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禁欲佛子附身后,她在侯府杀疯了》 第二十二章 他一定是疯了,居然会觉得她可爱 看着曹管事和小漕工期盼的眼神,沈知意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她提裙迈入羊圈,看着那匹战马发愁。 “哼哧。” 马儿突然打了个喷嚏。 沈知意偏头一望,正好对上一张桀骜不驯的马脸。 豁,还是老熟人! 这不就是拖着她跑了一路,又被菩萨几个口哨使唤走的疯马吗? 沈知意连忙转身问小漕工。 “送马来的人呢?” 小漕工被问懵了,半晌才答上来。 “那人一脸络腮胡子,体型中等,穿着一身褐色衣衫,小的瞧着就是个做体力活儿的。” “可知对方名姓?” 小漕工摇了摇头。 看来,送回去是不可能了。 只能想办法运走。 她正为难呢,耳边蓦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只管运,若出了事,我自会担当。” 沈知意正在想事情,被蓦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 很快,她反应过来。 是那位菩萨! 裴迦叶这会儿也很头疼。 他知道沈家生意做得大,但没想到居然连漕运都是沈家在负责。 以沈家父女的脾性,多半会为了自保把马交出去。 沈知意这会儿只觉得头皮发麻,小声探究着问。 “菩萨,这匹马,是您要运的?” “是。” “那您知不知道,这匹马的来历?” “知道。” “菩萨,这事很难办啊。” “可以加钱。” 沈知意:“……” 这是钱的事儿吗? “运费五十两。” “菩萨,这就不是银子的事。” “一百两。” “运!您要运哪儿?保管运到!” 钱不钱的都是其次,她主要是想还菩萨的人情! “只要它别被人捉回京都,运哪儿都成。” 战马失踪可不是小事。 公主府肯定会派人严查。 那菩萨的意思,就是得把马儿送到一个公主府查不到的地方咯。 看来这目的地,她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姑……姑娘。” 耳边传来曹总管担忧的声音。 沈知意对着一匹马儿絮叨着什么菩萨,什么来历的。 莫不是被气疯了? 沈知意这才回神,伸手拍拍马儿屁股,思索对策。 裴迦叶看得心疼,赶紧提醒。 “小心些,它受伤了。” 沈知意缩回手,仔细检查才发现,马儿鬃毛下,有许多大小不一的伤口。 最新的一道,又圆又深。 怪不得这马会发疯。 也怪不得菩萨非要把它运出京都。 它在京都被这样虐待,不要几年,就会死的。 沈知意眼珠子乌溜溜转了几下,有了主意。 她退出羊圈,对曹管事吩咐道。 “备马车。” “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驿站。” 马车里。 没有外人,沈知意总算能放开声音。 “这匹马,绝对不能走漕运。” “且不说水路关卡盘查,就我爹那关都过不了。” 裴迦叶没有答话。 他既然敢来找沈知意,自然想好了应对之策。 不过,他现在更想听听沈知意的谋划。 “那这和驿馆有什么关系?” 沈知意解释道: “去驿馆找沐王府啊。” “北方年年征战,朝廷每年都要拨马。此次沐王府的姑娘进京,就是为取马而来。” “那么多战马里,混进一匹,谁能数得清?” 这还是那天她听沐王府的姑娘们随口聊天,无意间听到的。 裴迦叶语带怀疑。 “你确定沐王府会帮你?” 他倒是不怀疑沐王府姑娘的人品。 他与沐王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一位幽默风趣,豁达爽朗的长辈。 他府上的人,品性自然不用说。 只是…… 沈知意竟然直接说出他的担忧。 “此事涉及公主府,正常人都会选择明哲保身,不蹚浑水,我的确有可能吃闭门羹。” “那你还……” “试试嘛!”沈知意眼睛里亮晶晶的。 “做生意就是这样,不试试永远不可能,试试兴许就成了呢。” 裴迦叶张张嘴想说什么,被沈知意抢了先。 “放心吧,我既然接下菩萨的委托,自然为您把事办好。” “至于怎么办成的,您就不用费心了。” 裴迦叶不再多说。 他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小姑娘。 她很瘦,身量比起同龄人也偏小, 五官倒是标致,可惜皮肤蜡黄,以至于整个人看上去总是灰尘扑扑的, 一看就是长时间在外奔波,风霜摧残的。 可那双眼睛,是真的好看。 又大又亮,一旦笑开,眼神闪烁,像是有星光碎在其间。 裴迦叶不自觉跟着弯起嘴角。 他一定是疯了。 居然会觉得这姑娘,有点可爱。 …… 赶到驿馆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可听说她要来,沐王府的姑娘们都没歇息,早早在门口笑着等着。 裴迦叶不想打扰她和姐妹说话,告辞后便念口诀离开了。 他这般体贴,让沈知意颇为意外。 这菩萨,还挺通人情的。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 沈知意刚向长安郡主说明原委,对方便一口应下了。 “好。” 郡主答应得这么快,沈知意反倒慌了。 “那可是战马,还是公主府出来的,您要不要再犹豫一下?” 长安郡主一掌拍在她的肩膀上。 “哎呀,我说小十三你怎么娘们唧唧的。” “我说能行就行,就算被公主府查到,我也不会把你供出来。” 这是供不供出来的事吗? 看穿她的焦虑,长安郡主朝她偷偷眨眨眼,笑道: “放心吧,就算公主府查到我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你当沐王府这么多年是吃干饭的?” 沐王镇守边疆,民心所向,又手握重兵。 若不是沐王不喜权力,当初主动请旨调离京都,这龙椅上坐的是谁,还真不一定。 在来之前,这些因素,沈知意自然是都考虑到了。 只是如今萧长安这般坦诚,反倒让她之前的顾虑谋划显得十分卑鄙。 沈知意起身,向长安郡主鞠躬行礼。 长安郡主忙扶她。 “哎哟,我就烦你们京都人这些礼来礼去的。” 她笑道: “昨儿个我进宫去见了太后娘娘,她留我在京都多玩几个月,还说要给我觅个好夫婿呢。” “以后,就请小十三,多多照顾了。” 长安郡主性格豪爽,沈知意也喜欢。 听说她能留下来,她自然开心。 只是…… 在京都寻夫婿,是认真的吗? 这地儿,花心大萝卜一大堆,好男人可真没几个。 看穿她眼神里的担忧,长安郡主笑道: “太后娘娘可是和我说了不少人选呢。” “其中有一个,说得我都心动了。” “姓宁,叫什么宁藏修的。” 第二十三章 她只希望,这辈子别和这种人扯上关系才好 一听到宁藏修这三个字,沈知意就皱起了眉头。 这位可是个凶名在外的主。 京都小儿半夜啼哭,父母都会用“宁大人来了。”吓唬孩子。 “传闻他性格乖戾,凶狠残暴,实非良配。” 不承想长安郡主点点头,眼神里全是兴奋。 “我知道。” “若不凶狠,我还不要呢。” “我倒想看看,是他这个京都武状元厉害,还是我这个北疆第一勇士厉害。” 说话间,还对空气做一个勾拳,又一个扫腿比画了一套。 眼神里没有对男女之情的向往,只有战胜魔王的渴望。 沈知意:“……” 郡主您这不是找夫婿,是找沙包吧。 …… 从驿馆出来,暮色已深。 沈知意登上马车,反身和站在门口的姑娘们告别。 这一幕,全落在角落里猫着身子窥伺的夜行人眼中。 他眼神一凛,反身跃上屋檐,踩着朱瓦红墙,如猫儿一般稳稳落进公主府后院。 院内,灯火通明。 一个满脸血污的女人,正被人摁在冷板凳上,一根根生生地拔掉指甲。 院中惨叫声连连,腥甜的血腥味充斥鼻尖。 满院伺候奴仆,均佝偻着肩,面无表情。 夜行人行至那亮着灯的殿宇前,等人传报后才跨步走进。 玉屏风后,红绡帐内,白肉红被翻涌,女人的调笑和男人的喘息交织,浓烈的暖香味扑面而来。 夜行人只是个小小暗卫,哪敢再上前,刚跨过门槛就跪下了。 “禀公主,戌时三刻,沈家女来拜访过长安郡主,一个时辰后才离开。” 明玉公主慵懒的声音从帐内传出。 “沈家女?追裴二追得人尽皆知的那个?” “正是。” 偏在此时,门外惨叫声戛然而止。 公主不悦地骂道。 “怎么回事?本公主准许你们停了吗?” 一个老嬷嬷忙推门进来。 “公主,人昏死过去了。” “不过,昏死之前,她已经招了。” “您在行宫沐浴那日,隔间的确有人使用。” “那人是郡主安排的,宫女不知她的身份,只知是个姑娘,姓沈。” 帐内声音越来越冷。 “姓沈?京都能有几个姓沈的!好你个沈知意!” 一只手愤怒地挥开红绡帐,穿着清凉的明玉公主赤脚走下床来。 “来人!给本宫把那不知死活的臭女人绑来!” “公主息怒!那沈知意和郡主关系不菲,在京都也小有名声,贸然去抓,恐动静太大。” “蠢货!明着不行,不会来暗的吗?区区一个商女,消失了又有几个人在乎?” “是,公主英明。” …… 沈知意起了个大早。 月儿一边伺候她洗漱,一边和她说一些奇闻异事。 “听说有个宫女夜半外出,被狼群咬死了。被发现的时候身上没一块好肉,死得那叫一个凄惨。姑娘您说,这京城人这么多,怎么还有狼呢?” 沈知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间或搭一句嘴。 “有狼不算稀奇,宫女半夜出现在荒郊野岭,才是稀奇。” 月儿瞪大了眼睛,满脸稀奇地看着她。 “欸!姑娘您的话和刑部宁大人说的一模一样。这难道就是英雄所见略同?” 宁大人? 沈知意蹙了蹙眉。 最近怎么总听到这个名字。 行商之人,一怕天灾,二怕恶吏。 特别是宁藏修这种,铁面无情,臭名昭著的活阎王。 她只希望,这辈子别和这种人扯上关系才好。 因着这份不安,她连奇闻也没了兴致,打发月儿出去了。 没多久,月儿便又回来了,满脸惊慌。 “姑娘,大事不好了。管事们都围在门口,嚷嚷着见您呢!” 大门一打开,鼎沸的人声涌进来。 眼前人头攒动,如菜市场般热闹的场面,着实把沈知意吓了一跳。 打眼一瞧,全是她接手裴家家业后,招进来的掌柜长工们。 一见到她,这群人就跟见到救星一般,围上来。 “姑娘,您可一定要救救咱们啊。” “裴夫人昨儿个才接手生意,账还没理明白了,就给我们立规矩了。” “是啊,夫人让我们晨昏定省来请安也就罢了。可这每一笔开销都要先盖章过目才能支取,可着实要了我们的命根子了。” “卖布的要抢新花样,卖米的要抢农时。您是知道的,商机不等人,差一天可就亏大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人头疼。 “够了!” “谁家的事找谁去,找我们姑娘闹有何用!” 还好月儿嗓门够大,一声如雷般的呵斥让众人都安分下来。 沈知意看着众人殷切的眼神,很是为难,转过身去,不忍再看。 一个老掌柜率先跪下来,紧接着,其他人也跟着下跪,乌泱泱地跪了一地。 “姑娘,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裴家的产业是和您没关系,可我们都是姑娘您一手栽培的呀!难道您忍心看着我们饿死吗?” “是啊姑娘,这些铺子,可都是您的心血啊!” 便是在外凶恶惯了的月儿,此刻也摆不出冷脸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主子。 “月儿。” 听到姑娘在唤自己,月儿忙弯腰恭听。 “奴婢在。” “备马车,去裴府。” 月儿心中一颤,她抬眼看着沈知意。 她家姑娘,瘦瘦小小的,跟个豆芽菜似的,一阵风都能吹倒。 裴家真会愿意听她的么? …… 裴府大夫人院子。 一个婆子急步走过回廊,不容丫鬟通报,掀帘走进房中。 见到正在用膳的裴夫人,忙不迭说道: “夫人,沈府门前的人,都退了。” “说道也怪,那沈知意一露面,那些人就跟见着救星一样。明明夫人才是他们的主子,一个个的,连大小王都分不清!” “听说她正带人往裴府来,想必,是想来劝您收回成命呢。” 裴夫人放下手里的半碗粥,脸色比锅底还黑。 “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管我裴府的闲事!” “派人在门口守着,她只要敢来,就先让她在门口等半个时辰,好好挫挫她的锐气!” “是。” 裴夫人戴上最华贵的首饰,穿上新做的衣裳,如临大敌般严阵以待。 可从晨雾初升等到日上三竿,门外都没动静。 她顿生疑窦,派人出去打听。没多时,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夫人,沈姑娘来了。” “人呢?” “她……她直接去见老太太了。” “什么!” …… 屋内,沉寂无声。 一缕孤烟,自铜兽鼎炉蜿蜒盘旋。 沈知意跪在鼎炉旁,低着头,佝偻着背,很是低眉顺眼。 “咔嚓”一声,盖碟重重落在盖碗之上,紧接着,是老人低沉的质问。 “你先是算计烬儿,如今又将家产交还,看来是铁了心要和我裴家断绝来往。” 她俯身行礼,额头可在石板上,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 “老太太明鉴,我从不敢算计二郎。只是,自从知道二郎和宁家定亲之后,我爹那边就断了钱庄给沈家的银子。” “至于昨天……我也没料到夫人会去粮铺。都怪我嘴笨不会说话,没能及时劝阻夫人,不然也不会闹到不移交家产无法收场的地步。” 老太太瞥了眼她磕红了的额头,见她一副逆来顺受,潸然欲泣的模样,只觉得心中发堵。 这几件事下来,她总觉得眼前这小姑娘没有表现得那么好糊弄。 可她也没有证据。 “以前我是看你将家业打理得不错,惜才,才想着留你在府中。” “如今你既然已将家业还回,这婚事……” 裴老太太话未落音,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进来。 “报老太太,宁夫人来了!嚷嚷着让您给个说法呢!” 裴老太太哪里还顾得上沈知意,忙让人扶着她出去接见贵客。 他们都没发现,跪在地上的沈知意,嘴角悄悄露出一抹轻笑。 该来的,终于来了。 第二十四章 在他心里,人人都能压她一头 裴府的路,沈知意很熟。 毕竟当时裴府修缮时,一砖一瓦都是她掏的银子。 所以,哪怕没人带路,她也很轻易地找到了客房。 厅内,宁夫人满脸怒火,就差没将“兴师问罪”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哪怕被骂得狗血淋头,裴老太太和裴夫人依旧陪着笑耐心哄着,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沈知意站在檐下,冷眼旁观。 人和人到底是不一样。 她还记得,她娘来裴府那一回。 裴家门房当她娘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把她晾在门外大半日。 最后,她娘连门都未得进便走了。 事后,也只得裴老太太一句不咸不淡的:下人们不懂礼数。 她原以为,老太太和夫人都是豪门贵妇人,有身份,要脸面。 所以不好意思低头,拉不下脸道歉。 可看看她们现在对宁夫人的态度。 骂不还口,殷勤小心。 “您息怒,都是手底下人不知事,惊扰贵驾,实在抱歉。” 宁夫人半分颜面都没给她们留。 “既然不知事就该严加管教!他们堵在宁府门前,一口一个让我芙儿为他们做主!我闺女还没嫁进你们宁家呢,就要为你们擦屁股了?” 沈知意站的角度,能正好看到裴老太太瞪了裴夫人一眼。 后者急得满头大汗。 可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她太急了,急着立威,急着清除沈知意的痕迹。 裴夫人把管理后宅的规矩,原封不动地搬到生意场上, 以为这样就可以独揽大权。 可她忘了,后宅里的丫鬟是签了卖身契,所以任打任骂,没有怨言。 铺子里的可不一样。 新规矩刚下来的第一天,几大掌柜的就带头闹起来了。 裴府拒而不见,他们就找能说得上话的地方。 裴夫人不顾底下人死活胡来的时候, 大概也没料到这火会烧到自己身上吧。 眼瞧着她现在伏小做低,手足无措。 沈知意讥讽一笑,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温度。 还真是,虱子不爬到身上不知痒,刀子不落到头上不知疼。 “沈!知!意!” 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怒吼。 肩膀被一只大手钳住,逼得她回头。 裴烬愤怒的眉眼,猝不及防地出现。 他眼中盛满怒火,嘴里每蹦出一个字,都跟着“咔咔”的磨牙声。 “是你让人去宁府的。” 不是疑问,是肯定。 在他裴烬心里,她就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的人? 那他…… 看人挺准的。 不过,沈知意可没让人去宁府。 她只是在来裴家之前,召了几个管事谈心。 她为他们点名要害,告诉这些管事: 只有把高高在上的主子拉下水,逼得贵人们不得不谈的时候,底下人的诉求,才会被尊重重视。 至于闹去宁家,那都是掌柜们的自由发挥,和她确无半分关系。 所以,她面色坦然,无半分愧色。 “二爷莫要冤枉人。” “裴家家产我已尽数归还,早无权指使任何人。” “二爷与其在我浪费功夫,不如去问问,那些掌柜的遇了事,为何不来求助主母,反倒闹去八竿子打不着的宁府。” 沈知意是好心提醒,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可这话落在裴烬耳朵里,就变了味。 “沈知意,你能耐了!” “先是欺负芙妹,如今竟然还敢嘲讽我娘?” “她们,一个是你未来主母,一个是你未来婆婆。” “你哪怕有半点敬畏之心,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来!” 沈知意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她就不该嘴贱提醒,裴家死活,与她何干。 她在心里默默劝自己:莫与傻瓜论长短。 她收敛住脾气,低眉顺首认错。 “是,二爷教训得是,我知错了。” 她再管裴家铺子的事,她就是猪! 裴烬看着眼前的女人,虽一如既往地听话,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半威胁半劝道: “你做任何事我都能容忍你,但娘和芙儿是我的底线。” “以后,不得再这般耍小性子。” 这话听着耳熟,若她没记错的话,这些年他还说过: 老太太是他的底线,家族是他的底线…… 便是裴府有点年头的丫鬟嬷嬷,他都会让她忍让三分。 如今又多了个宁芙。 原来,在他心里,人人都能压她一头。 沈知意笑着,笑出泪来。 她现在无比庆幸,他们的开始只是一笔交易。 她算计他的家世,沉溺于他的才学容貌。 她幻想过嫁给他后,扶他直上青云,陪他相守到老。 唯独,没奢求过他的真心。 如今,放弃起来,反倒轻松。 所以,裴烬此刻对她是容忍还是计较,她都不在乎了。 毕竟他从来都懒得听她多说一句,懒得多看她一眼。 那她又何必多费唇舌。 她顺着他的话, “是,谨记二爷教诲。” 她的语气淡漠疏离,裴烬不是听不出来。 一拳打在棉花上,他只觉无能为力,心里堵得慌。 “这里没你的事,退下吧。” “免得宁伯母看到你生气。” 沈知意自嘲一笑:瞧,语气难得柔和一回,还是怕她碍了人的眼。 和裴烬相处越久,她就越觉得自己当初眼瞎。 光顾着看学问、家世,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人品。 她目送着裴烬走入正厅,听着他向宁夫人保证: “此事我定彻查,给您一个交代。” “交代,你能怎么交代!” “闹事之人,一律打发,永不录用!” 再往后,沈知意就听不下去了,她转身往后院走,月儿小跑着追上来。 “姑娘您当真任由二爷胡来,不去劝劝吗?” 就连月儿都知道,越是闹得急的,越是想把生意做好的。 把这些人开了,铺子货再好,客源再多,生意也只会一落千丈。 沈知意耸耸肩, “那是裴家的产业,我们只是外人,无权置喙。” 月儿瞪大眼,疑惑地看着自家姑娘。 “可您今天来,难道不是来劝裴夫人收回成命的?” “谁说我要来劝她了?裴家铺子是死是活,和我们有干系吗?” 她从头到尾,都是冲着裴老太太和裴伽叶而来。 逼婚,才是她的目的。 第二十五章 你还委屈上了 至于裴家那些家产…… 在签下切结书的时候,她也就放下了。 “奴婢还以为,您会放不下那些铺子呢。” “执着于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叫庸人自扰。” 铺子如是, 人,亦如是。 想到沈府门外那些殷切渴求的眼神,她顿了顿,吩咐: “交代下去,凡是在裴家铺子做工被开者,沈家无条件录用,待遇同前。” “是!” …… 裴老太太和裴夫人忙着接待贵客,沈知意就这样被晾着。 早间她只用了半个馍馍就出门了,到了晚间饿得前胸贴后背,脚步虚浮,走路都有些摇摇欲坠。 她派月儿去催问,得到的只有麻木冷漠的:“老太太说了,姑娘稍候。” 一句稍候,她可是等了一整天! 月儿的小脸鼓成了包子。 “姑娘,奴婢刚才去厨房,想讨个馒头,他们都不肯给。” “哼!他们大鱼大肉,一点都不顾咱们,几个意思!” 沈知意冷冷一笑。 “还能几个意思,下马威呗。” 这是裴家惯用的手段了。 以前,只要她稍有不如他们意的地方,晾着、饿着、冷落着都是家常便饭。 豪门贵族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种,让人拿不到把柄,又能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的阴招。 沈知意站起身,起得猛了,眼前昏昏沉沉的。 还好月儿手快,扶住了她。 她勉强稳住心神,对月儿投以一个虚弱的笑容, “走吧……” “咱们不等老太太了?” “等了一天,该给长辈的体面都给足了。” 再等下去,那就是傻了。 左右眼下,着急的人不是她。 老太太迟早有一天,会和她坐下来谈婚事的。 刚走到穿花回廊,远远听到欢声笑语。 是裴老太太,裴夫人和裴烬正送宁夫人出门。 月儿暗骂一声晦气,询问她要不要换条路。 沈知意面色如常。 “为何要避?我见不得人吗?” 她迈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刚绕过拐角,撞上一堵肉墙。 她没防备,被重重弹回,踉跄着跌坐在地上。 手肘挫到地板,细细密密,针扎般的痛楚传来,她捂住手,抬头瞪挡路的罪魁祸首。 