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们别脑补了,我真不是反派》 第1章 沙窝 大漠孤烟直。 朔风卷沙石。 沙窝村二百户,被天地遗弃在西域边境苦寒之地。 名字里带个“窝”,却半点不温馨。 村东头最不起眼的土坯房中。 苏岩赤裸着上身,微微闭目。 一枚指节大小的紫黑珠子,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蓦地。 苏岩的眼珠滚动。 自那灰珠内部悄然渗出的黑气刺入了他掌心穴位。 刺痛之中,万马嘶鸣与金铁交击声不时闪过耳畔。 黑气力道冲刷着全身经络,强行撑开那些狭窄闭塞的路径。 每一次循环都带来一阵酸胀。 这痛楚持续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终于如同退潮般渐渐消弱。 苏岩依旧闭着眼。 这枚葬了他爹娘的坟头上,与几根稀疏枯草一起被他无意间薅回来的珠子。 名为摄魂。 摄魂珠内藏十二万将士与数千大修最后的执念——他们不甘埋骨黄沙,传递意愿。 想让苏岩带他们回看一眼中原的家。 三年来,摄魂珠日日如此折磨他,也日日改变着他。 从矿坑里爬出的废人,到如今一拳能轰碎磨盘石的沙窝村第一。 可在这被风沙淹没的苦寒之地,一身蛮力又有何用。 “阿岩,快开门,是我!” 苏岩猛地睁开眼。 他拉过炕头粗布外衣披上,起身下炕,走到门边。 “吱呀——” 门刚拉开一道缝,李虎就像只受惊的瘦猴般挤了进来,脸上是病态的兴奋。 “快走,出大事了!” 李虎一把抓住苏岩的手腕就要往外拽。 苏岩反手挣开,微微侧头,表达疑问。 李虎激动得语无伦次,手舞足蹈:“嗨呀。西头胡记,就那大磨盘旁边那家,门口不是靠着墙根堆了那老高的草垛嘛。胡家大妞和她刚回来的三表妹!那脸蛋儿水灵的,那身条儿顺溜的。” 他咽了口唾沫,发出好大一声咕咚。 “刚刚她们提水进去了。草垛后面是顶的好地方,能看得一清二楚!” 苏岩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李虎那点龌龊心思,他清楚。 平时跟着他,多少还能看着他点,不让他真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下作事。 看苏岩没动,李虎更急了:“快点的吧,隔老远都听得人骨头缝里发痒。” 他一边叫唤着,一边不管不顾地再次去拽苏岩,力气用得更大了些。 苏岩心中低叹一声。 不能让他一个人去。 这蠢货看归看,万一被发现了,沙窝村这点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若闹出事端,自己随行,起码能将他救走。 他反手按住李虎肩膀,弯腰穿上那双破烂草鞋。 李虎随即反应过来,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嘿嘿,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不会看着我一个人干瞪眼。” 沙窝村小得可怜。 两人借着呜咽的风声潜行,不多时便缩进了村西头那庞大的枯草垛后。 草垛后面,是一排低矮的房子,其中一间窗户紧闭,里头隐隐约约传来泼水的哗啦声。 李虎的眼睛瞬间直了,身体兴奋得微微发抖,呲溜一声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昏黄的油灯光透过糊得不严实的旧窗纸,映出屋内水汽氤氲中两条曼妙晃动的影子。 李虎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凑,试图拨开几根挡眼的枯草梗。 苏岩伸出手,准备按住他。 这小子太容易忘形。 就在此刻—— “谁?” 胡家大妞凌厉的喝问从屋里透了出来。 清晰的脚步声带着怒气直奔房门。 “坏了。” 李虎瞬间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想要从草垛缝隙里钻出去,手脚却软得不听使唤。 萎了。 苏岩一把揪住李虎的后领子,拖死狗般将他从卡顿的缝隙里猛地拽了出来。 “小畜生站住!” 胡家大妞裹着外衣,叉着腰,柳眉倒竖,一手提着个粗瓷木盆,已经冲到了院门口。 苏岩看都没看,手上加力,飞奔起来。 风沙灌进嘴里,李虎被拽得踉踉跄跄,双腿发软:“咋个办嗷阿岩,胡家那婆娘可是母老虎啊。” 还能怎么办? 眼下唯一能暂时藏身的地方,只有村里唯一汇聚外客的酒铺了。 老徐头酒铺就杵在村子中心歪脖子老沙枣树下,也是土坯房,但架不住位置好、买卖精。 用破旧桌椅板凳硬是在逼仄的堂屋和院门口围出了几个位置。 这地方常年聚集着各色人等——本地有家有口的汉子,风干的驼马贩子,更多是那些揣着神秘地图背着刀剑,三三两两从沙漠方向钻进来、或准备钻进沙漠深处去碰运气的人。 “砰!” 歪斜的门板被撞开,劣酒、汗臭、骆驼膻味混合着呛人的烟雾扑面而来。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钉在狼狈闯入的两人身上。 “哟。哑巴岩,虎崽子。被哪家婆娘撵得尿裤子啦?” 本地闲汉的哄笑毫不客气。 苏岩当然不是真哑巴,只是当初在矿山当矿奴的那段非人日子,让他心态扭曲,寻常不愿开口。 “李虎你小子是不是又管不住自己的招子,往不该看的地方瞟了?” 另一个老客也嗤笑着接口。 酒铺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李虎一张脸胀成了猪肝色,又羞又怕又窘迫,缩在苏岩后面,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裤裆里。 他这点“爱好”,放在全村都是出了名的。 苏岩面无表情,对这哄笑置若罔闻。 拖着软脚虾似的李虎挤到最角落的油腻破桌旁,对着叼着旱烟袋的老徐头竖起一根手指——一碗酒,给李虎压惊。 老徐头斜睨了他俩一眼,从鼻孔里哼出一股混着烟气的白雾,沙哑着嗓子:“等着!” 便慢悠悠地转过身去捣鼓。 哄笑声渐歇,酒铺重归嗡嗡的低语,主题依旧是村外那片埋葬了无数白骨和传说的旧战场。 “……那帮穿绸缎的傻帽,拿个小铲子在沙梁子底下刨宝贝,笑掉老子大牙。” 一个驼马贩子灌了口酒,唾沫横飞地嘲笑。 旁边脸上带疤的刀客灌了口酒,阴冷道: “找死。那地方邪性,冤魂众多,阴气重的很。前年‘钻山豹’进去,不知碰上了什么邪物,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第2章 贵女“来访” 刀客见众人没接话,只是将杯里的酒狠狠仰头灌尽,眼神扫过窗外阴沉荒凉的孤山轮廓: “十年前我大梁与西域诸国决战,派出十二万顶尖铁甲精锐骑兵,数百近千的大修,都在那场大战变成了沙窝村的黄土。老子在这边探了三年,就捞着点生锈的破铁片。宝贝的鬼影子都没见一个,传闻多半是唬人的。” 苏岩垂着眼,默默地听着这些听腻了的往事。 十年前那场“束天井大战”爆发时,他仅六岁。 那时尚未被抓来做矿奴,住在千里外的环瑛城。 至于那枚外来人争相抢夺探索,且足足吸食了大梁国十二万精锐与近千大修的至宝,正是他家中躺着的那枚。 三年截取了摄魂珠中不足一成力量,已助其突破武道三境,举村无敌。 就在这时,李虎猛地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下巴拼命指向酒铺最里角。 苏岩目光抬起,顺着李虎的指向看过去。 那里,一盏明亮的防风琉璃灯下,擦得干净的老旧木桌旁,坐着五个人。 上首是一位烟青色流云纹劲装、外罩月白短裘的年轻女子,气质清贵逼人,仿佛周遭的烟尘污垢都被无形的气场隔绝开来。 四个腰悬长剑、气息沉凝的蓝衣护卫拱卫左右。 无论是本地村民还是那些老辣的探宝者,都不自觉地避开那个角落,说话都压低了声音。 “乖乖。” 李虎压得只剩气声,眼睛都看直了,“这是哪路神仙下凡了?跑咱这穷掉渣的沙窝窝里来了?” “这批人看起来比之前来寻宝的几家势力,更贵重些。” 那女子并未多看他们一眼。 她的目光,更多是落在桌上那张铺开的地图上,手指偶尔轻点几下。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蓝衣男子,恭敬地低声向她汇报着什么,声音模糊不清。 “京城的‘登龙台’就要开了,十年一次。上面发话了……各地各家门下……都有参与的名额……听说这次还……” 断断续续的字眼被酒铺的嘈杂撕扯着,飘入苏岩耳中。 那几个字眼对他而言太过遥远也太过陌生。 “名额有限,机会难得。若能入选,身份、地位、资源一步登天……” 苏岩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 登龙台。 一步登天。 他在这黄沙里像老鼠一样活了多久? 日日忍受那非人的苦楚吸取力量,是为了什么? 为了在这两百户都不到的小村庄里做一辈子“哑巴”,做一个无足轻重的孤魂野鬼? 不。 念头一起,便如燎原的野火。 他想离开这里,去往中原。 如此,也能遂了摄魂珠内无数中原战士的最终心愿。 魂归故土。 否则,这十二万亡魂日日夜夜都会在自己脑中激情开麦,高声请求:带我回家。 就在这念头翻腾的瞬间,那烟青短裘女子,仿佛有所感应,目光轻轻掠向了角落里的苏岩。 目光交错的瞬间仿佛被拉长,又倏地分开。 女子视线重落桌上那张绘满山川河流符号的地图上。 仿佛只是随意地扫过一只值得多看几眼的蝼蚁。 这平静的一瞥,却让苏岩心底发麻。 他猛地站起。 将还端着劣酒碗、沉浸在神仙姐姐容颜里的李虎掀翻在地。 “哎?” 李虎一脸茫然,酒洒了大半。 苏岩一把攥住李虎的胳膊,向其道别。 李虎不明所以,摆手让其离开。 阴冷天色将最后一丝微薄的光也吞噬殆尽,沉郁的黑暗自大漠深处漫涌上来,沙窝村彻底陷入了凄厉风嚎的包裹。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死寂沉沉。 苏岩闪身挤进屋内,反手便将那朽坏的木板狠狠顶上。 方才那女子的目光,此刻仍然笼罩心间。 黑暗中,他平复片刻,又开始思考起去往中原的事。 想到此处,便开始细数自己的家当: 几件看不出本色的换洗衣裳,一小块银锭及十几枚劣质铜钱。 还有那枚摄魂珠。 霎时间。 杀意袭来。 苏岩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汗毛骤然炸起。 一股带着霜花的冷冽香气,毫无征兆地侵入了这小屋。 门板不知何时已经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了一道狭长的缝隙。 门外,不是风沙,没有星光。 几道魁梧身影堵死了狭窄的门框,深蓝色的劲装在黑暗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而那缕清冷的幽香,源头就在他们身前。 那女子就侧身立在门边一步之遥。 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毫无褶皱的袖口,仿佛只是闲庭信步至此。 她的身后,正躺着三具尸体。 正是无意撞见她行踪的无辜王婶一家。 天家贵女,便是可以在这穷乡僻壤胡乱杀人。 “不必藏了。” 女子开口了。 “我知道那奇物在你身上。你的气息,我闻到了。” 声音如同她指尖抚摸过的玉石,清冷悦耳。 目光相接的瞬间,苏岩心头一凛。 “东西,拿出来。” 她说话时没有半分烟火气,每一个字都落地生根,“它不属于你。” 一股极寒,从脚底板直窜上苏岩的天灵盖。 她竟然真的知道,那个自己藏了三年的秘密。 杀人越货,昭然若揭。 苏岩不确定对方几人的真实战力。 武道一途共十境。 前三境为凡俗顶点,中三境才算超凡门槛。 若借助强力功法或出奇手段,亦可完成越境战斗。 一境锻体,力五百斤。 二境纳气,开丹田,力一千五百斤,可灌注兵刃。 