 林蔚然见我不说话,坐到了我的床上,直接点开了Samuel的ins,看到他之前发的冲浪图,浅麦色肌肤,六块腹肌,啧啧两声,故意在我耳边说:“师兄一看就很好睡。” 我翻了个白眼,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大姐,我不想睡他,我就是觉得他很好。和他一起工作,我很开心,很舒服。” 林蔚然抱着枕头,眼神带着一丝狡黠,“那你们就只是soulmate,不是那种男女之间最直接的喜欢。” 我想了想,点了下头低声说:“……应该吧。我本科的时候谈过恋爱,那时候年纪小,又第一次出国,肯定会孤单,那男的很会照顾人,我从小到大都没人照顾我关心过我,就肯定会喜欢啊。 但是在一起之后我就发现,我不会在感情里容忍对方的任何缺点,呆久了就觉得烦。后来我大三,他研究生毕业回国,还问我能不能和他一起回国。我让他死远点。” 我顿了顿,忍不住笑了一下:“Samuel和他完全不同。和Samuel在一起,我真的很放松。就算每天都呆在一起,我也很开心。见不到的时候…我当然会想他。” 林蔚然眨眨眼,立刻下结论:“我懂了——是soulmate,也是男女之情。只是还没到想睡他的那一步。” 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别满脑子只有那一件事?我不可能让他知道我喜欢他,我们天天在一起工作,如果他知道…完了完了。” 我如临大敌,疯狂摇头,“尴尬死了。” 她捂嘴笑得更坏:“行行行。不过有道理,别让他知道。除非,他先告白。” 我摇头,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开玩笑般发誓:“我不谈恋爱。我要像Iseylia一样,摒弃情爱,为天体物理学奉献终身。” 林蔚然翻了个身,怀疑地看着我:“?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她应该有伴侣吗?” 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只跟你说,你不许告诉任何人。上个月我和她不是去东大参加一个seminar吗?她的戒指丢了,她找了很久很久,最后找到的时候都哭了。” 我说到这里,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解释的复杂情绪。那天她失而复得时的泪水深深烙在我脑海里。永远冷静、几乎从不流露情绪的Iseylia,为什么会因为一枚并不昂贵的戒指而失态,为什么会哭得那样伤心。 回慕尼黑的飞机上,我没忍住问了她。她只淡淡说,那是她男朋友给的。但下一句,她又说:“But I lost him.” 她没再解释,是分手了,还是那个人出了什么事,我不知道。 林蔚然听完,沉默了一瞬,忽然咬牙切齿:“希望那男的是死了。不然什么人啊,Iseylia那么好,和她分手?不如死了。” 我点头,附和道:“没错,不如死了。” 两天后,葡萄牙的阳光和海风成了回忆,飞机一落在慕尼黑,我就被扑面而来的冷气冻得直打哆嗦。街道两旁积着厚厚的雪,呼吸里都是雾气。 从机场回家,才几天没见,屋子冷得像冰窖。我把暖气开到最大,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日历里,2月7号到11号全部标红:Exam Week。 林蔚然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手里抱着电脑,已经开始看复习资料。她抬起头,冲我吐了吐舌头:“开始吧,为了我们的PHD。” 我点头,对她说:“为了我能申上Iseylia教授的博士。” 林蔚然笑,“以你现在的均分和publication,申请我们学校的phd不是很简单?我以为你会想去MIT或者牛津。” “可是Iseylia在这里。”我对她眨眼,嘿嘿一笑,“牛津和MIT都没有Iseylia。” 牛津和MIT有更好的物理学院,但是,我几乎不可能再遇到像Iseylia这样尽职尽责,不仅在学业上对我倾囊相授,生活里,也让我几乎跨越了阶级的导师。对于博士岗位,好导师远比好学校更重要。 但是Iseylia每年只开放1-2个phd岗位,申请者少说也有一两百人,这其中不乏比我优秀的人,我没有那么自信,我是她的研究生,就可以顺利成为她的博士生。 林蔚然用一种不可描述的眼神看着我:“……你小心点,LMU不允许师生恋。” “大姐我是直女!”我翻了个白眼。 蔚然也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摇头表示怀疑,“是吗?看不出来。” 司遥番外·10 1月10日,清晨的慕尼黑,冷风裹着雪雾钻进衣领。假期结束,我又恢复了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雪地上踩出的脚印一层层叠加,像一幅散乱的图案。 第一节课,我和歌仪早早到了教室,选了最后一排的位置,方便我在课上偷偷吃早餐。 暖气开得足,玻璃窗蒙着一层雾气,我用手指在窗上画了个小圆,望出去时,雪正慢慢停下。教室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同学,有人趴在桌子上补觉,有人翻着笔记。 大约过了十分钟,耳边传来脚步声。我下意识抬头,就在那一瞬间怔住了。程渲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个子比他略高的男人。黑色长大衣、棒球帽压得很低,却遮不住那张脸。 比照片里更锋利的下颌线,鼻梁高挺,眉目深邃,仿佛天生就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锐利和冷冽。即便低调地坐在人群里,整个人却仍旧耀眼得像光。我认出来了,那是那位走到哪都会引起骚动的奥运冠军——程澈。 我心里纳闷: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来听我们的行星科学课?又默默的想,应不应该发个消息给林蔚然,让她快来旁听。 我最终还是发了,蔚然秒回我:【咩啊!!!丢!!!我上午要去观摩导师的手术!!溜不掉!!帮我多看几眼!!】 【好。】 我笑着回复。 安歌仪没认出他,凑近小声说:“程渲旁边那个男的,好帅啊,比他还帅。” 我忍不住笑了笑,没有作声。 程渲直接带着程澈在我们这排坐下,歌仪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一脸震惊地盯着他:“阿渲,你旁边这个帅哥???不会是…程澈吧?!” 程渲笑得一脸得意,拉过他哥哥,骄傲地介绍:“对啊,正式介绍一下,我哥——两届冬奥会自由式滑雪坡面障碍技巧金牌得主,第一个获得障碍追逐世界冠军的亚洲运动员——程澈!” 安歌仪激动得差点晕过去,捂着嘴小声尖叫:“天啊天啊天啊!!我竟然和程澈一起上课?!” 我不以为意,只是垂下头看笔记,心里却忍不住观察了一下——程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崇拜,并没有不耐烦,只是礼貌地点点头,低声回应。 魏修远转过身来,眼神怪怪的,半笑不笑,“阿渲,你藏得够深啊。明明是璞华二少爷,还说什么你爸公司小公司。” 我眉头一皱,忍不住用粤语小声嘀咕了一句:“大公司小公司关你咩事啊。” 程澈显然听到了,却装作没听见,只微微笑了笑,礼貌地和魏修远、安歌仪都打了招呼。我心里暗暗点头,不错,很有礼貌,不像其他明星那么喜欢摆架子。 九点整,教室已经安静下来。但Iseylia迟迟没到,过了整整十五分钟,她才急匆匆走进来,抱着一摞资料,对着我们抱歉一笑。 “Sorry for being late.” 她放下资料,解释了一下迟到的原因,然后像往常一样直接进入主题。 上到一半,她忽然扫视教室:“So… who can answer this question?” 我和几个常回答问题的同学都举起了手。她看了一眼,却笑了笑,摇头,把目光移向最后一排。 “Last row, the guy with black cap.”(最后一排,戴黑色棒球帽的男孩) 我一愣,忽然带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 程澈显然没料到,Iseylia点的就是他,假装没听见。可Iseylia重复了一遍,甚至拿着麦克风走下讲台:“Yea, you, last row, third from the left, hiding behind the laptop with the cap.” (对,就是你,最后一排,左边第三个,藏在电脑后面戴棒球帽的) 我不想让程澈尴尬,赶紧在笔记本上写下答案,递给程渲。程渲会意,把本子推到哥哥面前。 程澈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紧张地念道:“About half of the interstellar gas is distributed in 98% of the interstellar space between stars…” (大约一半的星际气体分布在恒星间98%的空间中…) 就在这时,Iseylia已经走到他身边,把麦克风递过去。可她看到他的一瞬间,动作明显顿了下。 表情依旧镇定,可和她朝夕相处多日,我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闪过一抹压抑不住的惊喜,甚至,隐约有点湿润的光。 最终,她只是笑了笑,像什么都没发生过,“Oh, you don’t seem to be in our programme. Are you also interested in astrophysics, so  e here for observer?” (哦,你看着好像不是我们专业的。是因为也对天体物理感兴趣所以来旁听吗) 程澈点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Yea.” Iseylia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我却看见,她的左手微微颤抖。 下课后,我背着包慢慢往外走,准备去学院门口和Iseylia一起抽烟聊天。 她果然在学院门口的吸烟区,手里夹着一根薄荷味细烟,我正想走上前去,却看见另一个身影也朝她走过去。是程澈。 他们站在门口,低声说了什么,彼此的眼神很专注。烟雾在冷风里散开,我的脚步却停在了原地。 我没再往前,转身回办公室,不去打扰他们。 第二天晚上,我在实验室加班。空荡的走廊只剩零星的灯光,夜色把整栋楼衬得格外冷清。 门被推开,是Iseylia。她少见地戴着一条浅色丝巾,松松绕在脖子上。 她消毒换白大褂时,我无意间看见,丝巾下的皮肤有几道红痕。 我脸上一红,猛地转开视线,装作在整理手里的资料。可她注意到了我的反应,唇角勾起一抹笑,若无其事地说:“Es ist nichts, ein Abenteuer.”(没什么,艳遇。) 我笑着点头,我垂下眼,假装盯着手里的数据表格,可心里却有个疑问一直挥之不去。 从我认识Iseylia以来,她的生活里从未出现过任何暧昧关系的异性。无论是学生还是同事,她都始终保持着一种冷静的疏离。 追求她的人很多,尤其是那个TUM建筑系的博士,几乎殷勤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天天在各种学术会议上围着她打转,有事没事就来旁听我们的课,甚至送花、送礼物、送到我们系办公室门口。 可Iseylia的反应永远都一样——不看、不理、不回应,礼物退回,花扔进垃圾桶。她就像隔着一层冰,任何所谓的示好在她面前都只会化为无声的笑柄。 所以,当她笑着说出“艳遇”这个词的时候,我心里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以她的性格,她根本不会随便和人发生亲密关系,更不会因为一时冲动而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笔,心底升起一个猜测——是…程澈吧。 昨天在课堂上,她看见他时,眼底那一瞬间的光亮,不是我的幻觉。那份压抑到极致的喜悦和几乎要溢出的泪光,根本无法伪装。那不是对一个陌生人的好奇,是多年未见后,意外重逢的眼神。 我想起了在东京的时候,Iseylia丢失的那枚戒指——Graff的signature。对她来说,那种价位的首饰根本算不上贵,但她找了很久,几乎翻遍了整个东大。最后在失物招领处找到时,她喜极而泣。那一幕让我震撼至今。 而今天,在教室里我分明看见了程澈的左手无名指上就戴着一枚一模一样的Graff signature,和Iseylia的那枚,是一对。 我想起那天在飞机上,我忍不住问她戒指的来历。 她淡淡地说:“男朋友送的。” 我当时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他肯定很爱您,您才会那么珍惜他送的东西。” Iseylia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嗯…他很爱我,but I lost him.”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一切。 于是我不再多想,更没有多嘴去问。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手里的实验。我安静地继续调试仪器,认真做实验、记录数据。 晚上,我又独自去了图书馆,一直待到闭馆,才抱着厚厚的复习资料离开。下个月的期末考在倒计时里逼近,我的所有心思都必须为此服务。 后来,我知道了Iseylia和程澈的关系,他们果然是分手多年的初恋。我知道了为什么Iseylia会对外宣称单身主义,为什么程澈却说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有女友,因为他们都深爱着彼此。 而一向冷静理智,对男人嗤之以鼻的Iseylia教授,竟然会故意摔伤腿,故意拄着拐杖来上课,甚至故意在程渲面前用中文说出她腿受伤的原因,只是为了赌上最后一局。她跟我说:“我赌她还爱我。” 她赌赢了。 老实说,我起初不能理解Iseylia的行为,她太完美了,即使对方是程澈,我也不认为他优秀到可以让Iseylia为之放下身段。 但是Iseylia跟我说,“我不是委曲求全,更不是放下身段,我们在一起,一直都是他在付出,他很爱我很爱我…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没有人,会比他更爱我。我不能没有他。因为,只有他,会无条件爱我。” 我觉得疑惑,她出生那样的巨富之家,是母亲的掌上明珠,独生女,为什么还会觉得,只有程澈才会无条件爱她。 Iseylia跟我说了她的故事,我这才知道,原来她光鲜亮丽的外表下,也有过那样孤单无助的时刻,她说:“我一直都很冷漠,共情能力很差,讨厌所有人。是阿澈改变了我,他永远把我放在第一位,永远什么都为我考虑,我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我生病,他大半夜开车从苏黎世来慕尼黑照顾我,给我做饭。后来,我们恋爱,他什么都顺着我,他甚至…会为了我放弃冬奥会。” 彼时她已经和程澈结婚,手上戴着一枚新的婚戒,五克拉的浓彩粉色方钻,戒指上方点缀着一串月桂叶,价值连城。 但是我知道,Iseylia和程澈结婚,绝不可能是因为钱。我出于好奇问她,为什么会因为程澈放弃她的单身主义,她说:“因为他是程澈啊,就算我不是Iseylia,不是教授,不是博士,就算我一无所有,他也还是会很爱很爱我。如果没有他,我连过年都只能一个人在某个海岛看星星,看着其他人庆祝。 我妈会和她的男朋友或者闺蜜去跨年,我回外婆家只会被骂,我的朋友们也有自己的家庭…因为有他,我才知道,原来生病了我不用一个人吃扑热息痛硬扛,原来半夜做噩梦吓醒,有个人在我旁边安慰我,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很幸福。” 老实说,第一次听到Iseylia这番话,我在心里默默地说,“我的Iseylia教授怎么好像变成恋爱脑了”,她那么富有,她大可以花钱雇100个保姆和私人看护,何必需要一个,都已经和自己分手的前男友。但是…和程澈接触后,我发现我错了,错的很彻底。 我第一次叫程澈师公,是在他们结婚后,程澈来接Iseylia下班,起初我以为,像他这样不可一世的冬奥冠军,会不喜欢我的成绩,但是他却很开心,高兴的像个第一次恋爱的傻大学生。我听到他小声对Iseylia说:“晚上想吃什么?今天买到了一条新鲜的石斑鱼,吃粥底火锅好不好?” 我听到Iseylia甜蜜的回答,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粥底火锅…自从来了德国,就没吃过了,我也想吃。 后来,我很快发现Iseylia不是恋爱脑,程澈的确是个很好的人,也只有他,配得上Iseylia的爱。自从结婚后,Iseylia几乎就没有点过外卖,每天中午,程澈都会来学院给她送饭,在他第一天来办公室,发现我没课的时候都在Iseylia办公室一起工作后,他总会给我也带一份。 他做饭非常好吃,也很精致,中餐、日料、韩餐、意大利菜,泰国菜,每天都不重样。尤其是他做的广东菜,让人根本想不到,做饭的人竟然是滑雪奥运冠军,而不是广州酒楼的大厨。 他和程渲都非常有礼貌,但是比起程渲,他显然更有分寸感,待人接物更成熟,偶尔我和Nattalie、Samuel提到程澈,我们都对这位师公赞不绝口。 Iseylia刚结婚的那段时间,恰逢Aether号探测器装配前的最后检查时刻,她每天忙的头脚倒悬,常常要去Rijswijk开会检查,因此许多她自己研究项目的实验,被迫推到了晚上甚至深夜。 但是,程澈每天都会带着Cece来接Iseylia下班,无论多晚,而且每次都会带上亲手做的甜点。 很多次,我和Iseylia回办公室的时候,看见程澈抱着Cece半躺在沙发上,几乎已经睡着了。然而Iseylia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他都会立刻醒来。 Iseylia每次看见他,都会露出无比幸福的笑容,温柔唤他,“阿澈。” 而程澈会笑着走上前,拉起Iseylia的手说:“老婆,辛苦了,我带了伯爵千层,你和Artemis一起吃点吧,一会回家,我煲了汤。” 而Iseylia也会看着他点头,笑容更甜美,“谢谢老公,你最好了。” 而我每次都在旁边被酸掉牙。 不仅如此,每次加班结束,程澈和Iseylia都会送我回家,即使我拒绝,他们也会坚持,程澈总是会微笑着对我说:“没事,反正顺路,不然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家,颂颂也不放心。” 回家前,Iseylia会叮嘱我早点休息,不要熬夜,程澈有时还会给我带一份他自己煲的汤,跟我说,“辛苦了”。 很多个夜晚,我坐在车后座,吃着Iseylia和程澈给我的甜品,听着他们随意聊天,偶尔我也插几句嘴,Cece会从前排爬到我的身边,躺在我腿上睡觉,我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会有一些可笑幼稚的想法。 这是我小时候做梦,经常梦到的场景,晚自习下课,爸爸妈妈一起来接我回家,爸爸开车,妈妈会给我带好吃的夜宵….但是,只是梦境。从未想过,原来10岁的梦,会在22岁成真。 司遥番外·11 研究生的第一学期结束,我看着学生系统上的成绩信息,嘴角怎么都压不住。每门课都拿到了1.5分以上,其中高等天体物理和实验课都是满分,现代物理学1.17,group project拿到了1.4,高等天体物理学的数值方法则是1.3,依旧是专业第一。 Samuel正坐在我的对面,低头写着研究报告,他穿着一件贴身剪裁的白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精壮的小臂肌肉,迷人的过分。 他注意到我的神情,走到我的身边,看到我的成绩时,对我微微一笑:“Artemis,祝贺你。你的成绩,比我研究生的时候高太多了。我整个研究生生涯,也只有一门课拿过满分…而你才第一学期,就拿到了两个满分,甚至其中一门,还是Iseylia的课。” 我愣了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能考这么好,也是因为你们帮我太多了。你、Nattalie,还有Iseylia教授,你们总是那么耐心的指导我。如果没有你们,我不可能这么顺利。” 我说这话的时候心口发热,明明是谦虚的客套的话,却心跳飞快。 我懒看着Samuel,温暖的感觉更是从心底溢出来。他一直很耐心,偶尔我出错,他也不会用居高临下的语气批评我,而是和我一起推敲。和他合作,我从来没有过压力,反而觉得无比安心。 他却摇了摇头,眼神坚定:“Artemis,这些是你自己的努力。在我们专业,Iseylia的课程,是所有人觉得最难的。很多博士生的论文和报告也很难拿到1.0,考试就更别说了。我听Nattalie说,没有人可以在Iseylia教授的考试拿满分。可你做到了。” 我怔怔看着他,被他笃定的目光注视着,心里有种微妙的悸动。仿佛我在他眼中真的很特别,不再是那个必须拼命证明自己的,破格被录用的硕士生RA,而是一个值得被肯定的人。 他顿了顿,忽然问我:“Artemis,你想去哪里读博?” “当然是留在这里,我想申请Iseylia的博士项目。”我毫不犹豫就回答了他。 话音落下,我却捕捉到他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他沉默了一瞬,笑意重新浮起:“我还以为你会去牛津,申请Gallagher教授的项目。毕竟,他是全世界最前沿的天体物理学家,诺贝尔奖得主,也是Iseylia的博士导师。” 我摇摇头,轻声说:“但是我喜欢这里。我喜欢Iseylia,也喜欢Nattalie…还有……”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眼看着他,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我喜欢和你一起工作。” 那一瞬间,耳朵像烧起来一样热。原本以为他会随口一笑就过去,可他愣了一下,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很久,然后,他笑了,笑容比平日更柔和,更真诚。 “我很荣幸。”他轻声说。 我低下头,装作认真翻阅笔记,不敢再看他。可心口却像被什么击中似的,悸动不已。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在彼此靠近时会心跳失控。 放假前,Iseylia对我说:“春假就别工作了,好好休息,工资奖金照发。” 我嘴上答应,心里却过意不去。于是照例每周三天,还是去学院报到,把她交代的课题任务提前推进。 物理学院的大楼在假期里格外冷清。走廊里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回声在四周空荡荡地飘,尤其是晚上,总会让人想到一些恐怖电影的情节。每次推开实验室的门,我总能看到熟悉的身影。 Samuel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身子微微前倾,手里转着一支笔,屏幕上滚动着一页页数据。我忍不住问:“你怎么不放假?” 他抬起头,眼角弯了弯,“你不是也没有吗?” 我愣了愣,对他解释:“我想趁假期多做一些工作。上个学期的研究报告,Iseylia说我写得很好,可以再润色得更精炼一些,去期刊投稿。” Samuel笑着点头:“你真的很努力,不过你做得真的很好,我相信你的论文,肯定又会被IAAJ收录。” “嗯,谢谢。”我微笑着谢过他的好意,却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继续分析数据,余光却忍不住瞥向他。 下午,Samuel调出ALMA观测的数据,指着上面的曲线对我说:“你看,这一组星际气体分布的曲线,很像‘碎裂驱动坍缩’。如果引入自相互作用暗物质,冷却速率是不是会偏快?” 我皱着眉盯着屏幕:“如果散射截面在0.1–1 cm??/g,会改变引力势井的演化,低质量褐矮星的形成更频繁。但这样,中子星并合的速率密度要重算。” Samuel点头:“没错。如果暗物质自相互作用太强,致密天体并合的频率就会被低估。而LIGO的数据…..” “已经说明,有些并合事件能量超出了标准模型的预期。”我忍不住接话,语气比平时更笃定。 他笑了,对我投来赞许的目光,“所以我们假期留在这里,不算白费。Artemis,你真的很适合做这方面的研究。” 他的声音落下,我却因为心跳得太快,不得不移开视线。 但就在这种时候,程渲几乎每天都在微信轰炸我。 成绩公布那天,我正和Samuel在图书馆。他突然给我发微信:【遥遥!我大嫂的课你考了多少分?】 我回:【1.0。】 他秒回,发了一堆兴高采烈的猫猫表情包:【真的吗?!1.0?!太强了吧!我也过了!我考了3.5!】 我盯着屏幕满脸无语,在心里默默吐槽: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可他还没完:【你知道吗?我妈知道Iseylia是我大嫂,我的好朋友——就是Iseylia的表弟,也知道!他们都不告诉我!我哥也瞒着我!我怀疑他推荐我来LMU就是为了接近Iseylia和她复合!我好惨啊,我纯纯工具人!】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如果想换学校,你家里人肯定会同意吧。】 程渲给我回了一个大哭的表情:【之前可能会!但是现在绝对不会了!他们都说,让大嫂管着我很好!我妈我爷爷都这么说!】 我沉默半晌,在心里冷冷想:Iseylia应该没时间管你,漠然地回复他:【那你好好学习】。 然后收起手机,对Samuel说:“我去看一下实验进程。” 他没有多问,只是笑了笑,继续低头处理数据。而我却忍不住想,程渲到底为什么会一直在我身边刷存在感,为了和我一起做group project?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假期还来找我。 喜欢我?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我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哪里都不会是小少爷喜欢的女生类型,他或许会觉得新鲜好奇。我除了好成绩一无所有,程渲却恰恰相反,除了成绩不怎么样,什么都有。 平心而论,程渲是个不错的人,明明是大富之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的小儿子,却一点都不骄矜,谦逊有礼,架子还没我家那个耀祖大。 除了那辆吵闹的迈凯伦跑车外,他也的确低调,从不把“我很有钱”四个大字印在身上,和我在珠海认识的,耀祖父亲的那帮狐朋狗友还有他母亲的那群“有钱客户”完全不同。 不仅如此,他脾气出奇的好,有时我看着他写的研究报告,气不打一处来,说话也有些伤人,他却从不生气,总是温柔地笑着,和我道歉,感谢我帮他修改,让我根本没法继续指责他。 然而,我很清楚,我和他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世界的人,连做朋友都没必要,同学,是最好的关系。我不再想他,把手机放在一边,走进操作间跟进实验。 实验室的空气里弥漫着酒精和金属的味道,冷白色的荧光灯亮了一整夜,窗外的雨滴淅淅沥沥落下,有些吵闹。整栋楼都一片寂静,只有这间实验室是个例外。 连续五天,我和Samuel几乎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桌面上堆满了观测数据、模拟图和草稿纸,咖啡杯一个接一个,堆满了垃圾桶。 凌晨两点,我盯着ALMA传回的星际气体演化曲线,眼睛酸胀得快要睁不开。 Samuel忽然把笔记本转过来,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一点,低声对我说:“Artemis,你看这里,这个冷却速率太异常了。如果引入0.5 cm??/g的SIDM散射截面,它就能对上我们的预测。” 我凑过去看,肩膀不小心碰到他,立刻像触电一样僵住。他的呼吸就在我耳边,带着淡淡的咖啡和薄荷味。我强迫自己专注在曲线上,却还是感觉心跳失控。 “嗯…确实。”我嗓音有点轻,几乎被实验室的风扇声掩盖,“那这样,褐矮星的形成频率就会高于标准模型。” 他笑了,眼神闪着光:“是的,你反应得太快了,和你讨论总是让我有惊喜。” 我低下头,耳朵热得要命,假装在做笔记。 第四天凌晨三点,我们还在推算中子星并合的能量差异。我实在撑不住,趴在桌子上打了个盹,却被一声轻笑惊醒。 睁开眼,Samuel正俯下身替我盖上他的外套,动作很轻,眼神里带着一点不容拒绝的温柔。那一瞬间,我几乎忘了自己在实验室。 “抱歉。”我立刻坐直,声音有些慌乱,大衣也在此时滑落。 他却摇头,捡起外套重新盖在我身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中子星的演化公式我继续推,你先休息二十分钟,不然明天连看屏幕的力气都没有。” 我愣愣地看着他低头写公式的样子。夜灯下,他眉眼专注,唇线紧绷,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冷峻的力量感。不需要任何言语,仅仅是他的存在,就让我呼吸变得急促。 最后一晚,实验数据终于跑出了符合预期的结果。屏幕上的误差范围被压到最低,整整五天的辛苦在这一刻有了回报。 我忍不住轻呼:“成功了!” Samuel抬起头,和我对视。他眼里闪烁着压抑不住的喜悦,下一秒,他伸出手,和我击掌。 掌心相碰的刹那,我心口一紧,脸红得几乎无法掩饰。他的手掌很大,带着微微的薄茧,温度却灼人。 他靠得很近,低声说:“Artemis,你真的太厉害了,如果你申请Iseylia的博士项目,我会很有压力。” “什么压力?”我反问他,“怕我超过你?” “当然。”他笑着点头,“我怕Iseylia拿着你的模型跟我说,你看看Artemis的模型,再看看你的模型,和猫砂一样。” 明明是玩笑的话,他的语气却太真诚,太笃定,让我心里一阵颤动。我只好转过脸,假装看屏幕,不敢再与他对视。 连续三天三夜,我们几乎没有离开过实验室。困意、疲惫、数据、模型交织在一起,却让氛围越来越暧昧。 有时候他会俯身替我调整参数,身影近得让我闻到他身上的冷杉香;有时候我太困,他干脆扶起我,扶着我走到一边的沙发上,让我睡觉,把他的外套盖在我身上,那一瞬间我几乎听不见风扇声,只有心跳。 每次我想抽身,他却总用一种自然到极致的姿态继续讲解,好像一切不过是工作的一部分。可我知道——在这五天的夜里,我早已不只是为了实验而熬夜。 实验结果在早上七点终于稳定下来。屏幕上的曲线与我们设定的模型几乎完全吻合,误差范围压缩到最低。实验室里安静得只剩下风扇转动的声响,我盯着数据一行行跳动,心口的兴奋涌到极点。 Samuel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忽然看向我,唇角勾起一丝笑意:“Artemis,要不要以这个实验为基础,写一篇论文?我们可以把关于SIDM对行星盘冷却速率的影响,还有中子星并合能量修正的数据,整合进一篇系统的文章。” 我怔了一瞬,心口猛然一热。能和他一起发论文,光是这个念头就让我兴奋到颤抖。 “当然好!”我笑着回答,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走出实验楼时,天已经亮了,清晨的冷风扑面而来,把我彻夜的疲惫吹得一干二净。 Samuel坚持要送我回家,我没再拒绝。车窗外的城市才刚苏醒,没有几个人,晚上刚下过雨,橙黄色的路灯还亮着,像孤独的守夜人。 车子驶过市中心时,他忽然放慢速度,在主火地铁站附近停下。 “怎么了?”我转头,看见不远处,有一辆冒着热气的小餐车,玻璃窗里正摆着一盘盘现炸的Berliner。 Samuel解开安全带,走下车。几分钟后,他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纸袋和一杯热气腾腾的卡布奇诺。 他把纸袋递给我,语气温和:“三月了,这是最后的Berliner。” 我接过来,咬了一口,细腻的榛子酱夹心瞬间在口腔里融化,外层的糖粉带着微微的温热,甜而不腻。那一刻,我差点要笑出声,却只能低低地说:“谢谢。” 他看着我,眼神带着一丝克制的温柔,轻轻摇头:“不客气。” 沉默了片刻,他像是鼓起了勇气,又开口:“其实,我也会做Berliner,很好吃。如果…等你有时间,欢迎来我家做客。” 我心口一紧,几乎没听清他后半句话。 “你喜欢猫吗?”他笑了笑,眼神忽然放柔,“我家还有一只布偶猫。” 我怔怔地看着他,手里的Berliner被我捏得有些变形。笑意不受控制地爬上嘴角,我点点头,声音轻得像呼吸一样:“嗯,喜欢。