裴烬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影子结结实实地盖在她的身上。 他的声音生冷,不近人情。 “我说过,让你安分,你非要往宁伯母跟前凑!你是半点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她今日见他两回,就听他维护了宁家两回。 沈知意无视他眼中腾腾怒火,在月儿的帮扶下站起身来。 她水米未进,又跌了一跤,脚软得厉害,月儿用背撑着她,才帮她勉强站稳。 即便如此难受,她还朝裴烬行了礼,咬牙不在他面前露出一丝怯弱来。 “二爷如无别事,请恕我先行告退。” 裴烬做好了她会吵、会闹、会胡搅蛮缠的准备。 唯独没料到她这么安静。 深藏在心中的隐隐不安死灰复燃,像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住他的心脏。 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攒紧,喉头发涩。 “为何不通报祖母,自行离开?” “不想等,便不等了。” 她这是在说老太太,还是在说他? 她这副冷淡的模样,令他很不舒服。 她可以愚笨粗俗,不知礼数,唯独不能像现在这样,如蒙着一层雾,看不清。 他彻底黑了脸。 “沈知意,我给你脸了?” “从我中状元起,你就摆着一副要死不活的脸给谁看?” 为了给她善后,他在宁夫人面前赔罪道歉,笑得脸都僵了。 她呢? 不仅不领情,还一副疏离淡漠的态度! 累积的不快,尽数化为喷薄而出的恶语。 “是你追着求我娶你的,如今你还拿上乔了!” 沈知意被骂得踉跄站不稳,一张脸疼得惨白。 可他的质问,一点都没少,如海啸般排山倒海而来。 “少在我面前装柔弱!” “芙妹才是无辜,被你三番五次算计。她修养好,不与你计较,你还委屈上了。” “以后再让我发现你算计宁府,算计芙妹,定不轻饶!” 沈知意不回他,他又伸手过来拽她。 还好月儿拦住了他。 月儿实在听不下去了,出言回怼。 “裴二爷!我家姑娘不是你家的丫鬟,少呼来喝去的!” “还有,以后府上若是穷到揭不开锅了,就通知一声,我好给我家姑娘多备点干粮。” “头一次见到上门做客,把人饿到走不动的。” 沈知意又疼又虚,完全没力气压制月儿。 月儿甩开了膀子好一阵嘲讽,完后把沈知意往背上一撂,脚步如飞,冲出侯府。 一上车,就赶紧催促车夫:“快,快走。” 沈知意虚弱一笑:“方才骂人的气势呢?” 月儿挠着后脑勺,笑声憨厚: “那不是听二爷骂您,没忍住嘛。骂完了才想起是人家地盘,奴婢皮糙肉厚的不怕打,姑娘可不能再受伤了。” 月儿吐吐舌头,后知后觉地问道: “姑娘,奴婢是不是又冲动了?” 沈知意伸出手,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无妨。” 反正以后,她和裴烬再无瓜葛。 骂就骂了。 …… 裴老太太和裴夫人送走宁夫人回房,刚坐下还没聊两句。 就听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裴烬黑沉着脸,掀帘走进来。 他见到裴夫人,张嘴便是质问。 “母亲,是不是你让人晾着沈知意,不给水,不给吃食?” 若不是沈知意身边那个丫鬟骂了他,他还不知道沈知意竟然饿了整整一天。 裴老太太盯着裴夫人看了一眼,后者缩着脖子,不敢看她。 她心下了然,藏住心头的无奈,抬眼看向裴烬。 “是我让人做的,如何,你还要对我兴师问罪不成?” 裴烬忙向裴老太太鞠躬行礼。 “孙儿不敢,孙儿只是觉得,堂堂侯府,居然能让客人饿着肚子,于礼不合。” 裴老太太端坐在榻上,神情泰然。 “后宅之事,自有我和你母亲处理。你的当务之急,是稳住宁芙和宁家,不该在一个商女身上浪费太多心神。” “若得罪宁家,失去助力,把你发派到苦寒之地,你的仕途,裴家的前途,就都完了。” 裴烬低着头, 他虽高中状元,可朝廷的任命一直都未曾批下来。 这是悬在他头顶上的一把刀。 他不敢让宁家看到沈知意,不敢给沈知意一个明确的交代,皆因于此。 可是,他没想到老太太会这般对沈知意。 他是暂时给不了沈知意名分,但也绝对没想过放弃她。 她陪了他三年,他绝不会做那种背信弃义之徒。 裴烬强忍着愧疚和不安,咬紧牙关,眼眶红红的。 这一切,都没逃过裴老太太的眼睛。 她本以为,裴烬对沈知意只是玩玩而已。 如今看来,倒像是动真格了。 这可不太妙。 第二十六章 用沈姑娘的嫁妆为二少爷办婚宴 “好了,祖母知道沈知意对裴家有恩。此番也只是为了提点她,让她吃点苦头,不要肆意妄为。” “只要她听话,我自不会为难她。” 听闻这话,裴烬方才长舒一口气,拱拱手,道: “多谢祖母。” 裴老太太看着他,只觉额头青筋跳动,头隐隐作疼。 “行了,若无别事,你先退下,我和你母亲还有话要说。” “是,孙儿告退。” 裴烬一走,裴老太太就板起脸,质问的眼神像刀子,狠狠地刮在裴夫人身上。 裴夫人忙堆起笑,讨好赔笑。 “娘,我这不是想给她点颜色看看!免得她一心惦记烬儿,坏烬儿姻缘。” 裴老太太气不顺,语气无奈又生气。 “她早舍下你儿子了!” “啊?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老太太被问得语塞。 沈知意要嫁裴迦叶的消息,阖府上下除了老太太和几个贴身丫鬟,余下人等并不知晓。 裴老太太本想着等裴迦叶同意,事情稳定下来再公布,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如今看裴烬对沈知意的态度,她后怕又庆幸。 还好没说,否则裴家得闹成什么样。 裴老太太深深看了裴夫人一眼,长叹一声,劝道: “你擅自收回家产,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但沈家那边,你莫要再擅作主张。你儿子娶媳妇的彩礼,婚宴的花销,都指着沈家那边出呢。” 裴夫人瞪大了眼,一脸不敢置信。 她已经接手裴家家产,知道裴家账面上钱不多,正为裴烬婚礼发愁呢,没想到老太太主动提到这茬。 她突觉看到希望,又有几分惶恐。 “娘,那沈知意能同意吗?”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女人,给夫婿出钱娶媳妇? “放心,我自有安排。你只管把铺子打点好,不可再生事端。” 说罢,裴老太太摆摆手,打发裴夫人回去了。 等人都走了,老太太的贴身丫鬟才进门来伺候。 也就这个时候,裴老太太才敢露出疲态来, 她放任身子靠在软垫上,任由额间白发耷拉,都无心理会。 “迦叶那边,还是没消息吗?” “是,奴婢派人去问了,寒光寺师父说,大少爷外出云游,去处、归期都不可知。” “他这是故意躲着我呢!” 裴老太太觉得头愈发疼了。 “不行,不管用什么办法,在烬儿娶宁家姑娘之前,一定要让沈知意进门!” “老太太……难不成您是想……用沈姑娘的嫁妆为二少爷办婚宴?” “赵氏那个蠢货!若她没把家产收回,我还能以铺子为由头要钱!” 一想起这件事,裴老太太就恨得牙痒痒。 裴家那点家产有几斤几两,她比谁都清楚。 她把家产交给沈知意,本就没想着能挣钱。只是想以此笼住沈知意,为裴家挣得一个不断来财的门路。 毕竟裴沈生意在一处,裴家找沈家要钱,沈知意只要还想嫁进裴家,就不好拒绝。 赵氏倒好,先斩后奏,把她的谋划全毁了! “如今铺子上要挪出现钱是不可能的,只能从沈知意身上下手。” “而且……”裴老太太想起裴烬对沈知意的态度,双眼微眯,隐隐透着凶狠。“便是为了烬儿能收心,我也得让迦叶赶紧把她娶进门!” “可眼下,大少爷人都不见了,又怎么娶沈姑娘?” 裴老太太的眼神投向门外黑洞洞的夜色,口中喃喃念着。 “让我想想。” …… 夜色已深。 天穹黑如泼墨,暴风骤雨不歇。 沈家马车孤零零行驶在山路上。 雨滴透过被风吹开的轿帘,砸在沈知意脸上。 本就睡不安稳的沈知意,下意识地皱紧眉头,额头上的冷汗混着雨水,滑进脖颈中。 下一瞬,她猛地直起身,大口呼吸着空气。 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确定脑袋还在,常常输了一口气。 她又做噩梦了! 自从六岁那年,她重病一场,被救醒后,就一直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梦境光怪陆离,大都是噩梦。 在梦里,她一遍又一遍地死去。 毒死,吊死,淹死,被一箭穿心…… 而这次,更是梦到被砍头。 感觉太真实。 围观人群的尖叫声,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叫骂声,仿佛还在耳边。 铡刀隔开皮肉的痛楚,仿佛还存在。 她揉着胀疼的太阳穴,掀开马车窗帘,任由雨滴扑面砸在脸上。 雨水冰凉,沁入骨髓。 是她还活着的,最好佐证。 从噩梦中抽离,她盯着窗外黝黑的天色, 狂风刮过树叶的哗哗声,混着雨声一齐送入耳中。 很不对劲。 都城虽有宵禁,可家家户户门口都会挂着亮到天明的引路灯。 即便是下雨,也不该这么黑啊。 就在她想叫月儿进来问话的时候。 一道幽凉微风刮过,卷起耳畔的发丝。 男人清冷的声音,顺着湿润的水汽,滑入耳中。 “嘘,别出声,你被绑架了。” 沈知意一惊, 掀开车帘的那一瞬间,一道闪电劈下来。 天地霎时被照亮, 车夫熊一般的背影,如猛兽般,遮天蔽日。 这不是月儿! 在这一瞬间,身体先于脑子一步,给出反应。 咬牙猛地一踹, 就在这瞬间,耳边响起菩萨急切慌乱的声音。 “不要!” 随着菩萨声音一同滚落的,还有那个陌生的车夫。 “哎哟”一声,车夫滚下马车,掉进泥水里。 马车失去控制,霎时间天旋地转。 耳边,菩萨的声音更是焦灼。 “旁边就是悬崖,马车失控,你也会死的!” 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 沈知意的身体被重重抛起,又狠狠砸下。 她半个身子被甩出马车,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 她拼命抓住马车车辕,下一瞬,轰隆一声滚石声传来。 马车失去依托,跌入深渊,拉着她不停往下拽。 巨大的冲击力,像巨人的大手,拽着她的身体,将她抡开。 她被甩开,手拼命在空中挥舞,试图抓住什么。 暴雨像刀子般刮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体灌铅了一般疼,拽着她不停下坠。 “砰!” 后背传来猛烈的撞击,疼得她五脏六腑都在震颤。 轰隆雷雨声中,闪电再次落下,白光将天地再度照亮。 沈知意低头一看,吓得肝胆俱裂。 头顶,是被大雨刮洗,不见天日的峭壁。 脚底下,是深不见底,黑黢黢的悬崖。 她呈大字躺在一棵横生的小树上,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她想翻身顺着树干爬上去,刚侧动腰,一阵狂风刮来。 小树在风雨中猛烈摇晃,她拼命抱住树干,才勉强没掉下去。 沈知意不敢妄动,紧紧抱着小树,声音都带着哭腔。 “菩萨,救命。” 这荒郊野岭,她唯一能求的,也只有他。 可不管她怎么呼唤,始终得不到他的回应。 菩萨也放弃她了吗? 