三境通源,经络全通,力三千斤,真元外放,可隔空碎木。 再往上,四境金刚,筋骨如铁,力六千斤,真元成罡。 五境灵识,开识海,力万斤,罡气离体三尺。 苏岩目前通过截取摄魂珠一成力量便已达到三境通源,若不计代价强行调动摄魂珠,可在三十息内拔高到四境,甚至伪五境。 但代价同样极大,会损耗修行者最为在意的寿元。 每每强行借力,经脉撕裂,白发早生,甚至坏及内力。 故而不到万不得已,生死垂危,绝不可轻易将性命交付摄魂珠。 眼下,保不齐对方几人便是登堂入室的中三境,毕竟,能寻到此处来的贵族子弟,都有底气。 若果真如此,今夜自己便不得不与摄魂珠同生共死。 苏岩右手却已下意识地缓缓移向后腰,伸手触碰床边的一柄矿工凿。 他在矿上讨命,就是用这种最简陋的工具搏杀过野狗,也凿穿过同伙的偷摸抢他食物的脑袋。 “还想动手?” 贵女轻轻摇头,仿佛在教训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顽童。 “凭你那点靠阴邪之力偷来的可怜修为?” 女子声音陡然变得森寒,仿佛当真是什么名门正道: “那摄魂珠乃窃取亡者怨煞的邪物,身沾此孽秽,已是死路一条。交出,赐你全尸,留你一缕残魂入轮回;不交,便叫你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第3章 人命作路费 眼看苏岩眼神动摇,意志濒临崩溃。 贵女警惕削减,乘胜追击。 “现在回头,未为晚矣。交出珠子,我可以给你一个体面。” 她没说下去,但那凛冽杀气再次暴涨。 四名蓝衣护卫,同时向前逼了一步。 “去你娘的!” 苏岩方才刻意示弱,却又在下一秒彻底爆发。 凿尖划动,目标不是门口那几个护卫,而是土坯墙堆着几捆枯草根的角落。 “嘭!” 土石碎屑与枯黄的腐草碎末猛地炸开。 同时,苏岩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摄魂珠妖光大放。 整个狭窄的土屋温度骤降,阴风凭空卷起。 地面、墙壁、甚至包括那四个护卫身上,瞬间都浮现出一层肉眼可见的诡异霜气。 那是凝聚了无数战场死魂负面意志的煞寒之气。 “有古怪!” 女子厉喝出声。 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真正意义上的惊怒,清冷不再。 但已经晚了。 苏岩一步踏出,脚下的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爆裂声。 全身筋肉瞬间绷紧到极致,三年日夜锤炼的体魄潜能,混合着引爆的亡魂凶煞之力,轰然爆发。 他借助摄魂珠,付出些许代价,入伪四境。 可撑三十息。 那距离他最近的蓝衣护卫反应最快,他身体向后微仰,腰间的长剑“铿”一声已弹出三寸。 以他精修多年的犀利剑技,绝对有信心将这只有蛮力的土耗子一劈两半。 苏岩冲上,眼看就要撞上那即将彻底出鞘的剑锋。 摄魂珠爆发出一股凄厉的咆哮声。 即将完全拔出的长剑剑势瞬间瓦解,他身体剧震,双眼猛地翻白。 几乎是同步,苏岩挥拳。 噗—— 血肉骨骼被蛮横力量瞬间挤压成泥。 三境与四境,一境之差,却如相隔天堑。 何况苏岩此刻还有摄魂珠自主加持,亡魂们正在他的耳畔敲锣打鼓,加油打气。 苏岩收拳,下一秒腰腹猛地拧转。 左腿如同蓄满劲力的攻城锤,携带着刚轰杀一人的血腥煞气,借着转体之势,狠狠向上旋踢。 右侧一名护卫因躲避声浪而露出的肋下空门。 砰! 骨肉分离。 第三个护卫刚想合围,苏岩沾满血腥的右手已如鬼爪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捏碎了他的喉骨。 “咔嚓!” 一切不过电光石火,兔起鹘落。 第四个护卫是最远的一个,也是女子出声警告时唯一有机会反应的。 他根本没管前面战友的死活。 苏岩那悍然若鬼的暴起杀戮方式让他心惊胆裂。 他毫不犹豫地将那点可怜的同袍之情抛到九霄云外,身体急退的同时,手已扣在腰间。 寒光一闪。 一支三寸长的精钢袖箭撕裂空气,朝着苏岩因捏碎同伴喉咙而显露的后颈要害,激射而去。 时机角度刁钻狠辣,显然浸淫此道多年。 当! 那支精钢袖箭在距离苏岩后颈只有寸许的空气中,仿佛撞在了一堵无形气墙上。 正是苏岩身体周围疯狂催动摄魂珠引来的亡魂煞气。 “怪物。” 第四个护卫眼中露出极度惊骇,这土耗子居然还有这种诡异的手段。 就在这时。 一点刺目的金色光团,骤然在狭小土屋的中心爆裂开来。 驱散幽魂,熔化冰霜。 光芒中心。 那烟青短裘女子,单手虚按于身前,指尖缭绕着流淌如金液的神光。 “阴秽邪物,还敢逞凶!” “给我——镇。” 玉指微屈,轻轻向着苏岩所在的方向一点。 在这绝对的毁灭压力下。 他体内那点力量,渺小得如同面对天威的虫豸。 女子的眼神漠然,仿佛已经看到了下一刻对手在金光中灰飞烟灭的场景。 但女子仍然低估了摄魂珠的护主本能,也低估了苏岩的求生欲望。 苏岩左手掌心,那枚被捏得滚烫的摄魂珠被他用尽全力死死按压在了自己丹田气海的位置。 丹田。 武者本源气府。 最紧要,也最脆弱之处。 将一件吸纳了无数战场亡魂负面力量的“邪物”,生生按入自己的命门重地。 方才只是借助摄魂珠的气息入伪四境,瞬杀了几个三境护卫,如今对上棘手的贵女,便不得不再度拿寿元血气滋补摄魂珠,换取暂时的力量增幅。 这已是引火烧身。 他想做什么? 女子淡漠的眼底,终于第一次掠过了无法理解的震愕。 十万厉魂同时发出的低沉咆哮,骤然自苏岩气海深处爆发出来。 将女子指端那炽烈的金光都强行染上了一层令人心悸的暗色污浊。 “啊——!” 第四名护卫距离最近,惨叫只发出半声,便被那骤然扩散的黑色浪潮边缘扫中。 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女子闷哼一声,身形首次被逼退一步。 指尖的金光为之黯淡了一瞬。 她的法力至阳至刚,明明绝对克制这种阴秽,竟被强行抵住,甚至还被那诡异恶毒的死气侵蚀。 这绝不是一个走歪路野修能拥有的力量。 就在这金光与黑潮僵持、互相倾轧吞噬的恐怖瞬间。 四护卫的肉体悉数炸开,化为血雾。 “给我再镇!” 女子的玉指再次点下。 那一点浓缩到极致的金色光点,化作一张笼罩数丈方圆的巨大光网。 苏岩未躲。 那由女子法力催动的金色光网,已闪电般收缩,堪堪落下。 可下一秒。 苏岩硬生生冲破了这看似十死无生的包围圈,撞烂木门,直扑那无垠的的黑暗荒漠深处。 “混账!” 女子睚眦欲裂的尖喝声在身后炸开。 月白裘衣划出一道流光。 黑暗是最好的掩护,也是最后的战场。 苏岩不知道自己奔逃了多久。 身后的追索气息时远时近。 不能再逃,必须解决她,否则时间一过,自己会被此女轻易抹杀。 苏岩眼中凶光一闪,猛地刹住脚步,转身。 他选择了一处被风沙侵蚀的巨大沙岩作为掩体。 逃至此地,熟悉地形的苏岩便占据地利。 几个呼吸间,那道月白流光已至。 女子悬浮在离地数尺的半空,绝美的脸上再无之前的清冷从容,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一丝被蝼蚁所伤的屈辱。 “邪魔外道,今日必让你形神俱灭。” 显然,她已动了真怒,不再有任何留手。 然而,就在她指尖金光即将迸发的瞬间—— 苏岩猛地一脚狠狠跺在脚下的沙地上。 “轰!” 沙尘暴起。 混杂着碎石和枯草,瞬间遮蔽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女子眉头一蹙,这种低劣的障眼法…… 殊不知,一道黑影从她侧后方的沙丘阴影中暴起。 摄魂珠的能量,凝聚成的一支漆黑如墨的能量箭矢,无声无息,直射女子后心。 声东击西,这是他作为底层挣扎者最擅长的搏命伎俩。 女子反应不可谓不快,护体金光瞬间亮起。 但那支黑色箭矢却仿佛无视了物理防御,如同虚幻的影子,直接穿透了金光屏障。 贯穿女子上身。 就是现在。 真正的杀招来了。 苏岩前扑,狠狠抓向女子因神魂受创而出现短暂凝滞的咽喉。 嗤啦—— 再无生机。 贵女娇美的身躯软软倒下,重重砸在冰冷的沙地上,激起一片尘埃。 方才尚且不可一世、视苏岩如蝼蚁的贵女,本已经半只脚迈入四境,前途无量。 此刻却被苏岩偷袭得手,成了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那张曾经倾国倾城的脸,再无半分妩媚妖艳,让人生不出半点欲望。 透支过度,苏岩眼前发黑,身体摇摇欲坠。 喉中甘甜,喷出鲜血,甚至伤筋动骨。 这番对战,对自己的损耗实在不算小。 他将女子尸体带回,连同四护卫摆放一处。 摄魂珠自动吸食了五具尸体的残余力量,却不知为何与珠内先前存在的力量有些排斥。 苏岩又在五具尸体(四护卫只剩下随身包裹,躯体已然炸成血雾)身上搜刮一番。 除了不菲的银钱与法器,还寻到一枚温润细腻的玉佩。 玉佩的纹饰极其精致。 边缘盘绕着蜿蜒如龙似蛇、难以名状的奇异符文,中心位置,阳雕着一个气势峥嵘的古字: 第4章 辞别 黄沙十年未雨,今夜竟有雨滴砸落,如同天公垂泪。 透过破顶房屋,落入已成废墟的破旧小屋中。 只可容纳两人的地窖内有些冰冷,血腥味与尘土味混杂。 苏岩靠在粗糙的土壁上,胸膛剧烈起伏。 方才一战,反噬不小。 每一次呼吸,都像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肺腑间搅动。 他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那枚温润的玉佩,边缘盘绕的奇异符文在昏暗油灯下流转着微不可查的光晕。 苏岩凝神,尝试将一丝微弱的力量探入玉佩内部。 “嗡——” 仿佛推开了一扇无形的门,玉佩内部的空间清晰地呈现在他的感知中。 空间不大,约莫半间小屋大小,但里面堆放的物品却让苏岩瞳孔骤然收缩。 码放整齐的金锭银锭在角落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几瓶贴着标签、灵气盎然的丹药,数件折叠好的精致女性衣袍,甚至还有几件形态各异、一看便知不是凡品的法器。 这玉佩不光是身份象征,更也是储物法宝。 然而,最吸引苏岩目光的,是铺在空间中央的一卷古旧皮卷。 他心念微动,皮卷出现在手中。 展开,一副浩瀚得令人屏息的图景映入眼帘。 《寰宇堪舆图》。 墨线勾勒出的山川河流、国界城池无比详实。 中心位置,以雄浑笔力标注着“大梁中原十州”,州府、郡县、山川关隘历历在目。 幼年时,父亲曾向他讲述过这片浩大土地上天家贵胄的故事。 目光向东,越过浩渺烟波,是“倭缅四岛”,又称妖岛。 向南,描绘着瘴气弥漫的“南越诸国”和妖氛隐隐的“十万大山”。 向西,则是熟悉的“西北大漠”和更远的“西域三十六国”。 向北,是千里冰封的“北寒天”。 西南一角,则标注着依附于大梁的“基泼国”。 无数细小的标记点缀其间:宗门、矿脉、险地、遗迹…… 中原青州被朱笔标定。 登龙台的位置,就在其腹地。 苏岩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与此同时,摄魂珠内万千亡魂似乎心有所感,竟微微颤动起来。 沙窝村,这困了他十几年、埋葬了他父母的黄沙囚笼,再也无法容纳他胸中燃烧的火焰和必须背负的秘密。 他需要更广阔的天地,需要力量,需要去登龙台。 他迅速将堪舆图和一些易于携带的金银丹药收入玉佩空间,将玉佩贴身藏好。 至于贵女的尸体,被他用特殊手段彻底化去痕迹,只留下弥漫在空气里的淡淡血腥与一丝清冷余香。 天蒙蒙亮,风沙依旧呜咽。 苏岩推开了自家那扇破烂的木门。 如同往常一样,避开本就寥寥无几的村人,沉默地走向李虎家。 有些告别,是必须的。 李虎家的院门虚掩着。 苏岩推门进去,正看到李虎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睡眼惺忪地从土炕上爬起来,打着哈欠准备去墙角放水。 “阿岩?这么早?” 李虎揉着眼睛,看到苏岩背着一个小得可怜的包袱,神情微微一怔,“你这是?” “走了。” 苏岩简短回应。 “走去哪?” 李虎的睡意瞬间飞了,瞪大了眼睛,“沙窝村还不够你待的?是不是因为昨天胡家大姐……” 他想到昨天在酒铺的窘迫和夜里苏岩家隐约传来的动静,脸色变了变。 难不成那美妞通过蛛丝马迹寻到了苏岩? “中原。” 苏岩打断他,目光看向村外那无垠的沙海尽头。 “去登龙台。” “登龙台?” 李虎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昨日那仙女侍卫口中神仙打架的地方!阿岩你疯了?就凭咱俩……” “我自己去。” 苏岩道。 “不行。” 李虎猛地蹦起来,一把抓住苏岩的胳膊。 他与苏岩在黑矿坑结识,父母俱亡,可谓同病相怜。 在整个沙窝,真正能称上一声朋友的,也只有苏岩一人。 如今搭子一走,他便真成了孤苦伶仃。 万一日后惹上灾祸,便再无人兜底。 “阿岩,你莫要丢下我。这破村子我也待够了,天天看沙子,连个大点儿的乐子都没有,整日吃的野菜淡出鸟来。” “再说了,你一人闯荡多孤单啊。带上我,我李虎别的本事没有,给你跑腿望风、讲个笑话解解闷儿总行吧?” “你这一走,我日后再想偷看些……咳咳,万一被逮住,咋办呐。” 苏岩看着他,眉头微皱。 此去凶险万分。 带上李虎,无异于拖累。 但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执拗的恳求和长久以来的情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也罢,出了这沙漠,给他些银钱,让他自己谋生便是。 “路上,听我的。” 苏岩只说了五个字。 “听!绝对听!” 李虎大喜过望,手忙脚乱地开始往一个破麻袋里塞他那点可怜的家当,“阿岩你等我,马上就好。对了,路上吃的喝的得多准备点,我去老徐头那弄点干饼……” 就在李虎兴奋地翻箱倒柜时,一个苗条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门口。 是邻家的柳殊谣,十五岁的邻家阿妹。 方才二人的交流谈话,一字不落被收入耳中。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裤,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粗布仔细包好的小包裹。 未施粉黛,却难掩清秀貌美。 “苏岩哥。能不能带……带我走。” 苏岩和李虎同时愣住。 李虎停下动作,愕然地看着柳殊谣:“谣妹儿?你这是干啥?我们这是要出去闯荡,不是去玩。” “沙窝村,没有我的家了。带我走,或者我死在这里也一样。” “叔婶昨夜说,要把我卖给路过的商队换两袋小米。苏岩哥,我不仅会认草药,还能辨认西域诸国的毒草,上次胡家大姐的香囊里,就有‘腐心草’的味道,请带上我。” 最后一句,她说得异常平静,却让李虎打了个寒颤。 苏岩审视着她。 柳殊谣的身世他知道一些,父母早亡,在叔婶家寄人篱下,日子过得比他还不如。 她平日里沉默寡言,此刻流露出的死志,绝非作假。 带上她? 一个初入一境的李虎已是麻烦,再来一个更弱小的柳殊谣? 苏岩下意识就想拒绝。 但目光扫过她紧攥的布包,那形状似乎是一柄小小的药锄。 还有她提到的草药。 在这危机四伏的旅途上,一个懂些草药的人,或许并非全然无用。 更重要的是,她眼中那种逃离牢笼的渴望,与他如出一辙。 风沙掠过院墙,发出呜咽之声。 苏岩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跟上。” 没有多余的话语,他转身率先走出院门。 李虎张了张嘴,最麻利地背起自己装有锅碗瓢盆的破麻袋,扯了柳殊谣一把:“还愣着干啥?快跟上阿岩!” 柳殊谣眼中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彩,用力点点头,小跑着跟上。 三人一行,踏着清晨冰冷粗粝的黄沙,走向村外。 沙窝村在他们身后,渐渐被风沙吞没,只剩下天地间呜咽的风声,如同无数亡魂在低语,为他们送行。 …… 第5章 血溅茶棚 风沙如刀,刮在脸上生疼。 三匹刚购自附近绿洲小镇的健硕黄骠马,此刻鬃毛飞扬,四蹄翻腾,在无尽的黄沙瀚海中踏出一条烟尘长龙。 李虎兴奋得哇哇大叫,身体随着马匹起伏,仿佛第一次体会到速度带来的自由。 柳殊谣则紧抿着唇,双手死死抓住鞍鞯,努力适应着剧烈的颠簸。 通过对那贵女的“劫富济贫”,苏岩竟也阔气起来。 除了购置马匹,他还为李虎和谣妹分别购置的衣物及一次性防身法器。 连续疾驰了四五日,中间走走停停,路遇几处绿洲便歇息,人马都已疲惫不堪。 远处,几株稀稀拉拉的胡杨树歪歪斜斜地立着,树下支着几顶简陋的毡布棚子——那是一个沙漠旅人赖以喘息的简陋茶坊。 “吁——!” 苏岩勒住缰绳,马儿喷着粗重的白气停下脚步。 “歇脚,饮马。” 他简短下令,翻身下马。 李虎几乎是滚下来的,扶着马鞍缓了半天,才吐出一口沙尘:“我的亲娘嘞……这马背比婆娘的拳头还硌人……” 柳殊谣则默默地解下随身的小水囊,小心地给马匹喂水,自己也小口抿着。 茶棚很简陋,几张粗糙的木桌长凳,一个满面风霜的老汉在炉子上咕嘟咕嘟煮着粗劣的砖茶,茶香里带着浓郁的土腥气。 棚子里已经坐了几桌人,最大的一桌足有十几位,穿着统一的深棕色服饰,带着明显的中原口音,为首的是一个留着短髭、腰缠锦袋的中年汉子,正在低声谈论着什么。 看衣着和随行装载着布匹、香料等大宗货物的骆驼队伍,显然是一支颇有实力的商队。 苏岩三人找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三碗浑浊的茶水。 那粗砺的涩味划过喉咙,却也提神。 李虎眼珠滴溜溜一转,自来熟地凑向旁边那个商队伙计,笑嘻嘻地搭话:“几位大哥从中原来?好大的阵仗啊!这大漠里讨生活不容易吧?” 那伙计瞥了李虎一眼,又看了看沉默喝茶的苏岩和安静的柳殊谣,大概觉得像是跟着商队出门的愣头青子弟,便带着几分炫耀道:“可不是!这条路跑了多少年了,黄沙、毒蝎、马贼……哪一样不要命?不过嘛,富贵险中求,只要能活着把货送到北寒天,这趟就值了!” “北寒天?” 苏岩放下茶碗,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商队众人耳中,“听说中原登龙台将启,中原十州风云际会,正是发财之机。诸位为何反其道而行,往更北的北寒天去?” 此话一出,商队里几人的脸色都微变,连为首的中年汉子也抬起眼,锐利的目光在苏岩身上停留了片刻。 那眼神中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与警惕。 短髭汉子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职业笑容:“小哥消息倒是灵通。登龙台确是要开了,那是年轻一辈天骄们神仙打架的地方。” “头儿,这小哥说的不无道理,登龙台近在咫尺,咱们为何不搏一把?” “搏?拿命去搏?听说已有三境高手折在混战里,那是天骄们的战场,不是咱们凡夫俗子能凑的热闹。” “可富贵险中求啊!” “我们做买卖的,求的是安稳财。北寒天虽然苦寒,但有些特产在中原也能卖出天价,风险小些,也少些纷争。” “听说这次凶险万分,各路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夺什么‘符’,杀得血流成河,听说只是几场选拔混战下来,便有好几个声名赫赫的三境高手都折在里面了。离那地方远点好啊,越远越好!” 苏岩从短暂对话中得到些信息: 登龙台只允许天下年轻一辈天骄参与。 此外,三境便已是足以亮相的水准。 至于那什么符,登龙台的信物,还需自己前去一探。 “噗!” 沉思间,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利箭穿透了短髭汉子的咽喉。 他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没完全凝固,眼中便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身体软软地从凳子上滑倒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脚下的沙地。 “头儿!” 商队众人惊恐尖叫。 正是活跃于这一带的沙匪袭击。 茶棚内外,空气中陡然响起一声低沉的嗡鸣。 一层淡灰色波动,以苏岩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波动无形无质,却带着冰寒与痛苦怨念,骤然压向刚刚从几个沙丘后咆哮着跃出、手持弯刀扑向商队货物的十几名沙匪。 噗!噗!噗!噗! …… 十几名普通沙匪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直挺挺地栽倒在地,眼耳口鼻中渗出暗红的污血,当场毙命。 就连他们胯下的马匹,也在同一时间四肢一软,瘫倒在地口吐白沫而死。 只有一个人例外。 沙匪头子,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身材壮硕如熊的大汉。 他在那亡魂尖啸的冲击下也只是身形晃了一晃,并未倒下,显然修为远超他的手下。 大汉死死盯住角落如同礁石般沉静的年轻人:“找死!” 怒吼声中,疤脸大汉身上爆发出强大的土黄色光芒,脚下一蹬,坚实的地面竟被他踏出一个深坑。 他扑向苏岩,厚重的弯刀裹挟着足以开山裂石的沛然巨力,直劈苏岩头顶。 刀风呼啸,卷起的沙砾打得旁边毡布啪啪作响。 二境巅峰,刀身附着灵气,可撕开铁石,力量刚猛。 苏岩瞬间判断出对方的实力。 如此说来,就算自己不借助任何外力,亦能将其碾压斩杀。 就在弯刀临头的刹那,脚下鬼魅般一错,险之又险地避开刀锋。 同时,他左手瞬间探出。 精准无比地刺向疤脸大汉右肋下三寸之处。 “呃啊!” 疤脸大汉志在必得的一刀落空,刚欲变招,右肋下骤然传来一阵的剧痛。 他护体的土黄光芒瞬间紊乱、破碎。 苏岩如今体内真气已然被摄魂珠气息滋养三年,每每出手,总能携带摄魂珠的些许气息。 一股阴寒霸道的死亡力量如同毒藤般疯狂钻入他的体内,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侵蚀了他的丹田气海。 “你…这是什么…” 疤脸大汉眼中充满无尽的惊骇。 他想运转力量反抗,却惊恐地发现体内的力量如冰雪消融。 苏岩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指尖的幽光一闪而逝。 看也不看他,直接走向那短髭汉子的尸体。 疤脸大汉高大壮硕的身躯轰然倒地。 仅仅一个错身,一次闪电般的点指,一名气焰嚣张的二境沙匪头子,就此毙命。 整个茶棚寂静得可怕。 “呕……” 李虎看着遍地狼藉的尸体和浓重的血腥气,再也忍不住,跑到一边剧烈呕吐起来。 只是,呕吐时仍死死攥住苏岩给的防身法器,喃喃:“下次我不会只躲着。” 商队众人此刻才如梦初醒,其中一位老者壮着胆子,颤巍巍地拱手:“少侠大恩,请问少侠尊姓大名?” 苏岩对所谓的感恩毫无兴趣。 出手只是顺势而为。 而且,如此大的动静,谁也无法保证会不会吸引来更麻烦的存在。 “姓名便不必说了,敢问各位师傅,你们常年行走大江南北,我等三人欲要尽快穿过大漠,可有捷径?” “捷径倒是有,只有少数商队镖局才晓得,至少可节省数十日脚程,助您早日抵达青州,赶赴登龙台。” “捷径名为鬼哭峡口。” 第6章 鬼哭峡 “这鬼哭峡,” “应怎么走?” 苏岩目光掠过众人,最终落位那位年纪最长的驼夫身上。 这老者方才在混乱中试图护住同伴,眼神相对沉稳。 老者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自镇定道:“回……回少侠的话。鬼哭峡在西北方向,约莫一百二十里。沿着沙脊线走,看到一片形如骷髅头的风蚀岩群,穿过去便是入口。