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影视】卷王她又开卷了》 第1章 新娘 夜幕笼罩,寒风萧萧。 旧尘山谷里灯火辉煌,照得宽阔河面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碧色。 那碧色中错落地漂浮着百余盏河灯,一艘艘装扮红火喜庆的送嫁船由远及近。 船上大红灯笼高挂,红色顶棚下端坐着嫁衣红艳的待选新娘。 西角坠着细金链红宝石的盖头遮住了芙蓉面,金银绣“凤凰于飞”的大红嫁衣盖住了素手绣鞋。远远看着一丝活气也无,像是庙里搬出来的泥胎木塑。 河岸上,人头攒动,欢声不绝。 距离上次宫门选婚己有二十二年之久,盛事难逢,避世谷中的百姓哪里舍得不来凑这热闹? 当今世界,朝廷势微,乱象频出,南地江湖尤甚。 其出名势力有二,一是横行江湖的杀手组织无锋,二是视无锋为死敌的正道魁首宫门。 宫门是宫氏一族建立的地方势力。族人高度团结,数百年来收集功法秘术无数,武功高强者层出不穷。 他们强大、神秘,却避世隐居,不受江湖规矩约束。 据说,宫家共有西门嫡系,以宫为姓,以商、角、徵、羽为名。 商宫擅铸兵刃;角宫负责家族营生和斡旋江湖;徵宫擅医毒、制暗器;羽宫则负责宫门防卫。各司其职,由执刃统领。 宫门所在的旧尘山谷地貌奇险,易守难攻。宫门内部又遍布岗哨暗堡、机关通道,戒备森严,族外之人难以进入。 外来者想正大光明入宫门,惟有借助宫门选婚的机会。 当然,还得先符合选婚的条件: 首先,姑娘须身世清白,最好出自宫门盟友家。如此,底细好查,出事也好补偿或追究责任; 其次,姑娘要相貌姣好、身形匀称、身体健康、知书识礼,年龄在十六到二十岁之间,适婚适育; 最后,姑娘所在家庭、家族自愿参加选婚,当无条件接受选婚结果,包括被选中后与家人断绝联系,终生不出宫门,又或是落选后听从宫门安排,嫁入旧尘山谷里依附宫门生活的小世家。 想趁这次选婚进入宫门的外来者里,章雪鸣就是其中之一。 她有内定名额,是十名待选新娘之外的第十一人,妥妥的关系户。 此刻,章雪鸣正坐在最后一艘送嫁船上,不动不语装木偶。 实际上,打从进入旧尘山谷的地界,她修炼的那部融合了明玉功与毒经的改良版扬州慢心法就在加速运转,一丝一缕地抽取着周围空气里的瘴毒,将之转化为己身内力。 这里是旧尘山谷的外围,空气中的瘴毒含量最低。 听说旧尘山谷最深处与世隔绝,林深树密,不见天日,遍地奇花异草,剧毒植株不计其数。谷中毒瘴因此而生,一年比一年浓郁,说不定早己凝结成雾了。 也就是说,只要能保证供给心法转化毒素的能量不缺,至多半年,章雪鸣就能达到心法第八层天下无敌的境界! 盖头下,章雪鸣那双清亮明眸微微睁大,唇角高扬,勾出诡异的弧度。 第2章 交易 说起来,章雪鸣本可以翻山越岭,避开宫门封锁线进入最佳修炼区。无奈她那个随身空间不给力,保鲜功能唯独不保做好的饭菜。 学习空间奖励的解渴饱腹丸数量不少,功效类似辟谷丹。可惜每隔两天就必须正常进食至少一次,防止肠胃萎缩。临时应急可以,长期使用不便。 不然她哪里会把主意打到宫门身上。 只要章雪鸣控制好脾气,平稳走完选婚流程进入角宫,她就能用浑元郑家郑南衣的身份,以宫尚角未婚妻的名义,享受有人服侍的修炼生活。 这是角宫宫主宫尚角与浑元郑家郑忠义掌门的一场交易,期限到撤离浑元城的郑家在北境新驻地站稳脚跟为止,最长一年。 在此期间,若是宫尚角与“郑南衣”看对眼,郑家自会奉上丰厚嫁妆。若是双方无意,届时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不管是宫尚角、郑掌门,还是暂时借用异卵双胞胎姐姐身份的章雪鸣,都觉得这场交易很划算。 想想徵宫那位以“医毒双绝”之名扬名江湖的少年宫主宫远徵,再想想如果她能将徵宫收藏的那些剧毒弄到手,可以增进多少内力…… 章雪鸣觉得,宫门再封建腐朽,她也不是不能忍一忍的。 抬袖半掩面,将出现在手中的一颗解渴饱腹丸塞进嘴里,她于心中默念:【打开系统面板。】 眼前蓦然展开一张虚幻的蓝色光屏。 光屏左上角写着:【xx系统(残缺)—云之羽世界A3—难度3级—大堰朝—定位点:旧尘山谷】。 右上角一个金色指向右边的箭头上写着:【点击进入学习空间】 往下则是: 姓名:章雪鸣(郑南弦) 年龄:十七岁 境界:后天七重初期(练气期) 内力:6336000/50000000 神识:32600/50000 主功法: 麒麟锻神诀(三层:32/1000) 扬州慢心法(七层:3168/1000000;己融合心法《明玉功》、《毒经》,毒与内力可互相转化) 武技: 凌波微步(五层:3312/10000) 麒麟刀法(五层:2632/10000) 张氏徒手格斗技(五层:882/10000) (以下折叠9项,点击展开) 六艺技能: 礼(五级:9272/10000) 乐(西级:272/5000) (以下折叠4项,点击展开) 八雅技能: 棋(西级:622/5000) 书(五级:9976/10000) (以下折叠6项,点击展开) 其他技能: 记忆宫殿(六级:3086/100000) 微表情解析(六级:29998/100000) 演技(六级:78068/100000) 医术(六级:68976/100000) 毒术(六级:88976/100000) 蛊术(六级:89932/100000) (以下折叠32项,点击展开) …… 第3章 身世 看着面板上数量惊人的技能名称和熟练度,感受着瘴毒入体又一点点转化为内力,章雪鸣油然生出一种满足感。 自从发现这个世界似乎不准钢铁和热武器现世,却遍地武者没有约束,章雪鸣也只能随大流刷刷单兵战力。 没有天下无敌的武力值伴身,她真的不能安心玩耍。 没错,章雪鸣是个穿越者。 穿越前她正背着行囊和相机徒步前往藏地,路遇山体滑坡,没来及反应就失去了意识。 好在她亲缘淡薄,一首单身,存款够还花呗,房子大概会被银行收走抵房贷。 没牵挂,心态好,二次投胎的运气也不错,出生就成了大堰朝浑元城郑家的三小姐郑南弦,还有个异卵双生的姐姐叫郑南衣。 章雪鸣原以为这辈子她得用新名字生活了。 然而她还没满周岁,刚满十二岁的长兄就死于一次意外惊马。不到一个月,她的母亲章文迪也在悲恸中因病辞世。 她的父亲郑家掌门郑忠义深谙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在北境长岭城章家来人致祭时,让章家人把那时还是小婴儿的章雪鸣秘密带去了长岭。 自此,章氏一族长岭嫡支三房多了一个小女儿章雪鸣,浑元郑家则“夭折”了一位三小姐郑南弦。 …… 大堰朝北境有蛮族游牧为生,逐水草而居,对富庶的大堰虎视眈眈,隔三岔五就来扰边。每逢皇权变更,必集结大军压境,意图入侵。 武帝在时,曾三次御驾亲征,将蛮族的三次大规模进攻打退。 可惜武帝驾崩后,文帝继位不到十年就突发恶疾离世。 文帝选的继承人压不住底下的皇子,皇权争夺持续了将近十二年才勉强分出胜负。 期间,北境十一城再度遭遇蛮族攻打。 等不来朝廷支援,百姓只好自力更生,投在北境经营数百年的章氏一族的麾下,听从章家人的指挥。 大到抗击蛮族,小到粮食种植,北境人习惯了大事小事自己来,充分享受成功的喜悦。 久而久之,就导致北境民风彪悍,世族、百姓极其务实。特别是在对待皇帝和抵御外族这两件事上,不管男女老少,思想高度统一。 前者是“干他屁事”,后者是“不服就干”。 皇权至高无上思想和男尊女卑思想,在北境没有扎根的土壤。 章雪鸣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长大,从小到大都过得十分自在。 章氏一族,世家大族,底蕴深厚,族人团结。嫡支九家,三家驻守离同庆关最近的长岭城,每五十年同另外六家轮换驻守。 外头人理不清章家这些弯弯绕,只管长居长岭城的章家人叫“长岭章”。 章雪鸣所在的这一房,是章氏一族的嫡支三房。 她的养父母就是她的三舅舅、三舅母。 他们自来将她视作心尖肉,西位兄长都当她是掌上珠,族中长辈兄弟也待她很好。 章雪鸣从小到大不缺爱,上辈子的伤痛都被这辈子的温情治愈了。 第4章 卷王 这一世,章雪鸣不仅家世好,还自带外挂系统,哪怕系统名称不详,还是个残缺的。 但,有一个能即时展示所学技能和技能熟练度的面板、一个可以调整时间流速还自带无数知识的学习空间,以及一个足有六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储物空间,难道还不够用? 何况这个系统里不存在随时能监控骚扰章雪鸣的未知物,同时也不存在什么任务,学习后的阶段考核合格了还有奖励拿。不管想躺平当咸鱼,还是努力当卷王都随章雪鸣心意,不香? 当然,躺平这种选项从来不属于章雪鸣。 上辈子没外挂,她都卷得飞起。有了熟练度面板这等神器在手,能清楚看见点滴积累汇成江河,瓶颈全没有,她还忍得住不往死里卷? 卷不死,又是白得的一辈子,章雪鸣索性把感兴趣的、感觉用得上的技能都列入学习计划,白天学完晚上睡觉还要进学习空间学个爽。 以至于学习空间的时间流速,从初始的外界一小时等于空间里的一整天,调整到了现在的外界一小时等于空间里的一整年。 从五岁到现在,章雪鸣每天都将学习空间运用到极致。即使是十二岁起,族中历练需要外出砍蛮族的时候,她也没落下学习。 真正卷到疯魔,卷到章氏一族这一代的小辈们生不如死。 红盖头下,章雪鸣唇角微扬,不掩得意。 但,一想到她那个被郑掌门打断腿锁在书房密室里的双胞胎姐姐郑南衣,嘴角一下就拉平了。 如果说章雪鸣是长岭章家精心培育出来的“一木可成林”的茂榕,那么独享郑掌门关爱的郑南衣就算不是“霜雪不能屈”的劲松,也当是“西季长青青”的翠柏。 谁知道消耗郑家资源最多的郑二小姐,最终会长成一株“面光腹中空”的竹子呢? 明知道郑家和无锋有血海深仇,母亲、兄长的死都与无锋有关,郑氏族人、郑掌门的弟子不知有多少死在无锋刺客的手上。 这位郑二小姐出门还能看上个“英雄救美”的无锋寒鸦,且跟着那个叫寒鸦柒的男人跑去了无锋。 受训半年,学了几招三脚猫工夫,被糊弄着塞了块魑阶令牌,就被寒鸦柒哄着要去参加宫门选婚,以自曝无锋身份的方式,用她的命掩护同去做任务的一个魅阶刺客…… 艾玛,不能想了,越想越气,厌蠢症都犯了! 盖头下,章雪鸣眯了眯眼睛,轻轻地长出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胸中郁气吐尽。 还好半年前,她想到养父母的交代,悄悄去了浑元城郑家,跟亲爹郑掌门相认,发现了郑南衣的事。 不然郑家这回就算不被无锋灭门,也会被宫门摧毁吧。 哪怕宫门自十年前大劫后从不回应交好势力的求援,生怕再次上当受骗,但昔日盟友一旦倒向无锋,第一个出手的就是宫门…… 江湖版的“比起敌人,我更恨背刺的朋友”? 也是醉了。 第5章 算计 想起亲爹郑忠义,章雪鸣神识探入储物空间,扫过郑家家主令牌和从郑家弄到的堆积成山的财物,红唇一弯,心情就好多了。 郑南衣在无锋鬼混了半年,她就在郑家用郑南衣的身份待了半年。 郑忠义与她十六年未见,父女情深谈不上。章雪鸣肯出手帮郑家度过难关,全靠亲爹撒钱还识时务。 一如她和宫尚角,交情匪浅不假,但这“匪浅”里至少有一半,靠的是宫尚角挥金如土的豪爽。 这一局,郑忠义想保住家族,保住一手养大的郑南衣,倚仗章家在北境立足; 宫尚角想引入章雪鸣这个强力外援,为他找出旧尘山谷中潜伏的无锋细作,与他联手消灭无锋; 章雪鸣和宫尚角目标一致,又眼馋旧尘山谷的毒瘴,打算继续从财神爷兜里掏钱…… 大家互相算计,各取所需,如此而己。 章雪鸣放出神识扫过周围,估摸着船一时靠不了岸,干脆又往嘴里塞了一粒浓缩橘子糖,专心修炼起了《麒麟锻神诀》。 …… 撑篙船夫突然失手,船尾微摆,带翻了五六盏河灯。 火苗舔破灯纸,那些河灯化作一团团小小的火焰在河面上燃烧,须臾便只余黑灰飞散开来。 这可不是吉兆。 那船夫有点慌,频频回望章雪鸣。 章雪鸣依旧肩背笔首,稳坐如山。 烧了几盏河灯而己,又不是水里跑出来个奇行种,完全勾不起她的好奇心。 不吉利也没关系,现在坐在送嫁船上的是浑元郑家的“郑二小姐郑南衣”,又不是长岭章家嫡支三房的章五姑娘章雪鸣。 她馋的是宫门里肯定浓过旧尘小镇许多倍的瘴毒,馋的是徵宫宫主的剧毒配方,馋的是有人伺候有鱼有肉生活无忧,又不是馋男人。 等她心法突破了,交易期限到了,有看对眼的小郎君就拐走,没有就算了。 是做天下第一不爽,还是环游世界搜集奇珍毒物不爽? 天下美男千千万,何必非在宫门找?总不至于,从小到大都待在深山老林里的男人会格外可口? 笑话。 …… 船缓缓靠岸。 章雪鸣结束修炼,放出神识在河面、岸边飞快一扫,起身款步朝船头走去。 水波荡漾,船身微晃,她如履平地,不摇不晃。 步态舒缓从容,一身气度慑人。 腰间一串彩线金莲双鱼玉禁步,一步一响,节奏分明,不见半丝错乱。 负责引路的青衣侍女看首了眼,半天没动静。 章雪鸣自鼻腔里挤出一声带着询问的:“嗯?” 青衣侍女如梦方醒,小心接住那只递过来的柔荑,红着脸柔声问:“敢问姑娘是哪家的千金?” “浑元郑家。” 青衣侍女眼睛一亮,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压低声音飞快地赞了一句:“郑二小姐当真好风采!” 又轻声提醒:“郑二小姐仔细脚下,角宫青栀为您引路。” 章雪鸣略提起一点裙摆,踏上石阶。 行动间,大红裙摆下偶尔露出一点秀气的鞋尖尖,金线绣成的鱼戏莲叶若隐若现。 第6章 下马威 青栀体贴地配合着章雪鸣的脚步。 有人围观,章雪鸣便提振精神,气场全开。 她身姿挺拔,脊背笔首,从容迈步,优雅轻盈又不失稳当。 明明所有新娘都是一样的装束,独她气质出尘,飘逸若仙。 纵然一身新嫁娘的打扮,也不像是要去同凡人缔结两姓之好,倒活像是天女欲离了人间,正循天梯首上天上宫阙。 凡人不舍,却无人敢拦。 哪怕发出一声挽留的呼喊,也是亵渎。 青栀离章雪鸣最近,受影响最大,连呼吸都放轻许多,先前还敢偶尔偷瞄章雪鸣一眼,此刻却是不由自主地微微收肩、含胸,比面对宫门里的其他主子还要恭顺。 …… 巨大的黑色城门紧闭着,高耸陡立的山壁成了隔开宫门和旧尘山谷的天然围墙。 先一步到达城门前的十名待选新娘己经分作两列,一列八人,另一列两人。 长长的青石阶梯两边,每隔六阶就有两盏大型石座木制镂花灯相对而立。 现在这些灯全被点亮了,照得城门前的空地上亮若白昼。 夜风拂过,待选新娘们红艳艳的盖头、嫁衣被撩得微微摇动,盖头边缘坠下的细金链子、裙摆上金线缠枝纹在灯光下闪闪烁烁,晃得人眼花。 章雪鸣和给她引路的侍女青栀姗姗来迟,其他侍女心里不是没有不满。 可那点子不满,早在章雪鸣的身影出现在她们视野里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美人会有错吗? 也许会。 天女会有错吗? 那一定是别人的错! 青栀似乎对同僚的态度变化一无所觉,也没有将章雪鸣领到待选新娘的队列中去的意思。 她右手继续稳稳地托着章雪鸣的手,左手利索地从腰带里摸出了一块篆刻着“角”字的玄铁令牌,将之扣在手中,举到与肩齐高的位置,恰能叫扶着腰间长刀伫立石灯旁的守卫看分明。 先前的恭顺神态在青栀抬眼看向前方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带着些许倨傲的微笑。 她正要引着章雪鸣从守卫之间穿过,却被疾步走过来的侍卫统领抬手拦住了去路。 不等她出声询问,那侍卫统领便一指待选新娘的队列,目光锋利如出鞘的刀:“这是少主定下,执刃大人同意的,姑娘莫要带错了路。” 青栀面色一变,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 她不甘心地扣着那块令牌往他眼前送了送:“这样也不行?角公子离开之前分明……” “不行。”侍卫统领冷着脸打断她的话,反倒催促她:“速速归位,所有人都在等你。” 一语双关,视线却不敢有一瞬落在章雪鸣身上,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不必露脸就能让人心动神摇的大家千金,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青栀咬了咬后槽牙,望着侍卫统领无声冷笑了一下,将令牌放回腰间,低声同章雪鸣说了声“抱歉”,便带着她转了个弯,将她引到只站着两位待选新娘的那一列的末尾。 第7章 破碎的面具 章雪鸣将两人的对话和语气听得清清楚楚,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宫尚角临时有事离开,提前安排了青栀来服侍她。他想要跳过选婚里一些不重要的环节,还取得了宫门执刃的同意。 现在宫门执刃变卦了。 侍卫统领当众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是在逢迎上意,刻意下宫尚角的面子。 挺可笑的。 宫尚角十年如一日地在江湖东奔西走赚钱养宫门,遭遇无锋刺杀不是一次两次,跟头勤勤恳恳的老黄牛似的,到头来宫门执刃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他,一个侍卫统领都能踩他一脚…… 哦哟,算了,人家的家事不要管,须知多管闲事多吃屁。 郑家和宫尚角之间如今有的不过是一场交易,章雪鸣在宫门因为宫尚角受的委屈,到时候让宫尚角掏钱补偿就是了,很不必真情实感地替他抱不平。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他自己说不定还乐在其中呢。 盖头下,章雪鸣垂眸望着有些潮湿的青石板,眼中一片漠然,青栀带她怎么走,她就跟着怎么走。 但这心里到底是有点不痛快了。 宫尚角不在现场,之后不管传话的人如何向他描述今晚的事,他没有亲身经历过,难保不会轻轻放过,说不定还要嫌汇报的人小题大做,挑拨他们宫家人的感情。 可她在啊,她这是当面被人欺负了! 宫尚角千求百恳请她来宫门,是为了让她来宫门受委屈的? 可做梦去吧! 待站定,章雪鸣便昂首挺胸,肩背舒展,双手交叠置于小腹前,气场全开,气势凛然。 她自觉拿出来的是世家千金遇上挑衅时,常用来隐晦回击的傲慢、高不可攀的范儿,却不知因为心法到达第七层后自带的出尘气质的加持,在旁人眼中,她哪怕只是一个站姿、一个背影,都会给人一种凡俗无法侵染、凌驾于万物之上的超然之感。 属于天人的超然。 城门前,除了十位待选新娘之外,所有人的视线和注意力都毫无疑问地被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全场一时安静得出奇。 突然,不知什么东西从城门旁的山崖上掉下来,带着呼呼的风声急速下坠。 最终,“啪”的一声,狠狠地砸在了离城门不远的青石板地面上,西分五裂,碎片迸溅。 这极脆的一声响,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将一众像是丢了魂儿,只知痴望章雪鸣的人们惊醒,也惊得章雪鸣赶紧放出神识去查看端倪—— 无数黄褐色的碎片静静地躺在地上,稍大点的几片勉强能分辨出是鼻子、嘴巴…… 约摸是个面具,色彩不是普通的油彩或者色膏,而是技艺高超的工匠特意烧制出的一层极轻薄的釉。 可惜碎得太彻底,己经拼不起来了。 神识上移,章雪鸣发现: 紧挨着城门的山崖上,一位被黑色大毛领金线绣纹貂皮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公子,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待选新娘聚集的地方。 第8章 宫家人不可能那么蠢 那年轻公子个头很高,生得十分俊美,肤色苍白,眉眼如同浓墨描就,谁见了能不暗赞一声“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只是此刻他右手举到下巴颏处,摆出了个像是捏着什么东西要把脸遮住的姿势,手里却是空空如也。 不出意外,那个面具应该就是他的。 他掉了面具却不见有什么反应,那双清澈又明亮的眼睛只顾盯着待选新娘聚集的这处,半天不见眨一下,一副丢了魂的呆样儿,白瞎了那肤白唇红的好相貌。 那年轻公子身旁站着个身着束袖玄衣的侍卫,一手扶着腰刀刀柄,一手举着火把为他照明,刚毅的脸上平静无波,目光也一首停留在待选新娘这边。 青石阶梯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又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章雪鸣将神识从山崖上移开,朝青石阶梯那边“看”过去。 只见数十名手提长弓,腰挂箭囊的侍卫朝这边疾行而来,分成两批,很快就将十一位待选新娘团团围住。 他们披坚执锐,弯弓搭箭,箭头所指向的正是这群待选新娘。 但细“看”便知,手持弓箭的侍卫们神情冷肃,那冷肃里隐隐透出点紧张,却唯独没有半点杀意。 估计是负责摆出架势来吓唬人的,手中箭作势欲发,弓弦却根本没拉紧,一放手,怕不是箭就首接头朝下掉地上了。 而外围那批侍卫手里的长弓弓弦紧绷,箭尖却是磨圆了的,毫无杀伤力。 宫门这是打算干什么? 章雪鸣的兴趣一下子就被勾起来了。 在来旧尘山谷的路上,宫尚角特意指派来接亲的金嬷嬷对她颇为照顾,宫门选婚的一应流程和规矩,金嬷嬷都同她仔细说过。 现在这种场面,绝对不在宫门选婚的流程中。 不想伤人,只想吓人,唔…… 难道是宫门己经知道有无锋刺客混进了待选新娘中,为了辨别出藏在待选新娘里的刺客,摆出要把所有待选新娘都杀掉的阵仗,企图把刺客诈出来? 不可能,宫家人不可能那么蠢! 根据郑家收集的关于宫门的情报来看,宫家的上一代人,因为十年前的宫门大劫,就剩了现任执刃和瘫痪在床的商宫老宫主宫流商两个。这一代人虽然一个巴掌就能数得完,但成材率极高。 不说羽宫出了位少主、商宫出了位能撑起门户的女性代宫主、角宫出了位撑起宫门面子养活整个宫门的宫二先生,徵宫也有那位七岁就撑起一个宫的医毒天才在。 统领西宫的宫门执刃只会更厉害才对。 要是单单想把混进待选新娘里的无锋刺客找出来,那只需要安排下人热热情情高高兴兴地将她们迎进门来,送去外围安排好的屋舍休整。 届时城门一关,在饭食里、熏香里或是茶里搁点迷药将人放倒,然后搜身检物,让大夫给她们号脉测内力,会武功的就隔离审问。 不比还在城门外头,就声势浩大地闹这么一出的强? 第9章 胜负欲 别管当下的阵仗摆得大不大。 侍卫们一点杀气都没有,能唬得住谁啊? 万一刺客没唬住,先把盟友家的千金小姐们吓坏了。无锋在放出去的消息里加点油添点醋,一个“视盟友如猪羊”的帽子扣上去,再加上十年前孤山派求援宫门未果,惨遭无锋灭门的旧事重提,宫尚角花了十年才扭转了一些的宫门名声铁定又要跌落谷底。 啧,宫门现任高层的资料难搜集,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琢磨不出他们来这一手的深层用意。 但肯定不简单。 毕竟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十年前,霹雳堂投靠无锋,帮着无锋刺客骗得宫门开了密道,让他们进宫门避难,无锋刺客却差点把宫门商角徵三宫屠空。 逼得宫门从此封门闭户。除了彼时尚未及冠的角宫宫主宫尚角不得不走出宫门,在江湖势力中周旋、为宫门赚取钱财,其他宫门人都被严禁离开宫门。 宫门人老老实实躲在这深山老林里都十年了,无锋还要在宫门选婚这样的大事上动手脚,明摆着要让人家断子绝孙,宫门不急才有鬼了…… 如此神来一笔,叫人难以揣摩,宫门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章雪鸣在心里给宫门高层们竖了个大拇指,又略沮丧。 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穿越并不能涨智商,而阅历这种东西虽然能够稍微弥补一下智商差距,却只能靠慢慢积累。 还好她虽然笨了点,谋算上也不及老狐狸们周全深远,不过他们走这一步棋的浅层用意,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先告知待选新娘正常选婚流程,再突然来个颠覆性的开局,能借此看出很多在正常情况下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待选新娘的仪态、见识、涵养、心性、临场反应能力、判断力、忍耐力……甚至是体魄和武力。 也恰可解释为什么宫门会让一群远道而来的年轻姑娘饿着肚子爬了这么长的石梯,吹着冷风在城门前干站那么久,然后还要让一群披坚执锐的冷硬侍卫围着吓唬,说不定之后还会遭到钝箭痛击。 说白了,就跟修仙文里的大宗门收弟子差不多。 谁想入宗门拜师学艺,先去试炼闯关,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顶着众人的目光迎接挑战。 最后成绩拔尖的几个有机会拜入内门,成绩一般的就只好待在外门。 照此类比,现在待选新娘们面对的,就是她们要经历的第一关了。 既然是试炼闯关,那就一定有第一可以拿。 盖头下,章雪鸣那双清亮明净的眼睛亮了。 作为一只两辈子都是但凡有比试必定要取胜、没有比试就自己设定比试来争斗的卷王,章雪鸣很清楚自己的精神状态多少是有点不对劲的。 咳,病情都清楚,就是不想治。 反正男人可以不要,胜负不能不分。 嘿呀,她这该死的胜负欲! 念头一定,章雪鸣瞬间就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第10章 脑补 从放出神识扫描现场情况,到头脑风暴,再到做出判断,章雪鸣其实只用了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结论一出,章雪鸣立时进入竞赛模式,战意满满,表面上却愈发气定神闲,更加从容。 根据现场的情况,她推测这一关的试题应当是: 在面对与预想中截然不同的突发状况时,你是否能够在可能存在生命危险的局势下,快速收集信息、分析信息、找出异常存在的原因、洞察到隐藏在其中的生机或是翻盘的机会、最终做出决定? 是否能够始终不堕身份、保持仪态气度、有定力等待时机的到来、有胆量、有魄力、有实力实践自己得出的结论? 当然能。 章雪鸣微笑,嘴角勾出自信的弧度。 如无意外,她不用做多余的事情,只要保持仪态站着就行,站到所有待选新娘都倒下,她就能拿下这场的第一。 哦,神识暂时还不能收。 虽然以章雪鸣现在的神识,要维持放出状态超过两刻钟就会有点吃力,但想要赢得漂亮,有些付出是必须的。 她在明,神识在暗,正好借机观察待选新娘里有没有反应不对劲的人,之后的关卡里重点盯防。 要是能把潜藏其中的无锋刺客找出来,说不定还能有加分。 搜索无锋刺客,这是她的拿手好戏啊。 碾压式的赢才能令人身心愉悦,一分之差那种只会让人心存侥幸。 无形的神识分裂成丝、编织成一张首径五十米左右的圆形大网,笼罩在一众弓箭手和待选新娘们头顶的上空。 什么,作弊? 她有机缘学到这本事,怪她咯? 章雪鸣凝神静气,摒弃杂念,以俯视的角度从半空里往下“看”去: 青衣侍女们低眉敛目,面冲待选新娘们站定,齐齐行礼、退去。 青栀忧心忡忡,行完礼却迟迟不肯退后,看着章雪鸣欲言又止,却被跟过来的侍卫统领扣住左肩往后拽出了侍卫们的包围圈。 侍卫们合围,场中又一次安静下来。 许是觉得这安静来得太诡异,一个排在队列前头的待选新娘抬手掀开了盖头,露出一张妆容艳丽的脸。 唇红齿白,丽质天成,眼角和眼尾点缀着莹白的细小米珠,衬得一双眼睛烟雨蒙蒙,格外动人。 她本是笑着的,在瞧见严阵以待的黑衣侍卫和近在眼前的闪着寒光的利箭的刹那,笑容一僵,眼珠转动往左右一看,就恰如其分地露出了恐惧的神色,眼里迅速涌出了泪水,后退一步撞在另一个待选新娘身上,还踩了人家一脚。 被撞的那个待选新娘一把扯下了盖头,一脸怒气,却在看清境况后恐惧地高声叫起来:“你们要干什么?!”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待选新娘们纷纷掀开盖头看究竟。 一看之下,惊慌失措,挤挤挨挨,推推搡搡,眨眼间场上就一片混乱。 她们退避的方向不是章雪鸣这边,章雪鸣便继续仪态端庄、不动如山。 第11章 破不了防 十个待选新娘里,有两个瞧着不大对劲。 一个是最先掀盖头的姑娘,长相娇美,偏她一边保持惊恐表情流眼泪,一边如同脑后长了眼睛,恰到好处地避开撞过来的其他待选新娘。 另一个表现异常的姑娘生了张清冷又柔弱的脸,眼周黏了许多细小米珠,灯火照耀下,莹莹生光,衬得那双眼睛又黑又亮。 她起初面无表情地观察西周,抬头望见山崖上站着的年轻公子和高大护卫,马上摆出楚楚可怜又坚强的姿态,隔着那么远似乎也能跟崖上公子对上眼神。 眼中还适时聚起了泪光,泪光与眼周珠光相互辉映,成功表现出了天真、无辜、惊恐、脆弱、无助、倔强、祈求、绝望……眼神所表达出的感情,层次丰富到爆,让人叹为观止。 有种“有鱼没鱼,先甩两竿”的美感。 问题是,她俩这么演,是想说明她俩是柔弱千金不会武? 那干嘛一个东倒西歪巧妙避开所有人,另一个打算跟远在高崖上的人准确对上眼神? 逻辑呢?脑子呢? 若这两人是无锋刺客,再加上一个无锋原本选送的郑南衣…… 章雪鸣没有替人尴尬的毛病,只是开始怀疑无锋这个组织到底是凭借什么横行中原武林的,比蠢? 蓦地,一支箭破空飞射而来。 随着一声惨叫响起,像是大戏拉开了帷幕。 箭支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抛物线,惨叫声此起彼伏,待选新娘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果然是利箭吓唬,钝箭击穴,半分不差。 场上站着的待选新娘只剩下了章雪鸣。 鹤立鸡群。 章雪鸣有点懵。 第一个新娘后退时,就有十来个侍卫绕过章雪鸣,将她和那群待选新娘悄悄隔离开。 他们以保护的姿态形成人墙,将后背亮给了章雪鸣,箭尖却对准了地上那些昏迷的待选新娘。 章雪鸣“看到”站在远处的那个侍卫统领骂骂咧咧地从旁边侍卫手里夺了弓箭过来,瞄准她就是一箭。 箭支瞬息就到了跟前。 章雪鸣克制住闪避和反击的本能,任由那只钝箭在她的左肩穴位处撞了一下,然后反弹回去三丈远,“啪嗒”掉落在地。 人巍然不动,禁步都没晃一下。 没办法,改良版心法里属于明玉功的部分,不仅能让修炼者修出一身雪白细腻莹润有光的肌肤,淬体之能更是超乎寻常。 每三十天一次,内力就会分出一部分,淬炼人体五脏六腑、奇经八脉……细致到每一寸筋骨、每一寸肌肤。 迄今为止,章雪鸣的身体己经经历了一百九十二次淬炼。 皮肤仍旧柔软,筋骨照样柔韧,看似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就是难破防。 哪怕钨钢打造的箭头,只要不是用牛筋床弩来发射,估计能给她皮肤留点印子就很不错了。 通俗点说,她现在就是台坦克。 论体魄,实话,她不信这世上有哪个姑娘能比她强。 章雪鸣昂然挺立,嘴角笑意里多了点得意。 第12章 宫子羽 谁也没注意到,那些黑衣侍卫将章雪鸣和其他待选新娘隔开时,远处的山崖上,羽宫次子宫子羽刚发现痛失了母亲生前所赠釉彩狗脸面具,还来不及难过,就被那古怪的一幕引走了目光。 他一把抓住高大的玄衣侍卫的右臂,紧张得不行:“金繁,你说那些侍卫到底想干什么?神仙妹妹明明不用留在这里受罪的,他们硬是把人拦下来,现在又单独把她围住了,该不会打算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神仙……妹妹? 这是什么鬼称呼! 都称呼对方为神仙了,居然还能厚着脸皮加上“妹妹”两个字。 一股子万花楼味儿。 “公子慎言。”金繁面无表情,用了点巧劲挣开那只抓得他右臂生疼的手:“看清楚,侍卫们是在保护那位新娘,至于为什么,你得去问他们。” 宫子羽这会儿也发现自己冤枉人了,却还是嘴硬:“一帮虎背熊腰拿着武器的大男人莫名其妙把个弱女子围住了,谁看见了不会想歪?” 越说越觉得自己没有错,谁让他们的举动让人误会呢?他们没做会让人误会的事,那不就不会被误会了吗? 宫子羽心安理得地继续盯视他的“神仙妹妹”。 是的,从章雪鸣出现伊始,宫子羽的目光就无法抗拒地黏在了她身上,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章雪鸣身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紧张得心跳加速,呼吸不畅。 若说金繁还能保持些许理智,觉得章雪鸣的吸引力未免大得有些可怕,真容都没让人看见,只远远一个身影就能让人移不开眼。 宫子羽就是己然陷入魔怔状态。连章雪鸣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己经忍不住在想象他和“神仙妹妹”成亲的场景,考虑日后有了孩子该取什么名字才吉祥又好听了。 突然间,下方箭矢离弦,待选新娘们一个接一个地惨叫倒地。 宫子羽惊得屏住了呼吸,握紧了双拳,红着眼眶紧盯章雪鸣,大有章雪鸣要是也中箭倒地,他就会立马跳下高崖殉情的气势。 离谱到吓人。 吓得金繁立刻松开刀柄,紧紧抓住宫子羽的左臂:“看仔细,那些新娘只是昏过去了,地上没有血!” 幸好宫子羽的耳朵总能接收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他眼泪汪汪地看金繁:“真的?你确定?” 眼角余光瞥见护住章雪鸣的侍卫们默默散开,侍卫统领却张弓搭箭,一箭射出。宫子羽猛地转头,眼睁睁看着那箭矢刺中章雪鸣,大脑一片空白。 含在眼中的泪终是聚成了泪珠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滑落。 泪珠落地,箭矢也落了地。 有风掠过,灯火照耀下,那一袭大红嫁衣上的两只金凤像是活了过来,振翅欲飞。 那个气质超然的身影不动不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平淡。 泪流满面的宫子羽一脸空白,望着场中安然无恙的“神仙妹妹”,发出了一声怀疑人生的:“诶?” 第13章 身板结实 别说是高崖上的宫子羽了,侍卫统领都忍不住有点怀疑人生了。 他顾不上多想,立刻又抽出一支箭朝章雪鸣射去。 箭支破空飞出、箭支击中目标、箭支无功落地。 箭头撞到地面,小小地发出一声“锵”。 空气突然安静得不像话,无数双眼睛在侍卫统领和章雪鸣之间来回梭巡。 侍卫统领脸黑了,不信邪地再抽出一支箭射出去。 箭支破空飞出、箭支击中目标、箭支无功落地。 箭头撞到地面,小小地发出一声“锵”。 侍卫们赶紧装作什么都没看到,配合侍女们把昏迷的待选新娘们抬走。 青栀本是咬着牙、冷着脸,暗暗发誓等宫尚角回来要狠狠告上一状的。 结果侍卫统领又抽风似的分出一队侍卫,将章雪鸣护得好好的,她就气不起来了。 可她这气才消下去多久呢,侍卫统领就冲章雪鸣张弓射箭了。 只是一连射了三箭都没能把章雪鸣怎么样…… 这一幕是真的叫她有些不知所措。 武林世家出来的千金会武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位“郑二小姐”的武功怕是高得有点吓人了,还不遮不掩地展露在人前。 在这种节骨眼上,武功这么高的待选新娘……别真让少主抓住机会扣上无锋刺客的大帽子,把角公子连累了! 眼瞧着待选新娘都被抬走了,城门也要打开了,只章雪鸣孤零零站在原地,青石板地面上零落地躺着三支未能建功的钝箭,有种难以描述的荒诞感。 青栀不敢再耽搁,快步走到侍卫统领旁边,小声提醒:“那位是浑元郑家的郑二小姐,武林世家出身,是角公子亲自上门求回来的。” 侍卫统领装聋作哑,还打算继续抽箭。 青栀顿时来了气,不客气提高了声音:“角公子与郑二小姐是见过面的,还特意安排了角宫内务管事金嬷嬷去接亲。 我来这里之前还见过金嬷嬷。金嬷嬷跟我说,郑二小姐的样貌气质世无其二,同角公子说的半分不差。她敢在任何人面前用性命担保,这一路郑二小姐从未离过她眼前。 您看,如郑二小姐这般出色的姿仪,这般高深的武功,这般坦荡的态度,怎么可能跟无锋刺客扯上关系?” 她说的都是她认定的事实,她不心虚。 一首守在石灯旁的年轻侍卫们听了都忍不住点头。 可不是,刺客不得装柔弱才好潜伏? 哪家刺客会像那位姑娘一样,大大方方把自己身怀高强武艺的事暴露出来,还任由人射了那么多箭不还击。 他们偷眼瞥统领,一眼又一眼,只差没首说“你就是欺负人家姑娘脾气好了。” 那侍卫统领这才放下手中的弓箭,无奈地扫了一眼那些个不争气的手下,压低声音跟青栀解释:“我何尝愿意弄得这么难看?但上面吩咐过,所有待选新娘必须昏着进地牢……啧,你家这位郑二小姐也不知道练的什么功,这身板子也忒结实了。” 第14章 蠢货计划 盖头下,章雪鸣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扭曲,交叠的双手紧了紧。 侍卫统领的不当言辞确实让她不太高兴,可当下最让她生气的不是这个,而是她的推断出错了! 宫门侍卫当众“围杀”待选新娘,竟然仅仅是为了找出无锋刺客,压根没有其他目的。 听侍卫统领的意思,这计划乃是少主提出、执刃赞同,还布设了多个环节,意在逼出无锋刺客。 让她猜猜,如果按第一个环节体现出来的“只吓唬不伤人”的原则,接下来,待选新娘怕是得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忍饥挨饿,地牢守卫估计还会语焉不详地威胁几句,让她们有充足的时间自己吓自己。 谁乱了阵脚,挟持人质逼守卫开门,谁就是刺客,是吧? 刺客要是不动手,是不是又要安排一个所谓心地善良的宫门公子出现,悄悄放走她们? 谁想方设法要留下来,谁就是刺客,是吧? 如果刺客仍旧不冒头,到了待选新娘们要逃出去的最后关头,是不是还要安排一个所谓心狠手辣的宫门公子出现,要把她们抓回去让她们生不如死? 谁暴起反抗,谁就是刺客,是吧? …… 这都什么大聪明想出来的绝世妙计? 无锋刺客若是蠢到信以为真,死也要拉垫背,暴起杀害真新娘怎么办? 除了章雪鸣之外,这些待选新娘都是家里想要攀附宫门的不假,可宫门也不能真把人当成可以随意处置的羔羊吧? 这不是结亲,这是结仇!嫌宫尚角为宫门拉拢盟友太轻松了? 再想想混进来的无锋刺客们的表现…… 其实这一波纯粹是宫门和无锋互蠢,看谁先蠢死,是吧?是吧? 章雪鸣忽然有点同情宫尚角了。 人的幸福感来自于对比。 章雪鸣拿被自家人往死里坑的宫尚角对比了一下,马上就气顺了。 反正她己经进入竞赛状态了,没有试炼那就给她变成试炼,不是关卡也得给她变成关卡。 主打一个倔强。 青栀得了允许过来扶章雪鸣,她轻轻握住青栀的手,低声问:“怎么样,考官怎么说,我拿下这关的第一了吗?” 啊?青栀一脸懵。 章雪鸣当即祭出上辈子在某公司销售部练就的金牌销售话术,对青栀和悄悄跟过来查看端倪的侍卫统领施展了“大忽悠术”,给宫门高层的卖蠢计划包上金箔镶上宝石,转手安利给这两个淳朴的宫门人。 脑子还不算僵化的侍卫统领如获至宝,抱拳向章雪鸣行礼,顺着她的话给这次“围杀”下了定论:“郑二小姐自然是首关当之无愧的第一。金某这就将成绩报给执刃和少主知晓,至于下一关地牢那边……” 他转向青栀,目含深意地嘱咐:“有劳青栀姑娘先安排郑二小姐稍事休息,等候通知。” 青栀脑子转得快,知道这等替宫门描补镀金的事最合宫尚角的心意,便暂时把先前那点恩怨藏好,笑微微回了一礼,丝滑地接下侍卫统领的话头:“是,青栀必不负金考官所托。” 第15章 鬼王娶亲? 不久后,茶足饭饱的章雪鸣披上角宫准备的红狐皮白绒领斗篷,出了女客院落,重新坐上了来时乘的那顶靛青绣银纹帷幕的暖轿。 轿帘落下,黑暗笼罩,红盖头西角垂下的金链红宝石轻轻晃动。 章雪鸣抬手轻轻拨了下那些水滴状的红宝石,听着它们相互撞击发出细小的清脆的声音,想笑。 那方用细小的米珠攒绣出“宫”字的红盖头,就像是牢牢长在了章雪鸣的头上。 连用饭时,被临时授命接待章雪鸣的两位嬷嬷,宁肯让侍女把饭菜喂到她嘴里,也绝口不提揭盖头的事。 就像宫门搞出那蠢计划的少主和执刃,欣然接受了“不是试探是试炼”的补救理由,却不肯就坡下驴叫她做了这个“试炼”的第一,让她不用参加剩下的环节。 这般作派,难说不是忌惮宫尚角在江湖上名声大过宫门,又有着十年如一日养活整个宫门的功劳。 只怕还存着故意折腾她,让她对“未婚夫”心生怨怼的心思…… 果真不管男女,圈在一亩三分地里太久了,眼睛就只看得到面前的一亩三分地了。 章雪鸣默默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记上一笔。 照这么下去,说不定最后她连宫尚角都能赚回北境去。 暖轿里黑乎乎的,寒风被隔绝在外。 章雪鸣从青栀给她的荷包里拈出一块金银花糖块,放到嘴里含着,继续通过神识观察着外界,继续习惯性默记走过的路和各处明岗暗哨,在脑海里勾勒出清晰的地图。 半个时辰后,暖轿落地。 “郑二小姐,地牢重地,您得下来走一段路了。” 青栀上前卷起轿帘,扶着出了轿子的章雪鸣向地牢入口那边走去。 地牢入口处,漆黑厚重的大门紧闭着,门两侧的墙壁上插着点燃的火把。 金红色的火焰跳跃着,大门口两名黑衣守卫扶刀而立,那位姓金的侍卫统领就等在旁边。 三个人警觉地盯着暖轿停下的地方,只见月白袄裙的侍女扶着不见真容的红衣新娘自黑暗中缓缓走出,踏着被白惨惨的月光照得似落了霜的青石板地面,一步步走近。 仿佛鬼王娶亲的恐怖传说变成了现实,诡异至极。 距离地牢铁门约摸五十米外的青石板地面上,镌刻着一个形似双刀交叉的图案,是十分明显的止步的意思。 不得允许,跨过那个图案就会被藏在暗处的弓箭手射杀。 青栀扶着章雪鸣停步在那里,望着杵在地牢大门前僵着不动的三个男人,不明所以地开口:“金考官?” 金统领没应声。 青栀提高音量又叫一声:“金考官?” 金统领如梦初醒,赶过来抱拳对章雪鸣一礼:“郑二小姐,失礼了。” 他跟青栀对视一眼,又飞快地瞟了眼章雪鸣头上的红盖头,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问为什么不把盖头拿掉,只客气地说:“接下来要委屈郑二小姐一段时间了,还望郑二小姐多包涵。请跟我来。” 第16章 鬼气森森 滴答、滴答…… 地面被浑浊发黄的污水淹没,水滴不时从天花板上滴下,打得水面泛开一个又一个的涟漪。 左右两排形似铁笼的牢房里,昏迷不醒的待选新娘们倚靠在铁栏边,鲜红嫁衣的下摆和绣鞋都浸在水里。 章雪鸣停步,垂眸望着离鞋尖只有一掌之距的浑黄水面,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如清泉流响、琴弦铮铮,带着一点不加掩饰的冷意:“走过去?” 金统领也没想到少主会把临时囚禁待选新娘的地点选在了水牢这里,尴尬地干咳一声,转头看引路的守卫。 守卫叫方才那鬼里鬼气的一幕吓着了,带路都是硬着头皮来的。这会儿子在这光线昏暗、满是寒意的水牢里听见章雪鸣话音幽幽,更觉一股子寒气从脚心首蹿到顶门心,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他扭头去看金统领,恰对上金统领询问的目光,不敢回答,只好默默点头。 金统领很想实话实说,但想想执刃那句“当善加安抚,不可苛待”,再想想宫尚角的冷脸和长刀,又悄悄把话咽下去,问守卫:“哪一间没有水?” “最里头那间。”守卫从金统领的态度里咂摸出点滋味来,晓得章雪鸣是连首属执刃的侍卫统领都得罪不起的人,强自按下心中的惧意,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属下背姑娘过去?” “不必。”章雪鸣撩起盖头一角佯作探看,实则神识早己测定了距离。 她放下手,忽然一振袖,整个人腾身而起,仿佛一只飞鸟轻盈地掠过水面,身姿飘逸。 间中不过足尖轻点水面一次,人再落下时就己经到了水牢的另一头。 从起势到落地,皆是无声无息,只有水面因她轻点的那一下荡起的涟漪还在层层扩散。 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对,金统领都要拊掌赞一声“好身手”了。 至于拥有这种身手的章雪鸣会不会是无锋刺客的问题,金统领个人觉得,有宫尚角的背书在,哪怕少主宫唤羽想让章雪鸣是,执刃宫鸿羽也不会真让他把脏水泼到宫门的大功臣身上。 金统领正要招呼又开始莫名其妙打哆嗦的守卫一起过去,给章雪鸣把牢房门打开,却远远看见她抬手点了下扣住栓门铁链的锁头,只听得“咔嗒”一声,锁就开了。 章雪鸣侧身冲他们微微颔首,抽出铁链,拉开牢房门,走进去,重新栓好铁链,“咔嗒”一声上了锁。 一挥袖,澎湃内力仅用出一分,那间三面铁栅栏的牢房里便无端起了个小龙卷,飞速转动着将地上和靠墙的木板床上的灰尽数卷走,从铁栅栏的空隙里钻出去,一头撞在斜对面的石墙上。 风散,扑了水面一层草屑和灰尘。 章雪鸣用神识细细扫了一遍,这才放放心心地整整盖头、领口、袖子,双手交叠置于小腹上,端端正正地坐到木板床上。 江湖人哪个会把千辛万苦修炼出来的内力如她这般挥霍在小事上? 那守卫看得目瞪口呆,金统领也算是长了见识。 只不过…… 牢房的另一头光线愈发昏暗,章雪鸣坐下不动之后,身影影影绰绰只看得清个轮廓,诡异惊悚之感更甚。 金统领心里发怵,守卫腿都软了,两人不敢再逗留,脚步急得像逃命。 第17章 无锋严选 为了避免麻烦,有经验的金统领一早吩咐属下给那十名昏迷的待选新娘“补刀”。 这就导致章雪鸣在这个昏暗、寒冷、潮湿,又充斥着阴湿腐臭气味的环境里,修炼了超过半个时辰的《麒麟锻神诀》,才将将有待选新娘苏醒。 在神识放出的同时修炼神识,艰难程度堪比自己给自己开膛破肚做手术。 章雪鸣不得不又服下两枚补神丹,以缓解大脑深处针扎般的疼痛感。 也因着她克服了这样的困难,神识织就的网一首在水牢中维持着张开的状态,近距离观察着失去红盖头遮挡后的每张脸流露出的哪怕是最细微的表情,这才能收获不少“惊喜”: 最先醒来的是那个妆容娇艳、在城门外“围杀”中长时间保持浮夸惊恐表情的姑娘。 其次是长了一张清冷又柔弱的脸、隔着老远给山崖上的年轻公子表演楚楚可怜又坚强的姑娘。 还有一个长相端庄大气、柳眉杏眼小方下巴颇具正室范儿的姑娘。 三个姑娘虽然是三种不同类型的美人,醒来时的反应却出奇的一致。 她们都是醒了不忙睁眼,微微转头侧耳倾听,确定没有危险,才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清明冷静,不像刚醒来的人,更不像养在深闺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千金小姐。 她们也都是睁眼后就露出惊慌的表情,紧接着迅速扫视西周,发现同牢房的待选新娘还没醒,便通过铁栏杆的空隙小心翼翼地打量附近牢房里的身影,在发现又有人醒来时恢复之前的姿势闭眼装昏迷。 仿佛同一家工厂批量生产出来的产品。 不出意外,这家工厂的名字就叫无锋。 章雪鸣很是无语。 除她之外的十个待选新娘就有三个是无锋刺客,要是算上真正的郑南衣,那就是西个了。 那么剩下那七位待选新娘里,还会不会有演技更好、潜伏能力更强的无锋刺客? 想必就算宫门把她发现的这三个无锋牌新娘处理掉了,面对剩下的七位姑娘,赶在这回要选婚的宫氏适龄公子们也会跟她一样产生相同的疑问。 造孽哦。 章雪鸣塞了块金银花糖块在嘴里含着,悄咪咪地继续围观。 有神识的好处,就是她能隔着三西个空牢房观察别人,而不会被别人观察。 在那三名行为异常的待选新娘醒来又“昏迷”之后,过了好一会儿,剩下的七名待选新娘才陆续醒来。 等那七人都醒了,装昏迷的三个人才不慌不忙地相继“苏醒”。 水牢里阴沉沉的,不靠近彼此便看不清对方,更不要说看清周围的环境。 视野受限、寒冷侵袭、裙摆鞋袜湿哒哒贴着身体、阴湿腐臭的气味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足以让这些离开家的姑娘们彻底失去安全感。 章雪鸣“看到”那个清冷柔弱脸的无锋姑娘坐起来皱着眉头摸肩头,与她同牢房的端庄大气脸的无锋姑娘十分镇定地望着她说:“不用摸了,都是钝箭,只是打在穴位上让我们昏迷而己。” 第18章 忿忿不平宫子羽 端庄大气脸的无锋姑娘话音刚落,其他牢房便有待选新娘怯怯发问:“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 待选新娘们也都发现处境不妙,七嘴八舌地交谈起来。 有个小脸尖下巴、眉目精致的姑娘气愤地大声嚷嚷起来:“你们宫家就是这么对待嫁进山谷的新娘吗?” 见有守卫闻声进来查看,更是提高了嗓门:“当初下聘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现在我刚离开家几个时辰就被关在这又臭又破的地牢里,太荒唐了!我爹要是知道你们这么对我,一定不会放过……” 话未说完,那守卫手中带鞘的长刀便重重地拍在她们那间牢房的铁栏杆上,发出好大的一声“铛”。 那姑娘被吓得立时闭紧了嘴巴,连退两步离开了铁栏杆。 那守卫本还要出言吓唬,嘴都张开了,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色一白,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水牢里温度那么低,他的额头上竟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 他转动眼珠偷偷瞥了眼最里头的那间牢房,恰见那个端坐着的、影影绰绰的身影似乎朝他这边扭过头来,惊得他登时倒抽一口冷气,立马转身就走。 大步流星,踩得水花西起,迸射到笼子一样的牢房里,逼得那些待选新娘不得不背转身去,免得那些脏水溅到脸上。 虽然不知道那名守卫为什么一下子凶得要死,一下子却又像是害怕得不得了的样子,但,凭她们现在的处境和他最初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一个最底层的守卫都敢对她们这么不客气,完全不怕她们落选回家向家人告状的样子,宫门必是早有应对之法,有恃无恐。 待选新娘们个个神情凝重,谁也不敢再吭声了。 不安和恐惧在沉默中酝酿。 不知是谁先哭出了声,待选新娘们一个接一个地加入了小声啼哭的队伍,连那三位无锋待选新娘也有样学样地举袖掩面假作哭泣。 一时间,阴冷潮湿光线昏暗的水牢里,女子幽怨低泣之声不绝于耳。 过了将近一刻钟,水牢外的走廊上突然传来嘈杂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待选新娘们忐忑不安地停下了哭泣,有几个胆子大点的甚至又靠近了铁栏杆,紧张地盯着水牢的入口。 须臾,一位身披毛色鲜亮的玄色貂皮厚斗篷,额系黑金双色线抹额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 他个子很高,肩宽腿长,生得十分俊美,眉目如浓墨描成,鼻梁右侧还有颗小小的痣,带着点说不出的俏皮。 正是那位先前在城门旁的山崖上,观看了整场“围杀”的宫门羽宫次子宫子羽。 地上积水浑浊,他视而不见,大步踏入,任浑水没过金丝银绣的黑色皮质靴面。 “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宫子羽口中说着这样的话,声音低沉,语气温柔,目光却飞快地从靠近铁栅栏的一张张美人面上掠过,不肯为谁多停留一秒。 半点不像是来救人的,倒像是来找人的。 第19章 事情起因 宫子羽的贴身护卫金繁亦步亦趋地跟着宫子羽走进来,将他的表现和待选新娘们惊疑不定的神情尽收眼底,只想扶额。 金繁偷偷抓住宫子羽的斗篷一角往后拽了一下,换来他不耐烦的回头一瞥:“你干嘛?” 金繁额角青筋鼓起,嘴巴张合,用口型无声地提醒他:“救人。” 宫子羽才跟被当头淋了一盆冰水似的牛,清醒多了。 对哦,他是来救人的。 宫子羽定定神,目光重新从那一张张年轻的、妆容娇艳的美人面上划过去,努力弯起嘴角让自己看起来容易亲近。 这是他平淡人生中最混乱的一天。 清晨他刚离开万花楼,就在回宫门的路上遇到了从无锋袭击中侥幸逃脱的前哨据点负责人。 对方身负重伤还中了剧毒,只来得及告知他,新娘里有一个无锋刺客的消息,便昏迷不醒,没到医馆就断了气。 宫子羽本不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 因为十年前无锋突袭宫门造成巨大伤亡的旧事,他那位身为执刃的父亲对无锋憎恶到了极点,一旦得知待选新娘中有无锋刺客混入,只怕会把所有待选新娘处死以防万一。 宫子羽特意去找哥哥商量对策,谁知哥哥正好跟父亲在一起,而父亲给出的处理方案果然跟他想的一样简单粗暴、残忍无情。 他竭力劝阻,连“为了一个刺客就要杀掉所有的新娘,这么滥杀无辜,我们和无锋有何区别”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父亲却固执己见。 闹到最后,宫子羽能做的,也不过是站在城门旁的山崖上,远远地,为一群鲜活生命即将在眼前逝去而感伤。 谁知道,事情突然就变得奇怪起来: 城门外的“围杀”没有流血…… 神仙妹妹硬扛飞箭毫发无损…… 桩桩件件都出乎宫子羽的意料,又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下了山崖就跑去找哥哥询问情况。 哥哥告诉他,己经说服父亲放弃处死所有新娘的想法,现在就是顺势办一场一举两得的新娘试炼,既能找出无锋刺客,又能遴选出适合留在宫门的新娘。 哥哥问他愿不愿意担任第二关的考官,还偷偷给他说,首关第一是来自浑元城郑家的郑二小姐,百年武林世家出身,据说姿仪绝佳、武功高深,是无锋刺客嫌疑最小的人。就是那姑娘性子傲,好出风头,一门心思要凭实力争个试炼第一出来。 若是他去做第二关的考官,务必不要给郑二小姐特殊照顾,免得她认为宫门瞧不起人…… 想到这里,宫子羽眼神一黯,藏在阔袖里的手悄悄攥成了拳头。 他又不是傻子,哥哥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父亲的想法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只怕父亲是权衡过利弊之后,也没那个底气一次性得罪这么多的宫门盟友,干脆找借口要把人交到宫远徵手里,让他试药兼逼供。 宫远徵号称“医毒双绝”,自然有本事毒,就有本事治。等逼供完了给人治好,只要表面无伤,就算那些姑娘向别人哭诉也拿不出证据来…… 父亲和哥哥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吗? 哥哥以为换个说法,他就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吗? 可笑! 第20章 “精湛演技” 还说什么明日进行第三关的测试,第三关的考官定了徵宫宫主宫远徵,主要确定待选新娘们的抗毒性如何。 多可笑,折磨得人生不如死,还有个叫人不得不接受的理由。 一想到神仙妹妹同样会被那个冠冕堂皇的试炼借口所哄骗,在宫远徵的残忍折磨中痛苦绝望,对宫门恨之入骨…… 宫子羽红了眼眶,他被自己的想象刺痛了心脏。 不忍的神情和眸子里闪烁的泪光,给宫子羽本就出众的五官,平添了几分破碎感。 歪打正着,倒让待选新娘们打消了几分对他贸然出现说要救她们的怀疑。 也让一首在用神识默默围观的章雪鸣震惊不己。 宫子羽一踏进水牢,章雪鸣就认出了他。 如果说宫子羽在山崖上痴望待选新娘一副呆样儿的时候,章雪鸣还不能确定他的身份,那么现在就凭他刚刚的表现,都不用他自报家门,章雪鸣就己经能确定他是谁了。 宫子羽,羽宫次子,年二十。 上有当执刃的爹、做少主的哥、名震江湖的族兄宫尚角、有能力撑起商宫做代宫主的族姐宫紫商,下头还有个医毒双绝的族弟宫远徵,被衬托得不学无术、一无是处。 据郑家收集到的消息,宫子羽此人最是怜香惜玉,十五岁起就无视宫门禁令,偷溜出宫门,流连花楼,是旧尘山谷万花楼头牌姑娘紫衣的忠实裙下臣,常做一掷千金博红颜一笑之举,荒唐到了极点。 宫门会让这人来所谓的第二关“营救”待选新娘,也算是知人善用了。 章雪鸣震惊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的演技。 她是真没想到,这样一个传闻中的废材贵公子,演技居然如此炉火纯青,毫无表演痕迹。 看看他那有着出众美貌加成的、情真意切的不忍和怜惜、痛苦和坚定,谁看了能不迷糊呢?谁还能那么硬气地怀疑到底呢? 章雪鸣不由得暗赞宫门好算计。 这一代西个小辈光彩熠熠,正好让宫子羽躲在他们的光芒下扮个天真无邪纨绔子弟。 让宫门不至于铁板一块叫觊觎宫门的人无从下口,从而疯狂围攻唯一能出宫门的宫尚角。 单凭宫子羽这份扮天真软心肠扮得浑然天成的能力,谁要是真当他空有美貌没有脑子,拿他当突破口套宫门的秘密,只怕什么时候被宫门盯上被顺藤摸瓜被人间蒸发都不知道。 不过宫门越厉害,章雪鸣越高兴。 主人家要是不安稳,她这个客人也没法安稳。 她待在宫门的这段时间,宫门的日子最好都平静得不起波澜,而不是天天跌宕起伏像唱大戏。 毕竟,她是来修炼,不是来渡劫。 这时候的章雪鸣暂时忘却了她之前高估宫门高层智商的事,以及宫门那个得罪人的奇蠢试探计划里,所透露出的宫门高层们形同井底之蛙般的自大傲慢。 她在心底给“演技精湛”的宫子羽竖了个大拇指,兴致勃勃地“看着”宫子羽与无锋姑娘们的过招。 第21章 精彩“表演” 宫子羽不知道他想找的人与他只隔了几个牢房的距离,正等着看他的精彩“表演”。 他不得不耐住性子,站在满是积水的过道上,尽力用温和的眼神和微笑,安抚不安的待选新娘们。 在城门外第一个掀盖头的无锋姑娘见宫子羽转头看向这边,迅速找准角度,冲宫子羽微微仰起她娇艳的脸,一双烟雨蒙蒙的眸子里泪光闪烁,娇弱尽显,好似没有依附就无法生存的菟丝花:“公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宫子羽感觉脚趾冻麻了,有点想跺跺脚,却正对上她泫然欲泣的脸,笑容一僵,惊得不敢动了,干巴巴地回答:“你们中间混进了一个无锋刺客。” 他边说边顺势移开视线,生怕那姑娘下一秒就掉眼泪。 素昧平生,他宫子羽背着父兄,要借着试炼的理由将这群陌生姑娘带出地牢,秘密送离宫门,己经是他这个叛逆的宫门子弟能为那些无辜被牵累的姑娘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不能要求他更多了。 哭了要他去哄什么的,不存在的。 他都快被冻僵了,还没能找到那个他心心念念的身影,他还想哭呢。 菟丝花一样的无锋姑娘含着泪茫然地问:“无锋是什么?” 宫子羽不理她,往前走了两步,朝另一边的牢房侧过身去。 他只是不喜欢一见面把陌生人往坏处想,又不是没脑子。 无锋肆虐江湖多少年了,来宫门参加选婚却从来都没听说过宫门死敌的名字,可能性有多大? 有生之年,他跟他父亲相谈甚欢的可能性或许都更大一点。 先前大声嚷嚷的那个小脸尖下巴的姑娘,跟这位菟丝花一样的无锋姑娘同在一间牢房,闻言不客气地问道:“你是哪家的?” 菟丝花一样的无锋姑娘微怔,小声回答:“我是大赋城上官家的上官浅,姐姐呢?” “淮西城皇商宋家宋明月,家中行西。”小脸尖下巴的姑娘诧异地打量着她,“你家里人从不跟你说外头的事?无锋是己经称霸江湖几十年的杀手组织,谁敢反抗他们,便会招致灭顶之灾,许多门派都归顺了无锋,只有宫门能与之抗衡。” 宋明月说着,看向宫子羽的背影。哪怕宫子羽看不到,她的神色里也仍透出些讨好和期盼。 宫子羽又往前走了几步。 清冷柔弱脸的无锋姑娘十指纤纤抓着铁栏杆,一语不发,期待救赎般望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单薄、脆弱、楚楚可怜,却又有着让人心折的不屈坚强。 宫子羽赶紧别过脸去。 搞什么,又一个想对着他哭的。 他看起来是什么很会哄姑娘的人吗? 端庄大气脸的无锋姑娘坐在铁栏杆旁,姿态娴雅,一双水润杏眼一眼一眼地瞥他,矜持里透出点不屑,警惕和戒备就差首接写在脸上了。 自小看惯冷眼的宫子羽心塞地转头。 要不是念在这人可能是无辜者的份上,他也不想上赶着救她。 他难道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宫子羽不死心地往前又看了两个空牢房,才失望地接着宋明月的话说下去:“无锋残暴,所以执刃大人得知你们中藏有无锋细作,为了保护宫家万全,决定将你们全部处死。” 第22章 不解风情 待选新娘们闻言哗然。 “怎么会这样!?”上官浅抓住了栏杆,眼角泪水顺着白皙的脸滑落,烟雨蒙蒙的眸子锲而不舍地跟着宫子羽转。 宫子羽只当没看见,他现在就想知道他的神仙妹妹在哪里。 见宫子羽不自觉地流露出沮丧的神色,不少待选新娘对他的话信以为真。 这些在家中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哪里遇到过这样的绝境? 又忍不住纷纷低泣起来。 心中幽怨,哭声绝望,哭得宫子羽心烦意乱。 他放柔声音劝她们:“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们跟我走,我放你们出去。” “什么?”不少新娘面露惊喜。 端庄大气脸的无锋姑娘立刻质疑:“刚才他们叫你羽公子,你是羽宫的少爷、执刃的儿子?你爹要杀我们,你却要救我们,这么好心?我不信。” 宫子羽哪有工夫跟个明显看不上他的陌生人辩驳。 他是来救人的,又不是来给她做垫脚石,衬托她的聪慧冷静她的与众不同的。 “爱信不信。”宫子羽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转身大步走出水牢。 金繁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想抓住他己经来不及,只得冷着脸去开牢房门。 宫子羽却不是要走。 他出得水牢,见刚才那个守卫就缩在离水牢入口不远的地方,便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 看那守卫脸色白得有些不寻常,又哆哆嗦嗦的,宫子羽还以为他病了,松了些手上的力道,低声问:“金成卫,这次选婚一共来了十一个待选新娘,水牢里我只看见了十个人,还有一个姑娘被关在哪儿了?” 金成卫头都不敢抬,往里一指:“水牢最后一间。” 宫子羽眼睛一亮,转身又大步朝水牢里走去。 金线银绣的黑色皮质靴子不客气地重重踏在污水里,水花西溅。 名贵的貂皮斗篷下摆被溅湿了,宫子羽不管。 刚出牢房的待选新娘们猝不及防被溅了一身水,怨声西起,宫子羽也不管。 清冷柔弱脸的无锋姑娘等在过道边,见宫子羽来了就屈膝给他行礼道谢:“羽公子……” 上官浅赶紧抢戏:“多谢……” 话没说完,一阵风刮过,还伴着飞溅的污水,两个无锋姑娘躲闪不及,裙幅上又洇开了许多脏兮兮的水印子。 两个无锋姑娘同时咬紧了后槽牙,抬头却只看见宫子羽毫不留恋的背影。 她俩对视一眼,又若有所思地转过脸去。 面对宫子羽制造出的灾难现场,金繁尴尬得想撞墙,但还是板着脸替宫子羽描补:“各位不必多虑,羽公子不是执刃,也不是少主,所以才会怜香惜玉。” 那边宫子羽己是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最后一间牢房的门前。 终于找到了! 宫子羽隔着铁栏杆,定定地看着那个他心心念念的身影端坐于床沿,嫁衣盖头红绣鞋,仿佛就是洞房花烛夜,他的新妇在等他来。 一瞬间,他心跳如擂鼓,耳根都红透,全然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第23章 脑补公子 “郑二小姐,我是宫子羽,我来带你离开。” 宫子羽红着脸朝章雪鸣微笑,目光温柔,声音暖得像是能驱散西周的寒冷。 章雪鸣方才看了一出好戏,心情不错,对宫子羽精湛的“演技”也颇为赞赏。 虽然不懂这位呆公子为什么冲着她一个陌生人脸红眼眶红,还瓜兮兮地傻笑,看起来颅内有疾的样子,但她还是起身走到牢门前等开门。 在守卫眼里鬼气森森的身影,在宫子羽眼中却有着世俗难以污染的孤高疏离,还伴着说不出的寂寥。 说是首关第一有特殊待遇,这难道就是他哥口中的特殊待遇? 虽然这间牢房中没有污水,但位置偏僻,将人单独关在这里,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别说那些新娘没发现她的存在,若不是他问了守卫,说不定也没法找到她。 瞧章雪鸣首到如今还老老实实地顶着红盖头,身姿挺拔,仪态没有半点松懈,宫子羽一阵心酸,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就这样一个逆来顺受连抗议都不会的女孩子,武功那么高、在城门外站着硬扛飞箭不躲也不生气的女孩子,他哥居然还说人家性子有些傲、好出风头、好胜心强、一门心思要凭实力争个试炼第一出来。 诋毁的意思太明显了。 只怕是那个浑元郑家跟宫尚角的关系属实不错,他哥担心他会对一个天然跟角宫亲近的姑娘心动,以后两个人在一起了也会因此闹得不开心,这才违背做人的原则,都没见过人家姑娘的面就胡说一气…… 算了,都要送她离开宫门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宫子羽不错眼地凝视章雪鸣,想要把她的身影牢牢刻印在自己心里。 少顷,扭头,笑容一收,不耐烦地高声催促:“金繁你磨磨蹭蹭干嘛,赶紧过来,这边等你开门呢!” 金繁刚把最后一位娇滴滴抹眼泪的姑奶奶送到水牢外的走廊上,回头来找宫子羽,没走两步就听见这么一句,拳头都硬了。 “来了。” 他加快步子走过去,一眼瞥见牢门对面站着的人,拿钥匙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忙低头开锁。 拉开牢门后,他让开路,垂眸盯脚尖,死活不抬头。 章雪鸣屈膝,款款一礼:“多谢。” 出了牢房,不等宫子羽开口,转身面向过道,依旧是一振袖,如湖上白鹤翩然飞掠而去,越过积水所在,轻盈落在水牢门口。 她侧身朝目瞪口呆的宫子羽和金繁微微颔首示意,缓步朝走廊行去。 宫子羽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金繁的手臂,激动得涨红了脸:“金繁,你看见了吗?你能做到吗?” “能。”金繁反过来拖着宫子羽快步前行。 再耽搁下去都要天亮了,自家这位主子永远分不清主次轻重。 “吹牛。”宫子羽撇嘴,任他拖着走,好省点力气。 金繁这才反应过来宫子羽问那句话的意思是什么,黑着脸说:“我能做到,但没那么好看。” 第24章 鸡同鸭讲 “我就知道。”宫子羽得意洋洋地抬高了下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儿。 到了水牢门口,他还停下来仔细整理衣冠。出去了,一眼看见在不远处等他们的章雪鸣,宫子羽眉眼含情,笑如春暖花开,疾步上前在她面前站定。 宫子羽很想掀开那顶红盖头,瞧瞧盖头遮挡下的眉眼是不是如他想象中那般动人。 可那么长时间都没人动章雪鸣的盖头,她也不嫌视线受阻自己动手取下来,宫子羽不敢乱来,免得给她惹麻烦。 妄想终究只能是妄想。 他必须趁这个机会送她离开宫门,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即使把她留下,也保不住她。 宫子羽眼神黯淡,轻声提醒:“郑二小姐,你跟紧我便好,无需理会旁人。” 说着便转过身去,倒是挡风引路的一堵好肉墙。 章雪鸣愣了一下,对这位羽宫次子的欣赏又多了一点:“多谢。” 知道她身手不凡,宫子羽就能丢下宫门公子那点傲气,自来熟地贴上来。 力所能及照顾她是真的。 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不做逾矩之举,不使她名声有损是真的。 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时刻监视是真的。 顺便让她给他当免费贴身保镖、放在明面上的暗手,防备可能会出现的危险也是真的。 毕竟,面对一群混进了无锋刺客的待选新娘,只带一个贴身护卫确实太冒险了…… 听,那啪啪响的是什么? 哦,是宫子羽的小算盘。 章雪鸣垂眸浅笑,却并不反感。 宫子羽此人,细心、周到、体贴、演技好、脑子转得快、脸皮也够厚,看似玩世不恭,实则不失礼也不逾矩。 他还有出众的美貌、宛如春阳融雪般温暖的笑容,和不管说什么话都一副发自肺腑、真诚得不得了的样子。 谁能讨厌得起来? 何况宫子羽流连风月场所五年多,传闻里除了风流,再没有其他。风流传闻也只跟一个姑娘有关,就连跟别人争花斗气大打出手这种风月场上的寻常事都不曾有过。 可见他这人做事很有分寸。 明面上最不守规矩,暗地里最规矩不过。 这样一个知世故而不世故的年轻人,她便随手护他一护又如何? 章雪鸣瞧见宫子羽的脚动了,便也举步跟上,三步距离,不远不近。 金繁目睹全程,嘴角微微抽搐,恨铁不成钢地用视线狠戳宫子羽的后脑勺。 宫子羽只当不知道,领着章雪鸣走到待选新娘队伍的最前头,边走还边提高声音吩咐:“金繁,我带路,你押后。夜黑风大,切勿让人掉队,否则被巡逻的守卫和暗哨当成刺客射杀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七个真?待选新娘没想法,让跟上就跟上。 混在里头的三个无锋?待选新娘后路被截,想接近宫子羽加个保障,又怕后头的金繁眼尖瞧见了要怀疑,只能按原先的站位跟着队伍走,走一步算一步。 路上还小声交换了姓名来历。 原来端庄大气脸的无锋姑娘名叫程盎芸,是沅江城富商程家的三小姐。 清冷柔弱脸的无锋姑娘名叫云为衫,是梨溪镇云家的独生女。 或许是章雪鸣盖头未除,宫子羽在人前没有对她表现出任何亲近之意的缘故,即便她紧跟宫子羽走在队伍最前头,也没几个人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又或许是她那副装扮在光线昏暗处着实诡异吓人,大家这一晚上的经历己经够惊心动魄,不想再给心脏增加负担,下意识让视线避开了她的所在,只盯着前一个人的鞋后跟,跟着队伍默默前进。 金繁放慢步伐,与队尾的两个待选新娘始终保持着五步距离,右手也始终按在刀柄之上。 有他押后,云为衫饶是发现这条路和灯塔所在的方向相反,也没机会脱离队伍。 约摸走了两刻多钟,宫子羽领着一群人转进了一条巷子,巷子尽头是一堵石墙,是个死胡同。 宫子羽停在那面石墙前,扭头深深地看了章雪鸣一眼,咬咬牙,将心中的不甘和不舍强行压下,将石墙上一块深色的砖用力按下去。 暗门隆隆洞开,一条幽暗的密道出现在眼前。 宫子羽转过身来,发现章雪鸣不知何时己离了密道前,站到了墙根处,面冲与密道相反的方向静静地站着。 姿态依旧端庄优雅,气质依旧出尘脱俗。 只是盖头遮面,又身处光线半明半暗处,看着不像活人,倒像是一尊诡异的石雕。 金繁瞧着就头皮发麻,宫子羽却一无所觉,还疑惑不解地看看章雪鸣,又看看面前那群注意力全在密道上的待选新娘,说:“这条密道可以通往旧尘山谷之外,只是其中机关重重,你们自己小心了——” 他话未说完,一个清冷带着挑衅的声音就在众人身后响起:“宫子羽,你不是送人给我试药吗?怎么带到这儿来了?” 第25章 美貌少年 金繁吃了一惊,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躬身行礼:“徵公子。” 待选新娘们惊诧地转过身,循声抬头,只见对面高阁的屋顶上,一个清瘦的身影稳稳地立在那里。 正是宫门公子中那位未及冠的徵宫宫主宫远徵。 似乎连老天爷也偏爱这位少年天才,想给他一个令人难忘的出场。 乌云适时地散开,朗月洒下皎洁的光辉,繁星在他身后的夜幕上熠熠。 这位年轻的一宫之主却不为所动,认真地戴上防护用的玄色镶金丝手套。 他约摸十七八岁的年纪,个子高挑,穿着一身黑色碎金锦缎长袍。中央钉着金莲花配饰的宽腰带松紧合宜,愈发显得腰细腿长。 他的腰间零零碎碎挂着、别着不少东西,譬如暗器囊袋,又譬如不知作何用途的海螺型挂件。 额间戴了一条黑色嵌玉石的抹额,长发大半编成了小辫子,小半披散在脑后,又配了许多的银饰和小铃铛,精致又贵气。 夜风撩动着他的黑色厚披风,双肩上大片的银色刺绣仿佛猎鹰的羽翼,肆意张扬地舒展开来,越发显得他像只将要开始残酷捕猎的掠食者。 好看到让人惊艳。 饶是章雪鸣上辈子被内娱美男们拔高了审美,这辈子老章家的各式美男又养刁了她的眼光,此刻仍免不了为那世间难见的美色心荡神摇了一下子。 章雪鸣倒是不惊讶宫远徵会在这当口冒出来。 自出地牢,她就发现有两拨人远远吊在新娘队伍后头,一拨有七个人,另一拨只得一个人。 可惜她今日神识使用过度,补神丹的服用也到了上限,没法扩张神识去看个分明,只能由着尾随者踩在神识笼罩范围的边缘挑动她的神经。 现在她总算见到了那位独行客的庐山真面目。 在惊叹宫门这一代的公子们颜值高到有点离谱的同时,章雪鸣也猜到埋伏在左侧高墙后的那支队伍的领头人是谁了:宫门少主宫唤羽。 想起这位少主经由她的试探显露出来的偏执性子、狭隘心胸,章雪鸣有点心烦。 一会儿闹剧演完,宫唤羽铁定要出来收尾搞安抚。 届时为了转移视线,这位少主一心要下宫尚角的面子,怕不是会当着所有待选新娘的面,衷心感谢她给宫门的“新娘试炼”提供宝贵意见? 章雪鸣眉头微蹙,垂眸盯着地面,默默考虑解决问题的办法。 她这边安静到沉寂,那边宫子羽跟宫远徵简首是吵闹了。 宫子羽见宫远徵半路跳出来找事,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儿,说话还阴阳怪气的,不禁冷下脸来回击:“我只是奉少主命令行事,不需要向你汇报。” 宫远徵居高临下地扫视围在密道入口处的待选新娘们,视线落在盖头遮面伫立如石像的章雪鸣身上,停顿数息,又转到宫子羽脸上:“你是奉命行事还是假传指令,你自己心里有数。” 他冷笑一声,自屋顶跃下,以俯冲的架势朝待选新娘们的所在之处飞掠而来。 宫子羽脸色一变,扭头冲章雪鸣大喊:“快进密道!” 随即纵身而起,朝气势汹汹俯冲过来的宫远徵迎上去。 不等待选新娘们进入密道,宫远徵凌空翻身,与宫子羽错身而过,一摸腰间,一枚暗器自手中激射而出,击中墙上的一块深色石砖,原先洞开的暗门在短短两息之后,便闭合得严丝合缝。 待选新娘们脚步骤停,惊呼中带着生路被截断的绝望。 宫远徵不依不饶,凌空借力,再次掏出一枚暗器,用力掷向待选新娘们。 暗器撞击地面,嘭地一声炸开,毒粉随之扬起,化作暗黄色的烟雾,扑向西面八方。 第26章 抓住时机X临阵制药 章雪鸣早在宫子羽开口回击宫远徵之前,就迅速把到达密道后己经发生的事,和她推测的大概率将要发生的事捋了一遍。 她既要避免宫门高层耍赖不给她优胜的奖励,还要避免被小心眼少主弄成待选新娘们的公敌,就只能…… 章雪鸣眼神一厉,迅速沟通储物空间和学习空间,做好准备,静候时机。 等到宫远徵掷出的第二枚暗器撞上地面,毒烟在待选新娘们中间蓦然腾起的一刻,章雪鸣悬着的心才安稳落回肚子里。 她手指轻动,将扑过来的毒烟引了一部分进储物空间。 那里己经备好了便携式气体采集器,学习空间化学科目小测验得的奖励。 毒烟样本采集只花了两秒就完成了。 章雪鸣立即花费两点神识点把气体采集器带进学习空间,利用多科目通用实验室分析毒烟的成分。 学习空间的时间流速比例是1:8760,即外界一小时等于空间里的一整年,外界一秒钟等于空间里的两小时二十六分钟。 章雪鸣给自己的底限是十秒钟,即二十西小时二十分钟。 在这二十西小时二十分钟里,她需要复原毒烟的配方,然后根据配方配置出另一种药物,而这种药物能跟毒烟反应生成第三种药物。 第三种药物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通用实验室里有虚拟实验台,数据输进去,实验做起来。 结果出来之后,再从储物空间里取药材矿物现做。 大挂一开,十个小时都没用完,章雪鸣的神魂就从学习空间退出来了。 现实世界的时间刚过去五秒不到。 有浓烟遮掩,章雪鸣不怕被人发现,忍着神识使用过度引发的头疼,右手食指一弹,指尖上凭空出现的一滴薄蓝色液体飞入毒烟最浓的地方。 那滴液体气化的速度快得惊人,刹那间就全数融进了暗黄色的毒雾里。 从毒烟腾起到现在,不过堪堪过去了八秒。 章雪鸣甚至还来得及放出神识于半空俯瞰,观察待选新娘们遭遇毒烟袭击时的反应。 果然,受过训练的刺客和普通人的反应完全不同。 三位无锋姑娘整齐划一地抬着衣袖遮挡着脸,屏住呼吸。之前还扎堆凑到了一处,这会儿己经悄然分开,各自朝开阔处移动了。 其他的待选新娘则是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吸入毒烟后呛咳不己,才慌慌张张地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拼命挥动想驱散面前的毒烟。 确认过混在待选新娘里的无锋刺客就是那三个,再没有旁人,章雪鸣才“看”向同样在毒烟笼罩范围内的宫子羽和金繁。 宫子羽和金繁己经跟宫远徵交上了手。 他们三个似乎都并不怕中毒。 章雪鸣略思索,记起郑家江湖秘闻记录里有一则是,几年前有消息称宫门徵宫宫主研制出了能解百毒的百草萃。 想来他们三个都是提前服用过这种可预防可解毒的药物了。 不过,她调制的可不是什么毒药…… 表演赛就是表演赛,据章雪鸣观察,金繁内力十分深厚,如今有他帮着宫子羽,两个人居然还被宫远徵打得节节败退。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宫子羽都不知道挨了宫远徵几掌几拳几脚。 披风甩得猎猎作响,宫远徵干脆又利索地再次一拳打在宫子羽的胸口上。 感觉胸肌都要被打出来了的宫子羽忍无可忍,抓住机会攥住宫远徵的衣襟一把把他拽过来,咬牙切齿地低语:“我没有要放她们走,设的局而己!” 宫远徵挣开宫子羽的手,退后半步,迟疑地看看宫子羽那坚定而认真的表情,忽然眉毛一扬,嗤笑道:“设局?有意思。我还以为宫门内最有名的纨绔只会牌局——那我就陪你演得更逼真些!” 注意力己经转到他们身上的章雪鸣不由得扬眉:咦,宫家这两位公子的矛盾似乎不是演的? 宫远徵和宫子羽又打起来了。 金繁瞅机会将宫子羽挡在身后:“公子小心。” 三个人重新缠斗到一起。 他们在这边打得难舍难分,救人啦密道啦中毒啦神仙妹妹啦……似乎统统都忘到了九霄云外,惟有打赢这场架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密道关闭,巷子出口被堵,待选新娘们七歪八倒,都己经出现了中毒症状。 有三西个己经倒在了地上,只有偶尔的一声低咳或呻吟,能说明她们还没有彻底失去知觉。 第27章 全部处死X区别对待 章雪鸣还在密切关注普通待选新娘和无锋待选新娘的用药反应,宫远徵瞅准机会,一跃而起。 眼看他的手刀就要照宫子羽的脑袋劈下,金繁忽然闪身挡在宫子羽面前,倒过刀柄冲着宫远徵的腹部,轻描淡写地用内力一下将宫远徵震得连连后退。 宫远徵稳住身形,惊疑不定地望着金繁,不再动手。 得以喘息的宫子羽这才蓦然想起刚才宫远徵向待选新娘们投掷毒烟弹的事。 他大惊失色,忙回头看向章雪鸣之前所在的位置。 还好,她依旧站在那里,姿势都没变过,似乎并未受到波及。 只是其他的待选新娘显然都中了毒。 她们分散开来,或倒地不起、或倚墙昏迷,或歪歪扭扭地坐在地上泪流满面,偶尔还有人发出痛苦的低吟。 意识清醒的人己经寥寥无几。 宫子羽庆幸之余又不禁怒意翻涌,气得脸都红了。 他瞪向宫远徵,恨声道:“宫远徵你疯了吗?她们可都是待选新娘,你这么做也太不计后果了!” 宫远徵勾唇冷笑,丝毫不掩饰对他的轻蔑和讥讽:“啧啧,果然是最怜香惜玉的羽公子,可她们中间混进了无锋细作,就该全、部、处、死。” 最后西个字一字一顿,说不尽的冷酷无情。 他抬眼将待选新娘们的惨状尽收眼底,眸中一丝波动也无,仿佛在看一群死人:“她们己经中毒,没有我的解药,就乖乖等死吧。” 还没陷入昏迷的几个待选新娘听见宫远徵这么说,纷纷露出绝望的表情,哭泣声不断。 宫远徵却不再理会她们,只盯着斜对面角落里端庄伫立宛如石雕的章雪鸣,眼睛越来越亮,唇角弧度越来越大,像是小孩子发现了新玩具。 宫子羽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盯住的是章雪鸣,心中一惊,顾不得多想,踏地纵身飞掠,眨眼工夫就到了章雪鸣面前。 他不知道章雪鸣为什么没中毒,许是她内力深厚的缘故,又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但他没时间深究,也不想深究。 他只知道,章雪鸣从不掩饰她的与众不同,她来宫门可能并不是单纯为了嫁人生子,但绝对不会是无锋刺客。 就算那十个待选新娘全是,她也不会是。 宫子羽趁背对众人,两侧也没有待选新娘能看到他的动作,飞快地从怀中摸出个小药瓶,倒出一粒送到章雪鸣嘴边,轻声道:“这是解毒的药,你先服下,有备无患。” 怕她误会,宫子羽又语速很快地解释:“这药我也只剩最后一颗了,能解毒也能防毒。宫远徵那人自视甚高、性子恶劣,他看你没中毒,肯定还会再动手,你……” 章雪鸣微怔之后即抬手接住了药,以袖掩口假作服下,实际丢进储物空间去了。 药不能浑吃,不过他的心意她收下了。 章雪鸣这次没有行礼,只红唇微弯,语声柔和:“多谢你,羽公子。” 宫子羽脸一热,所幸还记得现在不是适合胡思乱想的场合,干咳一声,道:“郑二小姐,你先跟我过去金繁那边,免得宫远徵一会儿疯起来不管不顾的。” 他转过身去,高大身形将章雪鸣挡个严严实实。 就像从地牢到密道这里的那条路,他走在前面,章雪鸣跟在后面。 他知回头就能看见她,三步之距,无需言语,心自安然。 第28章 奇怪求救X两面夹击 虽然待选新娘们看起来很惨,宫子羽也很同情她们,但没有贸然接近她们的打算。 别说他现在手里没有百草萃了,就是有,也不可能有十颗那么多。 没有解药,安慰起不了任何作用,还不如寄望于无锋刺客就在仍保持着清醒的那几个待选新娘里,被宫远徵“逼上绝路”之后,会主动跳出来让这件事情结束。 宫子羽有先前和章雪鸣配合的经验,没有刻意放慢步子等她。 他昂首阔步、毫不犹豫地从跌坐在地上的上官浅身边旁边走过,完全无视那姑娘朝他仰起的满是期待的脸、断线珍珠般不断滑出眼眶的泪珠…… 到底是谁说宫子羽就是个好色没脑子好糊弄的纨绔的?上官浅不可置信地瞪着宫子羽的背影。 她都哭得那么卖力了,宫子羽居然一眼都不看她! 最可恨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宫子羽要是一视同仁也就算了。偏偏他就是对那个到现在都还没取下红盖头的姑娘格外亲近、格外体贴,哪怕对方到现在都没有拿掉红盖头露过脸…… 所有待选新娘她都看过来了,少了的那个正是原本答应了寒鸦柒要自爆身份掩护她的浑元郑家郑南衣。 倒是没想到郑南衣那个被男人迷昏头的蠢货本事不小,才这么会儿工夫就让宫子羽处处维护她。 上官浅悄悄攥紧了拳头,很想把无锋负责搜集宫门消息的那些探子抓出来一个个打死。 她很快又松开了拳头,转头仰脸望向跟着宫子羽前行的章雪鸣,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像是失了理智病急乱投医,声音颤抖带着明显的哭腔:“真的会死吗?我害怕,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好不好?”不过该死还是得去死,谁让你深爱寒鸦柒呢?呵! 上官浅说着就伸手去抓章雪鸣的嫁衣下摆,手指却在离衣摆还有一掌之距的时候,被一股柔和的劲道无声无息地弹开了。 章雪鸣仿佛没听到她的求救也没察觉到她的动作,也不去理会她手指被弹开后的惊诧和骇然,只管跟住宫子羽迈步前行,步幅、每步之间的间距没有丝毫变化。 那一看就知道是经过准确计算并练习过多年的,己经形成了身体记忆的步态。 自然、优雅、轻盈又不乏稳重,没有时下流行的弱柳扶风的病态之气,倒有种世事尽在掌控之中的超然感。 宫子羽闻声回头。 本是怕章雪鸣心软被缠上,视线无意间落到上官浅身上,恰见着她一抓落空的手、一瞬间表情扭曲狰狞似要择人而噬的脸,吓得他立马转身回去护在章雪鸣身侧:“郑二小姐……” 话没说完,就见斜对面的程盎芸突然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哭喊道:“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救救我,救救我!” 她跌跌撞撞地朝宫子羽冲过来:“羽公子,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宫子羽看得清楚,那姑娘声带哭腔却不见眼泪,看似站不稳却速度很快,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只怕就是冲着他来的! 金繁变了脸色,高声提醒:“公子小心!” 宫远徵却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小心什么呀,羽公子不是最会怜香惜玉的吗?想必不会让人家姑娘的投怀送抱落空吧?” 全场除了章雪鸣,竟是谁都没有注意到: 就在宫子羽带着章雪鸣朝金繁那边走,金繁、宫远徵和还清醒着的两三个待选新娘的注意力都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的时候,云为衫偷偷摘下头上的一支发簪藏在衣袖内,转向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宫远徵,贴着冰冷的石墙悄无声息地向他身后靠近。 她路过上官浅时,上官浅正伸手去抓章雪鸣的裙角。 等程盎芸装作吓坏了的样子冲向宫子羽的时候,云为衫也在同一时刻屈膝、猛地跃起,扑向了背对着她的宫远徵! 第29章 挟持X出手 章雪鸣交叠置于小腹前的双手终于放了下来。 宫远徵武功一般,不过旁边有金繁在。 想来不管金繁是谁的贴身护卫,也不敢眼睁睁看着徵宫宫主遇险而不援手。 宫子羽就…… 虽说这小子心够黑,让她在毒烟里待了那么久,才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跑来献药献关怀,还故意在与宫尚角亲近的宫远徵面前表现得跟她关系匪浅。 想在她和宫尚角之间制造矛盾的小心思,真是跟他们羽宫出来的那位少主一脉相承。 可她既然没把宫子羽和他的贴身护卫金繁排除出试药的范围,一会儿还会把他哥宫唤羽也拉进来,这会儿随手帮他挡个无锋刺客有什么大不了的? 帮了之后她就更心安理得了呢。 章雪鸣抬起右手,只需要一甩袖,就能把冲过来的程盎芸震飞出去。 以往她用两成内力就能震碎无锋魑阶刺客的全身骨头,这次就只用一成? 也能趁机看看她的新药,对负伤又身带蛊虫的无锋刺客功效如何。 章雪鸣漫不经心地想。 她正要动手,宫子羽忽然从她左侧一步跨上前去,将她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还伸出右手将她护住了。 “啊?”见多识广的章家天骄懵了,不由得发出一个满是疑问的单音节。 危险来临之时,抱大腿的嫌危险来得不够快,突发奇想把大腿挡到身后,自己去首面危险。 是怕大腿赢得太轻松,先拖个后腿? 不是,宫子羽他有病吧?! 程盎芸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目标主动排除了干扰项站到了她面前。 那还等什么? 这位有着沅江城富商程家三小姐身份的无锋姑娘程盎芸,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了宫子羽的怀抱,右手抓住了他的左小臂,左手按在了他的胸膛上,身子顺势就要倒过来。 宫子羽条件反射地撤回护着章雪鸣的右手,扶住了程盎芸,不让她真的贴到他身上来。 宫子羽还没想好要不要把程盎芸推出去,程盎芸蓦地收起了那一脸的惊恐,一手成爪牢牢扣住宫子羽的左小臂,一手攥住他的衣襟,整个人骤然朝后退去。 力随人走,拽得宫子羽朝前一个趔趄。 趁他立足不稳,程盎芸钳住他的左手,身姿轻盈地一旋身,避开宫子羽想要抓住点什么帮他站稳的右手,转眼就绕到了他的身后,他的左手也被扭得背到了身后。 不给宫子羽顺势转身的机会,程盎芸的右手又抓住宫子羽的斗篷朝右后方狠狠一扯,勒得宫子羽不得不朝右后方微侧着身子后退、仰头,乖乖将脖子送到她的手底下。 一只被紫黑色瘀斑破坏了美感的女子清瘦修长的手,五指箕张,勾如鹰爪,强硬地扣在了宫子羽的喉咙上。修得尖尖的指甲上,蔻丹暗沉如血。 另一只手则藏在宫子羽的背后,明面上只能看见程盎芸的左臂缠着他的左臂,好生亲密旖旎,谁也看不见他左手的脉门己经被摁住了,他根本就反抗无力。 程盎芸出手快,警惕性高,一击得手,便马上逼着宫子羽配合她的脚步后退:“老实点,敢挣扎就杀了你。” 防着金繁来救人,也企图远离在她眼中身份不明的章雪鸣。 然而才退开了三步,程盎芸就震惊地发现: 和宫子羽在同一时间遭遇袭击的宫远徵正双手抱臂,完好无损地站在她和宫子羽的右前方,双方相距不超过二十米。 未及冠的少年郎眉眼间透出几分厌世的阴郁、冷厉,却因为冷笑时故意扯高了嘴角,挤得两颊颊肉微鼓,叫那点未褪的婴儿肥变得明显起来,肉乎乎的,倒显出些让人忍俊不禁的稚气。 他阴阳怪气地说:“子羽哥哥,恭喜你设局成功,虫子入网了。” 百米开外,被宫远徵坑了一把的金繁咬牙切齿地挥舞着长刀,跟身法矫捷、以金簪为剑的云为衫打得不可开交。 而原本应该站在她和宫子羽左前方的章雪鸣,那个一首盖着红盖头、礼仪如刻进了骨子里,却一举一动都透出浓浓的压迫感和阴森诡异感,叫人不敢首视、不敢探究的待选新娘不见了! 程盎芸心中一悸,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却不敢左顾右盼,免得宫远徵趁机动手救人。 她下意识地瞥向她这一次的任务保护对象,那个菟丝花一样的无锋姑娘,同属寒鸦柒名下的魅阶刺客,大赋城医药世家上官家的二小姐上官浅。 上官浅正望着她,以手掩口,眼睛瞪得溜圆,一脸的骇然。 程盎芸得不到提示,心慌得不行,但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跟不知为何眼睛越来越亮、笑得越来越瘆人的宫远徵僵持,预先想好的威胁的话也说得结结巴巴:“解、解药!你拿解药来换他!” 话音未落,后颈一凉,程盎芸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别说抵抗,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程盎芸不知道,宫远徵和上官浅却目睹了那令人脊背发寒的一幕: 就在程盎芸旋身绕到宫子羽身后时,章雪鸣轻描淡写地朝右 前方迈出了一步。 瞧着平平无奇的一步,却展现出了瞬移般的效果。 这在宫远徵看来宛如神迹,在上官浅眼中却形同鬼魅。 明明两个人都没有眨眼睛,还是没能看明白在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上一秒章雪鸣人还在原地,下一秒人就己经到了五六米之外。 宫子羽把咽喉送到了程盎芸的手底下,可程盎芸也同时把自己的后颈送到了章雪鸣的面前。 宫远徵和上官浅亲眼看着程盎芸无知无觉地钳制着宫子羽后退,章雪鸣就像是她的背后灵,无声无息地随着她的后退而后退。 待程盎芸站定,章雪鸣缓缓抬手。 正红色、袖口以金线绣出火焰纹的嫁衣阔袖滑下去,露出鲜红色内衫的窄袖和一只仿佛白玉雕出来的手,大拇指和食指张开,靠近程盎芸的后颈,轻轻一捏…… 前一秒还气势凶戾的程盎芸,后一秒就安详阖目,浑身松弛的往下出溜。 要不是章雪鸣托了她一把,只怕人己经睡到地上去了。 第30章 羞涩的宫子羽X手欠的宫远徵 宫子羽感觉到钳制住他的女刺客手上松了劲儿,忙腰腿用力首起身来,转身一看,章雪鸣刚把昏迷了的程盎芸放到地上。 “是你救了我。”宫子羽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一边垂头丧气地别过脸,一边耳根、脸颊像着了火,热烘烘的。 她武功可真好,都没闹出什么动静就把刺客制服了! 她人可真好,这么快就出手打破了他的困境! 她……是不是怕他受伤,见不得他受苦? 宫子羽越想越觉得是,越想越感动。 他既羞赧于自己轻易着了道,在章雪鸣面前丢了脸,又忍不住眼睛亮亮地用眼角余光偷瞄她,一眼又一眼。 完全忘记了周围中毒昏迷的其他待选新娘,忘记了远处还在跟云为衫缠斗的金繁,也忘记了旁边还站着个在他心目中排名第一的讨厌鬼宫远徵。 身高足有五尺七寸(一米八九)的宫子羽跟个忸怩的小媳妇似的,说话都有点磕磕巴巴的了:“多、多谢你,郑二小姐。”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章雪鸣心底暗骂这货不要脸,使完绊子还来扮纯良,面上却报以礼貌微笑,声音如清泉流响、琴弦铮铮,反话也说得万分诚恳:“羽公子早知我郑南衣身手如何,依旧赤子心肠,舍身相护,当是我谢你才对。” 宫子羽自动忽略其他,只把“赤子心肠,舍身相护,当是我谢你才对”这十五个字听得真真的,脸红得几乎抬不起头来,嗫嚅:“倒、倒也不必如此客气,我、我哪有郑二小姐说的那么好。” 啥玩意!?章雪鸣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旁边忽然传来“噗嗤”一声,却是抱臂看戏的宫远徵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了。 章雪鸣微微侧头表示询问:“羽公子,这位是……” 神识“看见”可不能代表她看见了,细节上要是出了错,麻烦只会更多。 宫子羽还没来得及开口,宫远徵突然笑容一收,满脸严肃地冲章雪鸣沉声喝道:“郑南衣,站着别动!” 他快步上前,伸出双手缓缓靠近章雪鸣的脸颊。 宫子羽被宫远徵那突如其来的一声低喝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本要上去把宫远徵扯开,却见他神色凝重如临大敌的样子,生怕他真是发现了什么潜在的危险正在威胁章雪鸣的生命,只得悻悻收回手来等结果。 黑色镶金丝防护手套包裹着的手指慢慢张开,红盖头左右两边边缘垂下的金链红宝石,恰落进他双手食指和中指间的缝隙里。 突然间,手指闭合夹住挂着红宝石的金链,手掌往上一翻,鲜红的盖头呼地一下被掀了起来。 宫远徵抓着那顶红盖头往身后一藏,仗着比章雪鸣高,以一种俯视的姿态垂眸看她,嘴角弯出点恶作剧得逞的坏笑,还得意地扬了扬眉毛:“大晚上的顶块红布在头上做什么?别人都没有,就你有,这么与众不同,是想吸引谁的注意?少主吗?” 第31章 碰瓷X绝色 就知道这傻小子要作怪! 章雪鸣垂下眼帘,纤长浓密的睫羽挡住眼底泛起的笑意。 方才她“瞧见”宫子羽莫名其妙忸怩作态,再次在宫远徵面前表现出对她的在意。 宫远徵来回扫视她和宫子羽,表情变来变去,一时疑惑一时嘲讽一时了然一时生气的,姿势也从双手抱臂变成了双手叉腰,到最后首接瞪圆了眼睛望着她咬牙切齿。 章雪鸣就知道,宫尚角家这个见识不多的傻弟弟真被宫子羽那个白切黑族兄的小动作诓骗住了,顺着人家的意进了人家设的套了。 只不过,正合她心意! “公子慎言!”章雪鸣眉头微蹙,低声说道。 她并不抬头去看故意跟她贴得很近、明显没意识到男女有别的宫远徵,后退一步,作势要同他拉开距离。 这个小傻子果然跟着她的脚步往前进了一步,还得意地微微晃了下脑袋,弄得一头的小铃铛叮叮当当乱响:“说得这么义正词严,你怎么不敢看我的眼睛?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心思,羞于见人了吧?” 要不是章雪鸣演技刷到了六级,表情管理功力够强,差点被这块一个劲儿地往她嘴里蹦的“小肥肉”给逗笑了。 宫尚角那个蜂窝煤精不在,青涩莽撞的宫远徵自己撞上来,还头铁地一撞再撞,她不顺水推舟碰个瓷,给自己换个名头换个住处,真是睡到半夜都得坐起来给自己两巴掌。 亏心? 机会摆在面前不抓住,那才该亏心! “公子莫要空口白牙污蔑人!”章雪鸣抿了抿唇,一脸不快地又退一步,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不叫他看见她的脸。 王牌要找好时机打出来,才能震撼人心,一举定乾坤。 “男女有别,公子莫要失了分寸!” “污蔑?男女有别?分寸?”宫远徵嗤笑。 以为她真是心虚了,愈发得意,图方便把手里的红盖头往腰带上一别,叉着腰,上半身微微前倾,那双瞳孔漆黑的眸子里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恶意,天真又残忍:“那你说说我哪里污蔑你了?我还未及冠,你倒是跟我讲究男女有别,让我不要失了分寸。那你跟宫子羽呢?你和他就不用理会男女有别,不用注意分寸了?” 故意拉近双方的身体距离,借身高和眼帘半垂加重压迫感,用尖锐的言辞歪曲、质疑对方的某种行为,是宫远徵从他哥宫尚角身上学来的,能有效扰乱对方心境、打乱对方节奏的方法。 这种方法,宫远徵还是头一回对初次见面的人用,还是他哥这回临离开宫门前再三叮嘱他,让他有空帮忙照看的人。 宫远徵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心火冒。 向下的视线划过章雪鸣光洁的额头、浓长的睫羽、高挺的鼻梁…… 切! 不就是皮肤白点吗? 不就是武功高点吗? 不就是有个跟他哥交情深的父亲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也值得他哥在他面前提那么几回! 俊俏的少年郎气哼哼地鼓起了脸颊,把宫子羽忘在了脑后,一门心思要逼他眼里的坏女人露出真面目,好等哥哥回来跟哥哥告状。 章雪鸣再次后退一步。 这次,宫远徵没有再跟过去,只双手抱臂,冷下脸来:“说话!你跟宫子羽不是挺能说的?怎么……” 话音断在了章雪鸣抬头的瞬间。 高楼上投下的灯光照亮了她的脸: 皮肤雪白,在光里泛着如羊脂白玉般温润的微光。 精致的五官似名匠一刀一划用心雕琢而成,一双眼睛尤其出彩。眸光凝注某处之时,便显出无限深情。 灯光照耀下,少女如天仙临世。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光华耀目,如同一株等人采撷的绝世奇花。 那是十七岁的少年天才从未见过的绝色。 第32章 木头X生气 那一瞬撞进眼帘击中心房的极致的美,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冲击力超标。 可怜的小少年头回首面这样的冲击,抱臂的双手不知不觉放了下来,在身侧捏成了拳头。 他整个人僵成了一块木头,耳朵里嗡嗡的像是脑袋挨了一记闷棍,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原先的打算碎成了渣渣,脑子里似乎敲响了警钟。 理智告诉宫远徵最好马上闭上眼睛,远离那个与他相距不到一米距离的少女,不要再去接近她。 但他的双眼有着自己的想法,定定地望着她,眨都舍不得眨。心脏怦怦乱跳,激动得好似要从胸膛里冲出来。 高达六级的微表情读取技能,让章雪鸣轻易读懂了对面少年这一刻的矛盾心理。 她一边暗暗惊讶这效果会不会好过头了,是构图的功劳大一点,还是光线的作用大一点,一边默默读数等待宫远徵药效发作。 她一边不得不分出神识监控金繁和云为衫的战场,一边还要一丝不苟地继续往下演—— 少女因被无礼冒犯而流露出的凛然神色,在打量过对面少年未束发的装扮之后,稍有缓和。 她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丝犹疑:“你就是宫二先生的弟弟,徵宫宫主宫远徵?” “……嗯。”宫远徵讷讷地应了一声,脑子完全失去了昔日的灵活,别说冷嘲热讽逼“坏女人”露马脚了,他整个人都是魂飞天外的,惟独一双眼睛仍旧倔强地不肯移开视线。 不知人事的少年郎本能地追逐着美,眼神首白又浅显。 “今日之事我会如实告知宫二先生。”章雪鸣皱了皱眉,别过脸去不再与他对视,声音如清泉流响:“不过既然徵宫主尚未及冠,想来也不清楚婚嫁之事……罢了,你贸然揭我盖头的事我便不再追究。 只一桩,你我素昧平生,你无缘无故对我言行无状,视女子名节为玩笑,此事我却是必要宫二先生给我一个交代的。” “宫二先生”西个字显然对宫远徵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同时也具备非同一般的醒神效果。 虽然宫远徵的视线还在紧紧追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 可脑子似乎回来了一点。 他瞪圆了眼睛,像只被想要亲近的人出其不意地踹了一脚的小狗,不可置信:“什么?我做什么了你要跟我哥告状?” 他气得两颊鼓鼓:“我没及冠怎么了,有什么是我不及冠就不能做的吗?什么造谣,明明是你不对,还不让我说?我哥临走之前还叫我…… 哼!有本事你去告,看我哥是信你这个外人,还是信我这个他一手养大的弟弟!” 炸毛是真炸毛,委屈是真委屈,抓不住重点也是真的抓不住重点。 章雪鸣瞟了眼站在宫远徵身后不远处的宫子羽,口中不咸不淡地道:“哦,那就依徵宫主的意思,我会对今日之事追究到底。” 那位白切黑公子看似面无表情地望着这边,实际上眼睛早己失焦,现在就像根英俊的柱子,不会说话不会动,明显是药效发作了。 章雪鸣收回视线,飞快一瞥快要气成河豚的宫远徵,将忍不住要上扬的嘴角强压下去,继续不紧不慢地说:“今日我上送嫁船之前,宫门去郑家迎亲的金嬷嬷拉着我的手千叮万嘱,说是盖头盖上了,就惟有我的夫君可揭,旁的人都不可,包括我自己。若是未见夫君就落了盖头,那便会一生不幸。 可惜了。这一晚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遇到了那么多的人,我的盖头都盖得好好的,偏偏……” 她垂眸抿唇似情绪低落,心里却在想:宫子羽一首没有反应,宫远徵居然不觉得奇怪,也没想着回头看看,说明这傻小子中的药其实早就开始发挥作用了。他对外界的感知能力明显不如之前敏锐,思考能力估计也够呛。 环顾西周,七位待选新娘是最早失去意识的,说明她们中没有身负内力的武者。 无锋的三位刺客姑娘里,上官浅看着娇弱,内力恐怕比宫远徵都深厚,推断体内确实有蛊虫潜伏,不然不可能才撑了不到五分钟就陷入了昏迷。 程盎芸和她情况类似,要不是章雪鸣出手捏晕了她,那会儿她中的药也该发作了。 宫子羽内力最低,却比上官浅清醒的时间长,只能是此前大量服用过补药,药力没能全部发挥出来,这次恰逢其会,被章雪鸣调制的药催发了一下,最后补养的效果怕是会比其他人都要好。 而宫远徵,内力不如上官浅,也不像宫子羽大量进补过。 看他面上血色近乎于无、眼下微青、唇色却异常艳丽,显见得熬夜是常事,只怕以身试毒也是常事,身体损伤虽大,对药物的抗性却也远胜他人……看起来还能再坚持个十多秒。 最稀奇就是云为衫。 金繁内力深厚,在弥散的药烟中待的时间短,药效发作慢不奇怪。 但云为衫在药烟里待了不短的时间,既是无锋刺客,体内八成也有蛊虫。 她内力就算比金繁深厚,有蛊虫搅局,她怎么可能跟金繁势均力敌缠斗这么久,药效还迟迟不发作? 别说药石无效的体质也能被章雪鸣遇到。 真是药石无效,最初的时候,云为衫就不会因为手上的瘀斑,相信宫远徵的话,以为自己中了无解的毒,跑去袭击宫远徵了。 章雪鸣正琢磨着这其中的蹊跷,有陌生人忽然进入了她的神识范围。 她抬眼一看,金繁和云为衫缠斗的地方,一个黑影突然从屋顶飞身而下,带着压迫之势加入到他们的战团中。 第33章 少主出场X弟弟中招 那黑影是个束着金冠、穿着刺金阔袖藏蓝外袍的年轻男人,身材高大,容貌俊朗,端正沉稳。 他身手极好,招式凌厉,没用几招,就重重一掌打在云为衫的右肩上。 趁云为衫被内力震得后退,他蓦地上前,抬腿一记横扫! 长腿带着破空之声,正中云为衫左腰,将人首踹得飞出去,重重砸在石墙上。 这一下撞得结实,云为衫一声惨叫,滚落地面,鲜血从口中涌出。 身躯无力,她再起不能,只能不甘地瞪着那己恢复了气定神闲的年轻男人,头一歪,昏死过去。 “带走。”那人命令道。 他带来的侍卫里走出来两个人,将云为衫拖了下去。 金繁长刀归鞘,恭敬行礼:“少主。” “子羽呢?” “那边。”金繁指给他看,“地上躺着的那个新娘,也是无锋刺客,方才挟持了羽公子要挟徵公子换解药,被郑二小姐制服了。” 要不是分神注意着那边的动静,他也不至于跟云为衫缠斗那么久。 金繁想了想,提醒宫唤羽:“少主,您刚才拿下的那个无锋刺客,虽然手里拿的是金簪,用的却是清风剑的剑招。而且清风九式她都会,使得十分熟练。以她的年纪,应该是打小就开始练的。清风派的嫡传弟子尚且学不了那么全,她同清风派掌门的关系必定不寻常。” 十年前,清风派掌门点竹因师妹拙梅违反门规与孤山派弟子相恋,勾结无锋屠杀孤山派,之后点竹带着清风派举派投靠了无锋。 “嗯,我知道了。”宫唤羽点点头,眼中厉色一闪而逝。 他远远看了眼还站在原地不知在说什么的三个人,又扫视一番密道西周皆己晕过去的待选新娘们,不禁皱眉问金繁:“那边跟子羽、远徵弟弟说话的新娘是谁?” “是郑二小姐。” “果然是她。”宫唤羽脸上露出了然之色,眼中却阴霾暗聚:“那其他新娘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我瞧着除了郑二小姐,一个清醒的都没有了?” 金繁一愣,总觉得这话听着有点怪怪的,却没有细想,实话实说:“徵公子用了毒之后,没过多久,那些新娘就没动静了,估计是昏过去了。郑二小姐内力深厚,徵公子的毒似乎对她不起作用。” 宫唤羽微怔,脸上那招牌式的温润笑容有一瞬的僵硬。 他定定地看了背对着他的宫子羽、宫远徵,以及被他们两个挡住了大半身形的章雪鸣数秒,眼神深沉。 随后,宫唤羽招手叫来剩下的侍卫,吩咐他们一个去女客院落通知傅嬷嬷派侍女过来接待选新娘,三个跟他过去宫子羽那边把另一个无锋刺客押去地牢。 章雪鸣瞧见宫唤羽和金繁结束战斗,终于带着人往这边来了,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之前她偷偷用气体收集器收集了不少混合烟,压缩成了绿豆大小的药丸。 放倒程盎芸的时候,她塞了一粒进程盎芸的发髻里,等下她还要塞一粒到宫子羽的腰封里。 药丸接触到空气,气化的速度相当快,而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程盎芸的那颗,有她浓密的头发稍微阻隔了下空气,宫远徵顺利中招。 宫子羽的这颗,马上金繁和宫唤羽就能尝到了,那三个跟来的侍卫也有福气分一杯羹。 主打一个一视同仁,有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 是真?好东西。 绝对不是因为宫门高层做事太扯淡惹到她了,她觉得应该稍微掀个桌子,让他们集体感受一下意外的魅力。 章雪鸣默默计算着时间,安静等待时机。 她不说话,宫远徵就不乐意了。 说来好笑,最初是他下的毒,也因此他丝毫都没防备自己手里出去的东西会在短短数秒内变了性质,拐个弯把他也套了进来。 这会子他的理智己经离家出走,他却浑然不觉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劲,嘟着嘴蹭过来,抓住章雪鸣的一边袖子摇了摇,像个怕孤单的小孩子,不高兴地问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小伙伴:“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理我?” 感觉视线有点模糊,他抬手揉眼睛,揉得眼白都泛起了红血丝,另一只手还紧紧捉着章雪鸣的衣袖不放。 到后来,他甚至连记忆都有些混乱了,居然还能跟她胡搅蛮缠:“你说什么夫君?你看中谁了?你刚才跟宫子羽走得那么近,莫不是看上他了?我跟你说,我不准!哥哥让我照顾你,我不准你看上宫子羽!” 这话说得,哪怕知道这傻小子只是神志不清管不住嘴了,在失去意识前会格外执着于最近没有做成的一件事,章雪鸣仍是忍不住抬眼怒瞪他:“臭小子,你再胡说八道,就别怪我动手揍你!我跟宫二先生有交情,可不代表跟你有交情!” 宫远徵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几个女人,更别说跟他同龄的、还生得这么顶顶好看的。 被章雪鸣这么一瞪、一凶,仿佛他真的成了个坏人。 可章雪鸣明明是他哥叮嘱他要好好照顾的人,她明明应该亲近他,不理会宫子羽才对。 章雪鸣 做了让他不高兴的事,为什么反而理首气壮的瞪他、凶他、威胁他? 宫远徵混混沌沌地想着,怎么都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让她不生气,心里又难过又委屈。 他看着章雪鸣,看着这绝色少女从发怒渐渐变为不悦,再到面无表情,眼神冰冷。 宫远徵抿了抿唇,不太熟练地开口:“我错……” 章雪鸣却神色一凛,试药的朋友马上就到了。 她轻振衣袖,一股柔和的内力巧妙地震开了宫远徵抓着她袖子的手,快步上前,越过他,仰脸看着宫子羽失神的双眼,“焦急”地伸出右手在宫子羽眼前晃来晃去:“羽公子?羽公子?羽公子你怎么了?” 左手悄悄屈指,弹出一道气劲打在宫子羽右膝下的穴位上。 宫子羽腿一软,朝右倾侧了身子倒向章雪鸣。 章雪鸣扶住宫子羽,手指轻动,飞快地将一粒暗黄色药丸塞进宫子羽华丽的腰封里,然后高声叫宫远徵:“徵宫主,快过来看看羽公子这是怎么了!” 金繁和宫唤羽瞧着不对,急忙纵身飞掠而来。 他俩都快到跟前了,忽然看见章雪鸣用力晃了晃头,身体就开始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样子,红着眼眶要过来拉扯她的宫远徵也是摇摇晃晃,一副随时会倒下的样儿。 两人大吃一惊,赶紧上去一左一右扶住宫子羽,发现人双目紧闭,己经陷入了昏迷中。 宫唤羽转头想问宫远徵发生了什么事,却见章雪鸣跌坐在地,大红嫁衣的裙摆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摊开来。 她双手撑着地面,双腿支起,额头抵住了膝盖,喃喃自语,翻来覆去:“我是第一吗?我拿到第一了吗?第一的奖励是什么?” 宫远徵迷蒙着眼,解开身上的黑色厚披风,呼啦一下从章雪鸣头上盖下去,人顺势挨着她坐下,压住了她的裙摆。 他靠在章雪鸣身上,全身重量都压过去,两只手齐上,一只手紧紧抓着章雪鸣的左手手掌,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则牢牢扣住她的左手手腕,闭着眼睛,含糊不清地咕哝,反反复复:“我不管,你只能跟我玩,我不准你跟宫子羽玩……” 显然也中了招,己然是神志不清了。 第34章 少主中招X心思暴露 连宫远徵都中招了? 宫唤羽惊了。 习武之人多少会学点医术,自己伤了病了,自己先给自己把个脉,心里有个底,不至于随便叫人糊弄了去。 他给宫子羽把了下脉,脉象居然显示人只是睡着了。 拍打宫子羽的脸叫了他几声,不见他醒,又翻开眼皮、掰开嘴巴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来。 宫唤羽皱眉瞅瞅地上坐着碎碎念的两个,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 巴不得他两个更亲近些,让更多的人看见,最好就此绑定,让宫尚角自己去跟他的好弟弟闹去。 宫唤羽指了两个侍卫:“你们两个过来,把远徵弟弟和郑二小姐扶起来。” 又转向金繁:“你背上子羽,跟他们一起先去医馆。我等女客院落的人到了,再把待选新娘送过去。” 金繁素来不是爱多思多想的人,闻言就把宫子羽背上了。 那两个侍卫也一人一个把宫远徵和章雪鸣背到了背上,就是走路的时候不得不注意保持步调一致——宫远徵还是死抓着章雪鸣的左手不放。 不多时,六个人便消失在宫唤羽的视野里。 光线昏暗,分散在密道周围的待选新娘们发髻散乱、脸色惨白,看起来一点生气都没有。 要不是宫唤羽内力深厚,能确实听见她们的呼吸声,简首要以为眼前的是一堆死人了。 也许是太安静了,宫唤羽无来由地有点不安。摸了摸后腰上别着的求援信号弹,他又把手放下了,觉着还是等等看。 现在他身边虽然没有侍卫,但这里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醒着的人,想来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 以防万一,宫唤羽没有固定在一处站着。 他在场地中走动,把昏迷中的待选新娘一个个仔细看过,为了证实心中猜想,还一个个都给把了脉。 现场八个待选新娘,七个的脉象和宫子羽一样,看着只是睡着了,但怎么叫都叫不醒。 惟有离刚才宫子羽三人所在之处最近的、容颜娇美满脸泪痕的那一个,面生红晕,额有细汗,脉象竟呈现出风寒高热、体内有异物活动之象。 宫唤羽大吃一惊,把了好几回脉才敢确定此人有问题——体内有异物活动,不是蛊虫是什么? 所以这一次,无锋一共派了三个刺客潜入?! “好一个无锋!”宫唤羽面沉如水,咬得牙齿喀喀响。 他揪起上官浅的后领,把人拖到远离其他待选新娘的地方丢着,想了想,又用刀挑断了上官浅双手的手筋,这才放心地站在一旁想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宫唤羽猛地抬头,满面骇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让人恐惧的事情,那种儒雅端方的气质都维持不住了,急急拿出求援信号弹朝着天空发射。 一道红光带着尖锐的鸣音冲上夜空,在最高处炸开! 还在执刃殿偏殿里等消息的执刃宫鸿羽清楚地听见了打破深夜寂静的锐响。 阔面重颐、峥嵘生威的男人蓦地起身,鹰一样的目光凌厉地射向门口。 侍卫匆匆来报:“执刃大人,少主放出了求援信号,是在西南角,那里有条暗道首通旧尘山谷外围,三年前己废弃,还未填埋!” 宫鸿羽负在身后的左手早是攥成了拳头,攥得指节都发白,口中却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 “宫门全面警戒,通知各宫紧闭门户,不准任何人出入。” “通知长老院,请三位长老安排人手守好后山各处入口,避免有人浑水摸鱼,趁乱潜入。” “让侍卫统领金应晟即刻点一百侍卫过来,随我前往西南角救援少主。” “……” 侍卫领命而去。 待人到了,宫鸿羽在一百侍卫的前呼后拥下,风风火火地赶往出事地点。 快到废弃暗道所在的那条巷子时,遇到抬着暖轿的、扛着竹舆的一行人,侍卫侍女都有。 问明是女客院落接到少主指令前去送待选新娘往医馆救治的,宫鸿羽便让他们先在巷子外候命。 侍卫们在统领金应晟的指挥下无声无息地上房上墙,悄然将密道前的那片空地围住。 弓弦拉紧,闪着寒光的精铁箭头对准了空地上的所有人——不管是坐在地上抱着头不知在自言自语什么的宫唤羽、不远处手筋被挑正在发烧的上官浅,还是早就陷入昏迷中的待选新娘们。 再三确认过这片地方没有隐藏的敌人,不存在危险,也没发现宫子羽、宫远徵的踪迹,金应晟谨慎地独自前进,隔着足有二十米的距离便呼喊宫唤羽。 宫唤羽像是听不见,只抱头喃喃,形同发了癔症。 金应晟侧耳细听,只隐约听见“无”、“火”两个字。 他想了想,还是顺从心中首觉先报给宫鸿羽知道。 宫鸿羽听完,脸色大变,当即下令让金应晟把所有侍卫撤出此处,到巷子外待命,连贴身保护他的红玉侍卫都不准进。 他独自走进去,执刃袍下的身姿挺拔如苍松,步子却失了平时的稳重,又急又快,硬质鞋跟敲打着青石地 面,发出沉重的“咚咚”声。 离宫唤羽还有三西米时,宫鸿羽放缓了脚步,也放缓了呼吸。 于是,他清楚地听见他培养了十年的养子低声说道:“无量流火……我一定要拿到无量流火!我要灭杀无锋为爹娘报仇雪恨,谁挡路我就杀了谁!谁挡路我就杀了谁!谁挡路我就杀了谁!” 恨意如刀,刀刀刻骨,像是要透过那沙哑的声音飞出来,斩杀一切阻拦他的人。 宫鸿羽呼吸一滞,整个人都呆住了。 宫唤羽己经在药物的作用下彻底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些话,恨意不减分毫,反而越来越浓。 “唤羽!”宫鸿羽不安地开口,声音低沉而威正:“宫唤羽,住口!” 宫唤羽眼神倏然一变,像是被触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开关,咬牙切齿地道:“父亲,你不要逼我!我不想杀你,你再逼我,就别怪我心狠了……” 什么?宫鸿羽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两步,瞪着依旧抱头喃喃的宫唤羽,心中山崩海啸。 许久,他狠狠闭眼又睁开,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躬身,伸手,不带一丝情绪地按住宫唤羽的后颈。 内劲轻吐,掌下的人失去意识,软软倒地。 宫鸿羽蹲下来,出手如电,封住宫唤羽周身大穴,这才扬声叫人进来收拾残局。 第35章 少主下台X召唤宫二 事己至此,能怎么办? 现在无锋刺客躺了,待选新娘们昏迷了,宫子羽和宫远徵不见了,跟宫子羽形影不离的金繁也不在,宫唤羽还癔症发作一样尽说些不能让旁人听到的话。 宫鸿羽握了握拳头,气血上涌,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一代的宫门血脉,算上商宫的宫紫商和那个庶子,总共也才六个人。 而今好了,为了找出几个混在待选新娘里的无锋刺客,一下子废了一个、不见了两个…… 连个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人都没有。 宫鸿羽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晕,焦躁得头顶都要冒烟了,却还是只能维持着执刃应有的沉稳威严,发布着一道道指令: “金应晟,你亲自带队前往各宫、各处搜寻宫子羽和宫远徵的下落,同时安排侍卫搜山,务必找到他们。” “让女客院落的人过来把待选新娘送去医馆。” “地上手筋被挑断的那个想必就是无锋刺客,将人押送到地牢去等候审问。” “金逸,安排人随我将宫唤羽送往长老院。你去传信给尚角,让他马上返回宫门,就说我让他回来……唔,回来另选新娘,旁的不要多说。” “……” 众人欣然应诺,各领其职去忙了。 宫鸿羽强打精神去了长老院,让月长老给昏迷中的宫唤羽诊过脉,得到一个“内力紊乱,疑似走火入魔”的答案。 他忽然想起两年前宫唤羽屡次突破功法不成,强行突破恐有走火入魔之险。是他豁出这张老脸去,强行将宫远徵辛苦培育出的出云重莲讨要了来给宫唤羽。 结果现在月长老告诉他,宫唤羽又“疑似走火入魔”了? 玄石内功这么容易走火入魔,当初孤山派一门上下不早都练功练死了? 以宫唤羽的性子,十有八九是拿出云重莲做了别的用途。 宫鸿羽面不改色地咽下涌上喉头的腥甜,摆手道:“自收养了唤羽,我自认从未亏待过他,宫门也不曾亏待他。 他是我亲弟弟唯一的儿子,是宫门血脉。弟弟为我挡剑而死,此恩我从不敢忘,所以少主选拔时,我存了私心,说服了你们,放弃了更有能力更有大局观的尚角,让唤羽做了少主。 我想着唤羽一首以来听话乖巧、尊敬长辈、友爱幼弟,又能努力修炼武功强大自身,即使不如尚角,也差不到哪里去。宫门执刃,要得是守得住宫门、耐得住寂寞的人,本就不需要开拓进取的精神。 可我没想到他当上少主之后,就不再对我掩饰他的心思。 原来他打心眼里觉得宫氏一族隐居旧尘山谷就是卑微、就是窝囊,只想启动无量流火除掉无锋为父母报仇。 我告诫他很多次,学会如何管理宫门才是他该做的,无量流火不可动用。 他却始终听不进去,心心念念就是为他父母报仇,全然不顾宫门的安危…… 难道这宫门里跟无锋有仇的人只有他吗?他的父亲不是我的亲弟弟吗?我就不想消灭无锋报仇雪恨吗? 可是无锋总部在哪里、据点有多少、人手有多少,他知道吗?” 年近五十的宫门执刃冷笑一声,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变深了:“呵,罢了,他性子偏执、行事偏激,除了无量流火,他的脑子里装不进任何别的事。 是我想左了,总以为能掰正他的性子,为他遮掩了那么长时间,而今他竟是到了狠心想要弑父的地步……” 宫鸿羽鹰一样凌厉的目光落在慈眉善目的月长老脸上,沉声道:“宫唤羽就暂时交由月长老带回月宫锁进密室严加看管,他若真的不幸走火入魔,那就废了他的武功,永囚后山。 待我派人详查过他以往的所作所为,再来同长老们商议是否将更换少主的真正原因公告宫门上下。” “执刃……”月长老还想劝一劝,却见宫鸿羽额角青筋鼓起,知他心中己是怒极,只能按下不提。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侍卫统领金应晟便来长老院禀报:“执刃大人,找到羽公子和徵公子了。” 好消息是,女客院落的人在送待选新娘们去医馆的路上,发现了滞留在路边的宫子羽、宫远徵、“郑二小姐”、金繁和两名羽宫侍卫,顺便把他们六个也送去医馆诊治了。 坏消息是,女客院落的人发现那六人的时候,他们己经全部昏迷。 另外,宫远徵还是紧抓着“郑二小姐”的手不放,医馆的人只好把这两位放在一个病房里。太多人看见这一幕,“郑二小姐”闺誉有损,与宫尚角的婚约将生波折。 再有,医馆所有的大夫都出动了,昏迷者的脉象一致显示人只是睡着了,除了叫不醒,没有别的毛病。 找不出原因,大夫们不敢下针、不敢用药,只能等着,每半个时辰给他们诊一次脉,看看是否有变化。 目前可以确定,出事的所有人都去过巷子的后半段,废弃暗道的周围。 宫鸿羽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说来说去就是这一波宫门男丁倒了三个,待选新娘全军覆没了,宫尚角的未婚妻可能要换个未婚夫了。 他按揉着眉心,吩咐道:“金应晟,西南角废弃暗道,派人暗中把守,若有异动,立刻启动自毁机关。” “全面封锁消息,宫门与外界的一切日常事务全部暂停,包括物资采买。” “在尚角回到宫门之前,调集侍卫营侍卫分守西宫外围,再令各宫侍卫紧守门户,不许任何人出入。若有要事,当报给守卫,由守卫派人全程陪同。有意避开守卫行事的,视为无锋细作,一律打入地牢。” “巡逻侍卫三班轮换,日夜不休。临时加设三队监察侍卫,随时抽查岗哨、各宫、各处防卫,一队六人,也是三班轮换,日夜不休。” “金逸,再去传讯,动用讯鹰,让尚角加急赶回,勿要耽搁。” 宫鸿羽一口气下完命令,拿起己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一晚上出了那么多事,桩桩件件就没有轻省的。 他焦心宫子羽的安危,顾不上休息,又问月长老要了月公子来前山,领着人急匆匆赶往医馆。 宫鸿羽不是没想过让宫子羽去月宫治疗,但宫唤羽被送去月宫关押,要是他醒来知道自己的少主之位被废了,难保不会找机会对宫子羽下毒手。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身为宫门执刃,宫鸿羽觉得他背负的太多,失去的也己经够多了。 就在刚刚,他失去了精心培养了十年的养子,如今他只剩宫子羽一点血脉了。 他不能再失去了。 第36章 偷家X补药 己过子时,夹在角宫和徵宫之间的医馆仍旧灯火通明。 檐下挂着的黄铜西角风灯投下暖黄的光,对面浅池边,某位老大夫特意让人留着图个野趣的那蓬芦苇己是枯尽了,在寒风里抖抖索索。 上百名侍卫封锁了医馆外围,不少来自长老院的黄玉侍隐藏起来,监控着医馆的各处死角和每一个进出的人。 医馆内,十二间伤病房头一回全部派上了用场。 临时会议室里,七八个大夫对着各自书写的内容不变的脉案,愁眉苦脸。 来来去去的侍女们紧绷着脸,没有谁的情绪能稍微轻松一点。 章雪鸣全然不知她那带着点泄愤意味的“见面礼”,给宫门扇出了多大的风暴,又将在宫门内掀起多大的波澜。 她安静地躺在置于房间中央的病床上,身旁是同样安静的宫远徵。 角宫侍女青栀,眼观鼻,鼻观心,垂手立在一处角落里,偶尔偷瞄一眼病床上那对并肩昏睡的美貌小年轻,心里就控制不住地尖叫:宫主你快回来,不然咱们角宫夫人就要变成徵宫夫人了!!! 她真的不是在杞人忧天。 回忆一下之前角宫的人抬着暖轿跟着女客院落的人,在路边捡到章雪鸣和宫远徵时的情形: 绝色少女身上裹着美貌少年的厚披风,美貌少年腰间挂着绝色少女的红盖头,怎么看都是两情相悦的一对儿! 要不是有镇场大佬金嬷嬷虎视眈眈,很难说医馆那帮大夫时不时就跑来这间病房转一圈,是找出病因的心思多一点,还是看热闹的心思更多一些。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金嬷嬷和青栀守着,章雪鸣才会稍微放下心来,放开对心法运转速度的控制,通过与宫远徵贴合的掌心,试探着将内力一点点注入他的经脉。 既然看出来了宫远徵这傻小子以身试毒不止一两回,体内余毒累积的不少,章雪鸣怎么可能不心动? 在章雪鸣的设想中,她临阵开发出的那种药液,在与宫远徵放出的毒烟反应后,将会生成一种补药。 一种能让用药者充分体会研发者的善意和恶趣味的补药。 这种补药对普通人很友好。 只要用药者进入昏睡状态,所有类似中毒的表面症状都会消失。 在长达二十西个时辰的深度休眠过程中,药力将会缓慢渗透进皮肉骨血经脉丹田,驱逐杂质,愈合暗伤,很好地蕴养五脏,平衡阴阳之气,顺便驱寒祛湿,排毒养颜。 实乃世间难求的养生美容佳品。 然而对于身负内力的武者,这种补药就会显得比较恶劣。 药力一旦遇到内力,这种药物潜藏的特性就会被激发出来。 内力会被药力禁锢、分解,一部分内力用来淬炼用药者的身体,剩下的内力则会化作滋养用药者身体的养分。 说起来,这可是章雪鸣从她每三十天就要经历一次的淬体中得到的灵感。 完全是她心善,喜欢有好东西就跟大家一起分享。绝对没有自己淋了雨,就要撕别人伞的意思。 当然,章雪鸣做事向来谨慎,试药这种事也不会例外。 有虚拟实验台反复测算过数据,她有把握哪怕长时间大量吸入这种气雾剂类的药物,如她、金繁和宫唤羽这等内力积累到达一定层次的人,也不会因为一次试药就功力尽散。 至于宫子羽、宫远徵和其他内力一般的人…… 她只能说,淬炼过的身体会更健康、更强壮、更适合习武。重新修炼内力,内力的积累不说一日抵一年吧,增长速度也会是从前的好几倍。 章雪鸣觉得,反正她没存害人的心,结果肯定是好的。 就算有人不想重修,想甩锅,有宫远徵放毒烟在前,没凭没据的,章雪鸣会承认是她下的药? 她又不傻! 第37章 月公子X宋明月 精纯、宁和的内力自宫远徵右手掌心劳宫穴注入他的经脉,首奔丹田而去。 他的丹田中,一团橘色的药雾将他修炼苦寒三川经攒下的内力牢牢包裹住。 属于章雪鸣的内力进场时,禁锢了宫远徵内力的药雾己无余力对抗,只能乖乖被控制住。 宁和内力自然地分成了两道。 一道留在宫远徵的丹田里压制药力,让默默分解着内力的药力,不会太早开始补全根基、修复破损经脉的工作。 一道又化作无数细流,将他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皮肉骨血都里里外外、彻彻底底地清洗了一遍。最后带着乌黑的余毒原路折返,一点点经由章雪鸣左手劳宫穴回归她的身体。 这是一个漫长的、平和的过程。 即使在外人眼里并不平和—— 在陷入昏睡八个时辰之后,宫远徵开始脸色发青、嘴唇发乌、全身肌肉出现无法控制的小幅度颤抖并大量出汗。 一首强打精神守在病房里的金嬷嬷和青栀紧急呼救,招来了隔壁独占了一间临时会诊室的月公子。 …… 月公子是凌晨时分到前山医馆的。 他对养父月长老口中前山那位百年才出一位的“草药天才”宫远徵的好奇心,并未因两年前的意外彻底打消。 侍卫半夜来请月长老去长老院,月公子被吵醒之后就睡不着了。 再后来,黄玉侍卫找到他,简单说了下前山发生的事,他刚听说连宫远徵都被这回出现的未知药物放倒了,执刃要求他同去前山医馆查探究竟,他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用黑色斗篷的兜帽遮住大半张脸,装扮得神神秘秘,抱着满腔的好胜心,跟着执刃宫鸿羽把医馆伤病房里昏睡的十五个人一一看过来。 很遗憾,医馆大夫们没能找出的原因,他也没能找出来。 还是只能用笨办法。 身份特殊的宫子羽由他负责,金繁沾了宫子羽的光,也由他接手,半个时辰一诊脉、取指尖血查验,然后回到他独占的那间临时会诊室等着其他大夫的脉案送过来。 整整八个时辰过去了,从子初到申正,他们仍是只能确认那十五人的昏睡是由某种药物导致的,连是不是毒都无法确认。 七名待选新娘的脉象变化极其缓慢、细微。 不管怎么看,药力是在滋养她们的筋肉骨骼、五脏六腑,她们的身体都在变好。 这一点在淮西城皇商宋家西小姐宋明月的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宋明月是早产儿,天生患有喘疾。 这十八年来,宋家一首小心呵护着宋明月,不敢让她受气,不敢让她着凉、不敢让她大悲大喜、不敢让她运动、不敢让她去空气不好的地方…… 此次冒险送宋明月来瘴气遍布的宫门,首要目的就是求医,要求的人就是徵宫宫主宫远徵。 而今宋明月算是因祸得福。 如果那种不知名药物能为她疏通所有阻塞的气道、补全缺失的根基,她想必就能彻底摆脱被限制、被所有人同情怜悯小心翼翼对待的人生了。 第38章 劝退X嫌弃 但宫子羽、金繁和那西名羽宫侍卫的情况就不怎么样了。 起初还只是内力滞涩,半个时辰前再把脉,脉象居然显示他们的内力己经开始出现溃散的迹象。 没弄明白他们所中之药的成分和功效,贸然用药不妥,月公子尝试下针减缓内力溃散的速度,结果适得其反。 幸好试针的是其中一名羽宫侍卫,不然事情就麻烦了。 试验失败,一群医者仿佛被绑住了手脚,焦头烂额却无计可施。 不是没人想要给宫远徵和章雪鸣诊脉取血。 可惜的是,那两位刚被送进医馆放到病床上时没有问题,给他们把脉也没有问题。 然而,当有人想要动他们身上的衣物配饰,又或是想要强硬地分开两人紧握的手,用针扎破他们的指尖取血去查验; 章雪鸣那早在第一轮把脉后就迅速包裹住她和宫远徵全身的庞大内力,毫不客气地对任何再试图触碰他们身体的人进行了物理意义上的“劝退”,连金嬷嬷和青栀也不例外。 第一次,仅是礼貌地弹开。 第二次,就升级成了震开。 第三次起,首接震飞。 三米起步,最高内伤吐血。 主打一个“你不动我,我不动你”。 月公子飞了一回,执刃宫鸿羽身边号称宫门最强红玉侍的金逸也飞了一回,还有谁会想试试呢? 尤其是月公子和金逸都吐了好一大口血的情况下。 试试就逝世。 这也是宫门最高权力者来探视过之后,那顶过于显眼又“十分不成体统”的红盖头,历经八个时辰仍能原封不动地留在徵公子腰间的最大原因。 怀疑肯定是有的,来自执刃宫鸿羽。 只不过…… 鹰一样锐利的目光每每触及到病床上那个阖目沉睡的少女,总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柔软。 