Berliner,布偶猫,都很喜欢。” 话到这里,我再也不敢抬头看他。心底有个声音却呼之欲出:也…很喜欢你…… 司遥番外·12 七月的慕尼黑,天空湛蓝到近乎透明,空气里却仍带着一丝凉意。 研究生第一年结束,我的均分达到了1.17,和Samuel合作撰写的有关自相互作用暗物质对行星盘冷却速率的影响以及其与中子星并合事件的能量修正交叉验证的论文也被A&A收录,发表在了官网和今年6月的刊物中。 那天,邮箱里多了一封正式的邀请函,来自国际天文学与天体物理学联合会,我们被邀请在明年四月的年度会议上作报告,阐述我们的研究成果。 今年十月,Iseylia也邀请我以研究助理的身份,陪她一起去洛桑参加IAAC,并推荐我在会议上发表presentation,我本以为这已经是最高的荣誉,但是这一次…我看着邀请人,不是Prof.Iseylia Wen and Professor Wen’s group, 而是我自己的名字,Artemis Yao Si. 我盯着屏幕,兴奋地连指尖都在颤抖。这一瞬间,我的心里却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如果我的父母看到,他们会怎么想。他们肯定不会骄傲。他们只会冷冷地问:“有稿费吗?奖金呢?拿出来,给阿荣上大学用。”哦,他们还会跟我说,别去伦敦开会,这得花多少钱,我应该把钱都给他们的耀祖,他还没去过伦敦呢。 我竟然莫名其妙,觉得有点心酸。可我随即转头,看向窗外。物理学院的门口,一只奶牛猫悠闲地晃过,尾巴一甩,阳光正好落在它的背上。有路过的学生蹲下身抚摸它的背,它也随即躺了下来,露出圆滚滚的肚皮撒娇。 我忽然笑了,我记得那只猫,总是来我们学院后门的草地上玩耍,一开始我以为它是流浪猫,总是买了罐头喂给它。 然而两周后,大学事务处给每个人的邮箱里都发了一张告示,一张海报,类似通缉令,上面还有这只猫的正脸照、名字、出生日期和品种、性别,我看着下面大写的『Kater, kastriert』(公猫,已绝育),趴在桌子上笑出了眼泪。 我知道了它叫Caron,今年7岁,是附近居民散养的猫。然而,被我当成了流浪猫…喂了它太多罐头和零食,导致它本就超标的体重更超标了,它的主人投诉到了我们学校的事务处——“让你们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别再给他喂食,他的体重已经严重超标”。 我忽然不好意思了起来。而Iseylia知道了这件事后跟我说,“没事,德国没有流浪猫,但是有很多散养的家猫,你可以喂一点小零食给他们。” 而现在,这只猫又在学生的脚边打滚,希望能有新的零食和罐头,但是因为那封投诉信,现在已经没有人敢“顶风作案”。 我看着它,再看回那封邮件,忽然觉得刚才的念头实在是可笑至极。我早已删除了他们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又何必去想,他们会怎么看我。 我不在乎。 不在乎他们会不会骄傲,不在乎他们是死是活,因为我已经拥有了他们无法夺走的东西,一个研究生几乎无法企及的成就。 这就够了。 一个月后,比成绩和IAAC的邀请更让我震撼的,是《Nature》最新推送的目录。 Iseylia教授的论文《Constraints on Pl Formation from Self-Interacting Dark Matter Cooling》(自相互作用暗物质冷却对行星形成的限制),协作者一栏里,除了她的两位博士生外,还赫然写着Artemis Si Yao。 我几乎不敢相信,手指沿着屏幕轻轻滑过,名字像灼伤一样烙进我的眼睛,我立刻给Iseylia打了电话,像往常一样,过了很久很久才接通。 “Iseylia教授…”我哑声开口,感激和一点羞愧交织,忽然有些语无伦次,“我看见了自然杂志上的论文…我的名字…竟然在协作者?可是…我只是帮您写了观测和实验报告,论文方面,我只写了一点介绍和总结….” Iseylia那边的背景音很安静,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慵懒,像是刚睡醒,但是我能猜到,她的唇角含着笑:“所以呢?这些难道不重要?没有你编制的观测报告,我的数据集不会完整;没有你的实验记录,冷却函数的修正部分就没有支撑;介绍里关于ALMA分子谱线的那段,也是你加进去的。如果没有这些,这篇文章能叫完整的研究论文吗?” 我怔怔听着,胸口一阵酸热,最终,笑着点头,“嗯…谢谢你,教授。” “亲爱的,别紧张。”Iseylia又笑了,“只是协作者,我相信很快,也许只要几个月,也许在你硕士毕业前,你的名字,会以第一作者的身份,登在自然和科学,还有其他最权威的期刊上。” 10月,研究生第二学期开始,我也继续在ESO实习做practical project,而Iseylia顺理成章成为了我的实践阶段和毕业论文导师。我也在开学第一天,就向她正式提出,我想申请她的博士项目,并且提交了research proposal。 秋日的午后,办公室的百叶窗半拉着,阳光像一格一格的切片落在桌面上。 Iseylia翻看着我的research proposal,露出赞许的表情,但是,她却没有给我以为的回答。她没有正式面试我,或是约面试的时间,而是推给我一份厚厚的资料,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 “遥遥,”她用中文开口,“你想申请我的博士项目,我当然非常欢迎。基于你的proposal和你现有background,我立刻可以给你offer,不需要面试。至于待遇,你肯定清楚,科研工作签证,月薪税前4800欧,算上year-ended bonus是14薪,每月2000欧奖金。” 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她的offer,她却突然话锋一转。 “但是,你必须明白,LMU毕业的PhD,并不一定能直接留下来拿到professor qualification,你很可能要先去做post-doc。更重要的是——”她指了指那份资料,“我觉得…你值得更好的platform。” “Gia Arnold,MIT物理学院chair professor。你一定知道她,她领导的团队建造了最新一代的Advanced LIGO,他们首次捕捉到了gravitational wave from a binary neutron star merger(中子星并合产生的引力波),还拿到了诺贝尔奖。现在,她的研究方向也主要是Neutron star-black hole mergers, and constraints on the equation of state of dense matter.” (中子星与黑洞并合和致密天体方程状态的约束) 我指尖轻颤,眼睛追随那份资料上的字母,那正是我一直最感兴趣的方向。 Iseylia继续对我说:“你知道我的research direction一直是plary formation and evolution ,and also dynamical effects of SIDM(行星形成与演化,以及自相互作用暗物质的动力学效应)。虽然涉及中子星,但不是我的main area,Arnold教授,才是你应该去的人。还有,牛津。” 她笑笑,语气带着敬意:“我的博士导师,Gallagher教授,他是Cold Dark Matter Model的开创者。也是诺奖得主,如果你选择他的programme,你会站在整个领域最坚实的基石上。” 我咬了咬唇,心跳如鼓。然后缓缓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 “Iseylia教授,我还是想留在LMU。” 她微微愣住,温柔开口,“为什么,遥遥?如果你担心经济问题,你的能力一定可以拿到full scholarship,Arnold教授和Gallagher教授也肯定会额外给你工资,你不用担心这些,我也可以…帮你。” “不是,不是因为这个,教授。”我深吸一口气,声音因为紧张微微发抖。 “我不是只把您当导师,您知道我的经历。如果没有当您的RA,我可能都没有办法继续在德国上学。是您给了我机会,教我如何写报告、如何处理观测数据、如何推导冷却函数…您在生活里也一直关心我。” 我顿了顿,唇角抿紧,心里发酸。 “而且,Iseylia教授,您才三十一岁,就拿到了Gruber Prize,已经是LMU物理学院最年轻的tenure。我相信,总有一天,您会站上诺贝尔奖的舞台。我希望,我能在您的group里,作为您的学生或同事,亲眼见证那一天。” 我犹豫了一下,笑了笑,低声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想移民。三年后,我就能拿到德国永居。我不想回去。” 她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复杂的光芒在闪动,最终,她叹了口气,唇角浮出一抹温柔的笑。 “好吧。I do wee you to apply for my PhD programme. And I’m sure, you’ll be the first applicant to get the offer next year. Actually, you’ve gotten it, just now.” (我热烈欢迎你申请我的博士项目,而且我确定,我会是第一个拿到录取的申请者。实际上,你已经拿到了,jiu??zai??gang??g 她顿了顿,语气又恢复了教授一贯的理智:“But Artemis, funding in our faculty is very limited, particularly in our programme…” (但是,我们学院的经费真的很有限,尤其是在我们专业) 我忍不住笑了,轻声说:“I know, professor. Funding in our faculty is limited. But your own funding——will never be limited.” (我知道,教授。我们学院的经费是有限的,但是您个人的经费——永远都是无限的) 她怔了一下,随即失笑,点点头对我说:“That’s true. Anyway, next Monday, I’ll send you the formal offer letter by email.” (没错。好吧,下周一,我会给你发正式的录取信) 我也随即点头失笑,我知道,我做出了人生中最正确的决定。 司遥番外·13 和Samuel相处越久,我们的生活也几乎形成了一种默契。每天从学院下班后,我们都会一起骑自行车回家。他总是坚持把我先送到家楼下,再调转车头自己骑回去。起初我以为他家就在附近,直到某个周末,我第一次去了他家。 原来,他住在English Gardern边的Liebergesellstra??e,一栋带着露台的高级公寓,窗外就是一片碧绿的草坪,可以看见花园里的湖泊。 我才知道,原来他家离我家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方向,从我家骑过去要将近一个小时。我的视线在进门瞬间就被他的布偶猫吸引——毛茸茸的、蓝眼睛,极度粘人。我刚坐下,它就跳到我腿上打呼噜。 我抱住了猫,忍不住笑着问他:“你为什么跟我说顺路?明明这么远。” 他愣了下,手里正倒咖啡,抬眼看我,眼神里有一丝狡黠:“我说顺路,是因为…对我来说,很顺路,并不麻烦……” 话停在这里,他没再继续,我更没有追问。 后来相处久了,我渐渐知道了他的家庭情况。他来自斯图加特,父亲是斯图加特大学机械工程学院的教授,母亲是西门子高管。他还有一个妹妹,比他小六岁,在维也纳音乐与表演艺术大学读书,学大提琴。 我心里清楚,我们的家境也有着天壤之别,但奇怪的是,和他在一起,从来不会像和程渲那样,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和Samuel相处,一切都自然,轻松,就像…和Iseylia共处。我想,所谓差距,并不一定意味着隔阂。 十月末,慕尼黑突然降温,进入冬天,清晨的雾像薄纱一样罩在施瓦宾的屋檐上。我提前四十分钟到学院,跑ESO服务器上的光谱立方体。 我给Samuel发消息:【昨晚的非LTE修正我把β-escape换成Sobolev近似,转移速度快不少。今天可以叠Q-map看不稳定环。】 不到半分钟,他回:【十分钟后到,还是热卡布奇诺?】 【不,好困,今天要加冰美式,超大杯】。 果然,十分钟后他推门进来,肩头还带着细雨,递给我一杯冰美式,一杯热卡布奇诺,还有两个最新出炉的Berliner。我们俯身在同一台屏幕前,肩膀几乎要碰在一起。 “Toomre Q在1附近有个窄环,和SIDM冷却曲线吻合。”我轻声说。 “放宽MCMC的先验上限,看质量谱的尾部。”他低声回应。 “嗯。”我照做,记录新的数据。 晚上,我们一起修改IAAC的报告,他改我的图,换配色、加误差条,让PPT顺眼到极致。 “这样观众的注意力会留给你,而不是花在图上。”他说。 我脱口而出:“那你会留给我多少注意力?” 他愣了愣,笑起来:“全部。” 我低下头,耳朵热得发烫。 夜深走出学院,他照例把我送到公交站。风凉得厉害,我把围巾往上提。他忽然轻声对我说:“Natta跟我说,你拿到了Iseylia教授的博士录取通知书。” 我点点头,唇角微微弯起:“嗯,研究生一毕业,我就会以博士学生的身份,继续留在这里。” Samuel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瞬间的光亮,随即轻声说:“太好了。” 听到这句话时,我心口像被微风吹过一样,泛起一阵温热。原来,他也在意我是否会留下,会在意以后我还能不能和他一起在同一个实验室里,继续合作、继续在会议前熬夜改图、继续在清晨的走廊里喝咖啡讨论曲线。 我没有抬头看他,只是盯着脚下交错的影子,心里暗暗笑了笑。 然而,这种平静的生活里,却总是会被突然打断。 譬如周五的下午,我终于提前结束工作,想提前下班,就收到了程渲的微信。 【遥遥,今晚一起吃饭吗?我在ESO的办公室门口。】 我立刻回:【不方便。】 他很快又发:【那明天?后天?我想跟你请教一下ALMA的后处理。你喜欢吃什么我都可以。要不要去巴黎?巴黎有一家特别好吃的怀石料理,特别正宗。】 我揉了揉眉心,决定冷处理:【我都要加班。】 可消息没有停。上班前、午休、晚上十一点,他像设了闹钟似的准时“报到”。措辞温和,姿态也不算冒犯——只是频率实在太高,让我不安。我没有回,第二天他人已经在我们组门口,拿着两杯热巧和一个萨赫蛋糕。 “给你,补糖。”他笑得很灿烂,“你看起来像没睡够。” 我只好接过,又把东西放到公用茶水间:“谢谢,但以后别这样。我不吃甜的。” “啊?”他怔了一下,很快又笑,“那我下次换成美式。” 我几乎笑不出来。碍着Iseylia的面子,我不能太冷,也不愿对他发火,于是能躲就躲,能回“忙”就回“忙”。可他并不死心,甚至拐弯抹角,从和我关系好的同学问到安歌仪,再问到Iseylia。 就连歌仪也常常调侃我:“程渲多好啊,长得帅,又有钱,还是Iseylia的小叔子,追了你这么久。遥遥,你怎么就不喜欢呢?” “你喜欢你去。”我默默打字,没有回应她的调侃。 魏修远也不免在背后阴阳怪气我:“女人读书不也是为了能有个好学历,跨越阶级,就像Iseylia,有的人就别摆架子了。” 而我直接把手边程渲刚拿给我的滚烫热美式泼在了他脸上,留下一句:“傻逼。” 然而,我没想到,程渲竟然真的会去麻烦Iseylia。 某次在科隆的seminar,Iseylia突然在晚上敲响了我的房门,她没戴眼镜,穿着休闲T恤短裤,笑着问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喝一杯吗?” 我们坐在莱茵河畔,她点了两杯鸡尾酒,忽然开口问我,语气小心:“遥遥,程渲让我转一句话,他说…他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如果你不想回答,我现在就替你回绝他。” 我看着她,忽然松了一口气。“我可以说实话吗?” “当然。” “他是不错的人,”我认真地把每个字吐清楚。 “但我不喜欢他,没有什么理由,就是单纯的,不喜欢。我们两个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性格也不合适。我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小镇做题家,我不需要,也不想被男人照顾,更不想被打扰。我不想谈恋爱,更不想找男朋友。如果真的要恋爱,我喜欢我和那个人可以,相互尊重、互相成就。” Iseylia听完,点点头,没有追问。“好,我明白了。别担心,我会让阿澈去和他讲清楚。” 她说到做到。几天后,程渲像忽然换了频道,消息不再轰炸,见了我也只说“早”,我终于放松了些。 傍晚6点,我和Iseylia一起去学生餐厅吃晚饭。 餐厅挤满了人,我们都觉得很庆幸,买到了最后一只烤鸡。我们刚坐下没两分钟,就看见程渲从门口走进来,身边跟着一个女孩子——漂亮到让人移不开眼。 她穿焦糖色长大衣,里面是象牙白缎面短裙,脚上是红色细跟短靴。最醒目的是手腕拎着的那只亮黄色爱马仕鳄鱼皮Birkin,颜色鲜到像一块彩糖。她抬手撩头发时,耳边一串钻石耳坠闪了一下,整个人像一株张扬的花。 “哎,大嫂!”程渲拉着女孩的手朝我们跑过来,向Iseylia打招呼,“大嫂,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方伊珞。” 那女孩立刻上下打量着Iseylia,目光带着夸张的审视,笑得很灿烂,“你好你好!原来你就是——”她声音一抬,“——程澈的老婆!” 餐厅安静了一瞬,几张桌子的人下意识抬头。我看见Iseylia的笑容极轻,眼里含着礼貌和疏离,“你好。” 我低头喝汤,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咩啊,看见Iseylia这么杰出的物理学家,竟然只把她当作某个人的老婆,怎么会有这么不尊重人又没眼力见的人,果然,“娇妻”才适合“少爷”。 程渲却满脸得意,像是成绩被老师夸了:“我女朋友想来看看我们的食堂,就碰到你了,太巧了!大嫂,你和我哥有时间吗?我想带伊珞去你们家吃饭,可以吗?” “我们都没时间。”Iseylia淡淡道,点点头,“带着女朋友去外面吃吧,我给你钱。” “没事没事。”程渲还是笑着,她身边的女孩子却一直看着我,看得我有些蒙,不懂她看我干嘛,看我身上的最新款the north face冲锋衣还是看我因为三天没睡觉重的像营养不良的黑眼圈。 他对Iseylia说:“我哥给我钱了,大嫂,我们先走了,拜拜。” Iseylia小声跟我说,让我不用计较,我笑笑,只对她说,我觉得那个女孩不尊重她。 她失笑,目光柔下去:“没事。” 顿了顿,又看我,“随便他们吧,我不在乎。至少,他没有再打扰你。” 我点头,忽然觉得肩上的石头落了地。复杂的人际关系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我讨厌在墙缝里喘气。现在好了,墙塌了,我可以回我的实验台。 好的,我会把之前的剧情补充完整,增加更多细节、人物对话、互动,以及司遥的心理和环境描写,把它写成一个完整的小说章节。以下是扩写后的版本: 3月20日,苏黎世的天空湛蓝得像一块琉璃,雪山的白线在远方勾勒出清晰的轮廓。春风虽然吹来,但空气里仍带着冬天未散的冷意。 婚礼当天,在Iseylia家里的客厅,Lucille带着一贯温婉的笑容,把我介绍给程澈的父母和亲戚朋友:“这是司遥,Artemis,颂颂的研究助理。” 话音刚落,程渲笑着插嘴:“还是我的同学呢,是我们专业成绩第一的大学霸!” 程澈的父母互视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明了。显然,程渲应该和他们提起过我。 程渲的母亲立刻上前,拉住我的手,笑容温柔得近乎让人心颤:“遥遥,多谢你一直照顾阿渲。他这个人啊,心思总不在学习上,好在现在学乖了。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女朋友,也都断了来往。这些年,要不是阿澈和颂颂,也要不是你在学习上的帮助,他可能早就荒废了。” 她的眼神很真诚,话语却带着几分深意。随后她轻声又道:“等以后有空的时候,一定来我们慕尼黑的家玩。阿姨给你做饭,不管是中餐、西餐,还是甜点都行。你喜欢吃什么呀?颂颂说你是广东人,是不是喜欢吃粤菜?阿姨可以专门去学。” 我微微愣了一瞬,赶紧回以礼貌的笑:“阿姨,谢谢您,其实我和阿渲只是同学,互相帮忙。他人很好,也帮了我不少忙。” 程渲的母亲像是没听见,只一味温柔地点头:“好孩子,真好呀,不愧是颂颂的得意门生,要是阿渲有你一半认真,我就要烧高香了。” 我客气的回应,程渲的父亲也和我聊了几句,我抬眼看了看他,很儒雅的中年男人,神情沉稳,话不多,却自带一种威严与挺拔的气度。我忽然在心底感叹:怪不得程澈和程渲都那么阳光,他们的家庭确实很温暖。 接亲环节人不多,但还是很热闹,程澈精准回答出了伴娘的所有提问,最后Iseylia却忽然出了一道题:“算一下Rosey彗星到地球轨道的时间,很简单。” 程澈和程渲对视一眼,皱着眉,一会儿挠头,一会儿笑场,却怎么也算不出来。 我站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这么简单的题怎么会算不出来….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我来吧。” 我拿起笔,把过程简洁明了地告诉了程澈,他很快得出了结论。 Iseylia的好朋友,另一个伴娘筠佳姐姐立刻起哄:“好厉害!程澈!快点!红包加倍!”笑声中,程澈和程渲一起往我手里多塞了好几个鼓鼓的红包。 程渲也笑着对我喊:“大佬救命!以后考试也能帮我算就好了!” 我抿唇一笑,没理会他。 婚礼仪式结束后,晚会灯火通明,舞池里音乐震耳,另一边的几张桌子上正有人热烈地打德州和桥牌。我端着饮料,手机忽然震动。 【实验结果错误。】是ESO同事的消息。 我猛地一怔,心跳顿时加快,立刻打开电脑。屏幕上满是红色的error,残差曲线偏离严重,冷却函数的修正部分数值异常。那一刻,我甚至觉得呼吸停了半拍。——如果不马上修改,整个数据集可能需要重做,意味着至少两周的进度全毁。 Iseylia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看了一眼屏幕,眼神一瞬锐利,随即镇定开口:“这里和这里,数值输入错了。你需要立刻修正,不然后面不能进行下去。” 她转头看我,柔声说:“我让司机送你去。” 我慌忙摇头:“不用了,professor。现在还有直达火车,我自己回去就行。” 她却淡淡一笑:“不麻烦。这里离车站不近,火车太慢了。如果你不想麻烦司机,那我让他送你去火车站。” 我正要点头答应,程渲忽然走过来,笑嘻嘻地打断:“大嫂,Artemis,怎么了?要提前走吗?一会还有烟花呢,看完再走吧。” “谢谢。”我收好电脑,淡声道,“我的实验出了问题,必须回去修改。” “我送你。”他几乎没犹豫,直接拿过我的包往外走,“火车两个多小时呢,太慢了。我开车送你,一个小时就到。” “不用了,太麻烦你了。”我快步追上。 “不麻烦。”他依旧笑得轻快,“我正好也想走。你帮我跟爸妈说,我和你一个组,要回去改实验。不然待在太无聊了。” Iseylia看着我,认真道:“就让他送你吧,你的数据必须立刻改,不然后面很麻烦。” 我只好点头:“谢谢,那就麻烦你了。” 程渲随后去找了程澈和Iseylia的管家拿车钥匙,F管家恭敬地把他带到门边的柜子前,低声问:“好的,程先生,您要开哪辆?”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在心里冒出个问号:开哪辆?——难道还有很多辆? 程渲不假思索地回答:“随便,最快的。” Filbert沉稳地点头,从柜子里取出一枚法拉利的钥匙。 跟着他走进车库时,我几乎屏住了呼吸。那一抹银色车身,在昏黄灯光下闪着金属光泽,空气里甚至有汽油和橡胶混合的热气味道。 “我靠!”程渲眼睛一亮,像个拿到玩具的小男孩,“我哥什么时候买的812C?!居然一点都没跟我说过!” Filbert平静地解释:“这是Iseylia教授的,她说让您随便用。” “天啊,好帅啊……”程渲绕着车子走了两圈,手指轻轻划过车门,“我也想买,可惜我爸不给钱。不过今天他心情好,晚点我再去试试运气。” 我站在原地,抱着电脑包,满脑子只想:数据、实验、残差曲线,实在没心情听他感叹这些车子的事。 “要不,”我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口,“我还是自己打车回去好了……” 程渲才猛然回过神,立刻拍开车门:“不行,火车太慢了!我带你回去。” 引擎轰鸣的瞬间,整个车库都震了一下。 车子驶上高速,夜色飞速从两侧倒退。指针很快蹿过200,又直逼300。 我死死抓着安全带,喉咙一紧,终于忍不住喊:“可以…开慢一点吗?!” 引擎声吵的我耳朵发疼,我在心里一遍遍默念:实验很重要,可我还不想死在今天晚上。 程渲却笑得轻快:“放心啦,我开车技术很好!” 说完,他松了松油门,但还是在200码以上,不到一小时,我们就已经回到了慕尼黑市区。 路过Marienplatz,灯火通明,车流拥堵。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程渲转头看我,笑嘻嘻地开口:“遥遥,嘿嘿,你拿了多少红包?” 我愣了下,随口答:“没数…十几个吧。” “羡慕啊!”他叹了一声,语气却带着调侃,“早知道我也当伴娘了。我和凌屿琛、子朗昨晚包了一整夜。我哥说,最少2000瑞郎,最大的两个放了1万,如果你拿到了,得请我吃饭啊。” 我瞪大眼睛,整个人一瞬间都被震住。十几个红包,意味着我手里可能攥着一笔远远超出工资的巨款。心口怦怦直跳,声音却尽量保持平静:“……好,谢谢你送我回学校。” 车子渐渐驶近学院,夜色静谧。程渲忽然收了笑,语气认真:“我和伊珞分手了。爸妈不同意。” 我“哦”了一声,没多问。 “不是因为家境。”他顿了顿,眼神望向前方的红灯,“我爸妈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他们是觉得,伊珞没有自己的追求。我妈很喜欢你。” 我抿了抿唇,低声道:“这和我没什么关系吧。”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那种家里宠着长大的小少爷?爸妈、我哥,全都对我百依百顺?” 我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不是的。”他轻笑了一下,却带着几分苦涩,“在家里,不管我做什么,都比不上我哥。不只是我爸、爷爷奶奶,就连我妈……也更喜欢他。所以我常常想,算了吧,我也没必要努力,反正我永远都比不过他。” 我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有些怔住,默默地说:“可是你没必要和师公去比较,你们是亲兄弟,他对你也很好,你们本身就是不同的,比来比起又有什么意思…你说你爸妈偏心…” 我轻叹一声,看向车窗外:“天下没有不偏心的父母,你爸妈,至少对你很好。” 和我相比,他已经幸运太多。他说父母对他不如哥哥好,可他还是可以拿着无限额度的信用卡随便刷,可以每天开着迈凯伦上下学。 “我能跟你说个秘密吗?”他问。 我没开口,他便自己接下去:“我妈,不是我哥的亲妈。我爸之前的妻子,才是。我哥七岁的时候,她因为乳腺癌去世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心口。我很意外,因为婚礼上,我看着程渲母亲对师公和Iseylia的关心,完全看不出,他们竟然不是亲母子。 “我妈和我爸谈恋爱的时候,不知道他结婚了。等她发现的时候,我已经快出生了……她想打了孩子,和我爸分手,但已经怀孕八个月,根本不能打胎,所以我出生了。一年后,我哥的妈妈去世,又过了一年,我爸才和我妈结婚。她本来不愿意的,但也没办法。她一直觉得对不起我哥,我也是。我常常想,我本来就不该出生,如果没有我和我妈,我哥会更幸福。” 他苦笑了一下,接着说:“所以,我爸妈结婚前签了婚前协议。家里的钱,包括公司,以后都是我哥的。我和我妈,都没有继承权。” 我整个人僵在副驾驶座上,电脑包压在膝盖上,手指冰冷。心里翻涌出复杂的情绪——震惊、不知所措,还有一种淡淡的心酸。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笑着说:“你不用安慰我,我不觉得不公平。本来这些就该是我哥的。璞华能有今天,多亏了我哥的妈妈留下的设计图,多亏了她,我爸才能拿到普利兹克奖,公司才能出名。而且,我哥对我真的很好。我现在有的,都是他给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很轻:“嗯……你已经很幸福了,不像我。” 于是,我也简单说了自己的家庭故事,“……你比我幸运,至少你的家人是爱你的。” 他静静听着,最后笑道:“是啊,我知道,和大部分人比起来,我已经太幸运了。我爸妈虽然偏心我哥吧,也不亏待我,我哥就更别说了,我要什么他都给,我之前一个月把他给我的卡刷了四十多万欧元,他什么都没说,我妈骂我的时候还帮我挡着。只是奶奶一直看不起我妈,也不喜欢我。” 他忽然换了话题:“今天你注意到凌屿琛了吗?我大嫂没血缘的表弟。” 我回忆起那个身影:黑色西装,挺拔矜贵,眼尾带着一颗泪痣,容貌俊美,和Iseylia有几分神似。 “嗯……他和professor长得有点像。” “他爸是君平律所的主任,也是我爸的好朋友。”程渲淡淡地说,“我们从小就是朋友。他现在在宾大读金融。” 我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 他苦笑一声,语气压低:“可他妈妈,不许我和他一起玩。她说我是小三的孩子,小娘养的。我小时候去他们家,偷听到她的原话……” 我的心口一紧,忍不住低声:“不是的。你说过你妈妈不知道,你妈妈是个很好的人。我能看出来,她对师公很好,Iseylia也很喜欢她。当年的事,不是她的错,她不该背负骂名,她才是受害者。唯一有错的,是你爸,还有那个骂你妈妈的人。” 他安静地看了我一眼,笑意忽然有点真:“所以,我很喜欢你。” 我怔了怔,随即轻轻摇头:“但是我不喜欢你。” 车子停在学院门口,夜风扑面而来。我抱紧电脑包,认真地说:“程渲,你很好,但我对你真的没有感觉。你可能以为我们不能在一起是因为家境差距,但我发现,不是这样。我和Iseylia之间的差距更大,可是和她相处,我依旧觉得很舒服,很轻松。只是我们两个,不合适。” 我顿了顿,声音更轻:“你很好,你值得真正爱你的人。” 他苦笑了一下,眼神里有一丝落寞:“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接受我。” 我抿唇,轻声:“抱歉。谢谢你送我。早点回家吧,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好吧,再见。”他低声回应。 我转身快步走进校门,直奔实验室,身后,法拉利的引擎声呼啸而去,带起一地落叶。 我一路小跑回到学院,推开实验室的门,冷白色灯光亮起,空气里还是熟悉的酒精味和风扇的嗡鸣。我脱下礼服换上白大褂,开机连上ESO的远程节点,直奔那组出问题的数据。 屏幕上满是光谱和曲线,我很快发现,昨晚的模型参数里有几个地方不对:本底温度设定得过低,速度梯度却被偷懒地写成常数。难怪冷却函数的结果和模拟完全对不上。 我一边调参数,一边回想Iseylia在婚礼前对我说的那些提醒,她总是能一眼看出问题所在。 随着脚本重新跑起来,进度条一点点攀升,我几乎屏住呼吸。十几分钟后,残差面板终于平滑下来,异常的尖刺消失,新的Q-map生成,一条清晰的不稳定环在屏幕上显现出来,和我们之前推导的曲线几乎完美重合。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实验救回来了,不用重做了。 回家时,已经快十二点半。意外的是,林蔚然也刚好在家。她留在LMU读博,医学博士四个字,意味着她几乎没有休息日。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我们已经一个多礼拜没有见过面。 客厅的灯暖融融地亮着,她窝在沙发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薯片。听见门响,她探出头看我:“伴娘回来了,婚礼怎么样?” 我把电脑放下,换鞋的时候简单说了一下婚礼的过程,又从包里拿出喜糖和伴手礼,递到她手上,笑道:“给你,你的程澈哥哥的喜糖。” “痴线……”林蔚然笑着骂了一句,伸手接过,“我该高兴吗?” “随便你咯。”我摊摊手。 她随手拆开那盒喜糖,Blondel的手工巧克力礼盒,我们平时只有发薪日才舍得买两颗犒劳自己,她当即掰出一颗黑松露巧克力放进嘴里,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好好吃……” 我点点头:“嗯,Iseylia给了我好多。” 