难道,她真要死在这儿了吗? “救命,呜呜,我不想死。” “我还有很多事没做。” “我还没救出娘亲和弟弟。” “我还不能死。” 她的呜咽被暴雨尽数吞没。 雨越下越大,树干也越来越滑,可她的力气,已经濒临耗尽。 这一辈子,多少生死关,她都趟过来了,没想到,临死了,连害自己的是谁都不知道。 意识越来越涣散, 明堂,娘。 对不起。 我坚持不住,要失言了。 “轰隆”又是一声惊雷。 刺目的白光落下, 头顶传来滚石声,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抬头。 崖顶上,一人一马的剪影,猝不及防地撞入眼中。 第二十七章 不愧是活阎王 她张嘴想呼救,可喉咙嘶哑,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头顶传来马蹄声,似有很多人赶来。 还有人在惊呼。 “大人,找到了!” “快,救人!” 昏厥前,她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菩萨,你终于来救我了? …… 沈知意是被柴火燃烧的“剥剥”声吵醒的。 迷迷糊糊睁眼, 一个挂满蜘蛛丝,只剩下半张头的观音像,用残破的眼盯着她。 她被吓得瞬间清醒,弹坐而起。 身后传来动静,她下意识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只狰狞的血红色木兽头。 “啊!鬼啊!” 她抱头扎进观音像身后,又是磕头,又是求饶,浑身哆嗦个不停。 一个热乎乎的,滚烫的东西碰了碰她的手臂。 她想伸手拍开,可指尖传来软乎的触感。 这是…… 她伸手摸了摸,又壮着胆子,眯起眼瞅了瞅。 是烧饼! 是黄橙橙,软乎乎的大烧饼! 麦香直往鼻尖钻,勾得她肚子里的馋虫都跑出来了。 她怯怯抬眼,视线从递烧饼过来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一点点往上。 玄黑色夜行服,扣得一丝不苟的纽襻,能看到青色血管跳动的,修长白皙的脖颈。 再往上,是利落沉稳的下颌线,轻抿着、如峰般的薄唇,以及…… 啊啊啊! 她又看到了那只兽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壮胆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只是半张面具。 谁家好人,戴这么吓人的面具! 那像羊又像犀牛的怪物,生着血红色的大脸,满口尖牙,似随时能把人咬碎。 乍一看,能被吓掉半条命! 戴面具的男人没说话,只扬扬手里的烧饼。 沈知意戒备地盯着他。 他是谁? 是绑匪吗? 这烧饼不会有毒吧? 可她饿了一天,肚子在闻到麦香的那一刻,就咕咕咕地抗议。 罢了,死也不做饿死鬼! 她小心翼翼伸手接过烧饼,谨慎咬下一口, 口腔被麦子粗粝的口感填满。 饿得痉挛的五脏六腑,在烧饼落肚的那一刻,都熨帖安静了。 烧饼没有异味,身体也没有中毒反应。 居然真的能吃! 她再也忍不住,大口咬下。 狼吞虎咽,毫无吃相。 三两下,脸盘大的烧饼便入了肚。 吃饱了胆子也大了,她偷偷瞥那戴着面具的奇怪男人。 他在篝火前盘腿而坐,火光勾勒出一张清俊挺拔的侧影,一身玄黑色紧袖劲装,肩背宽阔,脊梁挺得笔直。 他眉眼低垂,专注往篝火里添柴火,沉灰浮起,如细雪般落在他的肩头。 他浑然未觉,一身清正严峻的气度,竟将门外嘈杂无序的雨声都压了下去。 看这通身气质,应该不是坏人? 她胆子大了,一点点从神像后挪出。 那男人突然抬起手。 沈知意吓得抱脖子求饶。 “别打我!你要多少钱,我都能给你。” 预想中的拳头并未落在身上,她悄悄探起头。 视线里多了一个水壶。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羞红了脸,道谢,刚伸手准备接过水壶,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冷风和暴雨声灌进来。 她立马缩回手,蹲着身子抱着头,蜷在角落。 “姑娘莫怕,我们不会伤害您的。” 沈知意木愣愣地抬起头,看向声音来源— 一个二十出头,身穿飞羽服,正抱柴走进来衙役。 衙役向她介绍那位戴面具的奇怪男人, “这位是刑部侍郎,宁藏修,宁大人。” 沈知意瞪大了眼。 他……他就是传说中不近人情,暴戾嗜血,恶名能止小儿啼哭的活阎王?宁藏修? 这个消息太过震惊,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他紧抿着唇,盯着篝火,明明温暖的火光环绕在他的身边,可他气度极冷, 仿佛自带寒气的坚冰,逼得人不敢靠近。 许是见她神色恐惧,那年轻衙役放下柴火,解释道: “我们宁大人不喜说话,姑娘莫怪。” 不喜说话?可她在昏厥之前,分明听到一声“救人”,那人音色还和菩萨有几分相似。 难道是她幻听了? 无论如何,对面不是绑匪,还是救了她的恩人,她当拜谢。 她屈膝俯身,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恩公救命。” 戴面具的男人不动如山。 她额头都磕红了,他愣是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衙役劝她。 “我家大人不喜繁文缛节,姑娘无需行此大礼。” 沈知意瞥了瞥那位大人的脸色,对方明显不想搭理自己,她也不想上赶着招人烦。 她拉着那位衙役,小声询问。 “敢问大哥,此为何处?” “梧桐山。” 梧桐山位处京郊,京都百姓家中有人去世,都会埋在这儿,故此地又称千坟山。 正常人没事,可不会来这儿。 沈知意心生警醒。 “要不是你们恰好出现,我这条小命就没了!” 她语气真诚,感激是真的,想试探也是真的。 那年轻衙役并未察觉,摸着脑袋憨憨笑道。 “哪里就这么恰好,我们大人紧急……” “咳咳。”咳嗽声蓦然响起。 那位一直冷着脸的宁大人抬起了脸,直勾勾地瞪着衙役,眼神里的警告意味非常浓。 衙役尬笑几声,改了口。 “是……我们正办案子呢,意外发现了您。” 沈知意还想追问,可衙役已不想多言。 “柴火不够了,我去抱点柴火来。” 望着篝火旁那堆成小山一般的柴火,沈知意:“……” 衙役夺门而出,房间里又只剩下她和宁大人。 窗外雨滴垂落,滴滴答答,响个不停,越衬得屋内沉寂。 沈知意浑身衣服湿透了,冷风一吹,凉意直往脑门涌,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下一瞬,一个黑色物件飞来。 竹香,檀香,混成一股暖香瞬间将她包围。 她挥动手扒拉,露出头来。 低头一看,才发现身上多了一件黑色披风。 不用想也知道是宁大人的。 披风料子极好,一盖上身,一点凉意都感受不到了。 裹着披风,她向前挪了挪,小心打听。 “宁大人,我被人绑架了,这事你们刑部管吗?” 男人抬眼看她,威慑力十足。 不愧是活阎王,一个眼神,都够杀人好几遍了。 等了许久,对方终于有了动静。 他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烧到一半、顶端黢黑的树枝。 以树枝为笔,炭头为墨,地板为纸, 挥笔间,气势磅礴。 沈知意满怀欣喜地等着。 苍劲有力的“找京兆府”四个大字,跃然眼前。 呃…… 算了,她就不该对活阎王有啥指望,还是先回去要紧。 她求道: “大人可否借小女子一匹马?我出门太久,娘亲和弟弟该着急了。” 对方打眼看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悯和戏谑。 他叩手放在嘴边,吹响口哨。 没多时,门外传来马儿的嘶鸣声。 沈知意喜出望外,奔到门口,拉开漏风的庙门。 只一眼,愣住了。 第二十八章 您该不会喜欢上沈姑娘了吧 好消息,门外的确有一匹马。 坏消息,大雨滂沱,遮天蔽日。 别说骑马回去了,这么大的雨,她连这个破庙都出不去。 守在门口的衙役好心提醒她: “姑娘,前方山崖塌方,路被乱石堵死了,谁都出不去。” “您呀,还是少安勿躁,等雨停吧。” 天灾面前,沈知意只能接受事实。 她没有重回观音殿和那位宁大人大眼对小眼,而是蹲在檐下,和衙役们烤一个火堆。 她常年混迹市井,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很快就和衙役们混熟了。 阵阵笑语混着潮湿的水汽,不断从缝隙涌入室内,扰得正闭目养神的裴迦叶,皱起眉头。 他无奈睁眼。 破窗下,姑娘头发凌乱,嘴唇冻得乌青,脸上,身上,全是伤口。 明明这般狼狈,偏偏像不知道疼似的,手舞足蹈,神采奕奕。 她一个姑娘家,先是被人绑架,如今又面对一群陌生人,当真一点都不怕吗? 他是该说这姑娘心大,还是该夸她临危不乱呢? “咯吱”一声,门被人推开,打断他的思绪。 一个衙役推门走进来,掩上门窗,压低声音,道: “爷,属下已发过信号,天一亮,就会有人上山来救咱们。” 他和浮云一样,都是主子的贴身侍卫,也是为数不多知道主子身份的人。 主子是裴迦叶的时候,由浮云伺候。 主子是宁藏修的时候,便由他流光陪在左右。 “通知静心庵了吗?” “嗯嗯,已经通知过了。山路一通,李夫人就会派人来接沈姑娘。” 流光观察着主子的神色,小心问道:“爷,您为何要这般帮沈姑娘?” 知道沈姑娘出事,爷连公差都顾不上,冒雨赶来救人。 如今更是为了顾全沈姑娘的清誉,连隐居避世的李夫人都惊动了。 “您该不会……喜欢上沈姑娘了吧。” 恰在此时,门外哀号声传来。 “不是吧,沈姑娘,听故事还要银子啊。” 女人的声音清亮,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那当然了,你去茶馆听书,不得给赏银啊。我只收你们一文,已经是特惠价了。” 她卡在精彩处不说了,众人心里痒痒的,不免怨声载道。 流光听着,越发觉得沈知意贪财市侩。 他们爷光风霁月,举世无双,怎么能被这种女人玷污! 流光正气愤呢,一抬头,发现主子正在瞪自己,漆黑沉静的眼眸,看得人心中发怵。 他忙低头道歉:“属下失言,爷恕罪。” 裴迦叶抬抬手,示意他出去。 流光只得退出门去,刚跨过门槛,喧闹声涌入耳中。 他凝眉蹬向火堆旁说得正兴起的姑娘。 “闭嘴!莫要扰了大人休息!” 衙役们闻言,纷纷变成了鹌鹑,低着头缩着脖子,不敢看他。 等流光走了,他们才敢抬起脑袋来。 沈知意不解地问: “他是谁呀?你们怎么这么怕他?” “他叫流光,是大人举荐进刑部的,仗着有大人撑腰,横眉竖眼的,谁都看不起。” 沈知意朝观音殿看了一眼,那位大人瞧着虽凶,可举手投足都清正严肃,不像是会钻营的人。 她悄声问道:“你们大人也搞关系户这一套呢?” “非也非也,流光虽然脾气差,但武功的确厉害,一个能打我们十个。” “是啊,大人肯定是看中他的功夫才举荐他的。” “我们大人就是这样,只要有本事,脾气差,家世差,他都能提拔。” “沈姑娘,您别看我们大人脾气怪。但其实人很好的,他体恤下属,只要我们办好了差,从不为难我们。不像其他大人,要底下人巴结奉承,送贿赂,表忠心。” 这倒是出乎沈知意的意料。 自从跟着他爹做生意以来,她就没少和官员们打交道, 别说是刑部侍郎这样的大官了, 便是一个连官阶都没有的主簿,都得用银子打点才肯办事。 