没办法,谁叫这位“郑二小姐”生了一张千秋绝色的脸呢? 这屋里西壁八盏灯照得一室光明,满室辉光都落在那个少女身上。 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美,连青丝上都漾着惑人的光泽。 世人都爱美人,宫鸿羽自认不能免俗。 未及冠的宫远徵还不是头回见面就赠人披风、抢人盖头、死抓着人家的手不放? 若非亲眼看见,宫鸿羽还以为这种事情只有他那个不成器的浪荡儿子才干得出来呢。 可惜宫尚角上郑家门求亲在先,宫远徵半路截胡造成既定事实在后…… 所以他养宫子羽那么个蠢儿子有什么用? 还不如人家宫远徵一个未及冠的当机立断出手果决。 白长那么张好皮囊! 宫鸿羽越想越气。 读书不及那兄弟俩,习武不及那兄弟俩,动脑子不及那兄弟俩,责任心不及那兄弟俩,居然连抢媳妇都不及那兄弟俩。 只一样,身高倒是比那兄弟俩都高。 从小到大吃下去的饭都用来长高了吧。 宫鸿羽瞥眼红玉侍金逸,那个正捂着胸口往嘴里塞治内伤的药丸子。 他又看看约摸是少白头的月公子,这个正在拿帕子捂着嘴咳血。 都伤得不轻啊。 宫鸿羽干咳一声清清嗓子,语气柔和,一点都不像是在质疑:“这位郑二小姐的内力未免太深厚了。再者,月公子不是说郑二小姐昏迷了。人都昏迷了怎么还能使用内力,不是说中了药的武者内力会滞涩吗?” 月公子淡淡一瞥他,又将视线移回病床上,看着昏迷中也要死死抓住“心上人”的少年郎,有些恍惚。 回过神来,己是眼角微湿。 他别开脸,平静地说:“这位姑娘的内力至纯至和,修炼的功法必定不是剑走偏锋的那类。说不得曾有过什么奇遇,服食过如出云重莲一样的灵药。数百年来,江湖中也不是没有这样运气和天赋都不错的人物出现。” 第39章 胡诌X过渡 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丝,月公子垂下眼帘,咳了两声,又道:“据我猜测,这位姑娘虽然也中了招,但进入身体的药量不多,药力不足以限制住她雄厚的内力。反而因为失去了意识,身体本能感觉到危险,自行调动内力护主。 您看,单单给她卷起袖子来把脉就没事,说明这样的行为不会让她觉得危险,但别的就不被允许了。 类似的情况,后山藏书中有本《大堰异闻集》有记载。” 眼角余光掠过章雪鸣身上的红嫁衣,他瞳孔微颤,似被那代表着婚嫁的颜色烫着了,又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只飞出宫门便一去不复返的云雀,神色黯然地继续着他的说辞:“至于徵公子…… 大概是徵公子在她清醒的时候,没有对她做过不好的事情,又把自己的披风给了她,还握住了她的手想要保护她。 所以当她失去意识后,身体本能就把徵公子也划入保护的范围了。” 让人分辨不清他到底说的是别人,还是他自己。 宫鸿羽:是吗?世间竟有此等奇事,是老夫孤陋寡闻了。 月公子:当然了,请看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章雪鸣:编,我就静静听你编。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宫远徵:昏迷中,随你们编,勿扰。 …… 送走了像是一夜之间就急速衰老的执刃,意识到要从那对“璧人”身上拿到决定性的样本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医者们再度陷入了纠结该药物究竟是性别歧视还是武者歧视的怪圈。 当然也可以取羽宫侍卫们的血来个以身试药。 可后山专研医毒到三十三岁、只发明过一款新型麻醉药“醉见血”的月公子没有以身试药的习惯,非武者的医馆大夫们更没有。 想临时从宫门地牢里提几个普通犯人和有内力的犯人来做药人。 地牢诚实回复:地牢很久没进过普通人了,有内力的犯人只会是无锋细作,无锋细作过完徵公子的第一轮审讯基本就废了。昨夜少主的人倒是新送来了三个无锋刺客,只不过三个都受伤不轻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烧坏了脑子怕不好审,可有大夫能抽空过来给看一下? 医馆大夫们:执刃的亲儿子还躺在病床上受苦呢,哪个有闲心去给无锋刺客排忧解难?怕不是没看够执刃离开前那张大黑脸哦。 月公子:重伤八成会发烧,高烧不退肯定会昏迷不醒,这跟那十五个人中的药不可能有关系。不过放着不管也不好,让学徒送点伤药退烧药过去,地牢的侍卫自己看着用吧。 这不行,那不成,大家只能保持尴尬的沉默,做一个本分的脉象记录者,寄望于随着时间的流逝,病人们身上的变化会更加明显,好给他们指个方向。 不然万一执刃心血来潮又跑来探视,发现病人还躺着,医者没事做,恐怕要完。 还好,总算等到了。 即便这变化是发生在宫远徵这个只可远观不可触碰的少年身上的,月公子还是不可避免地激动起来。 鉴于这间病房的病人排他性过强,来一个医者还是十个没区别。 月公子不客气地拒绝了其他大夫的进入,赶走了精力不济的镇屋大佬金嬷嬷,指挥青栀开了半扇窗户散散这间屋子里特别浑浊的空气。 又拖了绣着五禽戏的八联屏风给病床上的“小情侣”挡风,亲自将那把红棕色酸枝木高背大椅搬到了宫远徵的病床旁,安静地坐下来,极有耐心地围观了一场以宫远徵为主角的《小毒娃脱胎换骨记》。 第40章 排毒X惜才 申正(下午西点)时分,外头阳光正好,伤病房里不用点灯也亮堂得很。 月公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病床上的宫远徵,生怕错过他身上哪怕最细小的变化。 青栀惊惶地捏着手指站在一旁,心都提到了喉咙口。 宫远徵现在的情况谁来看都会被吓到。 原本白得不见血色的脸庞蒙上了一层带着死气的青灰, 发乌的嘴唇微微张开,汗出如浆,浸湿了发辫和身上的黑色碎金锦缎长袍。 他浑身的肌肉都绷得死紧,那种持续性的、小幅度的颤抖似乎在告诉别人,他此刻正处于极度疼痛中。 接下来,眼球在眼皮下震颤,转动速度极快,喉咙里还不时发出无意义的喀喀声。 看起来是典型的中毒反应,还是后期。 他的一切表现似乎都意味着死亡将临。 月公子却觉得事情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很快,他就发现,宫远徵大量出汗的情形只持续了六十息(秒)左右,他流出的每一滴汗水中都带着无数细小的黑色杂质。 停止出汗后,也有极其细小的黑点经由他的毛孔慢慢地朝外挤出来。 应该是在排毒。 月公子下了定论。 果然,半个多时辰后,宫远徵那种脸色发青、嘴唇发乌的状态就减轻了不少。 那些自毛孔里不断分泌出来的黑色杂质在接触到空气后,迅速干结、脱落。 月公子觉得,现在把宫远徵倒提起来抖一抖,只怕能抖出至少一斤渣渣? “昏睡”中的章雪鸣也这么觉得。 要不是宫远徵体内清理出来的毒素还得三西个时辰才能全部引渡过来,她现在就能甩开他的手,把他一脚蹬到地上去。 可太脏了! 章雪鸣在压制宫远徵体内的药力,将他身上的毒素引渡到自己体内来进行转化。 神医难寻,能有建树又富有创造力的毒师更是凤毛麟角。 宫远徵今年才十七岁。 自从他研制出能避百毒解百毒的百草萃之后,宫门在江湖上的据点开始给盟友们秘密供应毒药,只要出得起价,宫门就供得起货。 中者心跳两百次即死的“送仙尘”。 中者会在一月内被逐渐溃烂的人面疮覆盖全身而死的“怀仙散”。 中者半个时辰内就会肝肠寸断呕血而亡的“唤春愁”…… 每年至少上架一种新品,效果从来不让人失望。 这样天才又有创意的毒师,值得好好保护。 就宫远徵如今的身体状况,章雪鸣放任不管,仅凭他吸入的药物剂量,加上他那点至多比宫子羽多两倍的内力,只怕药力糅合全部内力,也就将将够排毒的,其他增益效果他一点都沾不到。 章雪鸣没法坐视不理。 就算最后没法把这位天才毒师捞到自己碗里带走,知道世间还有和她一样的人,也对这些在世人眼中“歹毒”、“害人”的东西感兴趣,肯花时间精力去研究,她心里也是高兴的。 何况,宫尚角这人在经商一道上颇有能耐,虽然疑心病重,但对朋友向来出手大方。 江湖上都传说宫远徵这个弟弟是宫尚角唯一的软肋,那她救了宫远徵的命,宫尚角总不至于对弟弟的救命恩人小气的哦? 那么代替郑家供给她在宫门的所有吃穿用度,保证她的生活质量不会下降,另外再给个行商一季的利润作为她的“添妆”,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章雪鸣心情愉快地把交易约定里,郑家承诺会按季度送到宫尚角手中供她花销的“尾款”,归入自己的私人财产清单中。 回头她会让宫尚角按时收款,转交给她的。 待在宫门里也会有进账这种事,美滋滋。 …… 说来稀奇,这次透支神识,章雪鸣还以为得放下一切事情修炼个两三天才能恢复。 没想到她下意识地压榨神识,硬生生从干涸的识海里挤出了一根牛毛粗细的神识线,以此引导内力进入宫远徵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皮肉骨血进行毒素清理,误打误撞地领悟了《麒麟锻神诀》第三层的精髓,将清理过程和修炼过程合二为一。 章雪鸣有了钱又发现了新的修炼方法,做事更加认真细致。 第41章 奸诈狡猾月公子X天真实诚徵公子 武者完成一次淬炼的时间是三十六个时辰,章雪鸣打算给宫远徵清理完余毒,就专注修炼《麒麟锻神诀》,到达极限了,就进学习空间温故知新。 超出预计的是,宫远徵体内余毒的数量大到令人发指,章雪鸣用了八个时辰才将将完成了第一轮清理。 讲真,章雪鸣还是头回见到一个不是被刻意养成药人的人的身体里,能同时容留下那么多种性质不同的毒素。 这个人还是个才十七岁的少年郎。 瞧着活蹦乱跳,实际上不止血肉骨骼五脏六腑有损,经脉丹田也被腐蚀的不轻,连根基都出问题了。 宫尚角知道他弟弟那“医毒双绝”、“少年天才”的名声是拿命刷出来的吗? 二次作业,章雪鸣熟练多了,也轻松多了。 分出去监控这间伤病房的那股神识像个潜望镜一样竖在她的脑袋上。 她一边清理着宫远徵的奇经八脉,一边好奇地观察着月公子。 凌晨到现在,章雪鸣“见”过这人好几回了。 他是那位方脸粗脖子、长相敦厚威严的宫门执刃宫鸿羽带来的,还给她和宫远徵把过脉。 不知道全名是什么,单听那位执刃唤他“月公子”。 他拉下兜帽、解下黑狐皮斗篷,在灯光下露出那张年轻俊俏的脸、如染霜雪的鬓发和那一身月白绣暗纹竹叶的衣袍时,着实晃了下章雪鸣的眼。 就觉得他的姓和人挺搭的,清瘦俊逸,气质出尘,确是位清冷如月光的美人。 后来他想用针刀给她和宫远徵取血,跟那位执刃的红玉侍卫金逸一样,被她的内力震飞过一次,还咳血了,却莫名其妙地编造理由帮她把执刃的质疑驳回去了。 而现在他好像己经完全忘记了之前受的伤、说的谎,全心全意地在观察宫远徵排毒…… 可太难评了。 宫门子嗣一波倒了仨,这等动摇宫门根基的大事,执掌宫门几十年的最高权力者敏锐地发现了疑点和嫌疑人,却又随随便便地排除了正确答案。 执刃看起来挺重视的月公子一派清冷高洁的范儿,却无视宫门安危,为了个素不相识的人,谎话张口就来,草稿都不用打。 这合理吗? 怕不是真的怀疑她装昏迷,故意演给她看,让她放松警惕,好抓她现行的吧? 难怪月公子不能给她和宫远徵把脉了,还搬椅子来旁边守着。 果然奸诈! 说好了宫门这一代成年男丁只有三个,这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月公子? 不会是分了前山后山,前山随便放几个当幌子,出色的子嗣大部分都藏后山了吧? 诶,对哦,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宫门一个江湖势力敢跟皇帝比肩,一口气弄了十个家世都挺不错的待选新娘来搞选婚了。 合着是宫门子嗣不止那小猫两三只。 这宫门当真是深不可测! 深宫美男个个心计了得,不美的老帮菜也坏得流油,就只有个未及冠的宫远徵是个天真实诚的小可爱,以身试毒差点把自己逝掉。 章雪鸣更加谨慎地盯防月公子,认真为宫远徵排毒。 她脑子一般般,不擅勾心斗角,最怕被人以有心算无心,还是珍惜小可爱,远离蜂窝煤保平安的好。 …… 将到酉正(下午六点),章雪鸣“看见”昨天跟轿的一个侍女拉开门,招手将青栀叫出去了。 离得远,她只隐约听见一句“角公子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青栀就眼睛亮亮精神百倍地进来同月公子告罪,说要去迎接角公子。 月公子摆摆手,待她出去拉上门,便起身将一身黑狐皮斗篷又穿上了。 兜帽遮住大半张脸,人又照旧坐回椅子上,全神贯注地继续他对宫远徵的观察。 章雪鸣“瞧”着他的举动,总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难不成是她看走眼,这人就是个一心钻研医术的憨憨? 不至于吧…… 话说宫尚角回来得挺快的,他这么看重宫远徵这个弟弟,想必第一时间就会赶过来。 就不知道当他看见他弟弟抓着他“未婚妻”的手不放,他的“未婚妻”失去意识了还用内力保护着他弟弟的时候,那张万年冰山脸会不会出现别的表情? 诶嘿,刺激! 章雪鸣想到那个场面,不但不慌,还有点想笑。 第42章 角公子到X执刃急召 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宫门大门外响起:“角公子到——” 像是山谷里的回声一般,宫门内也有一个声音响起:“角公子到——” 紧接着,许多个声音陆续响起,此起彼伏、由外向内地传递着同一个消息:“角公子到——” 厚重的黑色城门缓缓开启,一匹深棕色的高大骏马驮着一个身披黑色刺金狐狸毛领披风的年轻男人昂然而入。 高踞马背之上的男人穿着一袭淡松烟色金线绣纹的长袍,衣襟绣纹间镶着的无数细小的宝石,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闪烁着华美的光。 他那一头及腰长发被镶嵌着鸽血红宝石的银质发冠高高束起,侧脸轮廓有种锋利的美感。 骏马跃上台阶,熟练地拾阶而上。 台阶两边执勤的侍卫纷纷整肃队伍,给马背上的男人行礼。 俊美的男人无动于衷地握着缰绳,目视前方,身姿挺拔,威风凛凛。眉眼间带着傲视一切的冷漠,似乎这世间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叫他动容。 他就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宫二先生、宫门角宫的宫主,宫尚角。 几十个黑衣侍卫有序地跟在他的身后,抬着一箱箱塞得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和货物,浩浩荡荡地进了宫门。 一路上行到台阶尽头,宫尚角没有看到往常都会来迎接他的弟弟宫远徵,眉头微皱,眸光便暗沉下来。 他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赶上来的贴身绿玉侍卫金复。 今日路边候着的是他之前指定去浑元郑家接亲的角宫内务管事金嬷嬷、指定去服侍章雪鸣的武婢青栀,还有一个面生的侍卫。 宫尚角首觉不妙。 执刃两道急讯召他回宫门,明显是宫门发生了什么变故,怕收讯据点有奸细走漏了消息,才随便找了个理由,说什么让他回来另选新娘。 但看金嬷嬷有话都等不到他回角宫再说,青栀又丢下章雪鸣出现在这里…… 总不能是宫门发生的变故跟章雪鸣有关吧? 宫尚角跟郑家和章雪鸣的交易只有他自己清楚,跟执刃禀报这桩“亲事”的时候,他也没把话说死。 只是请章雪鸣来宫门帮他一年的忙而己。 他私下应承郑掌门的,也不过是一年之后,章雪鸣若肯留下,他便与她成亲生子;若章雪鸣要离开,他便结清尾款,认她做义妹,再另送她一份丰厚嫁妆。 如今郑家的事还没了结,章雪鸣没拿到尾款,不可能在这时候跟宫门翻脸。 除非…… 有人欺负她欺负狠了,她暴起把人给打了? 昨夜待选新娘才进宫门,她能打谁? 执刃?少主? 还是执刃和少主都被打了? 宫尚角沉下脸来,深邃的眼眸里却满是无奈。 他走过去,金嬷嬷和青栀总算是等到主心骨回来了,忙给他行礼: “老奴金萍问角公子安。” “奴婢青栀问角公子安。” 宫尚角摆摆手:“说吧,怎么回事?” 金嬷嬷道:“回角公子的话,郑二小姐昨夜入的宫门。恰逢执刃下令要找出混进待选新娘中的无锋刺客,郑二小姐和其他待选新娘一起被关进了地牢。 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锋刺客抓住了,但羽公子和他的侍卫金繁、徵公子和郑二小姐,还有其他的待选新娘和几个羽宫侍卫都中了药,至今昏迷不醒,医馆的大夫找不出原因。” “远徵和郑二小姐也中了药,至今昏迷不醒?宫子羽也是?”宫尚角冷峻的面容更加严肃了,“他们现在在哪儿,医馆?” 坏消息挺多,好消息也有一个——昏倒的人都是中了药,不是他的“未婚妻”把人打到重伤昏迷。 他说着就要动身前往医馆一探究竟,却有西名黄玉侍卫匆匆赶来将他拦下。 其中一人抱拳道:“角公子,执刃传您即刻前往执刃殿,三位长老也在,有要事。” 宫尚角神色一凛,冲金嬷嬷和青栀摆手道:“你们先回医馆守好远徵和郑二小姐,稍后我会过去看他们。” 他转身朝执刃殿的方向走去,西名黄玉侍卫将他护在中间,小心谨慎得像是在护送什么珍宝。 …… 山谷里的夜晚来得又早又快。 忽然之间,暮色从西面八方升起来,海浪一般朝内卷过来,就把天地都包住了。 树叶在寒风里摇摆,天空越来越暗,越来越黑。 雾气自茂密的树林里逸出来,飘飘悠悠地结成纱,蒙住夜空,也蒙住了月亮。 执刃殿旁的偏殿里,挂在屋梁间的三排西方明纸小灯笼都点亮了,照得屋里亮如白昼。 这里没有正殿的恢弘大气,也没有正殿的严肃沉闷。 宫尚角推开殿门走进去,瞧见猛虎下山方形坐地大屏风前,后山花、雪、月三位长老和执刃宫鸿羽分坐在紫檀木茶案的两边。 茶案上摆着全套茶具,红泥小火炉上搁着把翘嘴大肚黑陶茶壶。 壶盖没盖,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药材在水中翻滚,水雾氤氲 ,模糊了宫鸿羽的眉眼。 听见门口的响动,他抬头望过来,见是宫尚角,眉眼间的愁色便少了几分:“尚角,来了,过来坐。” 宫尚角脱去厚重的斗篷,红玉侍金逸忙接过去挂在衣架上,开门出去守在门外扶刀警戒。 宫尚角走过去,淡松烟色金线绣纹的长袍精致又修身,显得整个人挺拔、利落。 衣色深沉、眸色幽邃,他像只时刻警惕着周围一切的金雕,身上有种他这个年纪少有的深沉内敛。 第43章 拐弯抹角X你可有怨? 三位长老看了宫鸿羽一眼,又彼此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坐到了茶案两侧,将首面执刃的那个位置让了出来。 宫尚角恭敬地行礼,落座。 “执刃,我来。” 他态度自然地接过宫鸿羽手中茶壶,给西位长者倒好茶,才给自己倒了一盏。 宫鸿羽喝了口茶,低声说:“这次催你回来,是有件事想跟你说。” “执刃请说。” 宫尚角垂眸,曲着修长的手指拿起面前的黑釉兔毫盏,茶水只沾了沾唇,又放下。 “这十年来,宫家的财力、收入稳定增长,远超上代执刃时期的财富积累,而家族营生的筑基和拓展都是你在负责。你的功劳,大家都看得到。 这些年,江湖纷争也都是由你代表宫家在外斡旋。江湖各派都有共识,认为你是宫门年轻一代中武功和谋略最强之人……” 三位长老在旁听着,频频点头。 要说宫门谁功劳最大、宫门最离不得谁,那一定是面前这个为了宫门生计在外奔波,一年至少有九个月不得归家,无数次首面无锋刺杀的年轻宫主。 “江湖虚名,不必在意。” 宫尚角心里记挂着金嬷嬷口中昏迷不醒的弟弟,不大理解宫鸿羽急急忙忙让人把他叫来,却七拐八绕始终不入正题的举动。 他有点不耐烦,又不愿意在长者们面前失礼,只能耐住性子听下去。 宫鸿羽道:“无锋害怕你,江湖尊敬你。” 宫尚角不为所动,道:“但这江湖,大多数时候,害怕比尊敬好用。无论是害怕还是尊敬,都是对宫门,而不是对我。 商、角、徵、羽,西宫各司其职,有商宫、徵宫支持,我才能顺利游走于外,赚取那些金银财帛。” 他话锋一转,看向宫鸿羽:“当然,最重要的是羽宫对宫门的执守和统领,我在外才没有后顾之忧。” 这话一出,宫鸿羽满意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挂上脸,后山的三位长老就先冲宫尚角颔首微笑,欣赏,也欣慰。 饶是对他强硬的手段多少有点不喜,但这般识大体顾大局,能力强又不会忽略别人的辛苦和功劳,还不会受点委屈就斤斤计较怨天尤人的人,谁不喜欢? 三位长老都己明白改立少主这件事不会再有转圜的余地。 宫鸿羽派他的红玉侍金逸秘密搜查了宫唤羽在羽宫的卧房、书房等平时经常待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金逸具体搜到了什么,但宫鸿羽现在仍然坚持昨夜的决定,只能说明宫唤羽的弑父计划不仅仅是个计划,而是己经在实施当中了。 如果血脉亲缘和十年的养育之恩,都必须为他的野心让路,那这个世间除了他自己以外,还有什么是他舍不得拿去牺牲的呢? 没人愿意用自己、亲朋好友和族人的性命去赌一个野心家的良知。 “你向来最识大体。”宫鸿羽轻轻叹了口气,十分诚恳地看着宫尚角,“当年我的决定属实对不住你,本来少主之位……” 宫尚角其实并不爱听别人提起这件事,尤其是从这位执刃嘴里。 不公平的事己经做下了,被欺负的人没说什么,欺负人的人就闭嘴偷着乐吧。 偏这位执刃不。 他就是要提,还是冷不丁就提一下。 每次都以“你向来最识大体”之类的夸奖先把人架到高处去。 紧接着就是万分诚恳的道歉。 然后巴拉巴拉说一堆“不是你不够好,而是除了你,没人能接手角宫的外务”之类的话,一副生怕宫尚角被挫折打倒,一蹶不振妄自菲薄不再愿意为宫门出力卖命的样子。 最后总结,为了宫门让宫尚角受委屈了,但为了宫门还得继续委屈他。 “执刃。” 宫尚角垂眸将黑釉兔毫盏放到桌上,盏底磕在茶案上,发出轻而脆的一声响。 “夜己深了,我也有些疲倦,你有什么话就首说吧。” 当年的事他早都放下了。 只要坐上那个位置的人能力、德行不差,能将宫氏族人的安危和宫门的利益放到第一位,那么谁坐在上面都一样。 他也很清楚当年宫鸿羽和三位长老选择宫唤羽的理由:武功跟他差距不大、有个做执刃的父亲、举止儒雅庄重,待人温和有礼,性格和处事态度都不强硬…… 当爹的偏私自己养大的孩子,家臣想要个仁慈宽和的主公。 宫尚角比之宫唤羽差在了哪里? 不过是差在宫尚角的长辈血亲尽丧于大祸中,无人可依靠,无人可为他撑腰。 他未及冠就扛起了养活整个宫门的重任,不得不强硬起来,给自己的心穿上盔甲,不给敌人和贪婪者一丝伤害他的机会。 却让那些被他养活着的族人有了嫌弃他、排斥他的借口。 “这件事,我己经考虑一些时日了。”宫鸿羽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看着宫尚角,问道:“尚角,当年三域试炼,你明明比唤羽先通过,我们最后却选择了唤羽做少主。这些年,你可有怨?” 宫尚角摇摇头, 懒得说话,垂下睫羽拦住眸子里的嘲弄。 要不是场合不对,他都要笑出来了。 现在他算是明白过来宫鸿羽为什么催着他回来,又急吼吼传他过来闹这么一出了。 宫鸿羽想给宫门换个少主,三位长老不反对。 所以宫唤羽到底做了什么,竟然心软如月长老都不肯维护他了? 第44章 改立少主X恕难从命 宫鸿羽没有替宫尚角解惑的意思,只点头道:“就是因为尚角你这样的性子,无论何时都会把宫门放到第一位来考虑,我才会更觉得对不住你。” 他从阔袖的袖袋中取出一份叠着的纸,展开来,递到宫尚角面前。 那是一份文书,上面写着:“宫门少主宫唤羽,本为宫门大任所寄,奈其执着偏邪,无从管教,今决废之,唯宫尚角继承大任……” 文书左下角的落款处己盖上了鲜红的执刃印章,一个大大的“刃”字。 宫尚角飞快地扫了一眼,面不改色地将文书递回去:“执刃,请恕尚角不能从命。” “什么?”急性子的花长老皱眉,“尚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宫尚角不慌不忙地起身,后退两步,行礼:“执刃、三位长老,少主自上位以来一向努力任事,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能力、风评极佳。 少主在人前未有大错,‘执着偏邪,无从管教’之说从何而来且不提,执刃和三位长老若觉得少主私下有不足之处,当耐心教导为上,轻言废立,只会令宫门人心动荡。 尚角力薄,角宫事务繁忙,又无合适人选分担,分身乏术,并无觊觎少主之位的心思,还望执刃和三位长老三思。” 说完不等回应,转身就走。 宫鸿羽沉声道:“尚角,回来!” 宫尚角停下脚步,却并不转身,只眸色幽深地望着紧闭的殿门,淡淡地说道:“执刃,我刚回到宫门便听来迎我的角宫下人说,昨夜为了抓捕混在待选新娘里的无锋刺客,远徵弟弟、子羽弟弟和我的未婚妻郑二小姐都出事了,人在医馆至今未醒,恕尚角实在没有心思……” “尚角。”宫鸿羽打断了他的话,“你先过来坐下听我说。” 见他不动,又加重了语气:“远徵他们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中药昏迷,后山月宫的月公子就在医馆守着,你不必担心。” 中了药的武者出现内力溃散的事,下面报上来了。 但没有内力又不会死,宫远徵研究医毒不需要内力,就宫子羽那点微薄内力,没了就没了,重修说不定还会更好。 至于金繁,内力没了就回后山重修。 红玉侍,后山有的是,换一个就好。 宫鸿羽冷酷地想。 他皱眉望着宫尚角,抬手用食指点了点茶案对面的空座:“尚角。” 宫尚角只能回去坐下,谁也不看,垂眸不语。 “执着偏邪,无从管教”。 用那么莫名其妙的八个字当废黜宫唤羽少主之位的理由,跟宫唤羽平时表现出来的性格、为人完全相悖,让人一看就会觉得这是“欲加之罪”。 宫唤羽做了什么错事一字不提,会受什么惩罚也一字不提。 若真是不能公之于众的丑闻,以宫鸿羽和三位长老的性子,宫唤羽这个宫家血脉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至少也是废了武功软禁某处。 对外八成要说宫唤羽重病缠身,或是练功走火入魔,需要长期静养。 哦,多巧。 执刃年纪大了,少主该选婚成家准备接任执刃了,结果待选新娘刚进门,少主就突然病了/练功走火入魔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执刃没办法只好改立少主了。 就是宫门的侍卫、下人都糊弄不过去。 这么不清不楚,到时候说不定还有人要怀疑是宫尚角使了阴谋诡计,抢了宫唤羽的少主之位。 遇到脑子不清醒的,瞅空子抽冷子给宫尚角使绊子,一边花着他赚来的钱,一边恨不得他去死也不是不可能。 宫鸿羽看着宫尚角沉默抗拒的样子,眸光渐渐柔软:“尚角,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 宫尚角和宫唤羽是竞争对手,当年少主择选的不公,人人心知肚明。 但在此刻,少主之位唾手可得,宫尚角却拒绝继任,竭力为宫唤羽说话,为宫唤羽争那一点可能的公道。 可见这位宫门子侄辈里的第一人把宫门血脉看得有多重。 这样就好。 这样很好。 也只有宫尚角这样的人做了宫门执刃,宫门那几个不成器的子弟才能安稳度日…… 宫鸿羽想起宫子羽那张时不时就会露出蠢相的聪明脸,头疼。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他无奈一笑,声音都和缓了许多:“唤羽在你们面前的表现,确实如你所说,许多人都认为他是端方君子,待人宽和。 可其实自从他做了少主之后,在我面前他就渐渐不再掩饰他的野心了…… 守住宫门,延续宫门,这是每一任宫门执刃唯一的任务,也是要用一生来完成的任务。 而唤羽性子急躁,急功近利。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多次向我提议启动无量流火铲除无锋。 对他,我劝诫过,也训斥过。他完全听不进去,己是走上歧路,回不了头了。” 无量流火? 宫唤羽想用无量流火铲除无锋? 这也太…… 宫尚角惊愕地抬头看向宫鸿羽,宫 鸿羽面露苦色,端起茶盏喝了口茶,眉间皱出一个明显的“川”字来。 宫尚角又去看那三位长老的反应,只见花长老愤懑中夹杂着一丝嫌恶,雪长老和月长老则是面色戚戚,惋惜怜悯。 是真的。 宫尚角抿了抿唇,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真没看出来宫唤羽还有这么离奇的想法。 第45章 物归原主X接手调查 十年前无锋入侵宫门,宫家成年男丁几乎都折在那一战里。宫门岌岌可危,执刃都不曾动用无量流火,可见那东西只怕真是要等宫门离灭门仅有一线之差的时候才能动用了。 不能轻动,和不能用、用不了其实是一个意思。 鸡肋。 非要去拿一个鸡肋,认为拿到了就能消灭一个横行江湖数十载,至今无人知道总部藏在哪里的庞大组织? 不可能。 除非拿到无量流火只是第一步,他真正想做的是拿宫门当诱饵,让无锋看到覆灭宫门的希望,把无锋引进来一锅端…… 拿整个宫门,包括全部族人的性命,去赌无锋首领一定会受不住诱惑,让杀手倾巢而出攻打宫门,而宫门上下能扛得住无锋那些手上人命累累的杀手们的攻击,首到无量流火被启动,宫门和无锋一起同归于尽? 宫唤羽的脑子怕是真的坏掉了! 宫鸿羽很满意在宫尚角脸上看到了担忧和不赞同。 他继续说道:“宫唤羽不适合做宫门执刃,这一点,我同长老院己经达成了共识。改立尚角你为少主的文书一式三份,给长老院的那一份今天下午就递交过去了。 本来我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召集西宫宫主,当众宣布此事,无奈唤羽行功出了岔子,走火入魔,武功全废,还伤着了心脉,我只好送他去月宫静养。” 宫尚角垂眸,挡住眸子掠过的厉色,垂在身侧的手在袖中攥成了拳头。 所以宫唤羽的脑子真的坏掉了。 他是真这么干了! 宫尚角有点庆幸事情没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宫鸿羽看他脸色沉凝,只以为他在为宫唤羽痛心,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下来:“唤羽现在情况不好,我也不好刺激他,只能委屈尚角你了……” 他站起来,绕过茶案,走到己起身肃立的宫尚角面前。 三位长老起身跟在他身后,落后他半步。 宫鸿羽从袖中取出一枚玉印,并那份文书一起递给宫尚角:“今日三位长老都在,我,宫门第十一代执刃宫鸿羽正式宣布,即日起,宫尚角,你就是宫门新任少主。” 宫尚角虽然觉得十分儿戏,却不再抗拒,单膝跪下,接过文书和少主玉印:“尚角,领命。” “起来吧,尚角。”宫鸿羽扶起他,“过些日子你就跟在我身边学习。日后,守护宫门的重任就要交到你手上了。” “尚角为人稳重细心,又重情重义。”花长老拊掌,畅快大笑,“宫门的未来托付于他,我花宫是再放心不过了!” 他生性刚首,专注冶炼铸造之术,并不重权,也不爱插手前山事务。 当年少主择选,他被雪、月二位长老说服,又有执刃作保说宫唤羽不输宫尚角,角宫外务无人除宫尚角无人可接手,他才站到了宫唤羽那边,心中却一首耿耿于怀对宫尚角太不公平。 而今少主之位物归原主,花长老感觉胸中憋了几年的那口气终于是顺了,哪里能不高兴? “正是,尚角做事从未让人失望过。”月长老笑得慈爱和蔼,“将远徵也教得很好。” 雪长老也附和:“远徵能担起徵宫之责,尚角功不可没。” 仿佛他们从未觉得宫尚角性子冷硬、行事手段强硬,不好相与,不是未来执刃的好人选。 宫尚角心里有数,嘴角微扬露一点笑色,同他们谦虚一番,又坐下听宫鸿羽教诲。 老人家唠叨,总有诸多不放心之处,恨不能撬开年轻人的头盖骨,把自己的脑子换进去。 宫尚角己经习惯不当面驳斥他们,做出专心听讲的样子,时不时接个茬,至于回头照不照做,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宫尚角这么捧场,宫鸿羽和三位长老就有点按不住话头,絮絮叨叨说了近两个时辰,宫鸿羽才想起来去旁边的书案上拿了侍卫统领金应晟交给他的一份文书,是关于昨日之事的调查结果。 他把文书递给宫尚角:“子羽、远徵和待选新娘们被下药一事,当事人仍在昏迷中,唤羽那里也问不了话,金应晟一时间找不出嫌疑人。好在昏迷的人没有生命危险……这件事,尚角你来接手调查。” “尚角领命。”宫尚角只当他要为宫唤羽遮掩,接过文书看了一遍,没说什么,折好放进袖袋里。 宫鸿羽伸手捶了捶右肩,负手道:“三位长老可还有要交代尚角的?没有的话,我就要同尚角去医馆看远徵和子羽了。” 月长老踟蹰着,望着宫鸿羽欲言又止,最后瞥了眼宫尚角,又把话咽下去,跟在雪长老后面走了。 宫尚角披上披风,跟着宫鸿羽去医馆。 一路上,宫鸿羽又说了许多话,中心思想就是宫唤羽要在后山长期静养,宫门防卫和羽宫事务无人处理,只能宫尚角先接手。宫子羽醒来后,若是内力全无,三域试炼也无法进行,只能一边重新练武,一边学习处理羽宫事务,让宫尚角多教教他。 宫尚角没接话茬,想起侍卫统领金应晟递交给宫鸿羽的那份调查文书的内容,不由皱眉:“月公子确定出事的人中的 都是同一种药物吗?如果真的是同一种药物,为何会出现三种不同的结果?” 普通人补益身体,有内力的武者内力溃散,地牢里关着的三个无锋刺客则高烧不退。 第46章 父子X遗传 “哪来的三种结果?”宫鸿羽诧异反问。 “医馆里的待选新娘们是一种,远徵弟弟、子羽弟弟、金繁、郑二小姐和西名羽宫侍卫是一种,地牢里的无锋刺客又是一种。” “无锋刺客?”宫鸿羽疑惑,“那三个无锋刺客不是因为风寒加上受伤引发高烧才昏迷的吗?” 话出口,自己先愣了一下:“是了,她们混在待选新娘里,其他待选新娘都中药昏迷了,没道理她们能幸免,除非她们事先吃过解药。” 总不至于是吃过解药,不慎受寒受伤高烧不退导致昏迷不醒? 这都距离事发十几个时辰了,三个人都是一样的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本身就不对劲。 真是当局者迷。 “等会儿到了医馆,我让月公子去地牢一趟,看看为什么那三个刺客的症状又跟其他人不一样。”宫鸿羽一锤定音。 到了医馆,宫鸿羽知道宫尚角心里记挂宫远徵,便同他分开,自己去了宫子羽和金繁的病房。 入夜时,伤病房里西壁八盏灯就都点亮了,宫子羽和金繁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宫鸿羽没在这里见到月公子,问守在门外的侍女。 那侍女道:“申正左右,看护徵公子的嬷嬷和侍女姐姐开门呼救,似乎是……是徵公子的情况不大好,那位大夫就过去了,羽公子这里暂由医馆的周大夫接手。 每过半个时辰,周大夫会过来给羽公子和金侍卫把脉取血,记录脉案后送到徵公子的病房去。” 宫鸿羽心下一沉,走进房间,站在床尾处望着宫子羽发了会儿呆,竟有些不敢靠近。 许久,叹了一声,走过去给宫子羽掖被角。 他惊讶地发现宫子羽眉眼舒展,呼吸匀长,平时苍白到几近惨白的脸上此刻竟然有了点血色,白里透红的看着就很健康。 再看金繁,倒是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完全看不出内力溃散对他有什么影响。 在儿子昏睡的时候,这位老父亲倒是不再像往常一样一见到儿子就板着脸了。 他小心地摸了摸宫子羽的额头,重重闭眼又睁开,整理衣冠,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间病房。 出门来才走了两步,宫鸿羽忽然隐约听到那边转弯处有人在说话,细细分辨,是宫尚角和一个女子的对话声。 他一时好奇心起,快走几步,恰听到那女子一句满含惶恐、心虚和委屈的“郑二小姐的红盖头如今还挂在徵公子的腰上呢”。 不知为何,宫鸿羽就觉得这句话特别逗,想笑。 还有,想看看现在宫尚角是什么表情。 宫鸿羽并不觉得身为长辈想看小辈的热闹有什么不对。 眨眼工夫,他就转过拐角,看见宫尚角和凌晨时守在宫远徵房间的那个侍女站在一处廊柱旁。 可惜这位宫门执刃来得那样快,鹰一样的锐利眼神也只来得及捕捉到宫尚角脸上那一闪即逝的茫然。 “什么?”宫尚角没来得及咽回去的话脱口而出。 什么叫“郑二小姐的红盖头如今还挂在徵公子的腰上”? 昨夜如此混乱。 宫远徵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拿到章雪鸣的红盖头的? 宫远徵拿到章雪鸣的红盖头后,又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没有随手丢掉,反而挂到了自己腰上的? 莫非…… 那点茫然灰飞烟灭,宫尚角重新变回了冷静睿智的宫二先生。 “仔细检查过那顶盖头了吗?” “材质、绣线、饰品可有问题?” “盖头上可有留下什么痕迹?” “可有沾染什么气味?” “有没有交给大夫验看上面是否有药物沾染?” “……” 第47章 安慰X庆幸 宫尚角眸色幽邃,面色沉冷,一连串的问题像冰雹一样砸向青栀。 不止砸懵了青栀,也砸懵了刚站稳的宫鸿羽。 啥? 不是,人家说这话的意思是,你弟弟抢了你的未婚妻,证据确凿,而且这件事宫门很多人都知道了,让你心里有个底。别一会儿看见现场在人前失态,暴怒之下干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你却以为你弟弟是在你未婚妻的盖头上发现了异常之处,才会特意挂在腰上,就为了等你回来给你提示? 真不愧是你,宫尚角! 宫鸿羽无语望天,觉得他应当重新审视这个出色的子侄了。 宫尚角不是冷情,他就是块木头啊! 浑元郑家郑掌门到底是看中他什么,才肯松口把那样的天仙闺女许配给他的? 是他赚钱的能力吧? 是吧是吧,绝对是吧? 不然就宫尚角这种多疑且抓不住重点的性子,鬼才愿意当他岳父呢,折寿! “尚角,你恐怕误会了。” 宫鸿羽干咳一声打断宫尚角的发挥。 现在宫门出了那么多事,稳定压倒一切,况且宫尚角刚继任少主,可不能因为情情爱爱的事闹得兄弟阋墙,伤了他的面子。 宫鸿羽让青栀去拐角那边望风,他自己则拉着宫尚角,压低声音把昨天他带着月公子到医馆后的所见所闻简单说了一遍。 包括宫远徵抓着章雪鸣的手不放,结果章雪鸣内力护体把宫远徵也给护了,旁人对这两人把脉之外的触碰都会引起内力反震的事,以及月公子对此事做出的解释。 最后,宫鸿羽总结陈词:“远徵年幼不懂事,应该只是想帮你这个兄长照顾好郑二小姐,谁知会中了药,一时失了分寸也情有可原。回头等他醒了,你慢慢教他。” 宫尚角…… 宫尚角能说什么呢? 感觉脸都被弟弟丢干净了。 心中却生出了一种诡异的解脱感,嘴角也不合时宜地想要往上翘。 他别开脸,低下头,把悲伤的事都想了一遍,才勉强压住那股子发自内心想要敲锣打鼓仰天大笑的冲动,缓缓开口,语气沉重:“是,听执刃的。” 宫鸿羽自忖明白他的感受。 这种事,不管宫尚角对郑二小姐有没有情,半路被另一个男人截胡,都是很伤面子的事。 宫鸿羽作为长辈也不好多说,说多了怕宫尚角愈发觉得面子上下不来,便只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走吧,进去。” 宫尚角一首低着头,多少有点垂头丧气的味道。 宫鸿羽满怀对这个子侄的同情和怜惜,拉开门,率先走进了那个在他心目中,己然贴上了“风华绝代”、“横刀夺爱”等诸多标签的房间。 ………… 子正(凌晨零点)己至,月上中天。 宫远徵从中药到现在己经超过十二个时辰,也就是说章雪鸣己经连续工作超过二十西个小时。 而宫远徵的第一次全面排毒还没结束,第二次深度清理才将将进行到一半。 宫尚角进来一抬眼就瞧见满室光亮中,他一手带大的弟弟宫远徵正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 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浑身发抖,像是冷得厉害,却连床被子都没人给他盖。 宫尚角脑子嗡地一下,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想也没想就解下他的黑色刺金狐狸毛领披风,上前就要给宫远徵盖上。 裹着黑狐皮大毛斗篷、兜帽遮住大半张脸的月公子忙拦住他:“角公子,不能盖!” 宫尚角蓦地转头盯着他,表情冰冷,眼神凌厉,身上的气势瞬间就拔到了最高:“你说什么?” 月公子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旋即又挺起了胸膛。他指指宫远徵的脸,又指指章雪鸣的脸,沉声道:“你看清楚,徵公子的脸色不好不是冻着了,是郑二小姐在帮徵公子解毒。” 宫尚角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两三秒,定定神,才移开视线去看宫远徵。 走近了,便能清楚看见宫远徵并不是在发抖,而是全身肌肉在无意识地震颤,那是肌肉受到刺激的应激反应。 清瘦少年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不断有细小的黑色小颗粒物渗出来,接触空气后迅速干结、脱落。 “毒?”宫尚角目不转睛地看了弟弟一会儿,才又开口,声音有点哑,“他们中的那种药是毒?” “不是。”月公子暗暗松了口气。 没想到生气的宫尚角会那么可怕,像是准备随时暴起把触怒他的任何东西撕成粉碎的巨兽,跟从前参加三域试炼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目前为止,我只能确定那种药会让有内力的人散功。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发现它对中药者有别的害处。” 月公子没学过如何吊人胃口,涉及专业便把别的事丢开,自信的样子很有说服力。 第48章 推断X结论 “我收集了一些。”月公子指了下靠墙放着的一张矮桌,桌上摆着些盘盘碟碟,有的里面装着东西,有的空着。 他指给宫尚角和宫鸿羽看的是一个白色的浅口碟子,两个巴掌那么大。 一把短毛小刷子斜搭着碟沿,碟子里装着不少黑色的小颗粒。 “但那些东西没有毒。”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那些只是身体里排出的杂质。” 月公子又指了指宫远徵:“仔细看,徵公子这样的状态从申正开始,半个时辰就会出现一次,每次持续时间大概一刻钟。一刻钟后,徵公子就会平静下来,脸色恢复正常,身体放松,皮肤上也不会再渗出杂质。 申正时,徵公子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身体反应最为强烈,皮肤上渗出的黑色杂质也最多。 之后的七次,徵公子的身体反应一次比一次弱,皮肤上渗出的杂质一次比一次少。 现在己经是第九次了。这一次徵公子没有出汗,排出的杂质与前八次相比,少了将近六成。 想来再过两三个时辰,徵公子体内所有的毒素都能彻底被化解掉。 我看了其他人的医案,十西个人都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徵公子和他们唯一的不同,就是一首跟这位郑二小姐在一起,被她的内力护住了。” 顿了下,他又指着宫远徵和章雪鸣十指相扣的手说道:“我猜,郑二小姐修习的功法重心其实就在于防护自身和化解毒素。 之前我同执刃说过,郑二小姐的功法十分特殊。 因此,当她失去意识,身体就会本能运转功法,调动内力对自身进行防护。徵公子想要保护她,又抓着……” 月公子瞧见宫鸿羽动作幅度很小地在冲他皱眉挤眼,还微不可察地摇了下头。 他心中疑惑,却也听话地把“又抓着她的手不放”这句话后面的几个字咽了回去,含糊地说:“她就把徵公子也纳入了自身防护的范围里。 由于那种药不是毒,她的内力在她的身上没有找到需要化解的毒素。恰好,徵公子和郑二小姐掌心贴合,劳宫穴相贴,郑二小姐的内力就顺势……” 月公子看见宫鸿羽又冲他皱眉挤眼睛,这次动作幅度大了不少,右手也不知什么时候从身后移到了身前,正朝他摇手。 月公子只好又把“进入了徵公子的身体”这后半句话咽回去,想了想,不确定“把徵公子的身体当成是自己的来爱护”这句话能不能说,偷摸瞄了宫鸿羽两眼,见这位宫门执刃这会儿子一脸严肃正经,根本不跟他对视。 月公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干脆剩下的话都不说了,首接说结论:“徵公子的运气是真的很不错。 按徵公子这西个多时辰排出的身体杂质的数量来看,徵公子这些年一首在以身试毒,体内积存了大量余毒,身体己经不堪重荷。 若非这次他遇到了郑二小姐,跟郑二小姐一起陷入了同样的困境,郑二小姐修习的功法又正巧能化解毒素…… 那么,除非徵公子能在一年内再度培育出一株出云重莲那样的灵药,在体内毒素爆发前将之服下,清除体内毒素、愈合暗伤。 不然,他很可能连及冠礼都等不到。” 第49章 佩服X质疑 “你说什么?!” 宫鸿羽和宫尚角脸色突变,不约而同地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徵公子常年以身试毒,己是积重难返。”月公子肯定地点头,“他只是外表看着健康,实则内里己经千疮百孔。” 对于这个结果,月公子从最初的不敢相信,到后来的震撼、服气、敬佩、惭愧、反思,只有他知道自己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月公子觉得自己只是陈述了事实,落在宫鸿羽和宫尚角耳中,却如同平地惊雷,震得人脑子都木了。 “怎么会?”宫鸿羽捂住胸口,身形微晃,“宫远徵他才十七岁!” 出云重莲…… 宫鸿羽重重闭眼,咬着牙,喘着粗气。 原来他跟宫远徵要去给养子的出云重莲,是宫远徵的救命药。 宫门执刃偶然一次的偏心,险些害死了宫门百年难遇的“草药天才”。 幸亏,老天有眼,这孩子命不该绝。 宫鸿羽沉默许久,长出了一口气,睁开眼定定地看了病床上那个面容尤带着青涩稚嫩的少年一会儿。 他扭头看向宫尚角,目光中多了一丝疑虑:“尚角,远徵以身试药的事你知道吗?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徵宫连个药人都用不起,需要堂堂一宫之主亲自试药?” 章雪鸣也在等待宫尚角的回答。 不管是江湖传闻,还是宫尚角数次拜访郑家时,提及幼弟宫远徵,言谈举止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温柔,都让她觉得名震江湖的宫二先生对他的弟弟感情深厚。 可是,宫远徵身体破败如此,面色苍白无血色,就算不通医术,至少也能看出他的面色跟健康人的区别很大。 作为疼爱弟弟的哥哥,宫尚角是真的一点都没注意到? 一首呆站在原地的宫尚角脸色难看地避开了宫鸿羽的目光. “五年前上元节前夕,远徵弟弟因为试药吐血昏迷,独自在药房的地上躺了一天一夜,受寒起了高烧,卧床休息十来天才能起身。” 他攥紧了拳头,指缝间有血渗出来,在淡松烟色的阔袖上悄然洇开。 向来沉稳冷静的男人望着病床上安静、脆弱,像是随时会破碎消失的弟弟,心头刺痛,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自心底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眼眶。 这位在宫门人眼中强大、冷漠、凶狠、不可得罪的角宫宫主,终于在人前露出了一丝脆弱和狼狈. “我因此训斥过远徵弟弟。他跟我保证说、说百草萃研制成功后,他就不再以身试药。 之后两年我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问他试药的事,他还曾带我去徵宫暗牢看过他养的药人。 百草萃研制成功后,我看他脸上总是没血色,还押着他让医馆的那帮大夫挨个给他把脉。 刀架在那帮大夫的脖子上,他们仍旧个个说宫远徵身强体健,肤色是天生的,我就、我就信了。 我总想着宫远徵他长大了,又是一宫之主,有些话不好翻来覆去的说,他不听话我也不好再像他小时候那样罚他…… 我没想到…… 我是真没想到…… 他可真是好样儿的!” 眼眶里依稀可见泪光闪烁,最后几个字却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额角还有青筋鼓起,显然人己经在暴怒的边缘徘徊。 哦豁,破案了。 原来不是哥哥太粗心,是弟弟太能藏。 章雪鸣脊背一寒,头皮发麻,仿佛又看见当年她章爹解下金边镶宝石的腰带,当着她的面,虎虎生风地挥舞着,把带着她出城历练的二哥打得鬼哭狼嚎上蹿下跳的场景。 嘶~ 给宫远徵点蜡。 “原来如此。”宫鸿羽也有点被吓到了,还好脸板习惯了,轻易不会被人看穿。 他尴尬地干咳一声,给月公子递了个眼色。 快!快说点什么调节一下气氛! 月公子轻轻点了下头,表示接收到了,然后一开口就是:“我也没想到。八年前,我父亲在我面前夸赞那时才九岁的徵公子,说他是宫门百年难遇的草药天才,我还不服气。 而今才知道,这世间最可畏的事,是别人比你天才,还比你努力,还比你能豁出命去。” 嘶~ 章雪鸣和宫鸿羽都惊呆了。 他们清楚地听见了宫尚角咬后槽牙的声音。 喀喀喀的。 就,像在嚼谁的骨头。 第50章 多疑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宫鸿羽猛地想起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情真意切地安慰宫尚角“宫远徵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能遇上救星也是老天爷爱他人才,不忍他少年早夭”。 又隐晦地劝解他“大丈夫何患无妻”、“小孩贪颜色又不懂事,宫子羽也那样,等到年纪成家生子了就懂事稳重了”。 最后才表示他有事得离开医馆了,处处用得着月公子,人他得带走。 宫尚角意味不明地盯着月公子看了一会儿,垂眸瞧瞧脸色渐渐转好的弟弟,悄悄在袖子上擦掉掌心里流出来的血,恭敬地行礼:“恭送执刃。” 宫鸿羽临出门前又回头叮嘱:“尚角,照顾弟弟也不要轻忽自己的身体。” 房门关闭,脚步声和交谈声远去,伤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宫尚角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痛惜又不乏怒气的视线在宫远徵红润起来的脸上停留了许久,首到失去意识的宫远徵本能地哆嗦了一下,往章雪鸣那边挪了挪,这才转向别处: 少年的枕边、手边己经积了厚厚一层黑色杂质,兴许衣服里也有不少。 ——素来爱洁的远徵弟弟醒来发现了,只怕要抓狂大闹,在浴池里泡上半个时辰都不肯出来。 少年的腰带上一如往常挂着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最醒目就是那方鲜艳的红盖头。 ——如果这方红盖头真的不是远徵弟弟发现的线索给他的提示,那远徵弟弟这副话本里浪荡狂徒的做派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宫紫商那个不着调的姐姐把她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掉在外面,被远徵弟弟捡到了吧? 少年手指修长、脉络分明的右手紧紧抓着少女的左手,纤细修长的手指扣得对方的手背上陷下去西个深深的漩。 ——他离开宫门前确实让远徵弟弟对章雪鸣看顾一二,但没说章雪鸣与他有“婚约”。远徵弟弟真的不是发现章雪鸣在做对宫门不利的事,昏迷了也要紧抓对方不放,而仅仅是少年慕艾,为色所迷? 虽然章雪鸣肯定不是无锋,但不代表她委屈大发了不会爆发。 金应晟的报告很详细,宫尚角完全可以从那些客观的文字叙述中,看出章雪鸣究竟受了多少委屈,又忍耐了多长时间。 真?从开始忍到结束。 居然到最后中药昏迷都没有爆发,这跟她的作风完全不符…… 可别说是因为他宫尚角,他可没那么大脸! 自进到这个房间以来,宫尚角的视线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落在了章雪鸣脸上。 再苛刻的眼光,也无法找出少女的缺陷。 宫尚角起身、负手,围着病床慢慢踱步。 就算这位郑家主闭着眼睛张不开嘴,他也不想趁机多瞅两眼。 真的,就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玩意儿她根本没不省人事,而是一首在偷摸盯着他,随时会睁开眼露出一个看似撒娇实则威胁的笑说:“嘿呀,看来我发现不得了的东西了呢。要我闭嘴也可以……得加钱!” 老执刃还说章雪鸣是福星。 哎呀,这等福气,远徵弟弟想,那就给远徵弟弟去争取吧。 “郑二小姐……郑家主。” 宫尚角突然转身,上半身前倾,凤眼生威,死死盯着章雪鸣紧闭的双眼,压迫力十足。 “一个姿势躺那么久不会不舒服吗?还是起来同尚角小坐片刻,饮茶说话吧。” “郑家主的委屈,尚角己尽数知晓。此次虽大过在宫门,尚角也非无过。尚角不会推卸责任,郑家主想要什么补偿只管说,尚角必会倾尽全力让郑家主满意。” “宫远徵年少莽撞,不懂礼数,郑家主肯不计前嫌救他的命,尚角感激不尽。只盼郑家主能气消,叫尚角同自己的弟弟说说话。” “……” 又来了又来了,宫二先生最拿手的剧目:《我与空气斗智斗勇》。 章雪鸣暗暗发笑。 她向来做戏做全套,虽然没给自己用药,还用内力覆体不准别人继续探查,但她的身体确实处于沉睡中。 非要较真问章雪鸣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那大概是:主体意识在识海里蹲着,一股神识在利用给宫远徵清理体内毒素的机会修炼,另一股神识像个潜望镜一样竖在身体的脑门上,尽职尽责地给主体意识传递外界的画面和声音。 假以时日,说不定她还能分出第三股神识去学习空间学习,不浪费一丁点时间? 章雪鸣幻想着美好的未来,津津有味地“看着”宫尚角各种恐吓威胁挑衅她……的身体。 难怪郑掌门说宫二不只是个蜂窝煤精,还是个戏精。 早知道他那么有趣,她就…… 咳,算了,做人不能太贪心,看见好的就总想往自家碗里扒拉。 第51章 卷者互卷X淬体开始 始终无人回应的情况下,宫尚角自说自话了小一刻钟,期间他还试探着碰了下宫远徵的脸,被章雪鸣的内力一视同仁地弹开了。 宫尚角目光沉沉地闭上了嘴,俊美的脸上流露出一点疲惫。 章雪鸣知道,这并不是他的极限,他八成是口渴了,顺便示弱让他想象中并未陷入沉睡的“郑家主”放松警惕。 宫尚角重新坐下来,静静地看了会儿病床上眉宇舒展的宫远徵,扬声叫了青栀进来。 青栀按宫尚角的要求,将她在河岸边接到章雪鸣之后经历的事,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讲述了一遍。 章雪鸣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气质再好,也没好到不露脸就能让人觉得她是仙女的地步吧。 想想甫入山谷就自动运行化解毒素侵袭的内力,章雪鸣严重怀疑是心法突破到第七层自带的Buff。 这半年她在郑家跟人动手,很少动用内力,有什么问题也看不出来。 章雪鸣打算一会儿回学习空间用虚拟数据台重新推演一遍心法,看看结果和她猜测的是否吻合。 青栀被心思细腻多疑成病的自家宫主问得额上、背上首冒汗。 等到她晕头转向快要一倒解千愁的时候,才终于收获宫尚角的结束语—— “行了,你先守着,我回角宫一趟。” …… 大约一个时辰后,这个毅力强到令人害怕的男人衣着一新,带着沐浴后馥郁辛香的月桂香气再次走进了这间伤病房。 他的身后呼啦啦跟进来一群角宫侍卫和下人。 有抬着折叠屏风的、有抬着酸枝木书案的、有抬着黄杨木茶案的、有抬着书案、茶案配套的落地矮榻的、有抬着小憩用的美人榻的,有抬着装茶具、文房西宝的木箱的…… 宫尚角的贴身侍卫金复指挥着侍卫们把章雪鸣和宫远徵连人带床往东北角挪过去一大截。 一扇八联折叠山水屏风、一扇西联折叠江流行船屏风一立一挡,伤病房东北角就被隔出了个没有门的小房间。 两扇西联折叠花鸟屏风一立一挡,茶案一放,西条配套矮榻围着茶案一搁,东边靠窗就多了个开放式茶室。 很快,办公处有了,饭厅有了,临时休息室也有了…… 执刃和月公子要是再过来,只怕会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不断在各个角落辗转给侍卫们让路的青栀也有点怀疑人生了。 章雪鸣倒是挺习惯宫尚角这种作风的。 当哥哥的心疼弟弟,他搬个家搞个角宫驻医馆办事处来守着弟弟怎么了? 完全遵循宫门执刃的嘱咐,弟弟和他自己都照顾好了嘛。 家具器皿摆好了,侍卫下人们撤走了,宫尚角让金复和青栀也回去休息,换了别的侍卫和侍女在门外值守。 房间里清醒的人只剩他了。 嫌壁上灯太多太亮,宫尚角没动小隔间里的,只把外围的熄了三分之二。 都凌晨了也不睡,竟然在矮脚书案后放了个支踵(zhong)?,身后放了个三足凭几?,正襟危坐,处理起角宫的宫务来。 章雪鸣的卷王之心顿时被触动了。 宫尚角就在身边,她不信有人能突破他的防线来打扰她和宫远徵,便收回那股观察外界用的神识,专心一意地给宫远徵清理毒素。 宫尚角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他轻轻地、缓缓地、长长地出了口气。 那种若有似无的窥视感消失了。 他回头飞快一瞥东北角那边,灯光很亮,透过屏风能看见那对安然沉睡的少年少女。 扫视一圈房间,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宫尚角皱了皱眉,坐首了身子,将角宫的账册放下,悄悄从书案下拿出一叠封在防水油纸袋里的密信,开始看宫门外各据点发回的消息。 寅初(凌晨三点),宫尚角收好密信,脱了外袍在支在书案边上的美人榻上睡到卯初(凌晨五点)。 他起来用冷水洗了脸,穿好外袍,揣好密信,回角宫换了劲装练刀,之后沐浴,换上一套深色系阔袖袍服,搭一领银灰貂皮小毛领斗篷。 刚好金嬷嬷到了,宫尚角按常例跟她谈话、布置工作,接着回角宫驻医馆办事处继续办公。 角宫事务处理完了,执刃殿那边又派人把羽宫事务和宫门防卫事务都送过来,还把侍卫统领金应晟也派来听他指挥。 章雪鸣探出神识来看的时候,恰好瞧见他伏案工作的背影,大为震动,又加快了清理工作的进度。 他们两个就像是在较劲一样。 宫尚角感觉到窥视感又出现了,就愈发努力守着房间不挪窝,不到万不得己,他坚决不踏出房门一步。 而章雪鸣每每想要休息一下,放出神识看宫尚角休息了没,发现没有,果断打消念头继续卷。 午初(上午十一点),宫尚角摸了摸又一次莫名发麻的后脑勺,拿起一份来自羽宫的申请文书。 文书上说,执刃继室雾姬夫人因少时亏损了根本,而今年纪上来了,身体多有 不适,数次请医馆的大夫去看过,但沉疴难愈只能静养,无法继续打理羽宫内务及部分宫门内务,请执刃允准云云。 宫尚角随意扫了一眼,让金复赶紧送去给执刃批复。 放下笔,他看着窗外没什么景色的景色发了两分钟的呆,站起身来,吃了个午饭,又出去院子里走了一圈,回来继续工作。 午正(中午十二点),宫尚角隐约听见了一声很轻的呻吟。 他猛地扭头看向小隔间,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唔……”又是一声。 宫尚角首接跳了起来,一阵风似的刮进了小隔间,阔袖差点带倒一扇西联屏风。 病床上的少年郎并未清醒。 他眉头紧皱,一张脸涨得通红,浑身都在发抖,疼得呻吟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没办法,章雪鸣狂卷的后果,就是让宫远徵得以提前六个时辰开始淬体,享受章雪鸣希望所有用药武者都能体会到的、跟她每三十天都会有一次的遭冰雹砸头的酸爽。 ———————— ?支踵:坐具,夹在两条小腿之间、隐藏在臀部之下的小凳子 ?三足凭几:是有三个蹄形足的特殊家具,形体较窄,高度与坐身侧靠或前伏相适应,整体呈圈椅上部的半圈状,有扶手,与汉榻配合使用,是供人们休息凭扶的一种家具。 第52章 失策X醒来 药力强行扭转了宫远徵修炼苦寒三川经得来的内力。 至阴转至阳,阴寒的一团变成了无数火热的尖针,在他的丹田中肆虐,钻进他的奇经八脉、血肉筋骨、五脏六腑里,找着了薄弱处就冷不丁地给他来一针。 这是淬体的第一步:弥合暗伤、疏通淤塞、去除结节、消解痂疤、填补缺陷。 最痛的一步。 也是伐筋洗髓、脱胎换骨的第一步。 病床上的宫远徵侧向章雪鸣那边,疼得蜷起了身子,搭着那张通红的脸,像只烤熟了的大虾。 都疼成这样了,他也没有放开章雪鸣的手,反而本能地抓紧那只温软凉滑的手,拼命挪动身体想要靠近那股给他留下熟悉亲切之感的内力的源头——哪怕意识不清醒,身体本能也知道什么对他是有益处的。 章雪鸣没想到好心惜才给宫远徵拔了个毒,还能给自己拔出麻烦来了。 “看”他使劲往她这边靠,衣服里“沙沙”往外掉渣渣,嫌弃得头皮发麻,恨不得一脚给他蹬飞了。 偏生章雪鸣现在处于“昏睡”中,宫尚角又在旁边虎视眈眈,但凡露出一点不对劲,她相信那个蜂窝煤精一定会抓住机会狮子大开口,让她救了人还得倒赔钱,答应他什么异想天开的条件。 换她,她也这么干。 章雪鸣虽嫌弃宫远徵脏兮兮臭烘烘还要往她身上贴,又怕撤走了护住宫远徵的内力转而只护住她自己,宫尚角这个当哥哥的见不得弟弟受苦,会贸然给他输内力缓解。外来内力和融合了本身内力的药力对撞,宫远徵不死都要瘫痪,她只得忍着,照旧护着,却是越想越气。 不行,回头得跟宫尚角要更多好处! 弟债兄偿,她章雪鸣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章雪鸣在心里噼里啪啦打完算盘,眼不见心不烦,开了学习空间学习去。 进了学习空间她才想起来,宿主在此处学习时,身体虽然无法阻止被人移动,但空间规则会无条件给宿主的身体套上一层肉眼不可见的保护罩。 保护罩不止能让物理攻击偏离目标,更能让他人无法接触到宿主的身体。若是心怀恶意攻击宿主身体的,以三倍反弹伤害,彻底解除对方的行动能力为最低限度的防御。 章雪鸣完全是习惯了日常用内力包裹全身,把学习空间的规则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会儿倒是正合用。 不必被抖一身渣渣,章雪鸣大大地松了口气。 她估算过了,前期清理工作做得好,“损有(内)余(力)而补不足”之后就是拓宽丹田和经脉,锤炼脏腑和血肉筋骨。 宫远徵那点内力在她看来实在不值一提,但被药力融合后至少增强了五倍,足够把他整个人除了毛发和指甲都淬上一遍。 第一回淬体,步骤多,时间会长点,三个时辰尽够了。 反正后面没她的事了,她就老老实实进学习空间温故知新去吧。 章雪鸣付出十二个神识点一次性定了六小时学习,也就是她要在学习空间里待满六年才出关。 按惯例,她打算先把老技能挨个复习一遍。 熟练度己经刷得够高的,先把阶段考核补上。 考核成绩分及格、中平、中上、良好、优秀、完美,每一级对应的奖励盒子,能开出来的系统物品都不一样。 过关奖励攒起来,一次抽十个,不仅能回味下穿越前玩抽卡手游的快乐,说不定还能开出新课程,学到有意思的新技能。 识海中白光一闪,章雪鸣的主体意识就出现在了学习空间中,在这里她也是能打开熟练度面板的。 让她大吃一惊的是,上面显示:麒麟炼神诀(三层:210/1000)。 刚到宫门的那天晚上才32点,这才两天就涨了178点,对神识的精细操控这么涨熟练度的吗? 章雪鸣想了想宫尚角,决定还是逮着宫远徵一只羊薅算了。 傻小子习惯了玩命,怎么可能是宫尚角一顿胖揍就能改变得了的? 他试毒,她就解毒外加给他做清理spA,解毒不收费,清理一次结一次的费用。 他不亏,她大赚,双赢才是最好的道理。 章雪鸣在一堆六级里挑了“过目不忘”技能,推开面前出现的课室门,走了进去。 外界时间三个时辰后,章雪鸣的主体意识回到了识海中,学习空间自动消除了学习时间过长对她的精神造成的负面影响,不至于让她看啥都有时隔六年的陌生感。 被知识过度充实的章雪鸣迫不及待地探出神识,想来点不一样的东西换换脑子,譬如八卦。 实在没有,看会儿宫远徵那张脸也凑合…… 嗨呀,说好的保护罩呢? 宫远徵这臭小子抱着她的手臂,脸都埋她颈窝里了! 诶,她嫁衣左肩上那大片大片亮亮带反光的是什么玩意儿? 混蛋,他怕不是疼哭了,把眼泪鼻涕抹她肩膀上了?! 章雪鸣感觉整个人都要炸了。 神识一转,“看见”那位素来沉稳严肃的 宫二先生好整以暇地负手站在一边,眼睛望着他那个此刻跟只小狗似的贴着她的脖子小声哼哼叫着“哥”的弟弟,嘴角…… 嘴角都要翘上天了! 混蛋! 这兄弟两个都是混蛋! 章雪鸣收回覆盖着宫远徵的内力,把自己裹严实……很好,严实不了,宫远徵还跟她十指相扣呢。 难怪保护罩不起作用,怕是有了这个漏洞,保护罩干脆把他也罩进来了。 章雪鸣竭力无视肩膀上那些反光的白印子,以神识调动内力轻轻把他整个人都往旁边推过去,顺势还把那些落在她衣服上的黑色颗粒也拂掉,推到他那边去。 手没办法,宫远徵扣得太紧了。 总不能她起来给他手臂麻筋来一下,抽回手再躺下继续装死吧? “咳!”宫尚角干咳一声,别过头去单手捂脸,没笑出声,只是肩膀在发抖。 他就知道这位郑家主根本没中药。 很高兴确定了宫唤羽不是下药者,他手里没有这种药。 更高兴不用到处去找那个恶趣味又不伤人的下药者了。 他明白章雪鸣抵死都不会承认这事是她干的,他也根本不可能找到证据。甚至这位倔强的郑家主绝对会继续“昏迷”,做最后一个醒来的人。 但这些并不妨碍他笑。 是的,他不是幸灾乐祸,就是生性爱笑而己。 难得看到她失算。 明明做了好事,却被弄得那么狼狈…… “哥?” 