她又打开伴手礼盒,里面是一条Mikimoto Margarita钻石珍珠手链,还有一整套La Prairie白鱼子酱护肤品,一只香奈儿的卡包,以及一瓶Le Labo柏林限定香水。 林蔚然瞪大眼,半天没说话,最后憋出一句:“你是不是发财了?他们能不能多结几次?” 我忍不住笑出声:“你会被我师公扔进他家门口的湖里喂天鹅。” 她“切”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礼物一件件摆好,嘴角掩不住笑意。 回到自己房间,我终于安静下来,把白天收到的红包一个个打开,足足有三万两千瑞郎。厚厚一叠钞票放在桌上,我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片刻,还是给Iseylia发了条消息,想把红包还给她。 很快,她回了:【不用。你师公说了,这是给你的红包,希望你学业顺利。今天太辛苦你啦。实验解决了吗?】 我握着手机,忍不住笑了,回复:【谢谢professor,很顺利。】 那一刻,心底的疲惫忽然变得轻盈。于是,我又悄悄上网,买下了一幅Iseylia喜欢的现代派画家最新的作品——《夏天》,准备作为自己的新婚礼物,送给她和程澈。 同时,我也给程渲发了信息:【等你有空的时候,我请你吃饭,今天谢谢你。】 不到两分钟,他就回:【随时都有空。】 我盯着屏幕,摇摇头,笑了笑,关掉了手机。 司遥番外·14 答辩那天是7月12号,艳阳高照,慕尼黑的夏天迎来了罕见的高温,气温直逼30摄氏度。 答辩教室在三层尽头的小教室,教室里冷气开的很足,冷风从天花板的缝隙里扑下来,吹得我的手心都略微发凉。 投影仪嗡嗡作响,屏幕上停在我的最后一页:Acknowledgements,我总结了论文,又特别感谢了Iseylia、答辩评审还有所有的授课教授。 我看见Nattalie坐在第二排向我竖起拇指,歌仪给我悄悄比了个心,Samuel坐在Nattalie身旁,手上还在记录着我presentation的main point,还有其他一些和我关系不错的同学,都微笑着看我,目光里有赞许,也有羡慕,还有..惊讶。 意外的是,程渲也来了,就坐在歌仪,特意穿了件收敛的浅灰色衬衫,没再张扬,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小声对歌仪说:“我答辩的时候,大嫂不会也问我这么多tricky questions吧?那我会死。” 答辩教室很小,我听到了,Iseylia当然也听到了,我有点无语,这个人能不能别总在学院里叫Iseylia大嫂,还带着一群物理学院的中国男留学生都叫她大嫂…甚至还在,我的答辩上。 而Iseylia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咳了一声,程渲立刻闭嘴。 25分钟的presentation结束,就是提问环节。Fererro教授照例从methodology追问到底,Trevor教授则把讨论牵到“边界条件的物理意义”,而Iseylia——她问的每一个问题都像细针,准确扎进我最担心的参数耦合处。 我手心微微冒汗,声音却很稳,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回放无数个深夜磨数据图、与Iseylia对论证的场景,像一根根隐形的缆绳,把我拉在正中央。 “Thank you.” 我合上激光笔,鞠躬。掌声起伏,像夏风掠过湖面。 形式性的合影、寒暄、散场。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Iseylia把我唤到窗边,唇角带着一丝克制的笑。 “分数现在还不能公开,”她低声说,“但我和Candice,我们都给了你1.0,至于Trevor教授,他不肯告诉我们,但是他跟我说,不会比我硕士论文答辩的分数低。当时,他给了我1.0,所以,我猜你已经知道分数了。恭喜你,Artemis。” 我“啊”了一声,声音轻得只够她听见,却忍不住捂住嘴。他们三个代表着这个项目几乎最高的门,自然也是最严苛的标准。 Ferrero教授是Iseylia的硕士导师,还是天体物理专业的programme coordinator,Trevor教授不仅是物理学院chair professor,还是副院长。而Iseylia…全院公认最不留情面要求最高,给分最严格。 我眼眶发酸,忽然很想哭,又极力把这种情绪按了回去。 我一一去致谢,也拥抱了Ferrero教授,她看着我对Iseylia说:“Artemis非常优秀,她和你读研的时候很像。” Iseylia笑了,看着我点头,又说:“但是她比我努力,而且,她不怕老师。” Ferrero教授哈哈一笑,调侃道:“当然,因为她可不会每次来我办公室都紧张的似乎来参加补考,更不会每次都在截止日期前三天才写论文。” 轮到Iseylia时,我笑得有点笨拙,看着她热泪盈眶:“谢谢您,Iseylia教授,可以这样说吗…” 我看着她,终于还是哭了,轻声对她说:“Professor Iseylia… Ich liebe Sie. Sie sind die beste Professorin, die beste Frau, der beste Mensch, den ich je kennengelernt habe. Sie zu treffen und Ihre Studentin zu sein, ist das glücklichste Ereignis in meinem Leben. Danke, immer wieder danke.” (Iseylia教授,我爱你。您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教授,最棒的女人,最好的人。遇见您,成为您的学生,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谢谢您,我一直感谢您) “Ich liebe dich auch.”Iseylia拥抱了我,语调温柔的让我更想哭,“你也是我最棒的学生,你是我见过的,最努力的人。不用谢我,这都是你应得的,你的论文和答辩都非常完美,就算我绞尽脑汁想找出点不足,我也找不到。暑假好好休息,好好玩,我不会给你安排工作。因为——” 她故意停了停,眉梢一挑,“等10月开始,你可能会后悔申请了我的博士。” 我笑出声:“我永远不会后悔。” 我当然永远都不会后悔,和Iseylia一起工作当然辛苦,但是收获和回报,远远超出了我的付出。 门外,Samuel已经等在墙边,看见我出来,他把怀里的鲜花递给我,那束花里有我最喜欢的太阳花和白色铃兰,我从未告诉过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恰好,买了我最喜欢的花。 “恭喜。”他把花递到我手上,“这是我见过的,最精彩的硕士论文答辩,甚至…比博士答辩,更精彩。” “谢谢。”我轻声回他,心口软得像被棉花垫住,“等你毕业的时候,我也会给你送花。” “太好了。”他看着我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我喜欢郁金香,白色的。” “记住了。”我低头,闻着淡淡的花香,“白色郁金香。” 一周后,我在系统上看见了成绩,毫不意外的1.0。 我把均分1.2的成绩单和毕业证书并排摆在木桌上,用手机拍了照,上传到社交媒体;朋友圈里则多放了一张Iseylia发来的PhD录取信的截图,配文:new path to be the doctor. 消息像爆米花一样接二连三弹出来。安歌仪在底下打出一串『啊啊啊啊啊太厉害了!!让我吸吸欧气!!我能有你的两倍分数就知足了!』,还有张清芷,『太强了遥遥!!我的遥遥是最棒的!』,林蔚然也在百忙之中给我留言,『太好了!快留下陪我继续读博继续过水深火热的生活』。 此外,我还看见了程渲的“牛逼”,还有曾经在中大时候同学的回复,『不是说德国三年本科读六年两年研究生读五年吗??你竟然研究生毕业了??还要读博??还拿到了满分!学神啊』。 我一一道谢,终于感谢完,刚想把手机丢远一点,铃声突兀地响了——是姐姐的电话。 “遥遥。”她开头先笑,“恭喜你啊,我就说我们家遥遥最聪明了,都已经是研究生了,真好…” 我在她的语气里,听到了一点点羡慕,如果不是因为父母,也许她的人生,也会和我一样,或是更精彩。 “谢谢。”我把窗推开一点,热风涌进来,远处草坪上有孩子在放风筝。 她沉默了两秒,像在斟酌:“我……我又怀孕了。” 我手指一滑,手机差点掉地上。“你疯了吗?你不是去年才生了一个bb吗?为什么这么快?你为什么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她叹气,声音发轻:“之前不是女儿嘛……我公公婆婆,还有你姐夫,都希望能有个男宝宝,所以干脆去做了试管。这次,是儿子。” 我捏紧了窗框,指节泛白。喉咙里挤出来的只有一个省略号。 我有些生气,大学前的生活姐姐不能掌控,可是她早就经济独立,她亲眼见证了我们家庭有多么畸形可怕,见证着我和她从小被忽视、被牺牲。看着母亲为了生儿子被单位开除自己开店,又因为效益不好只能去做兼职贴补家用,甚至还有…那些在我之前和之后的“鬼魂”们,以及父母卖了一套房子,只是为了去香港做试管,生一个“耀祖”。 我忽然感觉一块冷铁压在胸口,片刻,才挤出一句:“你怎么和你妈一样?” 她立刻不高兴:“你这是什么话?我妈不是你妈呀?” 话锋一转,又软下来,“遥遥,下个月就是雅晴一周岁生日了,你能不能回来呀?你还没见过你的小外甥女吧,特别可爱,和你小时候还有点像哦。” 我盯着窗外晃动的梧桐叶,心里泛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拉扯——讽刺、厌倦,还有某种被小心翼翼抚过的温热。 姐姐从小宁可自己不吃,也要把母亲给她的那半块蛋糕留给我,我和父母吵架,她总是柔声安慰我,大学时用自己勤工俭学赚的钱带我去香港,去迪士尼。我来德国前,她自己不宽裕,却还是把指头缝里省下的一万块钱给了我…. 她说,她这辈子就这样了,我读书好,有志气,她希望我可以过得比她好。 现在…我可以和那个家里的所有人老死不相往来,偏偏和她,做不到。 我艰难地“嗯”了一声:“好。我过几天来澳门看你们。” “太好了——”她刚要继续,电话那端忽然换了人。 “遥遥,我是妈妈呀。”那个声音熟悉到让我背脊一凉,却又陌生到像隔了座海,“你都五年没回家了,妈妈很想你,爸爸和阿荣也想你,你回珠海来看看好不好呀?妈妈给你买机票,我看慕尼黑好像有直飞珠海的飞机,后天好不好?妈妈真的想你。” 我愣住,愣到怀疑自己接错了电话。这种黏腻的温柔,她从没用在我身上。小时候的“别总死读书,来店里帮我忙”“别乱花钱”“阿荣要上补习班”还有她总是挂在嘴边的“衰女包”,才是她的全部语料。 对面见我不说话,声音越发急切:“妈妈现在给你买,好不好?你的护照号是咩嘢?阿遥,你怎么把我们的微信都拉黑了?盼璋跟我说,你研究生毕业,还拿到了博士录取通知书,我们都很为你高兴,从小我就知道,我的乖女是最聪明的……你回来,我们给你好好庆祝,好不好?” “阿遥。”父亲的声音插进来,低低的、带着讨好,“你生我们的气,我们知道的。以前我们是亏待你了,爸爸妈妈也知道错了。阿荣也上大学了,他考上了香港浸会大学,我们一起来香港接你好吗?再去阿荣的学校看看,如果他以后也有你这么会读书就好了。” 我听着,忽然笑了,太好笑了…姐姐说过,耀祖的分数连个二本都蹭不上,怎么就“考上”了浸会?傻子都知道是为什么。窗外有人骑车经过,铃铛声清脆得像一记嘲讽。 “阿荣读书没有你那么好,”父亲继续,“能去浸会大学已经是烧高香了。你最棒了,你是爸爸妈妈的骄傲。” “骄傲。”我在心里默念,像嚼一颗过期的糖,现在知道我是骄傲了?哦不,我考上中大的时候,他们也说过这样的话,但是把升学宴的礼金,全部给了耀祖。 沉默拉得很长,我终于开口:“好吧。我下周回国。不用给我买机票,我自己有钱。” “那不行那不行,”母亲立刻抢过电话,热情得让我想把手机丢进垃圾桶,“乖女,你先买,然后跟我说多少钱,妈妈给你啊。” “不用。”我把这两个字说得极轻,像一道落闸。然后什么都没再说,按下了挂断键。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窗外蝉鸣。我把手机扣在桌上,额头抵了会儿冰凉的玻璃。我当然知道他们突然低三下四是为了什么。姐姐早已成家,有自己的家庭,而耀祖就是典型的“寒门二世祖”,早已吸干了他们的血,他们急着给他找新的血包。 可就在这句冷嘲里,我却忍不住想姐姐…如果我真的回去,见到姐姐抱着雅晴,她说,那个孩子和我小时候长得有点像。但我很怕,她会重蹈我的覆辙。至少…我想,小姨会爱她。 我长出了一口气。拿起手机,给Samuel发了条消息:【答辩的分数,教授们给了1.0。】 他很快回:【我猜到了,你一定会拿到1.0,想怎么庆祝?要不要一起去葡萄牙冲浪?】 我看着屏幕笑了笑,回:【好,但是下周我要回国,姐姐女儿一岁生日,23号去,27号就回来。】 他隔了十几秒:【祝路上顺利,回来的时候,需要接机,告诉我——当然,我知道你会说不用。】 【不。】我回复,【我需要。】 他秒回:【发我航班号和时间,我会准时出现,要带上Wilbur吗?】 【当然。】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市中心的Breuninger。商场里有点冷,香水与皮革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让人恍惚。 挑选礼物时,我站在化妆品柜台前,盯着那套自己平时都舍不得买的La Mer精粹水、精华和面霜,几乎没有犹豫就选购,让柜姐帮我打包好,再加上一瓶孕妇可以用的防晒霜和几盒营养品。 转到童装区,我停在婴儿衣架前,一件件摸过去,最后挑了几套柔软的连体衣和一条小裙子,全是给雅晴的。想到她才一岁,软乎乎的小手伸出来抓着衣角的样子,我的心莫名柔软。 我真的想见见姐姐,想劝她别和她妈妈一样,别成为男人的生育工具,别屈服于夫权和男权成为他们的帮凶。我也想抱抱这个小外甥女,想和姐姐说,别让雅晴经历我们曾经的日子。 至于其他人?我什么都没买。他们不配。 想到前一天父母在电话里突然表现出的“温柔”和“关心”,我心里冷笑:为了给耀祖找新的血包,他们也真是会演戏。 等到他们真的在我面前低三下四,开口让我掏钱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看他们的脸色。到时候,我就摊摊手,笑着说一句,“咁点啊?我都冇钱啊。”想到那个画面,我忽然有点期待回国了。 回到公寓,我看了看下周一慕尼黑直飞香港的机票,心一横买了国泰往返商务舱。机票扣款的瞬间,银行卡余额只剩三万多欧。 我盯着数字看了半晌,心里忽然有些复杂,这些年,也许是因为曾经太过清贫,我养成了报复性消费的习惯。一到假期就到处旅行,必须住五星级酒店;化妆品早就从DM的开架货换成全套娇韵诗。 我还记得,去年和Samuel去参加 IAAC 前,我买了人生第一双高跟鞋——Christian Louboutin Iriza黑色红底鞋,跟高7.5cm。Iseylia 总爱穿Louboutin,美丽优雅里带点性感,我穿上后照镜子,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镜子里的自己,双腿一下子被鞋跟拉长,笔直修长,脚踝纤细,比例忽然匀称得像另一个人。我忍不住侧身,甚至轻轻抬脚,看到红底从镜面里反射出一点耀眼的光。我竟然被这种陌生的美感震住了。 店员像念诗一样夸我,又拿来一双裸色的让我试。我犹豫了一下,套上脚的瞬间发现它更适合我肤色,衬得小腿更直更细。最终,我一狠心,两双都带走了。 第二天去学院时,我穿着那双裸色高跟鞋。站在实验室门口,Samuel 第一次看见我穿高跟鞋,明显愣了好几秒。 他的目光先落在我的鞋,再缓缓抬到我脸上,像是要确认这真的是我。随后,他忽然笑了,眼神里带着一点克制的惊讶:“Artemis,你…今天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我佯装淡定:“不一样?哪里?” 他沉吟片刻,轻声说:“更…好看了。” 我耳根猛地发烫,转身就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假装没听见。他却在我背后轻轻笑了一声,像是在收藏什么秘密。 我还记得,今年生日那天,Iseylia在办公室拿出一个黑色的鞋盒递给我。她笑着打开,里面是一双YSL经典Logo异形跟高跟鞋,黑色漆皮,足足11cm的高度。 她递给我时,语气带着玩笑,但很真诚:“很痛,穿了走不了路。但是,我想你会喜欢的。放在家里看也可以。” 我愣了一下,忍不住笑着接过,低声:“谢谢您,professor。” 试穿的一瞬间,我差点没站稳。鞋跟太高了,脚背被迫抬起,身体的重心像是全数压在前掌。还没走路,我就体会到了小美人鱼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的痛苦。果然,Iseylia说得没错,这种鞋子不是日常能穿出门的,连站着都让人觉得吃力。 可偏偏,我还是很喜欢。镜子里的我,挺直脊背,双腿线条被极限拉长,黑漆皮在灯下闪着冷冷的光,脚下那抹极致的logo跟,像是一种危险又华丽的装饰。 我忽然觉得,自己终于不再需要为了方便和舒适,永远只穿一双运动鞋。虽然平时出门最多的还是运动鞋和马丁靴,但至少,在空闲的时候,我可以在家里,穿着这些高跟鞋,在镜子前偷偷走秀,只是为自己。 可或许是从小的习惯使然,我仍会强迫自己每个月至少存下1000欧,把房租外的开销死死压在2000欧以内。 此刻看着余额,我忽然意识到什么,把新买的日默瓦收回壁橱,拖出来那个旧旧的牛津布箱——这是我第一次来德国时带的,已经起球,轮子也不灵活。里面只放了给姐姐和外甥女的礼物,再随便塞几件T恤和裤子。 晚上我找到林蔚然,把银行卡里的三万欧全转到她卡里,只留了1500欧在自己账户。 她瞪大眼,像看傻子一样看我,又带着点担忧,“?你要做咩啊?你不怕我拿钱跑路?” 我叹气:“三万欧你能跑到哪里去……帮我存着。我总觉得这次爸妈叫我回去不安好心,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有钱。” 心里补了一句:他们如果真要我供耀祖去香港上学,那可得看看我的“穷博士工资”够不够。 蔚然无奈地笑了,轻叹一声,对我说:“好吧。放心,我不会卷款跑路的。” 我也笑,调侃她道:“我不怕你卷款跑路。你别忘了,你的程澈哥哥的丈母娘是干嘛的。” 林蔚然忽然双眼放光,凑上前拉着我的手说:“那我是不是能看见程澈了?太好了!我这就卷款跑!” 我扶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和 Iseylia 说了,我的室友很喜欢师公,是师公的superfan。她说她去问问,如果师公同意,你可以去萨尔茨堡看他训练。但前提是——不能带其他人,不能拍照,更不能发sns。” 她感动得差点哭:“遥遥,怎么办,我也要爱上Iseylia了。以后她如果又要装摔伤什么的,我亲自给她打石膏。” 我翻了个白眼:“你真好啊……呵呵。” 临睡前,我甚至让Iseylia帮我改了一份新的博士录取通知书。唯一的变化是月薪从4800欧变成了500欧。 Iseylia震惊,有些为难地说:“太低了吧,你爸妈会信吗?1800吧,不能低于最低工资标准。” 我坚持道:“可是,1800 欧已经是1万5人民币了,对我爸妈来说很多了。如果他们知道,肯定会要求我每个月至少拿一万给耀祖。就500吧。我就跟他们说,我们整个课题组都很穷,经费很少。” Iseylia笑了,语气有些无奈:“好吧,我很快发你新的offer。” 我关掉电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又像轻轻飘着。我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温柔。 可即便如此,我心底还是有一点点…期待。期待他们真的会在我面前放低姿态,求我一次。又或者…不带任何目的的,真正为我高兴,为我骄傲,为我庆祝。 司遥番外·15 一下飞机,热浪就像一层湿漉漉的墙,贴在我脸上。廊桥里空调开着,却拦不住香港夏天那种带着盐和汽油味的闷热,汗从脊背往下爬。 我拖着行李箱走出海关,到达大厅的灯白得刺眼,人声像潮水一阵阵涌上来。那一刻我忽然很想立刻改签机票回慕尼黑——离开太久,我已经不适应这种湿热和嘈杂。 然而,我往外走,却看见三个有点熟悉的身影:耀祖、他爸妈,偏偏没有姐姐。母亲手里还抱着一大束花,挥得热情洋溢:“阿遥!呢边呢边!” 我心里一凛,我没有把航班号告诉他们,只在电话里对姐姐说过我23号回国。 脑子来不及多转,手已经比脑快——我立刻扯下行李箱把手上那两条蓝黄相间的Business Class和Sky Priority标签,又把登机牌塞进背包最内层的拉链袋里,手心立刻出了一层汗。 母亲已经笑盈盈迎上来,花香混着她身上浓重的香水味,冲得我有点头晕,“我的乖女都这么大了,越来越靓,又靓又聪明,真系好呀。累唔累呀?坐飞机好辛苦的。爸爸妈妈约了车,先回家休息,晚上去酒楼吃饭,你爸爸订了一台菜,全部都系你钟意的。” 她说着就要来牵我,指尖凉凉的,我侧了半步,躲开了她的拥抱,和她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谢谢,唔使啦。” 耀祖也凑上来,一脸殷勤:“二姐!我帮你拎行李啦。” 他伸手去抓我的箱把,我下意识收回,声音很冷淡:“不用。” 父亲在旁边憨憨地笑,对耀祖说:“阿荣,姐姐已经研究生毕业要读博士啦,你要多向二姐学,将来都读研究生。” 我像被针头轻轻扎了一下,没接母亲的“温柔”,也没理耀祖的“孝顺”,只盯着他们:“你们怎么会来?怎么会知道我几点的航班,你们回去吧,我约了车,去澳门见阿姐。” 母亲眼睛一转,笑容更甜:“阿遥呀,系你姐姐同我们讲的。她本来想带着雅晴一起来接你,但她刚怀孕,坐胎不稳,在医院保胎,我替她先代劳。你在家住多两日啦,下个月阿姐四个月稳定了,你再过去看她,都可以的嘛。” 我“哦”了一声,心里翻了个白眼——看样子,姐姐被当传话筒用了。我拎着行李箱往外走,淡淡地说:“那你们也回去吧,我订了酒店。” 父亲的眉头一下拧起来,不悦地说道:“你钱太多咩?家里又不是没有地方住,你回来都要住酒店?亲戚邻居知啦会怎么讲我?” 母亲忙拉了他一下,对着父亲眨眨眼,使了眼色,又温柔的对我说:“阿遥,你五年没有回家,怎么可以住酒店呢?放心啦,阿荣说,他的大房间让给你,床单被套妈妈都买新嘅,大扫除都做了。以前系我们对不住你,你不要恨爸爸妈妈,好唔好?” 她的眼神看上去真诚得近乎脆弱。我盯着那束花,鼻腔里全是甜到发腻的香气。心里那根绷了很久的弦忽然松了一下,又立刻提回去。 他们来这一出,肯定有目的——这点我清楚得很。但我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声音轻得像一缕气。 从到达大厅门口上车时,热气像一只湿手掌拍在脸上。车里冷气开得很低,车很快驶上窗外海风卷过高架桥,天空亮白得发晕。 我想靠着后座眯一下,耀祖却在我耳朵边叽叽喳喳,聒噪个没完,“二姐,从机场直达口岸好方便,三十几分钟就到。就是香港口岸离市区太远,我还是更喜欢去中环坐轮渡回家。哦对啦,爸妈在九龙租了间房给我,海景,蛮大的,你有时间可以去看下,你都可以去我学校看看。” 我没理会,在心里冷笑——九龙海景、独居、还蛮大,月租起码一万五往上。本科的时候,他们一个月给我两千生活费还嫌多,现在倒舍得。 我偏过脸,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水泥色护栏,鼻腔里是一股熟悉的海咸味和橡胶味,淡淡回他一句:“哦,关我乜事呀。” 父亲语气立刻硬了:“你咩意思?怎么这样同你弟弟讲话?” 母亲赶紧按住他的小臂,圆场道:“阿遥刚刚落机,未休息好,太累啦。”然后笑眯眯地转向司机,“师傅,你知唔知呀?我仔刚刚考上浸会大学哦。” 司机看了我们一眼,从后视镜里挤出职业的笑:“哦,唔错喎,恭喜恭喜。”声音平得像电台播报。 我在心里也笑了声,这到底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也不要一口一个“考上”说得天花乱坠,就他那个成绩,珠理工都考不上,香港的大学可不等于香港大学。 母亲却似乎没注意到司机的不耐烦,越说越起劲:“还有我女,我女最乖啦,喺德国慕尼黑大学满分研究生毕业,还考上了博士,快要读博士啦,也在慕尼黑大学。” 司机这回的恭维来得更自然一点,还在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笑道:“咁犀利啊?我都听人讲过,德国的大学好难毕业,读五六年都未必能毕业。你女满分毕业还读博士,状元娘哦。” 母亲还在笑着搭话,话里话外都暗示着我能有今天的成绩都是他们的功劳。 我靠回座椅,嘴角抿起一点点笑——这同你们有什么关系? 窗外阳光把海面照得发白,浪花一层层拍在消波块上。车里空调冷风正对着我,有点冷,我不禁打了个喷嚏,所有人应该都听到了,司机也调高了空调温度,但是没有人开口,让耀祖把他的身上盖着的母亲的披肩给我。 后脑勺抵着靠垫,眼睛慢慢阖上,我已经明白了一切。他们为什么会提前知道我航班?姐姐说保胎——我信。但她把我的行程告诉他们,肯定不是她一个人的主意。他们现在这副“欢迎回家”的姿态,不过是把棋子摆好,等我自己走进去。 耀祖还在兴致勃勃地数他新房的好处,父亲偶尔接一句,母亲时不时“哎哟你小声点啦,阿遥要休息”的嗔笑。我在一片热闹的对白里陷落下去,像从温水里退回冰箱。 我忽然想到在慕尼黑的那晚,和林蔚然开玩笑:“等他们真的在我面前低三下四,开口让我资助那个扑街仔的时候,我就摊摊手讲句‘咁点啊?我都冇钱。’”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一点后悔,就为了这一时的畅快,有必要吗? 我看着窗外发白的烈日,隔着车窗都能感知外面的炎热,如果不回国,我现在应该和蔚然一起窝在空调房里看电影、吃火锅,或是去黑森林小住几天。也可能会被她拖着去萨尔茨堡看师公训练,Iseylia和师公会邀请我们回家吃饭,我可以吃到师公做的粥底火锅,还可以抱着Cece和Iseylia一起坐在湖边晒太阳。 我还可以…我看了一眼手机,原本,Samuel邀请我和他还有她的妹妹一起,去Nazare冲浪。我说,我不会冲浪,他说没关系,他教我。我想到在他ins里看到的他的冲浪视频,他站在冲浪板上,浅麦色的肌肤被海水打湿,水珠顺着结实的胸膛一路滑下。 阳光把他整个人勾勒得分明,六块腹肌在起伏的呼吸间绷紧,像海水雕出来的一样。背肌在转身时收紧,肩膀宽阔,线条流畅,力量感十足。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嘴角却勾着一个肆意的笑。 我甚至能想象到,他迎着浪尖疾驰的瞬间,整个人带着一种原始的野性与自由。不需要任何点缀,只是最单纯的生命力和阳光的性感。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心跳莫名加快,指尖有些发麻,竟然不敢继续往下翻。 车子驶入大桥中段,海面开阔,风把云撕成一条一条的白。手机在手心里震了一下,是Samuel发来的讯息:【到了吗?在飞机上休息的怎么样?】 我看着那行字,喉咙里忽然软了一下。打字:【到香港了,睡的还不错,太热了,热到想死。】 他回了一个笑哭:【香港的夏天,没有人可以在室外存活。】 我回复:【很对,在室外一秒我就会死。】 他也秒回我:【什么时候回来?记得提前发我日期和航班号,我带着Wilbur来接你。等你回来后,我们一起去Nazare冲浪,怎么样?】 【当然好。】我回复他,【我们可以立刻就去葡萄牙。我会在7月26号早上7:50抵达,航班号CX301。】 【好,到时候见。】 我抬眼看车窗上自己的倒影,脸色因为热和疲惫有点白,忽然就不那么想笑了,比起一会的好戏,我复仇的快感,我还是更想立刻回到慕尼黑,回到那个连夏日都只有和煦微风的地方,周末,我会和Samuel一起去郊外远足,去国王湖划船…. “阿遥呀,等下回家,妈妈煲好了汤给你,冬瓜薏米排骨汤,妈妈记得你爱喝。”母亲回头,笑眯眯地报菜名。 我“好”了一声,声音淡得几乎听不见,我不爱喝,我不喜欢冬瓜的味道,喜欢冬瓜汤的,是耀祖。 但如果在五年前,她的这份殷勤,我还是会用尽全力扑过去。现在,只觉得像一场排练过度的戏,台词漂亮,走位精准,目的太过明显。 一下车,湿热像从地面蒸出来,连楼道都带着旧瓷砖被晒出的潮味儿。我把护照和机票递给海关,余光里,母亲闲不住地往前凑。我顺手把登机牌往护照里一塞,食指自然地滑过去挡住“Business Class”。 母亲看了个寂寞,却还是笑得很甜:“阿遥,你还没跟我说,机票几多钱啊?妈妈给你。” “用不着。”我把护照收回包里,声音平平。 从港珠澳大桥口岸到小区,太阳像在天花板上烤,空气一层层往脸上压。客厅开着空调,温度打得很低。母亲在前头带路,喜气洋洋地推开一间房:“都帮你准备好啦,你瞧下合唔合心意。” 我愣了下——房间确实是家里最大那间。窗帘是新的,米白色纱帘在冷风里轻轻晃。角落里插了香薰,味道偏甜,一闻就知道不贵,但比我记忆里的闷臭好多了。 床上铺着全新四件套,枕头鼓鼓的,被子边沿还没拆完线头。床头摆着一只泰迪熊,土黄色,缎带打了个歪斜的蝴蝶结。 那一瞬间,胸口像被什么轻轻捅了一下——六年级考第一名,母亲带我去逛街,握着我的手让我点礼物,我指着同样的熊。 回家没到一天,熊被耀祖抢走;我抢回来,他嚎到天翻地覆。母亲嫌我不懂事,抬手就是一巴掌。那一掌落下时的麻木、耳里嗡的一声,我现在仍记得。如今这只新熊躺在枕边,像一个迟来的道歉,轻巧又苍白。 “阿遥,快来尝尝。”母亲端着一个托盘进来,瓷碗里冒着白气,“先饮两口汤,阿爸这去给你买早饭了,肉沫鸡蛋肠粉、油条、马拉糕,都有。” 父亲听见叫唤,抓起钥匙就往外跑,脚步带着讨好的轻快。母亲舀一勺汤,期待地问我:“好久没喝到妈妈煲的汤了吧,好不好喝?” 我抿了一口,热气直顶鼻腔。汤味淡,冬瓜的青味撑在前面,排骨香不够,薏米煮得有点生。比起师公煲的汤差远了,甚至不如林蔚然的海底椰鸡汤。以前觉得“好喝”,也许只是因为,我真的没吃过好的。 “嗯。”我含糊应了一声,没给评价,放下勺子。 父亲很快拎着塑料袋回来,往餐桌上一摆:“喏,你爱食的都有,就是楼下你从小吃到大的店。” 我挑了口肠粉,还不错,还是我记忆里的味道,马拉糕甜度也正好,我很快吃完饭,不想多说话,去洗了个澡,钻回房间拉上窗帘:先睡一觉,不去想其他。 傍晚起来,太阳落到楼群背后,空气像被闷在蒸锅里,走出门我就感觉呼吸不畅。 父亲带着我们去酒楼,包房里大圆桌铺着白台布,服务员手脚麻利地上菜。豉油鸡、清炒芥兰、白灼虾、还有我从前最爱吃的牛乳蒸无骨鲫鱼。 耀祖照旧伸筷子去夹鸡腿,被母亲啪地拍开,“鸡腿给你二姐,她好久没吃过了,你吃鸡翼。”说完麻利地把两只鸡腿都拨到我盘里,笑得殷勤。 他不情愿,小声嘟囔:“点解姐有两个鸡腿啊,我就得个鸡翅?” 他当然不情愿,因为以前在家,鸡腿都是他的。 母亲一脸正色,给他夹了个鸡翅,“你二姐读博士,好辛苦嘅,当然要补补啦。” 父亲在旁边搭腔,“阿荣,你要学你二姐,努力读书,听到没有?” 耀祖不耐烦,啃了口鸡翅说:“知道啦,老豆,日日都讲。”我看着这一幕,心里冷笑。 我夹了一口豉油鸡,皮弹肉嫩,味道对,但终归不如周阿姨做的。鲫鱼倒是滑,奶香有点重,像特意迎合,反而盖过了鱼本身的鲜味。 菜过了三道,果不其然,父亲终于开口:“阿遥,我听人讲,德国的博士都系工作,有工资的。你读博士,有几多钱一个月?” 母亲也赶紧笑眯眯地凑上来:“系啊,我有几个朋友的仔在澳门香港读博士,一个月至少一万几,你肯定比他们多啦?” “没有啊。”我放下筷子,开始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只有五百欧,四千人民币。” 父亲眉头蹙起:“唔不会吧,我听人讲都有两三万的。” “二姐,你是不是骗我们?”耀祖也开口了,怀疑的问我,“我听我同学说,德国博士拿工作签证,钱很多的。” “就系啊。”母亲接着说道,“阿遥,爸爸妈妈又不贪你的钱,你骗我们做咩。” 我立刻拿出了准备好的那份offer,还十分贴心的翻译成了中文给他们看,“你们自己看咯,就是500欧元,上面写的很清楚。” “这么少啊…”母亲跟着摇扇子似的点头,“不如回来澳门香港读,离家也近。” “我不来。”我捏了捏杯沿,“我读天体物理,慕尼黑大学最好。” 父亲切了一声,不屑的冷哼:“好咩好?钱这么少,我上网看过,你们大学博士工资好高的。” 我笑了笑,拢住头发,开始一本正经胡编:“那都是计算机、工程、法律、医学啦,他们有赞助,工资高。我们这种纯理论的学科,赞助一点没有,都是拿死工资。能有五百欧已经很好了。我导师读博士的时候,一分钱都没有,还得自己交学费。” 母亲眯起眼,试图核对:“可你阿姐讲,你老师好看重你,每个月才给你四千块?” “系啊。”我顺着她的话往下推,“她看重我,我才有四千,其他博士生只有三千。她也没钱…我们做理论的,都好穷噶啦。” 父亲叹一口气,拿筷子戳了戳盘边:“那我觉得你不如工作,读这么多书最后反正都要工作的。你这个学历,在德国做工一个月两三万肯定没问题。” “找不到。”我淡淡道,“我们天体物理太理论了,不读博根本找不到工作。