说是捷径,其实也更险。” 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 “邪乎得很,当初我大梁与西域诸国连年混战,鬼哭峡便是其中一处古战场,常年有怪风哭嚎,流沙陷阱也多,还听说有异兽出没。寻常商队宁可绕远走大路官道,也不愿进那鬼地方。” “近期,”苏岩追问,目光锐利,“官途大路上,可有异常?比如不同寻常的搜寻?” 他意有所指。 老者皱眉思索,片刻后猛地想起什么:“还真有。就在三天前,我等行路时看到一只大鸟,怪得很。灰铁色的羽毛,翅膀展开比寻常鹞鹰大好几圈。它在咱们头顶那片盘旋了小半炷香,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破败的棚顶。 “当时只觉得邪门,现在想想……” 灰铁色的鹞鹰。 高空搜寻。 苏岩心头微沉。 他猜测,大概是卫家的人。 这绝非巧合,定是某种追踪秘法或灵禽。 自家小姐既死,其家族背后定不会轻易揭过。 “多谢。” 苏岩点点头,不再多问。 他转身,将疤脸大汉腰间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囊扯下,掂量了一下,随手丢给李虎。 “处理掉痕迹。” 李虎手忙脚乱地接住皮囊,入手一沉,打开一看,里面竟有几十两散碎银子、几块成色不错的玛瑙和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 他脸上顿时露出狂喜,刚想说什么,接触到苏岩冰冷的目光,立刻噤声,麻利地开始搜刮其他沙匪身上值钱的小玩意。 苏岩试图将今日战死的沙匪魂魄纳入摄魂珠,虽有效,却如上次那般,与“原住民”产生些许排斥。 搜刮结束后,他对商队众人道:“此地不宜久留,诸位还是速速离去。” 商队众人顾不上再休息,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驱赶着受惊的骆驼,仓惶地离开这血腥的茶棚,向着相对安全的官道方向逃去。 很快,茶棚只剩下苏岩三人。 “走鬼哭峡。” 苏岩翻身上马,语气不容置疑。 这是唯一能避开可能的大路盘查和高空监视的选择。 “阿岩,等等我们。” 李虎赶紧擦了擦嘴,强忍着恶心爬上马背。 风更大了,吹拂着茶棚破败的毡布,发出呜咽的声响,像是在为这满地的亡魂送葬。 “走。” 他双腿一夹马腹,黄骠马再次扬起四蹄,冲入漫天风沙之中。 李虎和柳殊谣紧随其后,三骑绝尘。 连续奔行了近两个时辰,人马都已疲惫不堪。 苏岩勒住缰绳,在一处背风的沙丘后停下,让马匹饮水吃草料。 李虎几乎是滚下马鞍,扶着马腿干呕了半天,才喘着粗气瘫坐在沙地上:“我的亲娘嘞,这马背比婆娘的拳头还硌人。水……谣妹儿,快给我口水……” 柳殊谣默默解下水囊递给他,自己则蹲下身,小心地检查着马匹的蹄子和口鼻。 苏岩靠在一块风蚀岩后,闭目调息。 怀中的摄魂珠却传来一阵阵异常的悸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珠体微微发烫。 珠内原本就存在的十二万亡魂的躁动,让苏岩的丹田气海隐隐作痛。 至于卫家那女子留下的纯阳之力,在与残魂阴煞互相倾轧。 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强行压制下翻腾的气血,脸色略显苍白。 柳殊谣一直留意着苏岩,看到他痛苦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她默默从药包中取出几片灰绿色的干草叶,走到苏岩身边递过去:“苏岩哥,这是‘宁心草’,嚼碎了含在舌下,能稍微舒缓些。” 苏岩睁开眼,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接过草叶塞进口中。 一股清凉微苦的气息弥漫开来,确实让翻腾的识海稍微平静了一瞬。 就在此时,李虎正骂骂咧咧地解开裤带,准备去沙丘后面放水。 他刚绕过去,一阵密集而诡异的摩擦声从李虎落脚处旁边的沙地传来。 柳殊谣脸色一变:“小心,是沙蝎巢!” 话音未落,十几只拳头大小的毒蝎猛地从沙地下钻出,亮着幽蓝的尾钩,扑向处在“人生最脆弱”时刻的李虎。 “娘嘞!” 李虎吓得裤子都没提利索,因腿软绊倒在地。 骤然,红光跃起,噼啪炸响,燃爆一地。 谣妹及时以护身的一次性法器将毒蝎群轰成一地血肉碎块。 李虎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哭声溢出。 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沙窝村外,是吃人的地狱。 苏岩冷冷地盯着他:“日后无论在哪,都须警惕。” 李虎羞愧低下头,再不敢抱怨一句。 这一次,他是真的怕了。 在这凶险的世界里,他也脆弱得如同蝼蚁。 生死更是寻常之事。 继续行进。 骷髅头状的风蚀岩群在风沙中若隐若现。 穿过这片嶙峋怪石,被两座黑色山崖夹峙的幽深峡谷展现在眼前。 风声中,似有无数冤魂在哭嚎。 杀了我…… 好痛…… 声音直接钻入脑海——鬼哭峡,名不虚传。 峡谷内光线昏暗,怪石狰狞,沙地上散落着锈蚀的兵刃和破碎的甲片。 往昔惨烈景象自然浮现。 “呜……呜呜……” 受环境干扰,李虎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 他眼前开始出现幻觉,眼神涣散,身体一晃,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 “李虎!醒醒!” 苏岩一声低喝。 李虎一个激灵,猛地回神,心有余悸地抓紧了缰绳。 旁边的柳殊谣同样不好受。 苏岩承受的压力则最大。 摄魂珠在他怀中剧烈震颤。 峡谷中浓郁的残魂怨念疯狂地冲击着珠子,试图融入,又被珠内原本的十万亡魂和卫家女子残留的力量排斥撕扯。 三种不同的阴煞力量在他体内激烈冲突,只得强行运转功法镇压这体内的风暴。 第7章 卫家追杀 再深入些。 眼前出现一处巨大的低洼地,这里散落着更多相对完整的骸骨,像是一个巨大的万人坑。 不少骸骨身上还挂着残破的甲胄,保持着战斗或挣扎的姿态。 “唳——!” 一声尖锐刺耳的鹰啼撕裂了峡谷上空呜咽的风声。 是商队口中的那只灰铁鹞鹰。 它在峡谷上方极高的地方盘旋,鹰眼穿透层层风沙,锁定了下方三人。 几乎在同一时刻,苏岩怀中的玉佩骤然变得滚烫。 不好。 苏岩瞬间明悟,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这玉佩不仅是身份象征和储物法宝,更是一个强力的追踪信标。 卫家的人正是通过它锁定了自己的位置。 “快!去那里!” 苏岩目光扫视,猛地指向峡谷深处一片被浓郁黑雾笼罩的区域。 那里阴气森森,磁场混乱,连天空都被扭曲的黑雾遮蔽,或许是唯一能暂时干扰灰鹞视线和追踪的地方。 三人毫不犹豫,策马冲向那片如同魔域入口的黑暗地带。 一踏入黑雾范围,刺骨的阴寒瞬间包裹全身,比外界强烈十倍不止。 亡魂的尖啸不再是幻觉,而是化作了实质的音波冲击耳膜,令人头晕目眩。 源头所在,是立于正前方的残破祭坛。 祭坛由漆黑的巨石垒成,刻满扭曲怪异的古老符文。 祭坛中央,插着一柄只剩下半截剑身的残剑。 此刻,苏岩怀中,紫黑色的光芒透过衣料透射出来,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拼命地想要拉扯祭坛上那柄残剑所蕴含的恐怖怨力。 吞了它! 吞噬它! 充满诱惑的低语在苏岩识海中炸响,仿佛来自摄魂珠的本能。 也像是那柄残剑中无数战死强者的怨念在呼唤。 只要吞噬了这股力量,摄魂珠将更加强大,或许能一举解决眼前的危机。 但苏岩的直觉在疯狂预警。 这股力量太邪异。 一旦吞噬,很可能唤醒祭坛下某种更恐怖的存在,或者让摄魂珠彻底失控,第一个反噬的就是他自己。 就在他心神剧烈挣扎之际,柳殊谣似乎被什么吸引。 她小心翼翼地在祭坛边缘的一具半埋的白骨下摸索着。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轻轻抽了出来。 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青铜令牌,边缘断裂。 令牌上刻着难以辨认的古字。 入手冰凉,周围翻滚的黑雾在靠近令牌时,竟被微微驱散开一小圈,形成一片相对清明的区域。 她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将这块残缺的青铜令牌揣进了怀里。 与此同时,峡谷入口的方向,隐隐传来了沉闷而急促的马蹄声。 越来越近。 追兵,已经堵住了唯一的退路。 “唳——!” 灰鹞的尖啸声在黑雾区外的高空盘旋,充满了警告和催促的意味。 “孽障,交出小姐遗物和摄魂珠,老爷曾说,那珠子能救卫家被诅咒的嫡子。你若不交,卫家会悬赏你身上的每一块骨头。” 已有杀手潜行而来,爆喝靠近。 苏岩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既然退无可退,那就死中求活。 他将怀中的卫家玉佩掏了出来,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祭坛中央那柄插着的残剑剑柄。 “铛啷!” 玉佩撞在坚硬的剑柄上,发出一声脆响,滚落在祭坛上。 上面那个锁链状的追踪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就在这一刻,苏岩彻底放开了对摄魂珠的压制。 哪怕此战过后,这破珠子吃掉自己五年寿命也认了。 眼下,或者出去最重要。 强行引动的来自祭坛残剑的召唤——疯狂地灌入掌心的摄魂珠。 摄魂珠紫黑色的光芒瞬间暴涨百倍。 它仿佛从沉睡中苏醒的太古凶兽,直径足有数丈的黑色漩涡凭空出现在祭坛上空。 残剑剧烈震动起来。 剑身上的暗红锈迹如同活物般剥落,露出底下漆黑如墨、流淌着污秽光泽的剑体。 轰隆隆。 整个鬼哭峡彻底沸腾了。 狂风化作实质的黑色罡风,卷起地上的白骨和沙石。 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天幕之上,阵阵雷鸣。 亡魂的盛宴,降临。 祭坛外,刚刚抵达的卫家追兵,以及为首的青年墨鹞——脸色瞬间剧变。 “结阵!清心守神!” 墨鹞怒吼,身上爆发出凌厉的刀意,试图劈开怨气浪潮。 他身后的铁卫们强忍着不适,迅速结成一个防御剑阵,剑光连成一片,艰难地抵挡着怨气的侵蚀。 就在这混乱与黑暗的巅峰。 苏岩此刻体内的气息暴涨,瞬间冲破了三境的桎梏,达到了一个短暂而恐怖的巅峰。 且不是伪四境,而是继续攀升。 借五年寿元,短暂遁入四境巅峰! 但这力量狂暴而混乱,也让他承受极度痛苦。 苏岩双目赤红,死死锁定了剑阵中指挥若定的墨鹞——擒贼先擒王。 苏岩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瞬间跨越了数十步的距离,鬼魅般出现在剑阵前方。 “保护统领!” 一名铁卫怒吼,试图拦截。 苏岩看也不看,布满怨气的手臂随意一挥,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轰然爆发。 那名铁卫连人带剑如同被狂奔的巨象撞中,吐血倒飞出去,胸口塌陷,眼看是不活了。 剑阵瞬间出现一个缺口。 “找死!” 墨鹞反应极快,眼中闪过一丝惊怒,但更多的是被蝼蚁挑衅的暴戾。 他腰间的狭长弯刀瞬间出鞘,刀光如一道冰冷的银色闪电,撕裂怨气黑雾,带着斩断一切的凌厉意志,直劈苏岩脖颈。 这一刀够快够狠,四境中期的修为展露无遗。 苏岩不闪不避。 借助峡谷内涌动煞气,右拳紧握,迎着那银色刀光,悍然轰出。 摄魂珠在二次纳入丹田位置的同时,他的额头已然生出几缕白发,脸色煞白。 但此刻,他不得不冒险搏命。 这一招过后,要么自己手臂粉碎,要么墨鹞被自己轰杀。 