没想到宁大人恶名在外,竟是个难得的清官。 她的好奇心顿时被这位大人勾起来了。 “你们大人,一直戴着面具吗?” 衙役们压低了声音, “反正我们认识大人时,他就戴着面具了。” “为何?这天天戴着,不难受吗?” “听说八年前,大人家里突发大火,一家老小全烧没了。大人虽然死里逃生,但脸和声音都毁了,未免吓着旁人,只能常年戴着面具。别说外人了,我们天天跟在大人身边,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毁容了? 沈知意在心里连道可惜。 瞧那位宁大人线条干净利落的下颌线,若是没毁容,容姿当是一绝。 脑海里突然蹦出昏厥前听到的那句“快,救人”。 沈知意忙问道: “声音呢?你们有没有听过他的声音?” 有几个年纪稍长的衙役点点头,面带为难。 “听过,不过……” “哎呀,不用为大人遮掩,就是难听!之前有个犯人,听到大人的声音,难受得都吐了。那之后,大人就以笔代口,很少开口了。” 闻言,沈知意点了点头。 看来,那一句真是自己幻听了。 …… 一夜暴雨未歇。 晨曦乍现时,雨声总算小了。 裴迦叶一晚上没怎么睡着,天刚放亮就醒了。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拍掉身上的稻草枝,拉开门走了出去。 山风混着泥土松柏的清香,扑面涌来。 屋檐下,衙役们横七竖八地睡成一片。 在离他们四五步远、靠侧门的角落里,还蜷着一个瘦小身影。 面色枯黄,头发凌乱,脸上还挂着彩的小姑娘,盖着他的披风,抱着一包鼓鼓囊囊的银袋子,睡得很不踏实。 他走近些,就听到她嘴里嘟嘟囔囔的。 一会儿喊着“姐”,一会儿喊着“娘亲。” 他本想绕过去,出去看看路况。 一双手突然死死抱住他的脚踝。 手的主人——那个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姑娘还没醒,梦话里都带着哭腔。 “爹,求求您,放过娘和弟弟吧。” “我会听话,会为您赚钱,会帮您做皇商,只要您肯放他们一条生路,哪怕要我的命都行。” 裴迦叶试图动了动脚。 可她越抱越紧,就像溺水的人,抱着救命浮木,死都不肯撒手。 她哭着哀求。“别……别走!” 裴迦叶轻轻叹息一声,在心里道了句“阿弥陀佛”,看着她痛苦拧眉的模样,到底是没忍心硬掰开她。 他在她身边席地而坐,而她竟顺势将脸贴了上来! 在她的脸贴上他小腿的那一刻,他的身体瞬间僵住。 特别是女人带着凉意的眼泪,透过布料沁入衣里的时候, 他的脸色都吓白了,双手合十,连道了无数声阿弥陀佛,向佛祖告罪。 偏在此时,一道如惊雷般的称呼,在他耳边炸开。 “裴迦叶。” 第二十九章 求你,娶我 裴迦叶的心跟着这个称呼颤了又颤。 她怎么会知道…… 不对,她都没清醒,这纯粹是梦话。 想是梦见了他,把他当梦中人了。 一阵小猫儿似的哭声,将他拉回现实。 “裴迦叶,求你,娶我。” 这几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必须承认,他再一次心软了。 特别是,他亲历过这姑娘挨过的打,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 她满肚子算计,一心钻进钱眼里,的确可恶。 可她被亲爹压榨教训,被心上人始乱终弃。在其他姑娘只知涂脂抹粉的年纪,她已在杀人不见血的商场厮杀。 也的确可怜。 他压低嗓音,回应她的梦话。 “为什么?” 小姑娘鼻子一缩,抽抽搭搭地: “嫁给你,我才能离开沈家,我娘和我弟弟,才能活下来。” 她的手指紧紧抓着他,指尖因用力泛白,语气颤抖着。 “你是我唯一出路。求求你,救救我。” 一声声,一句句,带着哭腔,小心翼翼。 裴迦叶垂眸看她,目光深沉。 睫毛承不住眼泪的重量,轻轻颤抖着。泪水无声划过泛红的眼尾,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哭得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轻抖,像风中找不到依靠的蒲草。 得受了多大的委屈,才在梦里哭成这样。 “大人,路通了!” 一道声音蓦然插进来。 裴迦叶抬眸,朝推门而入的流光瞪去。 已经迟了。 睡得本就不安稳的沈知意被惊动,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被泪水糊住,眼前模糊一片。 她扯起袖子,擦掉眼角泪痕,再睁眼一看,一张兽头赫然立在眼前。 她吓得尖叫,几乎是弹开的。 直到裴迦叶站起身,她才捂着怦怦跳动的心脏回神。 原来,是宁大人。 宁大人怎么会在她的身边? 他……他不会对她图谋不轨吧! 沈知意下意识地检查自己的衣服。 还好,整整齐齐,没有被侵犯的痕迹。 她还没说什么呢,头顶传来指责声。 那位宁大人的“关系户”,叫流光的衙役面色不善: “你这女人当真不识好歹。我家主子救了你,你却缠着他不放,是何居心?” 流光似乎很看不惯她。 哪怕宁藏修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也浑然未觉。 “别以为你使这些狐媚手段,就能……”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一颗石子打断了。 只见原本还滔滔不绝的男人,瞬间一句话说不出来了。 宁藏修出手虽然快,可沈知意还是看明白了。 倏地一下,人就被定住了。 这样的功夫,叹为观止! 眼下,流云被点了穴,沈知意自然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站起来,拍拍手,围着流云上下打量一圈。 “哎哟,我闻着怎么这么酸呀。怎么?怕你家大人被我拐走,你就失宠了?依我看,对宁大人居心不良的,是你吧。” 沈知意瞧着他气得眼珠子泛红,浑身发抖的模样,不仅没有害怕,还乘胜追击。 “你若真有这种癖好,不妨大方说出来。本姑娘也是见过世面的,不会嘲笑你。” “唔……唔……” “哎哟,被说中心事,急了?” 沈知意嘴角噙着笑,可眼神极冷。 她自认没有得罪这位流光大人,可他句句不客气。 真当她是软柿子呢! 也就这几年跟着裴烬,她不得不收敛脾气,装贤良扮大度,久不吵架,生疏了。 这要搁几年前,哪有他指手画脚的份儿。 撒完气,她才意识到四周安静得可怕。 沈知意回头,发现衙役们都醒了,一个个睁大眼睛看着她,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用力过猛,好像还误伤了宁大人。 她偷偷瞥了瞥。 宁藏修正直直地看着她,眼神中不见生气,倒有几分悲悯。 这样的眼神,看得她心中一惊。 他好像已经知道,她的牙尖嘴利,咄咄逼人,都只是保护自己的手段。 她倔强地别过脸去,不给他看透自己的机会。 眼眶却不受控地微微红了。 宁藏修打了几个手势,那些衙役们纷纷回神,起身收整。 等沈知意收拾好心情回头,才发现宁大人捧着一张烧饼,也不知道候了多久。 她低着头,双手接过烧饼,心怀愧疚,不敢看他。 “谢谢,还有……对不起。”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该连他也编排进去。 他突然朝她伸出手。 干……干什么! 她下意识偏头躲开,却见他手心向上,放在她头顶半寸的位置。 一只青蛙从屋檐上跳下来,正落在他手心里。 他俯身,摊开手,将青蛙放回雨洼之中。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车马喧闹声。 有马车来接他们了! 可以回家了! 沈知意喜出望外,奔出门去。 果见门外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不少穿着蓑衣的衙役拿着锄头,正在疏通路上的淤泥。 这其中,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尼姑,很是惹眼。 那尼姑也看到了她,径直朝她走来,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双手合十,朝她作揖。 “您就是沈姑娘吧。” 沈知意忙合掌回礼。 “是,不知大师有何指教?” “我是来送沈姑娘离开的,您的马车已经备好,请随贫尼来。” “马车?我没有叫马车啊?” 她被大雨困了一晚,连消息都递不出去,哪来的马车? 尼姑低低一笑,视线越过她,看向庙宇内的男人,笑着解释。 “是那位大人安排的。” 沈知意回头,宁藏修站在檐下,脊背挺得笔直,便是身处破败凌乱的破庙,也岿然不动,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凌厉。 他朝她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尼姑的话,让她安心。 她又如何不懂宁大人的安排。 女子清誉大于天,若她就这样跟着刑部一群男人回去,只怕会受不少流言蜚语。 沈知意心上一颤,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红了。 她隔空向他郑重行礼。 尼姑上前,催她。 “姑娘,走吧。宁大人交代过,出了这庙门,您要当没见过他。” 沈知意站直身体,抬眸望去。他已经转身,朝殿内走去。 她收回视线,“烦请大师前方带路。” 说完,转身跨过门槛,不再回头。 裴迦叶站定,侧目。 门外,浮岚飞翠,云锁深岩。 小姑娘头上没来得及摘下的稻穗,像是星星点点跃动的金光。 他目送她消瘦的身影一点点融入青绿山色,直至消失不见。 …… 上了车才发现,她还披着宁大人的披风。 可拿下披风,底下的衣衫破破烂烂的,一样见不得人。 尼姑看穿她的窘迫。 “姑娘若不嫌弃,可随贫尼先回庵沐浴更衣。” 沈知意点头如捣蒜,连声道谢。 车在一处庵堂前停下来,沈知意跳下马车,跟着尼姑往里走。 庵堂不大,布局雅致,往里走,绕过一道矮门,视野豁然开朗。 里间是一个四合小院,院中间摆着一个三足铜铸鹤形香炉,炉内香火正旺,白烟飘散,如梦似幻。 香炉后,是一处供着观音神像的殿宇。 一位身穿白色长袍,木簪束发,身形清瘦的女人,面朝佛像,跪得笔直。 “姑娘稍后,贫尼去去就来。” 言毕,尼姑径直朝正在祷告的女人走去,躬身向那女人说着什么,态度谦卑恭谨。 沈知意模模糊糊听到那女人说。 “既是宁大人安排的,自要好生招待。我那房中还有明珠生前的衣裳,若合身,便送予那姑娘应急。” 尼姑道了一声“诺”,转身朝沈知意走来。 “沈姑娘,请随我来。” 沈知意跟在尼姑身后,一边走,一边不停回头,频频看向那位正虔诚祷告的夫人。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位夫人的第一眼,她就觉得眼熟,不自觉地想亲近她。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们就见过。 第三十章 明明那般在乎,为何不肯相见 那位夫人的身影一直刻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她很确定,在这之前,她从未见过她。 