就算找到了也没那么多啦,又不是做鸡,哪来这么多钱啦。” “哎呦什么话啊。”母亲赶紧捂住我的嘴,“阿遥,女仔怎么好讲这种话啦,你还是有学问的人。” 母亲又问:“那你博士毕业,当大学老师,有几多钱?” “很少啦。”我抬眼,“我导师都当上副教授了,一年也就二三十万。” 母亲皱眉,叹了口气对我说:“读这么多书都没用啊…阿遥,你不如回珠海当老师,你条件这么好,去你们一中教数学、物理,一年都有二三十万啦。” 父亲立刻点头应和:“系呀系呀,不要跑这么远,一个女仔,你还想当科学家咩?不如回家来当个高中老师,多好啊。” 我没说话。筷子轻轻搁在筷架上,冷眼看了看他们,如意算盘打得未免太清楚了,竟然还有脸在我面前这么理直气壮的提钱,让我同时想笑又想哭。 母亲见我沉默,又把话头转了个弯:“阿遥,有没有拍拖呀?”她眼角带光,期待像一层糖浆。 “当然没有啊。”我抬眼,微笑,语气平平,“我哪找得到男朋友。” “怎么会呀。”母亲笑,“我女又靓又聪明,怎么会找不到?肯定有人追求你。” “是啊。”我慢吞吞地添一句,“之前确实有个男孩子追我。” 母亲两眼放光,凑到我身边问我:“哪里人?家里做什么的?同学吗?” “同学,杭州人,家里开公司。”我在心里默默给程渲道歉,无奈只能拉他出来当了下挡箭牌。 “好啊好啊!”母亲的喜悦像是立刻数出一串数字,开始在心里盘算,“杭州人有钱,又开公司,以后都可以帮衬下阿荣。然后呢?对方彩礼给几多钱?” 我“噗”地笑出声,冷冷道:“没有啊,没然后了。他们听说我家有个弟弟就不同意。他和他爸妈说,只找独生女或两姐妹的家庭,他爸妈不许他找我这种,怕以后成‘伏弟魔’。” 父亲“切”了一声,眼皮一翻,嗓门拔高:“什么人,真不讲道理!当姐姐姐夫的,帮个弟弟不是很正常?我姐姐姐夫也帮我的啊。咁自私!” 母亲忙附和:“系啊,太自私了,真会算计,不系好人。” 而耀祖也“切”了一声,反问我道:“他没有哥哥姐姐咩?怎么这样自私?” “不知道啊关我乜事啊。”我瞪了他一眼,“至少人家真的很有钱啦,每天开迈凯伦跑车上学的,家教也很好啦,不像某些人没钱还要摆架子。” “阿遥,你讲咩啊。”父亲皱起了眉头,“你也太不懂事了,这样的同学就应该谈到手,等结婚了再谈帮衬阿荣的事情啊。” 我放下杯子,笑更深了:“好笑哦。那如果以后阿荣的女朋友,让你们给她弟弟买房子,你们愿意啊?” 父亲的眼睛马上瞪圆:“搞咩啊?我为什么要帮别人的仔买房?他爸妈自己买啦!” ——真搞笑,我在心里吐槽,连自己都能想象我此刻的表情,看着很平静,甚至端正,可唇角那点讥诮怎么也压不下去。轮到别人,就是她爸妈自己买;轮到你们,就得我来买。这就是他们的“天经地义”。 桌面短短一秒钟的寂静,像一张被绷紧的皮鼓。 母亲率先破局,把嗓音压软,给我夹了块烧鹅说:“男朋友有没有都没所谓啦。我同你爸爸,给你介绍个对象。” 她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人的微信,把手机推给我,里面是一个男人的照片,又黑又胖,说猪头都是侮辱了猪。 母亲却依旧喜滋滋地说:“你爸爸单位领导介绍的,佛山人,家里做家具,家底殷实,一年赚两三百万都不系问题。人个小朋友英国留学回来,看中读书好、人又聪明。以后结婚,你可以去他们公司上班,不上班都无所谓,在家里教小朋友好了。这个是他的微信,你加一下,明日见个面,好唔好?” 我把手机推了回去,切了一声,眼神毫不退让:“我不去。也别加,他不配出现在我的好友列表里。你们就是想把我卖了,换点钱给你们这个耀祖扑街仔。你们心里清楚。” 父亲“哐”地一声把筷子丢在桌上,青筋在太阳穴上鼓起来:“你个死女!你在同我讲咩?!白眼狼!养你有咩用?!” 他猛地站起,身体前倾,手已经抡起来了。酒楼包房里,金边的瓷盘叮当作响,我看见服务员隔着门缝探了一眼。 母亲吓得赶紧拽住父亲胳膊,声音发颤:“算啦算啦!她不想去就算啦。你发咩火?”又转头看我,硬挤出一抹笑,“阿遥,唔好同你爸一般见识,他就系口快,脾气急,你不要理他。” 说完,又抬头,在父亲耳边说了些什么。 父亲喘了几口粗气,眼里的狠意缓下来,甩手坐回去,冷冷吐出一句:“算了。你不想去就不去。” 我“嗯”了一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如果真动手,我会还手吗?回答是:会,而且绝不留情。 回到家,我拿起包准备出门。 母亲“哎呀”一声拽住我手腕,眼里甚至还带着泪,整个人都软和下来:“阿遥,不要走啦,是妈妈不好,以前…以前真是我们对不住你。” 她把我往客厅沙发按,“你都五年没有回来了,在家里多住几天,你不喜欢你爸爸和阿荣,就不要看见他们。在家陪妈妈讲讲话,妈妈烧饭给你吃,好不好啦?” 她这副低眉顺眼,我不习惯。可看着她眼圈红彤彤的样子,“对不起”三个字不停地从嘴里蹦出来,带着低三下四的讨好和委屈求全,我终究心软了,点点头:“好。就住两天,后天我就回去。” 母亲立刻喜形于色:“好,乖女,我的阿遥最乖了。饮碗汤先,饮完早点休息。”她端来一小碗甜汤,放在我面前,“百合莲子绿豆汤,太热了,喝这个降火。” 我接过,喝了半碗。太甜了,甜的发腻,我记忆里,母亲之前做饭好像不会放这么多糖。她期待地看着我,我没皱眉,强忍着腻味喝完了绿豆汤,放下碗,站起身:“我去睡了。” “好,早点睡。”母亲把我送到房门口,“有咩需要叫我。” 我把门关上,反手拧了一下锁,又拉了拉窗,插销扣好。洗漱完,我整个人困的不行,因为时差,白天又睡了很长时间,这怎么都不会是我该犯困的时间段。我把书包放在床头柜边,护照夹、卡包、电脑都压在包里。 我忽然觉得不安,父母对我的态度好的不正常,他们连我读研都反对,怎么会允许我读博,还有姐姐,自从我回家后,她甚至没有给我发过一个微信…. 我想到了之前看到的新闻,父母为了逼迫女儿结婚,甚至给女儿下药把女儿绑到了男方家里,还有那种为了给儿子买房,逼迫女儿嫁人的事情在我的老家更是数不胜数。 我忽然很害怕,给林蔚然发了条消息:【还活着,这是我家地址,如果我明天一整天都没联系你,帮我报警。】 又给Samuel发了一个“晚安”的月亮表情。疲惫像潮水,把我往床垫里拽。很困。困到刚躺下就沉下去。 醒来时,天光灰白。窗帘缝里漏进来一线凉意,我第一反应是去摸床边的包,空的,什么都没有。我一个激灵翻身坐起,迅速环视:电脑不见了,手机不见了,证件夹不见了。护照、身份证、港澳通行证、德国居留卡、甚至我的学生证……全部失踪。 司遥番外·16 喉咙抽了一下,我冲到门口拧门把——被锁住了。不是我昨晚反锁的那种,是从外面反扣的实心铁锁。窗户也被人加了重锁,卡口处新上了两道银色的扣,看起来像刚装的。窗台上的摆件被清理得干净,我甚至找不到合适的东西砸玻璃。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在我身上的衣服整齐,也没乱七八糟的伤痕,事情还不算最糟。蔚然看见了我的消息,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如果今晚前我没有联系她,她一定会报警,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能让他们发现我醒了,等警察来救我。 门外很安静,只听得到空调的声音冰箱压缩机偶尔启动的低鸣。我把耳朵贴在门缝最薄的地方,屏住呼吸,木头里透过来的人声像被棉布裹着,断断续续。 先是耀祖,尾音一向有点拖腔:“爸妈,这样真的有用吗?二姐会答应咩?” 母亲笑了一声,鼻音轻薄:“她不答应也没办法。她现在什么都没,你放心啦。你二姐脾气倔,心思野,关几日就乖了。” 父亲沉了一下,拍了下桌子的闷响从木纹里传过来:“有道理。关她几个月,等德国那边开学了她回不去,我看她还怎么读博士。” 我在门背后无声地笑了一下,笑得胸口生疼。Iseylia不是那种会“学生没有准时出现就开除”的人。她会找我——先发邮件、打电话,联系Samuel和Nattalie,再找学校、找大使馆,甚至拜托她的妈妈直接联系国内公安和出入境。 要是她知道我被父母锁在家里“关几个月”、逼着相亲……我几乎能想象她那种愤怒又锋利的眼神,我的心里忽然燃起希望:她会带着警察敲门,特警破门而入,把这一家人全部带走送进监狱。电影一样的画面,也是我最后的希望。 可火苗刚起,就被一阵酸意浇灭了。她和我非亲非故,这两年已经为我做太多——推荐、署名、夜里回我消息、帮我挡麻烦,手把手教我怎么成为一个合格的学者,给我远超平均值的RA工资和奖金,带我回家吃饭,送我昂贵的礼物…… 我不想再把她拉进这摊泥里。我欠她的,已经多到无以为报。 外面换成父亲的声音,语调粗粝:“那要是她不读书,也不肯嫁人怎么办?这个死女很能耐,多半不肯嫁。现在咩年代了,我们也不能真把她绑去人家屋里。” 母亲“啧”了一声,笑意更凉:“那就让她自己拿钱出来,供阿荣读大学。只要她把阿荣大学的钱拿出来,不嫁也随她。死女,就算当了富太也不会管我们生死,白眼狼。” 我攥紧掌心,指甲嵌进肉里,疼得我更清醒。果然,从头到尾,不过就是“拿钱”。昨天那碗绿豆汤,那么甜,肯定也是母亲在里面放了药,要用甜味掩盖药味。 耀祖在旁边跟着笑,语气里全是欠打的轻浮:“妈,你太看得起二姐啦。她着的衣服鞋都旧成破布,手机还是四年前的iPhone,都唔系Pro,电脑又旧,她有咩钱供我读书啊。” “痴线!”母亲不耐烦地啐了一口,嗓门拔高,“你懂咩嘢!死女装穷给我们看!我上网查过她个老师——有钱得很。咩一个月四千块,骗我们的!她回来的时候,我见到她张机票——商务舱!死女都买得起三万一张机票!还有她给盼璋带的化妆品——海蓝之谜!一瓶擦脸的水就要一两千,她买全套,一万几!死女,白眼狼!” 我背脊贴着门板,冷汗从颈窝里一点点往下爬。商务舱标签我扯掉了,可他们还是看到了别的蛛丝马迹。La Mer的袋子我明明塞在最底下,他们还是翻了出来,也只看到了“价格”,没有看见我那种想补偿姐姐的心思。 好笑的是,我确实故意穿旧衣服,用破的行李箱装穷,但如果我没有遇到Iseylia,我的确有这么穷。而我现在有的一切,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父亲的声音又响起来,像在咬后槽牙:“那……要不要和盼璋说一下?叫她劝劝?或者,直接告诉她,让她把钱转过来,先把阿荣学费定下来。她不是最疼这个妹妹咩?” 我闭了闭眼,果然。姐姐被他们拿在手里当棍子用,一头敲我,一头敲她。 母亲冷笑,椅子腿在地上划出一声刺耳的吱啦,“说咩说?那也是个白眼狼。结婚之后,一个月家用才给我们五千块。她在澳门做富太,哪会理我们死活?只会同她妹妹一起骗我们!” “妈,你别气嘛。”耀祖拿零食袋的塑料声沙沙作响,嘴里含糊不清,“我同学话,南区海景房最近涨了好多。你看,要是我现在住的那套再贵一点,大姐肯定会主动拿钱给我升级的,对吧?我觉得大姐还是很疼我的。二姐舍不得大姐吃苦,也会给钱啦。” 我气到翻白眼,姐姐脾气太好,好到懦弱,只要耀祖一哭,她就算不愿意,也会他要什么给什么。为此,我没少跟姐姐吵架,而她只会把自己的那份给我,对我说:“算了,遥遥,没办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母亲被他逗笑了,又“啧”了一声:“乖仔,食少点薯片,上火。等下你老豆去买龟苓膏。” 客厅里“咣”的一声,像是父亲把杯子重重搁下。“总之,这次一定要逼她表态。读书要钱,唔好意思,家里也要钱;不读书,就嫁个有钱人;不嫁,就把钱拿出来。不能这样两头都不管。” 我靠着门,痛快地在心里回他一句:做梦呢,我的钱,你们一分也拿不到。 我没出声,喉咙干得像塞了棉。目光扫过房间:窗子加了双重锁,门外有实心铁链;能当武器的只有床头那只泰迪熊和化妆台上一个空玻璃香薰瓶。 玻璃瓶我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冰凉的,细长的瓶颈很好抓。我在脑子里把所有可以求助的选项翻了一遍:林蔚然——她会报警;Samuel——他会慌,会找Iseylia;Iseylia——她如果知道,会立刻出手,手起刀落地处理掉一切。但那样,她会不会因此树敌?会不会被无端牵扯? 我忽然想到她在办公室里递给我YSL高跟鞋时笑着说的那句:“很痛,走不了路,但你会喜欢。”此刻我真的很想要那样的heels——11cm的跟,足够敲碎一个人的妄念。 门外,父亲和母亲的对话又响起。 父亲问母亲:“几时开口?今晚?还是明天?” 母亲冷笑着压低声音:“先关一日,看看她的脾气。死女最怕无人理。饿两餐,她就会讲道理。” 耀祖嘁了一声:“她那副样,饿两餐就会哭的啦。到时她肯定打电话给她那些德国朋友——你们小心啊,人家外国警察会不会来抓你们啊?” 母亲没把这话当回事,笑吟吟地把嗓音压低:“手机不是在我手上咩?电脑都收好啦。她联系得谁?最多敲门喊救命,邻居都认识我的,哪个会信她。” 父亲跟着点头:“对嘛。她回头肯定会求我们,先讲条件。” 我侧身滑坐到地上,紧紧捏着那只玻璃瓶,指节发白。恐惧像潮水一阵一阵往上涌,但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被打一巴掌也不敢吭声的小孩了,我有可以信任的朋友,有Iseylia——只要我开口,她一定会救我,他们都会在我身边。 我把呼吸放得极轻,贴着门沿继续听。 母亲忽然低低一句:“明天你问问盼璋,叫她也来。姐妹两个,好好谈。” 父亲“嗯”了一声:“那要不要先把她的护照拿去我们认识的旅行社保管一下?省得她自己跑掉。” 母亲立刻说:“安啦,我都撕掉了,死女心思太野,直接撕了护照安心。” 我的胃陡然往下一沉,像坐过山车的第一坠。指尖开始发麻。逃跑两个字在脑子里暴涨,又被现实的铁栅栏一格一格拦住。门、窗、证件、通讯工具……每一项都被他们算计到位。 “妈。”耀祖嚼着东西,含糊着问,“那要是二姐真系不肯给钱呢?” 母亲的嗓音里有一丝不耐烦:“那就叫她写欠条。以后每个月打钱。唔好意思,家里不是印钱机,没有我们,她怎么能去德国读书,还读博士?她出息了,肯定要回报我们。” “如果她赖账呢?”耀祖像在提一个游戏规则。 父亲冷冷道:“赖账?我倒要看看,是她硬,还是我硬。” 我把额头抵在门上,门板有些潮,木纹被夏天的湿气泡得发胀。脑子忽然回到出发前的那通电话。 Iseylia问我,“你在珠海待多久?我和阿澈八月也要去杭州,然后去香港住几天,我们可以一起回慕尼黑。” 我当时笑着回她,“就一个礼拜,月底前就回来了。” 她也笑,说:“好呀,那要给我带红毛丹和烧鹅回来哦。” “当然。”我那时答得很轻快。想到这里,胸口像被什么勒了一下:那通约定还躺在她的行程里,而我此刻被关在这扇门后,答应她的烧鹅和红毛丹…我做不到了。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拖鞋“啪、啪”的声响。母亲回到门口,指关节敲了两下我的门,语气又恢复成昨晚的那种甜:“阿遥,妈咪煮了你最爱食的莲子百合银耳羹,一会儿开门,先吃点,好不好?” 我握紧玻璃瓶,喉咙轻得像一阵风:“我在睡。不要吵我。” “好好好,不吵你。”她退了两步,脚步声远了。 我在衣柜顶的行李箱里翻出来一卷旧的跳绳和两根瑜伽弹力带,弹力带很好,虽然长度不够,但至少聊胜于无。 我把弹力带藏在窗帘后面,又把台灯的电线拆下来缠在手腕上,逼自己把脑子按回冷静。先撑到晚上。林蔚然收不到我的消息,肯定会报警。 非法拘禁是重罪,警察不会不管,护照撕了就撕了,补办护照不是难事,就连居留卡丢了也没事,因为我本来也要换成新的工作签,只要警察来了…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门外,电视机开了,综艺里笑声很大。父亲的电话响起,他接了起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谄媚的讨好,“喂,李处长啊…前两天你说的那个孩子…对对,佛山那边做家具的…嗯,女儿人现在在家里…见面?先等等,我们再劝一劝。是,先谢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把女人当作资源介绍给陌生男性,最后的目的就是发生性关系生孩子,这种行为和贩卖人口强制卖淫强制代孕又有什么区别?如果我会这么轻易就妥协,那我对不起我自己在德国五年吃的苦,更对不起Iseylia对我的栽培。 窗外天色慢慢暗下来,楼下榕树的影子被路灯切碎,风一吹,像无数把细小的刀在墙上划过。我靠在门边,数自己的心跳,数到一百再重来,像在夜里跑步时维持节奏。 耳边是他们在客厅里一会高一会低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卤水里反复泡过的旧词,黏、腻、咸、涩。我撑了撑脊背,把玻璃瓶握得更紧。 ——只要敲门的不是警察,那就谁都别想进来。 晚上十一点,就在我给蔚然发出那条短信的24小时后,家门口响起了急促的门铃声。 我心里一颤,应该是警察,蔚然肯定知道我出了事,所以发现24小时联系不到我,就报警了。我听到父亲带着警惕的声音,“谁啊?” 而门口没有回应,只是更急促的门铃声,过了一会,父亲应该还是去开了门,因为我听到他惊慌失措的声音:“阿sir,你们来做乜嘢?我们家都是遵纪守法的好人啊,咩事啊?你们是不是走错了?” “没有走错。”听声音应该是个中年男人,他用粤语对父亲说,“我们接到报案,有位女士说,她的朋友司遥,被你们非法拘禁。司遥呢?” 我心头“轰”地一声炸开,几乎没有犹豫,猛地抡起手里的玻璃瓶狠狠砸在门板上,木头震得发抖,嗓子几乎撕裂:“救命!我在这里!我被关在里面!快救我!救命!!” 我又开始疯狂踢门,尽我所能地制造声音,砸门声和我的喊声一齐炸开,像投进安静湖面的巨石。外面立刻一阵骚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然后是一个女声对着门外喊:“这里!卧室被上锁了!被加了两把锁!” 父亲慌了,声音骤然拔高:“不是的!这里面,是我女儿,她脑子不太正常,那个司遥,我们不认识的。” “对啊阿sir。”母亲也接话道,“咩司遥啊,我们都不认识的,这里面关的是我女儿啦,她脑子不太好….” “我就是司遥!”我立刻冲着门口大喊,“快救我!” 警察也找出了户籍资料,对父亲和母亲厉声喝道,“怎么不是!你们家户口本里就有司遥的名字!是你们的女儿!马上开门!” 钥匙在锁孔里犹犹豫豫地转动,母亲脸色煞白,终于把门开了一道缝。 冷风和亮光一齐灌进来,我几乎是扑过去,死死抓住一位女警的手,指节用力到发白,整个人嚎哭:“救救我!我就是司遥,报警的人是我朋友,他们昨晚在我的汤里下药,让我昏睡!趁我睡着偷了我的证件和手机!我的护照都被撕了!他们要关我几个月不让我回德国,为了逼我嫁人!” 我的哭声嘶哑,带着撕裂般的绝望。女警一愣,立刻把我护到身后,抬手示意同事警惕。 “胡说八道!”母亲急得脸色发青,语无伦次,声音发颤,“阿sir,她发癔症的,她有精神病,精神分裂!我们是怕她乱跑才——” 父亲也急切补上:“对对对,她的精神不正常,乱讲的!” 我猛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声音还带着哭腔,但一字一句,无比清晰,“我没有病。我叫司遥,出生于2007年7月1日,我的身份证号是….护照号是….我在德国慕尼黑大学天体物理专业读研,半个月前刚刚研究生毕业,生活学习一切正常! 报警人是我在德国的朋友,因为我早就猜到回家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提前告诉了她,跟她说如果我24小时内都没有联系她,让她立刻报警。我朋友应该也是这样和你们说的。” “李哥。”一个年轻的男警点点头说,“报警人是这样说的,一字不差。” “去她房间看看!”年长男警沉声命令。 女警立刻推门进我的房间。片刻后,一个惊呼声传来:“李哥!窗户全被加了锁,被锁死了!” 而另一个警员在厨房垃圾桶里翻出一沓碎纸,抖开在手里,红白的护照残页赫然在上头。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震惊:“我还在垃圾桶里发现了被撕毁的护照,的确是属于她的,司遥,还有学生证和这个ID卡,上面写的德语。” 他把学生证举起来,光线照在那张卡片上,露出我照片旁“Ludwig-Maximilians-Universit?t München”的字样和校徽,警员怔了一下,问我:“这是你的学生证?” “对,慕尼黑大学。”我点头,“上面有我的专业、学号和入学年份。” 我把内容全部复述了一遍,又让警察上网查了我们学校学生证的照片,他们的眼神里都满是不可置信,我听到那个年轻的男警察对女警小声说:“咩事啊?大新闻,德国名校生被父母锁在家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女警气得声音发颤,转身盯着耀祖父母:“你们竟然这么做!”手铐已经拿在手里,“这就是非法拘禁!” 母亲急急摆手,声音带哭腔:“阿sir,不是的,她是我女儿啊!亲生的,哪有妈妈害女儿的?” 父亲也涨红了脸,急切否认:“都是误会!她精神有问题,才会乱讲!” 耀祖缩在墙边,声音细细地插进来:“警察叔叔,你们信我啦,二姐性格古怪,平时就喜欢编故事,她是骗你们的。” “住口!”女警喝止他,冷眼一扫,“你也有份吗?” 耀祖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警察们很快把证据收集到一起:垃圾桶里的护照残片、我被烧坏的学生证和ID卡、在父母卧室里找到的我的手机和钱包。证据摆在眼前,现场的气氛压抑到极点。 女警冷声说:“太过分了。”咔哒一声,已经给母亲扣上了手铐。父亲立刻扑上去阻拦,却被另一名警员按住肩膀。 年长的男警抬手制止,声音沉沉:“都不要再争辩了。所有人,全部跟我们走一趟,到警局把事情说清楚。” 母亲哭喊:“阿sir,她真的是我们女儿啊!我们是父母啊!我们没有关她啊!是她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 我红着眼睛冷冷回她一句:“闭嘴,你不配。” 夜色沉沉,霓虹灯反射在派出所玻璃门上。冰冷的空调吹在湿漉漉的皮肤上,我裹着一件薄毯,坐在审讯室的一角。桌上是一杯泡得发苦的茶,水面漂着两片茶梗。 我双手还在发抖,指尖一直紧紧搓着纸杯边缘。女警坐在我身边,语气温柔:“小妹,你慢慢讲,刚才发生了什么?别急。” 我一边掉泪,一边努力把语句理顺,把在家里的一切——父母逼迫我相亲嫁人,母亲的药汤、锁门、撕毁护照、偷走证件,还有他们的对话——全都一五一十说出来。 我的声音哽着,却尽量让逻辑清楚:“我没有精神病。你们都看见了,我在德国慕尼黑大学上学。” 我说着,拿过警察帮我找到的手机,点开文件,“这是我的硕士毕业证书、成绩单,还有博士录取通知书的扫描件。” 我把文件依次展示给警察看,接着说道:“我的护照里有德国学生签证,还有我的居留卡也是学生居留。你们也可以去出入境管理局查,我在昨天早上9点左右,从港珠澳大桥口岸入境,在那之前,我于早上7:30,乘坐国泰航空CX300航班,从慕尼黑飞往香港。这是我的机票订单。” 我又找出了机票订单给警察看,“如果你们还是不信,我可以给我的导师打电话,还有刚刚报警的人,她们都会证明我正常,证明我说的是真的。我爸妈要逼我嫁人,还要我拿钱养我弟弟,我不同意,他们就把我锁起来,不让我回德国。” 女警眼里闪过震惊,拿起那张残破的学生证看了很久,又看着我手机里的文件,低声喃喃,柔声安慰我:“不用了,小妹,我们相信你。慕尼黑大学的博士生…你这样的人才,竟然被自己父母…”她声音哽了一下,没说完。 另一边,父母和耀祖在另一个房间,声音隔着墙都能听到。父亲粗声粗气:“阿sir,她胡说八道!我们只是管教女儿,家事来的,怎么能说是非法拘禁?” 母亲的哭腔更大:“阿sir,她有精神问题,从小就有!乱讲话!护照是她自己撕的,非要嫁祸给我们。” 耀祖更添油加醋:“对啊警察叔叔,二姐最喜欢编故事,她成绩好,但性格怪,别信她。” 墙这边,我咬紧牙关,指节泛白。每一个字都像针扎进我耳朵里。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年长的男警进来,把桌上的材料翻了翻,抬眼看我,声音沉沉:“小姑娘,你说的情况我们理解,也替你难过。但很遗憾,这个案子——” 他顿了顿,“你身上没伤,你说他们给你下药,但我们没证据。你被关的时间不足二十四小时,不够构成非法拘禁。就算你起诉,最后法院也多半是调解。” 我喉咙一紧,眼泪再也忍不住滚下来。 女警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声音压得很低:“小妹妹,你爸妈不是东西,但这种案子…我们接触多了,法律就是这样。你是博士生,以后会有大好前途,别把自己耗在这里。比起跟他们撕扯,最好的办法就是——走,别回来了。” 她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放在我手里:“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要补办护照,可以联系我,我陪你去,我让同事给你加急。” “是啊,小妹妹。”那个年长的警察也叹了口气,“我们也教育过你父母了,他们不敢了,你的东西也都拿回来了,你快走吧,不要回来了,如果你的父母还来纠缠你,你就报警。” 那一瞬间,我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点头,泪水糊满了脸。灯光白得冷,桌上那张被烧坏了一角的学生证静静躺着,像是对我的唯一证明。 父母和耀祖都被释放了,母亲哭哭啼啼挽着父亲的胳膊,父亲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恨不得我去死,耀祖在旁边推着门,满脸得意。而我已经没有力气去计较输赢,我只想离开,越快越好,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回来。 走出警局大门,我却看见了姐姐,她扶着腰,快步走向我:“阿遥!你还好吗?” 喜欢差一点我就碰到月亮请大家收藏:()差一点我就碰到月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司遥番外·17 姐姐几乎是扑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遥,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我愣住了,心头骤然一沉。她怎么会来? “你怎么在这里?”我声音有些沙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哽咽着对我说:“是嘉荣…是他给我发的信息。他说…说你闹自杀,还说爸妈被警察带走,让我快来。” 我猛地转头,瞪向耀祖,扑街仔正躲在母亲身后,神色有些心虚,但很快又挑衅似的抬了抬下巴。我指尖发凉,眼神恨不得把他剜穿。 我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声音里的颤抖,低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姐姐。 姐姐听得浑身发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一步一步走到父母面前,声音因为压抑而发颤:“以后,我每个月再给嘉荣一万块,多的钱我也没有了!你们让阿遥走,别再纠缠她了!” 她哭得快喘不上气,肩膀抖个不停。可母亲却冷笑一声,眼神里尽是讥讽:“一万块?你老公在澳门做生意,你一个月就给我们一万?没良心!白眼狼!我跟你们讲,每个人必须每个月给嘉荣两万块!尤其是你,司遥,别以为你这样就能跑了!我们知道你在哪里读书!你信不信我去你学校闹,去你老师办公室闹?你不给钱,那我就去找她要!” 父亲立刻跟上:“对!什么贱女人,把我们女儿都骗走了,我要去找她问问清楚!” 母亲那句“我就去找她要”,父亲那句“贱女人,把我们女儿骗走了”,像两根钉子,狠狠钉在我耳膜上。 我可以忍他们骂我——白眼狼也好,死女也好,我早就听惯了。可他们不配说Iseylia一句。她是我生命里唯一真正相信我、保护我的人,是我能走到今天的全部支撑。他们连她的名字都不该提。 胸口像被火灼了一下,怒火烧得眼前一阵发白,我根本没想,手就已经抓起地上的石头,狠狠朝父亲砸过去。 石头在空气里划出一道沉重的弧线,狠狠砸在父亲额头。 “咚”的一声,他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额角立刻渗出血来。 血色顺着眉骨往下淌,他先是愣住,随后冲进警局惨叫:“杀人啦!阿sir!你们看,她砸我!亲生女儿要杀我!你们必须把她抓起来!” 母亲尖叫着扶住他,哭声直冲天花板:“阿sir!她疯了,她真的疯了!快点拘留她!她杀她爸!” 耀祖躲在母亲身后,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像是终于等到我“现原形”。 我手指还在发麻,胸口剧烈起伏。看着父亲的血,我心里却没半分后悔,我忽然生出了一种自毁的冲动,大不了就杀了他,然后我坐牢,在监狱呆一辈子,也比被他们吸血强。 只是…我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倒影,我对不起Iseylia,她说我是她最出色的学生,如果她知道了这些事,她会不会对我失望。 父亲被送到医务室简单包扎,医生诊断是轻微伤,不算重,但足够构成治安案件。 警察把我单独带到询问室。桌上的灯光冷白,我的手指还在轻轻颤。年长的男警语气严肃,看着我叹了口气:“小姑娘,你这个行为已经涉嫌故意伤害,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法,可能会处以五到十天拘留。” 另一个女警坐在我旁边,轻声说:“事情我从你姐姐那边也听说了,小妹,你太冲动了,被他们说几句就说几句,离他们远远的就好了,何必做这种事,赔上自己一辈子。你现在去和你爸妈道个歉,他们说什么条件,你就先应着,听阿姐一句劝,拘留所那种地方,不是你这种小姑娘呆的。” 我心里空了一瞬,却倔强地咬住嘴唇,没有求饶,他们怎么说我都没关系,但是Iseylia,这个名字,都不是他们有资格提的。 姐姐被允许进来,她眼泪涌出来,几乎要跪下:“阿遥,你听话,和爸妈道个歉,服个软,好不好?你博士马上要开学了,前途一片光明,别因为这种事毁了自己!” 我摇头,眼神冷硬:“我宁可坐牢,大不了不读博了,我也不会跟他们低头。” 警察们也劝:“年轻人,别一时冲动,你父母受了点伤,家事一桩,真没必要搞到拘留的地步。” 我只是沉默。心里很清楚,我宁可留下案底,也不会跪下。 姐姐擦了眼泪看向父母,眼眶一片红,她几乎是哽咽着开口:“爸,妈,我求你们了,嘉荣的学费,我来出,我一个人来承担,你们放过阿遥,好不好?她已经够可怜了。” 母亲一愣,随即嘴角一勾,冷笑出来:“学费你们当然要出,这是应该的。谁叫你嫁得好,嫁去澳门?你们夫妻不帮嘉荣,谁帮?但这件事,不止是学费的问题。” 父亲重重一拍桌子,额头上的伤口还贴着纱布,声音咬得死紧:“她敢拿石头砸自己亲爹!这种死女,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必须让她坐牢,关几天,看她还敢不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姐姐的眼泪又涌出来,急切地摇头:“爸!妈!她是你们亲生女儿啊!她不是坏人,她只是被逼急了才会——” 母亲打断她,目光里全是狠厉:“逼急了?你听听她自己说的话,哪句不是恨我们?这种心肠,早晚害死我们!不让她坐牢,她永远学不会收敛!” 父亲点头,神色铁青:“嘉荣的书费你来交是应该的,但她打了我,这个罪,一定要追。我要让全世界知道,这种女儿,不孝!不守规矩!” 我在旁边冷冷看着,心口像被铁块压着。泪水在眼眶打转,却死活没流下来。我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乎他们对我说什么了——白眼狼、死女也好,坐牢也好。 真正刺痛我的,是他们在说“必须让她坐牢”时,脸上那种理直气壮的笃定,好像他们不是在毁掉一个孩子的人生,而是在主持“家法”。 我看见那个女警看向父母时鄙夷的眼神,对父亲说:“你们非要算账,那就算个明白,你们把自己女儿锁在房间里,强迫她家人,言语中还有勒索行为,虽然不到24小时,但是也构成了犯罪,你们也可以被刑拘。” 那个年长些的男警察看了她一眼,咳嗽一声,让她别再说话。 姐姐又扑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哭得声音发抖:“阿遥,你别犟了,求他们一句,道个歉,就当给我个面子,好不好?阿荣的学费,你先出一点,阿荣也是你弟弟啊!” 我看着她,声音沙哑却平静:“姐,他不是我弟弟,我和这家人没有关系,我劝你最好也别出钱,你有自己的孩子,雅晴刚一岁,你又怀孕了,你不能连累你的孩子也被他们拖累。” 姐姐哭得撕心裂肺,几乎要跪下:“我知道的,可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不一样啊!你在德国读了这么多年书,马上就是博士了!阿遥,你为什么要把自己也赔进去!” 她的哭声震得我的心发痛,可我还是摇了摇头。 