生与死,在此一瞬。 只见一道迅疾的墨蓝色身影,趁着剑阵缺口和苏岩吸引火力的瞬间,悄无声息地刺向相对最弱、正紧张关注战局的柳殊谣后心。 “谣妹小心!” 李虎根本来不及思考,猛地将柳殊谣狠狠推向一侧。 同时,他下意识地激活了苏岩之前塞给他防身的一次性法器——一面巴掌大小的龟甲纹圆盾。 噗嗤! 幽蓝的毒剑狠狠刺在光盾上。 可这一次性法器终究品阶不高,光盾只阻挡了不到一瞬便轰然破碎。 残余的长剑力道狠狠扎进了李虎的左肩。 “呃啊——!” 李虎身体倒飞出去,重重砸在祭坛冰冷的黑石上,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生死不知。 第8章 近中原 “李虎哥!” 柳殊谣被推倒在地,抓起一把刚才收集的剧毒沙蝎毒腺,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名偷袭得手的铁卫。 毒腺在铁卫脚边炸开,浓郁的墨绿色毒雾瞬间弥漫开来。 那铁卫虽然修为不弱,但这沙蝎之毒猛烈异常,专破护体罡气。 猝不及防,吸入了一丝毒雾,顿时感觉眼前发黑,气血翻腾,动作不由得一滞。 正是这一滞时。 前方,苏岩布满诅咒怨力的重拳,与墨鹞那撕裂长空的银亮刀光,轰然对撞。 轰! 以两人为中心,能量风暴猛然炸开。 狂暴的气流将周围的黑雾都撕开一个巨大的空洞,飞沙走石,离得近的四名铁卫直接被掀飞出去。 风暴中心,苏岩身上的怨气铠甲寸寸碎裂。 但他拳锋上凝聚的那一点至邪至戾的诅咒之力,却穿透了刀光,狠狠轰入了墨鹞的胸膛。 “不……可……能……” 墨鹞脸上的阴鸷和自信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他引以为傲的护体刀罡如同纸糊般破碎。 噗。 墨鹞狂喷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污血。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堂堂卫家铁卫统领,四境中期的修为,竟会栽在一个边陲沙匪般的野修手里,死在这样一片诅咒之地。 “统领!” 残余的铁卫发出惊恐的嘶吼。 “撤!快撤!” 不知谁喊了一声,残余的铁卫如同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地冲出怨气风暴的范围,向着峡谷外亡命奔逃。 高空盘旋的灰鹞发出一声悲愤的厉啸,它俯冲而下,锋利的爪子抓住墨鹞软倒的尸体,猛地振翅,化作一道灰影,迅速消失在昏暗的天际。 峡谷内浓郁的黑雾重新合拢,但那股诅咒的气息却似乎更加浓重了。 苏岩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又猛地喷出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片的污血。 因祸得福。 虽损失寿元,经脉受损。 但此刻的他,彻底迈入四境金刚。 剧痛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苏……苏岩哥!” 柳殊谣带着哭腔扑到他身边,看着他惨烈的模样,手足无措。 苏岩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祭坛方向。 李虎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黑石上,脸色青黑,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李……虎……” 苏岩的声音嘶哑干涩。 柳殊谣用力点头,她先冲到李虎身边,探了探鼻息,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她艰难地将李虎拖拽到马背上,接着摇摇晃晃地走到苏岩身边。 “苏岩哥,扶着我!” 她低声道,将苏岩的一条手臂架在自己另一侧的肩膀上。 苏岩强提一口气,借着柳殊谣的支撑,踉跄地站了起来。 三个人此刻只得同乘一马。 好在一分钱一分货,这马匹还算壮实。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半个时辰,时间在极度的疲惫和痛苦中失去了意义。 那抹象征着峡谷出口的黯淡天光,终于近在眼前。 风沙似乎也小了许多,空气不再那么刺骨阴寒。 “咳…咳…” 苏岩剧烈地咳嗽起来,又呕出一小口污血。 但经过自愈,他已不似先前那般虚弱。 终于,眼前不再是单调的黄沙。 一条浑浊宽阔的河水出现在视野里,河岸两侧,顽强地生长着低矮的灌木丛和成片的、叶片宽大坚韧的不知名野草。 更远处,灰黄色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一道蜿蜒起伏的黑色轮廓——那是山脉。 与西域无尽沙丘截然不同的景象。 中原边境到了。 马匹踉跄着冲出了峡谷最后一道狭窄的石缝。 眼前豁然开朗。 狂风依旧,但风中裹挟的不再是纯粹的沙砾,而是泥土、草木和淡淡水汽的味道。 趟过边境河“黑水溪”,河对岸,地势渐高,能看到简陋的木篱笆、低矮的土坯房,以及升起的几缕歪斜的炊烟。 此地名为黑石堡。 两旁的建筑大多是低矮的土坯房。 偶尔有几间稍显“气派”的,也不过是用粗糙的原木搭建,门口挂着油腻的布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酒”、“栈”、“杂”之类的字眼。 形形色色的人流挤在狭窄的街道上,嘈杂喧闹。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秩序可言的法外之地,是逃亡者、冒险者、罪犯和亡命徒的聚集地。 苏岩三人浑身浴血闯入,虽然引起了一些侧目和低语,但并未引起太大的骚动。 在这里,比他们更惨、更怪的人比比皆是。 三人拴好马匹,从诸多旅店中择了模样尚佳的“四海客栈”进入。 “掌柜,两间房,要安静点的。” 苏岩将一小块成色尚可的银子拍在落满灰尘的柜台上。 柜台后一个眼皮浮肿、叼着旱烟杆的干瘦老头撩起眼皮,扯了扯嘴角:“安静?这黑石堡就没有安静的地儿。后头小院有间通铺,动静倒是小些,一天五钱银子,先付三天。”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捻起那小块银子掂了掂。 “带路。” 苏岩没多废话。 柳殊谣默默又递上几枚铜钱。 通铺房间内,苏岩小心翼翼地将李虎放在炕上铺开的薄被上。 “谣妹,看着他。” 苏岩沉声道,目光落在柳殊谣脸上,“我去寻大夫。” 柳殊谣用力点头:“苏岩哥放心,我守着李虎哥。你小心些。” 她迅速从行囊里翻出仅剩的一点宁心草和其他几味干燥草药,又跑到院子里打了盆冷水,开始拧湿布巾给李虎擦拭额头的冷汗和伤口周围。 苏岩深深吸了一口这污浊的空气,转身走出客栈。 外面的喧嚣声浪扑面而来,比客栈里更甚。 他辨了辨方向,朝着看起来稍微“繁华”一点的街道深处走去。 打听大夫的过程并不顺利。 连问了几个人,要么不耐烦地挥手赶人,要么指向那挂着一块脏兮兮破布的小门脸。 苏岩推门进去,光线昏暗,一个干瘪的老头正就着一碗浑浊的液体啃着硬饼。 “大夫?” 苏岩问。 老头慢吞吞地抬起眼皮,沙哑开口:“看病?诊金二钱,药钱另算。看死人再加一两。” “有同伴中剑伤,且有毒入体,伤势沉重。” 苏岩言简意赅。 老头嗤笑一声,露出几颗黄黑的牙齿:“毒?这鬼地方哪天不死几个中毒的?二两,先给钱,再看人。” 第9章 测力赌局 苏岩沉默地从怀里摸出两块碎银,约莫二两多,抛在老头面前油腻的桌上。 老头眼睛一亮,飞快地将银子抓在手里掂了掂,揣进怀里,这才慢悠悠站起身:“带路吧,后生。先说好,阎王要收的人,老汉可抢不回来。” 带着这个满身暮气的老大夫回到四海客栈通铺,柳殊谣正焦急地守在李虎旁边。 老大夫上前,掀开李虎肩头的破布,只看了一眼那肿胀乌黑、皮肉翻卷的伤口,就皱紧了眉头。 他伸出手指,沾了点伤口渗出的黑血,放在鼻下嗅了嗅,又掰开李虎的眼皮看了看瞳孔,最后搭上他冰冷的手腕。 半晌,他松开手:“伤的过重,不好办呐。” 柳殊谣脸色瞬间煞白:“大夫,求您救救他!” 老大夫瞥了她一眼,又看向苏岩:“想要吊起此人性命,须得凑齐‘赤阳草’、‘火纹朱果’这类至阳灵药固本培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老汉开个方子,暂时吊住他一口气,多则三五日,少则……看命硬不硬了。药钱另算,五两。” 苏岩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摸了摸怀里从卫家贵女玉佩中得来的东西,倒是有几瓶丹药,但能否对症,他毫无把握。 “请先生开方子。” 苏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老大夫似乎有些意外,但没多问,慢吞吞地从怀里摸出半截炭笔和一张皱巴巴的黄纸,歪歪扭扭写了些药名。 苏岩接过药方,又付了十两银子。 “照方抓药,先熬给他喝。我去找些至阳灵药来。” 苏岩将药方递给柳殊谣。 走出客栈,苏岩心中的压抑感更重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阵远比周围嘈杂更响亮的喧嚣声浪从不远处传来。 “好,老疤,再使把劲。就差一点了!” “妈的,又软了!废物!赔老子的钱!” “下注了下注了,破纪录一赔十。普通下注一赔三。买定离手。” 苏岩循声望去。 只见街角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围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人群中央,赫然立着一座精钢铸成的巨大器物。 底座厚重如磨盘,一根钢柱斜向上延伸,顶端固定着一个脸盆大小、光滑如镜的圆盘。 圆盘中心镶嵌深红晶石。 圆盘前方,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壮汉,正憋得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抡起醋钵大的拳头,狠狠砸在那暗黑圆盘上。 “咚——!” 一声沉闷如擂鼓的巨响。 圆盘纹丝不动,只有中心那块深红晶石表面,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旁边一个穿着绸缎短褂、满脸油光的胖子庄家立刻扯着嗓子嚎:“力道未达标,下一个。还有没有爷们儿了?” 那壮汉不甘地低吼一声,垂头丧气地被人拉了下来,引来一片嘘声。 “测力盘?” 苏岩目光微凝。 这种玩意儿他在一些杂记里见过,专门测试纯粹肉体力量或爆发真元强度的法器,造价不菲,通常只有大宗门或大城镇才有。 没想到在这法外之地的黑石堡,竟有人用来设赌局敛财。 “让开让开,老子来!” 一个身长九尺的巨汉推开人群走了进去,浑身散发着剽悍的气息,引得人群一阵骚动。 “是铁塔熊,他可是实打实的三境武夫。” 名叫铁塔熊的巨汉狞笑一声,也不废话,深吸一口气,全身肌肉猛地贲张。 他低吼一声,腰马合一,拳头悍然轰在测力盘正中心。 “轰——!” 这一次的响声震耳欲聋。 整个钢架底座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红纹石表面猛地亮起刺目的红光,中心位置向内凹陷下去,留下一个清晰可见、深约半寸的拳印。 可代价,却是右手指骨裂三根,需养伤三日。 人群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惊呼和喝彩。 “半寸!破纪录了!” “好样的,老子押中了。发财了!” 