可是这股莫名其妙的亲近和熟悉感从何而来? 门外响起敲门声。 沈知意囫囵穿好亵衣。 “请进。” 门被人从外推开,尼姑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捧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裙。 展开看才发现,这是一件荷绿色掐腰襦裙。 裙子款式繁复,沈知意犯了难。 尼姑看穿她的窘迫。 “贫尼帮您。” 她帮她穿上,还为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 襦裙虽然款式复杂,但做工和用料都没的说。 一上身,将她衬得窈窕修长,气色都好了不少。 沈知意正感叹这衣服合身呢,回头却发现那尼姑眼里闪着泪花,正失神地盯着她。 她顿觉茫然,手足无措。 “可是在下哪里冒犯了?” 尼姑缩缩鼻子,连连摆手。 “没有,没有。” 边说,便转过身,扯起衣袖抹眼泪。 再转过来时,眼眶红红的,嘴角却带着笑。 “这衣服您穿着正合适。” 沈知意看着她含着泪的笑容,心中怪异,又不好多问。 尼姑带路,引她离开禅房,路过大殿,只让她稍候,尼姑依旧一人进殿禀告。 百无聊赖,她看着庭中矮松出了神。 雨后初霁,水洗如碧。 草木香味混着淡淡檀香在鼻尖游荡。 一阵布料摩挲声自身后传来,沈知意回头,正瞧见尼姑扶着一位素衣蒙面的妇人走出来。 身后,香烟袅袅,妇人在彩衣观音慈目注视下,抬步缓缓跨过门槛。 沈知意屈身见礼,听尼姑介绍她是李夫人,忙道: “晚辈见过李夫人,多谢夫人慷慨借衣,晚辈定会爱惜,待洗好自当亲自送回。” 李夫人的声音温柔慈怜,只是她身体好像不太好,多说两句,便呼吸急促起来。 “不用……咳咳……你肯穿它,已……已是全了我的心愿。” 李夫人咳得厉害,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朝她伸出手。 沈知意忙上前扶住她,不承想,下一瞬,一只翠绿,沉甸甸的玉镯落在手腕上。 “夫人……这使不得!晚辈叨扰您清修,已属不敬,如何能受您大礼。” 沈知意想脱下,被李夫人摁住了。 她的手很瘦很白,皮肤下血管清晰可见,轻轻一折就能折断似的。 沈知意不敢用力,恐伤了她,气氛一时僵持。 “我与姑娘投缘,这镯子,就当是我送姑娘的见面礼。” 长辈赐,不敢辞,再推就不识好歹了。 她只得拱手道谢。 李夫人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三下,像是下定某种艰难的决心,将她推向尼姑,语气不舍又坚定。 “走,走吧。” 她跟着尼姑转身,走了两步回头,发现那夫人还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眼神忧郁专注,好像透过她,在看某个人。 对上她视线的那一瞬间,李夫人立马将视线收回,忙折身走回观音殿内。 殿内,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传来。 她追上尼姑。 “夫人这病,没看大夫吗?” “夫人这是心病!她自女儿过后,一直郁郁寡欢。她今日肯出殿来见您,是真喜欢姑娘。” 心中诡异感受找到了答案。 难怪那夫人眼神那般悲伤,难怪一见面就送她厚礼,只怕是从她身上看到了女儿的影子。 镯子戴在手腕上,随着马车颠簸,晃来晃去。 她不算是多愁善感之人,可为何听过李夫人的事后,心会这般疼? …… 马车停在沈家门口。 沈知意刚掀开帘子,耳边就炸开门房又惊又喜的嚷声。 “是小姐,真的是小姐,小姐回来了!” 一道青色身影从门内飞奔而出。 沈知意刚走下马车,就被沈明堂撞了个满怀。 肉乎乎的小手紧紧抱着她,小小的身子哭到颤抖。 “姐姐,你吓死明堂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心头又酸又涩,她问过娘亲和月儿,知道他们都安好,悄悄舒了一口气。 她半路被掳,还以为月儿也出了事,如今才安心。 她低头,温柔摸摸沈明堂的头,拉着他向身后的尼姑见礼。 “姐姐外出谈生意,不小心在山道上迷了路,万幸师太收留。来,明堂,向师太请安。” 这话,是说给沈明堂听,也是说给四周看热闹的邻居听的。 听说是姐姐的救命恩人,沈明堂二话没说,膝盖一弯,跪下磕头。 尼姑忙扶他。 “哎哟小公子,这可使不得。” 人已送到,她也该功成身退了,沈知意留她吃饭喝茶,都被她婉拒了。 “贫尼不过举手之劳,真正帮姑娘的并非贫尼。姑娘要谢,还是谢那位吧。” 沈知意的脑海里蹦出那个戴着面具,一身肃冷的男人。 她目送尼姑登车离开,直到车影消失在拐角,才牵着明堂转身进门。 她没发现,不远处的柳树下,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裴烬把自己藏在树荫之下,自她走下马车,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离开。 直到,沈府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合上,一直守在他身边的书童忍不住了,探究着开口。 “爷,您怎么不去见见沈姑娘?明明您也很担心她……” 自从知道沈知意失踪,裴烬把家丁都派出去了,就差没将京都翻个底朝天。 裴烬书房的灯也亮了一整晚,他枯坐一夜,就怕错过沈姑娘的消息。 听说沈姑娘回来了,疾马赶来,就为确定她安好。 明明那般在乎。 怎的沈姑娘回来了,又不肯上前相见? 裴烬偏头,眼神里的寒光似刀,语气愤恨。 “你哪只狗眼看到我担心那个蠢女人了?她也配?” 书童被他咬牙切齿的表情吓坏了,忙不停道歉。 “奴才错了,奴才失言,沈知意那种蠢女人哪配得上您。” 裴烬眼神更冷。 “蠢女人也是你能叫的?” 书童一时语塞。 那不是……您自己说的吗? “掌嘴。” “是,是!” 啪啪巴掌声在耳边响起,裴烬充耳不闻。 他的视线紧紧锁在沈家。 她谁都问了,连丫鬟都关心了,唯独没问过他! 她以前不会这样。 句句以他为重,事事以他为先! 她真的变了,不听话,放肆,还狼心狗肺! 看来,是他太纵容她了! …… “哐当”一声,门闩落下。 沈明堂紧紧拽着她的手,不肯再往前,一双眼睛里全是恐惧。 “姐姐,对不起……我……”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沈知意蹲下来,双手保住沈明堂的肩膀,逼他直视自己。 “明堂,发生什么事了?告诉姐姐,姐姐……” 她的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道毛骨悚然的怒吼。 “你这逆女,还知道回来!” 第三十一章 这姑娘的谎话,张口就来 这个声音,就是化成灰,沈知意都听得出来。 她爹回来了! 难怪明堂怕成这样。 沈知意硬着头皮站起身,将沈明堂护在身后。 抬头,就见她爹拿着皮鞭,正怒气冲冲走来。 “……爹……您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还不知道你背着我干了多少好事,还不给老子跪下!” 沈知意不敢违背,乖乖照做。 刚跪下,一道鞭子狠狠抽在背上,疼得她直不起身。 她强忍着没喊出声。 她爹发脾气时,求饶、示弱都没用,只有等他把火撒完了,才听得进道理。 可沈明堂见不得她挨打。 他张开小手,护在沈知意身前,怒瞪着沈老爷。 “不许打姐姐。” 沈老爷撸起袖子,目眦欲裂。 “个小兔崽子,长本事了,你信不信老子连你一起打!” 眼见着沈老爷挥起鞭子,沈知意忙将弟弟推开。 鞭子落下,抽在她背上,带出血。 剧烈的疼痛似要将她撕裂。 她强撑着爬起来,眼见她爹还准备打明堂,扑上去死死拽住鞭子。 “明堂,走!” 见沈明堂还想上来救她,沈知意急红了脸。 “走啊!你想让我被打死吗?” 沈明堂到底只是个孩子,此刻已经哭成了泪人。 他不想姐姐被打死,只能听话。 他踉跄着往后跑,一步三回头。 直到确定沈明堂已经安全,沈知意才放心,刚准备应付沈老爷,又是一脚飞踢袭来。 “还敢拦老子。” 沈知意像风筝一样被踢到墙上,又狠狠弹回。 眼冒金星,口涌腥甜,每一次呼吸,都疼得冷汗涔涔。 眼瞧着沈老爷没消气还要再打,她忙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爹要教训女儿,女儿不敢不受。” “只求爹,容女儿去换身衣服,莫要脏了贵人的心意。” 贵人二字,瞬间吸引沈老爷的注意。 他这才发现,沈知意身上的衣服很陌生,以前从未见她穿过。 他收回手,声音中带着疑惑和质问。 “什么贵人?” 沈知意内心一片悲凉:瞧,这就是她爹,比起女儿的生死,他更关心权势。 她低眉敛目,将所有的情绪压下。 “女儿昨晚迷路,幸好遇见一位好心师太。” “师太邀请女儿在庵中留宿,这衣服,便是庵中一位夫人借给女儿的。” 沈老爷捏着下巴,显然来了兴趣。 “夫人?谁家的夫人?” 等着沈知意回答的,不止沈老爷一个人。 裴迦叶也在冷冷地盯着她。 他只是在回程路上假寐片刻,刚附身过来,就听到她在出卖李夫人。 佛说的世上无不可渡之人。 沈知意一定不在其列。 她品性如此顽劣,转眼就能出卖自己的恩人,实在不可渡,也不值得同情! 裴迦叶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把李夫人卷入这场是非之中。 他不允许沈家打扰李夫人清修! 思及此,他转身就要走,就在念口诀的时候,耳边传来沈知意虚弱的声音。 “女儿不知其身份,只知道她姓修。” 姓修? 裴迦叶听得一头雾水,决定留下来看看。 沈老爷的语气里也充满怀疑。 “修?京都有姓修的人家吗?还是外地来的?” 沈知意一问三不知,只一味摇头。 眼瞧着她爹又要发火,她忙道: “爹,不是女儿存心瞒着您。实在是那夫人身份尊贵,她身边人对她都是毕恭毕敬的,女儿怕瞎打听惹恼贵人,这才不敢多问。” 她一边说,还一边把衣袖揽起,让他爹看清楚上面的刺绣做工。 她知道,她爹是识货之人,看清布料和花样就会明白这件衣服价值不菲。 她预料得不错,她爹一看清那刺绣,竟蹲下细细研究起来。 “料子的确不是凡品,这绣工……不像是民间手艺,倒像是宫里的。” 沈知意心头大骇,但面上不敢表露出来,甚至有几分后悔把衣服给她爹看了。 果然,她爹开始刨根问底。 “你说的那个收留你的庵堂,在哪儿?” 沈知意拧眉,看上去是在回想,其实是在思索对策。 “上山时女儿迷了路,下山时也是师太安排马车送我的,女儿没记住路。” 沈老爷失去耐心,暴怒:“你敢耍老子!” 见状,沈知意忙道:“女儿虽记不住路,但记得那庵堂叫……碧云庵!对,就叫碧云庵。” 沈老爷满脸狐疑:“当真?” 沈知意点头如捣蒜。 “千真万确,爹爹若是不信,可以派管家去查。” 沈知意知道,就算她不提醒,她爹也会这么做的。 她故意这么说,只是想让她爹信她。 而全程旁观的裴迦叶,这会儿已经明白过来。 若说前面“修”姓,他还摸不着头脑,但“碧云”二字,他的印象可太深刻。 昨儿他们临时避雨的那间破庙,就叫碧云庵。 沈知意昨天靠着睡了一晚上的牌匾,就是碧云庵以前的匾额。 沈知意这是真假掺合,在哄骗她爹呢。 