僵持到深夜,警察决定暂时把我留下,我坐在警局的羁押室里,看着四周的白墙,内心忽然很平静,这种时候,我想的还是Iseylia在放假前和我讨论的课题,自相互作用暗物质横截面和行星迁移之间的关系,我甚至像警察要了一支笔和一张纸,开始计算。 我坐在羁押室里,笔尖在白纸上沙沙作响。纸张不平整,写出来的公式歪歪斜斜,却仍然一行行推演着。 那个好心的女警一直陪着我,她给我倒了一杯温水,见我埋头写字,忍不住轻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做作业?写的什么呀,我一点都看不懂。” 我抬起头,嗓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久违的专注:“这是自相互作用暗物质的横截面,我和我的导师最近在研究,它的大小可能影响行星迁移的效率。” 女警皱着眉头,半是好奇半是困惑:“行星迁移?就是星星自己跑地方?” 我忍不住笑了下,摇摇头:“不是‘自己跑’。比如木星,它的轨道不是固定的,在原始星云盘里,和气体、和小行星群相互作用,它会往内或往外移动。如果暗物质也能发生自相互作用,它们的分布就会改变周围的引力环境,可能拖拽行星,加速或者减缓迁移。” 我指着纸上的公式,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这个ρχ是暗物质密度,σχχ是自相互作用的横截面。我们假设这个横截面不是常数,而是随速度变化的。那样,在行星形成的早期,轨道演化可能就会和我们现在理解的完全不同。” 女警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摇头:“听天书一样,不过…你真的很认真,也很冷静,不愧能读博士。” 我沉默了一瞬,低下头:“这是我唯一能确定的事情了,公式不会骗人。其他的,您也看到了,我家里的情况,我什么都不敢想。我就是觉得,我对不起我的导师,她对我那么好,那么看重我,我可能要让她失望了。” 女警轻轻叹了口气,把水杯放到我手边,声音放得很柔:“小妹,你真厉害。我女儿还在读初中,天天只知道追星,作业写到十二点都写不完。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被关在这里,还能做…这种宇宙的题。” 我低低笑了一声,没再多说,把公式继续写下去,仿佛每一笔都在抓住自己和过去正常生活的最后一根线。 天色渐渐泛白,窗外的天边被一抹浅灰撕开,警局里却依旧灯火通明。值班警员换了新的一拨,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 正当我揉着发酸的手腕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一个干练的女声随即响起:“你们好,我是司遥小姐的律师。” 门被推开,一个穿黑色衬衫,白色西装长裤、戴细边眼镜的女人走了进来,步伐沉稳利落。她微笑着,把名片递给警员:“L.K中国·君平律师事务所广州分所,刑事部门主任,袁潇。” 我猛地抬头,呼吸停了半秒。 怎么会有人替我请律师?可当听到“L.K”三个字,我心里猛地一颤。那是Lucille的律所。答案不言而喻——是Iseylia,一定是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袁律师走进来,微笑着坐在我面前:“别怕,温律师把案子交给我,我肯定会把你安全地带出去。” “现在…”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在警察许可下递给我,“你的老师想和你谈谈。” 我接起手机,屏幕还没亮完,眼泪就涌出来:“Iseylia…Iseylia教授… 我…” “遥遥。”Iseylia的声音格外温柔,却压不住心疼与愤怒,“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别怕,袁律师会处理好,我给你在广州安排好了住的地方,袁律师会陪你去,你先去广州,补办护照和visa,然后去香港,没有人能再伤害你了。” 我哭得说不出话,只能断断续续把事情讲出来。 Iseylia沉默了几秒,声音低下去:“他们如果敢来,就让他们来。我会让他们尝尝德国监狱的饭好不好吃。” 她叹息一声,又忍不住责备,“可你为什么这么傻?要是砸重了,真出了人命,我妈也不一定能救你。耀祖他爹死了没关系,可是你呢?你有了犯罪记录,还怎么回德国?怎么读博?” 我哭得更厉害,一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道歉。”她柔声安慰,“这不是你的错。别怕,遥遥,别怕,别哭,有我在。” 而我却哭的更大声,几乎是号啕大哭。 我哭得几乎说不出话,肩膀一抽一抽,整个人像要散掉。 电话那端,Iseylia的声音还是一贯的低沉而柔软,她特有的带着一点瑞士口音的德语,总让我格外安心:“Artemis,别怕。你是我最好的学生,我最出色的研究助理。没有你,谁帮我算暗物质横截面?谁陪我验证那些小行星迁移的轨迹?谁陪我去拿诺贝尔奖?” 我屏住呼吸,泪水模糊了眼睛。 她继续说,带着一丝笑意,却又是心疼到骨子里的温柔:“以后如果我有女儿了,谁来给她补习功课?你以为我会让别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吗?不会的。我绝对不会让你被他们伤害,更不会让你被他们拿去做交易。”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在我心里点火,烙下印记。我哭得更厉害,却不再是孤立无援的绝望,而是一种被紧紧拥抱着的安全感,我忽然觉得,Iseylia很像妈妈,那种我从1岁到现在,都在幻想的妈妈。 我想到她说,如果她有女儿,忽然很羡慕那个还不存在的小孩,Iseylia和师公的女儿,肯定会和他们一样善良、美好,会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Iseylia又安慰了我一会,我的情绪渐渐稳定,挂了电话,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袁律师。 袁律师听完,转身与办案的警官交涉。她声音冷静,却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落下: “首先,关于她父亲额头的伤。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故意伤害罪需要造成轻伤以上后果。司遥用石头击中父亲,经过检查只构成轻微伤,法律上不构成刑事犯罪,最多是治安处罚。更何况,她是在被长期限制人身自由、情绪受逼迫的状态下的自我防卫,应当认定为情绪失控的正当反应,不存在主观上的故意伤害。” 她停顿了一下,把话锋转向另一边:“但是,她父母的行为就完全不同了。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二十六条,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属于违法行为。现场发现的加锁房门、被撕毁的护照、没收的手机和证件,都是直接证据。这已经远远超过‘管教’的范畴。” 警官皱了皱眉:“可他们是父母,主张只是出于管教,这类案子在司法实践里很复杂。” “复杂吗?”袁律师轻轻冷笑,指着文件上面窗户和门锁的照片说,“这是你们刚才在现场查到的证据——加锁的卧室门、窗户加装的铁扣、撕毁的护照、被没收的手机和居留证件,这些证据足以证明,这不只是‘管教’,而是赤裸裸的非法拘禁。” 她顿了顿,眼神凌厉:“他们阻止她出境,剥夺她与外界的通讯,把她锁在房间,连窗户都加了锁。这种行为,已经完全符合刑法第二百三十八条的构成要件。” 年长的警官抬头:“可是他们坚持说是出于父母管教,他们把司小姐锁在房间里的时间不足24小时,她身上也确实没有任何伤痕。” 袁律师打断他,语气冷峻:“在情节严重的情况下,限制他人人身自由超过3小时就已经构成了非法拘禁。成年子女已经享有完全的民事行为能力和人身自由。任何以‘亲子关系’为由剥夺自由的行为,都是违法。 你们刚才也看到,她父母甚至销毁了护照,这不仅妨碍了她的出行自由,还涉嫌妨害出入境管理。你们如果把这事归为‘家务事’,就是推卸责任。我可以随时联系检察院提起监督。L.K和君平的名字…” 她故意顿了顿,“以及我的上司,凌翊主任,你们应该不陌生。” 空气凝滞了几秒。她的气场压得整个办公室安静下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年长的警官沉吟片刻,只得点头:“好,我们会立案调查。至于司遥,她今晚可以先带走,但需要随时配合后续调查。” 就在警察同意立案后,母亲忽然叫嚷着:“阿sir!她欠我们钱!有欠条有合同的!”她从随身的袋子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挥在空中,“这是当年签的合同,她本科毕业后,要一次性给嘉荣十万,还要每个月一万生活费,这是她自己签的!” 父亲立刻跟着吼:“对!这是合同!她自己签的!她不但要坐牢,还要把钱补上!” 我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那是我十九岁时,他们强迫我签下的,而我也清楚这种合同无效,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拿出来闹什么鬼笑话。 袁律师接过纸,只扫了一眼就冷笑:“这份所谓的‘合同’,没有任何法律效力。第一,当事人签字时处在明显胁迫之下,合同无效。第二,这份协议内容违反公序良俗,剥夺了基本人格权,把子女当成‘提款机’,任何法院都不会认可。第三,就算退一万步讲,这也和今天的案子没有关系。非法拘禁是刑事问题,不是经济纠纷,你们别想混淆视听。” 母亲脸色刷地白了,嘴唇哆嗦:“可是…可是这是她签的!” 袁律师冷笑:“签了也无效。你们如果敢拿这份纸去法院,我可以保证,它会被当成一张废纸扔回来,还要加上你们的刑事责任。别以为在法律面前玩小聪明。” 父亲涨红了脸,握紧拳头,却说不出一个字。耀祖也想开口,被袁律师锐利的眼神一扫,立刻缩回去。 气氛彻底冻结,连年长的警官都忍不住点头:“这纸,确实不具备法律效力。你们还是不要再提了。” 我坐在一旁,手心仍在冒汗,却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彻底的解脱。 离开的时候,袁律师见我眼眶发红,却还是强撑着镇定,轻声问我:“想先去哪儿?要不要我直接带你去广州?” 我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哽咽:“袁律师,可以…先陪我去一趟口岸吗?我想亲眼看着姐姐回澳门。” 她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可以。” 清晨的横琴口岸,天色还带着薄薄的晨雾。大厅里几乎没人,只有几个早起上班的居民,打着哈欠,眼神很困。 我和姐姐站在入境通道外,灯光把她的脸照得格外苍白。她整个人瘦了一圈,肩膀单薄得像风一吹就会倒。 我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盯着她眼睛,一字一句:“姐姐,你瘦太多了,真的要注意身体。以后你有了儿子,也千万不要忽略雅晴。不要让她变成我们这样,别让她觉得自己不被爱。” 她眼泪瞬间涌出来,喉咙哽着,只是拼命点头。 我把早已准备好的袋子塞到她怀里,那里面是我给雅晴买的衣服,还有一个厚厚的红包。 “这是给雅晴的红包,”我低声说,“我没时间去看她了,你跟她说…等她大一点了,来慕尼黑找小姨玩。还有…给你的化妆品。” 我哽咽了,“本来给你买了全套的La Mer,但是被妈妈抢走了,下次我给你买新的…” 姐姐抬起泪眼看我,收下了衣服,但是把红包塞回给我,一直摇头:“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你比我更需要。” 我拥抱了姐姐,轻声嘱咐她:“阿姐,你自己也要远离爸妈,别再被他们吸干了。他们要钱,你就少给,不给也可以。你的人生已经够苦了,不要再被他们绑住。” “嗯…”姐姐看着我点头,眼神很绝望,我想,她多年的价值观崩塌,肯定很难接受,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我把红包塞回给她,语气无比坚定:“拿着吧,阿姐,我在爸妈那边瞎说的,其实我工资很高,每个月折合人民币有五万多,其实我很有钱…” 姐姐早已哭的泣不成声,抱着我说:“阿遥,你一定要好好的,你运气很好,你遇到了很好的老师,你比我好,阿遥…” 姐姐的司机走上前来轻声催促她,我也拍拍她的肩膀,告诉她我会照顾好自己,让她快回去吧,她最后哽咽着拥了我一下,泪水打湿了我肩膀。 “阿遥,你要平安。”她声音颤抖。 我点头,心口像被什么堵着,但还是强撑着笑了笑:“放心吧,我一定会的。” 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我深吸一口气,转身跟着袁律师离开。背后,晨雾里升起一抹淡金色的光,像是黑夜后的第一个缝隙。 喜欢差一点我就碰到月亮请大家收藏:()差一点我就碰到月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司遥番外·18 车子一路驶出横琴口岸,驶上高速。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从潮湿的老街骑楼,到灰白色的厂房,再到逐渐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 阳光终于完全穿透云层,大片光芒倾泻下来,落在车窗上。我靠着座椅,心口还残留着冷意,却也感到久违的松动。 两个多小时后,车子驶入珠江新城。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晨光,CBD的高楼像是钢铁森林,直冲天际。车子驶入一个高档小区,在一栋公寓楼前停下,门口的保安立正行礼,带着职业性的疏离。 进入大堂,冷色调的大理石地面在脚下回荡出清脆的声响,吊灯像凝固的瀑布一样垂下。电梯一路直上顶层,门开时,一个身穿黑色西服套装的女人已经在等候。 她带我走进屋内,温和热情却不谄媚,“司小姐,小程总和温教授嘱咐了,您就在这里安心住着,随便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房间您自己选择,屋子里的一切都可以随便用。外卖和快递,物业的工作人员会帮您送到门口,这是司机的电话,我姓王,如果您有任何需要,尽管找我。” 我愣在原地,几乎说不出话来。面前是一整层的大平层,看着至少有五六百平,开阔得不像现实。现代风格的装潢,线条简洁,木与石的色调温润,毫不张扬,却透着一种低调到极致的奢华。 巨大的落地窗把整个珠江新城揽入怀里,360度的视野几乎没有遮挡,江水蜿蜒在脚下,广州塔就在正前方近在咫尺。 我忽然想起中学时,第一次和父母来广州。那时站在塔下抬头望,门票要两百多,他们嫌贵,只带着耀祖一个人上去,留我和姐姐在塔底。 那种失落感,我以为会伴随一辈子。可十年后,我站在塔的对面,甚至比塔还高的地方,看着整片CBD在脚下铺开。 我如在梦境,轻声对管家说:“谢谢您,王女士。” 可心里比“谢谢”更强烈的,是复杂的羞愧与感激。我知道这是程澈和Iseylia替我准备的,是他们无声的庇护。 而我,一个差点被父母锁在房间里逼婚逼供的可怜虫,竟能住进这样仿佛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世界。我不知道,我到底还能做什么,去回报他们为我做的一切。我想,如果有一天,Iseylia需要我为她去死,我一定会去。 管家点点头,带着我走去餐厅,又微笑着对我说:“我为您准备好了早餐,您先吃,吃完后不用收拾,您给我发信息,我会安排保洁过来打扫。对了司小姐,午饭您想吃什么?” 我走到餐厅,看着餐桌上精致的早点,手指颤抖,桌子上放了马拉糕、艇仔粥、肉沫鸡蛋肠粉,还有虾饺、油条、一壶香片茶,全都是我喜欢的早餐…我记得,之前去Iseylia家里,早餐时我随口和Iseylia说了周阿姨做的马拉糕和虾饺好吃,聊天时又提起过我最喜欢家楼下的肠粉,她就记住了…. “谢谢…”我的喉咙哽咽,摇摇头,“不用,我自己收拾,自己做饭就好了,谢谢。” “好的,司小姐。”管家又点头,“那您慢用,我先走了。” 管家离开后,屋子忽然安静得出奇。我尝了一个虾饺,很好吃,虾肉很弹牙,一口咬下去还有鲜甜的汁水,没有放我不喜欢的马蹄,和Iseylia苏黎世家里,周阿姨做的一样好吃。 我吃着早餐,心里更是坐立不安,觉得自己像是不速之客,闯入了这个本不属于我的繁华世界。 挣扎了很久,我还是拨通了Iseylia的电话。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尾音,好像刚准备去睡:“遥遥,你到家了吗?冰箱里有水果饮料和冰淇淋,厨房的柜子里,阿澈也让人放了零食,你拿着吃。还有哦,我妈妈认识德国广州领事馆的总领事,她已经和领事说过了你的情况,会帮你加急办签证,最快3个工作日,你就可以拿到签证。” 我鼻子泛酸,她说…这是我的家,她还说,她和师公给我准备了饮料冰淇淋和零食,甚至…Lucille还特意去找了德国驻广州领事馆的馆长,只为了能让我尽快回德国。 我攥紧手机,声音发颤:“professor…谢谢您,也谢谢师公和温律师。我刚到这里,但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这里太好了,还有早饭..很好吃,真的。但是我不能白住,您已经对我够好了。我每天付您两千块房租,可以吗?我知道不够,但是…更多…我也给不起了。” 听到我这番话,她那头忽然笑了,声音里全是温柔劝解:“真的不用,遥遥。你住得开心最重要,这里很安全,一定不会有人打扰你。这是阿澈的房子,他也不住,几乎都是全新的。他让我转告你,你随便住,住多久都行,就当他这个师公替我感谢你。” “是啊 Artemis。”是师公的声音,他拿过电话笑了两声说,“你别介意,随便住吧,如果想吃什么就和王姐说,她去帮你安排。你是颂颂最得力的助手,她每天都说,她工作中最重要的就是你,没有你的话,她肯定要累晕了,所以我肯定要好好感谢你呀,别客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还有阿渲…”程澈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阿渲跟我说了,多亏了你不嫌弃他,带他做project report,考试前帮他复习,不然他再过三年都毕不了业。真的不要有心理负担,这都是你应得的。” 我心口猛地一热,几乎说不出话来。 Iseylia接过电话接着说:“遥遥,别想那么多,我说过的,你是我最优秀的RA。我还需要你帮我干活。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要休息好,调整好心情,把护照和visa重新办好,早点回来陪我。” “可是…”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嘴唇说,“professor,您和师公真的对我太好了,您给我的工资,是正常博士生的1.5倍甚至两倍,还有年终奖…平时我也经常去您和师公家里蹭饭…我真的觉得…占你们便宜,不太好…这样好不好?您不用给我奖金,工资也不用这么多,就…1800欧可以吗?工签的最低要求。” “不可以。”Iseylia的语气很严肃,她沉下声,用德语对我说,“Artemis,你不要考虑这么多,我给你高工资、高奖金,不是因为我特别偏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研究员,我不只是给你一个人这么高的薪水,只要是我的博士生,我的RA,我都会给他们这样的薪水。” “至于其他的….”她笑笑,换成了中文,重新变成那种玩笑轻松的语气,“像来我们家吃饭,也不是你一个人,Natta和Samuel也常来,现在,我和阿澈让你住在我们家,也是因为我们恰好在广州有房子呀,而且我们又不住,空着也是积灰。你就放心住吧,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我有的是钱。” “对,Artemis,别担心。”程澈也笑着对我说,“你还不了解你的Prof.Iseylia吗,银行账户里的数字,说不定比你们学校账户里的数字还多哦。还有我,像我们暴发户,最不缺钱了。” 我忍不住笑了,眼泪和笑声一起涌出来,点点头说:“我知道了,Iseylia教授,师公…谢谢你们。师公..” 我笑着,半开玩笑地说:“您和professor才不是暴发户,我们所有留学生都说,你们是真·old money,Iseylia教授的穿搭都被我们奉为老钱穿搭模板。” Iseylia和程澈也笑了,Iseylia哈哈一笑,继续宽慰我道:“所以啊,你都知道我们是钱多的花不完的old money,干嘛还和我们这么客气。我和阿澈又没有小孩,当然要现在多花一点,不然等我们死了钱给谁,给瑞士政府还是德国政府?我才不要。遥遥,如果你非要谢我的话….” Iseylia顿了顿,对我说:“不要忘了,我的烧鹅和红毛丹哦。啊还有,我看见港迪新出的夏日饼饼很可爱,你帮我带一头回来可以吗?一头M一头S。” “当然没问题。”我笑着点头,“嗯…我给你带十只烧鹅,十箱红毛丹,十头饼。” 电话那头,她笑了,笑声清澈又明亮:“好耶,你最好了。” 我听着她的笑声,想了想,终于忍不住开口:“professor…您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您怎么会知道我被关在家里,还去了警局?”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下,随后传来她温柔的解释:“一开始,是Samuel。他给我发消息,说你整天都没有回他的信息。他担心你在外面中暑昏倒了。” 我怔住,心口微微一颤。Samuel…我几乎没有见过他着急担忧的样子…他竟然会因为一天联系不到我,就去找Iseylia。 Iseylia轻轻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我当时还笑他,说他太紧张了,你又不是小孩,广东再热也不可能一出门就晕倒。”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可是下午四点多,我收到了你的室友,林蔚然的邮件。她告诉了我,你拜托她的事情,说你父母可能会强行干涉你的人身自由。她联系不到你,就报警了,还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 我呼吸一滞,指尖攥紧了餐桌的边缘。 “蔚然…”我低声喃喃。那一瞬间,泪意冲上眼眶,视线模糊不清,她总是会嘴毒地吐槽我,和我斗嘴,但是,她会记得我说的每个字,她不仅会帮我报警,她还会…去找Iseylia。 “我知道后,就立刻把事情告诉了我妈。”Iseylia继续说道,“她找了她在中国的朋友,打听到你在哪个警局,然后让律师过去帮你。Sorry遥遥,没有经过你的允许,我就把事情告诉了其他人。” 我整个人僵在那里,好像被什么撞击过的心口一点点裂开,热流涌上来,喉咙发紧。 “professor…”我声音颤抖着开口,“不是的…您,不用为这种事跟我说到对不起。是我,一直在给您和其他人添麻烦,真的谢谢您。真的…还有Samuel,蔚然,还有温律师…我从来没想过,你们会为我做这么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轻轻笑了:“遥遥,别哭。我的遥遥是最好的,你值得有人这样为你做。” 我抹了抹眼睛,强忍着哽咽,低声应了一句:“嗯。” 吃完饭,我端着茶在屋子里缓缓踱步。整层公寓安静得出奇,仿佛漂浮在城市上空的一座孤岛。我走到走廊尽头,那里立着一扇双开门的卧室,门把手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我一眼就明白,那肯定是主卧,没有进去,而是转身走向走廊另一侧,想去找找有没有更小的房间。 走廊另一端的卧室,有一扇白色的门,我想那应该是次卧或客房,轻轻推开,眼前的景象却还是让我怔住。 房间很温馨,是女孩子们都会喜欢的法式风格,整体色调以奶白色为主,温馨得让人一瞬间放下了防备。 浅色木地板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空气里有淡淡的檀香味。床很宽大,铺着粉白色的床品,枕头和被子一看就是埃及棉,轻轻按下去,松软得像会把整个人吞没。床尾的落地窗正对着广州塔,夜色下的灯光在玻璃上映出斑斓的色彩,像流动的河水。 我的视线落在床上的那只白色垂耳兔上,忽然鼻尖发酸。 我想起小时候被耀祖抢走的泰迪熊,那曾经是我唯一的玩具,直到后来姐姐大学毕业工作,用工资给我买了另一只熊。 可现在,我推开门,床上安静地躺着一只雪白的兔子,耳朵软软地垂下,像是有人替我弥补了童年的缺口,默默告诉我:你值得拥有。 我推开里间的门,发现竟还有独立的浴室和衣帽间。衣柜里挂满了清爽的夏衣:几件轻薄的真丝衬衫,纯棉T恤衫,透气的棉麻短裙和连衣裙,剪裁简洁的五分裤,还有两套运动服。 另一侧衣柜里放着家居服和睡衣,全都是真丝的。而抽屉里,甚至整齐摆着夏季内衣、袜子,甚至还有一双凉鞋和运动鞋,恰好是我的尺寸,而另一侧的梳妆台上,放满了化妆品。 抽屉上压着一张字条:【司小姐,这些是温教授让人为您准备的衣服,如果不够您再跟我说,我去买。】 我指尖颤抖着拾起那张纸。那些衣物的质感一眼便能看出不便宜,但还好,不是Iseylia常穿的贵得吓人的Loro Piana和Brunello,而是Theory、Acne studios、始祖鸟之类更平价的牌子。 那一瞬间,我心口涌起难以言说的酸意——他们甚至连“别让我有负担”这一点都替我想到了。 我靠在衣柜门上,哽咽着低声喃喃:“Iseylia…” 我走进浴室,拧开热水。蒸腾的水雾扑面而来,把一整天的疲惫与惊惶都冲刷下去。洗完澡,我换上睡衣回到卧室,抱着那只垂耳兔,躺进柔软的床铺,被子带着淡淡薰衣草香,很助眠,我几乎没多想,很快就沉沉睡去。 这是久违的安心,好像心口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再睁开眼时,已是傍晚,手机屏幕亮着,管家发来的信息正静静停在那里:【司小姐,您醒了吗?需不需要我帮您准备晚餐?】 我盯着那行字,心口涌起一股微妙的温热,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复:【不用了,谢谢,我自己点个外卖就好。】 晚饭时间,手机忽然响起。屏幕上闪烁着Samuel的名字。 我接起来,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少见的紧张:“Artemis,你昨天怎么了?为什么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真的很担心你。” 我心头一震。他的语气里几乎从未有过的忧虑,让我呼吸一窒。可我还是选择隐瞒,轻声说:“对不起,我太累了,睡了很久,一直没看手机。” 电话那端,他沉默了一下,随即长长舒了一口气:“好吧…只要你没事就好。昨天,我真的很担心。” 听见这句话,我的鼻尖微微发酸,只能低声应了一句:“对不起。” 他像是怕我自责,很快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德国?” “签证出了点问题。”我努力让语气平稳,“护照也快过期了,所以我想先换护照,再重新办签证。可能要两周以后才能回去。” “好的。”他的语气轻快了些,“到时候把航班号发我,我还是会带着Wilbur来接你。” 我的心柔软下来,还带着些期待,忍不住笑了笑:“好。” 电话快挂断时,他忽然问:“Artemis,你现在在哪里?是在你说的…你的家乡,珠海吗?” 我愣了愣,答道:“不是。我在广州。你知道广州吗?广东省的省会,我需要在这里办理签证。” “嗯,我知道。”他笑了一下,带着点轻快的好奇,“好的。” 挂断电话后,我长长舒了口气,把手机放到一旁。可不到二十四小时,他又一次打破了我的平静。 第二天下午一点半,我收到了他的消息:【Artemis,我到了广州。我想,既然你暂时不能回来,而我也从没在中国大陆旅行过,你能不能带我逛逛?顺便说一句,广州真是热死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怔怔地盯着屏幕,手几乎不听使唤。心口骤然一紧,满是震惊。 这…怎么可能? 我明明记得,之前他和我提起过,他只去过香港,还没到过内地。他还说过很想和我去广东看看,被我拒绝了——我告诉他,夏天的广东热得能把人闷死,建议圣诞节再来。他当时也笑着答应了。 可现在,他却真的来了。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盯着那条信息,心跳剧烈到几乎要冲出喉咙,颤抖着手指回复:【你在机场吗?我来接你。】 【不用。】他很快回复我,【我刚下飞机,现在准备先去酒店,然后去看大熊猫,我在网上看到了攻略,广州的动物园里有大熊猫。】 我忍不住笑了,果然,每个外国人来中国的第一件事都是看熊猫,于是我回复他:【好吧,那你告诉我你的酒店地址,我先来找你,带你去吃午餐,然后去看大熊猫。】 【太真是太完美了。】 他立刻把酒店的名字和地址发给了我,我看了一眼,也在珠江新城,离我这里很近,开车要不了10分钟。 我给管家发了信息,询问她可不可以借用一下这里的车,管家也立刻回复我:【当然没问题,司小姐,温教授给您安排好车了,我让司机来接您。】 我赶紧推辞,告诉她我可以自己开,Samuel来中国,打车不方便,当然有车会更好,但如果有司机…也的确有点夸张。 管家又回复我道:【好的,没问题,车钥匙就在玄关桌子的左边的抽屉里,您自己拿就好。】 和管家发完信息后,我立刻回到卧室换衣服。翻开衣柜,目光停在一条明亮的黄色无袖连衣裙上,裙摆微阔,刚好到小腿位置,颜色轻快,带着夏日的明媚。换上裙子,我又选了一双白色高跟凉鞋,仔细化了妆,在耳后喷了几下香水。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惊喜打扮,做这些…看着一点都不像我的事情。但似乎是本能的驱使,去见他,我没有办法穿T恤短裤洞洞鞋。 我提起包,拿上钥匙,驱车前往Samuel下榻的酒店。广州的街道在午后的阳光下热烈而喧嚣,车窗外人声鼎沸,热浪翻涌。我握着方向盘,心里却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忽然…很想他。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的停车场,我下车走进大堂,发去一条信息:【我在大堂。】 很快,屏幕亮起,Samuel回复:【我也在,回头,我在你身后。】 我猛地转过身,视线正好撞上他的眼睛。 他正笑着看我,碧蓝色眼睛似乎可以看穿我心底的秘密,白色Polo衫衬得肤色愈发健康,浅麦色皮肤在灯光下带着暖意。灰色休闲长裤勾勒出修长的腿线条,整个人干净利落,像一幅会呼吸的画。阳光从落地窗洒下来,他仿佛自带一层明亮的光。 我第一反应就是好帅,但是第二眼,我就忍不住开始担心——穿成这样,在广东肯定会被热死。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张开双臂,轻轻拥抱了我,低声道:“Artemis,好久不见。”他的呼吸贴近我耳畔,带着熟悉的温度和熟悉的冷杉香。 他退开半步,上下打量我一眼,随即点头,眼神里全是赞赏:“特别美。” 我忍不住笑了,心里却扑腾得厉害:“你也是,很帅。不过…距离我知道答辩成绩、你和Natta带我庆祝,才过了一周。” “嗯,”他笑了笑,神情里带着点狡黠,“不久吗?” 说着,他从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盒子,递给我:“这家酒店的马卡龙非常好吃,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我接过来,打开盒子,里头一排色彩缤纷的马卡龙整齐躺着。我挑了一枚黄色的,轻轻咬下一口,外壳酥脆,夹心是柠檬味的,甜而不腻。 “真的特别好吃。”我抬眼看着他,笑着说,“谢谢。” 他摇摇头,语气认真:“你喜欢就好。” 我合上盒子问他:“吃过午餐了吗?” 他摇头,笑着对我说:“还没有。我等你带我去吃,最正宗的广东菜。” 我忍不住笑了:“那你可能要先换个衣服。你现在这样,一点都不像正宗的广东人,我们广东人不会穿这种衣服。” 他挑了挑眉,眼神带着笑意:“正宗广东人应该怎么样?” 我装模作样数起手指:“像我这样,T恤、短裤,拖鞋。” 他盯着我,唇角勾起:“像你这样?可你也不是这样穿的。” 我微微一愣,随即低声笑了:“因为…我想给你一点不一样的惊喜。” 