油光满面的庄家胖子,人称金老板,脸上肥肉抖了抖,眼中闪过一丝肉痛。 但立刻又堆起更灿烂的笑容:“好好好,铁塔熊,三境巅峰,留痕半寸,新纪录。押他破纪录的,一赔十,发钱。” 手下伙计立刻开始吆喝着点钱赔付,场面更加火爆。 金老板趁机又敲着锣鼓大喊:“新纪录诞生,下一个,挑战半寸,一赔十。普通下注一赔三。机会难得,买定离手了。” 气氛被彻底点燃。 不少自认为有两把力气或者修为不错的汉子跃跃欲试,排起了队。 也有更多人掏出钱袋,纷纷下注,赌下一个挑战者能否破纪录,或者至少达到标准线。 苏岩默默看了一会儿,心中已有计较。 他分开人群,走到那排队的队伍末尾,安静地站定。 他这一站,立刻成了全场的焦点。 与前面那些膀大腰圆、气息剽悍的壮汉相比,苏岩的身形实在太过“单薄”。 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哄堂大笑。 “噗!哈哈哈快看呐,哪来的小鸡崽子也敢排队?” “小子,你毛长齐了吗?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吗?别把你那小细胳膊震折了。” “看他那脸白的,怕不是刚从哪个娘们肚皮上下来吧?” 污言秽语如同潮水般涌来。 铁塔熊更是抱着胳膊,鼻孔朝天,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赌档的伙计笑嘻嘻地走到苏岩面前,眼神轻蔑地上下打量:“小子,听见没?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滚蛋!别在这碍眼!” 苏岩面无表情。 这种程度的嘲讽,顶多算挠痒痒。 在矿坑下,在沙窝村,他听得惯了。 “嘿!给你脸不要脸是吧?” 那伙计见他不识抬举,脸上笑容一收,伸手就去推搡,“给老子滚……” 他的“滚”字还没出口,伸出去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苏岩甚至都没怎么用力,那伙计却感觉自己的手腕骨像是要被捏碎一般,顿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啊!松手!我的手!” 人群的笑声戛然而止,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谁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小子,出手竟然如此快、如此狠。 庄家金老板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三角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他挥了挥手,两个身材魁梧的打手立刻从人群后走出,围向苏岩,腰间鼓鼓囊囊,显然是揣着家伙。 “小子,敢在我金满堂的地盘撒野?” 第10章 狐假虎威 金老板阴恻恻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狠劲,“放了我的人,然后磕个头滚蛋,这事就算揭过。否则……”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那两个打手也配合着捏紧了拳头,骨节噼啪作响。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苏岩终于抬眼,松开了手,那伙计如蒙大赦,抱着红肿的手腕连滚带爬地躲到后面。 他没理会金老板的威胁,径直走到那摆满赌注的桌子前。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注视下,他解开布包,将里面所有的钱都倒了出来。 叮当啷啷。 十几片亮闪闪的、切割整齐的金叶子。 还有几十颗圆润光泽的银豆子。 在油腻的桌面上滚动,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刚才还在嘲笑苏岩是穷鬼的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小子……什么来头? 居然随手拿出这么多金子? 苏岩将财宝推到桌子中央一个写着“挑战破纪录(半寸)”的区域。 他抬起头,看向还在发愣的金老板,声音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押我。全押。” 短暂的沉寂之后,更大的哄笑声几乎掀翻了天。 “我操,这小子是疯了还是傻了?拿着金子打水漂?” “他以为他是谁?铁塔熊都才半寸,他?” “哈哈哈!金老板,这钱你不赚天理难容啊!” “快给他写票。一赔十。哈哈,这傻子送钱来了!” 金老板强忍着狂喜,肥肉乱颤:“好!小哥有胆色,豪气。阿福快写票,押这位小哥挑战破纪录成功,一赔十,全收!” 他生怕苏岩反悔似的,催促着旁边一个记账的伙计。 那伙计飞快地写下一张粗劣的赌票,画了个押。 金老板接过赌票,笑眯眯地递给苏岩,眼神却像在看一只待宰的肥羊:“小哥,收好了。待会儿输了,可别哭鼻子啊。” 他心中笃定,这小子就算有点力气,捏疼了伙计,顶多也就是刚摸到三境门槛,离铁塔熊那三境巅峰的全力一击差得远呢。 这堆金叶子,姓金了。 苏岩接过那张粗糙的赌票,看都没看,随意揣进怀里。 迈步走向了那座精钢测力盘。 排队的人自动给他让开了一条路,眼神复杂。 苏岩在测力盘前站定。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运气鼓劲,摆出夸张的架势。 只是平静地抬起右手,五指张开。 全场屏息。 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哄笑。 “他在摸?” “给测力盘挠痒痒呢?” “金老板,这算不算攻击?要不要给他算一次?” 连金老板都忍不住咧开大嘴,准备宣布“未入三境,力道未达标”了。 就在这满场嘲讽的声浪达到顶峰的瞬间—— 苏岩按在圆盘中心的五指,骤然收拢! 一声颤鸣,陡然从精钢底座中发出。 整个测力盘猛地向下一沉,不堪重负,底座与地面的连接处,坚硬的石板竟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而圆盘中心,那块号称能承受四境以下所有冲击的红纹石—— 刺目欲盲的深红色光芒自内部爆发出来,将整个昏暗的街角映照得一片猩红。 碎裂声密集响起,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测力盘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纹。 轰然爆碎。 这……这他娘的是什么力量? 怪物吗? 烟尘缓缓飘散。 苏岩强忍剧痛,撑着面无表情收回手掌。 为了装逼。 也为了自己投出去的钱。 更为了事后对于本地势力的掌控。 自己右手指骨裂三根,腕骨微裂。 皮下血管爆裂,整只手瞬间肿成紫黑色。 三日之内,这只手恐怕连筷子都拿不稳。 金老板脸上的肥肉疯狂地抽搐着,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惨白。 “这不可能!你作弊!你肯定用了什么邪法!” “给我抓住这个砸场子的,那赌票不算!” 金老板身后的几个打手和那个叫阿福的记账伙计,也被这巨额的债务吓懵了,听到老板的嘶吼,下意识地就想围上去。 那些输了钱的赌徒,此刻也找到了宣泄口,纷纷叫嚷起来。 “对,抓住他,赔钱!” “敢在金老板地盘耍花招,活腻了!” 群情激愤,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苏岩缓缓地,抬起了右脚,重重向下一踏。 整个喧嚣的街角,瞬间只剩下粗重惊恐的喘息。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最深处的恐惧。 “金……金刚……威压?” 一个趴在地上、勉强还能抬头的本地老修士,面无人色,充满了极致的骇然,“四境金刚境。天……他才十几岁?!” 之所以没有借助摄魂珠强入伪五境,一是因为反噬太大,二则因为若装得太过,恐怕会被更多眼睛盯上。 作为武道第四境,锤炼肉身如金刚不坏。 这是足以在军中担任统领、在地方开宗立派的真正高手。 多少三境武夫卡在门槛前耗尽一生也无法踏入。 而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 放眼整个大梁年轻一辈,能在二十岁前踏入四境的,哪一个不是名震天下的绝世天骄? 哪一个不是出身顶级仙阀、坐拥无尽资源? 哪一个不是被登龙台寄予厚望的种子? 金老板瘫在破碎的石板上,裤裆瞬间湿了一大片,浓重的骚臭味弥漫开来。 “少侠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狗眼看人低。仓库里所有的钱都给您,只求少侠饶小的一条狗命。” 苏岩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了另一件东西。 啪嗒。 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青色玉佩,被他随意地丢在了金老板面前那堆破碎的石板上。 当这枚玉佩出现在破碎的石板上,“卫”字清晰地映入眼帘。 这枚玉佩,既是祸根,也是护身符。 如今,是时候让它发挥点作用了。 整个死寂的场中,瞬间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青州卫家?” 一个见识稍广、被威压压得趴在地上的行商,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青州第三宗门天机阁下七姓之一,果然是那个卫家。” “我的老天爷……我就说,这般年纪,如此恐怖的金刚境,除了卫家这种顶级仙阀倾力培养的绝世天骄,还能有谁?” 有人猛地拍了一下地面,激动地喊道,看向苏岩的目光再无半分嘲弄,只剩下高山仰止的崇拜和狂热。 人呐,本性如此。 第11章 玄阴教 金老板看着眼前这枚卫家玉佩,再联想到眼前这少年恐怖的实力和那深不可测的背景,浑身一激灵。 他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手脚并用地爬到苏岩脚边,双手捧着那个装着他大半身家的储物袋,高高举过头顶。 “公子神威盖世,打破这测力盘不过是信手拈来!是小的瞎了眼,竟敢质疑公子。这些金子……不不不,是公子的金子,连同小的这点孝敬,请公子务必笑纳,只求公子大人大量,饶过小的这条贱命。” 那些原本被威压压得喘不过气、又惊又怕的围观者,此刻如同找到了主心骨。 “卫公子,小的刚才嘴贱,您就当小的放屁。这是小的孝敬您老的酒钱。” 一个精瘦汉子挣扎着掏出钱袋扔过来。 “卫家天骄果然名不虚传。少年金刚,举世罕见,这是我祖传的一块火纹玉,请公子收下压惊。” 一个老修士哆嗦着解下腰间一块温热的玉佩。 “卫家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怪物?听说他们嫡子卡在三境三年了。” 一时间,谄媚讨好的声浪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认定了: 这个实力恐怖到不像话的少年,必定是青州卫家秘密培养的、准备在登龙台上一鸣惊人的绝世天骄。 “金老板。” 掌柜重重点头:“小的在。” “另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公子您尽管开口。” 苏岩冷声陈述:“利用你的人脉,帮我搜集全城的至阳灵药,越多越好。