想通这点,那修夫人也就能解释了。 不就是取了他宁藏修一名中的“修”字。 裴迦叶一时哭笑不得。 这姑娘的谎话……真是张口就来啊! 但是很显然,沈老爷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招来门房盘问。 “回老爷,的确是一位尼姑送小姐回来的。不仅是奴才,左邻右舍都看见了。” 闻言,他才敛下怒色,收回鞭子,对沈知意道。 “行了,滚下去,换衣服洗干净了再来见我。” 沈知意知道,这一关,她是勉强混过去了。 她撑着墙站起来,虚弱地朝着沈老爷离去的方向作揖。 “谢谢爹。” 沈老爷一走,一直躲在暗处的沈明堂忙冲过来,着急地要看沈知意的伤势。 沈知意揉了揉沈明堂的脑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明堂乖,姐姐没事。你忘了,姐姐可是身经百战,这点小伤,对姐姐而言,不过是挠痒痒。” 沈明堂哪里会心,眼眶红红的。 “姐姐,走,我带你走,我们一辈子不回来了!” “嘘!” 沈知意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 还好人都跟着沈老爷走了,没有其他人听见沈明堂的话。 她板起脸教训。 “明堂,以后不许说这样的傻话。” “可是……” “没有可是!”她压低声音,叮嘱:“你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考取功名!余下的,姐姐自有安排,以后这种逞强的话,不许再说,逞能之事,也不许再做!” 沈知意从小被揍着长大,又瘦又矮,身体也算不得好。 她不知道自己能活多少年,可能下一次,她爹发了狠,真把她打死了。 所以,明堂就是她的希望。 哪怕她遇到意外回不来了,娘身边,好歹有明堂陪着。 可惜明堂太小,这些道理他想不到,也听不懂。 她只能用强硬的方式,逼他记住。 “姐姐的话,记住没有!” 沈明堂的一双小眼睛里全是心疼,可看着沈知意态度坚决,他也只能低着头,紧紧握住姐姐的手,声音弱弱的,带着满满的不甘心。 “记住了。”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沈知意看他难受,又怎么不疼。 训完了,又得哄。 “好了,明堂乖,扶姐姐回房去好不好。” 小脑袋瓜闷闷地点了点,听话地走到她身边,伸出小胳膊,努力扶起她。 他的个头刚过她的腰线,如何扶得起她,不过是沈知意弯着身,努力适应他的身高,还要用力控制身体,避免压着他。 她刚被揍了一顿,全身火辣辣地疼,还用这么别扭的方式,走了没两步,就冷汗涔涔,浑身都在打颤。 沈明堂也察觉了,紧张地看着她。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很疼。” “姐姐没事,嘶……”动作太大,牵动伤口,她没忍住痛呼出声。 沈明堂都快急哭了,想扶着她坐下休息。 沈知意强撑着。 “不行的,让爹等急了,又该发脾气了。我没事,走吧。” 裴迦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看到她伪装背后,攒紧的手,打颤的腿,暴起的青筋和紧咬的牙关。 她再这么折腾下去,只会伤上加伤! 第三十二章 她迟早要学会伺候男人 他到底没能狠下心,出声。 “我来帮你。” 在沈知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撞进她的身体。 接手她身体的那一刻,猛然袭来的疼痛,让他这个大男人都差点没撑住。 他踉跄几步才稳住心神,不由对沈知意心生出几分敬意。 这么疼,她一个姑娘家,是怎么坚持住的。 沈知意累极了。 她不想,也没有力气和菩萨客气了。 她放任对方接管自己的身体,对他的雪中送炭,发自肺腑,由衷地说了一声:“谢谢。” 沈明堂听到了,还以为这话是姐姐对自己说的,板起笑脸,像个小大人。 “姐姐,我不许你对我说谢谢!” 小小人儿,语气霸道得很。 沈知意只当是小朋友的玩闹,没想到菩萨比她还认真。 只见他学她的模样,摸了摸沈明堂的头,夸道。 “哟,有点小男子汉气度了。” 到底是小孩,一被夸,沈明堂脸上就现出几分得意来。 “那是自然!” 没想到菩萨话锋一转。 “但是你离真正的男子汉,还差一步。” 小脸立马垮下,虽然不开心,还是请教他。 “差哪儿?姐姐告诉明堂,明堂学便是。” “因为你还没学会谋。” “谋?” 裴迦叶耐心解释道。 “你说你要带着你姐……我逃出去,之后呢?逃去哪儿,靠什么维生?被你爹抓住之后,你又该如何保护你姐姐我?还有你娘,你们都走了,你娘怎么办?这些问题,你都没有考虑过,就是没有谋划。” 这可把沈明堂问住了,这不是他这个年纪能想到的事,一张小脸上全是迷茫。 沈知意急了,抢过身体控制权。 “他还只是个孩子。” 下一瞬,控制权就被裴迦叶夺去了。 他压低声音,先安抚沈知意。 “莫急。” 又向沈明堂解释道: “只凭一腔热血做事的,是莽夫。真正男子汉,当谋而后动。” “谋,不是让你去算计,去骗人。而是要你看清自己,明白当下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沈明堂眼神里的那点不甘心,全都消散了。 他猛点头。 “谢谢姐姐告诉我这些,明堂明白了。” 以前沈知意只让他在爹面前装傻,只告诉他不能违抗爹,却从没有告诉他为什么,更不会教他应该怎么做一个男子汉。 他只觉得今天的姐姐有点不一样。 更有……男子气概? 瞧着沈明堂没有被现实击倒,也没有排斥菩萨的教导,沈知意才放下心来。 只是,她怎么听着菩萨这番说辞,话里有话呢? 谋,不是算计,不是骗人。 菩萨故意这么说,是不是搁这儿点她呢? 不知不觉间,她的房间已经到了。 沈明堂把她送回屋,知道她要换衣服,就很懂事地退下去了。 裴迦叶帮她坐稳后,也从她的身体里退了出来。 “谢谢菩萨。” “你弟弟,该入学堂了吧。” 沈知意一愣,这件事,她还真没想过。 因为明堂要装傻,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她教弟弟的。 以前教一些《三字经》还好,她虽然没正儿八经上过学,但一些简单的字还是认得的。 可到《大学》《中庸》这些,她就犯了难。 当年,她看中裴烬,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让他帮着教明堂。 入住裴家不久,她就带明堂去请教过裴烬。 可不知怎的,去过两回之后,明堂突然犯倔,说什么也不肯再去了。 而裴夫人也来找她,说裴烬要备考,让她不要带小孩子来让他分心。 沈知意心疼弟弟,也不好忤逆长辈,便没有强求。 经得菩萨提醒,她才幡然醒悟。 是啊,明堂都八岁了!世家大族的孩子,五六岁就入学开蒙了。 她也该给弟弟找个正经先生了。 她朝虚空拱了拱手,道谢:“多谢菩萨提点。” 裴烬还想说什么,耳边传来流光的声音。 他知道,他快醒了。 他向她告辞:“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你……自己小心。” 沈知意一时只觉受宠若惊。 菩萨以前都是丢下一句冷冰冰的:“告辞”,便直接离开。 这还是第一次,向她解释有事要办,还叮嘱她要小心。 今天的菩萨,多了点人味儿。 菩萨走了,沈知意换好衣服,才慢慢觉察出不对劲来。 她回来这么久了,没有看到月儿,也没有看到娘亲。 以往她回来,她们可是第一时间冲上来的。 这很不对劲。 她拉开门,一眼就看到正乖乖坐在门槛上等她的沈明堂。 她开门见山: “明堂,娘亲和月儿呢?” 沈明堂低下头,拨弄着手指,眼里满是愧疚。 “对不起,姐姐,我骗了您。” 沈知意心头一跳,直觉告诉她,有不好的事发生。 果然,沈明堂嗫嚅着: “昨天爹一回来,发现你不见了,就把娘亲关起来了,现在娘正在祠堂里罚跪呢!” 一听说娘还跪着,她不敢耽搁,迈过门槛就往外走,走了两步,想到月儿,回头问。 “那月儿呢?” “月儿姐姐她……她……” 沈知意急了,第一次对沈明堂疾言厉色。 “告诉姐姐实话!” “爹爹说,月儿姐姐护主不力,打了月儿姐姐三十大板子,还要把月儿姐姐发卖给屠夫。爹爹不让我告诉您,说……诶,姐姐,你不能出去!” 沈知意跨出院子的半只脚,在门口又收了回来。 她想到了菩萨说的那句:“谋而后动。” 冲动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根源还是在她爹身上! 她得去找她爹! 沈知意压住怒火,来到她爹的书房。 此时,她爹新纳的小妾柳姨娘也在,正躺在她爹的怀里喂她爹吃葡萄。 见她进来,柳姨娘下意识起身想躲开,被沈老爷摁住。 “老爷,孩子在呢,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她迟早要学会伺候男人。”说着,他扬起眉,冲沈知意道:“说吧,一晚上干什么去了。” 沈知意扑通一声,先跪下道歉。 “爹,对不起,女儿骗了您。” 沈老爷当即坐起来,怒发冲冠。 “什么?” 第三十三章 月儿,我已经送人了。 “适才在外面人多嘴杂,女儿不敢说。其实女儿不是失踪,是被绑架了。” 沈老爷沉下脸,放松身体。 “继续。” 沈知意暗自松了口气。 月儿既然回来,还被她爹教训,那昨晚的情况,她爹肯定已经都知道了。 幸好她及时发现,改了口风。 不然以她爹的疑心,很难再信他了。 “女儿不想名节被毁,跳车求生,摔下山崖。” 她挽起袖子,上面新伤旧伤交织,其中有好几处,都是她摔下山崖时造成的。 柳姨娘看着她满身的伤,都忍不住惊呼出声。可她爹只是抬了抬眼皮,仿佛跪在面前的不是他女儿,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沈知意早习惯了,放下袖子,继续说道。 “幸得碧云庵师太路过,救下女儿。因暴雨加上山洪封了路,女儿才被滞留山里,一夜不能归。” 她爹显然已经猜到她会这么说,闲闲问道。 “绑架你的是何人?” 沈知意摇摇头。 “女儿一心只想保住清白,没有细看。”她努力回想“那车夫瞧着孔武有力,不似普通贩夫走卒,想来应该是会点功夫的。” 她爹为抢生意不择手段,结下的仇家如过江之鲫。她小时候没少被绑架,近些年,那些人意识到绑架她威胁不了她爹,加上她入住裴家,才渐渐少了。 “不过女儿被人下了药昏迷了,记得的东西不多,爹可以把月儿叫来,她知道的一定比女儿更多。” 她失踪,她娘并不知情,她爹火气撒完了,就会放了她娘。她若是多劝,反倒适得其反。 眼下最紧急的是月儿。 她不敢想象月儿在屠夫手下,会经历什么! 沈老爷瞪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好似压根不知道月儿受罚一事,才敛下眼皮。 “月儿,我已经送人了。” 沈知意差点没控制住脾气跳起来,她大叫一声“爹!”对上她爹的眼神后,立马冷静下来,强装镇定。 “月儿不过是个丫鬟,爹要如何处置,女儿都没有怨言。只不过月儿对女儿有用,把月儿送人之事,还请爹斟酌斟酌。” 沈老爷轻嗤一声。 “一个丫头,连主子都护不住,能有何用!” “爹您不知道,月儿她,好像被刑部侍郎身边的一个侍卫看上了。” 