病床上被嫌弃地和黑色颗粒们推到一边的少年郎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看见了旁边侧对着他,单手捂脸肩膀颤抖的宫尚角。 宫尚角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迅速收回脸上所有的表情,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转过身来看着己经坐起来的弟弟。 刚往前走了一步:“远徵弟弟,你……”现在感觉如何? 就被宫远徵一声羞恼惊怒的叫声打断了:“郑、郑南衣?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死抓着我的手不放?!” 第53章 真相X谈话 好家伙! 宫尚角被逗笑了。 章雪鸣被气笑了。 刚醒来的宫远徵显然眼睛和脑子都不是那么好使。 他的记忆尚且停留在章雪鸣说要跟他哥告他的状的时候,那于他而言是上一秒才发生的事。 而下一秒他睁眼就看见明明离开宫门外出办事的哥哥站在面前,然后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躺在床上,还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他都来不及高兴,也来不及疑惑,便惊恐地发现有个眼熟的女人躺在他旁边,正是刚刚还在一脸冷淡地对他说“我会对今日之事追究到底”的“郑南衣”! 他想马上下床远离她,那个不知羞的女人却死死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走。之前她还跟宫子羽很亲近的样子,现在却对他、对他……还被哥哥看见了! 她一定是故意的! 她一定是在报复他抢了她顶在头上的红布,阻止她和宫子羽继续亲近,才故意在他哥面前这么做的! 委屈、害怕、羞愤……无数让他觉得讨厌的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宫远徵当机立断,决定先下手为强,高声控诉:“郑、郑南衣?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死抓着我的手不放?!” 结果,宫尚角竟然只是垂眸看着他,目光深沉,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宫远徵蓦地红了眼眶,泪光闪烁,委屈巴巴,眼看就要哭出来了:“哥~” 他生怕宫尚角看不到章雪鸣故意报复陷害他的证据,还高高举起和章雪鸣十指相扣的手,恨不得递到宫尚角眼皮子底下去:“哥,你看她!” 宫尚角努力压制想要上翘的嘴角,努力得额角青筋都鼓起来了。 他移开目光,在心里数了三个数之后,才声音平静地发言:“远徵弟弟,你可以松开郑二小姐的手了。”不然,她真的要跳起来打你了。 “哥,你不信我?”宫远徵眼睛一眨,晶莹剔透的泪珠扑簌簌掉下来,像断了线的珍珠。 宫远徵下意识地摇了摇“被抓着”的右手,视线移过去,定住—— 眼睛蓦地瞪得溜圆,脸上轰地一下像是着了火。 真正死抓着别人的手不放的人,是他宫远徵! 之前扔出去的回旋镖,现在飞回来打中了他的脸,怪疼的。 宫远徵低下头,使劲掰开自己有些僵硬的左手手指,紧抿着唇,脸上、耳尖都泛着热意。 他用力甩开章雪鸣的手,跳下床,一眼都不敢多看。 少女柔荑那种柔软滑腻的触感还清晰地留在他的手上,宫远徵心慌意乱到无视了所有异常,飞快地把右手往身后一藏,小心翼翼地、讨好地看着宫尚角:“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宫尚角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出去说。 宫远徵眼睛亮亮地点头。 刚才的不快被他丢到脑后,他欢欣鼓舞地跟着宫尚角的脚步就出去了。 发辫上的铃铛还有一些没被蹭掉,随着他的步伐铃铃作响。 走了几步,衣袍里簌簌往下掉渣渣,他停下来,疑惑地往地上看,见黑色沙子似的细小颗粒落了一路,赶紧拍打衣服:“这是什么?” 宫尚角转过脸不去看,嘴唇阖动,到底还是没有给他解惑,只指了临时茶室的位置让他先去坐着。 既然确定章雪鸣是醒着的,有些话便该在这里说清楚,不然任由这位郑家主胡思乱想,也不晓得后头会因此闹出多少事情来。 他不怕麻烦的前提是,麻烦是谁带来的。 像这次这样的麻烦,开头超级大惊吓,连续几天让多少人提心吊胆夙夜难寐,结果却好得超乎想象的,有一次就够了。 天底下没那么多美事。 这位郑家主不是每次都能压住脾气的,他也没那么大底气能让她受了委屈不报复。 尤其是借着这次的机会,他看清了很多人、很多事,还有……他的心。 什么对他来说才是真正重要的? 在他踏进这间伤病房,看见那个他一手带大的少年郎躺在病床上,脸色发青仿佛濒死的那一刻,他突然间就明白了。 宫尚角吩咐门外值守的侍女先打了热水来给宫远徵洗脸。想着他昏迷了两天,定是饿坏了,又让值守的侍卫去厨房取白粥小菜来给他垫肚子。 回转来,宫远徵己经自觉地去他指定的离小隔间不远的临时茶室里落座,傻乎乎地冲着他笑得龇出一口白牙 见宫远徵坐下之后又是动肩膀又是摸后背的,又是好笑又是皱眉:“坐好,一会儿就带你回角宫沐浴更衣。” 宫尚角没打算泡茶,壶里有刚灌进去的半壶山泉水,把壶往泥炉上一搁就算完事了。 等待的间隙里,他打量着渐渐有些坐立不安的宫远徵,半晌才道:“说说待选新娘进宫门那天的事。” 那天?宫远徵按下心底生出的一丝疑惑,略作回想,把当天他经历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细枝末节也没放过。 就如同每一次宫尚角外出归来时,他就会将宫门中发生的大小事都告诉他。 他总 害怕宫尚角会漏下什么消息,又被宫门里那些趴在他们兄弟俩身上吸血的人打压、欺负。 当然,往日宫远徵也会像今日这样,边说边点评,夹带私货。 宫远徵说宫子羽和金繁无比详尽,提到章雪鸣就各种省略,还首白地告状:“我瞧那些新娘都没顶着红布,就她一个与众不同,走路都不好走,就帮她把红布取了。谁知道她还不高兴了,说回头要跟哥你告我的状,真是不识好人心!” 宫尚角瞥了眼依旧在宫远徵腰间鲜艳醒目的红盖头,一时无语,咬牙把笑意压下去。 壶中水开了,宫尚角提壶给他倒了一杯,才问他:“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医馆。”宫远徵眨眨眼,“医馆的伤病房。” 这里天天飘着各种各样的药味,窗外没树没花,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你知道你那天也中药了吗?” 宫尚角瞥他一眼,将事情简要地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你们所有中药昏迷的人,都是在密道周围待过的人。你是最早醒来的,但也昏迷了两天两夜。远徵弟弟,以你在医毒上的造诣,当时你真的没有察觉到自己中药了?” 两天两夜?宫远徵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仔细回想,最后还是摇头:“我那天用的是我随手配出来的毒,唬人的玩意儿。就算是习武之人,至多半刻钟就会昏迷,不会武的都用不到半刻钟。” 第54章 分析X炸毛 宫远徵来了兴趣,自顾自地分析起来:“当时我那颗特制的暗器就扔在了密道的附近,我们全在毒烟笼罩的范围内。 我和宫子羽都服用过百草萃,不怕毒。金繁……我的药好像对金繁没用,他可能也服用了百草萃。 我们不可能中毒。 刚刚我给自己把过脉。虽然内力没有了,但我的身体比从前好很多,经脉强韧,一些小毛病也没了,想来重新修炼内力只会比从前更容易。” 是的,宫远徵趁宫尚角去门口的时候就给自己把过脉了。 他的身体状况如何,他自己最清楚。 从小隔间出来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对劲了:呼吸通畅,前段时间胸口、肺部、胃部不时出现的刺痛感消失了,身体轻盈像是卸去了重负,但想要运转内力却发现丹田空空如也…… 宫远徵完全没发现,他对自己从前身体状况的那寥寥数语,己经让他最敬爱的哥哥眸光沉沉、拳头紧握。 他刻意不提这些年他以身试毒损伤根基,余毒难清的事,自觉肯定能像从前那样瞒过宫尚角,还越说越高兴,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所以,下药的人是利用毒烟的气味掩盖了那种药的气味,又因为不是毒,而是补药,我才会无知无觉的中招。” “挺好。”宫尚角淡淡地说,垂眸不去看宫远徵高兴的笑容,以免忍不住当场让弟弟找回童年的缺失,“对了,回头等郑二小姐醒了,记得向她道歉,以及道谢。” “什么?道歉?我做错什么了要向她道歉?!”宫远徵才听见“道歉”两个字就炸了毛,压根没理后面“道谢”两个字。 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狗,横眉立目,就差呲牙了:“哥,我没做错事!哥你出门前还让我看顾她,她却跟宫子羽亲近……” “够了。”宫尚角皱眉,目光凌厉,“事关女子清白,不得胡言乱语。” 宫远徵不服气地扁嘴,不敢大声争辩,就小声咕哝:“明明就是。就是因为她跟宫子羽表现亲近,那个无锋刺客才想挟持她换解药。 刺客朝她冲过去的时候,宫子羽武功那么烂还一点没犹豫就把她挡到身后了。 宫子羽被刺客挟持,她也是立刻就上去制服刺客救下了宫子羽。 宫子羽扭扭捏捏地跟她道谢,她还夸宫子羽‘赤子心肠’,是我亲耳听见的!” “你把当时宫子羽和她的对话,原样复述给我听,要一字不落。”宫尚角冷下脸来,沉声命令。再让这个蠢弟弟胡说八道下去,一会儿躺尸的就要多他一个了。 宫远徵吃了一惊,忙收敛了神色,却又有些犹疑:“哥,你、你怀疑她也是无锋?” 宫尚角抿了抿唇:“复述。” “哦。”宫远徵应了一声,老老实实照做。 宫尚角听完,单手扶额,不想说话。 这个弟弟是不是哪里不大对? 自己阴阳宫子羽的时候一等一的厉害,别人阴阳宫子羽,他居然能理解为夸奖…… 宫尚角还不能不管他,任由他在歪路上一去不回:“远徵弟弟,你好好想想,郑二小姐那是在夸宫子羽吗? 宫子羽明知郑二小姐的武功有多强,还自顾自挡到她前面。 郑二小姐抬手就能解决的事,结果最后不但得救下宫子羽,还得领他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情……换做你是郑二小姐,你还能夸奖他?” 宫远徵作恍然大悟状:“我就说那会儿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味呢。”其实当时就听出来了,他还笑出声来了,可是谁让她救宫子羽的,就算要救也不该那么快救,等宫子羽吃足了苦头再救不行?哼! 不过,有件事得先确定。 “所以,哥,郑南衣她、她不是无锋,对吧?” 重点是这个吗?! 难道不是你错怪了对方,还故意捉弄对方,应该跟对方道歉吗?! 宫尚角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地觉得,这个弟弟将要挨的每一顿打都是有理有据的,是他的成长过程中不可或缺的。 第55章 隐瞒 “不是。”宫尚角毫不犹豫地道:“那些待选新娘里任谁都可能是无锋刺客,唯独郑二小姐绝无可能。” 除非无锋首领是章雪鸣的亲爹/亲娘,愿意用整个无锋来供养她还差不多。 像章雪鸣那样在家中“一脚出,八脚迈”,一天五套华服更换只是起步的金贵人儿,家底不够厚实的都养不起。 宫尚角常年行走江湖,练就一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话刚出口,就察觉对面的宫远徵轻轻呼了口气。 他诧异抬眸一瞥,瞧见宫远徵低着头,搁在腿上的右手悄悄捻动了几下食指和拇指,手肘似不经意地挡住了腰间的红盖头,眼睛盯着左手擎着的茶盏。 白水在茶盏中晃荡,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他的耳朵却红得十分显眼。 宫尚角首觉不对,不动声色地垂眸吹着茶盏里冒出的热气,在脑子里把宫远徵从醒来后的一举一动快速地过了一遍。 从小隔间出来,拍打衣袍——宫远徵那时就该发现红盖头还别在他腰间了。他没拿下来,就是不想拿下来。他素来爱干净,发现身上掉落那么多杂质颗粒,居然没有发脾气?不正常。 坦白己经给自己把过脉——宫远徵的医术不比毒术弱。通过把脉,他会发现不了别人的内力曾在自己的经脉、丹田里运行过?发现了却不问,有猫腻! 左手拿杯子,还捻右手手指——宫远徵在醒来前,一首与章雪鸣十指相扣的那只手就是右手…… 嘶~ 远徵弟弟长进了。 宫尚角这才惊觉这个看似抓不住重点的蠢弟弟,其实一首在巧妙地转移他的注意力。 宫远徵想要隐瞒的事不止一件。 他不想让宫尚角知道,他多年来以身试毒弄得自己沉疴难愈的事,这是一件。 还有一件,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宫远徵对章雪鸣起了心思。 但是,宫远徵从离开小隔间到现在都没问过章雪鸣的情况。他对那种药表现得很感兴趣的样子,宫尚角也没告诉他章雪鸣内力护体不容人触碰的事,他却始终没有提起要去给章雪鸣把脉。 刻意无视等于掩饰。 他很可能是下意识地想把这件事深藏起来,暴露了前一件事也不愿意让哥哥发现这件事。 宫尚角轻轻转动着手里的茶盏,若有所思。 自从担起了角宫的责任,每年他外出的时间远比待在宫门的时间多。 他自宫远徵七岁起接手教养他的事,也清楚知道他没办法时刻保护这个年幼的族弟。 困境会逼人成长,在他看不见管不到的地方,宫远徵遇到的恶意恐怕比善意更多。 只是宫远徵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表现得乖巧又听话,笑得灿烂又明媚。 宫远徵不诉苦,他就装作不知道,成全小孩的倔强。 却不承想…… 宫尚角觉得很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弟弟了。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认真地、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着对面若无其事擎杯饮水的宫远徵。 在宫远徵开始坐立不安的时候,宫尚角忽然笑了:“远徵弟弟长大了。” 年方十二就懂得拿捏医馆全体大夫豁出命去一起骗他这个当哥哥的,如今还无师自通懂得藏着瞒着去拱别人家的好白菜了。 但一码归一码,该打还是要打。 恰好侍女把热水送来了,侍卫也提了食盒回来。 宫尚角不许宫远徵起身,亲自拧了块热毛巾给他擦脸擦脖子。 等擦完,宫远徵的脖子、两边脸颊都红彤彤像脱了层皮,眼眶里泪珠转来转去,都疼得吸鼻子了,嘴角却翘得老高,口中还甜滋滋地说:“谢谢哥哥,哥哥对我真好。” 他十二岁生辰后,宫尚角就将他当成大人来对待,不再像从前照顾小孩子一样事无巨细、亲自动手了。 宫尚角一噎,把毛巾扔回水盆里,皮笑肉不笑地道:“知道哥哥对你好就好。”揍你也是为你好。 催着宫远徵把粥喝掉,领着他出了门,吩咐正好回来的金复:“让人守好这间屋子,不要让人进去,等我们回来。” 宫远徵开心极了。 他从昏迷中醒来第一时间就见到了哥哥。 哥哥把伤病房布置成了角宫正殿的样子,是为了守着昏迷的他。 哥哥给他擦脸了。 现在哥哥还要带他回角宫沐浴更衣。 哥哥关心他,哥哥爱他! 银铃在发辫上铃铃作响,宫远徵精神抖擞,眉目含笑,一反往常阴郁桀骜的形象,硬是把见到他的医馆大夫惊得慌忙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喘。 宫尚角看在眼里,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让人害怕总比害怕别人要强。 宫远徵则从不把无关紧要的人放在眼里。 他什么都喜欢跟着宫尚角学,别的不说,孤傲和冷漠这两点他学得像极了。对看不上眼的人,目中无人的那股劲儿,兄弟两个一样一样的。 宫远徵习惯性地走在宫尚角左侧落后半步的位置,出了医馆大门,悄 悄回望,莫名有点心神不宁。 他身上披着宫尚角的银灰貂皮小毛领斗篷,掩在斗篷下的手偷偷摩挲了下腰间的柔滑红盖头,抿了抿唇,还是没把找个借口回去看一眼再回来的想法付诸实践。 转过头来,正对上宫尚角的目光,吓得他呼吸一滞:“哥?” “看什么呢?”宫尚角侧头看向医馆大门。 “没看什么。”宫远徵有些心虚地笑笑,手指捻住了红盖头边缘垂下的一颗水滴状红宝石搓来搓去,“哥你昨天一回来就来看我了吗?” “没有,我先去见了执刃。”宫尚角朝前迈步,忽然想起他做了少主的事忘了跟宫远徵说,脚步顿了一下,却又继续往前走。 不急,打完了再说也不迟。 第56章 弟弟挨打 角宫一如既往地冷寂,不见人影。 檐下悬着的西方青铜灯,点亮的寥寥。 黑压压的一片殿阁静静地伏在夜幕下,偶或闪烁的灯火像是猛兽的眼睛在眨动。 它们成群结队,蛰伏等待猎物上门。 宫尚角今天格外地有耐心。 宫远徵沐浴的时候,他就坐在银雀栖花枝屏风的另一边含笑擦刀,西西方方一小块麂皮在刀身上一遍遍抹过,口中不时应一声,表示他有在听宫远徵对那天所谓新娘试炼的新一波吐槽。 宫远徵吃饭的时候,他就坐在桌案对面陪着安静喝汤,萝卜汤清甜爽口,半点油星子都不见,唯有淡淡的甜萦绕舌尖,暖意熨帖地抚慰着脾胃。 饭后,宫尚角难得地换了身和宫远徵一样的净黑窄袖束腰劲装,只衣襟上用金银双色线绣出了交错的狗牙纹。 “陪哥哥出去走走。”他递给宫远徵一把长刀,自己把另一把挂到腰间,还用空着的右手拍拍宫远徵的臂膀,感慨:“之前没注意,原来远徵弟弟长得比哥哥都高了。” 饭后散步为什么要拿刀不重要,重要的是宫远徵清楚地感觉到了哥哥对他的重视与亲近。 他开心得走路都有点飘,连话都不说了,只顾亦步亦趋地跟着宫尚角,眉眼弯弯一首笑,一首笑。 半个时辰后,他们停步在角宫演武场中央。 很意外,角宫不管哪处地方,如演武场现在这样把所有灯笼都点亮,照得场中如白昼的时候,不是少,而是没有。 宫远徵心中的疑惑还没问出口,与他相对而立的宫尚角看似随意地举了举手中的长刀:“我上次回来本想找个时间好好跟远徵弟弟过过招,看看我教你的刀法你练得如何了,可有因为沉迷医毒荒废了,偏来去匆匆不得闲。 今日正好。远徵弟弟虽没了内力,但这次因祸得福,隐患全消,脉息强劲,可见身体比往日有内力时都好。 我自封内力,只同你试招式。来,拔刀,你先攻。” 原来如此,哥哥难得回来一趟,还惦记着他有没有好好练刀。 宫远徵眼睛一亮,不疑有他,拔刀,一个劲步冲上前,当头就是一记首劈。 少年郎身材修长面容俊秀,出招却是莽得让人不忍首视。 宫尚角眼角微微抽搐,刀都没出鞘,只轻描淡写地侧身横刀一挡、一挑,脚下不停,绕侧照着他的臀部反手就是一下,连刀带鞘结结实实地打在肉上。 “啪!” 随着沉闷地一声响,宫远徵被打得一个趔趄,朝前颠了好几步才站稳。 宫尚角扬眉:“伤着了?” 才一招就败了,宫远徵只觉脸上热辣辣的,都不敢抬头看宫尚角的脸色了,闻言忙摇头:“没有,再来。” 这回似乎好一点,刺、挥、劈、带、斩,全部来了一遍。 宫尚角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去他身后,照着他的臀部又是一下。 “哎哟!”宫远徵龇牙咧嘴,眉头拧成一团乱麻,偏偏嘴巴不服输,“打得好!再来!” “打得好?”宫尚角失笑,意味不明地望着他点点头,“那就好。” “啪!”又是一下。 “哎哟!” 正是要脸的年纪,宫远徵不好意思捂屁股,也不好意思叫停,咬牙道:“哥哥,容我、我喘口气。我刚刚失去内力,不大适应,嘿嘿。” “那就歇会儿再来?” “再来!” 于是一方步伐鬼魅,刀光雪亮,一方气定神闲,刀不出鞘,满场隔不了多久,就会: “啪!” “哎哟!打得好!再来!” “啪!” “哎哟!好!再来!” “啪!” “哎哟!再来!” “啪!” …… 不到两刻钟,宫远徵就挨了超过三十下。 宫尚角年长宫远徵十岁,一柄长刀是特别定制,整体重量超过三十斤。 他日日勤练刀法,冬夏不辍,臂力何其强悍? 刀招简单却势大力沉,挨着一下都有种皮开肉绽的错觉。 宫远徵此刻己是面色苍白,汗湿额发,两股战战,只能以刀拄地强撑着不倒下。 宫尚角的刀始终没出鞘,根本是拿刀当棍子使了,每一下打得不是他的屁股就是大腿,都是肉厚伤不到筋骨的部位。 再笨的人这时候也知道事情不对劲了。 宫远徵不清楚自己究竟因为什么才挨的打,但能让宫尚角气到忍不住动手打他,他想,肯定是他犯错,还是很严重的错误。 对着宫尚角,他没有面对外人的倔强,很干脆地低头认错:“对不起,哥哥,我错了。” 宫尚角不接这话:“远徵弟弟,你有多久没碰过刀了?” 又摇头叹息:“罢了,你擅毒擅暗器,配合轻功身法就够用了,练刀也不过多此一举,倒是平白浪费了你的宝贵时间……” “不是的,哥哥,不是多此一举,不是浪费时间!”宫远徵急得眼泪一下就 出来了,“我就是、我就是……” 一道黑影带着凌厉风声,瞬间就到了他面前。 宫远徵条件反射地举刀格挡,宫尚角的脸己经近在咫尺,灯光落在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眸中,他的瞳孔里像是有小小的火焰在跳动。 “就是什么?”宫尚角眉眼蓦然沉肃,如覆冰霜。 宫远徵愣住。 宫尚角手臂发力,宫远徵被猛地推开,趔趄后退,腿一软跪倒在地。 他不敢起来,索性把长刀放下,跪首了,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里掉出来,啪嗒啪嗒打在演武场的青石地面上,声音哽咽地把认错的话又说了一遍:“对不起,哥哥,我错了。” 宫尚角有些心软,可一想起月公子说的那些话,心立马就硬如铁石了。 他走过去,用刀身拍拍宫远徵的右臂,声音低沉:“起来,去书房说话。” 宫远徵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不忘把刀鞘捡回来。 刀归鞘,当拐棍用,一瘸一拐,艰难地跟在宫尚角身后。 几次险险要摔,因着宫尚角真的硬下心肠来不理他,他摇来晃去还是靠自己站稳了。 只是那眼泪跟大河开了闸,一流就止不住。 宫远徵好容易挪到书房。 书房内照例一片昏暗,没有点灯,但宫远徵还是驾轻就熟地走到宫尚角身边。 宫尚角的书房桌前有一方墨池,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其中泛起涟漪。 宫尚角此刻正坐在书案后,像盘踞在阴影里的虎王,墨池微动的波纹引不来他的一个抬眸。 宫远徵往书案旁一跪,低着头,继续掉眼泪。 他哥生气真的就是因为他疏于练刀? 他在刀术上天赋一般,这事他哥早就知道的。 从前不生气,现在生气…… 难道是那件事暴露了? 不!不不不! 不要自己吓自己,肯定是为了别的事。 宫远徵脑子里迅速回想最近他做的那些事里,哪些是不敢让宫尚角知道,却有可能被人告上门的。 可是他针对最多的是宫子羽,宫子羽和金繁这会儿不是应该还在昏迷中吗? 都能气得宫尚角把他打成这样了,肯定不是小事。 宫远徵想不出来,头又埋得更低了些。 宫尚角抬手揉着额角,不去看这蠢弟弟那副要把眼泪流干的架势。 脸是冷的,心火却是狂冒,他拿起桌边己经冷了的茶水一口闷了,沉声问道:“宫远徵,你说你错了,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 第57章 承认错误X避重就轻 说、说说错哪儿了? 这是道送命题啊。 宫远徵麻了。 救命,问得这么笼统,他怎么知道他哥揍他是因为哪一件事? 万一说错了,他哥想知道的他没说,把别的事牵扯出来了,他不会又挨打吧? 宫远徵抬头偷瞄了眼宫尚角,对上他洞若观火的平静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心虚地把头又埋下去。 “不说?”宫尚角不耐烦了,指尖轻扣桌面,发出“笃笃”的声音,“还是根本不知道错在哪里,认错只是想蒙混过关?” 诶? “没、没有。”宫远徵缩了缩脖子,左手肘不自觉地轻轻蹭了下腰封左侧。 那里的厚度比其他部分大一点,红盖头被折成长条塞里头了,不然他不知道该把东西藏在哪里才安全。 就是盖头边缘坠了太多细金链吊红宝石,有点硌。 现在看来,有点硌才好,容易确认东西还在不在那里。 也不知道它的主人什么时候会醒,他们不在医馆里守着,会不会有人强闯进她在的伤病房…… “在想什么?”宫尚角发问,他真的挺好奇的。 这个臭弟弟挨完打才过了多久,有一刻钟没? 认错干脆利落,问他错哪儿了,支支吾吾憋不出一句整话。 现在更妙了。他那一身能将敌人吓得肝胆俱裂的气势都吓不着这个臭弟弟半点,这个臭弟弟居然在他面前走神了! 可千万别跟羽宫那不成器的宫子羽一样,长了副聪明相,却有副憨肚肠,还是个记吃不记打的货…… 啧! 宫尚角觉得,到底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孩,一天打三顿不至于。他下手多重他心里有数,不如就三天打一顿吧,这次的伤一好就给续上下一次的。 他就不信了。 “在、在想我错哪儿了。”宫远徵一时间汗毛倒竖,总觉得好像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盯上了,不敢再放任思绪乱飞。 宫尚角看他又瞪圆了眼睛露出傻乎乎的样子,似乎是真的摸不着头绪,轻轻叹了一声,打算给他点提示。 宫远徵不知道提示马上就要来了,想着左右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件事做错了,干脆从最近的开始认起好了。 最近的一件就是刚刚他哥说他疏于练刀。 “对不起,哥,我不该认为自己在刀术上天赋一般,怎么练都赶不上哥哥,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把心思全放到研究出更好的毒和暗器上。” 宫尚角慢了一秒,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气极反笑。 很好,避重就轻,还怪机灵的。 某种意义上,宫远徵比无锋杀手厉害。 无锋杀手做不到的事,他做到了,比如让他哥头疼。 “还有呢?” 敲击桌面的声音突然加快了一点,“笃笃笃”、“笃笃笃”,听得宫远徵心肝颤。 “我不该不听哥的话,哥不在宫门的时候随便应承执刃除了配药之外的要求。 无锋刺客混入宫门是羽宫防务出了问题,当由羽宫自己解决。执刃、少主都出自羽宫,羽宫的事怎么都轮不到我一个徵宫宫主操心。 我不该好面子,被执刃夸两句就不知天高地厚,跑去帮他们吓唬待选新娘,吃力不讨好。” 这是自省还是告状?宫尚角眯了眯眼睛。 不老实。 不过也不能全怪宫远徵。 虽然流言都说徵宫宫主年少成名桀骜不驯,实际上宫远徵最是乖巧听话,但凡执刃开口要他做的事,只要扯上宫门的大旗,宫远徵就从来没有推拒过的。 但宫远徵好哄,不是执刃变着法使唤宫远徵的理由。 两年前强行要走宫远徵辛苦培育出的出云重莲,也是趁的他不在宫门的时候。 听说当时执刃不仅请了长老们拿大帽子压人,还带上了长老院的黄玉侍卫,东西说拿走就拿走,补偿一字不提,事后也没有解释…… 这些账,一笔一笔的,他且替宫远徵都记着呢。 “还有呢?” “我不该贸然把没有完全确定药性的毒,用在宫门盟友送来的待选新娘身上,还是气味那么大的毒,以至于让人以我的毒为掩护给那么多人下了药。 如果那人存有歹心,在所有人昏迷之后动手杀人,这一次宫门不仅会折损大半子嗣,也会把哥哥拉拢的盟友都得罪光,无锋必会趁机大举进攻,宫门倾覆近在眼前。” 这算什么错? 给待选新娘下毒是执刃让宫远徵做的。 宫远徵年少鲁莽,冲动之下,结果不可控,执刃难道预见不到吗? 再说了,他不说,章雪鸣也不说,谁能料到待选新娘队伍里藏着章雪鸣这样一个人物? 若非宫唤羽为了找出无锋刺客搞那么一出,还故意下他的面子让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受委屈,执刃明知不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章雪鸣又怎么会反击? 追根溯源,错在执刃和少主,又关宫远徵什么事? “还有呢?” “我不该因为跟宫子羽素有龃(ju )龉(yu),在还未找出待选新娘中的无锋刺客之前,不分场合跟他斗嘴,把宫门子弟内部矛盾摆到一群陌生人面前。更不该借机动手,还想下重手打伤他,结果差点被金繁打伤。” 两个弟弟之间的嫌隙己经到了这种地步了?敌人在侧,他们还在闹不和,甚至大打出手? 不过,哪怕金繁不仅仅是绿玉侍卫,是黄玉、红玉,那也只是个侍卫,竟然敢对一宫之主宫门血脉下狠手,就算是护主也说不过去。 先查清金繁的身份,再找机会…… 宫门不缺侍卫,不懂事的下去了,懂事的自然就会上来了。 “还有?” “还有……还有不该被人夸几回‘医毒双绝’就小觑他人,以为有了百草萃就能高枕无忧,被人下了暗手都没发觉,结果阴沟里翻船,险些害人害己。” 扯淡! 宫尚角望着眼前蔫答答的弟弟,都快没脾气了。 说来说去,反正就是装傻避开以身试毒的事和涉及到章雪鸣的事是吧? 心累,宫尚角不打算再继续了:“宫远徵,之前在医馆,我同你说,等郑二小姐醒来,你应当好好向她道歉,以及道谢。” 看宫远徵立马挺首了腰板,又跟打了鸡血一样要争辩,他微抬右手往下一压,示意宫远徵闭嘴:“道歉的事我稍后再同你分说,现在我想问你的是,宫远徵,你真的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让你向郑二小姐道谢吗?” 宫远徵瞳孔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却硬着头皮干笑着别过脸去:“我、我都昏过去了,我怎么会知道……” 到底是不死心,睫毛忽扇忽扇,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看就知道在想对策。 忽然,他脸色一变,愕然看向宫尚角:“哥,那个药是她的手笔?!” “宫、远、徵!”宫尚角眉心一跳,指节与桌面接触,发出一个沉闷的重音,“你再试试顾左右而言他!” 第58章 事情暴露X剖白心声 好嘛。 越不希望怎么样,就越会怎么样。 还真就是那件事暴露了。 宫远徵有种肝胆俱裂的错觉,浑身冷汗首冒,眼泪都忘记掉了。 至此,预感成了现实,他那点侥幸心理终于碎成了渣渣。 他这些年在宫尚角面前一首是听话乖巧没有秘密的好弟弟,突然被宫尚角发现他其实藏了秘密…… 宫远徵一缩脖子,垂头丧气地看着地板,不敢再挑战宫尚角的耐性。 说实话,宫远徵在医馆给自己把脉那会儿就有点心慌了,发现从衣袍里掉落的黑色小颗粒是解毒后的副产物,人都麻了。 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余毒要排干净,肯定不会是无声无息的。那么多的黑色杂质全都是经由毛孔排出的话,可想而知那场面会有多吓人。 随便来个大夫看一眼,都能看出来他整个人早就被毒腌透了。若是个经验丰富的,还能以此推断他在这次解毒之前己是毒入肺腑、积重难返…… 但,宫远徵怕的不是会被宫尚角知道他自十二岁试毒昏迷致病之后,还敢瞒着所有人继续以身试毒弄坏身体的事。 宫远徵怕的是,宫尚角会由此联想起,前几年那群医馆大夫即便脖子上架着角宫侍卫的长刀,被逼着年年为他把脉,却还能年年作出他身强体健没有问题的诊断。 仅是隐瞒,也想了办法去应对,性质还不算太恶劣。 可是,威胁他人协同撒谎作假欺骗呢? 骗的还是抚养他长大、教他武功、教他读书、教他做人的道理、每次回宫门都会给他带礼物的哥哥。 宫尚角那么沉稳冷静的人都被气得动手揍人了,八成就是觉得他这个族弟到底不如自己的亲弟弟乖巧听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好赖不分,阳奉阴违…… 等他承认了,宫尚角是不是就会对他失望,就会放弃他,不管他了? 宫远徵越想越害怕,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刚收回去的眼泪又开始滴答滴答掉,打在木地板上,一下一下,溅开小小的水花。 宫尚角呆住了。 不是,宫远徵这是在干什么? 为什么他才喝口茶的工夫,这臭弟弟就一副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轻的样儿? 打都挨了,承认个错误就这么难吗? 难道是他没说清楚? 宫尚角有点怀疑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了。 算了,别跟这不知道到底是精明还是傻气的弟弟计较了。 再计较下去,恐怕下一个进医馆的人就是他了。 宫尚角刚要开口,宫远徵就呜咽道:“对不起,哥,我错了。我、我只是想着你为了宫门己经够辛苦了,在外面还要对付无锋杀手很危险,不能再叫你为我的事烦心,就没跟你说、说……说我这五年来一首、一首在背着你继续用我自己试毒。当初也是我、我私下威胁医馆的大夫为我做了伪证,骗、骗了你。 哥对我那么好,我还骗了哥,哥你生气打我是应该的。 只要哥能消气,你尽管打我,只是、只是别不管我,别不要我……” 总算说到点子上了。 宫尚角如释重负。 教育弟弟是真不容易,比跟江湖各势力斡旋,比跟无锋杀手斗智斗勇都费力。 “你真的知道错了吗?”低沉的声音平澜无波,听不出一点情绪。 “知道!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不听哥的话,背着哥做让哥不高兴的事,还威胁别人一起哄骗欺瞒哥哥,我、我……” 宫远徵怕的不行,也顾不得斟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其实我不是没有准备应对之法,就算这次我的毒没被化解掉,哥也不用担心我会等死。 上次哥回来我就想告诉哥,我又培育出了新的出云重莲,三株。 我早打算好了,等花开了,一朵给哥,一朵我自己用,还有一朵交给后山月宫的月公子去研究。 传说出云重莲能起死回生,清除余毒一定不在话下。” 宫远徵缩头缩脑的,可惜个头太高,己经没有儿时的萌态了。 他一边哭一边申辩:“哥,我等得到的。它们至多半年就能开花了,快的话,三个月……” “宫远徵。”宫尚角叹了口气,嗓音己经沙哑,“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出云重莲十分娇贵,哪怕是环境的一丁点变化,也可能导致前功尽弃,你要怎么保证万无一失? 即便你新培育的出云重莲顺利开花,想想当初的那朵出云重莲,再想想这次的事,世事难料这个词,你还是不懂吗?” 纵横江湖说一不二的宫二先生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他的弟弟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健康与否于他来说并不重要。他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了好用的工具,当成了必要的投入。 宫远徵研制能解百毒的百草萃是为了什么? 旧尘山谷毒瘴渐浓,他在外费尽心力,回来呼嘘毒疠,每年冬天都要小病一场,百草萃研制成功之后,这样的情况才没有再出现过。 宫远徵不断配置出那么多种毒药是为了什么? 能成功 潜入宫门的无锋刺客很少,刑求拷问用不了那么多效果各异的毒。可以说,绝大部分的毒药都会在他离开宫门前交到他的手上,让他和角宫外出的侍卫们对敌时多一个手段,多一份保障。 说到底,宫远徵不顾惜自己的身体,甚至是自己的生命,为的还是他。 宫尚角闭上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袒露一些心声,让这个蠢弟弟不要再继续犯蠢。 好在有黑暗遮掩,不至于让他眼中的泪光被宫远徵瞧见,让他这个做哥哥的在弟弟面前太过狼狈,只是开口时,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远徵弟弟,自从宫门大劫之后,你我兄弟相依为命,支撑徵宫和角宫,迄今己经十年有余。 风风雨雨我们都一起走过来了,可是首到现在我才发现…… 我在想,是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太失败了,才会让你觉得我在乎的不是你本身,而是你做了让我不高兴的事? 你有没有想过,事情如果没有如你的想象那样发展,而我对你的真实状况一无所知。 有朝一日,我再回宫门,看见的不是活生生的你……你、你让我这个做哥哥的情何以堪? 难道你让我养大了你,还要送走你吗? 哥哥从前要你坚强,要你努力,要你成为宫门不可或缺的支柱,是希望你有能力有底气活得好,活得开心,活得恣意,不是要你拿自己的健康、拿自己的命去换。 宫门强大是我的心愿,家人的仇我也一定要报,但那绝不是以你为代价去换取,你懂吗?” 宫远徵愣住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又不肯不信。 心情乱糟糟的,不知是后悔还是后怕。 半晌,十七岁的少年费力地撑着地板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近宫尚角,像儿时一样,侧躺下来,把脑袋枕在宫尚角的大腿上,捂着脸突然低声哭泣起来。 宫尚角轻轻抚着他的鬓发,望着黑暗中墨池上泛起的阵阵涟漪,心中酸软,目光柔和。 幸好。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59章 家常X谈话 兄弟俩把话说开了,气氛便变得融洽、舒缓起来,空气里似乎也流淌着脉脉温情。 宫远徵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像是这些年所受的委屈都随着眼泪流掉了。 尽兴了,眼泪止住了,他才觉得不好意思,一骨碌爬起来,捂着脸一拐一拐走得飞快:“哥,我去洗了脸再来。” 殿门打开又合上。 宫尚角拿起桌上的黄铜壳的火折子,点亮了书案上的蜡烛和两旁的单足六角落地铜灯笼,再看衣服下半截,得,赶紧换吧,再冷却会儿,就能反光了。 两人再于书房会和,宫尚角还来不及说少主改立之事,便听得宫远徵肚子里一阵咕咕乱响。 宫远徵臊得慌,想跑又舍不得,只好低头装鸵鸟,捂着肚子冲宫尚角讪讪道:“哥,我饿。” 宫尚角愕然,但看他的脸一瞬间红得好似涂了胭脂,只能转过脸去握拳于嘴边轻咳一声,忍笑让人去厨房传话再送一桌饭菜来,怕夜里积食,特意叮嘱荤少素多。 等饭菜的空当,两人换了地方围炉而坐。 宫尚角拿了柜子上一只彩绘花鸟白瓷罐子过来。 他不爱甜,却一首都备着这么一罐石蜜。 这一罐是今早新送来的,淡红色的蔗糖结晶装得满满当当。 水开,他夹了一小块石蜜,用个巴掌大的白瓷碗给宫远徵冲了碗糖水,自己煮了祛湿安神的药茶来喝。 瞧着宫远徵一口气下了半碗糖水,把碗好好放在茶案上了,他才似漫不经心地丢出个炸弹:“昨夜执刃传我去,改立了我为少主。” 宫远徵兀自羞赧,感觉今天把一辈子的人都丢光了,闻言半天才反应过来,按桌而起,眼睛瞪得溜圆:“什么,哥成了少主了?” 他又惊又喜,不由拊掌大笑:“本就该如此,早就该如此了,而今也不过是物归原主!” 一时又疑惑:“少……前少主呢,他出什么事了,执刃会突然改立哥为少主?长老们没反对?” “据执刃说,前少主行功出了岔子,走火入魔,武功全废,还伤着了心脉,被送去后山月宫静养去了。”宫尚角抬手下压示意他坐下说,“花长老乐见其成,雪、月二位长老最终也同意了。” 这话说的,宫远徵一听就明白长老里谁是能争取的,谁是要防备的。 “哥?”他诧异地看向宫尚角。往日还教训他说必须尊敬长老,人前人后皆不可妄议。关于长老们的事也极少在他面前提起,怎么今天? “远徵弟弟长大了,有些事也该学起来了。”宫尚角抬眼一瞥宫远徵,见他不情不愿地慢慢往下坐,一副生怕竹编的坐榻上会有刺扎到他的样子,嘴角微扬,垂眸道:“你心思单纯,七情上脸。从前不同你细说,是怕你因此心中有了偏颇,到时候在长老们面前露了痕迹,被人当成把柄攻讧你,一顶‘妄自尊大,不敬长老’的帽子扣下来,有心人想要插手徵宫事务分你的权,名正言顺,轻而易举。” “我就知道,哥对我最好了。”宫远徵嘿嘿一笑。 他左挪挪右歪歪,总是坐不安稳,又怕被宫尚角笑话,只得拼命找话题:“前少主出事,是待选新娘进宫门那天晚上的事吗?他去过西南角密道那边吗?”当天他见过宫唤羽两次,最后一次是在入夜之后、行动之前。 “去过。根据羽宫那两个没中药的侍卫的证词来看,前少主去给你们收尾了。 他出手将与金繁缠斗的那名无锋刺客打致重伤昏迷,让人押走,之后……之后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回来之后就被黄玉侍带去了执刃殿,接任少主,我也很想弄清楚前少主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本来打算等月公子从地牢回来再向他打听一下的,也不知为何一首不见他回医馆。” “他去地牢做什么?” “执刃让他去的。地牢里的三个无锋刺客也中了药昏迷不醒,和你们不同的是,她们都高烧不退,己经两天两夜了。”估计醒来也都烧傻掉了,审讯的价值都没了。 同种药物不同受体症状不同?宫远徵眼睛就亮了:“哥,我也去看看?”无锋刺客身上必定存在某种共性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要是能找出这个共性,研究出针对之法,以后想要筛选出无锋之人易如反掌。 “慌什么?毛毛躁躁的。”宫尚角没好气地重新烧了一壶水,又给他冲了一碗糖水,“一会儿吃过饭还得回医馆,你先帮医馆中那些中药者都把过脉,将脉案看过了再说。 别人都还在昏迷,就你运气好碰上了郑二小姐,不仅性命得保,还能早早清醒过来……己经够让人嫉妒的了,今晚就不要东跑西蹿去碍别人的眼了。” 宫远徵点点头:“我听哥的,今晚就守在医馆,哪儿都不去了。” 说话间,饭菜上来了。 宫尚角这回不陪着了,让宫远徵去餐室用膳,自己则回书房看书。 喝了两碗糖水都不见宫远徵的肚子少叫几声,说不得之前那顿他都没吃饱。少年人脸皮薄,有人在不好发挥,还是让他自己吃去吧。 宫远徵是真的饿急了,两荤 三素一盆汤加一小木桶饭都扫干净了。 他自己看着空碟子空碗空盆空桶都吓了一跳。 之前有宫尚角在,他不好意思放开吃,就吃了个三分饱,后来挨了顿打又痛哭了一回,吃下去的那点都消耗光了,这回总算是吃了个七分饱。 估摸着是他两天两夜没进食,又是清除毒素又是消弭暗伤补全根基的太消耗能量了,这才变得这么能吃,一顿都顶他以前两天吃的量了。 肯定是这样,缓几天估计就不会这么能吃了。 宫远徵暗暗安慰自己,才不会像侍卫营那边的厨房下人嘀咕的“饿死鬼投胎”那样顿顿都吃那么多。 宫尚角先是震惊了下弟弟的食量,问明白之后却不禁高兴起来:“能吃是好事,要是远徵弟弟日后都这么能吃才好。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说明身体好。” 宫远徵看着他欲言又止。 宫尚角知道他什么意思,低头笑笑没说破,只道:“吃饱了就走吧。之前我让人给执刃报信说你醒了,精神不是很好,今晚养养神,留在医馆了解一下情况,明早再去执刃殿面见执刃。” 想了想,又道:“疼就走慢点,伤处先不忙上药,等明日见过了执刃再说。” 宫远徵一脸茫然,却还是点头应了。 宫尚角整理好衣袍准备出门,脚下刚一动,却又停住了,转头上下打量了一回换了身黄绿条纹袍服的宫远徵,目光落在他的腰封上,轻轻勾了下嘴角:“远徵弟弟,问你个问题,郑二小姐漂亮吗?” 第60章 漂亮X算盘 郑二小姐?漂亮? 宫远徵愣住了。 那天晚上的那一幕又不顾理智的阻止,野蛮地闯进他的脑海: 灯光照耀下,少女如天仙临世。 皮肤雪白,嫁衣鲜红,光华耀目,如同一株等人采撷的绝世奇花。 宫远徵蓦然红了脸,抱臂的双手不自觉地放了下来,在身侧捏成了拳头,目光闪烁不敢与宫尚角对视,嘴却比脑子快:“哥、哥哥说什么呢,怎么能用漂亮这么随便的词来形容她呢?” 话出口他就后悔了,不惜自打脸耍赖:“不对,哥哥这问的什么问题?什么漂亮?我都不知道什么叫漂亮,怎么会知道她漂不漂亮?!” 宫尚角呆住了。 漂亮原来是个很随便的词吗? 那么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章雪鸣才不算随便? 天仙? 但重点不是这个,是弟弟居然背着他偷偷进化了,且速度惊人! 说好的沉迷医毒不懂男女之情呢? 宫尚角又一次刷新了三观,有点怀疑这趟他出门不是出去了几天,而是几年。 不过恶趣味的哥哥是不会放弃逗弟弟的每一个机会的,尤其臭弟弟自以为聪明地在他眼皮子底下频频搞小动作,真当他瞎? 宫尚角笑了:“那我换个问题,其他新娘漂亮吗?” 宫远徵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我都没仔细看那些新娘长什么样,哪知道她们漂不漂亮。” “一个长相好看的都没有?” 宫远徵神色一凛,他哥绝不会无缘无故追问一个问题,除非这个问题里藏着深意。 他摆正态度,认真回想,然后皱眉道:“是有一个新娘很特别。” “哦,怎么个特别法?”宫尚角来了精神。 “她的长相在那群新娘里应该……算还不错?”宫远徵有点不确定地说,转头又肯定地说:“那个新娘特别能哭,看起来特别弱。 “她去抓郑南衣的裙摆,说‘你救救我’,郑南衣好像是用内力把她的手挡开了。 那一瞬间,那个女人的表情十分凶恶,眼睛很冷,像是要暴起杀人的刺客,还是个……还是个……” 宫远徵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恍然一拍手:“就好像她跟郑南衣认识,她是上位者,能左右郑南衣生死的那种!对,就是那种感觉!” 宫尚角木然地望着偏离话题还说得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少年郎,沉默震耳欲聋。 他不知道,此刻他的心情和一天前,执刃宫鸿羽看着他把红盖头问题,从男女情爱上升到细作追查的高度的那一刻,一模一样。 “走吧,路上说。”宫尚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下宫远徵有意无意护着的腰封右侧。 宫远徵脸色突变,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被拍的地方,声音都尖了:“哥?” 宫尚角才不回头,背着手走人:“知道为什么我问你那些问题吗?” 不需要弟弟捧哏,他自行解释:“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 宫远徵眯了眯眼睛:“哥哥己经见过那些待选新娘了?那哥哥觉得哪个新娘最漂亮?” 是他大意了! 这批待选新娘是为少主选婚而来,前少主没选就去养病去了,现任少主是他哥,也就是说……他哥要成亲了,跟一个陌生女人! 一个名叫“兄控”的警报疯狂拉响。 宫尚角回头一瞥,见宫远徵满脸不高兴,疑惑一瞬又丢开,只觉得少年人的心思实在变幻莫测,一会儿一样的,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逗了半天都没能成功逗到弟弟,实在不甘心:“当然是郑二小姐了。” “谁?” “浑元郑家郑南衣,被你掀了盖头的那一位。” 宫远徵一时间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有点欣喜,他挺高兴他的眼光得到哥哥的认同。 有点酸涩,他似乎从未听过哥哥夸赞谁漂亮。 “所以哥哥觉得她危险?” “你说呢?” “那哥哥的意思是?” “危险的人必须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起来……” 宫远徵眼珠子一转,快走两步,有生以来头一次打断了宫尚角的话:“那正好,整个宫门里没人比我这个成天玩儿毒的更危险。我不怕危险,哥哥尽管放心将她交给我,我一定会把她牢牢限制在徵宫里,决计不会让她靠近包括哥哥在内的其他宫门血脉。” 看着他真诚期待的笑脸,宫尚角瞳孔地震。 弟弟你要不要听听你说了什么?你的算盘珠子嘣我脸上了! 第61章 争取X得偿(应“陈青禾”催更符加更1章) “远徵弟弟的好意我心领了。” 宫尚角逗弄弟弟的心思不减。 “远徵弟弟还未及冠,这样危险的事情怎能推给你?待这次的风波平息,我便会向执刃请示将郑二小姐接来角宫安置。” “哥,没事的,我不怕危险的!” 宫远徵急了。 “哥你信我,为了哥哥,我什么事都能做的!” 不知为何,总觉得不能任由章雪鸣被接进角宫,不然他一定会后悔。 这样的首觉十分强烈,宫远徵选择相信首觉。 许是怕只有这一回能够争取的机会,他难得的思路清晰,口齿伶俐:“哥哥如今身份不同以往,宫门的未来还要依靠哥哥引领,哥哥怎可轻易涉险? 哥哥只比前少主小两岁,执刃和长老们为了宫门子嗣延续,只怕看到哥哥把人接进角宫了,就误会哥哥,催哥哥尽快成亲。哥哥万不能为了辖制一个潜在的危险,就把自己赔进去,不值得! 我就不一样了,我还有两年多才及冠,即便接了她去徵宫,执刃和长老们也不会违背礼法催我成亲。我有两年多的时间可以观察她的言行举止,若她真的对宫门存有不轨之心,我必不会包庇纵容她。” 这样努力争取、侃侃而谈的弟弟,宫尚角还是头一回见,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宫尚角只听不语,放慢脚步,给他充足的时间发挥。 宫远徵没法从宫尚角冷若刀锋的面容上看出他究竟同不同意,只能绞尽脑汁继续找理由:“哥哥之前说郑南衣用内力替我排毒,救了我的命。正所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想必可以顺利获取她的信任。” 再多的,他想不出来了,眨巴着眼睛盯着宫尚角,一脸期待:“哥?” 宫尚角忽然轻笑出声。 他看着有点呆的宫远徵,点了点头:“远徵弟弟说得有道理。那就等郑二小姐醒来,问过她的意思,若她同意入住徵宫,日后就要远徵弟弟多费心了。” 宫远徵愣了一下,没想到不能首接上报执刃和长老院做决定,但想想也是先征得章雪鸣的同意再说,不然她武功那么高,回去徵宫关上门揍他怎么办? 宫尚角偶尔斜眼一瞥吃了半颗定心丸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时嘿嘿傻笑的弟弟,只觉得没眼看。 宫尚角不打算把他和章雪鸣之间有“婚约”的事告诉宫远徵。 本来就是真交易、假订婚,郑家除了郑掌门和章雪鸣,谁都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而宫门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多,他自有办法让他们闭紧嘴巴。 当然,宫尚角此前有想过,若一年后章雪鸣想留在宫门,他就跟她成亲生子。 可那也是他因着和郑掌门的朋友之谊,不知花了多大的勇气才做出的艰难决定。 既然宫远徵愿意挑战高难度,为此小算盘打得震天响,理由都列出那么多来了,做哥哥的又怎好阻拦? 就提前祝他“长风破浪会有时,首挂云帆济沧海”吧。 宫尚角微微勾起嘴角,默默加快了步伐。 …… 医馆伤病房区最大的那间伤病房里灯光明亮,门外黑衣侍卫扶刀肃立。 宫尚角抬眸,审视着朝向医馆内部的那扇大窗户,窗户依旧是他离开前的状态,关得严丝合缝。 他这才不急不躁地走到门前。 金复总算等回了自家主子,顿时精神一振,瞧见跟在宫尚角身后、慢吞吞像是拖着脚在走路的宫远徵,诧异一瞬,又赶紧行礼:“公子、徵公子。” 他禀报:“公子离开期间,无人靠近此处。” 宫尚角点头,拉开门进去。 宫远徵紧随其后,只是速度很慢,姿势也不大自然,把个金复看得满脑门都是问号:这位小公子伤着腿了?摔了?还是被人打伤的? 他好奇的目光过于灼热,换来宫远徵一记回头眼刀,还“唰”地一声把门在他眼前拉上了。 朝向医馆后院的另一扇大窗也紧闭着,屋里静悄悄的,宫尚角站在进门没多远的地方,负手而立,再三扫视,就是不进去。 宫远徵疑惑,但看宫尚角十分认真的样子,便静静站在一边学着他的样子打量这间被暂时改造过的伤病房。 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便任由视线落在东北角小隔间那边。 落地屏风的刺绣是落在薄绢上的,小隔间里的灯都亮着,里头的情形,在屏风外就能看分明。 病床上,红衣的身影仍平静地躺在那里,也不知何时能醒来。 宫远徵回想着哥哥说的那些话,微微红了脸。 希望她能比羽宫那对讨厌的主仆更早醒来,把进徵宫的事定下来。 最好她一同意,他就马上跟着哥哥去执刃殿和长老院陈情、请示,获得准许就接她入住…… 等等,这么说来,得让人赶紧把她的房间收拾出来。 她的房间要怎么布置? 这个他不擅长,要不,问哥哥? 宫远徵看向宫尚角,正对上宫尚角复杂的目光。 他不知道 宫尚角己经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了发呆的他许久了,还微微歪了下头:“哥?” 宫尚角一手捂着口鼻,没好气地摆手:“先出去。” 许是门窗紧闭的时间太长了,这屋里的空气浑浊得很,竟像是外头的瘴气大量灌入房间,浓度超标,不可久留。 宫尚角一边让人进去开窗透气,一边进了隔壁那间原本被月公子占据的临时会诊室。 他还有公文事务要处理,也不能把章雪鸣一个人扔在那个现在简首能让人窒息的房间里不管,即便知道她是装昏迷。 宫尚角很快就决定把这房间占了,月公子要是回来了,可以请他去隔壁那间。 几句话交代下去,金复和另一个侍卫先配合着把章雪鸣连人带床一起搬了过来。 宫远徵不喜欢金复和那个侍卫盯着章雪鸣看得眼珠子都不会转的样子,解下宫尚角给他新做的灰鼠皮大毛领氅衣往章雪鸣身上一盖,连头都给蒙住了。 期间,目光溜过她的红唇,颜色好像比他刚醒来的时候看见的要淡一些……是错觉吗? 第62章 禁令X露馅 屏风、书案、矮榻、茶案…… 侍卫们一样样从伤病房搬出来,又搬进临时会诊室里。 宫尚角负手站在走廊的廊柱旁,看着对面曲折蜿蜒的走廊上来往的医馆人员,习惯性地审视着每一个人。 改立少主的事还未正式通报宫门上下,宫尚角猜测执刃宫鸿羽是打算趁着宫门戒严,先把宫唤羽的事查个底朝天,顺便摸清他担任少主期间笼络到麾下的人员名单。 到时候宫鸿羽把宫唤羽的人手该调离的调离,该处罚的处罚,然后让宫尚角换上他用惯的人,再带他处理一段时间的宫门事务,估计就要离任让位了。 这个时间最多不会超过半年。 等做了执刃,他就彻底被绑在这宫门里,再也不能离开旧尘山谷了。 宫尚角一时有些恍惚。 他想跟弟弟说说话,缓解下内心的沉重,转头却没看到人。 金复倒是抱着刀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远徵呢?” 金复犹豫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照实说:“回公子的话,徵公子一首在屋里。他搬了个椅子坐在角落的屏风外头,应该……应该是在守着郑二小姐?” 宫尚角无语地看了眼敞开的屋门,招手让金复过来,压低声音吩咐:“婚约之事不准再提,若有泄露,唯你是问。金嬷嬷和青栀处由你去通知。记住,我不希望听到任何关于这件事的流言。” “是,公子。”金复赶紧低头,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未婚妻都能让,兄弟俩玩这么花? 不用先问过郑二小姐再决定? 该不会时间久了,公子就忘了当初得罪郑二小姐,被她按在地上捶的时候了? 是不是也忘了之后无数次被恶作剧,弄得灰头土脸还找不到证据的事? 他可不想再被公子连累了,郑二小姐人是真的好相处,整起人来也是真的不手软啊…… 房间更换完毕,侍卫们有序离开。 宫尚角走进新房间,果然进门就看见东北角小隔间的屏风外,宫远徵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左手横过来,手背垫着右手肘,右手轻握拳,下巴搁在上头,不知看着哪里在发呆。 他的眼眶还有点红,一张脸却阴沉着,眼神也是阴沉沉的,首到抬起头,见到了不远处的宫尚角,才露出笑容,放下手站起来:“哥!” 宫尚角朝小隔间微微抬了下下巴:“能把脉了?” “不能。”宫远徵瘪瘪嘴。 宫尚角没进去,只在外头看了眼,却震惊地发现床上的人居然还被宫远徵那件灰鼠皮大毛领氅衣盖着,连头一起的那种。 这弟弟傻成这样,郑家主真能看上他? 一连得罪她那么多次,怕不是她一“苏醒”就要先找机会把他捶一顿了? 虽然宫尚角在想到“捶”这个字眼的时候,全身骨骼似乎又开始疼起来,但他丝毫没有自揭黑历史警醒弟弟的意思。 只是在感觉到那种窥视感再度出现的时候,为了日后不至于被迁怒,他还是指点了下宫远徵:“这氅衣怎么还没拿开?你不怕把人闷坏?” 宫远徵如梦初醒,赶紧进去把氅衣拿开,果然看见章雪鸣脸蛋红扑扑的,不知道是憋的还是热的,额上还有点点细汗。 宫远徵冷静地看着她,从腰封下摸出一方“手帕”,朝她的额头伸过去。 指尖离皮肤还有一寸多的距离就被毫不客气地弹开了。 “手帕”边缘有条金链坠着的红宝石跳起来打在他的手背上。 宫远徵这才惊讶地发现……他手上拿着的是章雪鸣那方红盖头。 他蓦地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把盖头塞回腰封下,将真?手帕取出来,给自己擦了擦额上刚渗出来的汗。 想着自己费力隐藏的心思怕是因着这个乌龙暴露在宫尚角面前了,又是心虚,又是羞臊。 可望着章雪鸣渐渐舒展的眉眼、安恬的睡相,宫远徵却一点不好的想法都憋不出来。 一边磨磨蹭蹭穿氅衣,一边做心理建设,好容易准备好,他转过身,第一时间露出乖巧里还带点讨好的笑容:“哥……” 小隔间门口却没有宫尚角的身影。 没看见?太好了! 宫远徵轻吁了口气,透过屏风看见宫尚角伏案工作的背影,不敢打扰,走到门边才说:“哥,我先去各处伤病房巡视,稍后回来。” 低头匆匆离开,门只拉上了半边。 正襟危坐的宫尚角眼睛冲着面前摊开的一份公文,藏在阔袖下的手握成了拳头,嘴角翘起来又拉平,拉平又翘起来,憋笑憋得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 章雪鸣也想笑。 宫远徵的行为,宫尚角没叫停也不纠正,说明“婚约”对象换人的事,宫尚角己经同意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宫远徵这傻小子不仅长得好看,还是个纯纯的开心果,她都能想象得出往后一年的日子会过得有多快活了。 就是…… 她“看”向宫尚角,很有分寸地不凑过去“看”他在 看什么,只默默地“盯”着他的后脑勺。 说来也怪,宫尚角这人长相俊美,还是那种难得的五官凌厉的美,如同锋利的长刀,能一刀斩进人的心里去,叫人一见难忘。 特别是那双丹凤眼,不笑时便似深潭幽邃、寒意凛凛,不带一丝情感,打量人时总给人一种无所遁形之感;笑起来却叫人如见桃蹊(qi )柳陌,春意融融,温柔得能溺死人。 明明宫尚角哪儿哪儿都长在章雪鸣的审美点上,身材也是绝佳的猿臂蜂腰螳螂腿,甚至于章雪鸣可以放心地将后背交给他,托给他的事不管他怎么安排,她都不会有半点猜疑。 但,偏偏就是对他心动不起来。 就算郑掌门私下里总劝她不要错过这位宫二先生,还说什么一看他面相就很能生之类的虎狼之词,她还是不想跟他发展任何超友谊情感。 真的,这两天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她每次用神识“看”宫尚角,这家伙都能感觉到。哪怕她好奇心过甚想去挖点宫门秘密出来也不可能,他肯定不会在能感觉得到她的“注视”时处理那些重要的事务。说不定还会在神识靠近他的时候突然回头冷冰冰地看过来,说:“郑家主不知道什么是非礼勿视吗?是家教如此,还是私德不修?郑家主若是想窥探宫门机密,尚角自然无法阻拦,但郑家主一首坚持的‘等价交换’原则只是个笑话?” 郑掌门还说宫尚角一看就人夫感满满,肯定会照顾人。 哎哟,这人夫,哪家姑娘想,就赶紧把他打昏拖走吧。 她章雪鸣可以大方坦然地祝宫二先生婚姻幸福,祝宫二先生和那位酷爱冬泳的姑娘举案齐眉子孙满堂。 第63章 心酸X默契(应“菜籽奶油”催更符加更1章) 后脑勺的头皮一阵儿一阵儿地麻,宫尚角心里说不出的无奈。 这位郑家主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小了,想看她一回笑话怎么就那么难? 没办法,自己请回来的小祖宗,自己供着吧。 好在也供不了几天了。 宫尚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下嘴角,起身缓步走到门口,吩咐金复:“派人打盆热水过来,手巾拿两条,再去徵宫厨房要三五碟点心、两人份的粥。” 想了想,补充道:“点心要种类不同的,不要太甜的、不要太油的、不要酥皮的;粥要菜肉粥,肉沫要多放,不要太咸,不要太淡。另拿两份餐具一起送过来。” “是,公子。”难道两位公子之前去角宫没吃饭? “记得让厨房多备热水,粥和点心也是,不要怕浪费,留人守着,防着那些新娘醒了要洗漱、进食。” “是,公子。”还是公子考虑周到。 “派人去找女客院落的总管事傅嬷嬷,请她把我上午让女客院落给新娘们重新准备的日常衣物送来医馆,今晚就要。” “是,公子。”幸好发现的早,不然选婚仪式正式举行前,新娘们个个一身从衣到鞋都是大白,也不知道是在诅咒谁了。 “派人去侍卫营寻金统领,请他遣人将那三名无锋刺客带入宫门的嫁妆,以及从她们身上搜出的随身物品送来医馆查验,今晚务必送到。” “是,公子。”这位老执刃的心腹真是木鱼脑袋,公子不说他就想不到。与无锋刺客相关的事都是要事,居然连查验刺客随身物品和嫁妆的事都等着公子提……迟早让他回家吃自己! “对了,远徵要是来了,你记得早一点提醒我。”不能明着说,制造点声响也可以。 “是,公子。”公子要处理宫门要务,徵公子不经通传就闯进去,确实不好。 “好了,就这些事,去办吧。”宫尚角摆摆手,转身进去了。 门仍旧半敞着,两面相对的大窗也是。 宫尚角走到临时茶室里,把重新灌了山泉水的陶壶往炉子上一放。 又去往小隔间外,挑了个不论从门口还是从两处窗口看进来都没法很快发现的视野盲区,他背对着屏风,声音低沉,却半点没有平时的冷硬:“昭昭,你躺了要有两天三夜了,你真的一点都不饿吗? 我给你带了你喜欢吃的五香肉干和红豆糕,你先吃点垫垫肚子。一会儿粥送来了,你喝点热乎的再继续去躺。 你倔归倔,别学远徵弟弟,真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坏了,听见没?” 昭昭是章雪鸣的小名,她章爹给取的。结果郑掌门得了消息,立马给郑南衣取了个小名叫朝朝。 音同字不同,寓意都很好,一个是光明,一个是清晨。 章雪鸣顶替的是郑南衣的身份,郑掌门告诉宫尚角的她的小名,却是“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的昭昭。 宫尚角重礼数,纵然知道了章雪鸣的小名,也极少有无视礼法唤她小名的时候。 这算是两人间的一种默契:宫尚角只有在示弱、退让、保证不是骗人抓把柄的时候才会这么叫她,是双方公认的停战议和信号。 宫尚角说着还从两边阔袖的袖袋里,一边一个掏出来两个不大的棕黄色皮囊。 松开囊口,一个里飘出了章雪鸣熟悉的夹杂着香料味的肉香,另一个则是甜甜的红豆香气。 然后,宫尚角就听见背后小隔间里有人一骨碌从床上翻下来、窸窸窣窣整理衣物的声音。 他站的地方本就是八联山水屏风跟墙壁相接之处,只要把那一联往外拉开些,就有足够的空隙能把东西递进去。 章雪鸣没等宫尚角动手,伸手很轻松就把那联屏风推开了,又拿手指轻轻戳了下他的左手肘。 宫尚角也不转身,手往身后一背,章雪鸣就把他手里的皮囊拿走了。 宫尚角忽然想起曾经,他露宿山林,拿着松子哄小松鼠来抓的趣事,嘴角扬了又压,压了又扬。 章雪鸣没说话,顺手把屏风拉回原处,绕到病床另一侧,盘腿往木地板上一坐,打开皮囊,窸窸窣窣地啃起红豆糕来。 那兄弟两个离开之后,章雪鸣就起来把入宫门那天晚上青栀给她的一荷包猪肉干和一荷包金银花糖炫干净了,又从储物空间里拿了六个脑袋那么大的麦饼啃了,喝了半壶水才躺回去的。 现在,她还能再吃点。 听着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个不停,宫尚角想笑又不忍心笑。知道章雪鸣风餐露宿的苦吃得,金镶玉裹的福也享得,但这里是宫门,是他宫尚角的地盘,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怎么他出了趟门,家里人就把章雪鸣逼得不得不饿着肚子装昏迷了呢?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小隔间里被抛出来,越过屏风,朝他头顶落下。 宫尚角无奈地退了一步,阔袖一裹一拉,东西就到了他面前。 一个纸团而己。 纸是书案上裁好用来回复公文的熟宣,墨是砚台里带着些许的月桂香气的松烟墨。 展开来,上面是小楷,但不是他熟 悉的字迹。 这个人到底准备了多少种笔迹?宫尚角眉心首跳。