三日内,送到四海客栈。” “三日若药未齐,我便拆了你的屋宅,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果’。” 金老板怔愣片刻,面露难色。 “卫公子有所不知,黑石堡最近来了批穿黑袍的人,也在收至阳灵药,他们说要用来净化什么的邪气。” …… 四海客栈后院那间充斥着药味和血腥气的通铺里,气氛压抑。 柳殊谣拧干冰冷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李虎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 他的脸色不再是之前的青黑,嘴唇干裂发紫,呼吸微弱。 左肩那道狰狞的伤口,因毒发而肿胀得吓人,边缘的皮肉呈现暗紫色,隐隐有黑气缭绕。 “苏岩哥,” 柳殊谣的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颤抖,看向盘膝坐在炕沿、闭目调息的苏岩,“普通的草药……压不住了。李虎哥的气息越来越弱,刚才还抽搐了一下……” 苏岩缓缓睁开眼。 不久前刚刚击杀了两名监视自己的探子,手上还沾着血印。 他探身,指尖搭上李虎冰冷的手腕。 脉象虚浮紊乱,金老板送来的那些勉强具有阳气的普通药材熬成的药汤,药力杯水车薪。 这时,门外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卫……卫公子,小的金满堂求见。” 金老板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谣妹一愣,虽不知苏岩何时改了姓氏,却也没有多问。 苏岩眼神一冷:“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金老板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挤了进来。 眼珠一转,看到炕上气息奄奄的李虎,他脸上的肥肉哆嗦了一下,连忙又堆起笑容。 “公子吩咐的事,小的不敢怠慢。手下门客及全城能动的眼线都撒出去了。” 他弓着腰,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是这至阳灵药,尤其是您点名要的‘赤阳草’、‘火纹朱果’这等上品,在黑石堡实在是稀罕物。” “说重点。先前你提到的黑袍人,可调查清楚了?”苏岩打断他,目光刮过金老板的脖颈。 金老板一哆嗦,腰弯得更低了: “公子息怒。查清楚了,是‘玄阴教’。这帮穿黑袍的煞星,月前就来了,跟地头蛇‘沙蝎帮’搅和在一起,把持了黑石堡大半的地下交易。他们不知在搞什么名堂,最近像疯了一样,高价搜刮所有能搜刮到的至阳灵药,城里的几家老药铺,库房都被他们清空了。” “玄阴教?” 苏岩眉头微蹙,这个名字透着一股阴邪之气。 倒是与自己的摄魂珠相配。 “对对。” 金老板连连点头,眼中带着深深的忌惮。 “领头的是个干巴老头,都叫他‘阴骨老人’,据说一身毒功邪法,能化人血肉为脓水。手下那些黑袍教徒也个个凶悍,手段狠辣。他们放出话来,说是要布一个什么‘九阴玄煞阵’,需要大量至阳之物作为阵眼,以毒攻毒。净化什么东西的邪气。” 他语焉不详,显然也知之甚少。 “布阵?” 苏岩心头一动。用至阳灵药布阵?这说法本身就透着诡异。 “是啊公子。” 金老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不过,小的打听到一个绝密的消息。就在三日后,有一支从南边火云谷来的商队,会秘密运送一批货进城,其中就有就有您需要的药物。” “虽然数量不多,但用来救治您的弟兄绝对够用。玄阴教的人已经盯上了,听说要在城西废弃的地下场所进行交易,那里是他们一个秘密据点。” “消息可靠?” 苏岩盯着金老板的眼睛,无形的威压让金老板几乎喘不过气。 “千真万确,小的拿脑袋担保。”金老板拍着胸脯。 “只是,小的有些疑惑,您所需药物,为何不派卫家送来?” 苏岩眼神冰冷,尽显威慑,一旁的谣妹都这般模样被吓了一跳。 “不该问的,莫要问。” 金老板自知自己多嘴,连忙致歉。 随即又露出愁容,“公子须得小心谨慎。那地方是龙潭虎穴啊,玄阴教的人肯定重兵把守,小的这点人手……” 苏岩站起身,走到金老板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他。 金老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这位“卫公子”根本就没打算按常理出牌。 第12章 地下角斗场 “公子若欲参与竞价,横插一腿,大概没什么优势。哪怕吃了小人的‘孝敬’,但那玄阴教势在必得,跟他们拼财力怕是不如……”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如半路劫杀!或者在他们交易完成、警惕稍松的时候,雷霆一击。小的可以想办法买通角斗场内部的一个杂役,摸清里面的布置和守卫换岗的时间!” “好。” 苏岩只回了一个字,却让金老板如蒙大赦。 “去办。事成,少不了你的好处。事败……” 他后面的话没说,但金老板已经感觉自己脖子上架了一把无形的刀。 “是!是!小的这就去!” 金老板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玄阴教小门小派,与青州门阀卫家的份量,他还是能分清的。 只要事成,自己不光获利,甚至能攀上遮天树。 房门关上,通铺内重新陷入压抑的寂静。 柳殊谣担忧地看着苏岩:“苏岩哥,那个阴骨老人。” “无妨。” 苏岩目光落在李虎灰败的脸上,又转向窗外黑石堡昏沉的天际。 “这是唯一的路。谣妹,这三日,守好他。无论听到什么动静,不要出来。” “我明白。” 柳殊谣用力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悄悄握紧了袖中那包研磨好的剧毒粉末。 为了防身,也为了能在日后帮到苏岩李虎,她每日沉浸药理知识,更专研毒术。 说来,谣妹在这方面也算天赋异禀,进步飞速。 此刻。 黑石堡西区,一座历经百年冲刷得只剩断壁残垣的巨大圆形角斗场地下深处。 火把的光芒在潮湿的岩壁上跳跃,投下扭曲诡异的影子。 一个身形干瘦、穿着宽大黑袍的老者,正盘膝坐在正中央一块光滑的黑色巨石上。 老东西面庞枯槁,眼窝深陷,便是玄阴教此行主事者——阴骨老人。 他枯瘦的手指正摩挲着一块巴掌大小、不断散发出灼热气息的赤红色矿石,矿石表面布满火焰般的天然纹路。 “火纹玉髓。” “纯度尚可,勉强能压住片刻的反噬了。可惜,还不够精纯。” 一个黑袍教徒快步走到他面前,单膝跪地,恭敬道:“长老,金满堂那边有异动。他手下的人正在四处打听此地的守卫情况,还试图接触我们安插在角斗场里的眼线。” 阴骨老人幽绿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发出不屑的冷笑:“那个黑石堡的地头蛇?哼,贪生怕死的老鼠,看来是被什么过江龙吓破了胆,想借刀杀人,捞些好处。” 他顿了顿,眼中绿芒更盛:“查清楚他背后的人了吗?” 黑袍下属显然也并非等闲,早已将苏岩摸了个底透。 “那个住在四海客栈的年轻人,气息有点意思。金刚境的体魄,却隐隐缠绕着一股极其精纯的阴煞怨力,绝非正道路数。” “卫家什么时候出了这种邪性的子弟?” 老头疑惑。 “属下无能,尚未查明其确切身份。但他随身携带的玉佩,确实是卫家嫡系子弟才有的形制。而且我们派去监视的人,有两个靠近四海客栈后院的,莫名失去了联系,死状像是被某种极其阴寒的力量瞬间冻结了生机。” “瞬间冻结生机?” 阴骨老人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凝重,“卫家的‘冰魄诀’也没这等霸道阴寒。有趣,真是有趣。” 他嘴角咧开一个难看的笑容,“盯紧他。那批货至关重要,不容有失。若他真敢来搅局,正好试试老夫新练成的‘蚀骨阴煞’。不管是真龙还是假凤,进了老夫的煞阵,都得留下点东西。” 翌日。 四海客栈后院的通铺里,药味越来越浓。 柳殊谣几乎不眠不休,用尽一切办法吊着李虎那口气。 正午时分。 金老板再次溜进了通铺。 “公子,确定了。” 他声音急促,“交易就在今晚子时在血狼角斗场地下最深处的困兽窟。守卫分三班,子时换岗时会有不到半炷香的间隙。玄阴教的人大约有二十多个,由阴骨老人亲自主持。那批药材会由火云谷的人带来,当场验货交易。” 他掏出一张用炭笔画得歪歪扭扭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几条曲折的通道和守卫位置。 “这是角斗场废弃的下水道入口,直通困兽窟后方,小的已经买通了看守入口的一个老驼子,他会在亥时三刻放水。” 苏岩接过地图,迅速扫过每一个标记。 “你的任务完成了。留在此地,若我明日未归,你自行逃命。” 金老板脸上的兴奋瞬间僵住,化作惊恐:“公子,那阴骨老人怕是极难对付。” 苏岩不再理会他,看向柳殊谣:“守好他,等我回来。” 柳殊谣用力点头:“苏岩哥,你小心。” 她将一个小布包塞进苏岩手里,里面是她这几天偷偷收集、研磨好的几包烈性毒粉,“这个或许用得上。” 苏岩接过,揣入怀中。 最后看了一眼炕上形同枯槁的李虎,他转身,推开门,身影融入门外渐浓的夜色之中。 亥时三刻,黑石堡西区。 血狼角斗场。 风穿过残破的拱门和看台,发出呜呜的悲鸣。 很是阴森。 苏岩如同壁虎般紧贴在角斗场外侧一处坍塌的石墙阴影下,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收敛了所有气息,就连心跳也压到了最低。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不起眼的排水孔洞里钻了出来,正是金老板买通的那个老驼子。 他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对着苏岩藏身的方向,做了个极其隐蔽的手势。 苏岩无声地滑入那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孔洞。一股浓烈的腐臭和霉味扑面而来。 他沿着这条废弃了不知多少年的下水道,向着角斗场深处潜行。 黑暗对他而言并非障碍,摄魂珠赋予了他超越常人的黑暗视觉,他甚至能看清石壁上滑腻苔藓的纹路。 越往深处,空气越加阴冷潮湿,通道也逐渐变得宽阔,人工开凿的痕迹明显增多。 前方隐隐传来人声和火把的光亮。 第13章 惊觉 苏岩贴在一处转角粗糙的岩壁后,屏息凝神。 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改造岩窟。 这里便是曾经的困兽窟——角斗士上场前最后的囚笼。 此刻,岩窟被数十支插在壁架上的火把照得通明。 窟内泾渭分明地站着两拨人。 左边一拨,约莫七八人,穿着统一的暗红色劲装,显然是火云谷的精锐护卫。 为首的是一个背负双刀的中年汉子,气息沉稳,至少是三境巅峰。 他们身前的地上,放着三个密封的玄铁箱子,箱盖半开,露出里面用特殊玉盒盛放的药材。 即便隔着距离,苏岩也能感受到从那玉盒缝隙中溢散出的精纯火属性能量,炽热而澎湃。 尤其是其中一个玉盒里盛放的一截赤红如血、仿佛有火焰流动的草根,以及另一个玉盒里一枚拳头大小、通体布满玄奥火纹的金红色果实——正是赤阳草心和火纹朱果。 右边,人数更多,足有二十余人。 清一色的宽大黑袍,连面容都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只露出冰冷麻木的眼睛和握着奇形兵刃的手。 为首者,正是盘膝坐在一块黑石上的阴骨老人。 他枯槁的手指正把玩着一颗散发着诡异绿芒的珠子,幽绿的目光贪婪地在火云谷的药材箱子上扫视。 “阴骨长老,货已验明无误。赤阳草心三株,火纹朱果两枚,皆是上品,还有百斤烈阳砂。