沈知意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向宁藏修道歉。 对不起,为了保住月儿的命,只能借您的势来狐假虎威了! “刑部侍郎?宁藏修?” “正是!宁大人身边,有一位叫做流光的侍卫,他是宁大人的心腹,深得宁大人信任。若咱们能玉成他和月儿的好事,不就等于攀上了宁大人这个高枝?” 沈老爷满不在乎地。 “左右不过是个丫鬟,若宁大人侍卫来求,再给个便是。”说着,还勾着柳姨娘的下巴,笑得颇有几分淫荡。“若寻常货色他不喜欢,为父有的是渠道,让大人满意。” “不行!”沈知意急言,对上她爹审视的眼神,忙道:“爹,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宁大人近侍,多少人巴结,换个人不一定能成,请爹三思!” 沈老爷一只手揽着柳姨娘,一只手把玩着玉把件,一双眼如鹰隼,紧紧盯着沈知意,一副将她看穿的模样。 “你以为你编出这些,我就能信?沈知意,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在我面前耍花花肠子,你还嫩着呢。” 沈知意急出了泪,强撑着才没有崩溃。 “爹,女儿句句属实,爹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 只要她爹肯去查,肯定知道流光确实存在,那月儿就能有一线生机。 可她爹显然只当她在撒谎,压根就没想过要去查。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一直窝在沈老爷怀里的柳姨娘坐起身来。 柳姨娘以前是青楼里伺候人的,这些大人们的关系,她也略知一二,听到此处,插话进来。 “老爷,妾身以前确实听说,宁大人身边跟着个不离身的侍卫,好像就叫流光。” 沈老爷将信将疑。“真的?” “妾身怎敢欺瞒老爷,那位流光大爷,妾身还见过呢。最是生冷不近人情。同僚们邀他去楼里喝花酒,他一个人杵在门口当门神,可让楼里姑娘们好生笑话了一番。” “你不会是和这个不孝女串通好了,来唬老子吧。” “瞧您说的,今天之前我还不认识沈姑娘呢,如何串通。” 有柳姨娘帮腔,沈老爷总算信了三分。 “月儿你可以接回来,但下次你若是再敢耍花招,就不是送人这么简单了。” 沈知意哭着磕头。“爹,您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沈老爷随口报给她一个地址。 沈知意顾不得和沈老爷争论,得了地址就往外冲,走了没两步,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回头一看,发现是柳姨娘。 “姑娘留步。”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 “这是老爷把月儿典给屠夫的文书,姑娘拿着,或许有用。” 又交代道:“那屠夫是个莽夫,姑娘多带几个人手才行。” 沈知意朝柳姨娘深深一躬,真诚道谢。 这些年,她爹为了延续香火,没少纳妾,进来后不是忙着争风吃醋,就是忙着敛财,对她更是没什么好脸色,大都被她爹打发了。 这位柳姨娘,与以前那些,的确不同。 “多谢。” 说罢,不敢耽搁,喊了三五个家丁,浩浩荡荡出发了。 柳姨娘一直目送她出了门,才摇着腰肢往回走。 她的丫鬟扶着她,劝道。 “姨娘,您为了她得罪老爷,值得吗?” “何来得罪?”柳姨娘笑道:“昨天老爷发了多大的火,你没看见?不管老爷对这个女儿是真心还是实意,至少现在,这沈知意还是要拉拢的。” 柳姨娘看着门外奔走的小身影,连说了两句:“有意思。” “更何况,在乎咱们沈大小姐的,可不止老爷一个,裴家那位,也惦记得很呢。” “您是说裴二少吗?可沈大小姐追了裴二少三年,他不是转头娶了别人?何来惦记之说?” “你啊,还是不懂男女之情。若真的不喜欢,又怎会留一个商女在身边三年?只怕啊,是情深不自知。” 沈知意和裴烬这点事,可谓是人尽皆知,没少被人拿来当谈资。 人人都说沈姑娘傻,可能把生意做到遍布全国的人,能傻到哪里去? 柳姨娘轻摇蒲扇,笑得意味深长。“且看着吧,咱们这位大小姐啊,会给咱们惊喜的。” 第三十四章 你可愿走出这万民巷 跟上来的家丁怒斥。 “大胆,放开我家小姐。” 可这阁楼太小,根本站不下多少人,除了一两个能上来,其他人都只能在楼梯口等着。 所以,马屠夫不仅不怕,还把沈知意往自己怀里拽。 “你们家小姐自己送上门来的,这可怪不得我。” 就在马屠夫得意扬扬之时,突觉胸前一热。 低头一看,才发现胸毛被沈知意燎着了。 他气急,伸出手掌就要往沈知意脸上招呼,被沈知意灵巧躲过。 他扑了个空,整个人因惯性滚下床,像水桶一般滚向站在门口的家丁。那两个人忙往后躲,又踩到楼梯口同伴的手,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沈知意顾不上他们,扑到床上抱起月儿,一伸手,就满手的血。 月儿伤得太重,动弹不得,只一遍遍哭着喊她:“小姐。” 沈知意的心碎成一块块。 她将月儿从床上捞起来,紧紧抱在怀中。 “月儿别怕,我在,我来救你了。” 月儿衣服早被那禽兽撕成碎片,沈知意只得脱下外袍,将月儿的身子紧紧裹住。 此时,马屠夫已经回过神来,他骂骂咧咧站起来。 “臭女人,老子……” 看着沈知意手里举着火折子,作势要烧了他肮脏的床,屠夫顿时变了脸色。 “姑娘,有话好好说,我这小木楼,可经不起您烧。” 沈知意从兜里掏出他卖月儿的身契,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扔在地上。 “人,我带走,金子赔你。契约作废,你若认,签字摁手印。” 马屠夫一见那金子,眼睛放光,当下便也明白眼前这姑娘的身份。 “原来是沈姑娘,失敬失敬。不过……这媳妇可是你爹亲手卖给我的,我和你爹可是约定过,若有反悔,百倍奉还,您手上这点,怕是不够吧。” 沈知意看过契约书,压根就没百倍这回事。这屠夫摆明是知道她有钱,故意讹她。 但她没工夫和他纠缠,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 “这是银票一千两,够了吧!” 马屠夫看着银票,哈喇子都快流出来。 他扑上来就想抢银票,沈知意及时缩回手。 “先放我们离开。” “那可不行,若是你骗我怎么办?” “你不信也得信,我的人就在下面,随时可以上来,若不是担心月儿不想耽搁,你今天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见他还不肯松口,沈知意掏出火折子放到银票下面,火苗卷着银票,眼看就要烧着。 马屠夫忙道“好,好。”让开身。 沈知意将月儿放在背上,月儿挣扎着不肯。 “姑娘……这……这使不得。” 沈知意压低声音。 “没有什么使不得!你再不上来,咱俩都出不去。” 她身上哪带那么多钱,给马屠夫的银票都是空白的,一旦被马屠夫发现,他们都走不了。 月儿噙着泪,爬上沈知意的背。 沈知意咬牙撑墙站起来,背着月儿,一步步走到楼梯口。 正准备下楼,一只大手拦住她。 “你得留下,交钱才能走。” 沈知意将月儿交给来接应的家丁,看着月儿被抬了出去,她才放心。 她从袖中掏出银票,递给马屠夫。 马屠夫果然欣喜地接过,不再拦她。 沈知意见状,忙冲下楼,她刚踩上一楼地面,就听到楼上传来怒吼,紧接着,是地动山摇的脚步声。 马屠夫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出现在楼梯口,赤红了眼,眉毛倒竖,脸色铁青。 “臭女人,居然敢骗老子。” 他把空白支票狠狠扔在他身上,从二楼一跃而下。 沈知意灵巧躲开,一个跃步,来到门前。 一楼不比二楼,此处开阔,她的人多,就有了优势。 马屠夫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计,刚想躲,五六个家丁一跃而上,拽手的拽手,锁腿的锁腿,将他牢牢钳制住了。 沈知意眼中泛着寒光,冷声下令。 “把他的手给我废了!” 一想到这人肮脏的手摸过月儿,她就觉得恶心! “你敢!我是良民,沈知意,你敢伤我,我一定去衙门告你。” “呵呵,告我?尽管去。” “你偷我金子,我废你两只胳膊都是轻的!” 马屠夫顿觉头皮发麻,还没等他想出对策,沈知意如恶魔般声音再度响起。 “废之前,让他把月儿身契交出来。” “要回身契者,赏银百两。” 说罢,她不再多看那屠夫一眼,跨步走出门去。 出门后,她反身关好门,隔绝门外好事者探究的视线。 一转身,她已换了一副面容,霜寒冷厉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为难柔弱的表情。 “让各位看笑话了,这马屠夫好大的胆子,拐我的丫鬟,还偷我的金子。我沈家虽说只是做小生意了,可也不容人这么欺负!” 沈家鼎鼎有名,一句“小生意”让众人都打了个寒战。 紧接着,沈知意又向众人作了个揖。 “若众人问起来,烦请诸位做个见证。诚然,我沈家也会保证,马屠夫再也没有能力作恶。” 她的话音刚落,门内响起马屠夫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众人听着虽然害怕,却也痛快。 马屠夫欺凌乡里,大家早就看不惯他了。 只是他体格大,没几个人能打过他,如今有沈家撑腰,自然纷纷响应。 “沈姑娘放心,我等一定实话实说。” “是的,马屠夫不是人,我们忍他很久了!” …… 这一次,不待沈知意问,便有人主动提出带她出巷。 凡是帮忙者,沈知意一一谢过,并许诺他们都可以去沈家粮铺领一斤大米,围观众人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沈知意把月儿扶上马车,正欲让车夫发车,突听不远处传来打骂声。 她停住脚,吩咐道: “先把月儿送去医馆疗伤,留两个人跟我去看看。” 车夫劝她:“姑娘,此处鱼龙混杂,您留在这恐是不妥。” 就连月儿,都挣扎着想起身劝她,被沈知意拦住了。 “放心,我有分寸。” 说罢,她便带人转身又踏入万民巷内。 她顺着声音传出的来源寻去。 只见一条死巷内,几个中年乞丐正围成一圈,对着蜷缩在地上的人拳打脚踢。 “把钱交出来!” 那人被打得抬不起头,却不认输。 “不给!这是我娘的救命钱!” 这声音…… “住手!” 沈知意呵斥一声。 乞丐们一见有人来,四下奔逃,很快就没影了。 沈知意让家丁等在原地,自己则走上前,蹲下身,看着被揍得浑身是伤的人,安慰道。 “没事了,他们都跑了。” 那人听到她的声音,怯生生抬头。 一露脸,沈知意就认出来了。 果然是刚才为她带路的小乞丐。 见周围人果然都走完了,小乞丐忙爬起来,向她磕头。 “多谢姑娘救命。” 沈知意垂眸,这才发现,刚才这小乞丐拼命护着的,竟是她给他的那一袋银子。 察觉到她的目光,小乞丐忙把钱袋子往怀里塞了塞,艰难爬起来,踉踉跄跄往出口跑。 沈知意没有拦他,不紧不慢地问道。 “你回去了,他们就不会抢你的银子了?” 见小乞丐停住脚,沈知意才站起身来,问道。 “你可愿走出这万民巷?” 第三十五章 沈知意,你被告强抢民女,恶意伤人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