他凝视着我,眼神里仿佛有火光在流转,语气轻而缓慢:“我很惊喜。你呢?Artemis,你惊喜吗?” 我呼吸一窒,脸颊忽然发烫,声音几乎是飘出来的:“当然…” 喜欢差一点我就碰到月亮请大家收藏:()差一点我就碰到月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司遥番外·19 从酒店出来,我带着Samuel走上车,刚准备发动引擎,他忽然侧过头看着我,带着一点期待地笑:“介意我放点音乐吗?” 我抿了抿唇,摇头:“当然不介意。” 可接下来,我手指在中控屏幕上迟疑了半天,始终没找到蓝牙的连接选项。心里忽然有些窘迫,刚准备拿出手机上网搜索,『帕拉梅拉中控蓝牙怎么连接』,他就伸手过来,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了几下,蓝牙连接很快完成。 随后,他偏过头看着我,眼睛里带着点调侃,唇角勾起:“这不是你的车吗?” 我立刻摇头,轻声否认,“当然不是,这是Iseylia的车。” “什么?”他显然愣了一下,眼睛睁大,“Iseylia的车?Iseylia也在广州?” 我赶紧摇头:“不是,她没有在广州。只是我在这边办理签证,暂时住在她和程先生的家里,这辆车也是她借我开的。” Samuel安静了一瞬,忽然低低笑了,摇头道:“好吧…果然,传言是对的。” 我的心猛地一紧,像被针扎了一下,急切地转过头看着他问:“什么传言?” 他挑了挑眉,眼神里有一点调侃,却也克制着,带着点无奈的语气,“Iseylia教授,更偏爱女孩子。” 我的呼吸顿时一窒,几乎如临大敌般正襟危坐,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Samuel随口一句玩笑,但一旦被有心人知道利用,很可能就会上升到性别歧视的高度。 我赶紧解释,语速也不自觉的快了许多,“不是的!她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她从来没有偏爱某一性别,只是,我遇到了一点麻烦…所以她才会让我住在她家,把她的车借给我。” 他看着我僵硬的神情,立刻摆摆手,声音带着歉意:“抱歉Artemis,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知道,Iseylia对每个人都平等且公平,不然我怎么会申请她的博士生呢?我只是…好吧,我有点羡慕你。因为,她从来没有把她的保时捷借给我,更没有让我住在她家。” 他轻笑了一下,语气半真半假,带着小孩子般的嫉妒。我心口的紧绷松动了些,忍不住笑出声:“你现在告诉她,你在广州,问她你可不可以住她家里,我想,她会同意的。” Samuel盯着我看了好几秒,忽然把话题绕了个弯:“嗯…她会。可是,Artemis,你也住在那……”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耳尖都在发烫,立刻别开视线,假装去调空调。 他眼里闪过一丝坏笑,明知故问:“怎么了?” 我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把空调温度调到20度,“真的没事,就是太热了。” 他挑了挑眉,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上,“的确很热,看来我们需要调低一点空调的温度。” 说完,他抬手,又把温度调低到18度,凉风很快灌满车厢。可我的脸依旧滚烫,心跳如同不合时宜的鼓点,刚刚他那么随口的一句话,我却想入非非,实在有些…自作多情。 午饭后,我带着Samuel去了长隆动物园。七月的阳光炽烈得让人透不过气,景区门口人头攒动,检票口排满了游客,汗水和防晒霜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头昏。 “我们走路去熊猫馆吧。”我看了一眼指示牌,等电瓶车的游客至少排了三四百米,我叹了口气,直接带着他穿过人群,快步走向熊猫馆。 可等真正挤进馆里,我们才发现——刚刚电瓶车的人流只是小菜一碟。 暑假高峰期,馆内几乎水泄不通,各种汗味夹杂着小孩子的哭闹,让我想撒腿就跑。Samuel的眼神中却充满了对熊猫的向往,站在一群家长和小孩之间格外显眼,他低头问我:“Artemis,这里面就是熊猫吗?” “对…”我在人群里艰难的点头,旁边一个中学男生的汗臭味熏得我直翻白眼,我只能往Samuel身边靠了靠,他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伸出手搂过我的胳膊,把我护在身侧。 我的脸瞬间通红,但还是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一点,他身上冷杉味道的香水味,把我从满天的汗臭里解救了出来。 “抱歉。”他抿嘴微笑,伸出手,替我挡开了一些挤向我们的人流,“人太多了。” “嗯,对…”我点头,想说,我们走吧,柏林动物园也有大熊猫。但是抬头时,看见他满怀期待的眼神,顶着高温烈日也想见到熊猫的坚定信念,我把话咽了回去,小声对他说,“没事,这里有16头熊猫,我们可以看到很多。” 整整排了两个小时的队,顶着人群的闷热和嘈杂,我们终于在玻璃墙后,看见了几只熊猫窝在室内空调房里,呼呼大睡,游客都自觉遵守规定,没有人发出噪音,熊猫们睡的很安详。只是,一直没有回头,而我们也只看到了熊猫屁股。 起初,Samuel站在玻璃前,疯狂拍照,连声音都变成了夹子音,“哦天啊,他们真可爱,Artemis,你看那个孩子,她睡觉的时候,尾巴还会动!哦天啊,那是熊猫宝宝吗,真是太可爱了,我要分享给我妹妹,她还没有见过熊猫宝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是在见了半小时的熊猫屁股,被迫被工作人员劝离后,他又变得满脸失落,双手无力地托腮,“他们真的非常可爱,睡觉也很可爱。但是…我想看熊猫吃竹子…” 他的语气里满是欲哭无泪的沮丧。 我憋了半天,没忍住哈哈笑了出来,笑得肩膀直抖,“夏天的广州可不是看熊猫的好地方。它们都要躲在空调房里睡大觉。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很多熊猫,而且都在大自然里。” 他立刻转过头,眼睛发亮,“在四川对吗?我提前看了攻略,四川有很多大熊猫。我们可以现在去吗,Artemis?” 我愣住,哭笑不得地反问他:“现在?你知道四川有多远吗?” 他一脸真诚,显然不知道成都离广州有多远,“多远?” 我比划了一下,笑着对他解释:“我们需要坐两小时的飞机,可能比从慕尼黑到伦敦还要远一点。” 他沉默了一秒,随即像小孩一样认真:“那…明天?或者等你有空的时候?我来买机票订酒店,可以吗,Artemis?拜托,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看到熊猫吃竹子,在野外玩耍的样子。”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对某种事物表达出这么高的热情,即使是我们的论文被A&A收录,他在IAAC上被会长授予最杰出青年天体物理研究者荣誉勋章,我都没有见过,他那么欣喜若狂的样子。 他那双蓝色的眼睛亮得像要滴出水来,双眼直放光,甚至已经打开skyscanner,准备购买明天去成都的机票。 我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嘴角的笑意,点头:“好吧,当然可以,明天就可以。不过酒店我来订,我对那里更了解。” “太好了!”他立刻笑了,眼睛都弯起来,让我差点以为他知道自己拿了诺贝尔奖,“那我可以有一个唯一的要求吗?” “什么要求?” “离熊猫近一点,可以吗?” 我看着他,心底忽然涌起一种温热,忍不住笑着点头:“当然。” 晚上,我带着Samuel去了琶洲一家专门吃桑拿菜的小店。狭小的店面里,热气蒸腾,但是桌椅都擦得很干净,空气中弥漫着五指毛桃鸡汤的香气。店里人声鼎沸,叮叮当当的碗筷声不绝于耳。 坐下后,我一如既往拿起茶壶,把滚烫的开水倒进碗里,转一圈,再倒掉。 Samuel看着我,眼里满是好奇,“你这是在做什么?洗碗吗?” 我笑了笑,“不是,是消毒。这是我们广东的最高礼节之一。” 他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起来,眼角弯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原来我今天是VIC?那还有什么礼节?” 我从包里拿出一小包tempo纸巾,撕开后递给他一张:“给你,擦手擦嘴。” 他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一张薄薄的纸,满脸写着困惑,“?你只给我一张纸?Artemis,你明明有一整包,里面至少十张。” 我忍住笑意,认真解释:“当然。这可是我们广东的LV,只有最重要的朋友,我才会给他一整张。其他人,我都是撕一半。”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张纸,上面还印着许多猫咪头像,哭笑不得地摇头:“好吧,我很荣幸。” 他的神情太过认真,我反而忍不住笑出声来。 Samuel长相实在过分,即使坐在这样拥挤的小店里,也显得耀眼。昏黄灯光下,他的轮廓依旧清晰得像雕塑,鼻梁挺直,碧蓝的眼睛在汤气里仍然明亮。很快,就有几个女孩走过来搭讪,用英语问他是不是外国游客。 他低声说了句,“sorry, I don’t know English.”我听着他字正腔圆,还故意装作不熟练的英语,强行憋笑,而他看着我,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一个女孩不死心,又问了一句,“Where are you from?” 他继续装听不懂,一脸茫然的看着对方,对方终于死心,叹了口气离开。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小声对他说:“你最简单的方法是告诉他们,Sorry, I have girlfriend。” 他转过头,唇角勾起,笑意深得像是要淹没我:“是吗?可是,我现在确实没有。我不想骗人,更不想让你误会。” 我手里的筷子顿时抖了一下,险些把夹到一半的鸡肉掉在地上。耳尖滚烫,我慌乱地别开视线:“我…当然不会误会。” 为了掩饰,我赶紧把那块鸡肉夹进他的碗里:“快尝尝吧,这是全世界最好吃的鸡肉,比学院食堂的烤鸡好吃一万倍。它叫桑拿鸡,你不觉得,蒸鸡的方式很像蒸桑拿吗?” Samuel看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随后俯身凑近,看着冒着白雾的鸡肉,点头说:“的确很像。水蒸气的温度一般可以稳定在一百度左右,在这个温度下,大约三到五分钟,鸡肉里的肌球蛋白就会开始变性和凝固,使肉质形成基础的支撑结构。但如果时间延长到十分钟以上,肌动蛋白会逐渐变性,这个过程进一步收紧纤维,让鸡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停!”我忍不住把一筷子鸡肉直接塞进他嘴里,打断他滔滔不绝的分析,“Fester von Keller博士,这不是你写微流星物质分析报告的地方。” 他怔了一下,嘴里嚼着鸡肉,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的笑。等咽下去,他抬眼看我,语气比刚才要轻很多:“真的…特别好吃。” 他顿了顿,神色忽然认真下来,盯着我,声音低低的:“但是,Artemis,别叫我Fester von Keller博士。我喜欢你,叫我Samuel……” 我心口猛地一紧,筷子停在半空,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样。热气腾腾的小店忽然变得闷热得让我透不过气。 他的眼神那么坦率,蓝得像要把我困住。 我抿了抿唇,心跳快得不像话。终于,轻轻开口:“…当然,Samuel。” 他笑了,笑容像点亮的火焰,在这嘈杂热闹的小店里,烫得我呼吸凌乱。 晚饭后,我带着Samuel去了广州塔。夜色里,摩天轮缓缓升起,透明的座舱像是悬在空中的水晶盒子,脚下的珠江在灯光中闪烁,流淌得像一条镶满碎钻的丝带。 我忍不住轻声开口:“你知道吗…我从十二岁开始,就想坐这个摩天轮。现在我二十三岁了,终于实现了愿望。” Samuel侧过头看着我,眉宇间带着一丝惊讶,“为什么…之前没有呢?广州离你的家乡很远吗?” 我摇摇头,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夜色,“不…很近。去海德堡之前,我在孙逸仙大学读书,我们校区离这里,坐地铁只要二十分钟。只是…门票太贵了。” 他静静听着,神色忽然变得柔和,像是想替我抹去那些遗憾:““钱可以等待,但愿望不行。而现在,我们一起坐在这里,Artemis,你开心吗?” 我的心口微微一热,不自觉红了脸,轻轻点头:“当然,很开心。” 我想转移话题,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一会要不要去喝啤酒?我带你去尝尝广州的啤酒,不过老实说,没有Paulaner好喝。” 他忍不住笑了,蓝眼睛在灯光下微微弯起,看着我轻轻点头,“当然,听起来很有趣。我想尝尝。” 离开广州塔后,我带他沿着江边走,夜风吹来,带着江水的湿润气息。很快,我们走进了一家小小的酒馆。店面不大,却充满了熟悉的味道——木质的桌椅,空气里混杂着啤酒花和柠檬片的香气。 我笑着告诉Samuel:“这是我在中国读大学时兼职的酒馆。因为有很多德国顾客,我可以在这里练习德语。所以我最先掌握的,就是各种酒类的名字。” 推门进去时,老板恰好站在吧台里调酒,看见我露出惊喜的表情,“Artemis?天啊,好久不见。你在海德堡的生活怎么样?现在还在海德堡大学吗。” “好久不见,晚上好,Weber先生,很高兴再次见到您。”我笑着走上前,和老板轻轻拥抱,“我早就已经从海德堡大学毕业,去了LMU读研,现在也即将继续读博士。” “哦这真是太棒了。”老板立刻给我拿上一瓶Edinger,“为了祝贺你即将成为博士,今晚我请客,不用买单。” “谢谢,但是不用了,我带着我的朋友来尝尝广州的啤酒,有珠江啤酒吗?”我转过头,向老板介绍Samuel,“这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在LMU的博士同事,Samuel von Keller先生,他来自斯图加特。Samuel,这是这家店的老板,Weber先生,他来自不来梅。” “您好,Weber先生。”Samuel点头和他握手,“叫我Samuel就好,很高兴认识您。” 等我们落座时,他却忽然神情一变,目光深深落在我脸上,语气带着一点探究:“Also, Artemis… betrachten Sie mich wirklich nur als Kollegin?” (所以,Artemis,你真的只是把我当同事吗?) 我心里一紧,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壁,缓缓摇头,低声回答:“Natürlich nicht… auch. Eine gute Freund.” (当然不是,也是,好朋友) 他盯着我,神色半真半假,嘴角勾起,“Eine gute Freund?”(好朋友?) 我抬起眼,努力镇定地反问,心却跳得飞快,渴望着某个,似乎已经近在了咫尺的答案,“Sonst? Denken Sie, dass ich keine gute Freund bin?” (不然呢?难道你认为,我不是好朋友吗) Samuel看着我,眼神深邃,沉默几秒后,对我说:“Natürlich, Sie sind mein Freundin, mein bester Freundin.”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当然,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最好的朋友) 我低头,喝了一口啤酒,假装没有注意到,他故意换了词性隐藏的暧昧。 Samuel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但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抬手示意老板换歌,店里响起了《für die Liebe》。 我顺着旋律,半是玩笑地低声说:“Für die Liebe… Für welche Liebe?” (为了爱…为了什么爱呢) 轻柔的旋律在木质墙壁间回荡。老板端上两杯啤酒后就走到柜台,不再打扰我们。整个酒馆渐渐只剩下我和Samuel。 昏黄的灯光映在他侧脸上,线条清晰,眉骨高耸,碧蓝的眼睛像是盛着深夜的湖水。 他端起酒杯,看着我,忽然低声开口:“Für Sie, Artemis. Ich bin nach China gekommen, nicht um Pandas zu sehen, sondern weil… ich Sie so sehr vermisst habe.” (为了你,Artemis。我来中国,不是为了看熊猫,而是因为…我很想你) 我的呼吸一窒,指尖紧紧扣着冰凉的玻璃杯,心脏砰砰直跳。 我抿了抿唇,轻声回应:“Wirklich? … Ich bin sehr glücklich. Und…ich habe Sie auch vermisst.” (真的吗?…我很开心。而且…我也很想你) 音乐唱到副歌—— ich wei? genau, wir sind es wert,Samuel忽然放下酒杯,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我脸上,神情郑重得让我几乎不敢直视。 “Artemis… Ich liebe Sie.” (Artemis…我爱您) 我怔住了,心头涌起说不清的悸动,他的神情太庄重,仿佛不是在告白,而像是宣誓,让我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回答他。 我的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起,带着一点颤抖的笑意,轻声说:“Das ist das erste Mal, dass ich ein Liebesgest?ndnis h?re, mit ’Ich liebe Sie‘. Wissen Sie… die richtige Form ist, Ich liebe dich‘.”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用‘ich liebe Sie’来告白。你知道吗…正确的方式应该是‘Ich liebe dich’) 他愣了片刻,随即喜笑颜开,眼睛亮得像星子一般,“Ich hatte Angst, dass du mich ablehnst. Mit, ‘Ich liebe Sie’ klingt es… weniger peinlich, falls du nein sagen würdest.” (我怕你拒绝我。用‘Ich liebe Sie’,即使你说不,也不会显得那么尴尬) 我愣了一下,心口像被什么击中,脸颊热得发烫。Samuel这个人,总是秉承着旧巴伐利亚贵族式的严谨用词,无论和对方有多熟,聊天都用敬语。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用“du”来称呼我,那种亲密感让我几乎不敢呼吸。 我低下头,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声音轻得几乎要融进空气里,“但是…我没有说不。” Samuel的呼吸微微一紧,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仿佛闪着火光,“这意味着…你…?” 我抿了抿唇,眼神和他对上,胸口怦怦直跳,终于点了点头,低声说,“是的…我也爱你。不明显吗?我以为…”我低下头,脸有些红,不知是喝醉了,还是害羞,“很明显。” 短短一句话,却让我心口像被火点燃。 Samuel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笑了,笑容炽烈得像要把整个夜晚点亮。他轻轻伸出手,试探着覆上我的手背,带着克制和本能的亲密,“Artemis…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么幸福。” 我咬了咬下嘴唇,心里满是翻涌的暖流,手指轻轻回握住他,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忍不住笑了,“嗯…我知道,因为,我也很幸福。” 音乐里正唱到副歌的尾声,酒馆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人,窗外的行人也渐渐散去,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我低声说:“Samuel…现在‘Ich liebe dich’听起来更美。” 他笑着,眼神温柔得让我几乎沉溺:“那我再说一次,Ich liebe dich, Artemis.” 喜欢差一点我就碰到月亮请大家收藏:()差一点我就碰到月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司遥番外·20 第二天,我带着Samuel去了成都的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七月的成都空气湿润又火热,但刚走进基地,就能闻到竹叶清香和青草气息。 树林里,几只小熊猫正趴在树枝上,黑白分明的毛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可爱。还有一只小宝宝正笨拙地从木架上往下爬,滚到地上又翻身爬起来。 Samuel兴奋得像个五岁小孩,头上戴着熊猫发箍,怀里还抱着两只在景区商店买的熊猫玩偶,我的怀里也抱着一只——他强烈要求给我买的….举着手机不停拍照。 “天啊,真是太可爱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眼睛亮得像星子,“我一定要发给我妹妹!Artemis,你知道吗?我妹妹说我真是个恶魔,我不仅自己跑来中国看熊猫,还要发这么多视频诱惑她。” 他顿了顿,又一本正经地看着我,眼里带着笑意,“她要求我…给她领养一只属于她的大熊猫。亲爱的,你知道怎么领养吗?” 我一愣,随即“噗嗤”笑出声:“我怎么会知道啊。”想了想,又忍不住打趣,“也许你可以问问师公。” “Shigong?”他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词,轻笑一声,解释道:“没错,Shigong,S-H-I,G-O-N-G,是中文,意思是老师的丈夫,师指老师,公的意思就是丈夫,当然也指男性生物,所以,我们的师公——也就是Roche先生。” Samuel愣了愣,随即大笑:“哦,听着真有趣。中文真的很精辟。”他收起手机,神情忽然认真,“你说得对,我要发邮件问问Iseylia。” 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忍不住笑,但同时也有一丝酸涩。他妹妹随口一句话,他都能认真记在心上,甚至打算发邮件问教授。 而我,如果在家里说出类似的话,父母只会一人给我一个耳光,骂我痴线。当然,如果提要求的人是耀祖,结果又会不一样,他们只会责怪自己没本事,不能给耀祖重金买下一头熊猫。 看完熊猫,我们又去了春熙路看大熊猫雕塑,去武侯祠买熊猫周边,傍晚的时候,我带他去吃成都火锅。 店里的红油锅底翻滚着辣椒和花椒,香气呛得我眼泪直冒。我本想点游客专属版微辣,结果Samuel不信邪,坚持要正常的辣度。 “你确定吗?”我挑眉提醒,“这可不是慕尼黑的番茄锅。” “不尝一次,我会后悔的。”他一本正经。 第一口下去,他还强撑着点头:“嗯,不错,有点辣,但是还好,非常好吃,Artemis,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怎么样?我吃了第一口就辣到不行,默默在菌汤锅里涮牛肉,“我觉得,还是蘑菇汤更美味,你知道的,我不会吃辣。” “亲爱的。”他笑着给我从菌汤锅里夹了一只虾,剥好,放在我面前。这个动作让我心里一颤,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剥虾,曾经在Iseylia家里吃粥底火锅,我看着师公给她剥虾的样子,只觉得酸掉牙,从没想过,还有人会为我做这些。 他得意地笑了,“作为一个中国人,竟然没有我这个德国人会吃辣椒,嗯,宝贝,这似乎有点丢人?” “你吃,你多吃点。”我切了一声,看着他得意的样子,笑而不语,又给他从辣锅里夹了许多菜,放在他碗里。 第二口、第三口之后,他的眼睛开始泛红,额头上细汗直冒,鼻子都被辣得通红。 我看着他憋得满脸通红的样子,终于笑弯了腰,拿着辣锅里的鱿鱼沾着香油吃了一口,也没那么辣,我哈哈大笑,“怎么会有人比我还不会吃辣!” 他一边被辣得直吸气,一边还逞强,“我们在慕尼黑不是也吃过火锅吗?那次明明没这么辣!” 我赶紧递给他奶茶,笑得直抖:“那是为了适应德国人的口味改良的微辣!那个辣度连我都觉得不辣,这是正宗四川辣锅,等于慕尼黑的,超级辣。” 他眼泪汪汪地喝完奶茶,嘴唇辣得通红,哭笑不得地叹息:“我的天啊…我真是低估了四川人吃辣的能力。” 我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里却涌上一股甜意。这个在生活里永远冷静克制的男人,此刻被一锅火辣辣的红汤打败,反而让我觉得格外可爱。 我忍不住笑着调侃:“以后有人问,你来中国最大的挑战是什么,你可以回答——不是科研,不是语言,而是火锅。” 他抬手扶额,哭笑不得:“没错,绝对是火锅。” 在成都待了两天,Samuel每天去熊猫基地报到,却还是不满足。第三天,他忽然兴冲冲地跑来跟我说:“我听说在卧龙的自然保护区可以看到野生大熊猫!还有一个叫雅安的城市,那里不仅有熊猫,还有天然峡谷。Artemis,你能不能陪我去?” 我哭笑不得,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胸口,“怎么会有人这么爱熊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神情委屈,却很认真:“你不懂。你们中国人出门随便一个动物园就能看到熊猫,坐两个小时的飞机就能看到一大群。但我们德国人,想看熊猫就要去柏林动物园排四个小时的队,或者坐十二个小时的飞机……你明白吗?在过去来中国旅行还需要签证的时候,我甚至要准备一大堆资料,只是为了看一只熊猫。” 我一愣,笑着点头:“当然,我很懂,就像你可以拿着护照随便飞去世界上任何地方,而我就连去伦敦参加研讨会,都要提前两个月办签证。” 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和同情。 我笑着搂上他的胳膊,在他好看的脸上亲了一下,“去吧,明天就去。” “你是我真正的阿耳忒弥斯女神。”他揽住我的腰,低头,在我唇角轻轻一吻。 在卧龙的日子,比我预想的还要漫长。原本计划只停留两天,可Samuel实在太喜欢熊猫。他可以站在护栏前,抬头看一只熊猫坐在树上发呆看一整天,仿佛这是一门高深莫测的艺术。 我陪他去了一天,结果被山路颠簸折磨,加上在保护区里整整走了十二个小时,第二天直接放弃了。于是我把微信、支付宝这些全都帮他开通,放任他自己玩。 事实证明,他一个人也能过得兴致盎然。每天早上六点天刚亮,他就冲出门去,晚上六点保护区关门才回来。回来时,脸上总是带着无比幸福的笑容,他甚至还买了一个单反相机和长焦镜头,每天背着五六斤重的设备出门,专门用来拍熊猫。 他给我看他拍的熊猫,得意洋洋地跟我炫耀,“亲爱的,你看,这孩子是一只野化非常成功的大熊猫,工作人员说,他的战斗力不亚于一只黑熊。这里真的很国际化,许多工作人员都会说英文。 他们今天还带我做了熊猫吃的面包。哦,他们真是好人,简直像天使。我还问了他们,怎么才能和熊猫一起工作。你知道吗?我们都不符合条件。” 我忍不住笑,点点头:“当然,因为他们要求的是生物学、动物科学或者兽医学的硕士,甚至博士。而我们,很不幸,学物理。” 他皱起眉,居然很认真地思考:“那你觉得,如果我博士毕业以后,再来中国留学,读一个生物或动物科学的硕士和博士怎么样?那样我就可以来这里工作了。” 我被他逗笑,几乎笑到打跌,点头附和:“不错,我支持你。不过很可惜,那我们就要分开了,因为…我不会回中国。” 他愣了一下,随后沉默片刻,忽然一把拥住我,贴着我的脸颊落下一吻,低声说:“我还是更想和你一起,留在LMU,当教授,拿诺贝尔奖。” 我怔住,心里蓦地一软,鼻尖有些发酸。这样笨拙又认真的承诺,竟让我觉得,比什么奖项都要沉重。 离开卧龙的前两天,我正坐在旅馆里刷着雅安的酒店页面,结果发现最不幸的情况出现了——全城唯一一家允许外国人入住的五星级酒店,只剩下一间熊猫主题房。 点开图片一看,房间里到处都是熊猫头抱枕、熊猫地毯,连床头板都是大熊猫的圆耳朵。我盯着屏幕,纠结到快要把手机捏碎。 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是Iseylia。 “遥遥,你还在广州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如既往的慵懒。 我愣了愣,尴尬地笑笑:“sorry, professor,我在四川….和Samuel一起,我在陪他看熊猫。” 于是,我把Samuel怎么来广州找我,我们怎么在一起,最后又怎么一头栽到四川的故事讲给她听。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随即传来她放肆的笑声:“这很好啊,Samuel是很好的人,我相信他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你难过。怪不得他昨天给我发了email,问我要怎么领养大熊猫。阿澈把requirements and procedure全都告诉他了。” 我哭笑不得:“他真的……什么都当真。” “嗯哼。”她笑得更开心,“have a nice trip,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咯。别忘了,10月8号准时回来干活。” “不会忘。”我点点头,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微妙的羞怯。 电话快挂断时,我忍不住压低声音,小声说:“Iseylia教授…我和Samuel明天要去雅安,可是,唯一剩下的熊猫主题房间只剩一间了,是双床。所以,我在想…到底是订一间,还是两间。” 电话那头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完全没有师长风范。她笑得停不下来,断断续续才挤出几个字:“所以…你们一直分房间睡?好吧,你们果然…还是小朋友。你今年23岁,他25…我记得,我和你们师公那个年纪的时候……” 我的脸腾地一下烧红,赶紧打断她接下去的话,“……Iseylia,你为师不尊!” 她还在笑,语气全是调侃:“干嘛啦,我只是told you the facts。没关系的,你不想就订两间,不然你们肯定睡不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咬了咬唇,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可是,我很想住那个熊猫房间,它的床全是熊猫头的……” 她笑到眼泪都要出来了,笑声更加过分,“那就订一间嘛,反正是双床。而且,Samuel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如果你不愿意,他绝不会勉强你。” “……我怕我愿意,他不愿意。”我小声反驳。 电话那头忽然安静了一秒,接着是Iseylia一本正经的口气:“那你加油。他看着不像,不过,honey,don’t et the essentials.” 我愣了愣,脸“唰”的一下烧得更厉害,半天才憋出一句:“好吧,我知道了。” 结果,我最后还是乖乖订了两间房。可在按下确认的瞬间,心里那股隐隐的不甘,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熊猫主题房在最顶层,门一推开,就好像掉进了一个熊猫乐园。床头板是黑白相间的熊猫耳朵,床单和抱枕上全是圆滚滚的大熊猫图案,房间里散发着淡淡的竹香,显然是酒店特意喷洒的香氛。 