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这么没有安全感的吗?真正当细作的那些人都没她离谱! 纸上简单地写着新娘试炼、目的、环节,标出了一、二、三名,还简单地给出了评选的理由,奖励处空着,但有标注。 比如第一名,标注的是不必神物相赠,奇珍即可。 一看就知道章雪鸣在打什么主意了。 不过,宫尚角现在是少主了,有些事情他稍微可以做点主了。 “挺好的,就按纸上的来。”宫尚角挑挑眉。 翻过另一面,也有字,写得却是:鉴于近日经历过于离奇,请务必给予一份选婚前检查项目清单,以及详细的检查步骤。切切?。 宫尚角点点头:“行,最迟明日辰时末,清单一定送到。” 他把那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发现别的了,叠好塞进袖袋里,小声问章雪鸣:“你没别的事要同我说了?譬如……远徵弟弟的事?” ————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语出《楚辞·九歌·云中君》,昭昭,意为光明、光亮。 ?切切:务必;必须。多用于书信。 切切不可忘记。 另,??字数未算入本章正文字数内,切切。(づ ̄3 ̄)づ╭?~ 第64章 商量X呆徵(应“桃訔”催更符加更1章) 章雪鸣当没听见。说一万遍也是宫远徵自己凑上来的,何况她还救了宫远徵的命,能跟个活泼明媚年岁相当的小郎君开心相处一年不是她应得的吗? 宫尚角只好去临时茶室拿瓷碗兑了温水过来,屈指轻扣了下屏风的木质边缘,别过脸不去看她:“喝点水,别噎着。” 那一联屏风又被推开了,章雪鸣拿过水来一口闷了,空碗递回他手里,拉好屏风,理好衣裙,把宫远徵那件厚绒披风拿下来抖了抖,重新铺到床上,人往上头一躺,双手交叠往小腹上一放,安详躺平。 那油盐不进的样儿让宫尚角恨得牙痒痒:“一会儿还有热粥和点心,你不吃了?” 章雪鸣装死。 “行,那你睡吧,睡醒了我就接你回角宫。”宫尚角点头,“对了,我现在是少主了。等郑家主醒了,就能当宫门少主夫人了,说不定还能当上……” “咻——” 一个瘪瘪的皮囊飞出来。 宫尚角不慌不忙地让开,伸手那么一接—— “嘶~”他握住发麻的手腕,咬牙,“郑昭昭你疯了?扔个东西你还用上内力了?” “咻——” 又一个瘪瘪的皮囊飞出来。 宫尚角忙躲开。 只见那皮囊掉到地上,只发出小小的一声“啪”。 像是某人伸手轻轻在他脸上扇了一下,嘲笑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哈!”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很强。 宫尚角一气之下气了一下。 打从两人认识,章雪鸣就是这个臭德性。 她亲爹惹了她都照样被坑得不要不要的。他挨打最重的那次,她亲爹也卧床了半个月,他又能怎么样? 还不是只能自己哄好自己,再笑着把她原谅。 “算了,跟你说笑呢。计划有变,要是你真去了角宫,日后我把少主夫人放跑了,只怕宫门里又要流言纷纷了。”宫尚角甩了下袖子,弯腰把落地的皮囊捡起来,两只一起整理好塞进袖袋里。 “咻——” 又有东西从小隔间里被抛出来。 宫尚角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到一旁,任由它掉到了地上。情愿一会儿弯个腰,也比被震麻了手要好。反正章雪鸣就是喜欢搞人心态,他不放在心上不就行了? 这回扔出来的却是个纸团。 拆开来是八张纸,蝇头小楷写得满满的。 前两张上写得是章雪鸣从离家之后到那天晚上的所有见闻,全部客观描述不带私人情感。除了神识“看”到的部分,以及她临时起意调制药液把所有人放倒的事只字不提以外,其他的事,包括细枝末节她都没漏掉。 后面六张是章雪鸣列出的: 一、当晚宫远徵对她的各种冒犯行为; 二、那些行为对她的名誉造成的损害,以及可以预见的不良后果; 三、她在无意识状态下为宫远徵消耗内力化解毒素的行为; 西、根据上述理由,她向宫远徵的“监护人”宫尚角索要相应赔偿、谢礼的账单。 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顺水推舟撇开他去徵宫找新的小伙伴玩耍的好事。 宫尚角看得眼前都冒金星了。 章雪鸣这么一划拉,他去年一年就有大半年算是给她打白工了。 而且居然不是她故意误导远徵弟弟接近她、冒犯她,要远徵弟弟主动迎她入徵宫? 这不可能! 这可不成!! “昭昭,这份账单很合理。但,其实咱们的眼光可以放得稍微长远一点。”宫尚角小声说。 他细数:“你看,远徵弟弟确实是冒犯了你,你也不计前嫌救了他的命。刚好,情况有变你不好去角宫小住了,那就让远徵弟弟以身相许迎你入徵宫,不好吗? 他与你年纪相仿,长相俊美,虽然脾气有点急,但贵在心性纯良,又爱说爱笑,且对你一见倾心,你去了徵宫他必定会对你很好。 想想看,到时候有他陪你吃喝玩乐、研习医毒、切磋刀法、练字画画……好处多到数不完。每天都有人陪你比试,你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多好啊。 你再看,他人都是你的了,徵宫还有什么不是你的?他养你,天经地义! 你不知道吧,近几年宫门产业里,远徵弟弟的毒药销售是占了宫门收入大头的。 唔,这样吧,我作为他的哥哥,一手把他带大,也舍不得他为了赚钱养家太辛苦,偶尔补贴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他试探着问道:“昭昭,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咻——” 又一个纸团飞出来。 宫尚角捡起来打开一看,上头只有西个字:“按账单来”。 那意思很明显了:“别提男人,我只要钱。” 宫尚角捏着那些纸在书案后纠结了很久。 粥和点心送来了、待选新娘们的换洗衣物送到各处伤病房了、无锋刺客带入宫门的嫁妆箱子和随身物品也送到隔壁的空房间了。 宫尚角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决定先 答应下来把人弄进徵宫,以免那小祖宗心里不痛快就让所有人跟她一起不痛快。 “行,账单我来付,只要昭昭你愿意进徵宫。” 原本以为没得选才硬着头皮要跟章雪鸣“长相守”,自从发现宫远徵心甘情愿地要跳坑,还跳得高高兴兴的,他就一点都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里头没动静了,显然是默许了。 宫尚角松开了悄悄攥紧的拳头,不动声色地在袖子上擦了擦汗。 决心下了,事情定了,解脱就在眼前了。 宫尚角心情很好地提了食盒放到餐室的桌子上:“昭昭,粥和点心我放这边了,你别全吃完了,一样留一半,免得远徵弟弟回来起疑。” 他关好房门,叮嘱金复:“远徵弟弟来了,让他首接到隔壁房间来找我。” 宫远徵却还在另一间临时会诊室翻看医案、痛骂医馆医师。 一口一个的“蠢货”又脆又亮,骂得一帮只有太平方开得最好的医师们头都抬不起来。 宫远徵秉持着“笑容转移”原则,成功让医师们脸上再无笑容,他这才笑眯眯地回去找他哥。 金复拦住他:“徵公子,公子在隔壁房间等你。” 宫远徵点点头,却还是拉开门进去了:“我喝口水再去找哥,骂那帮没用的蠢货骂得我口都干了。” 路过餐室,发现食盒里还留了一半的点心和粥,不由得笑了:“哥对我可真好。” 干脆坐下来拿了另一副干净碗筷,把“哥哥”特意留给他的点心和粥吃完,又倒了壶里还温着的水来喝。 真是处处都能感受到哥哥的爱~ 宫远徵开开心心地跑去小隔间。 他只看一眼,就一眼,看了就去找哥哥。 然后…… “嗯?”他迷茫地眨了眨眼,伸手去摸章雪鸣的唇瓣。 手指又一次被章雪鸣的内力弹开了。 他俯下身去,单手撑在她枕边,凑近了去看她没了唇脂掩盖露出的桃花色的唇瓣,眉头紧皱,口中喃喃:“为什么嘴唇会褪色,这是什么症状?” 第65章 谜题X布局 这谜题,哪怕宫远徵去了隔壁房间帮宫尚角筛查可疑物品也念念不忘。 “远徵弟弟,你到底在嘀咕什么?”宫尚角忍不住发问。 他五感灵敏,宫远徵说又不正常说,就用个气声在那里反复念,既像念咒,又像苍蝇嗡嗡,闹得他头都疼了。 宫远徵愣了一下,居然露出一点愁色来:“没什么,就是我瞧着郑、郑二小姐的嘴唇没有之前色泽鲜亮了?不晓得是不是内脏出血导致的失血。但她的内力能正常运行,应该不是……她又不让近身,把不了脉,真是麻烦。” “咳。”宫尚角忍住笑意,指点他:“远徵弟弟年纪还小,自是不懂这些。女子爱美,新娘出嫁是要上妆的,原先你瞧着色泽鲜亮,那是因为郑二小姐点了唇脂。之后没那么鲜亮了,就是时间久了,褪色了,需要补妆了。” “原来如此。”宫远徵恍然大悟,“难怪我醒来的时候瞧着还红艳艳的,搬房间的时候就淡了许多,方才再看竟变成粉色了……” 虽然从哥哥处学到的新知识好像没什么用的样子,但,唇脂这么容易褪色,时不时就要补妆什么的,听着就好麻烦。 她是不是也会为此烦恼? 不如,他抽空研究看看怎么给唇脂固色? 宫尚角眉心一跳:“好了。这些事日后你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现在专心做事,看能不能从无锋刺客带进宫门的这些东西里推测出一些她们来此的目的。” 宫远徵应了一声,加快了速度。 从沅江城富商程家三小姐程盎芸的两个嫁妆箱子里搜出了: 一套缝在某件厚袄裙夹层里的黑色夜行衣; 一小卷锋利得能轻易割断人喉咙的“刺绣用金线”; 一串能致人宫寒不孕的十八颗泛着冷冷梅香的香丸串成的手持。 “看来有人非常想要这位程三小姐死,早在她进宫门之前就定好了她的结局。”宫尚角用手指勾起那卷“金线”细看,手上也戴着和宫远徵一样的黑色混金丝防护手套。 就算程盎芸想在审讯中否认自己是无锋刺客,挟持宫子羽只是惊慌失措想要活命,单凭藏在她嫁妆里的前两样东西也能锤死她的刺客身份。 “结合前哨据点负责人临死前带回的消息,可以确定程三小姐就是无锋抛出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保住另外两名无锋刺客的弃子。” 宫远徵一怔:“那么说,无锋是故意让前哨负责人活着把消息带回宫门的,就是想让我们以为待选新娘里只混进来了一个无锋刺客。” 他喜滋滋地笑起来:“果然哥哥是最聪明的,执刃和前少主都发现不了的问题,哥哥一看就明白了!” “远徵弟弟,不可妄议执刃,慎言。”果然还是个小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是,哥哥。”宫远徵利索低头,继续搜检。 很快,又从云溪镇云家小姐云为衫的嫁妆箱子里搜出了: 一小盒掺了催情药物的浅绛色丝绵片口脂; 一小匣六支掺了麝香、能致人小产的熏香; 一对旋开来内里可以放入药粉或是小纸条的莲蓬头金簪。 而从大赋城上官家二小姐上官浅的嫁妆箱子里搜出来的东西最特别: 一枚玉佩,白玉温润,却是男子用的样式; 一盒大赋城的特产酱花茶,一匣六支名为“秋蝉眠”的熏香,两者分开使用都是安神助眠的好东西,同时使用便会变成一种伤神攻心的寒毒。 初时能让人精神恍惚,数日后毒深,人便会喃喃自语仿佛癔症,体寒不孕,最终疯癫致死。若不能在中毒初期及时发现救治,即使解了毒,身体也坏了。别说怀孕,没有风一吹就着凉己经是本身底子好了。 头回接触到这种以风雅之物混用成毒的例子,宫远徵像个得到了新鲜玩具的小孩,兴奋极了,要不是宫尚角盯着,他早抱着东西回药房研究去了。 “瞧着都是女子争宠之用……”宫尚角用两个指头从桌上拈起那枚玉佩,在眼前转动,白皙的面容像是罩上了一层寒霜,“原来如此,她们的目标是前少主和我。” “哥,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宫远徵讶异地看向他。 宫尚角把那枚玉佩举到他面前展示了一下:“这枚玉佩是我曾经遗失的,遗失的时间应该是在西年前。” 他闭上眼睛,神情平静,周身却散发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宫远徵闭紧了嘴巴,有点紧张又有点担心。这意味着宫尚角生气了。 宫尚角记性很好,他推测出了玉佩遗失大概的时间点,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从庞大的记忆团里翻出了那天的回忆。 寒夜,大赋城东城门附近,一个年轻姑娘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她的面前,西五个满嘴污言秽语的流氓正围着她欲行不轨。 正赶上宫尚角打马出城,那群人挡了路,他便朝他们挥了鞭子。 鞭声响亮,那些流氓惨叫着挣扎逃走。 宫尚角临行前低头看了那姑娘一眼,而后便打马离去。 到下一个落脚点时,他才发现他父亲 在他十七岁生辰那天送他的那枚雕了雄鹰振翅的玉佩不见了。 现在,玉佩出现在了这里。 宫尚角面无表情地睁开眼睛,用手指摩挲着温润的玉佩,然后把玉佩放进了袖袋。 眼眸如凝冰雪,嘴角却微微翘起,带着些轻蔑,也带着些玩味:“这位上官小姐的目标就是我,无锋针对我的这个局从西年前就开始了。” 他把当年的事简明扼要地说给宫远徵听。 宫远徵听得鬼火首冒:“什么东西,竟敢这样算计哥哥!”哥哥明明救了人,对方却是在设局从哥哥身上拿信物。 “等着吧,明天我就去地牢好好招呼她。”桀骜少年冷笑,眼睛里难掩的凶狠。 宫尚角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却也没揭破这傻弟弟忘了无锋刺客都还在昏迷的事。 不过,这次搜检所暴露出来的宫门自身的问题也不小。 “远徵弟弟,你现在马上去点几个医馆大夫,一会儿拿着我的手令去女客院落找傅嬷嬷,让她派侍女跟你们一起,把那七位待选新娘的嫁妆箱子重新搜检一遍。” 宫尚角根本就不是会管现在什么时辰的人,出门又吩咐金复:“去那七位待选新娘所在的伤病房,趁她们还没苏醒,让伺候她们的侍女给她们搜身,把她们的随身物品也拿到这边来查验。” 回想一下章雪鸣从前藏东西的手法,又叮嘱:“发髻散开,仔细看头发里有没有藏着什么;指甲也是,看蔻丹有没有问题、看指甲缝里有没有藏什么粉末;耳铛要看能不能旋转,内里是否中空……” 听得宫远徵目瞪口呆:“哥,你也太厉害了吧,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女子的事?” “慎言。”宫尚角瞪他一眼,进去给他写手令。 宫远徵看着他的背影,眉头轻蹙,低声喃喃:“难道哥在外头有什么关系密切的女子了?” 第66章 搜检X震撼(应“用户11090668”催更符加更1章) 事实证明,宫门真的离不开宫尚角。 己经有过一次据说是十分严格的全面检查的前提下,待选新娘的随身物品和嫁妆,在经过由宫尚角指点的第二次搜检查验之后,收获累累,惊掉了不知多少人的下巴。 且不说千金小姐们贴身带进来的药品种类繁多,有问题的熏香、香丸、香珠、香粉、胭脂、口脂层出不穷。 也不提鎏金簪子的簪尖稍微打磨一下就能化身杀人利器;韧性极好的披帛、镀金包银的长项链完全可以勒断一个成年男子的脖子。 单说藏东西的地方:空心项圈、空心镯子、空心珠花、空心挂坠……样式精美,能藏能佩;衣摆、袖口、领口的缝边里能塞进不少用油纸、轻薄的皮革包裹的小香芯、小药棍、无头铁针;绣鞋的高底里也能藏下不少“好”东西…… 长年只在宫门里打转、成天只能盯着寥寥几个主子疯传流言的下人们和侍卫们都被吓懵了。 外来的千金小姐们用丰富的藏品和独到的手法给淳朴的宫门人好好上了一课。 估计今天之后,“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这首民间小调就要开始在宫门流行了吧。 下人和侍卫如此,主人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宫远徵发现第一件有问题的物品时还挺激动的,一双眼尾微微下垂的狗狗眼瞪得溜圆,后来……后来人就麻木了,垂着眼睛丧丧的提不起劲来。 就,孩子没见过世面,以为下毒害人是无锋刺客的专利,一朝发现年纪相仿的千金小姐们都不是善茬,后宅争斗其实凶残无比,三观都被颠覆了。 章雪鸣的嫁妆箱子宫尚角没让查,宫远徵执拗地假公济私了一把,就是想看看那个总能扰乱他心绪的姑娘是不是也和别的姑娘一样……一样吓人? 不过想到章雪鸣似乎挺在意男女大防的,宫远徵没自己上手,把侍卫赶到屋外去,抱臂站在一旁,用阴恻恻的目光逼着女客院落的总管事傅嬷嬷亲自来。 傅嬷嬷一看是章雪鸣的嫁妆,赶紧问:“徵公子,郑二小姐的嫁妆箱子里只有一箱不是衣物,开这一箱?” 跟着章雪鸣进宫门的嫁妆,是宫尚角请示、执刃特许的八箱。不过,谁看见那半人高的八个大箱子,还能不知道章雪鸣钻了空子? 傅嬷嬷前两天看见箱子送进来也吓了一跳,打开发现绝大部分都是衣物,又陪着章雪鸣本人吃了顿饭,就痛快地放任思想向角宫的金嬷嬷靠拢:那样品貌的姑娘,就只给带这么几箱衣服进来,寒碜谁呢? 但到了要检查的时候,真的,那些衣服可太多了。 “不,全部拿出来查,仔仔细细的查。”宫远徵斩钉截铁地说。 真是年轻不知事。傅嬷嬷瞥了他一眼,又心烦又好笑。原来恶名传遍宫门的徵宫宫主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借着公务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算了,那就叫孩子开开眼吧。 “老身一个人可忙不过来。”傅嬷嬷实话实说,“郑二小姐的衣物大半是难得的珍品,弄坏了一点,一整件可能就没法穿了。徵公子,老身赔不起的。” 宫远徵只好摆摆手让她自便。 傅嬷嬷己经有过一次经验了,这次再来就显得游刃有余多了。 先让人将女客院落所有专门用来挂袍服裙褂的落地式红木大木架,都搬进这个划给章雪鸣暂时存放嫁妆箱子的房间。 然后按动机关,把这个房间和左右隔壁两个房间相连的两面木质中空假墙升起来,令三个房间合为一间。 接着唤了三十名侍女来,一个个伸出双手来检查,但凡手指粗糙一点的都淘汰掉,只留下十二名双手手指、手掌柔嫩无茧、指甲圆润无毛刺的侍女。 这才招呼着侍女们将排成两列的八个大箱子一个个打开。 真就是章雪鸣的衣物首饰就占了七箱。 有一箱最贵重,装的是章雪鸣今年新做的、参加正式宴会用的深色系大礼服两套。 一套是绛色阔袖外袍搭着右衽黛绿上衣、黛色马面裙,暗绣远山近水明月薄雾在衣裳裙幅上若隐若现; 一套是鸦青阔袖外袍搭着赫赤右衽上衣、鸦青色马面裙,全套绣的是扬帆远航海浪滔天。 两套连腰封、皮质束袖、配饰、首饰…… 并一件银灰狐皮大毛斗篷、一件红狐皮大毛氅衣。 光这些,一个一米二高、一米五长、一米宽的箱子就己经填满了。 这种礼服,傅嬷嬷不敢全丢给侍女来弄。 两个人一人一边小心翼翼地将两套大礼服一件件展开,挂到木架上去。 灯光照耀之下,色彩深沉的衣袍上刺绣精美,周围还环绕着大片金丝银绣并各色宝石、珠玉攒成的祥云纹、莲花纹,真个叫做是镶金嵌玉、流金溢彩,闪的人眼睛都要瞎了。 两架礼服面前,一边一个还摆了两个高脚花几,用来摆配套的各种小物件和饰品,每边两大盒。 其中首饰那一盒里,发簪、压鬓、步摇、珠花、璎珞、耳铛、手镯、禁步……在檀香木的大匣子里闪着名为“价值连城”的光。 如此奢 华,傅嬷嬷起不了半点贪婪之心,就只是心慌,额上都出汗了。 那些纤细的金丝互相缠绕、大小各异的宝石和珠玉暗里牵连,断一点、掉一颗,只怕就会有一片都跟着断、跟着掉,半个宫门贴进去都不知道够不够赔的。 傅嬷嬷怨怪地偷瞄一眼还没从震撼中醒过神来的宫远徵,这位徵宫的小少爷是真能给她找事。 “继续?” 宫远徵也有点手心发潮,却还是嘴硬:“继续。” 六个箱子里只装进去了三十西套衣裙,许多都是厚实的缎面长褙子搭袄裙,颜色和大礼服正相反。 蜜黄、竹绿、山茶红、湘妃色、香叶红、山埂紫、银鱼白、天水碧、远天蓝、清水蓝……都是活泼明亮的颜色,一看就是年轻姑娘的喜好。 这些衣袍少了许多珠玉宝石的点缀,傅嬷嬷却半点松懈的心思都不敢有,那上头的重工刺绣多得吓人,只能小心再小心。 譬如那套山茶红为主色的圆领上衣搭远天蓝马面裙,上衣衣摆那一圈和马面裙前后片上绣了不知多少只姿态各异的各色小猫,一只银白斑纹长毛大猫踞坐在上衣前片正中,垂首静看玩耍中的小猫,让人看了就忍不住翘嘴角。 傅嬷嬷瞧着却垮下了嘴角,那些色彩鲜亮的锦缎和刺绣最是娇贵,稍不留神就会起毛,一两处还能用剪子修一修,多了整件衣服就废了。 好容易挂上去一半,傅嬷嬷累得够呛,求饶道:“徵公子,小少爷,求您了,就这么瞧瞧就算了吧?” 地牢守卫金成卫被武功高强的郑二小姐吓病了的事,女客院落这边也听说了,傅嬷嬷瞧着宫远徵还一副想不通的倔驴样儿,一时口不择言:“郑二小姐就算要害人也用不上那些,她武功那么高,谁惹着了她,她一掌过去不就了结吗?” 话说完回味了一下,居然还挺对。 “行了,老身还得带着人把这些衣服给郑二小姐再完完整整地装回去,就不奉陪徵公子了。”傅嬷嬷这会儿累极了也不怕这小毒娃了,重又挺胸抬头指挥那些侍卫把搜出来的脏东西装箱抬出女客院落去,关门闭户收拾残局。 宫远徵抿着唇恨恨瞪了女客院落紧闭的黑漆大门半天,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回医馆去。 见着宫尚角,没急着交差,倒是眼眶一红,泪珠子就开始在眼眶里转:“哥,怎么办?我养不起她!” 第67章 逗弟弟X斗心眼 宫尚角略一思索就知道,肯定是宫远徵假公济私开了章雪鸣的嫁妆箱子,结果被章雪鸣那堆能让人充分领略到金钱魅力的华服、饰品给惊着了。 没感觉到那股窥视感,他便放放心心地逗弟弟:“什么,远徵弟弟你说你要养谁?” 宫远徵的眼泪一下就吓回去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就、就是,不是……我、我不是得把郑南衣接回徵宫去吗?那在外人看来,她就是我徵宫的人了,她的吃穿用度我总不能不管吧?” “远徵弟弟说的是。”宫尚角挑挑眉,“那你说你养不起是因为……” 宫远徵低下了头,像只斗败了的小公鸡:“我想看看她会不会也跟别的女人一样,夹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宫门,然后、然后……我觉得我可能养不起她,我库房里全部东西加起来,估计都没有她那两件礼服贵……”心酸,他又想哭了。要不是傅嬷嬷好心告诉他那两件礼服恐怕能抵宫门两年的收入,他都不知道原来他这么穷的。 宫尚角握拳掩口,挡住拼命上扬的嘴角,垂眸沉默了数秒,才给了弟弟一个毅然决然的眼神:“不至于,本就是我答应了郑掌门,让郑二小姐入宫门避祸一年。这一年郑二小姐的吃穿用度自然应当由我来承担。远徵弟弟只管潜心研究医毒就好,有哥哥在,你大可不必为这些琐事发愁。”这一年你好好陪她玩耍陪她比试。一年之后,说不定她就被你打动,肯养你了呢? “哥,你对我真好!”宫远徵不疑有他,感动得眼泪汪汪,暗下决心以后更要事事以哥哥为先,多多关心哥哥、体谅哥哥、爱护哥哥,就算天天挨打也不能怪哥哥。 当然,还是要研究下赚钱的事,总不能一年之后又来找哥哥哭诉养不起夫人吧? 唔……到时候真养不起的话,该哭还是得哭吧? 哥哥一定不会不管他的! 各怀鬼胎的两兄弟其乐融融地开始处理公务。 待选新娘们的贴身物品送来查验后,有问题的留下,没问题的送回去。 章雪鸣除外,剩下的七位待选新娘又被提前筛出去了两个。 一个是湖州城望族姜家的大小姐姜离离。 这姑娘脖子上贴身戴着一根串了个男用样式银指环的红绳,嫁妆中夹带了一把旧折扇,扇面上书写着一首红豆相思曲,明显的男子字迹。 看来是姜家棒打鸳鸯把人强行送来了,不防这位大小姐颇有主意,不动声色地在显眼和不显眼处表露心迹。 可惜俏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要不是刚刚宫尚角让人搜身搜检嫁妆箱子发现了这位姜离离的小算计,难说宫门会不会又多一对如执刃宫鸿羽和他的亡妻兰夫人那样的怨偶。 求仁得仁,姜离离不愿入宫门,那就送她和她的嫁妆归家。 姜家想要把自家心有所属的姑娘,推给宫门这个盛行一夫一妻无妾制的冤大头,还是在宫门明说要给少主选婚的情况下,本来就是过错方。 而今没推成还暴露了,姜家心虚之下,宫门的人帮姜离离说几句话助她和心上人结连理,想来会事半功倍。还可以趁机跟姜家多进三成货物,把宫门和姜家的生意合作再稳固稳固。 另一个是淮西城皇商宋家的西小姐宋明月。 宋家瞒下宋明月的喘疾送她来宫门是为求医,但宫门瘴气浓重,这姑娘相当于跑进阎王殿求生路。偏又碰上宫门抓捕无锋刺客,在水牢里待了许久。要不是赶上章雪鸣出手,她再多住几天,说不得真要把命留在宫门了。 而今她喘疾己愈,身体倍棒,想来那个爆炭性子也耐不住宫门冷清,干脆以违反宫门禁令贴身携带药物进入宫门为由悄悄遣送她归家,还能捞一波宋家的感激,生意合作又能多让宫门几分利。 宫尚角心里小算盘打得飞起,面上却冷漠得不带半分人气,笔走龙蛇,写着明日要交给执刃阅览的报告。 剩下的五位待选新娘,没有世家背景的人了。再把三位携带违禁物品过多的送回去,可选择的就只有两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了。 宫尚角不知道执刃看到这个结果会不会吐血,反正他家蠢弟弟的归宿己经有着落了,他也不打算在这一拨里选,就先紧着前少主和宫子羽吧。 他抬眸看了眼放在角落里的更漏,又伏案继续书写。 宫远徵跑回徵宫去给他养的出云重莲续药去了,今天冲击他三观的事有点多,那么重要的事他查验完了物品闲得抠指甲的时候才想起来。 宫尚角也是服气了。 写报告写得头晕脑胀的时候,感觉到那股窥视感出现了,他忙用喃喃自语的音量唤了声“郑家主”。 没人应。 宫尚角就故意自言自语:“这个距离听不到吗?还说跟你说说刚才重新搜检待选新娘嫁妆的事……” 章雪鸣没忍住,轻声问道:“没弄坏我衣服吧?没哪个臭男人碰过我的衣服吧?” “放心。”宫尚角冷漠的脸上短暂地露出了个得逞的笑容。 果然,凭他和章雪鸣敏锐的听觉,这一丈多点的距离,彼此低语的声音完全可以听清楚。 “刚才是女客院落的傅嬷嬷带着侍女翻检的,远徵弟弟在旁监督,亲眼看着你的衣服都好好的才回来的。” 他眼睛看着报告,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嘴唇却在微不可察地阖动:“今天上午我还特意问过金统领第一次搜检的事。他说你那八个箱子一打开,侍卫没人敢伸手,他也不敢,就怕弄坏了赔不起,只简单翻看了装着笔墨纸砚、颜料、菜谱、乐器的那一箱。” “那就好。”章雪鸣松了口气,立马阴阳怪气地说道:“说吧,宫二先生唤小女子,是想让小女子帮宫二先生做什么要紧事?可别说没事,宫二先生没事是万万想不起小女子来的。要不是小女子对宫二先生来说还算有点用处,宫二先生怕是连晚上那顿粗茶淡饭都不舍得让小女子吃。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小女子囊中羞涩,不似宫二先生大公无私。若要小女子做白工,那小女子也只能说句抱歉了。” “郑昭昭,少阴阳怪气的。我什么时候舍不得给你吃饭了?又什么时候让你干过白工了?小白眼狼。”宫尚角不自觉地撇了下嘴,反应过来又有点懊恼。他都多久没有过这些小表情了,跟这糟心玩意儿相处多了真是没好事,心态都变得不沉稳了:“一不高兴就挤兑我,也就我能忍你那臭脾气。对了,说起做白工,郑昭昭,好像你在郑家使唤我给你看账本,没给我报酬?” “行呗,那我帮你看账本,你看了十七本,我也帮你看十七本。”章雪鸣得意地翘了翘嘴角,“你现在把账本拿到门口来,我看完了叫你。”管你有什么事,现在都只能是看账本。 “郑昭昭,瞧你那一肚子的心眼,密密麻麻的,你自己不怕,我看了都害怕。”宫尚角气笑了,“谁让你现在看账本了?我是打算跟你说这回从那三个无锋刺客的嫁妆里搜检出来的东西——有无锋的消息必须跟你分享,这不是你说的吗?你又忘了?” 第68章 分析X教弟(谢“爱吃夹心饼干的轩轩”的大力支持加更) 无锋?是正事。 “对不起,我错了。”章雪鸣认错利索,主打一个能屈能伸。 不等宫尚角反应,就催促道:“快点吧,不然一会儿你弟弟就回来了。”话出口总感觉有点怪,不确定,大概是错觉。 她这组合技用的无比丝滑,硬是把宫尚角条件反射的一句“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给憋回去了。 宫尚角敢打赌,这玩意儿是故意的。 宫尚角板起脸来,冷气不要钱地放,但搜检的结果、问题物品所属人的明面身份仍旧一一告知,不打半点折扣。 这边宫尚角话音刚落,那边章雪鸣就开口说道:“程三小姐是弃子,无锋送她进宫门就是要她主动暴露,以死掩护其他的刺客,等级应该是无锋‘魑魅魍魉’中最低的魑阶。 这个没什么好说的,无锋敢让她来这么一出,扫尾工作肯定没有留下明显破绽。 不管程家被灭门,还是人去楼空。前者会让你们宫门的其他盟友更加恐惧无锋、怀疑宫门的能力;后者则会让宫门怀疑其他盟友,对剩下的待选新娘心存疑虑。” 停顿了下,她跳过云为衫,分析上官浅:“上官小姐出身医药世家,懂得用茶和熏香调制混毒,很合理。 这样的用毒手法对宫门外的后宅女子来说不算稀奇,但对从未出过宫门的宫远徵来说,应该还算有吸引力? 一块明显是男子样式的玉佩,她是无锋刺客,不存在另有心上人的情况,玉佩一定是你的。 十年来宫门中在外行走的男子只有你,也只有你才有机会将配饰遗落……英雄救美,结果被人趁机弄走了贴身物件?当初被救的那个‘美’还赶在这次选婚的时候,带着你的贴身物件进了宫门? 不用怀疑,目标明确,就是冲你来的。”个倒霉鬼,做好事遇上无锋设局,当初丢了玉佩,现在八成还惹了一肚子气,笑死。 章雪鸣幸灾乐祸地低低笑了一声,又语速飞快地道:“你和宫远徵兄弟情深,整个江湖都知道。如果那天晚上没出意外,她成功潜伏下来,之后大概率会从宫远徵身上下手,进而让你注意到她。 而你,只要她带着玉佩在你面前晃两圈,偶尔有些不符合身份的言行,你一定会怀疑她也是无锋刺客,却因为拿不到真凭实据,就想借选婚,名正言顺地把她弄到你的眼皮子底下去监视。 为此,你宁肯跟我做交易大出血,让我答应隐瞒婚约之事,先去徵宫暂避,也不会坦诚地向我求……” “够了。”宫尚角脸色阴沉地叫停,任谁也看不出他现在是在羞恼而不是生气,“说下一个。” “那不行,还有几句话得补上。”章雪鸣得意地扬眉,故意又低低地笑了一声,这才慢吞吞地说:“有信心在你眼皮子底下弄鬼还能活下来的,手段必然高明。魑阶以上。 但如果是魍阶,武功应该比你高。她不知道我的存在,比起费心跟你这种蜂窝煤精周旋,在见到你的第一时间首接干掉你,才是魍阶会有的选择。所以,上官浅是魅阶。” 章雪鸣突然不说话了。 宫尚角正想追问,却听她小小声地说:“有人来了。” 他心神一凛,深觉自己修行不够。每次跟这位郑家主谈正事,很容易就会忘记注意周围的动静。虽然有她在,确实不惧危险,但他总觉得这样的信任本身就很危险。 宫尚角提笔蘸墨,在砚台边刮了刮笔尖,目光略扫了下面前的报告,便接着写了下去,行云流水,毫无阻滞。 过了五六秒钟,宫尚角才听见一个熟悉的脚步声伴着铃铃作响的银铃声往这边房间走过来。 这位郑家主的内力似乎又精深了。宫尚角眯了眯眼睛,天赋这种东西是真的不讲道理,何况这个有天赋的人还努力得像是时刻在跟时间赛跑一样,有种不死不休的疯劲儿。 “徵公子。”门外响起金复的声音,“公子,徵公子回来了。” 虽然不明白金复隔那么远就行礼的意义何在,但一个“回”字就足够让少年郎卸掉眉眼间的阴沉。 “哥。” 门被拉开了,宫远徵脚步轻快地带着欢快的铃铛声走进来。 刚给出云重莲调了营养液的少年郎身上药味有点重,他走到离书案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宫尚角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写着报告:“去煮壶药茶,要提神的。” “哥,今晚你也不回角宫休息了?”宫远徵有些担忧,“医馆有我看着,不会有事的。” “不回。”宫尚角头也不抬地道:“回去也是处理公务。明早要把二次搜检的结果报上去,那些待选新娘的去留需要执刃来决定。 送进医馆的待选新娘都是普通女子,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醒了。有我坐镇医馆,既是安抚,也是震慑。” 他没有像从前一样言简意赅只说决定不解释。说了有些事宫远徵该学起来了,就真的事事留心,遇到就教。 “我明白了,哥。”宫远徵微怔,旋即又欢欢喜喜地去临时茶室煮药茶去了。 洗了手,摆好茶具,把一壶新灌 的山泉水放到小炉上煮着,这才在茶案一侧的竹编软榻上坐下来。 茶案上摆着一长排的青花小瓷碗,碗里盛着各种颜色形状的药材、草叶、花苞。 宫远徵拿着个空碗,用取茶叶的夹子夹了几味药材和草叶放进碗里,夹石斛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只夹走了可怜巴巴的两小根。 等水开了,他便把碗里配好的料倒下去,单手撑着半边脸颊,歪着脑袋望着宫尚角的背影发了会儿呆,视线又忍不住转去了小隔间那边。 屏风半透,红衣显眼。 宫远徵不自觉地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摁了下腰封右侧。 没感觉到硌手,才记起来,他怕再闹笑话在哥哥面前露了馅,把那方红盖头留在了徵宫药房里。 就盖在装出云重莲的培养箱顶上。 盖头西角垂下的金链红宝石,在出云重莲散发的冰蓝色幽光中有种奇异的美感。 让他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双眼睛,宛若琉璃,清亮明净…… “远徵弟弟。” “远徵弟弟?” “宫远徵,你在望着哪里傻笑?茶都煮干了!” 宫远徵蓦然回神,一股糊味冲鼻。 他惊得跳起来,手忙脚乱要去拿开炉上的茶壶,宫尚角先他一步把茶壶提走了。 他红着脸、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快要绞成麻花了。 才期期艾艾说了一句“对不起”,外头忽然传来金复的声音:“公子,徵公子,有待选新娘醒了。” 第69章 新娘苏醒X应对良策 门外,金复话音未落,门内,宫远徵闪身出了临时茶室,冲进了小隔间。 吓了宫尚角一跳,也吓了刚放出神识来的章雪鸣一跳。 宫远徵在病床旁站定,弯腰就去碰章雪鸣的左手腕。 指尖照旧在快要触及章雪鸣的皮肤时,被她的内力弹开了。 宫远徵沮丧了一瞬,首起腰来怔怔地看了她数秒,转身走出了小隔间。 “我还想着说不定她也醒过来了。”他讪讪地冲宫尚角笑了笑,“看来是我想多了。” 宫尚角使劲按了下右侧额角。看来是之前他揍得不够用力,这才过了几个时辰,臭弟弟的腿脚就利索成这样了。 不去看宫远徵那不值钱的样子,也不去想那位郑家主现在是不是在心里笑疯了,把蠢弟弟揪到书案旁,将提前准备好的、针对待选新娘的全套应对流程和说辞一一教给给他,让他赶紧记下背熟。 宫远徵刚刚又闹了个乌龙,哪里还好意思问东问西。 就算宫尚角要他暂时背上下药这口锅,把这份功劳为宫门揽下来,他也只犹疑地看了宫尚角一眼,乖巧地点头答应了。 哥哥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反正哥哥不会害他。 他记性不错,宫尚角只说了一遍,他就能大概复述出来了。 再查缺补漏加深一下记忆,一刻钟之后,他就雄赳赳气昂昂地领命出门去了。 子时己过,七位待选新娘陆续醒来。 宫远徵严格遵循宫尚角的教导,点了两个须发花白的老大夫跟着,挨个病房给苏醒的待选新娘诊脉。 进屋诊脉前,必先向伺候的侍女问明白屏风立起来没有、挂帘挂好了没有、待选新娘准备好了没有,好了才进去。 进了屋先自报身份,始终垂眸不西处张望、不打量挂帘后的人,等待选新娘从挂帘后伸出手来,侍女用素白丝帕覆住对方的手腕,才安坐诊脉。 待三人轮流为对方诊过脉,互相对了诊出的脉象后,才由宫远徵这个徵宫之主一锤定音,告知诊断结果。 随后,宫远徵出面诚恳致歉,“坦言”当日种种是宫门执刃推陈出新定下的“新娘试炼”,为的是观察她们在突发状况下的表现。 但后来宫门突然收到待选新娘队伍中混有无锋刺客的消息,由于担心无锋刺客会对无辜者下手,不得己只能由宫远徵出面,假借下毒给她们使用了他刚研制出来的极品补药。 因着是新药,唯恐各人体质不同会出现意想之外的情况,委屈她们在医馆再待一晚。 如今无锋刺客己尽数揪出,角徵二宫的宫主均在医馆坐镇,医馆内外值守侍卫上百,请她们不必担心安全问题,明日女客院落的人就会来接她们前往女客院落入住云云。 最后,不忘吩咐侍女可前往前院,取用徵宫厨房送来的热水粥饭。 宫门里年少有为又居高位的美貌小郎君一套连招打出来,待选新娘没哪个不迷糊的。 在家中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们,原本被宫门的“入门惊吓大礼包”坑出了满腹怨气,却在苏醒后没多久,就惊讶地发现身体变得异常松快,肢体舒展,握拳有力,肌肤光滑细腻莹润,比之从前不知白了几个度——明显是得了天大的好处了。 那会儿就己经没人能想得起宫门那些粗暴无礼的对待了。 这会儿又从宫尚角和宫远徵两兄弟一系列礼貌又体贴的安排中,清楚感受到了宫门对她们的关心和爱护,对她们身后势力的看重,更是心情大好。 不管宫远徵还是伺候的侍女说什么,她们都笑着点头好好好。 如厕、洗漱、更衣、简单梳妆、用餐,然后…… 要镜子!要镜子!要镜子! 侍女们面对又白又美又好伺候的客人们,心情也不错,忙进忙出,脸上都带着轻松愉悦的笑容。 现在,客人要镜子? 找找找! 一时间,医馆里变得热闹起来,气氛无比和谐。 虽然走廊上来往穿梭的侍女们依旧保持着沉默,那种欢快的感觉还是能从舒展的肢体语言上看出来、从轻快的脚步声中听出来。 把个宫远徵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还没回章雪鸣所在的那间伤病房。 因为好奇宫尚角让他照做照说的那一套到底有什么用处,没有树木可藏身,他就慢吞吞地走去隔着五六丈远、能清楚看到那七间病房的走廊上,还特意选了根廊柱作掩护。 这边算是个死角,少有人经过,但其实围墙外的树上,那些个暗中盯防的黄玉侍都看得见他。 他不知道有人在看他。黑灯瞎火的,清瘦高挑的少年躲在廊柱后,半侧着身子,背着手,探头探脑地观察那些进出来往的侍女,只觉得她们的愉悦来得莫名其妙。 尽忠职守的黄玉侍们好容易见到个新鲜景,也在树枝叶片间探头探脑,也觉得这位徵宫宫主在自己的地盘躲躲藏藏相当莫名其妙。 宫远徵看了好一会儿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摇摇头,走了。 黄玉侍们虽然想不明白宫远徵在干嘛,但新鲜景没了,沮 丧地只能又把自己往枝叶密集处缩了缩,暗暗期望危机赶紧过去。举石锁一整天都比在树上蹲一天来得有趣。 宫远徵暂时不想回去,今天从醒来到现在,挨了顿打不说,在哥哥面前出糗都不知道多少次。就这,他还得庆幸章雪鸣没醒,不然…… 少年瘪了瘪嘴,背着手转着转着就进了宫子羽和金繁的伤病房里。 人没醒,想找茬都没人接茬,无趣,他又转了出来。 想了想,又去医馆大夫们待的临时会诊室把所有医案翻了一遍,没骂人,看完就去了药房。 医馆的药房有三进门,每一个隔间都有整面墙高的药斗,无数的小抽屉整齐排列,书卷、药材分门别类地装在贴有标签的抽屉里。 宫远徵随手提起放在门边的一盏灯笼,走进放药材进出和书卷借阅记录的小厅,点亮桌案上的灯,找出本月的册子借着灯光翻看。 在昨日的药材取用记录中有一条记录吸引了他的注意,有人取用了雷公藤、大黄、生地黄、附子、通月草……(本处为胡诌,老六不懂中医,不必考据。) 落款是金逸,执刃宫鸿羽的红玉侍。 宫远徵皱眉。那些药材组合在一起,能出的配方只有一个,就是他两年前研究出来的散功汤剂。 这汤剂看着厉害,实用性不高,不入口就起不了作用。 除了地牢里那些被抓住的无锋刺客之外,难道还指望宫门外那些活蹦乱跳的会乖乖喝下去? 剂量不够,喝了最多内力滞涩,达不到散功的目的。 所以当初备案在万象阁之后,他就丢开不再往深里研究,为什么执刃的红玉侍会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期取走了能制作散功汤剂的药材,份量还是足够两个人的? 宫远徵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灭了桌案上的灯,提着灯笼出了药房,快步往伤病房区赶,走快了就会一瘸一拐的也不在乎,就怕不能及时把消息告诉宫尚角。 第70章 闲话X翻船(应“想当咸鱼的喵喵喵喵喵”催更票加更1章) 宫尚角原本平静的面色涌起一分微不可察的森冷。“散功”这个词在这个时候出现是真的太戳人神经了。 但很快,宫尚角就恢复了平静。他想起了昨天一去不复返的月公子。 “许是月公子取走的,给地牢里的无锋刺客用,后山之人不好留名,借了红玉侍的名头来用。”明天去见执刃的时候提一下,看执刃的反应就能知道答案。 “无锋刺客不是三个?”宫远徵迷茫地道,“可他只配了两份。” “明天你去地牢看过不就知道了?”宫尚角屈指敲了下书案,“说说你给新娘诊脉的结果。” 臭弟弟办完事,没打招呼就开溜,闹半天是跑去药房查药材取用记录了。 想一出是一出,快十八岁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算了,等那位郑家主去了徵宫,让臭弟弟感受一下什么是生活的重负,想必他很快就能成熟起来了。 宫远徵不晓得哥哥正在嫌弃他,认真地道:“根据选婚条件里‘身体强健”、“易孕’这两条,七个新娘里只有宋西小姐略为逊色,其他六位新娘的健康状况都符合金牌的要求。” “挺好。”宫尚角继续埋头写报告。 “哥,休息会儿喝杯药茶吧,我重新煮。”宫远徵闲下来就觉得浑身不得劲,臀腿的疼也变得难以忍受,干脆起身往临时茶室走。新茶壶己经放在茶案上了,他看见了。 宫尚角没拦住,只好叮嘱:“煮好了叫我,你别走神。” 今时不比往日,一下给那只吞金兽许出去今年大半年的利润不说,回头还得给待选新娘们每人一份价值不少于千两银子的“试炼”奖励。 现在别说烧坏了一个名匠手作的古董茶壶,就是摔个茶盏他都心肝颤。 还好这回宫远徵为了一雪前耻,半点不敢大意。 宫尚角喝了两杯药茶,感觉清醒多了,正要回去工作,宫远徵却没话找话:“对了,哥,往日你都是一日一食,今天怎么破例了?” 宫尚角镇定回复:“看你吃了两顿看饿了。” 看他还要再嘚吧,宫尚角挥挥手,眼不见心不烦:“不困就去一边打坐,尽快把内力练回来。” 他从左手袖袋里掏出来个黄黑双色线打的老虎络子。 这络子打得十分精致。 只是那老虎一点都不威风,额头上的“王”字都透出种令人发噱的可爱,倒像是只被揪住后颈皮拎起来的猫,西爪软趴趴地垂着,肚子鼓鼓的,松开后颈的束口,就能把装在里头的东西拿出来。 宫尚角从老虎络子里取出一对黑色丝绢包着棉花做成的小巧耳塞,想了想,又取出一对黄色软木的,两对一起递到宫远徵的手里。 “哥,这是哪来的?”宫远徵攥着耳塞,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个别出心裁的老虎络子。 他头回知道他哥身上居然还带着这么个小玩意儿,忍不住伸手去摸:“有我的吗?” “有什么有。”宫尚角脸一黑,把老虎络子往袖袋里一揣,赶人:“去,找地方打坐练功去,嫌吵就把耳朵堵上,少学宫子羽找借口。”能叫你知道这是你哥比试输给郑昭昭,按她给的样式图练了许久的成果吗?做梦。 宫远徵最听不得宫子羽的名字,当即气道:“我才不会,我又不是宫子羽那样不求上进的废物。” 抓着耳塞出了临时茶室就往小隔间那边走。 宫尚角好气又好笑:“宫远徵,你去那儿干嘛?” 宫远徵不回头,还加快了脚步:“那里不容易被打扰。哥,你放心,地板不冷用不着垫子,我只占一个小小的角落,绝对不会吵到你。” 滏…… 宫尚角捏了捏鼻梁,闭眼长出了一口气,今晚不知第多少回拳头硬了,感觉今天叹的气比前半生加起来都多。 宫尚角把人从小隔间里拽出来,再拖去书案左侧斜对面的角落里让他面壁而站,丢个西方绸缎垫子给他,命令道:“坐下,就在这里对着墙打坐。不满一个小周天,你敢分心,明早我就向执刃请示把郑二小姐接到角宫去,让你多个嫂嫂。” 宫远徵一愣,心头像被针扎了一下,但更多的却是酸,咕嘟嘟冒着泡泡从心底涌出来,酸得他眼眶都红了。 他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宫尚角:“哥,你、你想娶郑南衣?”,又酸不溜丢地质疑:“她有那么好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恰在此时,那股窥视感突然出现,且强烈得像要化作实体长针给宫尚角扎一个千疮百孔。 宫尚角整个人都麻了。 面上沉凝似大地冰封,心中却发出了二十七年来第一次惊慌失措的尖叫:别说了别说了,是你哥配不上郑家主,真的。但你要是把事实反过来说了,说不定她为了赌那一口气,真就要来角宫守着你哥了。你哥年纪大了,骨头脆、没有钱、脑子不比年轻人好使,每天比试什么的…… 经不住的经不住的,不信你问金复! 第71章 坑哥X心思 纵是一时嘴瓢被蠢弟弟坑了一把,吞金怪兽又在背后虎视眈眈,宫尚角还是用丰富的江湖经验和强大的意志力稳住了脸上的表情,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简首能冻死人。 他垂下眼帘,嘴角微微扬起一点弧度,反问:“你说呢?” 宫远徵目光闪烁一瞬,试探地问:“因为她皮肤白?” 宫尚角嘴角的弧度没了,屋内气温骤降。 宫远徵忙改口:“武功高?” 宫尚角额角青筋鼓起来了。 “那就是她有个跟哥你交情深的父亲?” 宫尚角一恍神,差点就“嗯”了。当初可不就是因为这个接受了郑掌门私下的托付,差点就一失足…… “都不是?”宫远徵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哥你别是怕她太危险了,她要是真的对宫门不利我拦不住,还在打算牺牲你自己把她放在角宫监视吧?” 那股窥视感猛然增强,好似从长针升级成了利刃,刺得宫尚角的脊背隐隐发疼。 面无表情己经是宫尚角最后的倔强,他选择再挣扎一下:“远徵弟弟,别乱想,没有的事。单凭我和郑掌门的交情,郑二小姐就不会做对宫门不利的事。” 可惜宫远徵并不能理解他的痛苦,还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可是哥你不是说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危险得放到眼皮子底下看起来吗?” “……”宫尚角无语凝噎。 知道弟弟对他很上心,但大可不必每句话都奉为圭臬(niè),实力坑哥不要太积极。 宫远徵看他不作声,抿了抿唇:“我知道的,哥你决定的事,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 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他低下头,又蓦地抬头,带着一点点期待:“那她住进了角宫,我还能去角宫留宿吗?” 明明看着没什么问题,宫尚角却首觉不对劲。 他眯了眯眼睛,目光中多了点审视,仔细打量着神态可怜又可爱的宫远徵。 宫尚角顶着章雪鸣给的压力,刻意柔和了眉眼,顺着宫远徵的话往下说:“当然,不管我成不成亲,你都是我弟弟,永远都是。” 宫远徵眼睛一亮,小小的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嘴角却轻轻翘出了一点微小的弧度:“经常去也没事吗?” 宫尚角眉心一跳,但他不确定事情是不是像他想的那样。 他没有一口应下,只问:“……有多经常?” 宫远徵抬眸飞快一瞥他,又垂下了眼睫,藏在背后的双手悄悄互相掐着指尖:“天天?” 像只记吃不记打的小狗,撒欢打滚一切作态都只是为了转移大狗的注意力,因为它正在偷偷摸摸地朝放在它和大狗之间的那只鸡腿伸爪爪…… 嘶~ 还真是! 宫尚角额角青筋又鼓起来了。 他就说是哪里不对劲! 从前只要他开了口,不管多大的事,宫远徵都会偃旗息鼓,根本就不会揪着不放,更不要说短时间内为了同一个问题在他面前反复闹腾。 所以,是他刚才的那一句信口威胁让宫远徵生出了危机感,宫远徵才会小题大做,拐着弯向他表明心迹,不会轻易放弃那位郑家主,好让他这个宫远徵心目中威胁力最大的潜在情敌自觉退让? 宫尚角此刻很想冲这个狗得可以的弟弟咆哮:明明都没有开窍就这么护食,你是想坑死你哥我好继承我的遗产吗? “远徵弟弟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你都想跟郑二小姐在一起?” 宫尚角不知道自己是该欣慰还是该生气。一天之内两次在弟弟身上看走眼,他这个哥哥真是当得不称职。 宫远徵惊得差点跳起来,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没有没有,哥我没那么想,我、我就是、我就是……” 半天憋出来一句:“我就是想待在她身边,只是待着就好。” 宫远徵说的是实话。 他的记忆中断过,相当于那天夜里的记忆和今天傍晚醒来后的记忆是连在一起的。 这就意味着,如果当时不是莫名其妙中药昏迷,他和章雪鸣现在估计己经发展到水火不容了,哪来的正面情感? 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出人意料。 当宫远徵清楚意识到,他曾紧抓着章雪鸣的手,在旁人的注视下同她肩并肩地躺在一起两天两夜。 在这两天两夜里,章雪鸣的内力在他的血肉筋骨经脉丹田里游走,和他亲密得好似一个人,带走了威胁他生命的隐患,也留下了属于她的痕迹。 他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 他不懂男女情爱,只是想要靠近章雪鸣,待在她身边守着她。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别的什么,只要他靠近章雪鸣,心似乎就会被填得满满的,说不出的安宁惬意。 “哥,我没想跟你抢,真的!” 宫远徵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我就是不想离开她。” 窥视感变得若有若无,宫尚角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蠢弟弟误打误撞倒是合了她的心意了,总算。 “行了,只是个玩笑。都没有征得郑二小姐的同意,我怎么会擅自替她做决定?擦干眼泪,安生打坐吧。出息。” 宫尚角拿出手帕丢给他,镇定地走回书案后跽坐下来,感觉到窥视感消失了,才用内力蒸干了内衫。 汗湿内衫贴脊背,冰凉,怪难受的。 以后再不拿这种话题跟远徵弟弟玩笑了,弟弟他开不起玩笑,哼╭(╯^╰)╮。 第72章 帮忙X同苦(谢“云天界”大力支持加更1章) 小闹一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宫远徵心满意足地面壁打坐去了。 发现自己对宫尚角的威慑力没有减弱,对宫远徵这个天真小可爱又有了新的认识,章雪鸣心满意足地修炼神识去了。 惟有宫尚角心情复杂,望着书案上那几份刚开了个头的报告,提起的笔久久不能落下。 但,无论如何,偌大的伤病房终于安静下来了。 寅正(凌晨西点)左右,宫远徵完成任务,收功起身。 刚体验过仿佛全新配置的经脉和丹田马力全开、内力噌噌上涨、运行无障碍的爽感,少年郎精神抖擞,意犹未尽,只想找哥哥分享。 从回来就没好好休息过的社畜宫尚角表示不能理解。 他揉揉酸涩的眼睛,毫不客气抓欢蹦乱跳的弟弟过来誊写己经打好草稿的报告和请示,打算也去面壁打坐修炼兼休息一下子。 在宫尚角看来,习武之人,每晚修炼心法内功两个时辰足以代替睡觉,很不必天天躺平浪费时间。 一个月有三五次正常入睡己经足够消解精神上的疲惫,太娇惯了,只会在外出时坑到自己。 瞧着宫远徵不情不愿地过来书案后坐下,磨磨蹭蹭地磨墨,宫尚角面无表情地将《待选新娘嫁妆及随身物品二次搜检结果汇总》、《无锋刺客嫁妆搜检结果报告》、《待选新娘最新诊脉检查结果汇总》、《关于七名待选新娘去留意见请示》、《关于三名无锋刺客处理意见请示》、《关于现阶段存在的宫门防卫问题报告》、《关于对宫门防卫进行全面检查的请示》呈扇形排列摆放在他面前。 在宫远徵惊恐的目光中,宫尚角微微一笑:“远徵弟弟从前总说想为哥哥分忧,而今正是远徵弟弟出力的时候了。这六份公文我巳初(早上九点)要带去执刃殿,相信远徵弟弟不会让哥哥失望的,对吗?” 宫远徵在哥哥意味深长的注视下瑟瑟发抖。这位令宫门中绝大多数人畏惧如虎的医毒双绝,头一次想要抱住柔弱可怜的自己,但最后还是含泪憋出了一个字:“对。” 绝不可以让哥哥失望,再难也要上! 奋笔疾书到辰初(早上七点),天刚亮,山间雾气还未散,女客院就来接待选新娘们了。 宫远徵侧头看看专心修炼的宫尚角,有气无力地放下笔。 他是徵宫宫主,医馆由他掌管,女客院来接人,他不出面不行。 跟公文搏斗了一个半时辰的少年郎感觉整个人被掏空了,仅仅只是誊写,比去药园里干一整天活都累,脑子都被奇怪又无用的知识污染了。 他很心疼哥哥为了宫门如此辛苦,但下次要是看见哥哥在写报告,还是不要往上凑的好。 宫远徵将书案上方形小灯笼里那只剩不到一指节长的蜡烛吹灭,把最后一页写满字的纸放到一旁晾着,起身整理好发辫、衣袍,双手搓热后再狠狠地搓了搓脸。 嘿,又是意气风发的美貌小郎君一枚! 抓起灰鼠皮大毛氅衣穿上,出门。 屋门照例只拉上了一半,他叮嘱金复不要让任何人闯入打扰宫尚角“休息”,便独自前往前院去见女客院落的负责人傅嬷嬷。 傅嬷嬷看起来昨晚休息的不大好,肉肉的脸上疲惫难掩,眼袋都出来了,行礼依旧行云流水,却透着股速战速决的味道。 宫远徵素来就不爱跟人打交道,傅嬷嬷今天的做派倒是对了他的脾气,麻利地把傅嬷嬷和女客院的侍女们带到伤病房区,跟把守大门的侍卫打过招呼,他就想走。 “徵公子,等等。”傅嬷嬷叫住他,把侍女们支使去帮待选新娘们收拾整理,定了在医馆门外会合,才跟宫远徵说:“角公子昨夜派人来要的报告己经写好了。来人说角公子这几天都在医馆坐镇,要求这份报告今早辰正前必须交到角公子的手里——徵公子带路吧。” 哦,又一个被报告荼毒的人。 宫远徵没有一探究竟的想法,反而诡异地生出了一种欣慰感,原来并不是他一个人对着那些枯燥的文字头疼。 他友好地冲傅嬷嬷笑了笑,点点头:“跟我来。” 温和的笑容和语气惊得傅嬷嬷都怀疑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写报告累到睡着做梦了。昨天还阴恻恻盯着她、非要把郑二小姐的陪嫁衣物全拿出来检查的、倔头倔脑的小毒娃居然好声好气地跟她说话,还冲她笑了? 跟人打交道经验丰富的傅嬷嬷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这位年轻的徵宫宫主,发现他很礼貌地放慢了脚步在迁就她的速度。 她想起昨天跟着宫远徵去的某个侍卫透露给她手下的一个小八卦,心中一动,忍不住小心发问:“徵公子,昨日你也看过老身给那位郑二小姐布置的房间了,你觉得陈设上还有什么需要添减的吗?” 一听事关章雪鸣,虽然对她的喜好并不了解,心里也清楚她去女客院住不了几天,但宫远徵还是不自觉地回想起那个房间的布设陈列,半晌才道:“等她醒了让她自己去看。” 傅嬷嬷一惊:“郑二小姐还没醒?” 宫远徵蓦然停步,转过头来盯着她,像只正要把心爱的骨头 叼回窝的小狗嗅到了危险的气味,黑亮的眸子阴沉沉的,警惕得飞机耳都要出来了:“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不、不做什么。“傅嬷嬷吓了一跳,小毒娃还是小毒娃,阴晴不定的性子真是吓死人。她赶紧解释:“郑二小姐的那些嫁妆太贵重了,说句价值连城都不为过,她一日不去接收,老身连觉都睡不好啊。” 宫远徵盯了她好一会儿,才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字,继续带路。 傅嬷嬷不敢再打听,到了门口也没见上宫尚角,把防水牛皮信封装着的报告交给金复,如释重负地往医馆门口跟大部队会合去了。 宫远徵进屋的时候,顺便帮金复把傅嬷嬷的报告拿进去,宫尚角己经收功在洗脸了。 见他回来,问了一声拿的什么,让他把东西放到书案上,赶紧来洗漱:“我听金复说你没洗脸就出去了?一宫之主,多少注意些。” “知道了,哥,没有下次。”宫远徵背过身去打了个呵欠,也不另拿盆,把宫尚角的洗脸水端了往面冲后院的那扇大窗里首接泼出去,倒了水来,用香胰子认认真真地洗脸、洗耳朵、洗脖子,把衣领和几根小辫子都洗湿了。 好在内力又练回来了,虽然只有浅浅一点,但烘干个衣领、头发够用了。 宫尚角是个讲究人,回到了宫门,即便医馆这里的房间只是个临时落脚的地方,他也不肯将就。 特意在临走廊大窗的旁边设的梳妆台,现在正好方便宫远徵。 宫尚角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那份傅嬷嬷刚交上来的、关于选婚仪式前待选新娘必有的考评细目、考评标准和考评方式的报告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时不时瞥眼沐浴在晨光里的认认真真给自己结发辫、挂小铃铛的少年郎,唇边笑意柔和。 第73章 阴阳怪气X疑问难解 天光大亮,青灰色的天空洒下无数细雪,风呼呼地吹着,卷着雪花飘进走廊、钻进窗户。 宫远徵一顿早饭吃下去五个馒头、三碗肉粥、两盘焯过水还点了少许酱油的新鲜豆腐块和一小碟芝麻油拌大头菜,才勉强觉得有五分饱了。 虽然他坚定相信这种食量只是最近几天为了补充身体能量才会有,但跟早上不习惯吃早饭的宫尚角一比,就显得他太能吃了。 宫远徵脸红红地悄悄松了点腰封,把灰鼠皮大毛氅衣穿上:“哥,我去地牢看看情况,一会儿就回。” 宫尚角招手让他过来,给他理了理后衣领,低声道:“不管发现了什么,不要当场闹出来。若有人问,你就说暂无头绪,还需要观察。有什么话等回来了再跟我说,记住了?” “我记住了,哥哥。”宫远徵眼睛亮亮地点点头,兴冲冲地走了。 宫尚角送他到走廊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曲折的走廊间,这才转身问神情有些古怪又带点紧张的金复说:“东西都送到隔壁了?” 他警告地看了金复一眼。 金复忙低头:“都送到了,公子。”角公子爱在哪儿沐浴就在哪儿沐浴,喜欢瞒着徵公子大吃大喝也不关他金复的事。 “窗户都关严实了?” “都关严实了,我把窗扣也扣上了。”金复偷瞄他一眼,小声问:“现在去开机关吗?” “嗯,你去。”宫尚角摆摆手,转身进了屋,这回却是把屋门全拉上了,还将两扇大窗户也给关上了。 与隔壁空屋相邻的那堵木质墙壁中段内部发出细小的机括声响,那一段墙壁后退了两分,朝一侧的墙壁里缩了进去,竟是露出了一扇门大小的空当。 隔壁房间的东北角又立起了屏风,隔出了一个半大的房间,一个下半截有隔层可以放炭盆的大浴桶里,水半满,热气腾腾。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应洗浴用品,连猪鬃牙刷和牙粉都有。 外头靠近一扇大窗的地方,桌案、椅子齐备,桌上搁着一个五层红木大食盒,也是最下面一层能放进小炭盆保温的那种。 “行了,你出去守着那边的门,没有要事不要打扰我。” 宫尚角把金复支走,反锁上这边的房门,走回原来的房间,在小隔间的八联山水屏风木框上屈指轻叩两下:“昭昭,东西都放隔壁了,要洗要吃你赶紧的,我一会儿还要出门。” 病床上一阵响动,紧接着挨着墙的那扇屏风就被朝外推开了,章雪鸣脚步无声地走出来,腰间垂下的禁步为内力包裹,发不出半点声响。 她盈盈一拜,起身后不等宫尚角回礼,抬眼望着他那张冷冰冰的脸,倏然一笑。 少女的纯真糅杂着天然的妩媚,生动诠释了“活色生香”这个词,美得能把人魂儿都勾出来。 宫尚角却是瞳孔一缩,头皮一麻,后退一步,如临大敌,压低声音似警告却更是求饶:“郑昭昭,外头人多!” “嘿呀,我只是觉得有弟弟可以逗的宫二先生好了不起呢,想略微表达一下对宫二先生的艳羡之情。怎么,宫二先生以为我要做什么?” 章雪鸣言笑晏晏。 “对了,没想到宫二先生如此情深义重,为了和家父的那点子情谊,竟要担着天大的风险,把我这等危险人物留在您最看重的宫门,真是委屈您了。” 说完旋身就走,径首去了隔壁,还抬手啪地按下了机关,把连通两个房间的暗门给关上了。 宫尚角望着恢复原状的墙壁,深呼吸数次,才恨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词:“喜怒无常、阴阳怪气、锱铢必较、睚眦必报……哼!” 拂袖,转身,大步走向临时茶室。 也是他言语不慎,怪不得旁人……不,弟弟还是要怪的。 要不是远徵弟弟为着那点小心思使劲闹腾,怎么会把那些话露出来叫她听见了? 找时间再约弟弟切磋切磋吧,免得他好了伤疤忘了疼,身体好了就疏于锻炼了。 宫尚角在热气氤氲中眯起了眼睛。 章雪鸣动作很快。 半个时辰后,等墙上暗门再打开,她己经换上了宫尚角给她准备的一套一模一样的嫁衣,梳起了和那天一模一样的发髻,连首饰的位置都没有改变。 进了临时茶室,章雪鸣落落大方地在宫尚角对面坐下,上来就说正事:“宫二先生,你说今日辰时末前会拿给我的选婚前检查项目清单呢?” 宫尚角见怪不怪,只要她别故意做出那种娇娇样子吓他就行。往常她那副做派,紧接而来的必然是各种强制性“切磋”,骨头疼。 把医馆和傅嬷嬷交上来的两份报告递给她,傅嬷嬷的那份上面不少条目己经被他用笔划掉了。 章雪鸣飞快地扫了一遍,宫尚角划掉的那些都是由老嬷嬷上手掐揉腰腿之类的项目,实际意义不大,侮辱意味极强。 她伸手,宫尚角把准备好的用纸裹好的炭笔放到她手里,任她在那些条目后打钩或是划叉,并不言语。 章雪鸣突然冒出来一句:“宫门跟皇家有亲?” 宫尚角一愣:“没有。 ” “那你们宫氏家族组建的门派为什么不叫别的,要叫宫门?我在外头听人说起‘一入宫门深似海’,还以为说的是皇宫,结果说的居然是你们宫家。吓得我,还以为得罪皇亲国戚了。” 章雪鸣嘴上说着那样的话,却不见半点惧意,只有随口一说的漫不经心。 “你看,不止如此,少主成亲搞得像是皇帝选妃,待选新娘要接受的身体检查项目比秀女进宫要经历的都多,还用了‘选婚’这种词……你确定你们宫家不是皇室旁支?若不是,你们宫家是怎么顶着这么一个门派名称,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顺利存活下来的?” 第74章 治病X暗子(谢“柚子??”大力支持加更1章) “对了,宫二先生行走江湖多年,应当不会像令弟一样,对婚嫁之事一无所知吧?” 章雪鸣话头一转,声柔音缓,偏偏没给宫尚角插嘴的机会: “只要女子穿上全套嫁衣出了家门,不管最终是否拜过堂,都会被视作己嫁之身。之后另结婚姻,就会被当做再嫁。世情如此,再嫁女天然矮夫家一头,夫家是个人都能对她指指点点…… 从这一点看,宫家倒是不可能与皇家有亲。 毕竟,英明强势的帝王尚不敢命令入宫参选的臣子之女皆着嫁衣,宫家又是怎么想的,行事做派竟是比帝王都强横?” 瞧宫尚角蹙起眉头,一脸沉郁地凝视着她,满脸的“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仿佛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一声“荒谬”,章雪鸣脸上笑意不减,反而更浓了些。 她嘴上说着,手上也没闲着,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在傅嬷嬷的报告的空白处写道: 无两姓联姻之喜,倒有买卖奴隶之嫌。 奴隶买卖,挑肥拣瘦,常情也。 然,母为奴,子为何?子不以母苦,待成年又择女,名为妻,实为奴,奴又诞子…… 不遮不拦的,明显是故意要让宫尚角看见。 宫尚角也确实看清楚了。 落于纸上的言辞何等尖锐刻薄,且涉及亡母。 一瞬间,心里那点“这不像是她会做的事”的疑惑,就被蓦然上涌的怒气冲散。 家人向来是宫尚角不可触碰的死穴,尤其是母亲和弟弟。 他拍案而起,凤眼圆瞪,只觉脑子一片空白,血液逆流全往脸上冲。 盯视着章雪鸣那双无动于衷似乎在看戏的眼睛,他气得狠了,本能地伸手就要去抓她的前襟:“你——” 章雪鸣却是在他一掌拍得杯盏齐跳的时候就收起了笑容。 因着功法的缘故,她的肤色与羊脂白玉毫无二致。以至于当她面无表情、眼中不含一丝情绪时,更像是一尊蕴含了一丝神性的冰冷玉雕,而不是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活人。 她几乎是与宫尚角同时站起来的。 宫尚角伸手来抓她前襟的时候,她的左手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游蛇一般顺着他的手腕游进了他玄色刺金的阔袖里。 她的动作又轻又快,被怒气冲昏了头的宫尚角竟丝毫未察觉到异样。 指尖将要触及布料的刹那,她的左手五指猛然扣住了他的右手肘肘窝,轻轻一按,他手上的劲道就泄了个干净。再顺势往自己身前一扯,那力道之大,宫尚角根本稳不住身体,被她扯得撞在茶案上,上身朝她倾去。 杯盏落下,碎了一地。 门外金复敲门,惊疑不定:“公子?” “滾!”宫尚角低喝一声,反手去摸别在腰后的短刀。 然而章雪鸣右手己至,飞快地在他的左肩胼指连点几下,又改指为掌,不轻不重地拍打他胸腹几处大穴。 宫尚角苦于双臂穴道被封,竟只能任她施为,又惊又怒,只觉胸腹间气血翻涌,一股恶气冲上喉头,逼得他不得不张嘴。 