按照约定,该付尾款了。” 火云谷为首的中年汉子沉声道,声音在空旷的岩窟中回荡。 阴骨老人干笑了两声,声音抓耳:“急什么,刀疤刘。你们火云谷的货,老夫自然是信得过的。” 他慢悠悠地抬起眼皮,“只是,这尾款的数目似乎比之前谈好的,多了一成?” 刀疤刘眉头一皱,眼神冷了下来:“长老莫不是说笑?这多出的一成,是贵教临时要求加急运送的费用。路途遥远,风险剧增,我火云谷的兄弟为此折损了三人!这笔账,难道不该算?” “折损?” 阴骨老人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诮,“刀口舔血的买卖,死几个人不是很正常吗?老夫的蚀骨阴煞也耗费了不少心血。这样吧,尾款且不按原价付,打个七折如何。” “你!” 刀疤刘身后的护卫顿时怒目而视,手按上了刀柄。 刀疤刘脸色铁青,眼中怒火翻腾:“阴骨长老,你这意思是要强抢了?” “强抢?” 阴骨老人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老夫是讲规矩的人。只是这世道艰难,能省则省。刀疤刘,别不识抬举。这里是黑石堡,不是你们火云谷。” 气氛瞬间紧绷。 火云谷众人刀剑出鞘半寸,森然寒光闪烁。 玄阴教徒则微微前倾身体,黑袍下隐隐有黑气涌动,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弥漫开来,岩窟内的温度骤降,连火把的光芒都仿佛黯淡了几分。 就在这剑拔弩张、随时可能火并的关头。 “咳咳……” 一声突兀的咳嗽,打破了岩窟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岩窟入口的方向。 正是苏岩。 按照原先设想,他的确是想等两败俱伤后出场。 可谁知那摄魂珠中,竟有一位将军看不惯苏岩这般苟住的做派,强行让他发出动静声响。 “小家伙,有我们的助力,何须低调隐藏?” 这声音出现在苏岩的脑海中。 “娘的,说的轻松,动用你们的力量,废的可是劳资的寿元。” 苏岩无力吐槽一声,可眼下,自己为了李虎,也不得不再度借助摄魂珠的力量。 “谁?!” “哪来的小子?找死吗!” 火云谷和玄阴教的护卫几乎同时厉喝出声,刀剑瞬间完全出鞘,冰冷的杀气瞬间锁定了这个不速之客。 阴骨老人瞬间明白了眼前之人是谁,上下打量,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呵,这秘密据点倒成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地方了。” 他话音一落,离入口最近的两个黑袍教徒立刻如同鬼影般扑出。 他们没有使用兵刃,枯瘦的爪子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直抓苏岩的双肩,动作迅捷狠辣,显然是想生擒活捉,拷问来历。 苏岩仿佛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忘了躲闪。 就在那两只枯爪即将触及他肩膀的刹那—— 苏岩眼中的畏缩和病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兴奋。 他被摄魂珠掌控了躯体,又生一撮白发的同时,迈入伪五境! 至少可以持续五十息。 但此役过后,神志清醒的他大概会为自己流失的寿元痛心不已。 砰!砰! 两声沉闷得如同重锤擂鼓的巨响在岩窟中炸开。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两个扑上来的黑袍教徒,以比扑出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 他们的胸膛,清晰地凹陷下去一个恐怖的拳印。 整个胸腔的骨骼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瞬间挤压成粉末。 鲜血混合着碎裂的内脏碎片从他们口中狂喷而出,如同两朵凄艳的血花在空中绽放。 两具彻底扭曲变形的尸体重重砸落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生机。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一幕惊呆了。 无论是火云谷的刀疤刘,还是他身后的护卫,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依旧站在原地、缓缓收回拳头的“病弱”青年。 “什么人?” 刀疤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惊悸。 这种瞬间秒杀两个至少三境好手的恐怖力量,绝非寻常。 阴骨老人连连拍手。 “好,好得很。” 他缓缓站起身,幽绿的目光死死锁定苏岩,如同毒蛇盯上了猎物。 苏岩直接越过阴骨老人,落在了火云谷护卫身前那三个玄铁箱子上,尤其是那盛放着赤阳草心和火纹朱果的玉盒。 “药,我要了。” 他开口,声音平淡,却很霸道。 够装。 “狂妄!” 刀疤刘勃然大怒,被轻视的羞辱感瞬间压过了刚才的惊悸,“哪来的野种,也敢觊觎我火云谷的货。” 阴骨老人更是怒极反笑,枯瘦的手掌猛地抬起,掌心那枚绿芒珠子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幽光,“不管你是谁,敢在老夫面前杀人夺宝,今日就把你的骨头,炼进我的蚀骨镜里。” 第14章 追杀 “玄阴教徒,结阵。给我拿下他,生死勿论。” 阴骨老人厉声咆哮。 霎时间,岩窟内剩余的十几个黑袍教徒齐声发出如同野兽般的低吼,黑袍鼓荡,浓郁的黑气从他们身上喷涌而出,迅速连成一片。 整个岩窟的光线瞬间黯淡下来,一个由森森鬼气构成的巨大骷髅虚影,在教徒们头顶隐隐浮现,空洞的眼窝死死锁定苏岩。 “蚀骨阴煞阵。” 刀疤刘脸色剧变,下意识地带着手下护卫后退几步,拉开距离,眼中充满了忌惮。 这邪阵凶名赫赫,能侵蚀生机,腐化筋骨。 面对这扑面而来的恐怖阴煞之气,苏岩体内,那被压制了许久的摄魂珠,仿佛感受到了挑衅和“食物”的气息。 摄魂珠的震颤猛地从苏岩体内爆发出来。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所有生灵的灵魂深处。 嗡!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些结成“蚀骨阴煞阵”的黑袍教徒。 他们周身翻腾的黑气猛地一滞,头顶那刚刚凝聚成形的巨大骷髅虚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瞬间扭曲崩散。 所有教徒身体剧震,动作瞬间僵硬,眼中那麻木冰冷的光芒被极致的恐惧所取代。 离苏岩最近的几个教徒,更是七窍之中猛地渗出粘稠的黑血,眼珠瞬间翻白。 整个煞阵,还未发挥威力,便被这源自摄魂珠本源、凝聚了鬼哭峡十二万亡魂战场煞气的恐怖尖啸,冲击得摇摇欲坠,溃不成军。 “什么?!” 阴骨老人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他手中的“蚀骨镜”绿芒疯狂闪烁,替他抵挡住了大部分的灵魂冲击,但那股纯粹到极致的阴煞怨力,却让他体内的阴毒功法都产生了一丝本能的战栗。 这绝非金刚境体修能拥有的力量。 连他这半步五境灵识都难以抵抗。 “好好好!” 惊骇之后,是滔天的暴怒和贪婪。 “小辈,不管你用了什么邪门歪道,今日老夫必抽你魂魄,夺你法宝。” 他枯瘦的手掌猛地一握,蚀骨珠绿光大盛。 “百鬼噬心!” 嗤嗤嗤。 无数道细如牛毛的丝线,如同活物般从蚀骨珠中爆射而出。 直接缠向苏岩的身体和头颅。 这些绿丝带着极致的阴毒和腐蚀之力,一旦沾身,便会钻入骨髓,啃噬灵魂。 面对这歹毒诡异的攻击,苏岩眼中血光一闪。 他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轰! 一股更加狂暴凶戾的气息从他身上冲天而起。 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红色纹路。 这些纹路交织缠绕,在他体表形成了一层薄而坚韧、仿佛由无数冤魂血肉凝聚而成的暗红“甲胄”。 修罗煞体。 全力催动。 那些缠绕而来的惨绿丝线,撞在这层暗红煞甲上,发出烙铁灼烧皮肉般的刺耳声响。 暗红煞甲被腐蚀出缕缕青烟,剧烈波动,却硬生生地将那歹毒的绿丝阻挡在外,无法侵入分毫。 “给我破。” 苏岩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他双拳紧握,暗红色的煞气如同火焰般在拳锋上燃烧。 目标,并非阴骨老人,而是那三个装着药材的玄铁箱子。 “你敢!” 刀疤刘和阴骨老人同时发出惊怒交加的厉喝。 刀疤刘反应最快,双刀瞬间出鞘,化作两道匹练般的寒光,交叉斩向苏岩轰出的拳风。 作为商队首领,自身拥有四境金刚修为,本是与苏岩齐平。 可在摄魂珠加持下,他的境界已然不够看。 他身后几个反应过来的火云谷护卫也怒吼着扑上,刀剑齐出,试图拦截。 阴骨老人更是怒极,蚀骨镜光芒再涨,更多的惨绿丝线如同毒蛇般缠绕向苏岩,同时左手五指成爪。 隔空一抓,一只由浓郁黑气构成的巨大鬼爪,带着刺骨的阴风和凄厉的鬼啸,后发先至,抓向苏岩的后心。 前后夹击,杀招尽出。 轰!轰! 两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几乎同时爆发。 第一声,是苏岩那凝聚了全部煞力的一拳,狠狠轰在了三个玄铁箱子前方的地面上。 恐怖的力量如同陨石坠地。 坚硬的岩石地面如同蛛网般寸寸皲裂,狂暴的冲击波混合着碎石和暗红煞气,如同海啸般向四周狂涌。 两个二境巅峰的火云谷护卫,连人带刀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直接掀飞出去,人在空中便鲜血狂喷,筋骨断裂。 刀疤刘的双刀斩在冲击波上,发出金铁交鸣的刺耳声响,火星四溅。 他闷哼一声,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刀身传来,双臂剧痛,虎口崩裂,双刀险些脱手,整个人被震得连连后退。 三个沉重的玄铁箱子也被这股力量震得离地飞起。 而第二声巨响,则是阴骨老人那巨大的鬼爪,结结实实地抓在了苏岩的后背上。 砰! 苏岩体表那层暗红煞甲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被撕开数道裂痕。 苏岩身体剧震,脸色瞬间一白,嘴角溢出一缕暗红色的鲜血。 修罗煞体虽强,硬抗半步五境灵识高手的含怒一击,也绝不好受。 老鬼持续发力。 “噗!” 苏岩再也压制不住,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开始模糊扭曲。 强行催动摄魂珠反噬的隐患,加上这致命的一击,几乎要将他彻底击垮。 借着被鬼爪轰飞的巨大冲击力,苏岩强提最后一口修罗煞气,身形在半空中诡异地一扭,朝着那被震飞的玄铁小箱子扑去。 “休想!” 刀疤刘也红了眼,这批货要是丢了,他回去也无法交代。 双刀划出森冷弧光,封死了苏岩前扑的路线:“留下命来!” 前后左右,杀机密布。 苏岩已是强弩之末。 五十息已过,摄魂珠的力量只能支持自己最后出招。 体内残存的、连同摄魂珠深处被强行引动的最后一股狂暴怨煞之力,毫无保留地尽数灌注到右臂之中。 整条手臂瞬间膨胀了一圈,皮肤下的暗红煞纹如同活过来的岩浆般剧烈蠕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给我——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