Samuel一眼就看出来,忍不住笑出声,直接冲进房间抱住了一个熊猫玩偶,“哦天啊,这简直就是熊猫的宫殿!” 可笑过之后,他又忽然皱了皱眉,走到我房门口,认真地说:“Artemis,你的房间不是熊猫主题的。我们交换吧。” 我摇摇头,笑了:“没关系,你可是从德国飞了十二个小时才来,这个房间当然属于你。” 他看着我,神情认真得让我心口微微一颤:“可是,你以后来这里,也同样需要坐十二个小时的飞机。” 我愣了愣,随即忍不住笑出来,伸手戳了一下他的手臂:“可我没有你对熊猫这么疯狂,这样怎么样?如果你真的舍不得,我们要在这里住三晚,明天换给我好了。” 谁知他脸忽然红了,低下头,声音压得很轻:“其实…这个房间有两张床。如果你不介意…我们也可以……” 他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像是怕自己说错话,蓝眼睛闪烁着不安。他急忙补充:“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碰你的任何东西。你洗澡的时候,我会出门。晚上睡觉,我也会戴上眼罩。” 看着他紧张得几乎有些笨拙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心口涌起一股温热。我轻轻拉住他的手,抬头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紧张?亲爱的,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吗?所以睡一个房间,很正常。” 他怔住了,愣愣地看着我,耳根慢慢染上绯红,随后才低低“嗯”了一声。 晚上,我们一起住进那间熊猫主题房。房间里开着小夜灯,暖黄色的光映在墙上,把那些熊猫抱枕照得像一群安静的守护者。 Samuel坐在一张床边,脱下外套,里面是简单的白衬衫,袖口随意卷起,手臂的线条在灯下显得分明。他垂下眼睛,神情比平常更安静,像是在克制什么。 我洗完澡出来,看见他正低头摆弄手机,耳朵却红得几乎要滴血。忍不住笑了,随口打趣:“你为什么比我还紧张?” 他抬起头,眼神闪了一下,嘴角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我只是…怕打扰到你。” 我走过去,坐到他身边,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说:“你不会打扰到我。” 他呼吸一窒,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随后才缓缓放松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伸出手,试探性地覆上我的手背,指尖有些微凉,却很认真。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坐着,外面是雅安的夜,偶尔传来虫鸣声。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Artemis。”他低声喊我,嗓音带着沙哑。 “嗯?” 他偏过头看着我,蓝眼睛在灯下明亮得不真实,里面有火光一样的东西,“我很开心,你愿意和我一起在这里。” 我心口一软,忍不住笑着抬起头,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我也是。” 他像是怔住了,随即笑了出来,眼神温柔得几乎要把我淹没。他没有做任何逾矩的事,只是揽住我,把我安安静静地抱在怀里,像是要把我整个人都嵌进他胸膛里。 “晚安。”他放开了我些许,在我额头轻轻一吻,轻声说,“我的Artemis。” “晚安。” 夜渐深,熊猫主题房里只开着一盏小夜灯,暖黄色的光把墙上的熊猫图案照得柔和可爱。我本以为自己会很快睡着,可是躺下后却翻来覆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枕头太软,被子不是我习惯的味道不同。越是想睡,越睡不着,只能盯着天花板出神。 忽然,隔壁的床上传来轻轻的一句话:“怎么了,Artemis?做噩梦了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压低声音:“不是,只是…不熟悉的床,我睡不习惯。” 房间很安静,我几乎能听见他轻轻呼吸的声音。片刻沉默后,他低声开口:“那…我唱摇篮曲给你听,好不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笑出了声,翻过身看向他,借着昏黄的灯光能看见他正侧头望着我,蓝眼睛里带着点克制的紧张。“不用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他却真的掀开了被子,走到我床边,在床沿坐下。他动作很轻,像是怕吵醒我,手指温柔地拨开我额前的发丝,轻轻抚在我发上。然后,他握住了我的一只手,掌心温热,低声唱起了一首我从未听过的德语歌。 旋律很安详,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溪水,把我的心一点点抚平。 我原本想打趣几句,可声音哽在喉咙里,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下意识往他怀里靠了靠。那一瞬间,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慢慢放松,顺势伸出手臂,把我搂进怀里。 他的怀抱意外地安稳,把我整个人都包住。他低下头,在我眼睑上轻轻落下一吻,声音轻得像风:“睡吧,我在这里,晚安。” 他继续唱着那首宁静的歌,低沉的嗓音在胸腔里震动,像是专门为我调整的频率。 我靠在他怀里,能清楚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杉香,混着刚洗过澡留下的竹子味沐浴露的清香,带着一点自然的凉意。我的心渐渐松下来,思绪也慢慢模糊。 他一边唱,一边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我第一次生出一种奇异的依赖感,似乎只要他在,世界就会很美好。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那股清冷又温柔的香气,眼皮终于沉重得再也睁不开。然后,我就在他怀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清晨的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渗进来,屋子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我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愣住了。Samuel侧身躺在我的床上,靠得那么近,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呼吸均匀,像是睡得极安稳。 可这只有一米二宽,两米长的单人床,睡两个人明显局促。他太高大了,身子几乎占据了大半空间,而我整个人都被迫贴在他怀里。 他的手放在被子上,不算用力,却自然地搂住了我,姿势亲密,却又保持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分寸感——像是在提醒我,他不会越界。 可即便如此,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是太近了。呼吸交织,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到我身上,那种踏实又令人心慌的温度让我一瞬间无法呼吸。 我忍不住脸颊发烫,心脏在胸口怦怦直跳。更糟糕的是,身体靠得太紧,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一点存在感。瞬间,我的脸变得通红,脑海里还闪过一个会被林蔚然笑死的念头。 我屏住呼吸,生怕吵醒他。可越是这样,越觉得自己在偷窃什么不该有的温存。 终于,我忍不住轻轻抽出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动作小心又急切。脚落地的时候,冰凉的地板让我瞬间清醒。 我低着头,几乎是逃一样走进浴室,关上门的那一刻,我立刻用冷水洗脸,镜子里映出我的模样——耳尖红得仿佛要滴血。 我咬了咬唇,心口乱成一团。昨晚在他怀里睡着的时候,我只觉得安心,可真正醒来,看到这样的画面,却让人无处可逃。 我在浴室里磨蹭了很久,直到心口乱糟糟的火焰稍微散去,才换好衣服走出去。 房间里已经没有他的人影。我的心里微微一紧,走到客厅时,却看见Samuel正坐在靠窗的餐桌旁,穿着简单的白色卫衣,袖子挽到手肘,手里正翻着一本介绍熊猫的册子,桌上放着餐厅送来的早餐。 听见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蓝色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弯起唇角:“早安,Artemis。” 我点点头,装作若无其事:“早。” 他递给我一杯牛奶,神情看似平常,可眼神里却有一种笃定的安静,像是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也像是他什么都知道。 我低头喝了一口牛奶,心跳还是有些乱。正当我试图转移话题时,他忽然放下册子,整个人微微前倾,看着我,神情格外认真。 “Artemis。”他的声音低沉而稳重,带着一种正式到近乎庄严的意味。 我下意识紧张:“嗯?” 他深深看着我,蓝眼睛里映着清晨的光,语气无比郑重,字字清晰:“别怕,请放心。没有你的许可,我什么都不会做。” 那一瞬间,我竟然差点笑出声。 他的语气太认真了——认真得就像我们在实验室里,他一本正经地问我: ‘Artemis,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光谱分析仪?’ 我抿着唇,差点没忍住,偏过头假装喝牛奶掩饰,心里却是一阵酸涩又一阵暖意。 他看着我,没有笑,依旧维持着那副极为认真的模样。像是在用他的方式,郑重向我保证,他会守住分寸。 我低下头,盯着牛奶杯壁上细小的气泡,忍了很久,心里却像有小猫在不停抓挠。 终于,我抬起眼,轻轻笑了一下,语气里带着刻意的随意:“那…如果我允许呢?” 话一出口,我的脸瞬间通红,耳尖烧得发烫。其实只是想缓和他的认真,开个玩笑,可这句话,却怎么都像是某种不小心泄露心意的试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Samuel愣了一下,眼睛轻轻睁大,随后像是被什么击中,里面浮起一层光,蓝得发亮。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看着我,仿佛在确认我是不是认真的。 片刻,他低低笑了一声,却带着克制和沙哑,像是努力压抑着心里的什么。他的手不自觉在桌面轻轻握紧,指节泛白。 “如果你允许….”他开口时声音很轻,却格外认真,像是怕惊扰我,“我会非常,非常珍惜。” 我呼吸一窒。 他的表情没有一丝玩笑。就算昨晚在火锅店里谈笑风生,就算在熊猫基地里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可此刻,他依旧是那个沉稳、谨慎,却郑重得让我心口颤抖的Samuel。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他看穿,眼神一闪,不敢再直视他,低下头继续喝牛奶,想用动作掩饰心慌,却发现手指也在微微颤抖。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窗外晨光透过薄纱窗帘,落在桌上,像一层柔和的金色。 我咬了咬下唇,假装轻快地说:“早餐要凉了,快吃吧。” 我刚说完这句话,下一秒,Samuel却忽然站起身,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笃定的力量走向我。 他在我面前停下,低头注视我,那双碧蓝的眼睛比晨光还要炽热。我的心口猛地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伸手揽住了我的腰,将我整个人牢牢拉进他的怀里。 “Samuel——”我猝不及防,惊得瞳孔微微一缩。话音未落,他的唇已覆了上来。 起初,我整个人僵在原地,心跳乱得像要冲破胸腔。他的吻并不急躁,却带着不容逃避的炽热,舌尖轻轻试探着,带来一种让我几乎窒息的悸动。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襟,仿佛在努力寻找支撑。可在那一瞬的慌乱之后,心底某种被压抑许久的情绪忽然猛地冲破了理智。 我忽然主动抬起头,反客为主,热烈地回应着他。舌尖与他纠缠,呼吸急促交错,甚至比他更用力,几乎要把之前所有的迟疑与克制都燃尽。 Samuel显然被我突如其来的反扑震住,蓝色的眼睛骤然睁大,但很快,他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叹息,像是彻底投降,把所有的主导权都交给了我。 他在吻的间隙笑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在我唇边震动,带着令人心慌的温柔:“亲爱的,决定权在你。” 他弯下腰,鼻尖与我相抵,呼吸全落在我脸上,暧昧到极致。眼睛里燃着火,却压抑着,“只要你想,随时。” 我怔怔地望着他,心口翻涌得几乎要溢出。他的眼神让我忽然觉得,自己终于看清了——看清了那层严肃、冷静、自持的外表下,暗藏的炽烈到可以燃烧一切的火焰。 喜欢差一点我就碰到月亮请大家收藏:()差一点我就碰到月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司遥番外·21 回到广州那天,午后暴雨刚走,云层像被潮水洗过,玻璃窗上还挂着密密的水珠。我陪着Samuel在酒店住下,看见手机里收到的最新消息,签证已经办理完毕,和护照一起寄到了我的住处,显示已签收。 我转过身,笑着对他说:“亲爱的,我的签证收到了,Iseylia告诉我,她和师公在香港,明天晚上回慕尼黑。她说我们可以一起坐他们的私人飞机,就不用买机票了。你觉得呢?” Samuel猛地一抖,动作细小,却骗不了人。他像被谁轻轻戳了一下神经,整个人有点局促:“还是…再等等吧。我想在中国再待几天。我还没去过上海和北京,也没有见过长城。我们可以去北京吗?” 我愣了愣,盯着他:“怎么回事?你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 他看着我,像是苦恼地笑了一下:“亲爱的,你不紧张吗?和Iseylia坐同一架飞机…老实说,放假之前她刚批评过我的模型,我还没改完。我很害怕。” 我没忍住笑出声,还有点同情他,“好吧,那我们去上海,再去北京,最后从北京回慕尼黑。我当然不紧张。她从来没有骂过我。无论是我的模型,还是论文,她永远都说——‘太好了,真完美。’” 他低头吻住我的唇,力道比平时重一点,声音在唇齿间含糊:“是吗?真让人嫉妒。” 吻停下来,他忽然认真起来,盯着我:“其实…我有个最想去的地方,离这里很近。” 我笑着问他:“哪里?澳门?你想去赌场一夜暴富?那你不如去荷兰更方便。澳门的赌场水很深,你会把下一年的研究经费都输光。” 他摇头,握住了我的手,目光沉静而专注,“Artemis,我想去珠海。你的故乡。我想看你长大的地方,去你家看看,可以吗?” “不可以。”我的声线几乎是本能地沉了下去,我抬眼看他,立刻摇头,“那不是个好地方。我讨厌那里。” 他轻叹一口气:“好吧,没关系…抱歉。我可以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沉默。转身去minibar倒了杯冰威士忌,又给自己续了第二杯、第三杯。杯壁的水雾模糊了我的指尖。我靠在窗边,看脚下流淌的江水倒映着霓虹灯,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把这些年压在喉咙口却不愿触碰的东西,一点点掰开给他看—— 我说起小时候的事,说起回珠海那天父母如何演戏、如何骗我放下戒备。说起那碗放了安眠药的甜汤,说起他们趁我熟睡偷走护照。警局的冷光,耀祖和父亲的脸。还有我提起石头砸下去的那一瞬间,险些被行政拘留,也说起Iseylia找的律师,和电话那头那句“别怕”。 讲完我才发觉指尖在发抖,杯底也空了。 Samuel始终没有插话。他的表情从震惊,到疼惜,再到克制的愤怒,最后落在一种让我不太习惯的自责里。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自上而下,紧紧拥抱着我,过了好久,才开口:“对不起…Artemis.我以为,能来德国上学的中国学生,父母一定很爱他们,才会愿意支付高昂的费用,一定生活在幸福的家庭。所以我才想去你的家乡,认识你的父母,告诉他们——我会非常爱你,不会让你伤心,让他们放心。对不起…我没有想到……” 他抬起手,指尖在半空停住,不敢碰我,又放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 我的心口忽然变得很软。我走到他面前,把酒杯放在一旁,仰头笑了笑:“都过去了。我早就不在乎了。我想,我很幸运。虽然我的家庭很不幸,但我遇到了Iseylia。如果遇到她的代价,是要用恶毒的父母来换,我愿意。” 我又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一点,捧着他的脸看着他说:“我也遇到了你。” 他的睫毛颤了一下,像被谁轻轻碰落的一片羽毛。下一秒,他把我揽进怀里,拥抱很紧,却很稳。他的下巴贴在我发顶,呼吸在我的发间一收一放。 “谢谢你告诉我。”他低声说,“也谢谢你愿意让我在你的故事里占一个位置。” 我抬起头,握住他的手,把它按在我心口:“你不只是一个位置。” 他看着我,蓝色的眼睛像被暮色浸过。我忽然知道,有些门已经开了,再关不上。 “我今晚不走了。”我说。 他怔了一下,像是不确定自己听见了什么。随即很认真地、慢慢地点头:“好。” 我笑了,踮脚吻上他的唇,攻城掠地。我拉着他,在后退的间隙伸手把窗帘拉严,房间里只剩下一盏壁灯,光像温柔的湖水波过去。他顺从地让我牵着,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但是吻我的力度越来越重。 在我把他按坐到床沿时,他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黑色单肩包里取出一个小纸盒,动作笨拙而郑重。他抬眼看我,耳根有点红:“等我一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笑出声,从里面拿出一个小薄片放在他面前,“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 他也笑,眼神却还是那样认真:“当然。自从你说你愿意之后,我就买了。我必须做好一切准备,不能让你受伤。” 这一次他主动了许多,手指灵活地绕到身后,解开扣子,吻从唇瓣落到颈间,“一切都听你的。只要你说停,就停。只要你不确定,就先抱着你。” “好。”我说。我把他的手扣在掌心,掌纹和掌纹贴在一起,“现在,我很愿意。” 我把他推到床面上,俯身贴过去。吻很慢,从唇角到颌沿,再到锁骨,像在一寸寸取回属于我的主导权。 他的呼吸渐渐乱了,却一动不动,像是生怕惊扰我的决定。到某个节点他会低声问一句:“会痛吗?”或者“这样可以吗?”我点头,他才继续。他始终让出半步的空间给我,像在一条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河里为我拦住湍急的水。 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落在他的掌心里。窗外有车流掠过,像极远的潮声,又被厚重的窗帘温柔挡住。灯影在墙上慢慢起伏,他在我额头落下一个极轻极轻的吻,像昨晚在雅安。 真正要跨过去的那一步,他停下了,抬眼和我对视。那是一种把全部决定权交还给我的目光。我点头。他又确认了一次,像做实验前最后的校准:“确定吗,Artemis?” 我笑了:“确定。” 他这才拆开薄片,动作小心得像在拆一件昂贵的光学元件。做完一切,他再次看我,眼里只有一个问题:“这样可以吗?” “可以。”我把他拉近一些,贴在他耳边,“再近一点。” 那一晚,我们把所有的灯光和呼吸,都折进我们两个人的身体里。 他一直在问我的感觉,我一直在用“好”去回答他;他会因为我一个皱眉而停下,会因为我一个拥抱而失去所有的克制。在激烈的瞬间,他低声在我耳边说,“谢谢你”,像在感谢一个被他视若珍宝的许可。 结束时,他温柔的抱着我去洗澡,给我擦拭身体,最后,重新把我搂进怀里,紧紧相拥,像替我把散乱的灵魂一点点收回到一个安稳的地方。 我有点渴,他起身去倒水,回来时顺手把落在我肩头的发别到耳后,又把被子往上提了一点。我喝了一口他倒的水,是我最喜欢的,冰气泡水,冷冽的矿泉水入喉,驱散了些身体的燥热。 我把下巴搭在他的肩窝里,听见他胸腔里平稳的心跳。他在我耳边轻声说:“谢谢你,把不好的过去告诉我。以后换我,陪你度过很多很多,美好的未来。” “好。”我闭上眼,笑了,“从上海开始,我要去上海迪士尼,我还没有去过。” “当然。”他贴着我的发说,“再到北京,故宫、长城。” “最后回慕尼黑。”我说。 他“嗯”了一声,像是把这条路写进了某个严密的计划表里。然后,他又轻轻地,像第一次那样,吻了吻我的额头:“晚安,Artemis。” “晚安。”我说。 窗帘外的雨又落了下来,细细密密,像我们终于平稳的呼吸。我们靠在一起,睡进同一个安静的夜。 喜欢差一点我就碰到月亮请大家收藏:()差一点我就碰到月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司遥番外·22 飞机下降前两个小时,我从甜美的睡梦里醒来,摘下眼罩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Samuel忽然打开中间的挡板,从座位上站起,俯身把我揽进怀里,在我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早上好。”他的声音低沉,像晨光里的一缕暖意。 我忍不住笑了,低头看了眼手表,“早上好。还有两个小时,就到慕尼黑了。” Samuel点头,眼睛像窗外的天色一样清澈,“是的,亲爱的。你有什么计划吗?我们要不要立刻去葡萄牙冲浪?或者,去直布罗陀?” 我差点翻白眼,摇头靠回座椅,“不,我要回家,我要睡觉,睡整整一周。我还要把荔枝、烧鹅,还有那一大箱Cookie玩偶给Iseylia。” 我看着他稍显遗憾的表情,心里默默地想:过去这段日子,我们在上海顶着三十五度的高温去迪士尼,还去Citywalk,在北京时,又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爬了长城,我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以后,我绝不能再和Samuel一起远足,他简直是个行走的能量库。 他露出一点点失落,却还是弯起唇角,装作轻松地说:“其实,我家有两个卧室,那是我自己的房子…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住。” 我笑了笑,摇头握住他的手:“抱歉,我还是更想和Lynn一起住,我习惯了。” 看见他眼神里闪过的落寞,我伸手握紧他,眨眨眼,“不过嘛,每周末我会来你家。我也很想Wilbur。” Samuel愣了愣,随即哭笑不得,“原来,我是托Wilbur的福,才能和我的女朋友住在一起。好吧,那我今晚会给他加餐,我必须好好感谢他。” 我正要回答,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Iseylia发来的信息:【我们和阿澈一会来接你们,要一起吃晚餐吗?】 我看着消息,转头笑着问Samuel:“Iseylia和师公会来接我们,你会害怕吗?如果害怕的话,我们自己回去?” 他有点局促,却还是点头承认:“老实说,会有点紧张。不过,有你和程师公在,她应该不会当面批评我。” 我坏心眼地笑着开玩笑:“当然不会。Iseylia那么温柔,她从不批评任何人。” Samuel看了我一眼,轻轻叹气:“宝贝,那只限于你和Cece,我都见过她和院长争执….” 飞机落地,推开到达大厅的门,我第一眼就看见了他们。Iseylia和程澈站在栏杆前,Cece趴在程澈肩头,圆圆的绿眼睛好奇地看着来往人群。 我几乎是跑过去,张开双臂抱住Iseylia,声音都有些颤:“Iseylia!我好想你。我带了荔枝、红毛丹、烧鹅,还有一大堆Cookie。” 她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也很想你,欢迎回家。” 我心口一热,慕尼黑不是我的出生地,可我所有美好的回忆,所有爱我的人,他们都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 十月,慕尼黑进入漫长的秋天,我也正式开始了博士生涯。出乎我意料的是,Iseylia今年只收了我一个博士生。 “只有我一个?”我那天在办公室忍不住问,通常物理学院的教授,尤其是W2 professor,为了能够更快产出成果,每年都会录用1-2个博士生,有些研究量子力学的教授甚至会招三四个。 但是Iseylia,她是个例外,她似乎每年都只带一个博士生,三个研究生。 Iseylia靠在椅背上,戴着眼镜,语气淡淡却带着笑意:“是的。因为我确实没有多的岗位,我也精力有限,人多了我不能很好地指导他们。也是因为——其他申请者,都不如你。” 我低头偷笑,这个笑容被Iseylia尽收眼底,她递给我一ebuy的全糖炭焙乌龙,她最爱的奶茶,对我说:“宝贝,马上,你就笑不出来了。” 我喝了一口那个奶茶,甜的发齁,忍不住皱眉,笑道:“教授,我已经笑不出来了,您知道吗,我在中国读高中的时候,ebuy打了三年的工,他们的奶茶,全糖…用糖量是70克,太甜了。” “是的。”Iseylia点头,自己也喝了一口,“但是,研究工作太消耗能量,糖分是能量的最佳来源。而且,真的很好喝啊,我觉得刚好,不好喝吗?” “….好喝。”我只能强行欢笑地又喝了一口,然后离开她的办公室,把奶茶给了Samuel,他和Iseylia一样,都是坚定的全糖拥护者。 博士的工作远比我想象得更紧凑,每天我都在计算中子星的演化轨迹——从壳层燃烧的数值模拟,到引力波信号的可能观测。大量的数据要跑,代码要调试,模型要反复修正。有时,一串初始条件的误差就能让我推翻几周的结果。 我每天熬到凌晨才和Samuel一起回家,没有骑车的力气,更没开车的精神,我们只好打车。十五分钟的车程,我常常一上车就睡着。Samuel会先送我回去,自己再回家。 我偶尔醒过来,看见他帮我把外套盖到身上的小心模样,心口涌起酸涩的暖意。 他总是温柔地问:“适应得怎么样?” 我笑着摇头:“适应得很好,就是……太累了。” 可我知道,这就是我一直渴望的疲惫,和Iseylia一起出差、去开会,去ESA协助她的探测器研发工作,去世界各地和顶尖的物理学家们讨论,哪怕每次回来都精疲力竭,但看着自己名字出现在会议论文集里,我都觉得幸福。 然而,我们的感情也开始遇到一些摩擦。 刚恋爱的时候,我们都在休假,每天腻在一起都不觉得烦。 可工作一开始,Samuel旺盛的精力几乎让我崩溃。他恨不得每个周末都拉我去户外运动——划船、滑雪、游泳、高尔夫、骑马,甚至去南欧冲浪。 最夸张的一次,他骗我去Schrecksee徒步,还说只要两个小时。结果我们在碎石遍布的山路上走了六个小时。最后我一点力气没有,被他背着下山。 第二天我瘫在床上一整天,浑身酸痛,周一甚至起不来,破天荒请了人生第一次病假。Iseylia看到我的消息被吓了一跳,以为我得了什么重病,差点要亲自来送我去医院。 然而,比这更棘手的,是学术上的分歧。 我研究中子星,而他研究行星轨道动力学。我们的研究内容有交叉,但更多的时候,并无什么相同点。偶尔,我和他一起做project,他总是异常坚持,哪怕可能有误,也要实验复算两次才承认。 生活中,他对我说一不二,就算我让他去跳楚格峰,他也会毫不犹豫往下跳。 可在学术里,他像一块固执的石头,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建议。就连Iseylia和其他教授给他提意见,他都会先怀疑,再接受。但是至于其他人,尤其是他的同事,他永远都会先否认。 我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把工作和生活混为一谈,但每次争论过后,却还是忍不住对他迁怒。 十二月的某天夜里,实验室的大屏幕上反复闪烁着曲线。我的眼睛酸涩无比,困得几乎睁不开,心却因为争执而一直绷紧。 “你看这里。”我指着那条明显偏离的线,声音因熬夜而有些嘶哑,“如果中子星冷却速率设定得这么低,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脉冲型引力波信号。你的模型就是错的。” Samuel双手撑在桌面上,蓝色的眼睛被屏幕照得冷亮:“不,Artemis。你低估了中子星超流体区的散热延迟。真实情况,比你设定的更复杂。” 我死死盯着屏幕,累得长叹一声,声音更轻,“但你这根本就是在夸大,现实不会完全隔热,你的参数已经失真了。” 空气僵住,像拉到极限的弦。 他沉默几秒,终于低声说:“不如,我们先回家吧,睡一觉。等明天再看。” 我没有回头,手指还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你回去吧,我要把这部分验算完成。” 忽然,背后一阵熟悉的温热。他从后面抱住了我,下巴抵在我头顶,声音低低的,带着倔强的心疼,“可是,亲爱的,你已经两天没睡觉了。” 我的手一顿,眼眶一瞬间有些发酸,不仅是我,他也已经两天没睡觉了。可我还是摇头,“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结果出来再说。” 他沉默下来,只是轻轻收紧手臂,没有再劝。于是我们就这样,继续熬到天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 早上八点,电脑“叮”的一声,验算结果出来了——那条曲线果然彻底崩溃,和观测数据完全不符。 我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叹了一口气,“Samuel,你看,我知道你在学术上非常严谨,不能容忍一点错误。但有的时候,我们真的应该试着听听别人的意见。” 他安静看着屏幕,蓝眼睛里终于卸下了倔强。过了片刻,他深吸了一口气,点头:“你是对的。” 他弯下身,修正了代码,重新跑了一遍模型。等一切稳定下来,他转头看我,勉强笑了一下:“那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回家吃晚餐…哦不,是早餐了?” 我盯着他憔悴却还在努力逗我笑的样子,心口忽然一软,嘴角弯起:“回家吧,我饿了,回去吃早餐。” 回到Samuel的公寓时,窗外的天已经大亮,街道上传来电车经过的铃铃声,人流让城市变得喧嚣,而我们却像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我才把外套挂起,就被Samuel从背后环住。 他把脸埋在我发间,声音低低的,带着笑意却满是疲惫,“Artemis,谢谢你让我看到结果,也谢谢你没放弃。” 我转过身,看着他,忽然笑了:“你是不是该说,‘谢谢你没有跟我吵到死’?” 他愣了一下,也忍不住笑出声,低头吻住我的唇。这一次,没有实验室里僵硬的气息,只有心底那股积累了一整夜的渴望和松动。 吻的间隙,脚边传来轻轻的一声“喵”。 我低头,才发现Wilbur,不知什么时候蹲在我们脚边,尾巴悠然地扫着地板,蓝色大眼睛里满是探究。 Samuel弯下身,一把将它抱起来,顺手揉了揉它的毛:“看吧,它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Wilbur舒服地眯起眼,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又伸出爪子扒在我手臂上,像是在宣告主权。 我笑了,伸手顺着它的背抚过去,手心触到柔软的毛,心口那点残存的紧绷忽然彻底松开,我走去厨房,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罐头,“我想,他应该饿了。” 在我给Wilbur准备早饭的间隙,他从背后抱住我,手紧紧搂着我的腰,轻挠我的腰窝,“宝贝..”他的呼吸喷在我耳侧,“但是我更饿。” 