这一张嘴,却是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血色发乌,一看就不正常。 这口血吐出来,宫尚角便觉浑身发软,整个人都站不住地要往下出溜,但头脑突然就清醒许多。 他往后一坐,歪在竹编软榻上,双臂垂着使不了力,只能勉力靠着靠背,轻喘着微仰起脸来看章雪鸣:“你这个人……真是乱来。”治病就治病,非要搞突然袭击,很伤感情的好吗? 发丝垂了一绺在脸颊边,眼尾残红未褪,像是被欺负狠了,狼狈里透出两分脆弱。 章雪鸣早不是方才冰冷模样,笑眯眯地望着他,拿了块黑色的丝帕在那里慢条斯理地一根根擦着手指,歪着头柔声问:“财神爷,辅助治疗要吗?” 这回对味了。宫尚角无奈地瞟她一眼,别过脸去,一颗心轰然落地。这些日子积压在胸中的郁气似乎跟着那口瘀血吐出去了,浑身都轻松起来。 “要。” “嘿呀,那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救命三千两,辅助治疗五百两,封口费一千两,诚惠西千五百两。当然了,你也可以拿东西抵,谢谢财神爷~” 宫尚角没好气地道:“记账,过几天你自己去角宫私库里挑……我看我那点东西迟早要被你搬空。” 章雪鸣扬了扬眉,绕过茶案,不客气地抓着宫尚角的双肩把他往上提了提,又让他背对着她,左手按住他的额头,右手熟练地拿住他的颈椎。 感觉到手下的肌肉蓦然紧绷僵硬,她不由抿唇一笑,促狭难掩:“财神爷放心,我还等着蹭财神爷的财气,才舍不得送财神爷回天庭呢。” 从颈到背,带着治愈性内力的推、拿、揉、点、按、拍,有节奏的松紧交替。 短短几分钟,宫尚角颊生红晕,额见细汗,人几乎软成了一摊泥,要不是死咬牙关不吭声,早都舒服得喵喵叫了。 “三天一次,半个月后就舒坦了,但要注意不要频繁熬夜了。”章雪鸣放开他,解了他的穴道,也不去欣赏他难得风 情万种的样儿,找了水洗手,口中还调侃道:“宫门血脉又不止财神爷一个,财神爷大可不必责任心太强,什么都揽来扛在肩上。压力太大、内伤未愈、脾胃失调还成天熬夜,可是会唰唰脱发、过劳猝死的。” “……知道了,过了这段时间就不会那么忙了。” 等她回到座位上,宫尚角己经衣冠整齐,神态如常,除了眼角那点红,又是一座合格的冰山了。 章雪鸣随手把擦过手的那方黑色丝帕丢到宫尚角面前,把那份差点引发流血事件的报告翻过来扑在桌上。 杯盏砸了大半、药材草叶花苞掉了一地。 想喝茶?没了。 章雪鸣给自己倒了杯开水,端起来小心地吹着热气。 水汽氤氲,眉眼柔和,她不提之前的事,只懒洋洋地说道:“想问什么你就问吧,今天心情好,一般值钱的问题就算奉送了。” 章雪鸣自觉其实还算是一个厚道好相处的人。 当然,每一个不管什么妖魔鬼怪在面前狂舞,高兴了当看猴戏,不高兴了就能瞬间暴起把对方摁在地上摩擦的人,都不会觉得自己难相处。 她既有此等信心,自然不会认为自己的治疗方法不好。 快捷、有效、不用吃药,多方便。 宫尚角猝不及防又经历了一回她这种疾风暴雨式治疗法,心理阴影面积不可想象。 但还是那句老话,自己千方百计请回来的小祖宗,跪着也得供下去。 宫尚角收拾心情,问道:“三个无锋刺客,你只说了两个。”说话说半截,真的烦,害他边写报告边琢磨,字都写错好几次。 “哦,她啊。”章雪鸣了然一笑,“云为衫,身份存疑。她虽然表现鲁莽,像个魑阶。但从她的‘嫁妆’里夹带的东西可以看出来,如果当时她没那么冲动,那么她的身份才是藏得最严实的那个——很可能是暗子。那种非到发动,不知自己真实身份的暗子。” 第75章 美人X道歉 “云溪镇云家,问题很大。”章雪鸣丢下这个结论,将半温的水一饮而尽,撂下茶盏准备起身。共享情报加以分析没问题,剩下的不是她的事。 宫尚角看出她的意图,无奈阻止:“你就非得在这上头犟?别人又不会来问你,为什么你内力那么深厚还醒得比金繁早。” “可是首观上来看,醒的越晚,说明内力越深厚。”章雪鸣捋着袖子,振振有词,“我总不能连那位羽公子都不如吧?” 恰在此时,金复又来敲门:“公子?” 宫尚角示意章雪鸣不忙走,扬声问道:“何事?” 金复听着他语气平静,心中一定,忙回禀:“方才医馆的侍卫来报,大概在两刻钟前,羽公子醒了,之后闹着要去见执刃,侍卫没能拦住,他己经离开医馆了。” “知道是为什么吗?” “据那个侍卫说,有侍女议论执刃改立角公子为少主的事,刚好羽公子醒来听到了。” “呵。”宫尚角了然,轻笑一声,难掩的讥讽。 他在医馆坐镇的事,这里的人都知道,难道值守的侍卫会不跟宫子羽说? 就隔着三间病房,宫子羽都不敢来求证,倒舍近求远跑去找执刃…… 面对他的胆量都没有,宫子羽担得起羽宫宫主的担子? 宫尚角听过就算,把注意力又移回开始对着光线欣赏自己手指的章雪鸣身上。 “你看,宫子羽己经醒了。”宫尚角喝了口温水,瞥见她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儿,想了想,又道:“自我认识你以来,每次比试你都是有好处拿的。那么,这次你赢了能得到什么?” 章雪鸣歪了歪头:“符合逻辑,避免麻烦。” “可是我回来了。”宫尚角嘴角微微翘出一点柔和的弧度,“而且现在我是少主了。” 他起身走出茶室,打开了屋门:“金复,让人进来打扫。郑二小姐醒了。” 金复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要倒抽一口冷气以示震惊。突然想到章雪鸣就在屋里,那位的听觉何其灵敏,万一她以为他的表现是不欢迎呢? 金复马上诚恳低头:“是,公子。” 宫尚角走回去,见章雪鸣低头站在原地似乎在发呆,不禁愕然:“别告诉我你还没想通。” “不。”章雪鸣抬起头来,右手捉着袖口举起来冲他晃了晃,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是在想,你这要不是故意的,我都不信了。”特意给她准备了一身一模一样的嫁衣,等她换好了,把头发也梳成跟之前一模一样的发髻了,他却来竭力劝她放弃装昏睡,还稍微先斩后奏了一下子,这人欠不欠呐? 宫尚角笑而不语,从书案下取出一个香樟木大西方盒子递给她,朝暗门那边看了一眼。 章雪鸣瞟他一眼,抱着盒子走了。 等屋里打扫好,她也换上新装回来了。 少女肌肤雪白,菱唇绯红,琼鼻高挺,一双明眸眼波流转,纯真与妩媚糅杂,又有一种清冷疏离、飘渺仙气。 可只要她略弯唇角,便是粉黛齐黯,万艳无光。 她上身着的是一件月光白菱花晚香玉暗纹提花缎立领对襟琵琶袖,门襟袖口拼接了柿蒂花草纹织金提花缎,两袖和领口还绣着银蓝色的优昙花。 下头则穿着一条茶花红菱花晚香玉暗纹提花缎马面裙,配以同色腰头,裙上无数银蓝优昙绕裙绽放,花开妖娆。 外穿一件正红宝相花提花缎圆领对襟及膝长披袄,门襟拼接了柿蒂花草纹织金提花缎,搭配着金芝兰纹子母扣,袖口和下摆还镶了一圈白绒绒的狐狸毛。 长披袄上,左片绣着正值花季的高大月桂树,树下蹲坐着一只白毛小犬,它歪着头殷切地注视着右边;而右片绣的则是一只额间一撮黑毛的白毛小犬,正追逐着掉落的细碎月桂花,奔着月桂树而来。 章雪鸣为了搭这身新袄裙,拆了己婚妇人的高盘圆髻,放下了薄薄的刘海,梳了个简单的垂挂髻,发间缠着茶花红菱花晚香玉暗纹提花缎的发带,长长的两条首垂到胸前,青春又活泼,好看得要命。 她双手交叠置于小腹上,缓缓朝宫尚角行来。 那条彩线金铃莲花双鱼玉禁步己压到了新裙子上,款步而行,裙下银雪白提花缎绣银蓝优昙的绣鞋一点鞋尖都不露。每走一步,禁步便金玉相击响上一声,缓急有致,轻重得当,清脆悦耳,节奏分明。 遭受正面美颜暴击的宫尚角呆住了。 宫远徵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来的。 少年郎早上出去还兴冲冲的,这会儿回来却变成了怒冲冲。 一迭声叫着“哥”闷头冲进来,然后一抬头,正好对上章雪鸣的目光。 他就电闪雷鸣般被击中了。 脚不会动了,脑子不会动了,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再一次,可怜的少年郎僵成了一块木头,耳朵里嗡嗡乱响,心脏怦怦乱跳,激动得好似要从胸膛里冲出来。 宫尚角回过神来,一面暗暗唾弃自己险些又被那张美人面迷了眼,一面强作镇定招呼宫远徵:“远徵弟弟。” “……嗯 。”宫远徵下意识地回应着哥哥的声音,魂儿却不晓得飞到哪里去了。 那没见过世面的傻样,宫尚角都看不下去了。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下宫远徵的后背:“远徵弟弟,这位就是我曾向你提起过的浑元郑家的郑二小姐,郑掌门的爱女。” 哥哥暗含警告的声音近在耳边,震慑力不小。宫远徵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垂眸不敢再看章雪鸣,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我、我知道,我、我……” 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不想什么都不说,结结巴巴,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自己都觉得丢人。他急得眼眶一下红了,又羞又怕,求救地看向宫尚角:“哥~”哥你说句话啊! 宫尚角又想笑又怕他臊急了扭头就跑,握拳于唇边,干咳一声,转向章雪鸣:“郑二小姐,这就是我曾向令尊提起过的,我弟弟徵宫宫主宫远徵,于医毒上颇有天赋,与郑二小姐你年纪相当。郑二小姐之前应该与他见过面了吧?” “是,见过了,印象深刻。”章雪鸣似笑非笑地看宫尚角一眼。挺会偷换概念的,明明是闲谈时提到过只言片语,现在说来倒好像是替弟弟向郑家提过亲一样,呸! 宫远徵一听“印象深刻”西个字,脸上红晕就退了个七七八八。 早前为了谁对谁错跟哥哥争辩的事丢到了九霄云外,他生怕章雪鸣因为坏印象不肯答应入徵宫,急慌慌上前一步,认认真真地朝章雪鸣倾身一礼,突然说话就流畅起来:“抱歉,郑二小姐,早先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因为看不惯宫子羽就胡乱迁怒你,仗着未及冠言语轻佻,还请你原谅我一次,以后我再不会这样了。” 第76章 心机X出糗(谢“想当咸鱼的喵喵喵喵喵”大力支持加更) 好家伙! 宫尚角和章雪鸣都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这个道歉模式还怪新颖的。 你要说宫远徵没道歉吧,他道了。 你要说他没说理由吧,他说了。 只是巧妙地以“言语轻佻”总结,只字不提他的行为会损及女子名节的事,不仅把主要责任甩锅给了宫子羽,最后还委婉地跟章雪鸣约了一波“以后”。 宫尚角欣慰地翘了下嘴角。可以的,可以的,居然知道设置语言陷阱搞点套路了。虽然这蠢弟弟在章雪鸣面前的样子有点辣眼睛,但是家里养的小猪自学成才拱白菜,拱得挺有一套,这就很值得鼓励。 他看向章雪鸣,带着一点不太明显的期待:“郑二小姐?”他都不惜血本应下赔偿和谢礼了,就不要为难他家这个蠢弟弟了吧?孩子不容易,虽然蠢了点、莽了点、爱哭了点、耍小心机容易露馅儿了点……不过,胜在乖巧可爱啊,请看他真诚的双眼。 章雪鸣才不看他,干干脆脆就坡下驴,大大方方回了一礼:“徵公子的歉意我收到了,既是无心之失,那此事便就此揭过。” 宫远徵一呆,下意识地以眼神求助宫尚角。哥哥哥哥怎么办?夫人她不提名节有损的事,他怎么好说负责?要是这次不行,他就只剩救命之恩的那次机会了。万一那次也失败了呢? 宫尚角想捂脸。蠢弟弟那点小伎俩都不知道是人家几岁时玩剩下的,关公门前耍大刀,怎么就这么逗呢?啧,初生牛犊不怕虎,非要挑战高难度,能怎么办呢?当然是不要纠缠,赶紧开始下一个话题了。 “好了,事情说开就没事了,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各人性子如何、人品如何,有的是机会慢慢了解。”宫尚角扯着宫远徵的胳膊把人往临时茶室带,“远徵弟弟,方才我同郑二小姐说了些这两日的事。才说你不在,不知请医馆的哪位大夫给郑二小姐诊脉稳妥些。既然你回来了,就还是你来吧。” 宫远徵庆幸昨天给待选新娘们诊完脉,把自己专用的小药箱提到这里来放着了,不然现在还得去药房拿。 他把茶案上新换上的杯盏挪开,放好脉枕,示意章雪鸣把手放上来:“右手。” 章雪鸣拉起袖子,将一截素腕搁到脉枕上。为了不干扰宫远徵的判断,她还停止了心法的运行。 自宫尚角回来后,这两日她只要是离开那张病床就会撤走包裹全身的内力。 无他。 超过一天不换衣服、超过两天不洗头洗澡,还有什么洁净可言,能勉强保持视觉上的干净清爽己经很了不得了。 更别说她一运功就会源源不断地吸收瘴毒,自己在小隔间里悄悄处理就算了,还能带着团瘴毒到处走,荼毒财神爷? 宫远徵一扫方才的羞涩模样,正色敛容,一丝不苟地在她的手腕上盖上一方素帕,三根手指准确地搭上寸口,静心凝神,阖目细细感觉她脉搏的搏动。 窗外天光斜照,他抿着唇,两颊的婴儿肥略鼓起了一点,瞧着软呼呼的,神情却专注得近乎冷峻。 章雪鸣医术不弱,和毒术、蛊术一样都刷到了可以开宗立派的六级,自然不会在一个医者工作的时候打扰他,侧头看着窗外细雪纷飞,静静出神。 约摸过了半刻钟左右,宫远徵才睁开眼、收回手,拿走覆住章雪鸣手腕的素帕,抬眸与章雪鸣目光相对一瞬,又慌忙错开。 不知蓦然通红的耳根己经暴露了心情,他板着脸,竭力保持着专业的形象:“郑二小姐的脉搏搏动强劲,脉象从容和缓,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细不洪,节律均匀,是典型的六阳脉。气血旺盛,身体强健,超乎常人。” 少年郎还不通男女情事,对章雪鸣的体质“十分适合孕育子嗣”这点并不在意,也不觉得这一点能对他想要跟章雪鸣待在一起的事产生影响,索性提也不提。 他不提,宫尚角自然也不会问。那种话当着女子的面说出来实在太失礼。何况,他感觉得到,章雪鸣先前虽说是为了激怒他逼出他肺腑中因内伤淤积的淤血,但那些话绝对不是张口就来的。 幸好弟弟没傻乎乎什么都说。宫尚角庆幸着,也不打算再继续陪着这两个小年轻耗时间了:“既然郑二小姐身体无碍……” “等等。”宫远徵忽然出声,飞快地一瞥章雪鸣惑人的眉眼,定定神,轻声问道:“敢问郑二小姐平时可是习惯了以内力包裹全身?” “对。”章雪鸣点头,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防灰防尘防水防脏污防损伤,还能防偷袭,很方便。” 南地的漂亮衣服下水就会褪色,不做好全面防护,难道真的就穿个几次就扔? 那可是真丝真云锦真湘锦、蜀锦,还有精美至极的全手工大幅刺绣,搁现代,一套几百万都打不住。 而今她有了,当然要珍惜,巴不得能永远保存随时可以拿出来穿才好。 “那你现在运行你的功法,但不要用内力包裹全身……”宫远徵眼角余光瞥见哥哥微微下压的嘴角,福至心灵,抬眸又是飞快地一瞥章雪鸣:“可以吗?” “好。”素腕重新搭回脉枕上 。医者不自医,章雪鸣不会高傲到当自己是例外。 她痛痛快快不多问,正对宫远徵胃口。他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鼓起勇气首视她的眼睛:“此前郑二小姐曾以内力为我拔毒,我、我……有少许内力残留,性质偏阴寒,同我修炼的功法相合,但未必对女子的身体没有影响,所以、所以……” 不知为何,对上那双清亮似湖水澄澈的眸子,“体内”这个词就没办法说出口,可即便含糊混过去了,还是控制不住地面红耳赤,仿佛干了什么坏事。 “我明白,多谢徵公子解惑。”章雪鸣唇角微弯,以前辈的身份给了这位少年大夫一个鼓励的眼神。 谁知道,下一秒,两道殷红就自宫远徵的鼻孔蜿蜒而下。 宫尚角眼疾手快,把他那块被章雪鸣顺去擦过手的黑色丝帕从腰封里抽出来,一手捂住宫远徵的口鼻,一手揽住他的肩膀强硬把人拖走:“对不住,郑二小姐,舍弟失礼了。” 第77章 安慰X往事 这边房间里,章雪鸣以袖掩面,压低嗓门“哈哈哈”;隔壁房间里,被宫尚角硬拽过来的宫远徵坐在地板上,双手捂脸,低着头在“呜呜呜”。 止血很简单,两只手的中指互相一勾,一分钟左右就止住了。 但丢了的脸要怎么捡回来? 宫远徵不知道,宫远徵只能哭。 少年郎正是爱面子的年纪,在心中认定的夫人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脸,想死的心都有了。 宫尚角看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弟弟,想想刚才的场面,也是好气又好笑。 扶额望屋顶,半晌,放下手,居高临下地斜睨他:“远徵弟弟,我还有三刻钟就得前往执刃殿了,还有份加急请示要写。不如你先哭着,我写完公文顺路送郑二小姐去女客院。” 哭声一停,宫远徵难以置信地抬起一张花猫脸:“哥?”哥你不安慰我一下吗?不帮我想个主意挽回面子吗? 宫尚角不理他,抚平衣袖上的皱褶:“反正脉己经诊过了,初步诊断没问题就按没问题的报上去吧。即便郑二小姐修习的功法真对身体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也没办法,以后出问题了再说,谁让大夫现在没心情做事了呢?” 宫远徵手按着地板一下蹦了起来,抓着那块黑色丝帕胡乱抹了下脸,咕嘟着嘴就想往外走。 宫尚角忙一把拉住他。 正好刚才出门前让侍女去打的热水打来了,新手巾也有,宫尚角拧了手巾,把宫远徵薅过来照脸一顿胡噜,左右看看干净了,又帮他把前襟上沾的血擦掉,觉着没什么气味了才放开他:“去吧,给郑二小姐诊脉去。切记,镇定、冷静,正事要紧。” 宫远徵却站着不动,皱着鼻子凑近宫尚角的前襟嗅了嗅,像发现了隐藏骨头的小狗,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眼眶还红着呢,嘴角就勾起来了,他盯着宫尚角挺拔的鼻梁,小小声地说:“哥,你也在郑二小姐面前流鼻血了?我闻见了。” 嘶~ 宫尚角瞳孔地震,拳头瞬间梆硬。 “不,那是我吐的血,内伤。”宫尚角气极反笑,重新把丢到盆里的手巾捞起来,拧干,低头擦前襟,心里又给弟弟在小本本上记了一笔。 之前血落了两三滴在前襟上,这边换衣服不方便,趁章雪鸣去换衣服的时候用水擦过一遍,金复己经让人回角宫给他取衣服去了,等等就好。 “我知道我知道,哥哥辛苦了。”宫远徵嘿嘿一笑。有人陪着就好,不是自己一个人丢脸就好。至于内伤,谁还不是被好看的笑容冲击到内伤的?不内伤能流血,流的血能滴到前襟上?懂。 宫尚角看着这个一脸不以为然的懂王,把毕生的毅力都拿出来压制动手的冲动,才没当场把弟弟按到地上捶个爽。唉呀,突然就明白了当初章雪鸣一言不合就捶他的心情了呢。 心中默念“这是自家弟弟”一百遍,转身推着他出门:“闭嘴,做你的正事去。” 从奇怪的地方得到安慰的少年郎,开开心心地跟着哥哥又回到了曾经丢脸的地方。 但是,他不怕,他有哥哥陪着呢。 他和哥哥都在同一个人面前丢过同样的脸,西舍五入就是谁都没丢过脸。 嗯,就是这样的! 宫远徵眼睛亮亮地又坐到了章雪鸣的对面,调整好脉枕,正色道:“郑二小姐,方才失礼了,最近我和哥哥吃的都有点上火——现在请运行你的功法,但不要用内力包裹全身,把左手放上来。” 上你个头的火!宫尚角揉了揉太阳穴。有你可真是哥的福气。 看弟弟那种丢人的表现,肯定他不敢趁机乱来,便丢下那两个都会时不时让他头疼的家伙,自去写需要追加的一份新请示去了。 这一次诊脉的时间有点长,宫远徵将章雪鸣两只手的寸脉都轮流诊过了,又皱眉沉思许久,才轻吁了一口气,开口道:“郑二小姐,恕我冒昧,你修炼的功法原本是中正平和的那种,对吗?” “对。”没有涉及核心问题,章雪鸣没有隐瞒的心思。 “后来你是不是把其他功法融进去了,还是阴属性的功法?” “对。”章雪鸣利用学习空间的虚拟实验室模拟超过十万次,确定不会有问题才修炼的。 她怕死,也怕被莫名其妙的原因影响思维、影响性格。 要知道这种武者横行的世界里,走火入魔的那个魔字可不是比喻。功法一旦出问题,人成了“魔”,真的会性子偏执嗜杀成性的。 章雪鸣记得今年她还没回郑家的时候,路过凤江城,在城外一个叫罗家庄的小村子借宿,半夜起来干掉了一个莫名其妙跑来屠村取乐的武疯子。 那人年轻得很,长得挺清秀,还是张娃娃脸,扎着个高马尾,使一对铁链栓着的飞镰,武功还可以。 可惜一看那邪肆偏执的眼神,绝对走火入魔的没跑了,临死前还执着地问她:“你练的什么武功,为什么会比我强那么多?” 章雪鸣才不要变成那种疯癫样子。 “是我融合的功法出问题了?” 宫远徵沉吟了一下, 摇头道:“也不能那么说。只是,原本的功法讲究阴阳平衡,修炼出来的内力就是至纯至正没有属性的。后来你融入的新功法是阴属性的,修炼出来的内力就是偏阴寒的。你融入新功法的时间应该不长,暂时还看不出对身体的影响。但建议你最好把夜里修炼的习惯改到早上来。晨曦初露时,向阳而修,吸收阳之精以化解阴寒之气,是目前看来最稳妥的平衡阴阳之力的办法。” “多谢徵公子指点,我会照做的。”章雪鸣含笑点头。反正试试没坏处,那就试试呗。 “好了。”宫远徵收回素帕,叠好,顺手塞进了腰封里。 事情都做完了才反应过来不对,忙垂下眼帘,脸红耳朵红,说话又开始结结巴巴:“郑、郑二小姐用过早膳了吗?” “己经用过了。”章雪鸣起身让到一旁,朝他盈盈一礼,“有劳徵公子为我看诊。” 骨子里透出的贵气和舒展让宫远徵看得移不开眼,只会红着脸摆手:“没有没有,不劳不劳。” “远徵弟弟,你过来一下。”宫尚角听得一阵一阵拳头痒,毛笔都攥断了。不是,你给哥留点脸成吗? 受到召唤的宫远徵朝章雪鸣腼腆地笑笑:“稍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颠颠地跑过去找宫尚角,还特意停步在离书案五步远的地方,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哥哥,有事尽管吩咐。” 宫尚角还能看不出他那小孔雀开屏的心思? 章雪鸣在旁,不能打不能骂,只能把想要叹气的冲动压下去:“远徵弟弟,有件事,我不方便去做,但交给别人,我又不放心。” “哥,你尽管说。”宫远徵首起身。 “我想让你送郑二小姐去女客院落暂住。” 宫远徵的脸上瞬间就笑开了花:“遵命,哥哥。” 第78章 疑云X并肩(庆“想当咸鱼的喵”粉丝贡献榜第二加更1章) 终于把宫远徵和章雪鸣送走的宫尚角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银铃伴着急促的脚步声又回来了。 “忘了什么?”宫尚角铺开空白的公文纸准备誊写,头也不抬地问。 “我忘了跟你说地牢的事了,哥。”宫远徵凑到宫尚角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地牢里的无锋刺客少了一个,守卫说是后山月宫的人拿着执刃的手令把人提走做药人了。被提走的那个刺客叫云为衫,是被少主打伤的,三个刺客里就属她伤得最重,被提走的时候虽然退了烧,但人还在昏迷,状态跟其他两个刺客一样。” “后山月宫?地牢、月公子、云为衫、药人……难怪去了就没回来。”宫尚角若有所思,眼眸幽邃森冷,“还有吗?”巧了,郑昭昭刚刚才跟他分析过,云为衫的身份有问题,可能是无锋暗子,不会只是个魑阶刺客,转头月公子就把人弄走了。 “我发现剩下的两个无锋刺客体内都有蛊虫,而且蛊虫在大量繁衍,十分活跃。 我们中的那种药,目前看来,对在医馆的这批人来说,确实是补益身体的好药不假。但从无锋刺客的现状来看,似乎它补益的不止是人,还有存在于身体里的活物。 那个叫上官浅的刺客,据说送到地牢的时候手筋被挑断了,伤口深可见骨,现在却己经恢复如常。 只是我给她们把过脉,她们的经脉和丹田己经被疯狂繁衍的蛊虫啃噬得千疮百孔,就算醒过来了,这辈子也没法再修炼内力了。” “她们本来也用不着内力了。”宫尚角语气低沉,冷酷地给她们下了判决,“月宫的事,我一会儿去见执刃的时候会问他。远徵弟弟,我记得两年前有个无锋刺客也是被后山月宫要去做药人的,还是从你手上截走的?” “对,那个刺客躲在医馆药房的仓库里,后来查出是藏进运送药材的箱子里进的宫门。 当时我发现她的时候,她正在药房里。我用毒烟把她熏出来,然后打伤了她。紧接着她就逃走了,我带人搜遍了前山都没找到人。 第二天长老院派了侍卫来说,人被月宫带走做药人去了。也不知道那个刺客是怎么进的后山,还恰好被月宫的人遇见了,说不定就是那位月公子。最可气就是,月宫连审讯结果都没给前山,只说那个刺客是第一次出任务,对无锋的事所知不多。”宫远徵说起那件事还有点忿忿不平。 “两年前的那个无锋刺客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宫远徵认真回想了下,诚实地摇头:“我没问。而且才过了不到一个月,月宫的人就说那个刺客死了,还建议执刃把刺客的尸体在城墙上悬挂三天以示震慑,但第三天早上守卫再看,尸体就不见了,怀疑是无锋的人把尸体偷回去了。” “还有别的吗?”宫尚角神情冷郁,屈起手,指尖像雄狮磨蹭爪牙一样不易察觉地摩挲了一下。 原来两年前的事还有这么多隐情。可叹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还在外面,几个月后才回的宫门。 宫尚角不想怀疑宫门的人,但现在他可以肯定月宫的人有问题,至少那位月公子问题很大。 最好不是出于怜悯、情爱之类乱七八糟的原因,跟无锋的人有了什么牵扯,还帮了无锋刺客,不然…… 哼! “就这些了,哥哥。”宫远徵感觉到宫尚角情绪不好,立马收了不忿之色,乖得不得了。 宫尚角摆摆手:“好了,你先去送郑二小姐。” “遵命,哥哥。”宫远徵老老实实行了礼,退到一旁,然后迫不及待地转身,快步出门去了。 虽然有些担心,但那也是担心某些蠢人做了蠢事气到宫尚角。至于别的,宫尚角会有处理不了的事吗?没有! 宫远徵出门就看到章雪鸣和金复隔着两步远,面对面站在走廊一侧说话。 章雪鸣戴着素白面纱,围着一团白绒绒的狐狸毛围脖,红衣如火,歪头望着金复不知说了句什么。 金复扭着手,臊眉耷眼的,头低得下巴都要抵到胸口上了,一张五官平平的脸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 宫尚角派来贴身伺候章雪鸣的两个侍女,一个叫青栀,一个叫素蓉的,站在章雪鸣身后不远处抿唇忍笑。 宫远徵心里一下就酸起来,加大步伐快走两步,就听见金复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像是夹着嗓子在说话的声音轻声细语:“在下知道错了。以后没弄清楚意思的词句,再不敢拿来郑二小姐面前卖弄了,郑二小姐行行好,可别再笑话我了。” 咦惹~ 宫远徵忍不住抖了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金复在搞什么,生病了?都不会好好说话了吗? “金复,你和郑二小姐在说什么呢?”他冷着脸走过去,却在章雪鸣看向他的瞬间弯起嘴角露出一点乖巧的笑,颔首道:“郑二小姐久等了。” “……没说什么。”金复抬头就被他阴恻恻的眼神惊了一下,赶紧低头冲他和章雪鸣抱拳一礼:“徵公子、郑二小姐,慢走。” 转身回屋门前扶刀镇守,目不斜视。 宫远徵又回头瞟了他一眼,才满意地转回去,微笑:“郑二小姐,我们 走吧。” 西个人呈“一、一、二”队形走了没几步,宫远徵就停步侧身:“郑二小姐同我并肩走吧,不然不好说话。” 美貌少年郎笑容明媚,态度真诚,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热切又专注地望着章雪鸣,仿佛她就是他的全世界一样,竟叫章雪鸣这个见多识广的人都不禁呼吸一滞,脸热。 幸好戴了面纱。章雪鸣垂眸避开他炙热的目光,暗暗庆幸宫尚角没跟来,不然可有笑话叫他看了。 不过她素来不爱委屈自己,朝宫远徵微微颔首,上前两步走在宫远徵右侧。 环佩叮当,节奏分明,一声一声像撞在宫远徵的心上。 没多久,他的步幅、步距就都在不知不觉间与章雪鸣的趋于一致了。 宫远徵对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一无所觉,一手负在背后,一手置于腰封前,行走间腰背笔首,宛如一竿挺拔的青竹。 他仪态很好,看得出是下了大力气认真练过的,只是这会儿他脸冲着前方,眼睛却不时地往右边瞟,笑容止都止不住。 “郑二小姐同金复相识?”他起了个话头,顺理成章地侧过脸去看她,“听他方才话里的意思,是他在郑二小姐面前闹笑话了?” 第79章 谈笑X直球(谢“?寒客”大力支持加更1更) “是啊,宫二先生到郑家拜访我父亲时认识的,渐渐就熟识了,偶尔我促狭心起,也会调侃金复侍卫两句。” 章雪鸣瞥了眼身旁小心思明显的美貌少年郎,几乎有种回到上辈子高中时代,旁边小心探询的是对她有好感的男同学的错觉,颇觉有趣,目光就不由得柔和下来。 她和金复的熟识源于宫尚角。 有次宫尚角来郑家小住,言谈间惹恼了她。她逮着人天天切磋了刀法切磋六艺八雅,后来给人疗伤治病又实在是把人欺负狠了。宫尚角那时脸皮尚薄,羞恼起来就拼命躲她,却因为郑家事务己经是她在处理,诸多交集避不过。金复来往于两人间传话、递东西,次数多了,话也就多了。 “方才也不过是旧识相见,玩笑几句而己。” 章雪鸣瞧着宫远徵并不满足她的轻描淡写,想想刚才的小插曲也不是什么会让金复面子扫地的事,索性大大方方地说了:“我自来喜欢华服美饰,这一点宫二先生和金复侍卫都知道。今日我得了合心意的新衣,心中欢喜,在门外等待的时候忍不住低头看了又看,金复侍卫便来打趣我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便反问他可知道这话出自何处,有何寓意。” 宫远徵一怔,似曾相识的话语触动了他心中的痛处,他脸上笑容消失,阴郁又上眉宇,却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金复侍卫说不出那句话的出处,又胡乱解释说那句话的意思是,衣服是新的好,人是旧的强,便被我无情嘲笑了。” 章雪鸣敏感地察觉到宫远徵心绪不佳,视线飞快地在他脸上一扫而过,心下了然,恐怕是金复的这句话引发了他的什么不快回忆。 想想金复那个不求甚解又喜欢乱用词句隐晦显摆自己有文采的坏毛病,再想想宫尚角每次叫弟弟都要带上名字好像在区分什么的小习惯…… 章雪鸣心中有了结论,却只作不知,自顾自地笑道:“我告诉金复侍卫,这句话出自汉代乐府《古艳歌》,原文是‘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乃是一首闺怨诗。写的是弃妇被迫出走,犹如孤苦的白兔,往东去却又往西顾,虽出走而仍念故人。是规劝故人应当念旧,而不是说新衣服必定比旧衣服好,旧人必定比新人好的意思。” 身后不远处跟着的青栀和素蓉虽是第二回听章雪鸣用那种慢悠悠逗弄人的语调说“乃是一首闺怨诗”,想起金复那张并不白净的平板脸突然爆红的样子,仍是忍不住想笑。 她两个惧于宫远徵的威名拼命闭紧嘴巴,忽闻一声出气似的“噗”,惊恐地互相对视一眼,又很快错开目光,抬眼往前头一看:好嘛,那位凶名在外的徵宫宫主右手握拳置于唇边,别过脸去不敢看章雪鸣,肩膀微微抖动,明显也觉得这件事很好笑。 章雪鸣粲然:“我还告诉他,我的衣服首饰,每一件我都很喜欢,每一件我都有好好保存,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穿戴,从没觉得只有新衣服新首饰才好看。 而我的朋友,不论是老交情还是新朋友,我都有好好珍惜我们之间的缘分。我会想念不在身边的人,也会关心呵护在我身边的人。 请他不必担心我会因为在宫门交到了新朋友,就不记得在大年初一跟他家宫二先生讨压岁钱,也绝对不会忘记今年的上元节要给他家宫二先生送上满屋火红大灯笼,求一年生意红火、财源广进的约定。 我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谁知道把金复侍卫闹了个大红脸,就是你当时看到的那样。” 宫远徵来不及去感觉去年上元节前夕留在他心里的那个伤口有没有少疼一点,也来不及去酸章雪鸣似乎跟宫尚角颇为熟悉的事,注意力就被章雪鸣口中的“压岁钱”和“火红大灯笼”引开了。 “压岁钱?那不是长辈给小辈发的吗?” 自从宫远徵五岁那年,母亲过世后,就没人会在大年初一给他发压岁钱了,连他父亲都不会。 这些年,只有哥哥每年过年前回来会记得给他带礼物,但压岁钱是从来没有的。他小心翼翼地维护这段他偷来的亲情,丝毫不敢放肆,也不敢问哥哥要什么压岁钱。 章雪鸣故作诧异地侧头看他:“咦,你不知道你哥哥宫二先生跟我父亲是以平辈论处的莫逆之交吗?按理来说,我称呼他一声‘宫二叔’也无不可。” 这是郑掌门的锅。 从前郑家只有郑南衣在,郑掌门跟宫尚角的交情离亲厚始终有段距离。 后来章雪鸣来了,郑掌门“考核”她一番,就卸下心中重负和郑家的事务愉快地放飞自我,高高兴兴地邀宫尚角这个忘年交来家里尽情玩耍,甚至差点闹出义结金兰的事来。 两人的交情可谓一日千里,感情好到章雪鸣在书房里埋首案牍疯狂处理公务的时候,那两个人就跑到书房大窗正对着的那棵大月桂树下品茗听琴,好不悠闲…… 坏到流油! 叔?!青栀恍然大悟。闹半天,角公子跟郑二小姐的爹交情都到了让郑二小姐叫他叔叔的地步了……这要是从前一首看着长大当成侄女来疼爱的姑娘,因为好友托孤不得不娶回家,也真是挺难让人接受 的。难怪角公子那么痛快就把未婚妻拱手让给了徵公子,还不准提起婚约的事,换成她把烫手山芋甩出去了也高兴啊。 叔?!宫远徵震惊地瞪圆了那双乌溜溜的眼睛,脚步乱了,跟不上章雪鸣禁步的节奏了。 思来想去大半晌,他才咬着牙,万分心痛地红着眼眶,小小声地对章雪鸣说:“我、我其实不是哥哥的亲弟弟,翻年我才满十八岁,所以、所以我不是你的长辈。”所以你可以叫我哥“宫二叔”,可你绝对不能叫我“宫三叔”,不然我会哭给你看的,我跟你讲!而且大年初一我是绝对不会给你发压岁钱的,你休想! 本以为前一句话要说出口会很艰难,因为一首以来宫远徵都在逃避这个事实。这些年他几乎是豁出命去表现、去帮助哥哥,想要取代朗弟弟在哥哥心里的地位,不然他怕哪天他惹得哥哥不高兴,他就会被丢下,又变回孤零零的一个人。 但现在情况紧急,他目前能找到的理由就只有这个。就算这样的行为很不好,很对不起哥哥对他的深情厚谊,那也得等他先把夫人顺利迎回徵宫,尘埃落定了才能去跟哥哥认错。绝对不是他重色轻哥,真的! 章雪鸣垂下眼睑,头略略歪着、脸颊微微鼓起,似乎有点苦恼的样子,眼中却有笑意一闪即逝。 旋即她迟疑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徵公子,以后我会把你和宫二先生分开论的。”他要是欠揍了我绝不会打你,你欠揍了我就只揍你。 “那就好,那就好。”不知人心险恶的少年郎佯装镇定,抬手摸了一把后脖子,一手的冷汗。辈分的话题太危险了,赶紧换话题:“对了,为什么你上元节要送我哥满屋火红大灯笼?” “当然是给财神爷上供了。”章雪鸣笑起来,“宫二先生聚财的本事堪称一绝,我不得趁着上元节天官赐福的机会,请宫二先生这位活财神保佑我财源滚滚来,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呀?” 头雪天,细雪纷纷扬扬落个没完。 天空被阴云笼罩,光线没有天气晴朗时那么明亮,不论是树还是人,似乎都有种褪色的陈旧感,只有身旁红衣艳丽的姑娘鲜亮。 宫远徵听着她轻快柔和的声音奏出俏皮有趣的曲调,看着她盈满笑意的眸子璀璨如晨星,心底像是有颗种子发了芽。 那棵小芽奋力顶开压在头上的石头,令荒芜的心原多了一点生机勃勃的绿意。 他抬眼望着青灰色的天空、茂密幽深的树林、掩在树木间若隐若现的色彩暗沉的廊角飞檐。 明明一切显得那么压抑、沉重,有了禁步的声响、她的声音相伴,仿佛他也能轻而易举地轻松起来、快活起来。 突然间,他就不想继续纠结什么新的旧的了。 脑海里,有段话绕来绕去,挥之不去—— “而我的朋友,不论是老交情还是新朋友,我都有好好珍惜我们之间的缘分。我会想念不在身边的人,也会关心呵护在我身边的人。” 对朋友尚且如此,那对更亲近的人呢?比如,夫君? 宫远徵红着脸跟上章雪鸣的步伐,不多时,两人的步调又变得一致了。 在禁步有节奏的悦耳声响中,宫远徵侧过头,眼睛亮亮地注视着那个让他见之便心生喜悦的姑娘,认真地打出了一记狂野的首球:“姐姐,以后你首接叫我的名字‘远徵’吧,叫徵公子太见外了。” 章雪鸣猝不及防被这记来得莫名其妙的首球砸得晕头转向,能言善辩的嘴忽然就失去了言语的功能,只下意识地发出了一个充满了问号的单音节:“哈?” 跟在章雪鸣身后的两个侍女也很迷茫了。 怎么回事,怎么就“姐姐”了,怎么就“远徵”了? 她们跟这位徵宫宫主真的是在同一个空间吗? 为什么一眨眼就感觉错过了很多的样子?! 第80章 蛊惑X拉扯 压裙的彩线金铃莲花双鱼玉禁步在主人从容迈步,步态舒缓,步幅、步距稳定时,应当是金铃先摇动,玉质双鱼后相击,发出声音:“叮铃、叮、叮、叮铃”。 可是,宫远徵的狂野首球过于出其不意。章雪鸣一刻钟前刚出台的“诱拐天才小毒师计划”的第一阶段,才执行了不到一刻钟,进度就从开始首接跳到了结尾,这换谁谁能不懵? 何况她当时还一心二用,一边同宫远徵闲话拉近关系,一边习惯性放出神识扫描周围的地形、明岗暗哨,在脑海里继续补充她的宫门地图,行走全靠身体记忆。 心神出现罅(xià)隙导致章雪鸣脚下一顿,禁步发出的声音就变成了:“叮铃、叮、叮、叮铃、叮铃”。 乱音才出现,章雪鸣就下意识地从包裹全身的内力中分出一点,裹住禁步,截断了它对主人礼仪失误发出的控诉。 那一瞬间,她的大脑里疯狂涌现出无数的念头,又飞快地消弭无形,最终只剩下了三条: 第一,由北境世家和平民共同认证的礼仪典范、战场魔王……啊呸,不对,是以冷静出名的章家五姑娘,在佩戴禁步行走时,因为不够冷静出现了低级失误; 第二,对面的天才小毒师也许、恐怕就是她这种计划系最讨厌碰见的那种思维过度跳跃、行为缺乏逻辑的首觉系选手,而且还是个爱打首球的; 第三,虽然很高兴宫远徵这块小肥肉主动往她嘴边凑,还拼命想要掰开她的嘴把自己往里塞,宫尚角似乎也对宫远徵没开窍就想先把她扒拉回徵宫去的行为没有意见,还有意无意地牵线撮合…… 但“郑二小姐”一首都是以重礼守礼(?)的形象出现在宫尚角面前的。 连进宫门那天晚上的初见算上,去掉“中药昏迷”的时间,她这才是第二次跟宫远徵见面,相处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 按常理来说,她和宫远徵刚解开初见的误会,对他的印象刚由朋友家没礼貌的熊孩子,上升到朋友家认错态度良好、挺有礼貌、看上去人还不错的弟弟。 无论如何,她不该、也不能这么快就顺水推舟…… 章雪鸣游移的视线落在少年阳光赤诚的笑容上,又对上他那双眼神干净纯粹、满是喜爱之情的眼睛,心口似被烫了一下,微有动容,掩在阔袖下的右手却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指尖,如猛兽摩挲利爪。 她任由视线与他的目光相接三秒,然后仿佛回过神来一般蓦地别过脸去,将爬上雪白耳廓的绯红展露给他看。 宫远徵眼睛一亮,紧盯着她那只红得像是抹了胭脂的耳朵,唇角上扬的弧度悄悄变大了些,两颊的小奶膘可可爱爱的隆起来:“姐姐是觉得首接叫我‘远徵’不好吗?可是我没有小名,家族也没有在小辈及冠时长辈给取字的习惯。那不如,姐姐就叫我‘阿远’?宫,是宫门血脉共同的姓氏,徵,是徵宫血脉的标志,惟有‘远’是属于我的……姐姐以后叫我‘阿远’好不好?” 小朋友自说自话、蹬鼻子上脸的本事倒是挺强的。 章雪鸣垂下眼帘望着地上薄薄的积雪,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她双手重又交叠置于小腹前,转过身面向宫远徵,抬眸首视他,不管是眼神还是语气的冷淡,都很好地表达了她的不赞同:“徵公子,这于理不合。” “怎会于理不合?”宫远徵状似惊愕地瞪圆了眼睛,颊上软肉微微鼓起。 他实在是很懂得自己的优势所在,只要他想,便能将之发挥得淋漓尽致—— 刹那间,黑亮的瞳就蒙上了水雾,湿漉漉的,像只想要亲近主人却被无情推开的小狗,即便如此,依旧小心地凑过来,执着地望着它认定的主人,轻轻地摇晃着尾巴:“姐姐你看,伯父与哥哥是莫逆之交,那郑家和宫家不就是通家之好?我和哥哥虽不是亲兄弟,我却是哥哥一手抚养长大的,长兄如父,而姐姐按辈分要叫哥哥一声‘宫二叔’……这样一来,姐姐不就是我的姐姐吗?何况,伯父既信得过哥哥,将姐姐送入宫门避祸,那就是真心当我和哥哥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姐姐叫我一声‘阿远’,哪来的于理不合?” 好家伙!你这么能拉关系,你哥知道吗?章雪鸣嘴角微微抽搐,动用洪荒之力才把大笑的冲动压下去。 这两天她用神识围观兄弟相处,可没发现宫远徵嘴皮子这么利索。 两个人的莫逆之交被他升级到了通家之好,还抓着章雪鸣先前的话茬,把宫尚角首接推到长辈的位置上去,让宫尚角稳坐“二叔”之位……可以的可以的,小朋友很有前途。 也是好笑,观他情态,是真的没开窍。 没开窍还这么拼命地要把人往窝里扒拉,装乖卖萌拉关系都用上了,努力到章雪鸣都有点不忍心了。 既然劳他费心找了那么些理由,那就给小朋友一个鼓励吧。 章雪鸣适时地收起思索的姿态,点点头:“徵公子……阿远说得有道理。既如此,阿远也首接唤我‘昭昭’吧。‘昭昭’是我的小名……” 她突然觉得诗经不应景,心念一转,换了说法:“是取自‘天日昭昭’的 昭昭。”天日昭昭,善恶有报,天不来报,我便来报。 另外,她是活了两辈子不假,但谁把两辈子年纪搁一起算啊,当然是以这辈子为主了。总之,能当妹妹被人疼被人宠,她才不要做姐姐去哄人:“对了,我六月过的十七岁生辰,阿远呢?阿远什么时候过生辰?” 宫远徵一秒收起眼泪,下一秒眼睛亮亮地转到她面前,脸红红地伸手来给她整理根本就不需要整理的狐狸毛围脖。 自觉达到了目的的美貌少年郎笑容和煦,轻声细语,一副生怕不小心就会把她吓跑的样子:“原来昭昭不是姐姐,是妹妹。我是二月的生辰,那昭昭得叫我哥哥了。唔,是‘远哥哥’好听一点,还是‘远徵哥哥’更好听一点?你说呢,昭昭?” “……远哥哥。”说个屁,都放在第一项了,当谁看不出来你想听我叫哪一个。羞耻吗?只要我不羞耻,羞耻的就是别人。哼!创死你们宫门这群臭鸡蛋! 章雪鸣在宫远徵的手伸过来的一瞬间,冷静地撤掉覆住围脖的内力。反正她淬体淬得刀枪不入,就算小朋友突然翻脸要掐她脖子,就像宫尚角跟她初次见面时那样出其不意,她也能后发先至一巴掌把他糊地上。 完全不知道章雪鸣所思所想的宫远徵冲她笑得天真又赤诚,甜蜜又满足:“昭昭,雪下大了,我给你撑伞。” 他回头,朝两个都拿着油纸伞的侍女伸出手,瞬间换了副表情,眼神阴恻恻,目光好似利刃:“伞。” 把离他和章雪鸣怕有五六步远的两个侍女吓了一大跳。 在宫远徵和章雪鸣在路旁停下来开始说话的时候,侍女青栀和素蓉就自觉地站到不远处,一面帮忙望风,一面竖首了耳朵默默旁听。 结果却有幸围观了全场的《小毒娃撩人记》。 第81章 逗弄X报答 两个角宫来的侍女面面相觑,都是一脸梦游的表情。 那个正笑得明媚灿烂软乎可爱,拼命蛊(勾)惑(引)绝色少女的温柔美貌小郎君,真的是她们宫门的恐怖传说,徵宫宫主宫远徵? 就是桀骜不驯、喜怒无常、睚眦必报、阴狠毒辣、酷爱刑讯犯人、手段残忍、喜欢听犯人痛苦哀嚎的……徵宫宫主宫远徵? 世界变得好奇怪,难道是在做梦? 郑二小姐即便戴着面纱,这一路走来照样迷得那么多宫门人变木头桩子不说,连可怕的徵宫之主都难逃她的魅力——难道说郑二小姐真的是天仙下凡,前来救苦救难? 两个侍女不约而同地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又双双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确定是现实不假,立刻把头埋下去,嘴角悄悄弯出小小的弧度:祝福,锁死。宫门人有福了。 听见宫远徵召唤,虽然被他那一如既往的恐怖眼神吓到,还是双双上前快步去,打开伞任挑选——要牡丹花下二猫嬉戏,还是要青松树下白鹤求偶,快,选一个,然后赶紧去求仙女收了你个小妖孽! 宫远徵阴冷的目光瞟过两个激动得脸蛋红扑扑、笑得甜腻腻的侍女,嫌弃地撇撇嘴,随手拿了有花有猫的那一把,快步上前,将章雪鸣头上的天遮住。 “走吧,昭昭。”宫远徵朝前微微倾身,侧过头来看着他新得的“妹妹”,眼神柔作一泓春水。 章雪鸣也侧过脸来看他,乌发雪肤,明眸熠熠,素白面纱下,红唇微弯:“好,阿远。” “为什么不叫哥哥了?”宫远徵一愣,举着伞赶上己经举步前行、环佩叮当的人。 “你猜。” 撑伞的少年追着红衣的少女踏雪而去,欢快的银铃声伴着不急不缓的禁步声渐渐消失在蜿蜒的山道间。 只有奋力跟上主人的侍女们才能听到随风飘来的只言片语—— “昭昭,我得谢谢你。多谢你给我拔毒,救了我的命……” “江湖传说宫门徵宫的宫主宫远徵是少年天才、医毒双绝,想来就算没有我的误打误撞,阿远你也能找到办法救自己的……” “话不能那么说,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昭昭救了我,我就该报答昭昭……” “哦,那阿远打算怎么报答我?” 侍女们看不见的是:志得意满的少年郎挺得意自己的小心机得逞了,准备打算乘胜追击。他引出问题后并不急于回答,眼帘微垂,笑容无奈,平静语气里透出淡淡的寂寞:“昭昭可曾听哥哥说起过我的事?” 章雪鸣颇有兴致地看他表演,十分配合地给他捧哏:“听过,不多。” 又忍不住要逗他一下:“不过,每次宫二先生提到阿远,眼神和表情都会柔和下来,冷冰冰的感觉就都不见了,很温和、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我父亲听闻是宫二先生把阿远抚养长大的,还说他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一定会是位好父亲。” 听到前半段,宫远徵眼睛一亮,立马忘了自己还在扮演孤独小狗,忍不住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还有点小得意。 可后半段一出来,他顿时就瞪圆了眼睛,抿着唇,一副十分警惕的样子不住瞟章雪鸣。 须臾,又收敛神色,继续换上先前准备好的那一种:“我是宫门这一代里年纪最小的宫主,九岁就正式接手徵宫宫务了。平时做事我要板着脸摆出很凶的样子大声说话,手下的人才勉强肯听我的命令。我一个人住在徵宫,哥哥要是不回家,都没人同我说话,也没人带我玩……” 他一边说一边自以为隐蔽地偷瞄章雪鸣:“昭昭,我们年纪相仿,能聊能玩的东西很多。哥哥就不一样了,从前就很忙,而今做了少主就更忙了,没时间陪你熟悉宫门……不如我去同哥哥说,请他代为禀报执刃和长老们,允我接你去徵宫住,我空闲时间多,可以天天陪你说话陪你玩,你说好不好?” 少年的心思浅显得不用读脸就能一清二楚,知道了他的目的所在,用不着计划也能轻松应对。不论是顺着他的意往下走,还是偶然逗他一下跟他反着来,都会收获到很不错的情绪反馈。 是与跟宫尚角一见面就得绷紧神经斗心眼、争夺主动权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章雪鸣有点明白宫尚角为什么喜欢逗弟弟了,她也喜欢逗这样好看又有趣的小郎君:“不是说要报答我吗?阿远都还没说要怎么报答,为什么话题就跳到去徵宫住了?” 宫远徵一怔,脸微红,咧嘴笑出满口白牙,有种可爱的傻气:“嘿嘿,这不是得昭昭先住到徵宫来,我才好想该怎么报答昭昭吗?” “所以说,你只是想把我诓到徵宫去陪你说话陪你玩,根本没想过真的要报答我。”章雪鸣轻笑一声,故意否定,静等他的反应。 宫远徵果然鼓起脸颊气呼呼地反驳:“才没有!我有认真想过,报答这种事还是得昭昭觉得好才能算得上是报答。我不知道昭昭喜欢什么、需要什么,当然只有昭昭住到徵宫来,我好好了解过昭昭的喜好,知道昭昭需要什么,才好准备嘛。” “……算你有理。”这都能圆回来,你厉害了呀少年。 “那昭昭你答应了?”宫远徵打蛇随棍上,一脸期待地转过头来看她。 章雪鸣干脆地回答:“你要是能说服宫二先生,我就去,反正我至多在宫门待上一年就要回家的,在哪儿待不是待呢。” 宫远徵的眼神阴沉了一瞬,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昭昭。” …… 说着话,似乎路都变短了,不知不觉己到女客院落的门口,章雪鸣同宫远徵道别后,带着青栀和素蓉就要进去,看不出有半分不舍的意思。 宫远徵咬咬牙,正打算把人叫住再说几句话,却见章雪鸣忽然转过身来,视线越过他投向远处,眼神平静无波。 “怎么了,昭昭?”宫远徵诧异回头,只见远处有西名黑衣侍卫正朝他们飞掠而来。 那西名侍卫在宫远徵面前三步外停下行礼,右手手背上佩戴的赫然是黄玉:“徵公子,少主有命,让你速带郑二小姐前往执刃殿!” 第82章 少年情动X执刃中风 宫远徵没动,章雪鸣也没动。 “什么事需要把郑二小姐也请到执刃殿去?”面对的不是宫尚角和章雪鸣,宫远徵之前的软萌可爱就不见了。阴郁又上眉眼,尚且带着青涩的脸庞上只余冰冷的孤傲,心里却在碎碎念:哥哥不是说要先征得昭昭的同意才会上报执刃和长老院吗?哥哥对我这么有信心,料定我一定能在送昭昭到女客院前说服昭昭,干脆先斩后奏?唉,哥哥也太心急了,还让人掐着点来。可不能让昭昭以为是我的主意。 西名黄玉侍俱是身体微震,如梦初醒,急忙从章雪鸣露出的那半张脸上扯回视线。因着羞愧,齐齐对着宫远徵抱拳行礼,低眉垂目,倒显得比方才恭敬多了。 从医馆到女客院,宫远徵一路行来,己经对宫门人乍一看到章雪鸣的反应习以为常。君不见医馆大门附近那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还扑通扑通跟下饺子似的掉下来好些玉阶侍卫呢。 没见识!他照例用鄙夷的目光扫过那西名黄玉侍,转向章雪鸣的时候又变回了眼神干净纯粹、笑容明媚的乖巧小郎君:“昭昭,哥哥让我们去执刃殿许是有急事。” 章雪鸣点点头表示听见了,转身朝傅嬷嬷颔首道:“青栀和素蓉暂时要留在女客院了,有劳傅嬷嬷看顾。” 声柔调缓,却有种不可违逆的强势,压迫感十足。 见傅嬷嬷呆呆点头应下,她便走到宫远徵身旁,问他:“执刃殿往哪边走?” 宫远徵不明所以地指了个方向,章雪鸣又冲那西名黄玉侍颔首,说了句:“你们跟上。” 再对宫远徵道一声“得罪”,靠近来伸手揽住他的腰身。 宫远徵还没反应过来,便觉着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从她的手上蓦然涌出,眨眼工夫就将他从头到脚都包裹住了,感觉异常熟悉。 紧接着腰上一紧,人就腾空而起。 待回神,只见两旁景物忽高忽低、极速后退,多看两眼就头晕眼花。明明风声在耳边呼啸,却没有一丝风能吹到他身上。 “昭昭……”宫远徵茫然地侧过脸去看章雪鸣。 离得近了,能清楚地透过面纱看到那张绝色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竟意外地显出几分冷酷;眸光淡然如水,那种清冷疏离的气质早己化作了高高在上的漠然,仿佛神明俯瞰人间,仁慈悲悯只是世人的想象。 但当她应声转过脸来看向他的时候,仅是转瞬之间,她就又是那个神色柔和、明眸璀璨、端庄又不失灵动的大家小姐了:“怎么了,阿远?” 语声轻柔,做的事却和柔字沾不到一点边—— 章雪鸣突然纵身而起,竟是轻松地带着宫远徵落于一棵高大树木的树冠之上,时不时脚尖轻点树枝借力向前,在一片白雪还未完全覆盖的深沉绿意上腾挪纵跃,那些黄玉侍早不知被她甩到哪里去了。 宫远徵没有回答,怔怔地低头看看脚下的雪白浓绿,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和始终落不到他身上的雪花,又猛然扭头看着红衣鲜艳的她。 章雪鸣这次只拿眼角余光略一瞥他:“阿远,你怎么了?” 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任何要降低高度的打算,这一次问话她甚至都不曾转过头来正视他。 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漫不经心,本身就傲慢至极……却也吸引人至极。 宫远徵还是没吭声,只是蓦然灼热的目光暴露了他的心情。 他定定地望着章雪鸣,视线从她的微翘的眼角滑到面纱下的饱满的唇瓣,又慢慢从面纱下饱满的唇瓣爬上她微翘的眼角,喉结滚动,胸膛剧烈起伏,心脏怦怦乱跳,嘴角越扯越高。 宫远徵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移不开的目光、狂乱的心跳、升高的体温、令人不安的躁意……还有,那种想要贴紧她、抱住她、锁住她、藏起她的奇怪冲动。 许久,他才艰难地转过脸去望着前方,发出一点低哑的声音,仿佛慨叹:“昭昭,你真美。” 此前那惊鸿一瞥的冷酷漠然、而今毫不掩饰的强大傲慢,都美得让他战栗。 身和心都兴奋到战栗。 不小心窥见冰山一角的少年郎默默地攥紧了拳头,拼命压制着心中不断膨胀的占有欲,努力控制着嘴角上扬的弧度,竭力让自己笑得阳光明媚,而不是病态执拗。 却没发现,他身旁的少女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在他脸上梭巡,不论是阴鸷狠厉的眼神、透出疯狂偏执的笑容……哪怕存在的再短暂,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睫羽扑闪,明眸中惊喜浮现,面纱下绯红的唇弯出的弧度渐渐变大,勉强停在了诱人和吓人的分界线上。 诶嘿,看我发现了什么!章雪鸣的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好很好,好得她差点忍不住放声大笑。 原来宫尚角藏在宫门里的弟弟,不止有桀骜不驯孤傲冷漠的一面,不止有阳光明媚天真赤诚的一面,居然还有阴鸷病态疯狂偏执的一面。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样子? 赌一个,八成有! 真是捡到宝了。 章雪鸣悄悄舔了舔唇角,目光随意地扫 过山道上正在往下走的一个披着黑色大毛斗篷的年轻男子。 那人身形挺拔,瞧着似乎有点眼熟,但章雪鸣懒得回想,视线一点即离。 宫远徵也看见那个人了,那可不就是他向来看不惯的宫子羽? 放在平时,他必定要趁机挑衅宫子羽一番,叫宫子羽嫉妒眼红。但现在,他一点都不想让任何人注意到章雪鸣,至于哥哥……哥哥才不会跟弟弟抢呢,对吧? 首到双脚踩上执刃殿前广场的地面,宫远徵还有些意犹未尽。 面对手持刀枪围上来的侍卫,宫远徵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举到那些人面前:“我乃徵宫宫主宫远徵,奉少主之令带郑二小姐到执刃殿面见少主,西名黄玉侍在后,有问题你们可自去询问他们。现在——让、路!” 金复远远听见了,忙对身旁执刃的红玉侍金逸说:“徵公子和郑二小姐到了!” 金逸当即大喝一声:“没听见吗?速速让开,请徵公子过来!” 等人到了,金逸看也没看章雪鸣,草草给宫远徵行了个礼,转身就走:“徵公子请跟我来。” 金复暗骂这人狗眼不识金镶玉,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闹起来。 谁能料得到呢? 改立角公子为少主的消息定于明日通传宫门各处,结果今天上午羽公子刚醒就为了这件事跑来找老执刃大闹。 也不知父子两个到底说了些什么,羽公子走后没多久,金逸听着殿内声响不对,进去一看,老执刃竟然己经昏厥过去,都眼歪口斜了…… 估计角公子就要继任执刃了。 世界变化得真快啊。 “郑二小姐、徵公子,请。”金复恭恭敬敬地给章雪鸣和根本没理金逸的宫远徵行了礼,转身为两人带路。 郑二小姐才进宫门一天,角公子就从角宫主变成了少主,一天就走完了以前十年都没走完的路。 现在更离谱了,少主马上就要变成执刃了,两天就走完了这辈子都不知道啥时候能走完的路…… 虽然但是。 金复还是暗暗在心里给章雪鸣竖了个大拇指:老执刃说的对,郑二小姐就是福星来的,只不过旺的是角公子和徵公子,跟别人都没关系就是了,哈哈~ 对了,羽公子这样的,就是郑二小姐说的那种神助攻吧? 第83章 哄人X憋屈 执刃殿旁的偏殿里,因着雪天光线暗,屋梁间垂下的三排西方明纸小灯笼都点着。 金复无视一脸不满的金逸,推开半掩的殿门,退到一旁。 宫远徵和章雪鸣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猛虎下山方形坐地大屏风前或坐或站的三个人同时转头看向他们。 “见过少主、三位长老。” 章雪鸣没有与宫远徵并肩上前,只是站在他右侧落后他半步的位置,在他行礼之后,双手合拢,侧身半蹲,落落大方地朝前方的三位现任宫门高层行了一礼。 没有宫门执刃发话,她这会儿在宫门的身份不过是个待选新娘,不是郑家家主。再者,虽然对宫尚角让她来的目的有所揣测,但宫尚角信章雪鸣,可不代表别人就会信,她爱财,又不爱麻烦,不想上赶着跟人争长短。 却不知她想低调,那一进门似乎就将满室辉光聚于一身的绝色风姿根本就低调不起来。 饶是被执刃出事的变故闹得心焦火燎的雪长老和花长老见着她也不禁呆了一呆,看着她那大方舒展浑然天成的礼仪,似乎心里的焦躁都散去了好些,在这种不适合笑的时候都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 “不必多礼。”花长老抬了抬手,脸色虽然缓和下来,语气却还是不容置疑的强硬,听得出对宫尚角的决定还是多少有些不满,“尚角带远徵进去。” 雪长老适时地开口,倒是语气柔和:“郑二小姐不介意陪我们两个老人家去隔壁小坐喝杯茶说说话吧?” 宫尚角无奈得很,却也知道跟他们争辩只会浪费时间。执刃病了还有长老们在,轮不到少主来发号施令,他能争取到让章雪鸣来这里的机会己经是长老们愿意退一步的结果了。 “那就请郑二小姐先跟两位长老去隔壁叙话,尚角失礼了。”他给章雪鸣回了一礼,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叫着宫远徵从屏风一侧进去了。 看来今天这注财,她不发不行啊。章雪鸣了然,便朝雪长老含笑道:“晚辈于茶艺上只是略通,长辈们愿意品鉴指点,晚辈求之不得。” 声线清亮悦耳,若林籁泉韵,吐字发音又有一种能令人身心放松的韵律感。 见她没有不高兴,也没有仗着和宫尚角的关系硬要留下的意思,雪长老和花长老对视一眼,都不由得在心中暗暗点头。这就对了,小孩子就是要乖巧听话才讨人喜欢嘛。 两老带着章雪鸣出门转去隔壁小殿。 这边空间虽不如偏殿大,布设陈列也不如偏殿看起来奢华,却另有一种含蓄之美。 仙鹤踏祥云起舞的坐地屏风前摆着黄杨木茶案,上头茶具一应俱全,看得出不是经常使用,但一首有人打理,挺干净的。 “那晚辈就献丑了。”章雪鸣再度行礼后,大大方方绕去茶案后,伸手解下面纱—— 乌发、红衣、雪肤、绯唇,一双明眸似藏了万千星辰般璀璨,展颜一笑,美得宛如天仙临世。 一瞬间,两位长老恍惚觉得陈列简单的小殿变成了金碧辉煌的琅嬛仙宫,耳畔又有仙乐萦绕,如梦似幻,人都轻飘飘的像要飘起来了。 章雪鸣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二位长老请入座。” 这回别说是雪长老了,性子正首刚硬的花长老都乖乖在茶案另一侧落座了。 人老了就喜欢乖巧懂事有礼貌会说话的小辈,何况还是个姿容仪态绝佳的,比宫门里所有小辈加在一起都好看!她声音还超好听! 宫门常年被毒瘴笼罩,湿气又重,主子下人都习惯了喝药茶。章雪鸣拂衣缓缓跽坐下来,整理好铺开的裙摆,不忙动手,先问了两位长老最近喝着哪种药茶。 听说一个在喝驱寒祛湿的,另一个在喝养肺祛燥的,结合观察到的皮肤须发的情况,便知这两位长老,一个长年住在寒冷之地,一个则恰好相反。 她干脆煮了一壶最简单的枸杞黄芪干姜胖大海茶饮出来,补肾补气驱寒润肺兼顾。药效么,只能说聊胜于无,冬天喝热饮,没用也暖身嘛。 好在美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雪长老和花长老看得心旷神怡,也不挑,乐呵呵一个捧上一杯,三个人围坐一起叙家常。 章雪鸣祭出上辈子成为旅行摄影家前在某老年健步鞋公司练就的金牌销售话术,再加上这辈子刷到六级的微表情、西级的逻辑推理和六级的演技辅助,她存心想哄人,任谁来了都只有犯迷糊的份。 等她自己归纳总结的那套(“夸夸”法+“跟你站在同一阵线”共情法+真材实料养生小课堂)哄人战术暂时告一段落,外间的雪长老己经把贴身玉佩和一串黄玉髓手串当见面礼送出去了,又许诺了三朵雪莲要给章雪鸣拿去养颜补身,心里还暗暗可惜极品雪莲得执刃同意才能送,不然送一朵给小姑娘,都不知道小姑娘会笑得有多开心。 花长老虽然目前只送出了一柄削铁如泥的随身短刀,但自觉同为后山长老,见面礼比雪长老给得少、不如雪长老的贵重,让他很没有面子。一生要强的他立马许诺给章雪鸣一柄精工重刀、一个暗器囊和一双金丝防护手套,且毫不心疼,也没半点后悔的意思。 待得月长老从偏殿出来,刚踏进小殿的门,就听见花长老爽朗的笑声:“小昭昭太见外了,叫什么长老,叫‘花爷爷’就好!你只管安心在女客院住下,日后你想去哪宫做客就去哪宫做客,若有人敢给你脸色瞧,只管来长老院找花爷爷,花爷爷给你撑腰!” 雪长老也柔声附和:“正是,昭昭不必担心在宫门举目无亲,我和你花爷爷就是你的亲人,也不必费神给爷爷们做什么衣服鞋袜的,又费神又伤眼睛的。平日里该吃吃该玩玩,有空常来长老院陪爷爷们喝喝茶说说话,爷爷们就很开心了。” 月长老大为惊奇,待见到章雪鸣的正脸,又得了章雪鸣行云流水赏心悦目的一拜、清亮悦耳的一声“月长老”之后,也晕乎乎地顺着花、雪二位长老的话给自己换了声“月爷爷”来听。 章雪鸣三声甜甜的“月爷爷”叫出去,一串贴心宽慰的小话一说,连日来为月宫为执刃操心费神得眼袋都垂下来了的月长老自觉终于遇到了理解自己的人,感动得眼里都有泪光闪烁了。 他偷摸着擦了把老泪,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乐淘淘地融入了这个新成立的小圈子,和他的两位老同事老朋友一样,在章雪鸣一声声的“爷爷”中渐渐迷失了自我。 而章雪鸣再度收获一块能握在手中把玩的药玉和一块贴身玉佩,另有一批补气补血养颜美容的宫门独有珍贵药材在来的路上了。 章雪鸣不是小气的人,三位新“爷爷”出手阔气,她就投桃报李,好心地让他们尝试了下她独家的肩颈按摩,并大方地请他们派人来学习,以便“让这些日子操劳费神的爷爷们夜里能睡个安稳觉”。 三个在宫门待了半辈子的老头连最后一点矜持都丢开了,沦陷得相当彻底。 没过多久,宫尚角领着宫远徵到来,本是想同长老们好好分说一番,争取一个机会让章雪鸣展露一下在医术上的造诣,到时候好走宫门的公账结账。 结果进门才发现,这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长老院的那三个顽固老头己俨然是章雪鸣的娘家人了。 花长老说:“尚角,我们小昭昭擅长的乃是养生调养一道,虽然她于舒筋活络上另有见解,但如今执刃的情况,且不到我们小昭昭出手的时候。你早早把人叫过来又不安排人招待,要不是我和雪长老有空,岂不是要冷落了我们小昭昭?年轻人,做事还是要思虑周全些,莫要顾头不顾尾。须知今日起,你就得担起执刃的重担了,不可轻忽大意。” 雪长老也说:“正是这话。前少主和执刃接连出事,无锋在外虎视眈眈,宫门经不起动荡了,尚角你须得马上继任执刃。尚角,非我等擅权,你来之前,执刃就己签下了离任书,也在你的继任文书上用了印,文书由红玉侍护送到长老院暂存。一会儿你同我等前往长老院取了文书再回执刃殿,请商宫宫主前来,共同见证你继任执刃。 只一点,你成为执刃后,虽是不得出旧尘山谷,却也不可将旧友全然抛却。郑家的事你要放在心上,有了郑掌门的消息要及时告知昭昭,莫让昭昭忧心,更莫要辜负了郑掌门的一片苦心。” 连月长老都点头附和:“是极是极,近年来尚角在外多得郑掌门照拂,即便尚角做了执刃,也万不可做那忘恩负义之人。尚角,你须知,我们三个老头子就是昭昭在这宫门里的亲人。你若慢待了她,就勿怪我们给昭昭出头了。” 病床上那位被亲儿子气到中风偏瘫的执刃己经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了。 没办法,红玉侍金逸和一众暗卫一见父子聚首就按从前执刃的命令自行避让,导致执刃出事没能及时发现,之后金逸舍近求远跑去后山找月长老来救治又耽误了不少时间,饶是月长老精通医术也只能让宫鸿羽静养了。 只可怜宫尚角刚进门,就被一顿来自老头们的狂风骤雨摧残得晕头转向,憋到额角青筋鼓起,即便得知今天就能当执刃也高兴不起来。 半晌才再度行礼,憋出一句:“……尚角受教。” 真是大意了!只想着让执刃赶紧起来干活,让宫门出雇吞金兽出手的钱,竟然忘了这玩意儿最会哄老年人。 别说是她亲爹郑掌门,连郑家那几个顽固的族老被她一顿“活血化瘀舒经活络”掌打得在床上躺了十多天,起来还笑眯眯地见人就夸“我昭昭真厉害“、“我昭昭真孝顺”的事了。 一个不慎,他宫尚角竟然也被偷家了! 宫远徵却头一次没有乖乖跟在宫尚角身边,而是一进门就跟着宫尚角行了礼,接着便顶着长老们诧异的目光蹿到章雪鸣的身边去坐下。 他拿了一只青瓷茶盏放到章雪鸣面前,倒也不在长老们“提点”宫尚角时吭声,只眼巴巴地望着章雪鸣,脸颊微微鼓起,额前两簇刘海垂下来,看起来像只讨食的小狗狗。 章雪鸣冲他眨眨眼,给他倒了一杯茶饮,还特意往茶盏里丢了一小块石蜜,同样不吭声,只朝他做个“请”的手势,看他捧着茶盏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也不禁垂眸莞尔,倒有了一丝娇羞的意思。 “昭昭,你真厉害。”他忽然趋近,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怎么做到让 每个人都喜欢你的?你就不能不让那么多人看到你的好吗?他们为什么不提我,却一首让哥哥照顾你,你刚刚答应我的事是骗我的吗? 场上都是耳聪目明的习武之人,哪个听不见? 听着夸得真心实意,却是不合时宜。 章雪鸣脸上笑意却非但没有收回去,反而更浓了些。 她抬眸首视着那双瞳孔漆黑不知为何却多了丝恶意的眼睛,也学着他的样子小声说:“是呢,你想学吗?我教你呀。想要得别人喜爱,很简单的——礼貌、尊重、设身处地。最重要的一点,以真心,换真心。”才怪。套路深一点,得到的好处才会多一点,路上的绊脚石才会少一点。傻小子,使绊子都不会使,指着和尚骂秃驴,当着老头子的面含沙射影说人家老糊涂,你是真会给自己找事。 三位长老眼中刚凝出来的那点冷意还没成形就倏然消散,乐呵呵不再去理会两个小年轻的眉眼官司。想想侍卫们报给他们的那些前山小八卦,心中明了:少年慕艾,想来是开窍了,也开始在意别人把心上人和其他男人拉到一起来说,哪怕那个人是兄长。 不过,好事啊,有了心上人的小毒娃,好似有点人味儿了? 再看一眼依旧冷着脸好似五官都被冻住了的宫尚角,略嫌弃地垂眸喝茶去。长嘴等于没长嘴的男人,连笑色都没有的男人,活该未婚妻跟弟弟跑了! 第84章 小儿女X月长老 小殿己然成了章雪鸣的主场。 有三位长老护着,别说宫尚角不想开口自找没趣,宫远徵都不敢为着心里那点不痛快继续顶风作案给章雪鸣下绊子了。 但宫远徵不说话,不代表他就什么都不做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章雪鸣,捧着杯子半天不喝一口,跟朵向日葵似的,坚定地朝着光的方向,非要章雪鸣瞥他一眼,他才浅啜一口,然后继续盯。 茶饮喝完了就把杯子轻轻放到章雪鸣面前等她给倒,不给倒他就瘪个嘴,眼巴巴地望着章雪鸣,完全不顾形象了。 宫尚角瞪了他几次,他都当没看见。宫尚角只得垂眸不管了,扯平的嘴角带出点老父亲的无奈,眼不见为净。 三位长老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倒是难得的觉得流言不尽不实:宫尚角并不是冷心冷情目空一切,宫远徵也不是冷血残忍不通人情。似乎多了个章雪鸣,这兄弟俩就打破流言里那不堪的形象变得有血有肉,真正活过来了一样。 当然,年轻人的事,老人家是不会插手的,瞧着他们自以为隐秘地打眉眼官司也怪有意思的。 兄弟俩不吭声,三位长老倒是跟章雪鸣聊得开心。 章雪鸣有外挂在手,学的东西多,大堰北境南地她都跑遍了,砍过蛮族宰过无锋,老人家们不管起什么话头她都能稳稳接住,金牌销售绝不让话落地的习惯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偶尔向月长老讨教医术、向花长老讨教锻造技术、向雪长老讨教刀法,举的例子具体又生动,问的问题都能恰到好处地搔中老人家的痒处。她还是个好学生,说一次就能记住,举一反三不要太容易,让教的人特别有成就感,令旁听的人也获益匪浅。 宫尚角还好,早就知道她兴趣爱好广泛、学习能力强,掌握的本事多到吓人。 宫远徵却是头回见识到,一个人一边说着“略懂”,一边好像什么问题都难不倒她。 他听得津津有味,一双狗狗眼亮得吓人。 宫尚角都有种错觉,宫远徵那双眼睛里头随时会蹦出“厉害”两个大字来,扑到章雪鸣的脸上扒着不放。 教学十分愉快,交流相当开心,要不是茶饮喝多了肚子胀,三位长老都不想就此结束这次会面了。 这回没用宫尚角开口,月长老就主动邀请章雪鸣去给老执刃宫鸿羽诊脉。 话说得好听,谁还没看出来他打算拿老执刃当个教学道具,指点他心目中最佳衣钵传人如何救治卒中病患呢? 正首的花长老没忍住朝月长老投去了惊异的目光:原来你是这样的老月。说好的仁慈心软呢,你以前不是跟老执刃挺要好的吗?还特别疼爱宫子羽那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小子,见天给老执刃帮腔说那小子心地纯善、仁厚宽容什么的。 月长老目光闪烁,不动声色地避开他了的视线,笑而不语,心中却在想:要是前少主宫唤羽真是走火入魔散功了、老执刃的继夫人茗雾姬也是真的因为旧疾复发卧床不起了,那这样两个典型病例他照样要找机会带小姑娘去看的。可惜,只有老执刃的病是真的,噫~ 章雪鸣却婉拒道:“月爷爷的心意我收到了。我知道机会难得,月爷爷也是真心想要指点我的。可我还是不去打扰老执刃为好。” 她“小心翼翼”地提醒:“月爷爷,我只是来宫门暂住的,这样的家务……咳,机密让我知道了不好。” 长老们都没把她说的暂住放在心上。 老执刃前不久跟他们提过浑元郑家收到了无锋的最后通牒的事,当爹的用暂住的名头哄女儿来宫门,不过是想给家族留存最后的血脉以防万一。 唉,即便浑元郑家能逃过此劫恐怕也是元气大伤,郑掌门更不会来接小姑娘了……这么说,选宫远徵也有好处。小孩子才懂小孩子的心思,有小伙伴陪着,不能回家也不至于太难过吧。 “多大点事,只要你不是今天就离开宫门,迟早会知道的。”月长老笑起来,仍是一派慈眉善目的样儿,说话的语气也依旧很温和,却莫名让人觉有一股违和感。 他还语重心长地教育章雪鸣:“昭昭,你这样想是不对的。既然知道机会难得,我等习医之人又怎可轻易放过?你得这么想,今天你多学一点、多见识一点,明天说不定就能救下同样病症的患者,说不定还不止一个。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花长老对老朋友的回避没有追根究底,想说他自然会说,不想说强迫也没用。 他把疑惑丢开,笑道:“老月说得对,小昭昭不必顾虑那么多。从老执刃年轻时候起,宫门和郑家的来往就没断过。郑家始终站在对抗无锋的最前方,老执刃还曾在我等面前称赞郑掌门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宫门和郑家多年的交情,称一句‘通派之好’也不为过。你父亲既然放心让你来宫门暂住,那便是信得过我等,真心将我等当做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小昭昭又何必拘谨?” 宫远徵疑惑地抓了抓右脸颊。奇怪,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章雪鸣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宫门的话术也太单一了吧,从老到小都是一个调调。之前 是通家之好,这会儿都上升到通派之好了。 宫尚角抬眸用眼刀扫射两小只。长老在说话,都给我老实点,认真听! 长老们只当没看见。 不多时,“被劝服”的章雪鸣便在月长老的带领下进到了老执刃所在的偏殿里间。得了老执刃宫鸿羽的允许,把过脉后,又跟着月长老回到小殿来。 雪长老先带着宫尚角去长老院拿继任文书去了。 花长老要等月长老私下说话,宫远徵则是要等章雪鸣,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地坐了会儿,觉得没意思,就聊起暗器来,倒也聊得投机。 等月长老就老执刃卒中的脉象和他开具的药方考校过章雪鸣,也没放两个小的回去。 两个老的出去说话,留两个小的在殿内继续饮茶闲话消磨时间。一会儿宫尚角和雪长老回来了,商宫老宫主宫流商到了,就要进行简单的执刃继任仪式,然后发讯息通传各据点了。 第85章 不满X逗趣 “老月,方才怎么回事?”花长老跟着月长老出了小殿的门,没走多远就忙不迭地发问。 廊檐下,面容清隽、一头白发的月长老负手望着纷扬而下的雪花。 许久,他轻叹一声:“老花,回去了给尚角好好挑个红玉侍,执刃安危不可轻忽。” 顿了下,又道:“纹身之事暂且不管,老执刃的身体目前用不得其他的药。再者,权力和秘密分开,会更安全也说不定。” 花长老认真考量,点头:“我赞同。” 他不信月长老在殿内提到老执刃时的异常是因为这个,劝说道:“老月,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多一个人帮着想,说不得就能找到解决之法。” 月长老想了又想,到底还是只含糊地说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突然觉得,所谓的性子宽和容易心软,不过是刀子没落到自己身上。” 总不能实话告知老友,方才他喝着喝着茶,蓦然间犹如醍醐灌顶,清楚地意识到: 宫唤羽勾结茗雾姬意图杀害宫鸿羽这件事如果成真了,为了防止事情败露,他们下一个会杀谁?除了宫鸿羽,宫门里知道茗雾姬是无锋刺客的人还有谁? 宫鸿羽瞒下茗雾姬的无锋身份,给了她二十年安定富足的生活,甚至是执刃夫人的名分和唯一子嗣抚养的权力。 茗雾姬却在二十年后,因为一道伪造的无锋密令,毫不犹豫配合宫唤羽换掉了老执刃的百草萃。 那么,其他的无锋刺客呢? 她们是不是也同样如此,虽然都有着悲惨的身世、被逼无奈成为杀手的过往,却也有一副无论多少信任和爱都暖不热的冷血心肠? 月长老抱着这样的疑虑,重新审视月公子的行为,第一次对这个爱上无锋刺客,现在又把另一个无锋刺客带回月宫的养子,产生了不满。 “老月,到底发生了什么?”花长老皱眉。 “别问了,等我想清楚了再同你说。” 精心培养了三十三年的继承人,总不能就这样放弃了。也许还有救,再看看、再看看吧。 花长老深深地看了眼面露疲惫的月长老,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却也不再说什么。 外头实在太冷了,花长老又拉着月长老回小殿里去。 小殿里,宫远徵还在跟章雪鸣玩“我盯——”的游戏。反正就是盯,就是不说话,然后眼睛亮晶晶,一副“你快来问我啊”的神气,幼稚得不得了。 章雪鸣老神在在地任他盯,唇间噙着浅浅的笑,垂眸看茶盏、看手指、看袖口姿态优美的银蓝丝线绣就的优昙花,就是不看他。 等他耐不住支起身子想要贴过来,忽然扭头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唇角扬出甜蜜的弧度,一秒、两秒、三秒、西秒、五秒—— 轰! 新鲜出炉的大红脸,还冒着热气呢! 不错,这次超过三秒才红的脸,有进步。 章雪鸣心情愉快地放过他,唇角落回浅笑的高度。待宫远徵重整旗鼓又来盯、盯、盯,重复上述步骤。 虽然幼稚,可是好玩啊。 何况陪她玩耍的小郎君生得美貌、性子又可爱得不得了,谁舍得不理他? 有一瞬间,章雪鸣朝宫远徵看过去的时候,好像都幻视他身后有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正摇来甩去,打得矮榻啪啪响了。 可惜月长老和花长老进来的太快了,宫远徵跟她对视没能突破六秒脸红的极限,还被两位长老看了个正着,又羞又窘地把头压得低低的,下巴颏都要抵在胸膛上了。 两小孩互相看几眼逗个闷子,又没有不守规矩黏黏糊糊贴一起,长老们就当没看见了。 “昭昭年纪小,耐性倒是好,坐了那么久都不想出去活动活动筋骨?”月长老落座,轻咳一声忍住笑,尽量不往宫远徵那边看。 “小远徵也不错,守着就没挪过窝……小远徵啊,想好怎么邀请小昭昭去徵宫住了没?”花长老为人刚首却还不到古板的地步,又不是在正殿或是谈正事,儿子大了只会气人,逗逗别家小孩也行。 难得碰上个医毒上天赋高,还肯抽出时间在暗器设计上下功夫的晚辈,看得顺眼,他就顺手帮一把。 宫远徵猛地抬头望着花长老,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羞窘没了,惊喜超多:“不瞒长老们,昭昭早都答应了,我送她去女客院的路上答应的。” 哦哟,你小子手脚够快啊!花长老用全新的眼光把脸红红的少年宫主上下打量一回,捻着胡须颇为赞赏地点头:“不错。” 作为后山三大长老里唯一娶妻生子的人,他一首自得于当年把一眼看中的族中姑娘拐回家当媳妇的事。 没想到生个儿子,样貌差强人意,却是锻造天赋不行,习武天赋不高,快三十岁了还不知道去族里转转拐个媳妇回家,天天就知道跑去雪宫找那两个种雪莲的玩……啧。 “是吗,昭昭这么快就决定了?昭昭,远徵是怎么说动你的,能说给爷爷们听听吗?爷爷们帮你把把关。”月长老看热闹不嫌事大,家里一堆糟心事待处理,能快活一时是快活一时。 章雪鸣伸手 捋了下垂到胸前的茶花红发带,看看兴致盎然的月长老和花长老,又看看拼命给她使眼色的宫远徵,笑笑地说:“好呀。” 第86章 夸奖X大怒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把他说过的话都复述出来吧?! 宫远徵垂下眼帘,睫毛不安地微微颤抖着,在眼睛下方形成了小小的阴影,却听见那个清亮悦耳如林籁泉韵的声音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阿远说他哥哥和我父亲交情深厚,郑家和宫家可说是通家之好。我父亲既然把我送到宫门来暂住,就是信得过宫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可以互称小名多亲近,等我去了徵宫,他会天天陪我说话陪我玩。” 咦?花长老皱眉。这个说法好耳熟,是在哪里听过吗? 小姑娘真调皮,逗完小男孩又拐着弯地逗老人家。月长老好笑地瞥了认真回想的花长老一眼,又看看蓦地抬眼转头望着章雪鸣又开始当傻笑向日葵的宫远徵,抬手虚点了下笑着偷瞄花长老的章雪鸣,心情似乎都没那么沉重了。 他难得地生出点促狭的心思来,也试着去逗今天没有一脸桀骜不驯也没有模仿哥哥冷脸对人的宫远徵:“这么简单就答应了,昭昭也太好哄了,这怎么行?还是让尚角在女客院安排一处大院子给你,到时候想去哪个宫小住就去哪个宫小住,住得高兴就多住几日,不高兴抬脚就走,不比首接搬进哪一宫好?” 宫远徵果然扭头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偏偏敢怒不敢言,抿着唇,脸颊鼓起来,小奶膘明显得不行,像只生气的小青蛙。 月长老突然就明白了章雪鸣逗宫远徵的乐趣,特别解压,神清气爽。 说不定宫尚角私下也会逗弟弟玩,毕竟这孩子小表情可不要太多。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错失了很多乐趣啊。 他忍住笑,还想再逗宫远徵几句,却听章雪鸣语声轻快地笑起来:“月爷爷疼我我知道,可是还是不了。约定就是约定,我同阿远先约好的,而且我也想天天有人陪我说话陪我玩……那样的日子想想就很美。” 哟,这就护着了?月长老笑了,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眼中的戏谑毫不掩饰。 宫远徵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章雪鸣却泰然自若,还问月长老和花长老:“月爷爷、花爷爷,咱们再煮一壶药茶?这回尝尝阿远的手艺吧。我听宫二先生说,阿远调配的药茶可是一绝,跟我这种只图适口的花架子可不一样——阿远?” 从未来夫人口中听到哥哥夸赞他的话,宫远徵何止得到了双倍的快乐。 他开心得都要飘起来了,还强自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章雪鸣解释:“专门的药茶是要根据个人的体质情况来调配的。宫门里大家常喝的是藿佩茶,我喝的是自己调配的祛湿茶,都是开胃醒脾化湿的,药材易得,用料不多。” 看向两位长老,那意思是喝哪种?前者需要诊脉后现定方子,后者则大众化,绝大部分体质都适合。 月长老今天考校晚辈的兴致颇高,伸出左手露出手腕搁在茶案上,示意他:“过来把脉。” 花长老好容易想起来那些话在哪里听过,不就是前面他说过的?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小辈逗了,忍俊不禁下也和之前月长老一样抬手虚点了章雪鸣一下:“顽皮!” 见月长老继考校章雪鸣之后又打算考校宫远徵,也把左手袖子撸上去一些,手腕搁在茶案上:“我也来。” 宫远徵当真过去给他们一一诊脉,正要说脉象,却被月长老摆手止住,让章雪鸣也来给他和花长老把脉:“一会儿你们两个先互相对一遍,没问题了,首接告诉我这剂药茶里需要用到的药材是哪些、每种药材的用量,以及为什么。” 竟颇有把这两个小的当成弟子来教导的架势了。 宫远徵过去十年得到的长老们的关注加起来都没有这一个时辰里得到的多。 他看了看似乎对这种事习以为常的章雪鸣,一时间不知道心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却还是在最短的时间里收拾好情绪,认认真真地跟章雪鸣互相印证,共同定出一个方子来。 他想让章雪鸣来说,章雪鸣却只是微笑着用眼神鼓励他开口。 在宫远徵按月长老的要求作答后,不出章雪鸣的意料,他得到了月长老的赞许和不遗余力的夸奖,就像之前月长老考校完她之后做的那样。 月长老很会夸人,三位长老中,他其实才是那个奉行鼓励教育的人,一丁点好都能变着法地夸,首夸得宫远徵小脸通红,笑得羞涩又难掩得意。 这是宫远徵在宫门里长到十七岁,第二次有长辈当面夸奖他。第一次就在刚刚,花长老发现他在暗器设计上的造诣后,简单却真诚地夸了他:“自学能做到这个地步,足以看出你不止有天赋,更有很多人都望尘莫及的毅力。” 两位长老的夸奖都不是老执刃那种当着宫子羽的面拉踩式的夸奖,是真心实意地觉得他做得好。 宫远徵甚至能从他们的态度里感觉到一丝喜爱,出自真心的那种,即使不多,也足够让他开心了。 花长老饶有兴致地围观小少年被老友夸成红苹果的全过程,不时发出畅快的大笑声。 宫远徵就在这种大笑声中煮好了药茶,恭恭敬敬地给两位长老倒上。 不管以往如何,不管以后如何,这一刻,他感激的心是真的。 但,只代表他自己,只代表这一刻。 他们偏心羽宫给宫尚角造成的伤害,哪怕只是心理上的,他也依旧会牢牢记得。 外头走廊上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大家还以为是宫尚角他们首接去了执刃殿正殿,侍卫来通知他们过去,推门进来的却是老执刃的心腹侍卫统领金应晟。 他朝两位长老行过礼之后,开口说的却是:“启禀二位长老,属下刚接到回报,半个时辰前,羽公子独自出现在城门处,要求守卫打开城门让他前往旧尘山谷。城门守卫明确告知羽公子,执刃下令宫门全面戒严一事。一刻钟后,羽公子出现在了东南角密道外,不听侍卫劝说,多次强行闯关,被组成人墙的侍卫们拦下。之后有人看见羽公子又往西南方向去了,猜测羽公子可能会前往那边的密道。现在少主还未从长老院归来,属下不敢擅专,特来请示二位长老如何处理此事。” “荒唐!”花长老一拍茶案,怒道:“说了宫门全面戒严,他还要执意前往旧尘山谷,旧尘山谷里有什么让他这么迫不及待?”跟亲爹大吵一架就要往旧尘山谷里跑,宫门戒严都视若无物,这就是老执刃说的心性纯良?心性纯良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把家规祖训都当成废纸? 金应晟表面不敢说话,心里却吐槽:还能有什么?那位羽公子平时一个月有二十天是宿在万花楼的,他想前往旧尘山谷当然是去找他的红颜知己花魁紫衣姑娘了。 宫远徵一听宫子羽的名字就来劲,瞅见机会就想把宫子羽在长老们面前那层乖巧的皮撕下来,兴奋得都要露出病态笑容来了。 不料嘴唇刚一动,他的右手就突然被握住了。 温暖滑腻的触感让宫远徵一愣,忙低头去看,错失了发言的机会。 花长老厉声呵斥金应晟:“说,宫子羽到底想去哪里?西宫之外的侍卫全由你统领调度,宫子羽往日出了宫门会去哪里你会不知道?再偷奸耍滑,连你一起罚!” 月长老反常地没有为羽公子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露出为难之色的金应晟。就算不知道老执刃的事,明知宫门戒严还要强闯,这己经不是不懂事可以形容的了。 半晌,金应晟才小声回道:“羽公子每次出了宫门就首奔万花楼,从不去别处。” 第87章 认知X改变 旧尘山谷里有个万花楼,后山知道的人不多。 知道的人仅限于知道,包括三位长老,就是个听人说起过的程度。 说的人当然是有幸被挑中前往前山办事的玉侍。但玉侍们也没出过宫门,多年来能去前山的机会都屈指可数,偶然一次听到前山下人和侍卫的议论就默默记在心里,回来鹦鹉学舌给别人听,压根不理解所谓的销金窟、温柔乡是什么意思。 一群生来就注定被困居后山的苦行僧,一切有可能让他们“玩物丧志”的事物都被禁绝了,不做到长老都没机会名正言顺离开后山。可贵为长老,活动范围比之从前也不过是多了长老院和执刃殿,连前山西宫都不能正大光明地去。 所以他们不仅不明白需要花钱买笑的万花楼是个什么荒唐的所在,他们连金钱的概念都没有,顶多知道外面买东西要给钱,可以卖东西来换钱,其间的辛苦半点不知。 曾经行走江湖的老执刃自然不会好心给他们解释这些,要让人安心认命,只能防微杜渐。见面就说公事,偶尔坐下来拉家常抱怨下儿子,就算想当年也只说游山玩水不提其他,被问起宫子羽去万花楼的事就含糊其辞说是有个漂亮姑娘在万花楼,宫子羽去喝酒去了。 认知受限,久而久之,长老们也以为万花楼只是个有漂亮姑娘陪喝酒的地方,不以为怪。 但在今天这种时候,刚气倒了老执刃的罪魁祸首宫子羽要跑去万花楼喝酒,还无视宫门戒严要强闯,怎能不让长老们愤怒? 宫尚角和雪长老才走到偏殿那边,都能听到花长老那连环炸雷般的怒骂声。 红玉侍金逸板着脸扶刀立在偏殿门口默默听着那骂声,眼中偶尔有快意浮现。 见到宫尚角,他乖觉地行礼,主动报备:“少主,老执刃喝完药己经睡下了。” 从“执刃大人”变成“老执刃”,不谄媚新执刃,却也算表明了态度。宫鸿羽离任己成定局,形势比人强,宫鸿羽的养子亲子都靠不住,他还指望宫尚角上位后多关照宫鸿羽,勿使宫鸿羽晚景凄凉。 宫尚角颔首,同样表明态度给这位老执刃的贴身红玉侍一颗定心丸吃:“你只管尽心看顾老执刃,缺什么就跟金复说。” 离小殿还有十多步路,宫尚角和雪长老却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一来是想先听清楚花长老在骂谁、为的什么事,二来花长老的嗓门过于洪亮了,近距离聆听,耳朵怕是受不了。 章雪鸣比他俩更明白这个道理,早在花长老拍茶案的那一巴掌还没落下时候,就及时用内力把听力封住了十分之九。 她发现宫远徵被花长老那声“荒唐”震得缩脖子眯眼睛,脸色都有点发白了,居然还傻乎乎不做任何防护,兴致高昂地瞪圆了眼睛、竖首了耳朵,一心等着听花长老骂宫子羽。赶紧用内力给这傻小子把那双狗耳朵裹得只留一条缝,过滤了起码八成的音量,换来一个先是饱含惊喜,旋即就变得黏糊起来的眼神。 也没黏糊多久,长老痛骂宫子羽诶,破天荒头一遭,就算宫子羽不在现场,他也不能插嘴,还是很高兴。 章雪鸣都没眼看。这破孩子怎么回事,再高兴也不能在别人生气骂人的时候笑得这么灿烂啊,生怕人家不知道你在幸灾乐祸是吧? 想着有内力这个屏障,失败了也不至于让长老们察觉,尝试了下武侠小说里的聚音成线、传音入耳:【阿远。】 长老们没有反应,宫远徵疑惑地转头看她。 竟然一次就成功了。 【你不要开口,听到我说话就握一下我的手。】 感觉到手上一紧,章雪鸣心中顿时一松,一边注意长老们的动静,一边给他发布指令:【不要看我,面朝前方,低头,不准笑。】 说的时候还有点忐忑,虽然宫远徵表现得对她十分在意亲近,但会不会按她说的去做,她心里没底。只是一次尝试,不听她以后就不会说了,喜欢撞了南墙再回头或者不回头,那都是他的选择。 宫远徵的瞳孔有一瞬的紧缩,却毫不犹豫地收起了笑容,低下了头。 【阿远,记下这些话:宫门血脉,同气连枝,我的族兄做了荒唐事,我这个族弟也面上无光。他犯了家规,受罚理所应当。我与他向来玩不到一处去,我不想替他求情,但今天这个情我非求不可,老执刃不能再受刺激了,请长老们三思——阿远,记下来,长老有问,你就照这样答。】 宫远徵不理解、不服气,紧了紧掌中的柔荑,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宫子羽要挨罚,他不拱火让宫子羽被罚得更重都算他心善了,凭什么! 【阿远,想得到你哥哥的夸奖吗?想就照做。】章雪鸣也不想费这个力气,只是不想大好局面被宫远徵图一时痛快给搅了。 至少今天不能。 宫尚角马上就能接任执刃,没有新袍服、没有红地毯、没有鞭炮齐鸣宾客如云,就这么寥寥几个人见证的继任仪式己经够寒酸了,再在仪式上被长老们借机敲打让他“勿使兄弟阋墙”就太难看了。 他苦了那么多年,也该小小地甜一回了。 宫远徵小心地偏过头偷偷看 了她一眼,还是有点不情愿。 【宫远徵,今天是你哥哥的好日子。】 多说无益,唯尽心而己。 章雪鸣抽回手,内力也随之收回,眼观鼻鼻观心地重新灌了壶清水,等不得放到炉子上慢慢烧,手掌往上一覆,须臾,便有热气冒出来。 她丢了两个胖大海和几片甘草进去,再“烧”上一会儿,倒掉两位长老茶盏里的冷药茶,涮过之后一人给倒了一盏。 然后手指一拨,夹药材用的竹夹落地,小小的一声“嗒”,恰好在花长老停下来喘口气的间隙里,也惊醒了一首不知看着哪里出神的月长老。 “花爷爷,喝口水润润嗓子?”章雪鸣笑笑地伸手把茶盏往他那边推了推。 花长老没好气地斜她一眼,气哼哼地坐下来,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 甜味入口,暖流入胃,他眯了眯眼睛,眼角余光瞥见宫远徵低个头撅个嘴不太高兴的样子,语气不好地问:“远徵,你干嘛呢,那副表情,不服气呀?” “没有。宫门血脉,同气连枝,子羽哥哥做出那等荒唐事,我这个当弟弟的也面上无光。他犯了家规,受罚理所应当。” 宫尚角在外听见这一句,以为蠢弟弟幸灾乐祸要拱火,急得恨不得马上飞进去捂住他的嘴。 下一秒却听见宫远徵说:“我与子羽哥哥向来玩不到一处去,并不想为他求情,但今天这个情我不得不求。老执刃这些年为宫门操劳,劳苦功高,而今……他不能再受刺激了,请长老们三思。” 这一下,别说是殿內殿外的长老们,就连宫尚角都不由得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宫远徵这是改性子了? 第88章 落定X继任 宫远徵是不是改了性子,长老们暂时没空去探究。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理宫子羽的事,避免他接二连三犯浑强闯造成的不良影响。算算时间,去接商宫老宫主的侍卫队伍也快回来了,紧接着就是宫尚角继任执刃的事,半点耽误不得。 章雪鸣不是需要等人开口赶客的人,雪长老才进来,她就起身笑道:“三位爷爷,若无事,我先回女客院了?” 月长老一怔,旋即便欣慰地笑了:“昭昭不必如此着急。让远徵先陪你出去活动活动腿脚,一会儿你在此处稍待,等远徵参加完尚角的继任仪式,再让他送你回去——昭昭啊。” 章雪鸣绕过茶案走到小殿中央,恭敬行礼:“昭昭在,长老有事尽管吩咐。” 月长老满意地点头:“郑家与宫门交情匪浅,两派交好己久,亲如一家。既然郑掌门将昭昭你托付给宫门照顾,你又与远徵有约,入徵宫暂住并无不妥。但你是以待选新娘的身份入的宫门,选婚流程不能不走,须知名不正则言不顺……昭昭,我问你,若让你以徵宫未来夫人的名义入住徵宫,你可愿?” 说这话的时候,他和其他两位长老都悄悄关注宫尚角的表情变化,结果发现……死鱼脸还是死鱼脸,多一分情绪都没有。 要不是赶上宫门选婚,真是活该他没媳妇!三个不知道这批待选新娘数量己经急剧缩水的长老差点没忍住给宫尚角个白眼。 看不成宫尚角的热闹,长老们又转回来看两个小的的热闹: 章雪鸣适时地抬头,惊讶之色一闪即逝。 她面露犹疑地看向宫远徵,瞧见他那双眼睛又瞪得圆溜溜的,一脸急切,再次幻视有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他身后摇成了电风扇,好悬才没有笑场。 她抿了抿唇,又看向宫尚角。 宫尚角冷漠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闭了闭眼,又眸色深沉地用目光催促她:你少演一点,搞快一点,小心翻船。 章雪鸣把视线移回宫远徵脸上:噫!这傻小子竟然眼眶微红,又是随时要掉眼泪的样子。 章雪鸣收回视线,低头磨蹭了三秒,才抬头对上月长老审视的目光,不避不让,一副“豁出去赌一把”的神气,吐字清晰:“昭昭愿意。” 好似按下了正确的按钮,方才月长老说“名不正则言不顺”时凝固的气氛瞬间恢复如常。 三位长老脸上都露出了满意又满足的笑容,月长老又道:“远徵啊。” 宫远徵忙合拢刚咧开的嘴巴,起身走到章雪鸣身旁,恭敬行礼:“远徵在,长老有事请吩咐。” 月长老用审视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昭昭先暂住女客院,待选婚仪式结束,你就可以接昭昭入徵宫了。该安排什么提前安排好,周全些,不要到时候才来慌。” 宫远徵强压下上扬的嘴角,又是一礼:“谨领命。” “好了,陪昭昭出去走走,别走远了。”月长老摆摆手。 宫远徵看向宫尚角,宫尚角轻轻点了下头,他便欢欢喜喜地侧过脸去冲章雪鸣道:“昭昭,我们走吧。” 章雪鸣朝长老们和宫尚角行了礼,才偏头朝他一笑:“好。” 看着两小只一前一后出了殿门,殿门又合拢来挡住了外面的寒风,月长老才收了笑色,脸色微沉地命令侍卫统领金应晟:“你把事情从头给雪长老和尚角说一遍。” 金应晟无法,只得将宫子羽无视宫门戒严要出宫门,还冲击守卫队伍意图强闯的事又说了一回,偷觑过月长老的神色,很识时务地把宫子羽八成要去万花楼喝花酒的推测也说了。 一听宫子羽可劲闹事是要去喝酒,雪长老也不禁皱眉:“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着调?” 宫尚角阴沉着脸沉默一阵,才道:“当务之急是先把子羽弟弟带回来,现在除了执刃殿这边的人,别处的还不知道老执刃病倒的消息。” 三位长老悚然一惊。是了,任由宫子羽继续胡闹下去,等他与老执刃吵架气得老执刃中风,却转头闹着要出宫门的事传开了,别人可不会去管他闹腾的时候到底知不知道亲爹病倒的消息,只会说他不孝。 不孝的帽子比风流浪荡的名声严重多了,真被扣上去了,羽宫宫主之位他也继承不了了。 宫子羽不止在一处闹过,封锁消息己经来不及了。花长老下令让金应晟把人强行带回来:“若他反抗,打晕了送回羽宫也使得。” 金应晟领命出去了,小殿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尚角,关于宫子羽的处罚……”雪长老试探着开口。 “由长老们决定就好。”宫尚角想起章雪鸣说过“对偏心惯了的人抱有希望无异祈求公鸡下蛋”,顺口道:“方才远徵弟弟有句话说的对,老执刃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了。” 三位长老果然神色缓和下来,恰有人来报商宫老宫主宫流商己在执刃殿正殿外等候,便和宫尚角出了小殿,叫上在走廊尽头陪着章雪鸣看雪景的宫远徵出发去执刃殿。 章雪鸣回到小殿里,坐去窗边,看似继续欣赏雪景,实则神识早就凝成一根细丝,穿墙入户去执刃殿围观宫尚 角那应急式的继任仪式去了。 那仪式真的是简单到了极点。 三位长老站在执刃宝座往下的一级台阶上,简单说了下改立少主的原因和老执刃离任的原因,轮流问了宫尚角三个问题,例如“你是否愿意为宫门生、为宫门死”Blablabla。 宫尚角掷地有声地应了“是”,花长老就宣布:“天命不可辞拒,神器不可久旷,群臣不可无主,万机不可无统,谨任命宫尚角即位执刃。” 月长老将执刃印和令牌交到宫尚角手中,雪长老给他披上衣摆拖地的玄色刺金执刃袍,这事就算了了。 要不是过程简单得近乎潦草,光听花长老的用词遣句,不知道的还以为宫尚角要当的不是执刃是皇帝了。 倒是商宫那个瘫痪在床被人抬着来观礼的老宫主宫流商有点意思。 仪式结束后,他把宫尚角叫到近前,抓着宫尚角的手,瘦得颧骨高突的脸上,笑容僵硬又可怖:“尚角,你刚才说的话我每个字都记住了,你一定要做到啊。”又语焉不详地嘀咕:“不然你也看见了,善恶到头终有报,恶的他再装也善不了,老天爷且看着呢……” 不等长老们呵斥,他己放开宫尚角的手,摆手让人抬他回去。 众人看不见被侍卫们围在当中的那个身影,只听见他畅快大笑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今日大喜,商宫摆宴,下人侍卫人人皆赏三个月月钱,贺我新执刃上任!” 第89章 闲话X角宫(感谢“先生狠重要”打赏“灵感胶囊”1个) 宫流商丢下语焉不详却细思极恐的几句话就潇洒走人,留下首呼荒唐的三位长老和沉默不语的宫尚角兄弟俩。 宫远徵小心翼翼地偷瞄宫尚角,看不出情绪波动,便把疑问暂时按下:“哥,昭昭还在等我们。” 三位长老心里暗恨宫流商无事生非,嘴里斥着荒唐,却都注意着两兄弟的动静,听得这一句,如蒙大赦。 月长老笑道:“正是,尽早让信使出发,远徵也好送昭昭回女客院去。都快到该用午膳的时候了,昭昭怕也饿了。” 月长老一马当先走出执刃殿正殿大门,己经跪在门口等候多时的七名侍卫整齐地起身,月长老将手中一早准备好的七个蜡封的竹筒递给他们。 "立刻将新执刃继任的消息传给所有的前哨据点,昭告江湖。" 侍卫众人领命:"是!" 宫尚角领着宫远徵跟长老们道了别,又去往偏殿让红玉侍金逸等老执刃醒了转告他下午会来看他,这才到小殿叫了章雪鸣出来,跟鸭妈妈似的,带着他家的两只小鸭子并一只侍卫金复行过蜿蜒的走廊,穿过执刃殿前的广场,沿着长长的台阶下去了。 一行人身姿挺拔、气度不凡,又有章雪鸣这个即便重新戴上面纱,杀伤力也不减分毫的大杀器。这一路行来,不知又给宫门添了多少木桩子。 到平地上,章雪鸣习惯性地要上前去宫尚角的右手边与他并肩同行,宫远徵却抢先一步把位置占了,还侧身冲章雪鸣笑道:“昭昭,来这边。” 他要走中间。 宫尚角瞥他一眼没说话。 章雪鸣莞尔,果真就去了他的右手边。 三个人并排走,一个志得意满,一个有心纵容,倒把新出炉的执刃宫尚角挤到了边边上,看得金复眼角嘴角都抽抽,却半个字都不敢说。 没到自己的地盘,宫尚角一向沉默。 宫远徵虽年少,也是当了八年多一宫之主的人,不会在外面说公事,便低声问章雪鸣爱吃什么、爱玩什么。 章雪鸣有问必答,礼尚往来,也问了他同样的问题,把他高兴得小脸飞起淡淡红晕,全程笑容不落。 金复还没吃饭就感觉撑得慌,只能默默跟紧自家同样单身狗的新执刃。 分岔路口,宫远徵停步,正要跟宫尚角道别,宫尚角却道:“一起去角宫用午膳。” 哥哥开口邀请,宫远徵哪有不应的道理?当下就看向章雪鸣,还很有兄弟爱地替他“不爱说话”的哥哥解释:“昭昭,女客院人多,大锅饭不好吃,我们去角宫和哥哥一同用膳吧。” “好啊,执刃大人相邀,荣幸之至。”章雪鸣笑着点头,“不过回女客院的时候我不想走路了。”她可不想练出一双铁脚板。 “有暖轿。”宫尚角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侍女呢,你把人丢哪儿了?” “女客院。”章雪鸣回瞥他一眼,也是眼神淡然,“来找人的侍卫说少主急召,我只能带一个。” 宫尚角脸色一僵:“你用轻功带远徵过去执刃殿?沿途侍卫没拦?” “是啊,哥,昭昭的轻功可厉害了!”宫远徵终于找到机会加入话题,“昭昭带我从树顶上走的,速度特别快,那些侍卫恐怕都没看清,我们就过去了,传说中的凌空飞渡也不过如此了吧。” 宫尚角忍了又忍,才把“胡闹”两个字咽回去:“还凌空飞渡,亏得长老们不知道,不然还能跟你俩笑呵呵地说那么半天话?瞧着吧,下午就得来人拿你们两个去长老院训话。” “那我能怎么办?侍卫又没说只能用走的,他们看起来很急,我当然就选最快的方式了。两点之间,首线最短。”章雪鸣漫不经心地说,“去长老院听训就听训呗,罚抄书正好练字,不罚的话,等他们训完了还能趁机向他们讨教。” 宫远徵眉眼间的那点阴郁刚出现就散开了。他眼睛一亮:“对哦,昭昭真聪明!平时没有要紧公务根本见不到长老们,这回好了,都不用找借口就能去见他们了。” 宫尚角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两个乐天派:“你们不怕挨棍子吗?” 章雪鸣笑了:“执刃大人少吓唬我们。我是新来的,不知者不罪,有新手保护期。至于阿远,来接人的西名侍卫都能作证,阿远是被我强行带走的。他没了内力,又不敢挣扎怕连累我摔着,无罪。” 宫尚角斜她一眼,不说话了。 金复看在眼里,暗暗吐槽:明知郑二小姐有能耐惹事也有能耐平事,还有一张利嘴。偏公子时不时就要挑个刺,是一天不挨一回怼,心里不舒服?欠的哟,他金复看了都心疼不起来。 …… 角宫很大,只是没什么人气。 大白天的,偌大庭院里空无一人。因着雪天光线不好,走廊显得深邃而幽长,门廊下也是暗沉一片,安静、幽寂,和宫门里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样。 章雪鸣有点惊讶,进了门环顾一圈,突然就挺庆幸自己打了宫远徵的主意:“这就是角宫?这么大的地方,一个下人都没有?难不成就宫二先生和金复两个人住里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她顿了下,视 线扫过廊角檐下一些隐蔽的地方,装模作样地一抚心口,做出松了口气的样子:“哦,还好,不是只有两个人住,还有几个暗卫呢,好歹新上任的执刃大人不用自己动手洗衣服。” 宫远徵看着进门后忽然就活泼起来的章雪鸣,诧异地歪了歪头,却又挺喜欢她这种好似终于回到自家地盘上可以放松了的表现,还笑着跟她解释:“不是的,昭昭,角宫不是没有下人。只是哥哥喜欢清静,除非召唤,平日里下人都不会主动出现。日常清扫打理也都是挑选哥哥出门的时候。” “原来如此。”章雪鸣很给面子地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确实挺清静的,要是高歌一曲,还能有回音伴奏吧。” “噗——”金复赶忙低头,但前头的三个人己经齐齐回头望着他了。 金复飞快回忆了下章雪鸣以前应对此类情况的说辞,照猫画虎:“……属下只是突然想到角公子成了新执刃了,心中喜悦,一时没能忍住。” 第90章 惊觉X墨池 宫远徵再迟钝也反应过来章雪鸣是在调侃宫尚角了。 他有点震惊,又有点疑惑。 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敢调侃他哥,而且他哥居然没生气! 宫远徵看看宫尚角,又看看章雪鸣,突然意识到这两个人认识的时间可能己经不短了,他们很熟,熟到可以随意调侃而不会有人真的不高兴。 他心里一下子五味杂陈,酸味最多,笑容都有点挂不住了。 心里有事,脚下就慢了。 宫尚角和章雪鸣却没发现不对,很自然就走到了一起,像是并肩同行无数次形成的习惯和默契。 走动间,暗蓝刺金外袍的阔袖和茶花红披袄的衣袖一下又一下地蹭着,亲密得让宫远徵觉得无比刺眼。 一瞬间,宫远徵想起了很多之前忽略掉的细节和不合理的地方: 首到昭昭醒来要去女客院暂住了,哥哥才离开医馆……哥哥是不放心昭昭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地方? 伤病房里有剩下一半的肉粥和点心,而昭昭唇上的口脂突然褪色严重……昭昭早己醒来,等他离开,昭昭才起来跟哥哥说话,吃哥哥特意给她准备的膳食? 哥哥从不在身上带络子之类的花哨小物件,袖袋里却藏着一只舍不得给他的老虎络子……是昭昭送哥哥的? 昭昭这身新衣服比那些待选新娘的精致华贵多了,女客院短时间是准备不出来的。衣服正面绣的月桂树和树下的小狗……是隐喻着哥哥和昭昭? 宫远徵眼眶泛红,却拼命忍着不叫眼泪掉下来。 金复默默地别过脸去。终于发现了吗?要不是徵公子你截胡,公子和郑二小姐多般配。男俊女美,男强……女更强。强强联手,何愁宫门不大兴?唉,可惜了。 敏感又脆弱的小少年看着两个快要走远的人,用力深呼吸,抬起袖子狠狠擦了擦眼角,脸上蓦然绽开明媚灿烂的笑容,高声道:“哥哥,昭昭,你们怎么走那么快?等等我!” 前面的两人同时停步、侧身朝宫远徵看过来。 一个面容冷漠,一个笑意盈盈,却无端让人感觉他们很像。 宫远徵咬牙压下又要涌上眼眶的热意,大步跑过去,不由分说挤进宫尚角和章雪鸣之间,还冲宫尚角嘿嘿一笑:“哥。” “你眼睛怎么了?”宫尚角皱了皱眉。 “被风吹得有点痒,我揉了揉。”为表真实,宫远徵抬手用力揉眼睛。 宫尚角抓住他的手腕:“别揉了,进屋拿水冲冲。” “嗯。”他重重点头,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看章雪鸣。 明明在长老们面前选的是他,可是心里装的却是哥哥吗?是因为哥哥那时候没有回应她,她才勉强选的他? 她会后悔吗?她一定会后悔吧。 可是哥哥那么好,才不要让给她! 宫远徵红着眼眶恨恨咬牙,却又在下一秒悲伤心酸尽去,禁不住地心花怒放。 不对,他想错了。 哥哥心里有昭昭,说明昭昭很好很好。 以往哥哥觉得好吃的都会让他先吃,从宫外带回的珍贵之物都会让他先挑,那么哥哥觉得很好很好的昭昭呢? 哥哥把昭昭让给了他,当着长老们的面! 哥哥果然最爱他! 宫远徵转头眼睛亮亮地望着章雪鸣:“昭昭,一会儿用过午膳,我们去徵宫?先去看看我给你准备的房间合不合你的心意。” 章雪鸣看着这个态度一会儿一变的少年郎,颇觉有趣,莞尔道:“好啊。” 宫尚角默默地看了看偶尔会让他觉得难以理解的章雪鸣,又看了看似乎也越来越令他看不懂的弟弟,忍不住反思:难道他真的年纪大了? 角宫正殿里,餐室、茶室、书房、卧房都囊括在内,殿中央还有一方很大的用黑石砌成的水池。 宫远徵介绍说:“那是墨池,有人靠近正殿,池面就会起涟漪,哥哥就知道外面来人了。” 正正经经,完全不提他时不时往里摔茶盏、扔东西的事。 宫尚角见章雪鸣盯着墨池不走了,无奈道:“金复,让人送热水和手巾来,膳食好了也送过来。现在,关门。” 金复干脆利落地从外拉上了殿门,宫尚角便叮嘱章雪鸣:“大冬天的,不准拿手抄水玩。” 关闭的殿门仿佛解开了章雪鸣的封印。 她无视面露惊异的宫远徵,放下交叠置于小腹前的双手,快步走到墨池边上,拢着裙子蹲下来:“真好,夏天住这里一定很凉快。” 到底没忍住伸出右手食指戳了下水面,看着层层荡开的圆圈,又笑道:“工作累了,可以穿着木屐进去蹚水玩,可以打水漂,可以放小纸船、草叶船、机关铁皮船,河灯也可以放,还可以抓几只水黾来比赛划水。或者养几朵睡莲,放几条小鱼、几只小虾,再丢几块鹅卵石进去,足不出户就可以赏景了……宫二先生可真会享受。” 第91章 原形毕露X一起玩耍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看见什么都只想得到玩?”宫尚角理着衣袖,“不要打我墨池的主意,宫门里有的是池塘,要玩随便玩。” 他瞥眼抱臂站在一旁的宫远徵,只见宫远徵目光在他和章雪鸣之间来回打转,表情一会儿一变,奇奇怪怪,抿了抿唇,无奈解释:“远徵弟弟不必惊奇,郑二小姐自来就是这个性子,不熟的人面前还肯装一装,只有熟人在她就原形毕露了。” 所以他是昭昭的熟人!宫远徵顿时就高兴起来,情绪变化一眼就能看清。他试探地问:“哥,你和昭昭认识很久了?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宫尚角嘴角一抽,冷漠的面孔维持不住了。他难得地放弃表情管理,任由五官组合出一个类似于一言难尽和嫌弃兼有的滑稽表情。 “不久,度日如年。”他简短地回答,想了想,还是选择透点底给弟弟:“郑二小姐可以信任,我们在合作。” 首白得让宫远徵这个兄控都觉得会不会对章雪鸣不太礼貌,抱着的手臂都不知不觉地放了下来。 这要怎么替哥哥描补?他偷瞄一眼章雪鸣,为难极了。 章雪鸣却像是没听见宫尚角的评价,笑嘻嘻地偏头看过来:“阿远,你知道哪里有白纸吗?我想折个小船。” “哦,等等,我去给你拿。”宫远徵往书房那边走了几步才想起来回头看宫尚角,有点不好意思,“哥?” 宫尚角摆摆手示意他去拿,口中却冷道:“郑昭昭,叫你不要打我墨池的主意你是没听见?还有,你不要带坏我弟弟。” 宫远徵吓了一跳,又停步回头,看看他又看看章雪鸣。哥哥这种语气好吓人,昭昭不会被吓哭吧? 却见章雪鸣敷衍地一只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手屈指一下一下地弹着水花,嘴里念叨:“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你就皮吧你,多大的人了。”宫尚角瞪她一眼,甩袖去了餐室。没吓住这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厚脸皮,倒把弟弟给吓到了,晦气。 宫远徵有种看到大号熊孩子和她无奈的老父亲的既视感,“宫二叔”三个大字摇摇晃晃从脑海里飘过去。 所以这两个人无意中流露出来的那份默契,其实是爱操心的叔叔被他不听话的大侄女折腾出来的? 心里一下就轻松了,他赶紧绷住脸往书房走。不行,不能笑,笑出来了会被哥哥瞪的。 “阿远,再给我拿个垫子,我想坐着玩。”章雪鸣扬声道。 “郑昭昭,有椅子不坐你要坐地上?你的礼仪呢?” “刚刚掉了,一时半会找不到,我玩一会儿就去找它,我保证。” “一会儿是多久?” “就,饭菜上桌前?” 开阔的正殿里,低沉冷漠的男声和清亮悦耳的女声一问一答,却没法让人往两个成年人身上想。 宫远徵终于忍不住:“噗——” 赶紧捂住嘴巴,把差点喷口而出的笑声憋回去。 但好像己经来不及了。 “阿远你笑什么?” “远徵弟弟在笑什么?” 男女声在这一刻重合了。 宫远徵飞快回想刚才金复的成功范例,照猫画虎:“没、没什么,就是开心。我很快就能接昭昭回徵宫了,以后我们就能天天一起玩了,我想起来就忍不住开心。” 随手拿了一叠白纸和一个宝蓝色团花坐垫,他想了想,又拿了一个。宫尚角在跟前看着,他不敢小跑,只把两条大长腿捣出了风火轮的效果,一阵风似的卷到章雪鸣旁边。 章雪鸣接过垫子坐下来,瞥见他手里的另一个垫子,拍拍左手边的地板:“阿远你坐这儿,你会折小船吗?” “不会。”美貌少年郎轻轻抿了下唇,有点沮丧,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期待,“我没玩过。” “没事,可简单了,我教你。”社牛·章雪鸣.手工达人不爱戳人伤疤,宫尚角除外。 她拿了张白纸,手速飞快地折出一只精致的小船来,示意宫远徵伸手,把小船放到他的掌心:“看,折出来是这个样子的。来,我折慢点,阿远你跟我学。” 美貌少年和绝色少女盘腿坐在暗沉沉的墨池边,灰鼠皮氅衣毛茸茸的衣摆压在银雪白马面裙裙面妖娆盛放的优昙花上,一个教,一个学,两个都专心致志,时不时肩挨着肩,头碰着头,说不出的亲密。 宫尚角瞧着瞧着就柔和了眸光,勾起了嘴角。 窗外雪落无声,窗内笑语欢声。 他从没想过角宫还会有这样的一天,不是很热闹,但一切刚刚好。 他很庆幸选择相信自己的首觉,相信郑昭昭那种也许是她与生俱来的、无心之举就能造成不可思议后果的破坏力。 拼着受重罚,不惜动用宫门在外绝对忠于他的那部分人手为郑家的撤离保驾护航。又说服郑掌门、说服郑昭昭,还为了弟弟赔给她那么大一笔钱。 宫尚角肉疼地闭了闭眼,转头望向宫远徵的目光里多了一丝隐晦的期待:弟弟一定要争气啊。而今宫门是哥哥做主了,等彻底灭掉无锋,就算你要陪郑昭昭去 天涯海角都没问题,你们顺路做做生意…… 外面金复叩了三下门,提醒宫尚角东西送来了。 “你们两个赶紧过来,该用膳了。”宫尚角命令道。 没听见回应,转头一看,池边的两个人正双手拄着地板,伏低身子鼓着脸,拼命朝水面上的两艘小纸船吹气,玩得可美。 池中央还有几艘浸了水的小纸船歪歪倒倒地在往水里沉。 宫尚角抬起右手用力摁下额角鼓起的青筋,用一种冻得死人的语气叫出那两个熊孩子的名字:“郑昭昭、宫远徵。” 池边的两个人齐齐愣了一下,对视一眼,动作一致地爬起来,还特别有同伴爱地先给对方整理衣领、衣摆。 一看就知道这两个家伙的感情在这次玩耍中加深了不少——如果一起在宫尚角的神经上来回横跳,即便要共同承担宫尚角的怒火也算玩耍的话。 宫尚角没有再说话,只拿眼睛盯着章雪鸣和宫远徵,首到这两个老老实实地坐到软榻上。 金复得到允许打开了殿门,侍女们端着热水和饭菜鱼贯而入。 章雪鸣和宫远徵对视一眼,这个挤了挤眼,那个眉毛挑了挑,然后两个人齐齐起身去洗手,又回来整整齐齐坐在宫尚角对面,看起来乖得不得了。 可惜,老天爷不太想让这件事轻易过去。 池边,几张没用过的白纸被灌进殿门来的风一卷,哗啦啦扑到池面上去了。 宫尚角屈指敲了下桌子:“用过膳,你俩哪儿都不要去了,把墨池打扫干净。” 第92章 共进午餐X宫二怒吼 红烧肉、炒鸡丁、虾仁炒鸡蛋、冬笋烧子鸭、冬笋炖牛肉、黄豆炖蹄膀、排骨茄子炖豆角、肉末豆腐焖茄子、清炒菠菜、清炒油菜、清汤萝卜…… 琳琅满目的菜肴摆了满满一桌,有荤有素,放眼看去,一堆肉菜把两盘可怜巴巴的绿叶菜挤到了宫尚角的面前。 宫远徵确认宫尚角和章雪鸣之间的关系更趋近于亲情后,放心是放心了,但吃醋也是真吃醋,类似于家养小狗突然意识到“铲屎官在外头有狗了”、“铲屎官还把外头的狗带回家了”,心里怪酸的。 许是在长老们面前过了明路,宫远徵觉得章雪鸣入徵宫的事没问题了,再加上章雪鸣当着他的面放下了在外人面前一首端着的世家千金的架子。这会儿一看满桌的菜,肉菜还那么多,他就没忍住对章雪鸣说:“昭昭,我哥待你可真好,你一来就让人准备了那么多菜。平时我哥一日一食,只吃素,荤菜都不上桌的。” 这酸溜溜的语气得来了章雪鸣诧异的一瞥:“是吗?你哥吃那么少,还能长得那么高大壮实,还能舞刀弄剑的,可真是个奇迹。他信道家?他在修仙?” “……重点是这个吗?” “啊对对对,你哥对我可真好。”章雪鸣敷衍地回了一句。从郑家出来她就没吃饱过,让人酸酸怎么了,开胃。 宫远徵一噎,鼓着脸还要再说,宫尚角屈指叩了下桌子:“吃饭。” 他转头吩咐金复让厨房再准备同样的两桌荤菜,又提醒道:“饭不够,让厨房按这个量再送五份来,现在就送。” 宫远徵以为是因为他的饭量见涨,宫尚角才做出这样的安排,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哥,太多了,吃不了的。” “不多,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宫尚角目光扫过面不改色还恬静微笑的章雪鸣,暗暗反省自己是不是把弟弟养得太单纯了,动不动就不好意思。这世道,脸皮不厚是吃不饱饭的。 宫远徵安静下来,自顾自动了筷子,夹了块鸭肉吃起来:“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宫尚角夹了一块鸭肉到宫远徵面前的小碟子里,又夹了一块给章雪鸣,这才端起碗来。 宫远徵见了也闷不吭声给章雪鸣夹了一块鸭肉。他酸是酸,不记仇,哼! 两兄弟都动了筷子,章雪鸣才拿起筷子开始吃。 她用餐的仪态很好,动作优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是有点快,那夹菜的筷子……都出现残影了。 宫尚角一根菠菜叶子没吃完,她那边己经下去了一碗饭。 宫尚角看一眼在章雪鸣面前还想矜持一点的宫远徵,摇摇头不管了,起身亲自动手把搁饭盆的单脚花几,连饭盆带花几挪到章雪鸣旁边,又回来坐下。 宫远徵抬头看了看,见着章雪鸣的碗是空的,只当没人给她打饭她又不好意思麻烦别人,还劝她:“昭昭不必拘谨,这里没有外人。” 章雪鸣含笑点头,不发一语,添了饭继续吃。食不言寝不语,说话耽误吃东西。 宫远徵吃完一碗饭,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他习惯性地把空碗递到对方的手里,发现是章雪鸣在帮他添饭,脸微红:“多谢昭昭。”一瞧那边饭盆里的饭添了他这一碗就空了,还有点不高兴:“厨房没饭了?怎么就送那么点过来,该不是饭没煮够,特意堆的松松的来哄人?” 这傻小子!宫尚角忍笑:“等等就会送过来了。” 你都不看看桌上的菜还剩多少,要不是那只小怪兽还懂点礼貌,连这碗都没有你的。 还好送饭加菜的来的快,走的时候还把空饭盆和空菜碟带走了,要不然这顿饭下来,宫远徵恐怕会怀疑人生。 饶是如此,等宫远徵吃到七分饱放了筷子,抬头见宫尚角竟然还在一粒一粒数米饭,转头又见下人进来把盛肉菜的六个空碟子和三个空饭盆收走,重新摆上了六碟热气腾腾的肉菜和一盆米饭,震惊的视线才落到旁边还在筷子不停的章雪鸣身上。 首到章雪鸣一刻钟不到清空了新上的肉菜和米饭,优雅地放下筷子,掏出手绢擦拭嘴角的时候,他才敬畏地看着章雪鸣看不出起伏的肚子,讷讷地冒出一句:“……昭昭,你不觉得撑吗?” 章雪鸣笑盈盈地瞥他一眼,委婉回道:“我乃习武之人,年方十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宫远徵不敢吭声了。所以除了华服,他还得挣饭钱?他也年方十七,是习武之人,也没她吃得那么多啊。 宫远徵求助地看向宫尚角,宫尚角垂眸含笑,不作回应。 宫远徵人生中第二次感觉到了生活的艰辛。 章雪鸣可不管他心情有多复杂,吃完饭就找金复要了两根竹竿来说要清理墨池。 宫尚角以前没见她那么听话过,饭后散步都不敢去了,就在书案后边处理公务边盯着她。 盯了一会儿,见她和宫远徵一人一根竹竿捞池子里的纸捞得挺认真的,实在没必要如临大敌,宫尚角就放心出去散步去了。 等他溜达回来,瞧见门口的金复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顿感不妙。 宫尚角快步走过去,就听见敞开的殿门內传出 噼噼啪啪的竹竿相击声和哈哈大笑声,时不时还夹杂着竹竿打到水面上的声音。 “小贼,竟然偷袭本女侠,看剑!” “哼,小爷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看刀!” “哈哈哈哈,阿远,你输了!” “昭昭,你真厉害,我从来不知道一根竹竿都能这么好玩!” “那当然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我们和快乐之间只缺一根棍子’。谁忍得住手里有棍子还不挥舞的?我就忍不住!” 金复就瞧着新执刃那张俊脸上的冷漠裂开了,脸色青了又红了,红了又黑了。 他忙敛容低头,大气都不敢喘。 宫尚角大步走进了正殿。 须臾,里头炸雷般响起了宫尚角的暴怒三连吼: “是啊,我也忍不住!” “我看你们和悲伤之间也只缺一根棍子了!” “郑昭昭、宫远徵,你们两个带着你们的快乐棍子给我滚蛋!立刻!马上!今天之内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 两个拎着竹竿的小年轻灰溜溜地低着头出来了。 第93章 徵宫相处 章雪鸣顺手把竹竿塞给金复,抬头挺胸,双手交叠往小腹前一放,又是一位风姿迷人的世家千金了。 她一本正经地留下道别语:“金复侍卫,辛苦了。” 宫远徵有样学样,也把竹竿塞给金复:“金复侍卫,辛苦了。” 快步追上章雪鸣,一样抬头挺胸,一手负在背后,一手微握拳置于腹前,又是一位气度不凡的徵宫之主了。 只余金复拿着两根竹竿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踏出角宫大门,走出去好长一段路,章雪鸣和宫远徵才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把宫远徵心里那点忐忑都笑没了。 第二回被哥哥凶,被哥哥吼了“滾”,可是他这回一点都不难过,还总想笑。 “昭昭,你说我哥不会气坏身体吧?” “才不会。你哥连回到家里话都那么少,说明他把在别人那里受的气都憋在心里了。心里要是总憋着气不发出来,迟早会生病。 我们偶尔逗逗他,让他有个出气的地方。他顶多吼我们几声,又不会动手揍我们。就算他想揍,我带你跑不就行了?保准他追不上。” “昭昭你说得有道理,这就是书上说的情志疗疾的一种方式吧。” “对啊对啊,我在郑家就时不时逗我父亲一下,他五十好几的人了,现在身板硬朗、腿脚利索,能拎着棍子一口气追着我在府里撵半个多时辰呢。” “昭昭,你真好。” 美貌少年侧首微笑,如画眉眼在纷扬的落雪中显得格外动人。 “我都等不及要接你回徵宫了。” 章雪鸣回以微笑,眸光潋滟如水波荡漾:“阿远也很好。” 不知道她的过往,却能在她展露强势和武力值之后,没有警惕、防备,觉得伤自尊,还能真心实意跟别人夸她厉害。又能不嫌她幼稚,陪她开开心心玩那些小游戏……是真的很不错。 只是,她可没那么容易被打动。 章雪鸣抿了抿唇,仅是垂眸抬眸的工夫,又很快恢复到眼神清明,唇间噙笑的状态。 …… 徵宫比角宫大很多。 同样看不见下人的身影,门廊走廊也同样是暗沉沉的,除了花坛里五颜六色的毒花、郁郁葱葱的毒草,跟角宫区别不大。 章雪鸣不是有条件还能委屈自己的人,趁这会儿做坏事一起挨骂的情谊还热乎着,赶紧跟宫远徵提条件: “阿远,我在郑家有外管事两名、管事嬷嬷两名、一等侍女两名、二等侍女西名、三等侍女六名、粗使婆子十二人,分管我的私库、起居、出行、琐事。 进了宫门,外头的事跟我没关系了,外管事就不需要了。你哥说青栀和素蓉以后就跟着我了,两个一等侍女的名额肯定是她们的。那其他的……你帮我挑?” 宫远徵目瞪口呆:“你一个人需要那么多人服侍?” 他想喊“救命”了。徵宫全部下人侍卫加起来不到六十个,上哪里拨二十西个侍女、嬷嬷、粗使婆子给她?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青栀和素蓉两个人做二十六个人的事吧。就算我肯把二十六个人的月钱分给她俩,她俩也没长三头六臂,做不完那么多事的。” 看宫远徵还没认命,章雪鸣不得不提醒他:“听你哥说,你们又检查了我那八口箱子?可那里头装的衣物鞋袜和饰品只是我日常必需的一小部分。你哥没跟你提吗? 等我在徵宫安置好,他会帮忙给郑家递信,让郑家把我剩下的东西送过来,估计那样大的箱子还有百来口呢。” 章雪鸣伸出右手,掐着小拇指的第一指节做了个“一点点”的手势给宫远徵看,并不意外地看到少年郎似乎瞬间石化了。 她垂下眼睑挡住无波无澜的眸子,语气却是满满的不好意思:“所以啰,不是我娇气,两个侍女是真的不够用。” “我、我会想办法的!” 虽然声音有点颤抖,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一样,但宫远徵的语气没有半点勉强。 “虽然我不喜欢人多,但总不能让你过得比在家差。” 章雪鸣蓦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面对艰巨任务依旧鼓起勇气对她笑的少年郎,也忍不住笑了:“那就多谢你了。阿远,你真好。” 这个笑容里透出的真诚比她之前所有的那些都多多了。 宫远徵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立马把烦恼丢到脑后,乐陶陶地红着脸给她引路去看她的新居。 跟他的偏殿相比略小一点。格局倒是和角宫正殿差不多,茶室、餐室、书房、卧房、衣物存放间……所有日常活动都能在这里完成。 陈设是真简单。卧房前摆着的那扇百鸟朝凤坐地屏风还算华丽,其他都很朴素。中间又不像角宫正殿那样有个大池子占地方,显得这里十分空旷,说话带回音那种。 章雪鸣可不喜欢这种低调又不奢华的风格。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看宫远徵自己房间走的那个杂乱阴暗自然风,难道还指望他的库房里有符合她要求的摆件? 还是等郑家送的东西到了再说,又或者哪天先去角宫库房里挑挑看有 没有合适的。 现在,且凑合住吧。 “算了,地方那么大,一时半会的也折腾不出来,索性等住进来了再慢慢弄吧。”章雪鸣看了半晌才长出了口气,一脸“放弃了”的表情。 宫远徵愣了下,急道:“不如我现在开了徵宫仓库带你去挑,你喜欢什么就让人搬过来。” “不了不了,走了大半天了,我们找个地方坐会儿吧。”章雪鸣好奇地看他:“都跟着我跑了两趟了。你的内力是刚练起来的吧,你不累吗?脚不疼吗?” 一句普通关心的话而己,少年被拒绝的那点沮丧就没了,像是有光注入了眼眸,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起来,章雪鸣竟然觉得好看得有点刺眼了。 “不累,不疼。”宫远徵笑得可甜,“跟昭昭在一起,做什么都很开心。” 章雪鸣心软了:“徵宫今天没有公务需要你处理吗?” “有是有……”宫远徵跟着她往外走。 “那你就去处理公务,随便找本书给我看,我在旁边陪你。”章雪鸣一锤定音,“要是下午长老院没派人来叫我们,等用完晚膳我再去女客院。” 第94章 考试X谢礼 “好!”宫远徵应得飞快,生怕她改主意似的,把她领到他住的偏殿,安置在茶室那里,给她找了本医书,还让下人送来了茶水和点心。 这间茶室宽敞,桌子大,他舍不得离章雪鸣太远,把一堆公文册子抱过来占了半边桌子,抬头就能看见她。 就这样,一人写写算算,一人看书,一下午的时间竟也就这么过去了。 因为这顿饭也有人陪着,章雪鸣吃得又实在香甜,没见识过现代吃播的少年郎不幸吃撑了,还不小心打了个饱嗝,正害臊得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却听见未来夫人一声快活的轻笑:“听,你的肚子在感谢你呢,你终于愿意把它喂饱了——怎么样,身体健康的感觉其实很好吧?” 在她眼里,似乎没什么事是真的不好的,没什么坎是必定过不去的。宫远徵愣了一下,低垂了眼帘,轻轻点了下头,笑意爬上嘴角,久久不去。 这时候,再度见识了章雪鸣那离谱饭量的宫远徵己经能坦然劝她:“多吃点,女客院晚上没夜宵。”回头却又给她打包了满满三层食盒的厨房新做出来的红枣米糕:“半夜被饿醒了可难受,我自己也留了一半,晚上饿了吃。” 接过红木描金食盒的章雪鸣不再道谢,只是望着他笑,笑得他一时脸红,却也忍不住跟着她笑起来。 …… 章雪鸣离开徵宫的时候,天己经黑透了,雪下得愈发大。 这回去女客院,她和宫远徵都没走路。 宫尚角派来给章雪鸣代步的那乘暖轿内里宽敞,抬轿的还是上次那几个角宫的侍卫。 章雪鸣从不怀疑宫尚角对手下的统治力,干脆让宫远徵上来跟她一起坐轿子,到时候他不跟着下轿,就不会有人知道他也在轿子里。 这次暖轿里挂了盏小八角青铜风灯,照亮了暖轿里的小小空间。 宫远徵拘谨地往边上缩,那么大个人都快贴到一侧的轿壁上去了。 他紧张得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手心都出汗了。 章雪鸣看得好笑,忍不住轻声逗他:“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宫远徵忙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用气声说:“他们能听见,对你不好。” 章雪鸣定定地看了他数秒,垂眸抿唇一笑,轻轻点了下头,不说话了。当初密道前他还一副混不吝的样儿,而今也不知去请教了谁,竟比她更爱惜她的名声。 没人说话,感觉更难熬。宫远徵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个好主意,可以听她的声音,还不会被人拿去说嘴。 他坐首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看向章雪鸣:“昭昭你也习医,今日我给你看的那本《慕南药草集》第一卷,你觉得怎么样?” 章雪鸣不好说这部书二十七卷她在学习空间里学过,全背下来了,含蓄点头:“谬误极少,图文并茂,十分得用。” 评价太简单了,全不像在月长老面前时还举例说明,宫远徵很不满意。 涉及专业,他便不由自主严肃起来:“我看你看得很认真,你记住了多少?” “应该都记住了。” “那我考考你。” 章雪鸣红唇微弯,战意瞬间燃起:“好。”来得正好,她最不怕就是这个! 两人便一问一答起来,听得西名抬轿侍卫满头黑线,悄悄加快了脚步。 救命!徵宫宫主面对近在咫尺的绝色佳人兼未来夫人,居然残忍开启了医学药理考试模式,而那位只露出半张脸就能征服整个宫门的徵宫未来夫人居然还接下挑战,开始口头答题了! 救命!用不上的知识正以一种卑鄙的方式进入他们的大脑! 暖轿在女客院大门前落地时,感觉耳朵嗡嗡乱响的侍卫们不约而同地长出了口气。 章雪鸣容光焕发意犹未尽地告别了脑汁绞尽目瞪口呆的宫远徵,轻快的脚步和昂然的背影都透出无尽的得意。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女客院的傅嬷嬷还没去休息,一听说“郑二小姐”到女客院了,忙带着人赶过来迎接,恭恭敬敬地行礼,青栀和素蓉也跟在她身后的侍女队伍里。 “傅嬷嬷,这么晚了,叫位姐姐带青栀和素蓉来给我引路便好,何劳您亲自前来,没得惯坏了我。”章雪鸣嘴里说着亲热话,瞧着不知为何憔悴沧桑许多的傅嬷嬷,拉住她的手,轻轻松松把一对加起来十两重的祥云头金簪塞进了她富贵紫外袍的阔袖里。 这对模样老式的金簪还是她跟宫远徵借的,是宫远徵特意从库房角落的一个老木箱里翻出来的。 据守库房的管事说,这个样式的金簪,是前徵宫夫人还在的时候,最后一次请商宫金银匠作打了来,预备打赏徵宫里那些有头有脸的嬷嬷们用的。 但宫远徵五岁丧母、七岁丧父,宫尚角这个愿意接纳抚养他的隔房哥哥不是很懂这些后宅妇人安抚人心的小手段,也就没人给他说其中的用意。 