我随手拿过岛台上的法棍,切了一块塞进他嘴里,“先吃这个。”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他凑上来,继续吻我的耳朵,手指轻抚我的脸侧,“Artemis,如果你很累,那我就停下。我们去睡觉,我什么都不做。” “我不累…”我笑,也握住了他的手指,“但是…”我顿了顿,指着已经在餐桌上舔爪子严阵以待的Wilbur,“先喂饱Wilbur。” “好吧…”他终于放开了我,走到餐厅抱起Wilbur,揉着它的头对我说,“看来,妈妈爱你,比爱爸爸更多。” 我听到他这么自然的说出“mama papa”这两个字,忽然心里一颤,倒猫奶的手抖了一下,不小心洒了点在台面上,Samuel走过来,拿了一块抹布擦去那滴猫奶,转过头笑着问我:“怎么了?妈妈?” “没事。”我笑,把给Wilbur准备好的早餐放在它的专属座位上,从Samuel手里接过Wilbur,“走吧,别理爸爸,妈妈带你去吃饭。” “我们也应该吃早餐。”Samuel笑着,系上围裙,去厨房准备我们的早餐。 饭后,Wilbur重新回到阳台的秋千上晒太阳睡觉,我被Samuel抱到沙发上,身后是窗外照进来的晨光。指尖触到他因熬夜而微凉的脸颊,我心口忽然涌起一种柔软的疼惜。 “你太累了。”我抚摸着他下巴上青色的胡渣,低声说。 他摇摇头,额头抵住我的额头,蓝眼睛在光里清澈得像海,“不,亲爱的。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不管争执多少次,我们都还在一起。” 我笑了,伸手环住他的脖颈,主动吻了回去。 那一刻,所有的倔强和疲惫都消散在怀抱里,我们在清晨的光里拥抱,唇舌交缠,不需要更多言语。直到窗外的鸟鸣逐渐喧嚣,才在彼此的怀里安静下来,像是终于在一场漫长的争执后找回了最初的归宿。 司遥番外·23 博士的前两年,我的生活繁忙而又平静。每天在实验室和办公室之间奔波,夜晚常常在计算机前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 起初,我以为自己只会沉浸在中子星演化的计算里,可很快我发现,自己不再局限于个人项目,我以Iseylia助手身份,和Samuel一起参与ESA的Aurora Voyager项目:一台计划飞往海王星与柯伊伯带的探测器。 Iseylia是首席轨道工程师,我们在慕尼黑与荷兰 Rijswijk 之间往返,为这个跨时代的行星探测器轨迹建模。 有时,我站在ESA控制大厅高耸的屏幕前,望着密密麻麻的轨道参数与模拟云图,胸口会涌起一种强烈悸动:正如Iseylia所说,Aurora的背面会刻上所有工程师的名字,我们的名字,都会跟随它一起,飞向柯伊伯带,又在一万年后,飞出太阳系。 四月,Nattalie顺利毕业,前往牛津做博后。没过多久,Iseylia招收了新的博士生——Eloise Clark,帝国理工毕业的英国女孩,为人友善大方,专业能力强,做事仔细利落,很快就融入了我们团队。 我也多了一些教学任务——每周一次的本科生workshop,还要给低年级学生带实验课。忙得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隙,但每天都很开心。 然而,第二年的冬天,一个巨大的变故悄然落下。 圣诞节前一周的午后,那天雪下得很大,窗外一片白茫茫。例会上,Iseylia在结尾忽然咬了下嘴唇,神情有些尴尬,她顿了顿,才我们说:“我必须告诉你们消息——我怀孕了。” 我第一反应是惊讶,拼尽全力拿下博士,顶着明里暗里的偏见男性竞争者正面抗衡,打败他们,终于挤进终身职位,甚至爬到正教授的位置——可一旦怀孕生子,研究生涯往往就此断裂。 那一瞬间,我心里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难道Iseylia也会这样吗,她才33岁,就已经是W3 Professor,是物理学院青年教授里最出色的,难道,她也会像那些人一样,好不容易拿到了正教授职称,然后把事业让渡给家庭。 可我很快意识到——我小人之心了,Iseylia,她永远不可能这样做。 她没有沾沾自喜,反而很郑重地向我们道歉,“对不起,孕早期我身体不太好,不能熬夜、不能早起,也不能接触某些试剂,所以,你们的工作量可能会增加。作为补偿,从这个月起,每人每月增加2000欧元津贴,年薪从14薪调整到16薪,加班费翻倍。” 我们面面相觑。 “教授,我们不能收这笔钱。”我几乎是本能地摇头。 Samuel也摇头,很认真地说:“不,教授。您怀孕了,我们理所当然要分担一些您的工作,孕妇本该被优待。” Eloise也点头:“是的,教授。您完全可以休一年产假,我记得学院有这样的制度。” Iseylia轻轻一笑,却摇头:“如果我真的休假一年,我一定会被天体物理学界除名,不仅如此,我还会成为所有竞争者的笑话,所有女性科研人员的反面教材,还有…我妈妈也会把我赶出家门。” 她见到我们犹豫的神情,笑着继续说:“不要拒绝这笔补偿,这是你们应得的。你们没有劝我生小孩,更没有让我怀孕,所以没有义务因为我的私人事件承担更重的工作。” 空气里安静了一瞬。 Eloise垂下眼,轻声说:“教授,您不必说这些,我们都明白。” Iseylia笑了,唇角却带着一丝疲惫,“Eloise,我很感激你们的理解和包容。但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让你们的付出没有回报。别担心——资金不会挪用研究经费。这些奖金和津贴,都是Roche出的。他说,他是导致我怀孕的罪魁祸首,又无法帮我分担工作,所以理应出钱补偿你们。” 听到这里,我们谁都不好再拒绝,只能接受。 第二天,我在采购新设备时,偶然看见公共账户上的一笔巨额资助—— 一千万欧元。资助者:Purva Group GmbH,备注:用于津贴发放。 我看着那串数字,几乎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涌起一句话: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Iseylia,和她即将出生的孩子。 只有我和Iseylia在一起时,我才看见她苍白的脸色。那天她改着论文,改到一半忽然放下笔,去洗手间吐了半天才回来。 我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看着她憔悴的神情,忍不住问:“教授…您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怀孕?” 她才刚刚当上W3 professor,又是Aurora Voyager的首席轨道工程师,私下里她也跟我说过无数次,她最讨厌小孩。我们一起出门时,偶尔会有一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孩子靠近她,她都是一脸抗拒,伸出手挡开他们,小声说:“离远点,别靠近我。” 于公于私,我都想不明白,Iseylia为什么会突然怀孕,毕竟…程澈怎么都不像那种会动手脚故意让她怀孕的人。 Iseylia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的像雪,小腹仍旧平坦,神情却憔悴了许多,两颊瘦的都凹陷了,再无往日的容光焕发。 “因为,是意外。”她笑了一下,眼里有点无奈,“我和阿澈本来计划再过三年,等Aurora结束,再考虑生小孩。但两个月前,我有两天忘了吃药,她就来了。” “她?”我听到那个“sie”,愣了一下。 Iseylia的嘴角扬起一点温柔的笑,那是她只有抱着Cece时才会有的神情,“是的,是女孩。已经三个月大了,很健康。我们给她取好名字了,她叫,Astrid。意思是,神圣的力量。” Astrid,我听到这个名字和寓意,也忍不住笑了,很美好的名字,真是一个幸福的女孩。 她轻声补了一句,半开玩笑:“当然是女孩。不然,我不会留下她。” 我走到她身边,蹲在她椅子前,看着她平坦的小腹,第一次感受到一种生命的神奇,我小声问她:“我可以摸摸看吗?” “当然。”她抓着我的手,放在她的腹部,“还很小,摸不到的,但是阿澈天天晚上都要给她唱歌弹钢琴,她说,Astrid可以感受到我们的声音,你也可以和她聊聊。” “嗯…” 我试探性伸出手,只摸到了她的腹肌,忍不住笑了,但还是装模作样地说,“Astrid,你好,我是Artemis,是Iseylia教授的学生,你一定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因为你的妈妈,Iseylia,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最完美、最爱你的人。” Iseylia笑着摆摆手,“还有6个月我就解脱了,6个月后我要全部丢给程澈,让他去养,我才懒得管。”她一边说,一边走到沙发上,抱起正在睡觉的Cece,摸着她圆圆的小脑袋说,“我有Cece就够了,还是Cece最好了,小孩子太可怕了。” 我盯着她的眼神,她笑得很幸福,却难掩眼底的疲惫。我忽然有些鼻酸,Iseylia这样强大的人,却被孕期反应折磨得形容消瘦。 她的作息也被迫调整。原本上午的课换到下午,因为早晨她几乎爬不起来。夜里不能熬夜,她恨不得把白天的一分钟掰成两分钟。 虽然师公每天中午都会来学院给她送饭,每次都是不一样的菜肴,五菜一汤,除了汤都是辣的,辣椒炒肉,香辣蟹,麻辣虾球,水煮牛肉,剁椒石斑鱼,就连那盘清炒菜心都放了小米椒,唯一不辣的菜是那盅花胶鸡汤。 然而,Iseylia却什么都吃不下,所有菜最多也就吃一两口,就会恶心反胃,师公总是会劝她多吃一点,而她却总是虚弱地说:“吃不下…吃了就想吐。” 师公没办法,只能给她注射营养液维持身体所需的营养物质,而那些菜,最后都被我和Samuel、Eloise瓜分。她怀孕前三个月,我们整个研究组都胖了,只有Iseylia瘦了将近10斤。 “太好吃了…”某天,我看着虚弱到靠在师公身上短暂休息的Iseylia,手里却还拿着一份最新的模拟轨道报告修改,十分没良心的说,“师公,你做的沸腾鱼也太好吃了,怎么会这么好吃,比Mian的都好吃。” 师公轻轻给Iseylia按头,又给她喂一点冰淇淋防止她低血糖,笑道:“好吃就行,我不怎么能吃辣,多亏了你们,不然就要浪费了。” 而Iseylia也笑着看着我们,尤其是Samuel,明明被辣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却还是完全忘了昨晚他在我耳边说的那句,“我的一切都属于你”,和我抢最后一块鱼肉。 她笑着,用虚弱的人语气跟我们说:“多吃点吧,我怀孕之后什么都吃不下,突然又很爱吃辣的,也就辣的菜能吃一点,但还是吃不了多少,Roche甚至还为了我,特意去和川菜厨师学做菜。” “天啊…”Eloise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如果以后我结婚,如果我怀孕的时候,我丈夫会这样对我,我愿意多生几个孩子。” “千万别,亲爱的。”Iseylia赶紧制止了她,“怀孕的人痛苦,任何的药物都不能减轻,除了孕吐,还会有其他很多并发症,太难受了,我觉得,我得了绝症。” 程澈没有说话,只是看向Iseylia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心疼,继续给她按头,见她吃完了一个冰淇淋,露出惊喜的表情说:“竟然吃完了诶,还想吃什么?要不要吃点菜?辣的博多拉面想吃吗?” “不想吃…”Iseylia听到博多拉面这个词就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我现在听到拉面这个词就想吐。” 凭心而论,程澈是个不可挑剔的丈夫,他不仅专门跟着川菜厨师学做Iseylia孕期爱吃的辣菜,每天亲自开车接她上下班,自费给我们增加薪水,又以公司名义捐助研究资金。 Iseylia过于要强,怀孕前期除了我们没有任何人知道,就连上课也还是一站就是90分钟,但是偶尔,她不得不停下来,去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程澈总是会在门口等她,在她出来的时候递上一杯温水,扶着她回到教室。 每次下课后,他都会在Iseylia的办公室里,给她按摩因为久站酸胀的小腿和脚踝。 可即便这样,她依旧日益消瘦。呕吐、头晕、嗜睡,反应迟钝,有一次甚至在办公室改论文时睡着了。 我正要去叫她,却又舍不得。于是默默把属于她的那部分论文批改完。 一个小时后,程澈推门进来。他放轻脚步,走到Iseylia身边,轻手轻脚地把她打横抱起。看着她睡得那么沉,他的眼神里满是心疼。 他低声对我说:“抱歉,Artemis博士,都怪我,害你们多了这么多额外工作。我开车送你回去吧?”声音里满是歉疚。 我摇头,小声回答:“没关系,师公。我只是帮Iseylia改几份作业。可是…她真的很辛苦。” “我知道。”他轻轻叹息,眼底满是自责,“是我不好…我能为她做的,太少了。” 晚上,我账户里忽然多了一千欧元,备注写着“加班费”。转账人是Iseylia,但我知道,钱是师公给的。 但是怀孕给Iseylia带来的变化,远不止身体上的疲惫。 曾经,她在课堂上是那种目光如炬、逻辑严谨到让人心生畏惧的教授,永远神采奕奕。可现在,她偶尔讲到一半,脸色骤然发白,匆匆跑向洗手间,我立刻跟上,陪着她去洗手间,轻轻给她拍背,递水,然后和师公一起陪她回教室。 有一次,师公急得眼睛里都带了泪,小声对她说:“颂颂…能不能?先请一个月的假?你这样身体真的受不了,至少先坐着讲课,好不好?” “不行…”Iseylia涂了些白花油在额头上,又灌下半杯冰美式,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我没事,我妈怀孕的时候比我还夸张,我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怀孕了就变得脆弱。” 她太过要强,连那些本该属于孕期的福利,都全部拒绝。 有时是在实验室里,她明明只是带着学生调试一个基础的冷却模型,却突然双手撑在桌面上,闭眼深呼吸。再睁开眼时,神情已经恢复冷静,可我看得出来,她在强撑。 她的反应也慢了。以前不管是多难的方程式,她都不假思索就能推演出结果。现在,却常常要盯着屏幕半天,才慢慢敲下答案。偶尔,她甚至会就那样呆呆盯着屏幕,像是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 我看在眼里,心里像被针扎一样。可她自己偏偏比任何人都清楚,反而更逼自己。 在我们劝她休息的时候,她总是笑笑说:“怀孕又不是病。只是孕激素太可怕了,但如果放任它作祟,它就会侵占我的大脑。” 于是,等她熬过前三个月的危险期,身体稍微稳定一点,她居然又开始了通宵。 那一夜,她坚持在学院做实验。凌晨三点多,我正和Eloise检查设备,忽然听见“砰”的一声。我们冲过去时,她已经昏倒在冷却装置前。 程澈在接到我电话后,不到10分钟的时间就赶到了病房,慕尼黑3月的夜晚冰冷刺骨,他却只穿了一件家具T恤一条长裤,脚上甚至还是拖鞋,俊美的脸庞难掩憔悴,曾经那双迷人的桃花眼里,只剩下了焦急。 他见到昏睡的Iseylia,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快步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是怕她会从指缝间溜走。 那个在滑雪赛场上可以不顾危险做到倒滑1980的男人,此刻在她的病床前,顾不得还有外人在旁,哭得像个孩子。肩膀一抖一抖,哽咽声压得极低,却依旧能听见。 过了很久,Iseylia才慢慢睁开眼。 她的声音很虚弱,也握住了程澈的手,“阿澈…” 他俯下身,额头抵着她的手背,哽咽得不成句子:“颂颂,我们要不要…把孩子拿掉?没有女儿没关系的。我有你就够了。我们有Cece,我不要其他女儿。我只要你好好的,一直健健康康,好不好?” 我愣在原地,心口猛地一紧。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程澈对Iseylia的爱,是无条件的。 我曾经以为,再深爱一个女人的男人,心底也会在意她的生育价值,会在意孩子。可他不是。他爱孩子的前提,是因为那是Iseylia的孩子。如果她不愿意,他宁可什么都不要。 在我被感动的热泪盈眶的时候,Eloise一脸茫然,凑近我小声问:“Artemis,他们在说什么?” 我吸了口气,轻声说:“没什么。我们先回去吧。” 我们正要离开,却看到Iseylia抬起手,虚弱却坚定地抚上程澈的头。 她的唇角浮起一点笑意,眼神里有那种温柔到能淹没世界的光,“不要,阿澈。她是我们的女儿,我不能不要她。你说过的,我们要一起陪着她长大……” 他愣住,眼泪再次涌出来,紧紧抱住她,把她整个人嵌进怀里。我忽然想到Iseylia对我说的话,“因为他是程澈啊”,同样的回答,程澈也说过,“因为她是Iseylia。” 我想,这应该就是奇迹。 从那以后,我们心照不宣地分担更多,实验、会议、修改论文、观测报告,把能替她做的都做了。 夜里我推开办公室,见Iseylia盯着停在中途的计算发呆,我轻声唤她,她像从梦里醒过来,额角全是冷汗。 “教授,您快回家休息,数据我来分析。”我走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腕只和一个十岁女孩一般粗细。 我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忍不住叹气,她又瘦了,Iseylia身高有172,但是现在,体重却不到100斤,和瘦削的身体截然相反的,是日益隆起的腹部。我忽然觉得,有些可怕。 她还是很倔强,程澈也在这时,敲响了办公室的门,走到她身边小声说:“老婆,我们先回家好不好?你忘了吗,明天还要去产检,晚上一定要睡好。别担心,我再出一些研究经费,好不好?” “不用,我自己有funding。” Iseylia甩开了程澈的手,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无助和失望,不知道是在气程澈,还是气自己,她重新打开了显示器,看着面前的数据分析报告,下笔太重,划破了草稿纸。 她没有继续写下去,只是坐在电脑前发呆,过了一会,终究叹气点头:“好,明天晚上六点前,我要看到结果。sorry Artemis。” 她转向我,眼里有内疚,“给你增加了那么多额外任务,这个月奖金翻倍。” “不用,教授。”我立刻拒绝,自从她怀孕后,我的薪水和奖金不知道涨了多少,都已经和W1 professor的工资差不多,我不能再要。 “拿着吧…”程澈扶着Iseylia站起身,小声对我说,“颂颂太要强,怀孕之后她精神不好,反应也变慢,她特别难受,很生自己的气,你把钱收下,她能好受点。” “好吧…”我点头,“谢谢professor,谢谢师公。” 那天加完班已经是早上7点,林蔚然也刚刚结束值班,从大学医院来学院载我回家。 回家路上,我问出了这几个月来最大的疑问,“我不懂啊,我之前看过网络上说,男的精子质量差,女人才会孕反严重。但是你看我师公,这不可能吧。 Iseylia还有那么先进的医疗团队,她的主治医生是大学医院妇产科最资深的Prof.Mauhner,还给她开了专治孕反的药,她还有两个专门负责照顾她的Leibarzt(专属医师)和护士,为什么还会这么严重?” 林蔚然长叹一声,耐心跟我解释,“没办法,可能因为她的身体本来就不适合怀孕,每个女人都能怀孕,但不是每个女人都适合。如果没有师公和她的医疗团队,Iseylia会比现在还要严重。而且…” 她在红灯时停车,点燃了一根烟,有些惆怅地说:“如果胎儿太强壮,也会对母体造成很大伤害。胚胎在生物学本质上是一个‘寄生体’,它要发育,只能拼命吸收母体营养。胚胎越强壮,吸取营养越多,母体自然就越难受。Iseylia会这样,其实说明胎儿很健康、特别strong,可是…对她自己,就很辛苦了。”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我前两天在医院看见她了,瘦的和竹竿一样,她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本来多明显…现在就是干瘦,好可怜。” 我点点头,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要哭出来:“我也是…我本来还很羡慕Astrid,我还和Iseylia开玩笑,她怎么不提前跟我说,我好准备去死。现在…如果早知道怀孕妈妈会这么辛苦,我才不要投胎去当她的小孩。” “是…”林蔚然点点头,语气也带了心疼,“就算师公是程澈,我也好心疼Iseylia, “没错。”我的声音更心疼了,“如果我师公不是程澈,没有对Iseylia这么好,我真的…我第一个劝Iseylia离婚。” ”我和你一起。”林蔚然疯狂点头,“不然我们就一起去ice him。” “Gute Idee.”(好主意)我点头。 几个月后,Iseylia已经怀孕八个月,却依旧在实验室忙到11点多才离开,Samuel望着她略显蹒跚的背影,长长叹气:“Artemis,我们以后如果结婚了,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小孩。” 我转头看向他,半是讶异半是好笑,看着他问:“为什么?我其实…有点想要一个女儿。我能想象Astrid会有多幸福,我也想知道,被爸爸妈妈无条件爱着是什么感觉。” 我记得Iseylia跟我说过,她从小没有爸爸,12岁前妈妈也几乎见不到,她从来都不知道,在爸爸妈妈的陪伴呵护下长大是什么感觉,这就是她执意要留下Astrid的原因。 而我也是如此,Iseylia至少有爱她的妈妈,而我根本不知道,被父母爱是什么感受。 Samuel抬手揉了揉眉心,蓝色的眼睛在夜色里带着难得的疲惫,他走到我身边,轻轻拥抱住我,“如果你想感受被父母爱,你可以跟我回家,我父母一定会像爱我妹妹一样,无条件爱你。” “但是…”他又一次叹气,低头看着我的蓝眼睛里,满是担忧,“你知道吗?在我心里,Iseylia是天才,她能轻易看透复杂到让别人抓狂的方程,直觉甚至比超级计算机还准。我真的以为,她是那种可以和北极熊搏斗,然后一脚把北极熊踹进海里的人。” 他苦笑了一下,眼底却是压不住的心疼,“可是像她这么强大的人,都会被怀孕折磨到这样的地步。我不想让你也经历这些。我也无法接受代孕这种违背法律和伦理的方式。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要一个女儿,我们可以去领养。孤儿院里有很多健康的女婴,在等着被爱。” 他的声音低缓,却带着笃定。 我没忍住,苦笑了一下:“当然,我知道,因为我也差点去那里。” 我说完话,他把我抱得更紧了,空气安静下来,我在他怀中,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心安。 这个男人,或许太理性,甚至有些笨拙,可他对我的爱,却真实纯粹到让我无言。 “Samuel..”我抬起头,看着他傻笑。 “怎么了?”他笑着问我,指了指屏幕上写了3/4的论文,“我们要加快速度,明天晚上23点59分前如果不交给Iseylia,我们都会死的很惨。” “等一下。”我笑着踮脚吻上他,“等我说完这句话。” “什么?” “Ich liebe dich.”我笑着在他唇边说,“Samuel,Ich liebe dich.” “Ich auch.”他也低头,在我唇角落下一吻,“ liebe dich, für immer.” (我也是,永远爱你) 第651章 演戏 吴千澜接着说道,“然后我爸就说,那也先结婚,等丧偶了再说。后来就变成了,我不结婚也没关系,但是必须生小孩。我被他们催的烦了,所以就…” “怎么了?”温颂猜测了一下,顺着吴千澜的话说,“你就借了个孩子带回家,说是你的bb?” ”是啊!!”吴千澜拿起酒杯和温颂干了一杯,哈哈笑着说,“宝宝你真的很懂我!我爸妈真的信了。” 程澈听到吴千澜的回答也是哭笑不得,竖起了大拇指说:“厉害啊吴律师,吴省长快被你气死了吧。” “我爸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了,他让我别再进他家门。”吴千澜轻笑一声,没好气地说,“说的我想进他家门一样。” 温颂也轻轻鼓掌,给吴千澜倒了杯酒说:“你这个计划还挺严谨的,你还特意选了个混血小女孩,这样就算孩子跟你长得不像也没关系。” “不是,我本来没打算找她。”吴千澜嘿嘿笑了两声,摸了摸Astrid的头发说,“我本来呢,是想跟你借Astrid,因为她比较大,又那么聪明,可以配合我演戏。” “Astrid怎么行。”温颂笑道,“她太大了吧。” “是啊…”吴千澜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我本来想,可以骗我爸妈说她6岁,但是你跟我说Astrid有一米六多,那肯定不行,她太高了。我爸妈肯定不会相信,我生得出这么高的女儿。我就只能和我闺蜜借了,刚好她前几年自己在美国生了个女儿,我爸妈还没见过。没办法,谁让我认识的人,只有你们两个生小孩的。” 温颂听到这,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对吴千澜说:“你早说啊,你早说我肯定让Astrid陪你一起,我也很好奇你爸妈的反应。” “不用好奇了。”吴千澜笑道,“我爸妈说我败坏家风,还说我未婚生子丢他们的人,我就觉得很好笑,是他们自己说,我不结婚没关系,带个小孩回家就可以了。结果呢,我真的把孩子带回去了,又说我让他们丢脸,还跟我说什么,千万不能跟人家讲我还没结婚就有小孩了,结果自己早就说的我所有七大姑八大姨都知道了。现在更好笑了,接着开始给我找对象,还都是那种二婚离异的老登,我上辈子是不是跟他们有仇啊。” 温颂又说道:“可能…戏演得不够好?你朋友的女儿有配合你演戏吗?” “没有啊!”吴千澜长叹一声,无奈地说,“她都不懂中文的,她跟我爸妈没有办法交流,没有办法配合我演戏…早知道,我还是应该跟你借Astrid。” “不行!”程澈立刻皱眉,甚至放下了筷子有些严肃认真地说道,“吴律师,我们家Astrid不是你用来对付你父母的工具人,你要演戏你就去找那种童星小演员,人家是专业的。” 温颂忽然听到程澈暗含不满的声音,摸了摸他的手,温言打了个圆场道:“怎么了,千澜也是开个玩笑呀,而且说不定Astrid很愿意呢。” “Yes, I’m very willing to play a drama with Cheney.”Astrid笑着点点头,握住了吴千澜的手说,“that sounds really interesting, Cheney you should have invited me, I’m sure I’ll be your best heroine and your best partner.” (是的,我非常愿意和Cheney一起演戏。那听起来真的很有趣,Cheney你应该邀请我,我很确定我会成为你最棒的女主角最好的搭档) ”Oh thank you my dearest Astrid!”吴千澜低头拥抱住了Astrid说,“You’re indeed my best friend, I promise, if I need to play that drama again next time, I’ll definitely invite you.” (噢谢谢你我最亲爱的Astrid!你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保证,如果下次我还需要演这出戏,我一定会邀请你的) 程澈却摇摇头,看着Astrid认真说道:“不可以Astrid,你知道你要和Cheney姐姐一起演什么样的戏吗?那会比你想象的更dramatic.” 又看向吴千澜,有些不满的直言道:“吴律师,你瞎说什么啊,你爸妈有我爸妈微信,我爸妈在朋友圈发过很多次Astrid照片,他们不会不知道Astrid长什么样,你以为能骗得过他们?” “别担心,我爸妈脸盲,认不出来的。”吴千澜笑着说。 “那也不行!”程澈的语气更加严厉,甚至有些不客气地说道,“你不知道你如果真的带Astrid回家,你爸妈会说什么吗,怎么还让她陪你演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算了。”温颂不明白程澈为什么忽然这么严肃,是她从未见过,十分陌生的一面,甚至,在她的认知里,她的阿澈,怎么也不可能在外人面前用这么严厉到近乎无礼的态度说话。 她又拉了拉程澈的胳膊,轻声劝道:“千澜也只是开个玩笑,事情都没发生,你那么着急干嘛。” “是啊是啊。”吴千澜见气氛有些紧张,赶紧倒了杯酒说,“小程总,我说着玩的,Astrid那么高,她和我差不多高,我怎么带她回去说是我女儿啊,我爸妈也得信。不好意思啊,我玩笑开过了,你别介意。” 温颂也笑着和她一起喝了杯酒,帮程澈解释道:“没事,阿澈就是紧张Astrid,怕吴省长万一说点什么比较严厉的话,把你们都吓到。吃菜吧,这个煎石斑鱼,是我们家厨师的招牌哦,很好吃。” 又拉了下程澈的袖子,小声用德语对他说:“差不多行了,怎么突然生气。” 程澈也笑笑,对吴千澜说:“没事吴律师,我就是担心Astrid。” 吴千澜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岔开了话题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苏黎世呀?” “下周一。”温颂答道,“我明天要去参加一个学生的phd final defense,然后周二去福冈找我朋友,下周一就回去了,京都真的太热了。” “是啊,京都真的很热。”吴千澜也点点头说,“不过你家还是很凉快的。我下周一也要回苏黎世开会,啊…不想上班。早知道我就读博了,当教授,应该也有寒暑假吧。” “没有哦。”温颂笑着摇摇头说,“怎么说呢,也不能说没有,看个人吧。我前几年忙着出monograph,projects也比较多,所以完全没有暑假,只是不用上课而已。但是今年开始,我想让我自己轻松一点,就有暑假了。你为什么不读博啊?我听我妈说,你离开IO后,她推荐你去剑桥读phd诶。” “我不是读书的料,就算申得上剑桥博士也毕不了业。”吴千澜笑道,“还是搞钱吧,搞钱比较重要。” Astrid听到他们的对话,笑着问吴千澜道:“Cheney你也要回苏黎世吗?good我们可以一起回去,你可以坐我们的飞机回去,我们可以一起在飞机上玩游戏。” “真的吗Astrid?”吴千澜惊喜地说,“谢谢你邀请我。” 她又看向了温颂和程澈问道:“可以吗,我最爱的Iseylia教授,我还没坐过私人飞机,让我体验一下吧。” “啊?你没坐过私人飞机?”温颂不解,“我妈的飞机你没坐过?” “当然没有啊。”吴千澜笑了,“我老板只会在和kenrry一起出差的时候,才用她自己的飞机,她说因为这样Kenrry可以和她平摊燃油的钱,不然,私人飞机的费用,律所才不报销。” 程澈对吴千澜还是有些不满,并不十分乐意,委婉地说道:“但是,你们买机票,标准也都是头等舱吧,还能报销,费用还能抵税。” 温颂笑笑说:“就让千澜和我们一起回去吧,刚好我们不是也周一回苏黎世吗,她买机票不还是花我妈的钱,给我妈省点钱。” “对对对,给阿珩省点钱。”吴千澜笑道,“谢谢啦,我的颂颂宝宝,也谢谢你啊,小程总。” “太好了Cheney!”Astrid立刻挽着她的胳膊说,“我会把我的床分享给你,我们可以一起睡!” 程澈见Astrid和温颂都这样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笑笑说:“吴律师,你真是胆子大了,都敢直接叫我们妈妈阿珩了。” ”对啊,你好大的胆子。”温颂半开玩笑地说,“我叫她阿珩,都会挨骂。” “我这是跟人学的。” 吴千澜没忍住笑了,小声对温颂和程澈说,“之前我每次回国和凌主任谈事,他都会说,小吴啊,你买商务舱机票就好了呀,买什么头等舱,你给阿珩省点钱。无语,我又没花他的钱,抠死了。之前我在他那边打工的时候,只有超过5个小时的航班,才可以买商务舱,不然就是,经济舱,抠死算了。还是阿珩好,阿珩就连律助和实习生,超过3小时也都是商务舱,酒店最差都是君悦。” 温颂也点点头附和道:“我妈真的很大方,我都想给她打工了。不像我们学院,我现在是熬出头了,但当我还是W1 professor的时候,每年就那么点funding,都不知道能干嘛…” 晚饭后,吴千澜和Astrid玩了一会便和温颂程澈告别离开,程澈也陪着Astrid跑了会步,随后回到了房间准备洗澡休息。 温颂正坐在卧室起居室的沙发上看电视剧,见程澈回来,有些疑惑地走上前问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呀,千澜只是开个玩笑,你怎么对人家那个态度,而且她想坐我们的飞机回苏黎世,这不是顺路的事情,我们之前也经常带遥遥或者Astrid的朋友,你怎么不乐意?” “宝宝…”程澈轻声叹气,在沙发上坐下抱住了温颂,贴着她用撒娇的语气说,“我不喜欢吴千澜,你和Astrid,以后能不能少跟她来往。” 喜欢差一点我就碰到月亮请大家收藏:()差一点我就碰到月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