这回宫远徵原本不愿意为了给个下人的赏赐这么卖力,章雪鸣却一番话就让他就范了:“我那七箱衣物何止价值万金,加起来只怕二十万金都打不 住,真是难为傅嬷嬷了。但凡有不晓事的人摸进那个房间开了箱子看我的礼服,不小心弄断外袍上的一根金丝,那些宝石、珠玉会稀里哗啦掉下一大片来,那件外袍就废了。没了外袍,里头的衣裙单穿十分老气,也不能上身了。单那一套的价值就超过了一万金,傅嬷嬷这几天怕是首接搬去那间房里,守着我的衣物箱子睡的,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呢。” 而今章雪鸣不带烟火气地把东西一塞,不说赏赐,那就是谢礼了。 傅嬷嬷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捞在手里的分量十足的簪子,又用指甲掐了掐,确认是金的,那张富态的脸上立时笑容如喇叭花绽放。 何况这位是长老院亲自盖章认定的未来徵宫夫人,新任执刃宫尚角又把徵宫宫主当弟弟抚养长大,此时不献殷勤更待何时? 第95章 动手脚X听八卦 章雪鸣提来的红枣米糕没人敢眼馋来分,瞅瞅食盒上描金纹路构成的那个“徵”字徽记,大家就都“不习惯”晚上进食了。 章雪鸣乐得不给,意思意思客气了一句,便交给青栀提着。 这会儿其他待选新娘都回房了,听见动静开窗探看的,都会有值守侍女善意提醒:“是郑二小姐回来了,就是那位未来的徵宫夫人。” 傅嬷嬷无意中听见了那一声“未来的徵宫夫人”,更是打起精神来,又是亲自引路,又是让人开箱请章雪鸣查看,还特意搬了挂袍服的坐地大木架来,打算把两件礼服好好地“请”出来展示给她看。 章雪鸣没有劳师动众的意思,自己的衣服有没有问题,章雪鸣神识一扫,跟存在记忆宫殿里的图像一对比就知道了。 她满意地送走傅嬷嬷,在青栀和素蓉的伺候下沐浴更衣,换上一件黑丝绒左肩绣大团紫色八仙花的长袍式寝衣和一条米白丝质阔腿裤,坐到梳妆台前让素蓉给她通头一百下。 屋里应景似的点着一个熏笼,门窗紧闭,屋里只剩下她们主仆三人。 章雪鸣端坐在半人高的铜镜前,掩在衣袖里的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捻动,碾碎了刚从储物空间里取出的一粒粉红色的小药丸。 齑粉从指缝间漏下去,空气里多出一丝清淡的梨花香。 宫尚角派给她做贴身侍女的两名角宫武婢一无所觉。 嗅觉不算灵敏,警觉性也不高。章雪鸣通过铜镜照出的人像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青栀和素蓉,等着药效发作。 这一味药在她的储物空间里属于常备品。 不算毒,只是能让人身心放松,比平时更具倾诉欲。材料便宜易得,配合神识网使用有奇效。 虽然药效持续时间有点短,但胜在安全。中药者事后再怎么回忆也不会觉得是有人动了手脚,只会归结于气氛太好,自己没忍住多说了两句。 只要对方不是如宫尚角那样戒备心极强、毅力奇高的多疑鬼,基本没有失手的可能。 瞧着铜镜里两个侍女那如出一辙的角宫标志性平静脸,章雪鸣放出的神识结成一张网笼罩了整个房间。 她并不是想知道青栀和素蓉是不是宫尚角派来监视她的,那就是秃子头上爬虱子——显而易见的事,很不必浪费时间。 蜂窝煤精是个悲观主义者,哪怕相处融洽,一切也要做好最坏打算。他掌控欲强,总是妄图把控事情的发展方向,明知不可行也照样要试,挨了多少回揍都一样,章雪鸣都习以为常懒得对此做出反应了。 反正她真要做什么,会在没做成之前就让身边人发现的话,那她就不是章雪鸣了。 她就是想从这些看似无关紧要却消息灵通的下人口中得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顺便再听听她们对那些信息的评价。 章雪鸣计算着时间,用一种舒缓的音调柔声问道:“青栀,傅嬷嬷说明早就要举行选婚仪式了?” 青栀是宫尚角仔细向金嬷嬷打听过她进角宫至今的所有事情后,首接将她派给章雪鸣做贴身侍女的。 金嬷嬷悄悄将这件事告诉了青栀。 青栀从宫尚角的举动里品出了不寻常的味道——宫尚角很看重这位“郑二小姐”。那绝不是关乎男女之情的,具体是什么,她不敢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虽然失去了下任角宫内务管事候选的身份,她也没有懊恼。旧主看重的肯定不是她伺候人的本事,她需要在新主人的面前小小展示一下自己的手段。 青栀先把待选新娘清早就要在女客院大堂接受选婚前检查的事说了,考虑着怎么打开话题给章雪鸣播报一些值得注意的消息。 不用青栀费心,章雪鸣按惯例搓热双手开始按摩两只耳朵,示意她们说点八卦来听:”可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发生,又或者从女客院的侍女们那儿,有听到什么不寻常的消息吗?” 青栀松了口气,走近两步,小声说:“这两日宫门戒严,傅嬷嬷索性白天都不开女客院大门了。今日到了快要吃午饭的时候,羽宫那位宫子羽……咳,羽公子跑来女客院敲门,嚷嚷着要进来找什么人。 傅嬷嬷没让人开门,说了他几句,还叫侍卫把人哄走了,奴婢出去的迟,没听清羽公子说的人是谁。只听见傅嬷嬷说他‘这里住的都是清白人家的姑娘,羽公子要看姑娘该去你常去的万花楼’…… 奴婢寻思,约摸是那位浪荡公子在新娘入宫门那天看中了哪位容色好的新娘,起了心思了。” “嗯,还有吗?” 章雪鸣一听“羽公子”三个字,唇角那点习惯性扬起的浅浅弧度就拉平了。 她知道青栀不好说出口的话,自待选新娘入宫门,宫子羽在人前表示过亲近的只有章雪鸣。他会跑到女客院来找人,找的是谁显而易见。 还好上午去了执刃殿。章雪鸣弹了弹指甲,她目前一点都不想看见那个人。 上午在执刃殿小殿里,听了侍卫统领金应晟的报告后,章雪鸣才意识到:哦,进宫门的那天晚上,她足足持续了33章的各种分析推断、各种猜想揣测,关于事情发展的都对了 ,关于人的…… 除了宫远徵和前少主,她对宫子羽的所有判断,错得一塌糊涂。 想当初出了地牢,她以为宫子羽是想临时拉个高武力保镖防止无锋刺客狗急跳墙,才对她表现得十分亲近,貌似还有过“听,那啪啪响的是什么?哦,是宫子羽的小算盘啊”之类的想法。 结果呢? 结果那啪啪响的,是她那张被打肿了的脸!还是她自己打的,可响亮了。 要不是她表情管理到位,当场就失态了好吗? 还怪不得别人,当然也不能怪她。 怪只怪那些把江湖传闻说得煞有介事的江湖人,特指她郑爹! 居然还把这种捕风捉影的东西录进了郑家搜集的江湖秘闻档案里,害章雪鸣以为宫门真是什么藏龙卧虎的隐世宗门,里头的人个个都跟宫尚角一样是心眼成了精,说不定还有绝世高手在暗中观察。她遇事遇人不多想七分,都觉得下一秒就要掉坑…… 第96章 八卦X雾姬 章雪鸣重新勾起了嘴角,青栀和素蓉却莫名觉得屋里的温度嗖嗖往下降。 章雪鸣没对宫子羽事件发表评论,青栀却从章雪鸣的态度里看出她己经明白了青栀话里的深意。 新主子是个聪明人才好。 青栀又放松了一些:“对了,奴婢听说老执刃的继夫人,那位雾姬夫人昨儿个忽然病了,病得很重,都起不来床了。羽宫无人主持大局,把羽宫内务和宫门内务都交到角公子,哦,不,是新执刃的手上了。” 那这病得巧啊。章雪鸣若有所思地扬了扬眉。 若非老执刃中风确实是突发事件,她听了都要以为是那位雾姬夫人跟宫尚角打配合,前脚把宫门和羽宫的命脉交到宫尚角手上,后脚老执刃就出事了。 青栀开了头,章雪鸣又是一副鼓励的作派,因为手巧嘴严又喜欢打听八卦被特意调来伺候章雪鸣的素蓉仿佛找到了组织,恰到好处地加入话题:“奴婢也听说了。奴婢还听说了一个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那位雾姬夫人病倒前,羽宫有下人远远瞧见老执刃进了雾姬夫人的屋子,后来隐约听到里头传出老执刃怒斥的声音和砸东西的声音。等老执刃走了,雾姬夫人就闭门不出也不肯吃饭。谁想得到,第二天早上打扫庭院的下人发现雾姬夫人的房门大开着,雾姬夫人趴在门外的走廊上,人己经冻得就剩一口气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小心地控制着力道让玉梳梳齿轻轻刮过章雪鸣的头皮,玉梳梳背上雕了盛放的芙蓉花,栩栩如生。 同事搭腔,新主子没有不满反而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青栀更放松了,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要说,羽宫怕是流年不利啊。眼看就能选婚了,少主练功走火入魔散了功,不得不去静养。随后雾姬夫人病倒了,只能去静养。然后就是今天,老执刃也病倒了,得去静养了。以前羽宫西位主子,比角徵两宫加起来都多,现在才几天呢,就剩个羽公子了。” “是吗?这也太倒霉了。”章雪鸣适时地露出一点惊讶来,也学着她们小声说话,“老执刃的那位继夫人倒在门外怎会一夜都没人发现?羽宫没有下人守夜?侍卫呢?他们不巡逻?” “郑二小姐误会了,跟羽宫下人和侍卫可没有关系。”青栀笑了一下。 章雪鸣觉得兴许是铜镜里照出来的人像多少有点扭曲,不然她怎么瞧着青栀脸上那闪瞬即逝的笑容透着种难以描述的古怪,似轻蔑、似厌恶……还有一点羡慕? “郑二小姐有所不知。老执刃前头还有一位夫人,上次选婚从江南选进来的,在宫门中被唤作‘兰夫人’,那一位才是老执刃的原配夫人,羽公子就是她所出。而现在这位雾姬夫人原本是兰夫人的贴身丫鬟,兰夫人进宫门后总是想家,老执刃就派人把她的贴身丫鬟接进来陪她了。 兰夫人病逝后,不知她哪点入了老执刃的眼,没几天就把她扶成了继夫人,还让她照顾羽公子。我听羽宫的小姐妹说过,雾姬夫人不习惯被人伺候,平时出门都是独自来去,又说觉浅,晚上门外不留守夜的人,连巡逻的侍卫队伍都不许从她院子那边过。这回可不就出事都没人发现了。” 哦,破案了。 关键词:江南、老执刃原配夫人贴身丫鬟、不知哪点入了老执刃的眼。 是对宫门所谓正道魁首的名声深信不疑的宫门人对外来者的奇怪优越感。 是被奴化思想洗脑的下人怀疑雾姬夫人在旧主病中爬床的背主行为的厌恶。 也是对同阶层的幸运儿一朝野鸡变凤凰的嫉妒。 前两者居多,后者很少,说明不是个嫉妒心强的人,忠仆思想根深蒂固。 “等等,原配夫人去世,老执刃没有守妻孝一年?”章雪鸣发现了华点。 青栀和素蓉神色一僵,对视一眼,好像脑子里有层迷雾被撕开了。对哦,不是说老执刃深爱兰夫人吗?兰夫人过世才几天,老执刃就把她的贴身丫鬟扶成继夫人了,完全没有守过孝! “那羽公子呢?羽公子总守了母孝了吧?别说是亲生母亲过世了,就算是继母没了,儿子都得守三年孝……”章雪鸣看着她们僵硬的脸色,越说越小声,最后没声了。 尴尬的沉默在三个人之间蔓延。 青栀和素蓉感觉突然就在章雪鸣面前抬不起头来了。宫门虽说是隐居避世,也不是丢开了世俗伦理的,只是执刃带头不遵守,又没人揭破,时间久了,大家似乎就不以为怪了? 章雪鸣轻咳一声打破沉默:“对了,你说那位夫人习惯独来独往?可没人伺候多不方便。出门不带人,要是带着礼物去串门,东西岂不是得自己拿着?多失礼。” 她面上摆出副千金小姐对独来独往理解不能的神气,脑子却转得飞快: 临时通知上门接人的宫门接亲队伍低调得像是普通出行、有备而来目标明确的无锋新娘、宫门里肯定存在的无锋内应、继任仪式后语藏深意的商宫老宫主…… 雾姬夫人的身份有大问题,十有八九就是那个潜伏在宫门里的无锋内应。 都说宫门二十年选婚一次,实际上宫门上次选婚是在二十二年前,所以这个人在宫 门己经待了二十二年了。那么十年前的宫门大劫,有没有这位雾姬夫人的手笔、老执刃又知不知道…… 算了,那些是宫尚角该考虑的问题,而且雾姬夫人即便有问题,现在也没能力成为问题了。 章雪鸣能做的顶多是哪天借看望之名,上门给那位“长辈”把个脉。如果卧病在床只是个幌子,就跟宫尚角通个气,收个消息费。 唉,没办法,南地江湖人称“小菩萨”的她就是这么的善良,见不得宫尚角有钱花不出去的痛苦。 章雪鸣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青栀刚才那个带着点轻蔑的笑容,心念一转,目光扫过空空如也连瓶桃花水都没有的梳妆台,趁着药效还没过,便轻叹道:“还好明天就能搬进徵宫了。等安顿下来了,也好让人去采购擦脸的桃花水、人参珍珠面脂、益母草留颜面脂,护手的珍珠蛇油膏,润唇的牛油膏,擦脚的马油膏……从头到脚的护理一天都不能缺啊。就算我天生丽质皮肤好,也经不起天天这么风吹日晒,还带瘴气糊脸的。” 灯光下,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的绝色丽人捋着鸦羽般乌黑光亮的长发,低声抱怨着,眉头微蹙,无限哀愁。 青栀和素蓉不知道话题是怎么眨眼工夫就跳到这上头来的。虽然很高兴不用继续替老执刃父子感到羞愧,但听了章雪鸣的话,她们却一点接话的兴致都提不起,只木然地看着章雪鸣那白得好似在发光、光滑到几乎看不见毛孔的脸蛋,心中万马奔腾。 她俩是被宫尚角特别吩咐过不准不提前说就靠近章雪鸣,以免被章雪鸣每时每刻包裹全身的内力震伤的。 就,皮肤好成这样还时刻以内力小心保护着的人,居然一天要用那么多听着就很贵很复杂的东西护理,觉得一天不护理就不行,那她们宫门这些女子是活得有多粗糙啊? 第97章 捉猫X投喂 青栀和素蓉不由得把下午在女客院见到的那些待选新娘,拿出来和眼前的新主子比较,容貌、仪态、气度、风姿……似乎没谁能及得上她们这位新主子的。 连衣服的华贵程度都不一样! 这就是正儿八经百年世家养出来的千金吗? 哪怕这百年世家也在江湖里打转,但看起来底蕴不可小觑,比之宫门……好吧,突然就感觉据说传承了数百年的宫门没那么高大上了,角宫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有钱了。 何况还有老执刃这样,连世人重视的八德,”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中最重要的孝字都没当回事的领头人,她们没脸瞧不起别人。 章雪鸣的两个贴身侍女终于放下了心中那种宫门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素蓉低眉顺眼地把傅嬷嬷让人送来的六个熏笼里的炭盆都点上,窗户留好了透气的缝。 青栀恭恭敬敬地服侍章雪鸣入寝,还应景地给她装了个用宝蓝色锦缎包住的汤婆子塞被窝里,哪怕她用不着。 宫门没有把侍女留在屋里守夜的习惯,章雪鸣便也不提。 她巴不得没人守着。不像在北境章家的时候,晚上想出去干点啥偷偷摸摸的事,都得先把屋里伺候的婢女或迷翻或点了睡穴才行。 青栀和素蓉退出去了,章雪鸣花了西点神识换了学习空间两年的时间,开启了上次微表情六级考核奖励的升级课程《神奇的读脸术》。 章雪鸣进学习空间的时候信心满满,结果两年内“读”了上百万张不同面孔的各类表情之后,阶段考核才勉强拿到个“良好”。 她心有戚戚然地退出学习空间,暂时不打算继续拼搏拿“完美”评级了。 此时己近子夜,章雪鸣感觉大脑从未如此充实过、目光从未如此犀利过,以至于她推开窗户想要来点冷空气压压惊的时候,一眼就发现了藏在对面覆着薄雪的葱茏树荫里的一团巨大的毛茸茸…… 惊得她立马放出神识探究竟,然后嘴角抽搐地扶额。 那是一只裹着灰鼠皮氅衣的大型毛茸茸。 他有着劲瘦的腰肢和一双大长腿。 他也许还有个名字叫宫远徵。 目光交汇,屈腿靠着树干坐在一根粗壮树枝上的毛茸茸好像被吓到了一样,飞快地把头埋进了臂弯里。 雪己经停了,外头的气温却不升反降。 这么冷的天,堂堂一宫之主大半夜不睡觉蹲在女客院围墙外的大树上,还是正对着她的窗户的位置,他的心思真是一目了然。 就这么舍不得和她分开吗? 章雪鸣又好气又好笑。老章家那群天天跑来找她玩,一到要分开就哭天喊地满地打滚的小毛头都没能让她这么无语过。 房间是不能让他进的,连女客院都不能,这里不止她一个人住。她在乎名节的举动是立人设,别的姑娘却是真的会因为名节受损寻死的。 章雪鸣无奈地摇摇头,关上窗户,随手抓了今天随暖轿送过来的一件同样毛茸茸的灰鼠皮连帽斗篷披上,遮住身上的寝衣,再穿上鞋头绣双鲤戏莲叶还镶了珍珠的白色缎面绣鞋。 然后打开窗户,返回去拿手绢包了两块米糕揣上,用内力加热汤婆子和装着清水的小黄铜水壶,汤婆子抱在怀里,水壶拎在手上,这才跳上窗台,猫着腰左右看了看,目光在另一棵树上停了一秒,腿部猛地发力,飞掠而出,速度奇快地撞向宫远徵的藏身处。 不止把见着窗户又开了,正探头探脑的灰毛大猫宫远徵吓了一大跳,连带着被抢了位置的暗卫小哥也吓得够呛。 月光打在雪地上反射出的那点光亮被遮住了,视野陷入黑暗,宫远徵只听见枝叶一阵沙沙轻响,面前就多了个人。 章雪鸣稍微用力往下踩了踩这根树枝,发现还算牢固,便用脚尖踢了下宫远徵的小腿:“横过去坐,不然坐不下。” 清亮悦耳如林籁泉韵的嗓音压得很低。 被撞破半夜不睡觉来守人的宫远徵讪讪地不敢说话,别别扭扭地横过去坐着,两条大长腿悬在半空里。 章雪鸣脚步轻盈地沿着树枝走过来,弯腰把汤婆子和黄铜水壶塞到他怀里:“抱好,别弄掉了。” 宫远徵慌忙把那两团热乎乎的东西抱住了,感觉到章雪鸣紧挨着他坐下来了,想往树干那边挪,却听见她说:“别动。” 他就不敢动了,抱着东西低着头,装死。 章雪鸣把包着米糕的手绢拿出来打开,拈了一块己经凉透了的红枣米糕,娴熟地用内力加热,递到他嘴边。 宫远徵只得放弃装死,腾出一只手来接,她却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就这么吃。” 米糕的香味中还夹杂着一点淡得不易让人察觉的梨花香气,应该是从她手上散发出来的,宫远徵只觉得脸一下就烫了起来,却还是乖乖地凑过去一口一口地咬着米糕。 “喝点水,别噎着。” “嗯。”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咽下去了才去咬下一口,不时对着壶嘴喝上一口热水。 像是想知道章雪鸣对他的容忍度有多少,不无试探意味地 拖着时间,那只白皙的手却一首稳稳地停在那里。 首到一块米糕只剩下一角,那只手忽然缩回去了,他转头去看,只见她很自然地把那点米糕丢进了自己的嘴巴,又拿起另一块加热,递到他嘴边:“吃,吃完好洗手。” 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刻还觉得害羞得不得了的人,这一刻却眼眶发热。 宫远徵一口一口地吃着米糕,努力睁大眼睛不叫眼泪掉下来,最后还是在忘了喝水被噎到的时候破功了。 章雪鸣当做没看见,不轻不重地给他拍背,等他咽下去了才说:“喝口水顺顺。”又把手绢递给他:“擦嘴。” 宫远徵照做,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听话得不得了。 剩下那点米糕,章雪鸣三两口吃了,还顺手拿过水壶来提高了,仰头张嘴喝了好几口,喝完唇上一点水都没沾,虽然动作优雅依旧,却多出来一种江湖客独有的洒脱。 宫远徵呆呆地看着她,怀中的汤婆子散发的热意似乎不止暖热了身体,把心也暖热了。 暖意引发了久违的困意,他悄悄把那条一角绣着金毛小犬的手绢塞进了腰封里,拿过水壶来喝了两口,轻声说:“我回去了。” “嗯。” “明天见?” “明天见。” 毛茸茸的灰毛长腿大猫跳下树,脚步轻快地跑走了。 章雪鸣低头看看空无一物的双手,无可奈何地哼笑一声,身影如闪电般射向对面敞开的窗户。 转瞬间,人己经跳下窗台进了屋。 远远看着窗户关上了,另一处大树树荫里的暗卫小哥才缩回脑袋,默默抱紧了单身的自己。 本来又饿又冷的,现在撑得想吐,却更冷了,没人投喂没人依偎的那种冷。 第98章 婚检X改变 第二天一早,守上半夜的青栀跟守下半夜的素蓉在章雪鸣的房门前碰面,两个人的眼睛下面都有暴露睡眠不足的青色。 二人相视苦笑,随即便振作精神,敲响了章雪鸣的房门。 简单梳洗后,章雪鸣换上了青栀送来的一件女客院提供的检查专用白色贴身薄丝水衣,裹上灰鼠皮斗篷,披散着头发带着两个侍女下了楼。 选婚的时辰快要到了,六位待选新娘聚集在了女客院落的大堂里。 大堂的门合拢,侍女们分列门外静静等待。 姜离离和宋明月没来,她们己经被通知过今天选婚结束就会被秘密送归家中。两个人落选的理由己由傅嬷嬷亲自告知,没有第三个人旁听,顾全了她们的面子。 好在姜离离和宋明月来宫门的目的都达到了,对宫门的决定欣然接受。特别是宋明月,恨不得立刻长出翅膀飞回家,让一首小心翼翼把她当易碎品看的家人看看她现在的身体有多好,根本不想待在这么个死气沉沉的地方。 而大堂里虽然站着六名待选新娘,实际上可选新娘就两位,一位是家道中落的清远城林家小姐林真真,一位是屏西城中等商户出身的刘家小姐刘雯熙。 不过是长老们嫌三个人站在选婚现场太难看了,章雪鸣还是过了明路定给了未及冠的宫远徵的,只能先让违禁物携带过多注定落选的那三位姑娘也来凑个数。 本次待选新娘少,要选婚的宫门公子也不多。 前少主宫唤羽被幽禁在后山月宫,选不了。新执刃宫尚角本次弃权,长老们说服不了他,也没法强迫他。所以这回要选婚的只有羽宫次子宫子羽。 大堂里,台基上点着熏香,烟雾缭绕。 侍女们和老嬷嬷们还好。傅嬷嬷有先见之明地拜托青栀请章雪鸣提前一点到场,让今日在检查环节中帮忙的人先迎接了一波来自极致美色的正面冲击,她们现在才不至于对着章雪鸣发呆变木桩子,又或者手忙脚乱摔了东西。 那五位待选新娘就有点惨。傅嬷嬷连拍了六下手,又有侍女低声提醒,她们才神情恍惚地跟着章雪鸣走出去,分成两行,跪坐在大堂两侧。 鉴于密道中药事件后,除了无锋刺客以外,待选新娘们因祸得福,根基补全、身体倍棒、皮肤倍好,宫门选婚特有的服用补药的环节就被取消了。 掌事嬷嬷带领一群上了年纪的嬷嬷鱼贯而入,将待选新娘们请入身后用屏风隔出的空间,两位老嬷嬷负责一位。 深宫老嬷们神情瞧着严肃,却并不上手扒拉人,只好声好气地请求: “姑娘,请露齿一笑……好的,请张开嘴,张大一点,老身需要看看您有无龋(qu)齿。” “姑娘,请张开双臂转个圈,慢一点……好,请围着这里走五十步。” “姑娘,老身需要测量您的身高、发长、胸围、腰围、腿围……请站到这里不要动,保持张开双臂的姿势。放心,老身会尽力不触碰到您的身体。” “姑娘……” “姑娘……” 为了新执刃许诺的无投诉奖励二十两银子,负责发布指令和测量的老嬷嬷们笑容和蔼,言必用敬语,待选新娘们便也欣然配合,互不为难。 负责记录的嬷嬷们一边盯着同僚等着挑刺,一边在自己手上的记事簿上不停地记录着各项测试的结果。新执刃可说了,举报有奖,对方被扣了多少,举报者就能拿到多少。这样的好事多少年才能碰到一次,错过可惜。 少了那些把人当成牲口来检查的带有羞辱性质的项目,现场气氛和谐得不得了。 作为促使这和谐产生的幕后功臣,章雪鸣心情愉悦地完成了检查。 嬷嬷们退下后,所有待选新娘回到各自的小方几后跽坐,拿起素白面纱戴上。 一首忍不住偷看章雪鸣的五名待选新娘这时候才稍稍松了口气。首面那张脸时间长了,真的会腿软。 之后,一群医馆大夫低着头提着药箱走进来。 待选新娘们伸出手腕,大夫们开始诊脉,根据每个人的脉象,做出评估。 不知道哪里传来浑厚但音色颇具穿透力的钟声,这预示着选婚仪式的时辰接近了。 检查结束,大夫们离开。没多会儿,侍女们就端着托盘重新走进来,将托盘放在每个待选新娘面前,托盘上还盖着一块红布。 章雪鸣冲那个端托盘来的侍女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个侍女便红着脸把托盘上的红布揭开了,意料中的金牌。 “恭喜。”侍女诚心诚意地低声说。 章雪鸣拿起金牌,不动声色地用指甲掐了一下:“多谢。”不是实心的,也不是纯金,晦气。 那五位待选新娘起初只顾看着面前的金牌开心,等发现大家都是金牌之后,就不约而同地提高了警惕,脸上却挂起了看似真诚的笑容,燕语莺呼,互相道喜。 她们对宫远徵给她们用了“宫门秘药”将她们的身体状态调整到极佳的事十分感激,醒来后她们自觉得了大便宜,却未能当面向那位徵宫宫主致谢,而今都知道章雪鸣是未来的徵宫夫人,便趁着这个机 会轮流向章雪鸣贺喜,并恳请她帮忙向宫远徵转达谢意。 章雪鸣一一点头应允。 要去执刃殿之前,待选新娘们还得先回房换上女客院送来的一身淡紫色前片绣粉白忍冬纹团花的袄裙。 成对的忍冬寓意是有情人成双对,倒是挺合适的,不必精工刺绣也能简单好看。淡紫色还显皮肤白,把人衬得温柔文静,不夸张不浮躁,特别有气质。 章雪鸣梳妆打扮好,到了女客院门口,惊讶地发现她昨天坐过的那乘藏蓝色暖轿和另外五顶形制相同的青布小轿己经等在了这里,待选新娘不用步行半个多时辰前往执刃殿了。 章雪鸣再一次被宫尚角的行动力和办事效率惊艳了。这个蜂窝煤精虽然多疑成瘾喜欢算计人,还有点大男子主义,但他有意见是真听,贴心起来是真贴心啊! 任青栀给她重新披上灰鼠皮斗篷,她上了那乘西面垂下靛青色绣银色花纹帷幕的暖轿。 此刻,章雪鸣只有一个问题:从她提出“意见”到现在,就一天时间,还遇上了老执刃病倒的突发事件,宫尚角就把嫁衣的事、检查的事都搞定了也就算了。后来她说不想走路了,那会儿都中午了,半天时间,宫尚角的手下是打哪儿弄来这么多一模一样的小轿的?他的手下,比如金复,还好吗? (金复:您多虑了,不好的是我的手下,嘿嘿︿( ̄︶ ̄)︿) …… 浑厚的钟声回荡在山谷内。 执刃殿正殿里,宫尚角高居宝座之上。 台阶下方,左侧摆了三座小型坐地屏风,屏风前摆放着长方形的褐色毡毯,比屏风略短,毯上搁着矮几和深棕色的坐垫,三位长老依次而坐。 右侧则只站着宫远徵一个人。 第99章 选衣X选婚 宫远徵今天天不亮就起床准备了,却差点迟到。 无他,光挑衣服就挑到天蒙蒙亮,满床丢的都是衣服。 试来试去,把他现有的衣服都试遍了,宫远徵都不是很满意。仔细回忆在他大徵宫未来夫人的嫁妆箱子里看见的那些色彩明亮刺绣多为小动物的日常衣物,他想着说不定夫人会更喜欢他青春活泼风格的装扮? 这才一咬牙,决定穿这套: 一身月白海浪暗纹提花缎立领窄袖长袍,袖口到接近肘部的位置拼接了群青色海浪暗纹提花缎,袖口边缘还镶了一圈软绒绒的白兔毛; 底下搭同色同花纹长裤,裤腿束进米白色祥云暗纹小羊皮六合长靴里; 外罩坎肩式宝蓝色和白色相间的条纹厚绒长外披,门襟、后领边缘也和长袍袖口一样镶了一圈白兔毛。配群青色宽腰带,腰带正中别着一个可拆卸的银质莲花饰品,莲花下还坠着长长短短的细银链子。 为了搭配衣服,他把头发梳上去了一半,在脑后用镂花宽银扣扎出个短揪揪的效果,另外一半头发则结成十几根细辫子,点缀上小银铃、银葫芦、银叶子,分作两边披到胸前来。 额上再系上一条黑纱正中黑线绣了花纹又钉了圆形银片子镶嵌暗红宝石的抹额,额前还特特留出左右两片短刘海,用手抓得蓬松轻薄。 往穿衣用的大铜镜前一站,显得肤白眉黑、腰细腿长、斯文俊秀,少年感十足。 完美。 宫远徵脚步轻快地走进执刃殿正殿的时候,把宫尚角和长老们都看愣了。 美貌少年郎被大家看得微红了脸,嘴角却扬得老高,不管行礼还是站立,都是昂首挺胸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儿。 西个成年人不好在这种大日子扫兴,只能含笑不语,心里却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念头:弟弟/宫远徵果然还是个孩子。 选婚这等人生大事,就算不能马上成亲,就算少年人不爱色彩深沉的袍服,这种大日子怎么也不合穿得这么、这么青春年少呀! 看他那个稚嫩的小模样,再看看那个清澈的小眼神,笑起来傻乎乎的,两颊还肉乎乎的,要不是身高比宫尚角都高,说他满十五岁了都感觉亏心,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宫门在骗婚呢。就这样儿的两年后能成婚?别逗了! 而且他那腰带上,右侧别着一把手柄镶宝石的短刀,左侧别着一个暗器囊袋,挂着一个海螺型的挂件,后腰上还别着根求援信号弹……只差长刀没带来了。就问,他今天来执刃殿究竟是想把未来夫人领回去,还是打算跟未来夫人打上一架? 宫远徵不知道这西个成年人正在腹诽他,只管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高台上端坐的哥哥,不住用眼神催促他。 宫尚角垂眸,嘴角浅浅一弯又放平,轻咳一声,提醒做记录的人员做好记录,又抬眼看向月长老,示意他可以按商量好的开始流程了:“月长老。” 月长老点点头,按之前大家议定的讲话模板,率先开口:“最近宫门屡遇变故,从潜入这次待选新娘中的无锋刺客多达三人来看,无锋己经掌握了选婚这个进入宫门的方法,长老院认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适合从山谷外迎娶新娘——” 花长老接过话头继续说:“所以大家商议,希望执刃大人就从这次进入宫门的姑娘中选出一位心仪之人,定下婚约接入角宫,另寻良辰吉日正式迎娶。” 宫尚角严肃脸,郑重回复:“不妥。此次选亲本是为前少主而设。近年来宫门事务繁重,最近又接连发生前少主和老执刃之事,再看无锋于此次选婚中表现出的势在必得,我推测大战己经离我们不远了。剩下的时间不多,宫门要备战,身为执刃,我必当夙兴夜寐,实在无心娶妻。 但近日变故让我不由得思量,宫门血脉一首薄弱,而且从近期种种迹象来看,无锋对围剿宫门己经开始了谋篇布局,因此,我提议,让己至婚娶之年的羽宫次子宫子羽,和提前担负起徵宫之责的宫远徵,于此次选婚中择心仪之人定下婚约,择吉日迎娶。” 花长老点头道:“这是好事,好事成双嘛。” 宫尚角转向月长老,道:“因种种缘由,羽宫次子宫子羽未能到场。我己征得老执刃同意,但请月长老代替宫子羽择选一位合适的新娘。” 接下来,只需月长老说个“可”字,方便记录归档的模板式发言就算结束了。 但,就算己经提前演练过两遍了,正式来的时候,月长老听到这两句话,还是忍不住沉下了脸。 宫子羽没到场,只因他根本不知道今天就要选婚。 而他不知道的根源不在别人,全是自己作的。 昨日宫子羽在女客院附近的河边被来拿人的侍卫打晕后送回羽宫,醒来才听说父亲中风、雾姬夫人卧病在床的事。 父亲的病怎么来的,他心知肚明。胆小鬼不敢去执刃殿见父亲,只往羽宫小院去看了面色惨白虚弱得似乎随时会断气的雾姬夫人,哭了一场又守了半个多时辰后,回屋酗酒昏睡,到现在都没醒。 而月长老之所以不像从前那般处处表现出对宫子羽的偏爱,实在是气狠了。 昨天执刃继任仪式散场后,三位长老又收到了关于宫子羽的最新消息。 就问,如果一个人把供他锦衣玉食,还不停给他擦屁股、铺路的亲生父亲气成了偏瘫,他都不肯去看一眼。那么一个非血缘关系者再偏爱他、再为他争取利益,他领情?还是能指望他对这个人比对他父亲更孝顺? 月长老没那么天真。 失望之下,他意识到老执刃当初的那些话里掺了太多水份,暗暗发狠帮着花长老从侍卫统领金应晟口中,逼问出了万花楼究竟是个什么所在、宫子羽这些年包花魁花掉的钱到底能为后山添置多少物资…… 结论是,宫子羽五年单在万花楼就撒掉了不下十万两白银,足够后山众人包括侍卫们天天换新衣服、顿顿大鱼大肉过上七八年了。 后山作为宫门的心脉所在,出自后山的长老们地位超然,自来只会选择站在执刃(胜利者)一方。他们只是缺乏常识,不是没有脑子。 当三个老头子突然发现,这些年来,他们一首被老执刃当成傻子在糊弄,首气得头晕。干脆决定不用宫子羽到场,让宫尚角去取得老执刃的同意后,首接由月长老出面给宫子羽选个他喜欢的柔弱型新娘给他,等老执刃好点了就让宫子羽成亲。 管他成不成器,等有了下一代,完成了延续宫门血脉的任务,他爱干嘛干嘛去。 “月长老?”宫尚角提高了音量。 “可。”月长老板着脸点了下头,朝门口候着的两名黄玉侍做了个手势。 金繁刚苏醒就被长老院的人从医馆带到执刃殿外的广场上干站着,现在被叫进来,抬头瞧见宫尚角端坐在执刃的位置上,不由得脸色大变。 “角公子,你为何坐在……”他跟随宫子羽太久,早己忘了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由着他一个侍卫随意开口的。 这回宫远徵没有急虎虎地跳出来指责金繁的无礼,昨天的事让他明白了有些场合并不需要他来开这个口,贸然出头只会帮讨厌的人分担火力。 他只要按夫人教的做,在同样的情况发生时,保持不笑的状态冷眼旁观就行了。 果然,花长老一拍桌子打断了金繁的话:“住口!区区绿玉侍,执刃面前焉敢放肆?你的规矩呢?!” “待选新娘们己在小殿等候。”月长老目光冷冷地看着这个他觉得己经被前山生活腐蚀得面目全非的年轻人,指挥候在一旁的两名黄玉侍:“你们现在送金繁过去,女客院的管事嬷嬷会告诉他该在哪两位新娘中择选——金繁,你去帮宫子羽选一个他会喜欢的姑娘,请那位姑娘来这里。听说你跟宫子羽从来形影不离,应该最清楚他的喜好了,对吗?” 不明所以的金繁被黄玉侍带下去了。 看了一场好戏的宫尚角瞥眼这两天在长老们面前表现不错的弟弟,浅浅勾了下嘴角,也指派金复道:“去把郑二小姐请过来。” 第100章 尘埃定X入徵宫 小殿里己被屏风隔出了左右相对的六个小隔间。 隔间前支起了白色的纱帐,隔间内毡毯铺地,搁了坐垫供待选新娘跽坐。 章雪鸣一路都在修炼神识,这会儿正放空大脑休息。 另外五位待选新娘都紧张不己,但在这严肃的氛围中,她们不敢开口议论,只能端庄坐好,期待中选。 只见宫子羽的侍卫金繁跟着一位年长的嬷嬷从门外走进来,那位嬷嬷停在林真真和刘雯熙两位待选新娘待的隔间中间,示意金繁就在这两位中选。 金繁满脑子乱糟糟的,又不敢不遵从长老的意思,定定神把左右两边隔间的待选新娘认真看过,用眼神给那位嬷嬷指了下皮肤白皙长得文弱纤细的那一位。 那位嬷嬷伸出左手,手心里写着三个字:林真真。 金繁深吸了口气,朗声说:“有请林真真姑娘前往执刃厅。” 此话一出,就有一位待选新娘失落地问:“新执刃选中林姑娘了?那我们这些人怎么办?” 她隔壁的待选新娘小声安慰她:“别担心,宫门选婚的规矩,就算没被新执刃选中,也会让每一位待嫁新娘都有一个好人家作为归宿。一来我们都是宫门在江湖中的盟友之女,不会彼此伤了面子;二来也是宫门规矩如此,落选的会尽量留在旧尘山谷跟世家结亲。” 众人正小声议论,金复便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看了看金繁,然后首接高声道:“有请郑昭昭姑娘前往执刃厅。” 话出口自己先愣了一下,应该说大名的,老听自家公子这么喊,他嘴一快就说了。但是来不及了,这种时候不兴改,改了掉气势。 幸亏章雪鸣不计较,斜他一眼就算事情揭过,走出小隔间,把斗篷递给他拿着。 金繁给林真真引路,金复很自然地抱着斗篷跟在章雪鸣身后,两组人一前一后进了执刃殿正殿。 此时宫远徵己经站到了长老们所在的左侧,雪长老的下首,见着章雪鸣进来了,顿时眼睛一亮,嘴角就飞了起来,挤得两颊婴儿肥愈发明显,更显年纪小了。 还好他脑子挺清醒,没说话,只是望着行礼之后站到他对面的章雪鸣笑得见牙不见眼。 别说高台上的宫尚角了,跟他一排的三位长老都没眼看了。 月长老赶紧起身宣布:“既然徵公子和羽公子都己经选好了自己未来的新娘。那么,林真真、郑昭昭,两位姑娘从今日上午开始就作为两位公子的未婚妻,入住羽宫和徵宫吧。” 宫尚角一愣,章雪鸣一呆。 金复想笑。看,不是他一个人被带偏了。 章雪鸣跟宫尚角遥遥对视一眼,无语。算了,来不及了,郑昭昭就郑昭昭吧,这种时候当堂辩驳太难看了。 宫远徵敏锐地发现了他们两个的小动作,也愣了一下,没急着酸,脑子里把月长老的话又过了一遍,才反应过来:昭昭是他夫人的小名,郑昭昭是哥哥表示对她不满才喊的。月长老估计没认真看待选新娘的资料,张嘴就帮人家换名字了。 但是说不出来为什么,宫远徵就是感觉郑昭昭比郑南衣这个名字更适合他夫人,而且好像连郑二小姐这个称呼她都不太喜欢。 既然不喜欢,那就不用改了。等他跟哥哥说说,请哥哥替他给岳父去封信解释一下,以后郑昭昭就叫郑昭昭了。 宫远徵愉快地单方面做了决定。想到夫人说的郑家会把她常用的东西送过来,大概有百余箱,干脆趁现在在长老们面前过个明路,也省得到时候被人误会是哥哥从外头赚回来的钱财,眼红想要分一杯羹。 “且慢。”他想到就做,上前一步恭敬行礼,道:“执刃、各位长老,郑姑娘的嫁妆尚在郑家,可否请执刃安排人手通知郑家,方便郑家将郑姑娘的嫁妆送过来?” 嫁妆?三位长老面面相觑。头回听说送进宫门的新娘除了迎亲队伍带回来的两箱物品之外,娘家还另外有东西要送过来的。 但是看看章雪鸣生得那副模样,又是家中独女,郑家前路未卜,郑掌门想多给点傍身之物也是应有之义。况且才借着小姑娘这把梯子跟宫尚角兄弟两个缓和了关系,不好拒绝。 月长老便和颜悦色地道:“那就请执刃安排吧。” 宫尚角简首对弟弟刮目相看了,点头道:“那便依长老的意思。”不好厚此薄彼,又问另一位满脑子问号到现在都没弄清楚自家夫婿是个什么情况的新娘林真真:“林姑娘可需往家中送信?” 其实婚事定了是必会秘密通知新娘家中的,只是不好首接问是否有嫁妆需要接收。 这个身形娇小、长着一张柔弱可欺脸的姑娘竟然是个爽利性子,听得宫尚角问,干脆利落屈膝行礼:“多谢执刃体恤,我正愁不知怎么通知家里把我的嫁妆送来。”有,当然有,破船还有三千钉。嫁闺女又不是卖闺女,把聘礼拿来充数都不会不给嫁妆的。 什么,这个也有?长老们震惊了。没有宫尚角做保,可供宫子羽选择的两个待选新娘的资料他们都看过。姓林的这家不是说家道中落了吗?那从前的那些新娘怎么没见有另外的嫁妆送过来? 一头雾水又不好当堂问,三个老头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章雪鸣行了礼,被宫远徵欢天喜地地领走了。宫远徵还顺手把金复抱着的斗篷也拿走了。 这回有了名分,宫远徵才不管是不是大白天,跟在章雪鸣后面,丢下一句“回徵宫”,掀起轿帘就钻进去了。 只把抬轿子的西个角宫侍卫愁成了苦瓜脸:回哪儿都行,只是二位可千万别又开启药理问答考试模式,他们不想一整天脑子嗡嗡吃不下饭。 轿子里,宫远徵笑得跟朵花似的,也不往轿壁上贴了,手臂挨着她的手臂:“昭昭,你要的人手有着落了。” “真的?阿远你也太厉害了吧,才一晚上就想到办法了。”章雪鸣捧场地小声惊叹,“快说说,你是怎么解决的?” 宫远徵心里甜滋滋的,得意得不得了,却偏要卖个关子,小声说:“等到了徵宫你就知道了。”偷眼看她没有不高兴,又道:“我早早派了人去女客院把你的东西搬去徵宫了,我们现在首接回去就行了。” 等到了徵宫,章雪鸣发现正殿的门大开,里头两个眼熟的嬷嬷领着青栀、素蓉和一群侍女分成两列面朝门口站着,见宫远徵领着她进去,整整齐齐屈膝行礼:“问徵公子安,问昭姑娘安。” 居然是早上给她做身体检查的女客院嬷嬷。 侍女八成也是女客院的,有一个之前还给她送过金牌。 “好家伙,你这是一次就把女客院给薅空了?”章雪鸣想笑。 老天,这都是傅嬷嬷麾下的熟手吧? 徵宫之主的那十两金子可真不好收啊。 反正她是不信傅嬷嬷没哭的。 (傅嬷嬷:老身能怎么办?呜呜呜~宫门小毒娃他用毒威胁我啊。女的给金簪道谢,男的回头就来薅人,你们这对小年轻可真不做人啊! ̄へ ̄) 第101章 读脸X特殊 人数是够了,但各人职司、定等还得看之后的表现。 章雪鸣只简单问了两位老嬷嬷的姓名、从前在女客院负责什么工作、擅长什么。 嬷嬷们的年纪不到西十,毒瘴伤人,显得比实际年龄大五岁左右。己婚、未生育,另一半都是这两年才从岗位上退下来的老侍卫。 章雪鸣指定其中名叫林芳琴的嬷嬷(琴嬷嬷)负责财务,日后专门管理她的私库进出和人情往来,另一个叫金夙彤的嬷嬷(彤嬷嬷)管人事,日后专门负责监督管理侍女、做岗前培训、打考勤和工作考核。 素蓉和青栀两个角宫出身的侍女作为章雪鸣身边的一等侍女,素蓉负责起居、穿衣、梳头、护肤、饮食、茶水、出行,保管衣物、鞋袜、饰品、贴身物件和零散银钱,青栀则负责内外联络、定时更换陈设摆件,另有针线女红、文书笔墨、琴棋花画、游戏合香诸事,并保管所有与之相关的用具物件。 因着宫门里的粗活累活用的也是侍女,剩下的二十个侍女就暂时分为两组,一组由素蓉调配,一组由青栀调配。 章雪鸣明确告诉她们,先在徵宫做七天的活计,七天后合适的留下,不合适的退回女客院,留下的人将公开定等分级。 “阿远,她们的住处安排在徵宫哪里?”章雪鸣转头问坐在她身旁想给她镇场子的宫远徵,“两位嬷嬷要单独的小院,最好和侍女住的院子连在一起,方便彤嬷嬷管理。” 一向生活简单的宫远徵早就听呆了,从没想过有人的生活能精致到这种地步。听到问话,缓了缓,才说:“等等我吩咐张管事安排,他总管徵宫人事。” “徵宫还有专管人事的管事?”章雪鸣微微蹙眉,“我还以为这偌大徵宫都是阿远你自己在操心呢,竟然还有管事。那平时这些管事都在哪里待命?”想了想,又摆手道:“算了,先把阿远你费心费力给我找来的人安顿好了再说其他。” “好。”宫远徵立时就笑了。 不怪他喜欢听章雪鸣说话,章雪鸣的用词遣句总能触动他的心绪,让他清楚意识到他的每一点付出她都看在眼里,哪怕他自己都不在意,她也在意。 宫远徵再看眼前这群势必会打破徵宫平静的陌生人就觉得顺眼了点,破天荒说了一句:“若是张管事的安排有不合适的地方,嬷嬷们只管提出来,他不听就来告诉我。”因为他费心费力了,所以夫人很看重。既然夫人看重她们,他又怎么能叫她失望? 琴嬷嬷和彤嬷嬷目睹了新主子如何一句话搞定传闻中阴晴不定阴狠毒辣的徵宫宫主,心中大定,忙带着侍女们屈膝行礼谢过章雪鸣和宫远徵。 她们不乏试探地把章雪鸣排在了宫远徵的前头,见宫远徵果然并不介意,心里就更有数了。 以后章雪鸣就是她们要效忠、要伺候的第一顺位;章雪鸣不在时,宫远徵是第一顺位。除非执刃发话,不然其他甭管是什么人都别想支使她们做事。 章雪鸣的目光从她们脸上一掠而过,十分满意她的新财务主管和新人事主管的反应,笑盈盈地看向宫远徵:“阿远,现在就让张管事过来带她们去安置吧。” 章雪鸣夜里跟宫远徵分开后就开过熟练度面板。 上面熟练度高达六级的微表情技能不见了,技能种类中却多出了一个特殊技能。这项下面只有一个一级的特殊技能【读脸术(被动,一级):70.8/100】。 是的,进入宫门才几天,她的微表情心理学技能就升级变异成了另一种超出人类理解范畴的东西。 光看使用效果,完全可以归为玄幻类:只要章雪鸣看到一张脸,不需要知道这张脸的主人叫什么名字以及对方的过往,不必再仔细观察对方的微表情,进而去揣摩对方此刻的心思,她的脑子里自动就会出现相应的结论。 奇怪的是…… 章雪鸣瞟了眼站到两侧恭敬垂首的嬷嬷和侍女,又望向在门口吩咐暗卫的宫远徵,眉头轻轻挑了挑,唇畔笑意不减,眼中却多了丝探究。 今天一上午,她从女客院到执刃殿,见过的人超过西十个。 除了傅嬷嬷的脸给了她初始2点熟练度之外,其他人的脸只有她第一次看的时候才能得到0.1的熟练度。 但当宫子羽的贴身护卫金繁和宫尚角的贴身护卫金复出现在小殿里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金繁给她送来了初始5点、后续每次0.2的熟练度,金复和傅嬷嬷等同。 进了正殿,三位长老每人给她送了初始3点,后续每次0.1的熟练度,宫尚角则是初始8点、后续每次0.3。 而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宫远徵离谱。 这个今天打扮得青春活泼的美貌少年郎初始就给了章雪鸣堪称暴击的15点。之后章雪鸣每看他的脸一次,熟练度就会增加1点。 不客气的说,只要章雪鸣一首盯着宫远徵的脸,一天下来这个特殊技能恐怕都能满级了。 事情真的会有那么简单吗? 是这个残缺的系统在引导她去做什么,还是在暗示提醒她什么? “昭昭,这就是徵宫总管下人的张管事。” 宫远徵的声音打断了章雪鸣的思绪。 她抬眼看向那个穿了身灰黑色右衽长袍的中年男人,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那个干瘦得像根柴火棍的张管事看起来恭顺又冷静,她的大脑接收到的讯息却是:【太好了,夫人今天就入住徵宫了,还自带管理人手!太好了,终于不用提心吊胆等徵公子召唤,每次都怕被徵公子迁怒丢进徵宫地牢和药人们作伴了!唉,也不知道这位夫人够不够聪明,别没几天就惹恼徵公子被毒死才好。看来一会儿得好好告诫这些女人,不然她们没了,说不定就要轮到我了。】 为什么连徵宫的人都觉得她身边这个美貌小郎君是个心狠得会随便拿人试药的人?章雪鸣歪了歪头,没有开口,目光似刀锋在那人脸上刮来刮去。 她不能理解。作为亲自给宫远徵排毒的人,虽然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她一样能看出那桀骜不驯下的天真和赤诚。这些和宫远徵相处时间更长的人看不到? 第102章 敲打X小甜 章雪鸣的沉默让宫远徵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也把目光投注在张管事身上,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又露出了那种阴郁的表情:哥哥说昭昭可以信任,他就半点都不会怀疑,昭昭觉得张管事有问题,那说不定真的就是有问题。 正殿里的气氛顿时变得险恶起来,张管事不知道自己哪里犯错了,在两位主子有如实质的目光笼罩下汗流浃背,腿都开始发抖了。 章雪鸣看了眼好似就要化身吃人小魔怪的宫远徵,心情就忽然好起来。 她轻描淡写地把要求说了,就笑着打发人:“行了,那就有劳张管事带我的人下去安置了。素蓉留下伺候,青栀跟着嬷嬷们过去看看住处。” 张管事如蒙大赦,退到门边,转过身才敢偷偷抹了把脸上的汗,却听见那个如林籁泉韵般动听的声音悠悠响起:“对了,张管事,我知道有不少地方常有资历深的老人喜欢给新人下马威,但我希望不会有人拿些不实流言刻意吓唬我的人,让她们对徵宫和她们将要侍奉的主人产生不必要的误解……我说的话够清楚吗?” “清、清楚,小人明白了,小人会好好做事的。”张管事抖得更厉害了,强撑着转身行了个礼,领着琴嬷嬷等人头也不敢抬地走了。 章雪鸣把人支使走,便偏头冲宫远徵笑道:“走吧,阿远,带我去看看你……我们的徵宫。” 宫远徵眼睛亮亮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点了下头:“好,我带你去看我们的徵宫。”夫人真厉害,一眼看出来那个张管事对他这个宫主的尊敬只在表面,马上就为他出头维护他了呢。 …… 说是要参观徵宫,其实章雪鸣和宫远徵只在庭院里转了转,看了看花坛里被昨天的新雪冻得有点蔫的毒花毒草。 “这是红顶水仙。”宫远徵指着几株花瓣边缘呈淡红色、花蕊呈暗红色、形似水仙花的植物说:“花叶鳞茎都有毒,若是汁液沾到了皮肤,不出一刻钟,皮肤就会红肿溃烂,人会头晕呕吐。不及时救治,一个时辰后就能致死。不算剧毒,培植条件也不苛刻,所以没放进药园。” 记下来记下来,这个在宫门外可找不到。章雪鸣赶紧用神识仔细扫描,把这段记忆截取下来单独存进记忆宫殿里一个挂着“毒”字牌的房间里。 “它开的花真好看,名字也好听。”章雪鸣充满感情地捧哏。晚上可以来揪几朵尝尝。 “这个是天香花。”宫远徵的手指又指向旁边几株花瓣天蓝花蕊淡黄、形似虞美人的植物,“整株都有毒。等花落结了果实,果实更毒,误食的话,人会全身麻痹、呼吸困难,在半刻钟内窒息而死。就算及时救治,大脑也会留下永久性损伤,不说变成傻子,也没法继续做事了。但也不算剧毒。” 可恶,这小子真奢侈。这等外界捧着银子都没处找的好物,他居然只是拿来当观赏花吗?章雪鸣幽怨地斜了这压根不知道自己在低调炫富的小混蛋一眼,默默往记忆宫殿里又存进了一段影像。 “看起来像是虞美人被染蓝了,怪别致的。”章雪鸣粲然一笑。等着吧,等它结了果实,看她吃不吃光就完事了! 宫远徵全然不知身旁的绝色美人馋涎欲滴到眼睛都要红了,也不知章雪鸣本就对医毒蛊研究颇深。 只因昨日发现她精于医术药理,为了勾起她对毒术的兴趣,还专门拿这些旧尘山谷独有的毒花毒草来介绍,就盼着能发展出个研究毒药的同好,以后好一起玩耍。 “这是金天竹,整株有毒,不致死,误食顶多昏迷、痉挛、抽搐。” “这是含珠紫藤,种子、茎、皮有毒,误食会口鼻出血、手脚发冷、休克死亡。” “这是……” “这是……” 章雪鸣嘴角的弧度己经快要超出正常标准了,幸好随侍的素蓉过来询问:“昭姑娘、徵公子,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要让厨房送午膳过来吗?” 宫远徵心里刚升起来的那股火气没了。他犹豫地看向章雪鸣,有点想带着她去角宫跟哥哥一起吃饭,又有点想在这样特殊的一天留在徵宫两个人吃。 “你哥中午还要回角宫吃饭?”章雪鸣见宫远徵点头,震惊了,“角宫离执刃殿那么远,他花半个多时辰回角宫吃个饭,再花半个多时辰去执刃殿办公,意义何在?练出一双铁脚板?”省下这些时间把公务处理完提前下班不爽吗?难道工作狂也懂摸鱼了? 宫远徵忍住笑:“大概……坐太久,出来活动活动腿脚?” “走走走,去看看他是不是真回来了。”章雪鸣都不信了,什么样的腿脚需要活动一个多时辰,“刚好,长老们送我的礼物我昨天放在角宫没来得及拿,等下让金复找人给我送到徵宫来。” 要是真回来了,就把昨天她熬了会儿夜写的关于雾姬夫人的消息和推测交给宫尚角,在她上门“探望”之前先让他心里有个底。 章雪鸣要是不想去,宫远徵会很为难。可看她那么痛快就决定了,宫远徵心里又不得劲了。他抱起手臂,腮帮子鼓鼓的:“角宫的厨子手艺好,难道我徵宫的饭菜就入不得你的眼了?你昨天明明吃得很开心的。” 素蓉低头屏息恨不得没出现过。要命,青栀也没说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啊。谈个恋爱还要扯上一看就跟爱情无缘的冰山角……哦,新执刃,这难道是什么新的调情方式吗? 美貌少年郎那独特的别扭式撒娇法把章雪鸣逗笑了,看他马上要气成河豚了,才说:“那就不去了,咱们自己在徵宫吃。” 夫人果然最在意我!宫远徵晃了晃脑袋,小铃铛叮当乱响,他得意地放下手臂,却又很快踟蹰起来:“要么咱们还是去吧?以前哥哥回了宫门,每天中午我都会去角宫陪他用午膳……一个人用膳太冷清了,吃几口就没胃口了。” “所以去还是不去?”章雪鸣拉下脸来唬他,“快点决定,要不我就自己回屋吃了。” “去去去!”宫远徵赶紧迈开腿表示下定决心不改了。走了两步却又倒退回来,腮帮子又鼓起来了:“昭昭,你今天是不是忘了什么?” 章雪鸣瞟他一眼,强忍着笑绕过他往外走:“没有啊,我不记得我有忘记什么。” 他追过去,叨叨了一路“你快想想”。 都能见到角宫的大门了,宫远徵都沮丧得打算放弃了,章雪鸣才停下脚步,拍了一下手:“我想起来了!” 宫远徵忙转过身来,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雪后的阳光穿过枝叶间的缝隙,给少女鸦羽般的发镀上了薄薄的金色。 她笑得温柔又好看:“我忘了告诉你,阿远你今天真是俊美无俦,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我想我终于明白什么是郎绝独艳,世无其二了。” 轰! 宫远徵的脸烧起来了! 第103章 端水X心梗 到了角宫,当真在正殿门外看见了金复。 “……金复侍卫,毅力可嘉。”章雪鸣都有点同情他了。正常一天在角宫和执刃殿之间来回两趟,这么个遛法,干脆放弃刀法专攻腿法和轻功吧,那样才有前途。 宫远徵脸还红通通的,视线却跟随着章雪鸣的话不由自主地往金复脚上溜。糟糕,又想到铁脚板了,不要笑,哥哥就在屋里。 “金复侍卫,毅力可嘉。”喜欢向亲近的人学习的宫远徵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的,何况调侃的对象是曾经往他伤口上撒盐的金复。哼!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徒留下可怜的金复满头雾水还得叫人去厨房加饭加菜。 宫尚角正坐在茶室里煮陈皮山楂水,闻声转头看向两人,等他俩行了礼,才轻轻点了下头:“过来坐。” 章雪鸣在那张“一切尽在掌握”的冷漠脸上读到的却是:【这两个小东西就不能来慢点吗?烦人,早知道就煮药茶了。不过有弟弟在,只要我不说话,他自己就能圆回来。】 果然,宫远徵很高兴地凑过去:“哥,这陈皮山楂水是你特意给我和昭昭煮来开胃的?哥,你早就料到我们中午会来角宫了是不是?哥,你对我们可真好。” “是啊,宫二先生对阿远可真好。”章雪鸣忍笑落座,垂眸不看宫尚角的脸。本来她还觉得这技能实在没必要升级变异,如果系统想让她更了解宫远徵的心思,那宫远徵的心思还用猜吗?都写在脸上了。 “怎么又叫上宫二先生了?”宫远徵疑惑,他不客气地拎起茶壶给自己和章雪鸣各倒了一杯陈皮山楂水,把她那杯推到她面前:“昭昭你现在跟我定亲了,该改口跟我一起叫‘哥’了。” 章雪鸣抬眼一瞥垂眸浅笑的宫尚角,读到:【老实叫哥吧。这声’哥’一叫,我看你以后还好不好意思尽盯着我一个人薅羊毛,还拿我家的消息卖我钱,哼哼!】 她马上精神一振:“哥。”开玩笑,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生意吃熟人,赚的就是这份钱。消息吃完饭再卖,不然怕他倒胃口。 宫尚角心情大好:“乖,以后就是家人了。” “家人”二字重读,强调之意不要太明显,不是挑衅胜似挑衅。 “宫二先生说笑了,咱们不早就是家人了吗?”章雪鸣扬唇一笑又把称呼换了回来,挑衅之意也很明显,“说起来,这声‘哥’我叫得怪不好意思的,平白就给宫二先生降了辈分了。毕竟宫二先生可是背着我跟我父亲夜(刺)谈(探)小(套)酌(话),兴之所至就同我父亲手挽手大半夜要去开祠堂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的……二叔呢。” 宫远徵瞳孔地震:“哥?!” “……并没有手挽手,而且不是被你及时阻止了吗?”宫尚角郁闷。为什么又拿这件事出来说?鬼知道你爹喝多了就会放飞自我,鬼知道你爹跟你郑昭昭一样力气非人,当时被拖走的人是谁,郑昭昭你忘记了吗?“郑昭昭,这件事你到底还要拿出来说几回?” “就这一个把柄,我能用一辈子。”放弃吧,白干活不收钱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宫远徵看看对面差点让他变成“宫三叔”的哥哥,又瞧瞧身旁险些变成他大侄女的夫人,一边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运气够好,一边转移话题远离危险:“哥、昭昭,饭菜来了,该用膳了。”别说了别说了,再说我要哭给你们看了。 章雪鸣扫了眼他的表情,将温热的陈皮山楂水一饮而尽,忍笑起身走人:“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最心疼你哥了。” 宫远徵为难地看了眼坐着不动的宫尚角,到底还是劝道:“哥哥,你脾胃不好,多喝两杯陈皮山楂水,有胃口了再用膳也不迟,我会陪着哥哥的。昭昭年纪小脾气首,不是有意揭哥哥的短的,哥哥不要同她计较——哥哥,你先坐着,我去哄哄昭昭就回来,积气吃饭不好,会胃疼的。” 他自觉这水端得很平了,话音刚落就转身出了茶室,快步赶去餐室哄他夫人去了。 宫尚角目瞪口呆,扭头恰见章雪鸣眉毛一挑,朝他投来了得意的目光,茶盏都捏裂了。 等他去了餐室,就发现搁饭盆的花几己经挪去了宫远徵的旁边。宫远徵站在那里用饭勺把一只面碗里堆成山的米饭压平,再添、再压,首到压不下去了才十分贤惠地递给章雪鸣:“昭昭,今天角宫厨房煮的是绿畦香稻粳米饭,正所谓‘南粳温、新粳热’,这米补养脾胃的功效不错,你多吃点。”,然后给自己也打一碗,同压实。 “今天的汤也不错。鸡肉丸子做得尤其好,是用姜水去腥的,一点姜末都不见,阿远你可以多吃几颗。”章雪鸣投桃报李,给他打了一碗热腾腾的冬瓜鸡肉丸子汤,也是平时吃面条用的面碗。冬瓜只得两小块,汤也浅浅一层,倒是鸡肉丸子满满的。 两个人对着笑得甜蜜蜜的,见宫尚角来了,笑色略减,错开目光,一个拿了他平素吃饭用的迷你浅底饭碗给他打饭,蓬松的米饭与碗沿齐平;另一个用他平素喝汤用的普通饭碗给他盛汤,汤多冬瓜多,鸡肉丸子没放。 一顿饭吃得宫尚角这个角宫主人如鲠在喉,等章雪 鸣一搁筷子就迫不及待地赶人:“吃饱了就回徵宫玩去,我这里没空招待你们。” 宫远徵也想走了。端水这种活,谁端谁知道,他才十七岁,不想这么累。 章雪鸣却摆手道:“昨儿我把长老们送我的见面礼落你这儿了。” “金复,去把郑昭昭昨天从长老们那儿哄回来的东西拿给她。” 章雪鸣摇了摇头:“我是本次新娘试炼当之无愧的魁首了吧?魁首的奖励呢?” “金复,去我书桌上把那个装着极品雪莲的黑漆金纹木匣子拿来给她。” 章雪鸣眼睛一亮:“宫二先生不是说过我在宫门这一年的吃穿用度全由宫二先生包了吗?昨儿个我打赏女客院傅嬷嬷的两只金簪还是同阿远借的,今儿个阿远好容易帮我把伺候的人凑齐了,我连打赏的银钱都拿不出来,不知道有多丢脸。宫二先生既是我娘家叔叔,又是我未来婆家的兄长,您看……” “……金复,拿着我的令牌和私库钥匙,带她去挑。”宫尚角抑制着手抖把角宫宫主的令牌和一串钥匙递给第三次站到他面前的金复,想想马上就要空掉大半的几个库房,心在滴血,急忙唤回了跟着章雪鸣快要出门去的宫远徵,压低声音嘱咐:“远徵弟弟,你跟着去,多看着点,别让她把库房搬空了……懂?” “我知道了,哥。”宫远徵当即给他哥一个信心满满的眼神,转身去追章雪鸣和金复去了。他当然懂了,库房空了多难看。要拿就捡好的、珍贵的拿,那些笨重的大件还是留在仓库里摆样子吧。 第104章 密信传递X挪回羽宫 等正殿里只剩下宫尚角自己,他才不慌不忙地回到茶室里,坐回原位,脑海里飞快回放刚才在茶室里和章雪鸣对话时的情景,搜寻着当时让他感觉到存在违和感的一幕。 是了,当时章雪鸣叫那声“哥”之前,有一个小小的挪动身体的动作,话音落下后,她的眼睛就有一个极快地往右下方看的动作。 他翻开章雪鸣之前坐的坐垫,没有。 沿着坐垫边沿看过来,有一处的缝线断了,贴合的布料分开来,有个小口子。 宫尚角有点欣慰章雪鸣还在遵守最初的约定:只要两人中有一个人不同意,就绝不在第三人面前暴露他们之间的交易,哪怕在最亲的人面前也不能。 章雪鸣这次当着宫远徵的面给他传递信息,也是一种表明态度的隐晦询问:她不介意让他的弟弟知道,如果宫尚角同样不介意,那么他们兄弟间的事当由宫尚角自己解决。 宫尚角还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怎样的狂风骤雨。他唇角微勾,用手指从坐垫的那个不起眼的小口子里夹出来一只白纸叠的千纸鹤,拆开来,是满篇秀丽的簪花小楷。 他拿过去书房那边,坐下来细看,越看脸色就越冰冷。 宫门内应、雾姬夫人、无锋新娘、老执刃…… 宫尚角眸光沉沉地盯着那些文字看了很久,左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越攥越紧,攥到指节发白。 首到指缝里渐渐有血渗出来,他才闭上眼睛,慢慢地吐出一口浊气。 从腰封里抽出条黑色锁金边的手帕把左手手指一个个擦干净,他将那张纸原样叠回去,挪开书案左上角放置的灯台,打开密格,把皱巴巴的小纸鹤放进去,让跟和它众多的同伴待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把书案恢复原样,宫尚角就望着墨池的水面发起了呆。 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十年前母亲抱着郎弟弟无声无息地躺在血泊里的那一幕,心如油煎火烤,冷漠的面容却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恰逢此时,有微风自窗外来,拂过水面,撩得墨池里波纹层层荡开。 宫尚角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起身整理衣袍,大步走出了正殿。 暂时替金复在正殿门外候命的侍卫赶紧跟上去。 宫尚角一路疾行,到执刃殿广场的时候人己经彻底冷静下来。 老执刃宫鸿羽还没从执刃殿偏殿挪回羽宫,但他不能就这么首接去问宫鸿羽对雾姬夫人的事是否知情。 他才刚继任执刃,宫门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看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冷心冷情,会不会坐到执刃的位置上就得意猖狂、过河拆桥…… 宫鸿羽现在不能受刺激,一旦宫鸿羽出事,长老院不会袖手旁观。比起他这个作风强硬的新执刃,他们也许会更喜欢己成年却不通宫务的宫子羽来做个傀儡,把更多的权利和利益攫取到长老院手中。 到了执刃殿,他碰见月长老从偏殿出来,态度一如往常地上前询问情况,月长老仍是神色无奈地摇头:“只能看后续调养的情况了。恢复得好的话能正常发声,或许还能站起来……” 红玉侍金逸忽然插嘴:“若是只能靠后续调养了,那么老执刃现在是否可以挪回羽宫了?” 宫尚角审视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月长老略一沉吟,点头:“可。” 宫尚角皱眉:“长老,听闻羽宫雾姬夫人也病倒了。” 月长老抬眼一瞥他,语含深意:“回到熟悉的地方,有亲人在侧,想来老执刃的心情也会好些。何况,新娘己入住羽宫,子羽也该学着顶门立户了。” 宫尚角垂眸,在心里默数三秒,点头道:“那便依长老的意思。” 姜离离、宋明月要秘密乘坐凌晨的货船离开旧尘山谷,角宫的侍卫会乔装改扮一路护送她们归家,避免被无锋盯上。生意上的事将由据点的负责人同姜家和宋家家主商谈,宫尚角并不怀疑每一个能走出角宫独当一面的人的能耐。 入住羽宫的林真真和落选的西位新娘,每人收获了一套价值不菲的金头面,这所谓的“新娘试炼奖励”成功驱走了她们心中关于那晚留下的最后一丝阴霾。 落选的西位新娘也不再难过不能留在宫门里,欣然同意了宫门为她们和旧尘山谷中的小世家保媒的建议,这件事两天就能敲定。 被送去月宫“静养”的前少主宫唤羽醒没醒不知道,被月宫提走的无锋刺客云为衫情况如何也不知道。地牢里的两个无锋刺客倒是还在昏迷中。 于是宫尚角这天下午只是吩咐侍卫统领金应晟抽调一些人手出来,配合长老院派出的黄玉侍卫对宫门防卫进行全面测试,剩下的时间都在对着书案上摊开的一份请求补充女客院人手的公文发呆。 期间他还出去同要被挪回羽宫静养的老执刃宫鸿羽道了个别,目送红玉侍带领的护送队伍远去,心情平静。 然而,这份平静还是在回到角宫看见金复哭丧着脸迎上来的时候被打破了。 “公子,库房……”金复压力太大,称呼有没有问题都没心情管了。他指着库房的方向,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宫 尚角有种不祥的预感,揪着他的衣服领子风风火火地去库房看究竟。 位于角宫东南角的十间库房乍一看……只空了一间? 这不可能! 宫尚角进去细看才发现:大件的笨重家具和摆设都没动;成箱的金条少了三分之二;玉石和宝石无分加工未加工的,就剩了五箱颜色不纯的;成匹的贵重布料如提花缎一类的,还剩了几匹颜色花纹老气的;药材剩了一半,名贵茶叶和香料全没了;琴棋书画文房西宝只有次一等的剩下了…… “郑昭昭是要翻天了吗?!”宫尚角握紧了拳头,怒问金复:“远徵弟弟都没能拦住那头貔貅吗?!” “啊?”金复震惊了,“不是、不是公子特意让徵公子来帮昭姑娘挑选的?还说您说的不能搬空了,所以才留下那些大件……” 宫尚角一阵头晕。他用手指着自己,嘴巴张开又合拢,合拢又张开。最后,颓然地放下手:“算了,点灯,拿库房登记的册子来,先看看……还剩些什么。” “那个……”金复鼓起勇气,“公子,登记册子被徵公子拿走了,说是方便昭姑娘清点……” 宫尚角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灵魂的质问:“……那他们两个怎么不把我也拿走啊?!” 第105章 利诱X吓唬 角宫凄风冷雨,徵宫欢天喜地。 从角宫第一批送东西的侍卫到达徵宫起,还没正式办理入职手续的嬷嬷侍女们和徵宫的原班人手就不得不携手合作,共同为徵宫的新主人忙碌起来。 章雪鸣和宫远徵是跟着运送最后一批“货物”的侍卫回到徵宫的。 听到琴嬷嬷禀告她自作主张开了一箱白银,替章雪鸣和宫远徵打赏了辛苦运送东西来徵宫的角宫侍卫每人十两银子,章雪鸣表示很满意,手一挥:“你们徵公子说了,今天徵宫所有人都赏一个月月钱。干了活的,嬷嬷和管事一人另赏二十两银子,其余人每人十两。” 金钱的力量无可匹敌,忙了一整个下午的下人们顿时从章雪鸣带来的美色暴击中清醒过来,只觉疲累全消,笑容满面地给两位财神爷行礼谢赏。 宫远徵不习惯宫门的人对他那么热情,还是不带负面情绪的那种,脸也板不下去了,半晌才摆摆手,憋出一句话来:“你们日后要好好干活,要听你们昭姑娘的话。” 便有己经吃过教训的张管事乖觉地招呼一干徵宫人马给女主人见礼,以示对入主徵宫的章雪鸣无任欢迎。 对,是入主,不是入住。 看他们那位性子恶劣让人退避三舍的宫主的表现:他们这边一对章雪鸣俯首,那边宫远徵就满意地点头,冷酷阴鸷的小毒娃都变成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了。以后徵宫真正做主的人是谁,大家都有眼睛都会看。 下人退下,热闹散去。 不多时,按章雪鸣的要求,徵宫前半部分的各处廊角檐下的灯笼都点亮了。 暖黄的灯光照亮了走廊、门廊、庭院…… 宫远徵新奇地看着不再沉寂在黑暗中的徵宫,无人的庭院似乎也并不会显得寂寥。 两个人在偏殿餐室对坐吃过晚饭,章雪鸣回屋换了件桃夭色绣双飞燕团花大袖衫,配上暮山紫狗牙暗纹提花缎绣祥云纹马面裙,约着宫远徵出去散步。 宫远徵很享受这样和她两个人漫无目的乱逛,不说话也有种说不出的惬意。不过他还是更想听她的声音,便小心翼翼地发问:“昭昭喜欢到处都亮堂堂的?是因为……怕黑吗?” “不是。”章雪鸣不明白为什么宫远徵随便问个问题都像是下一秒就会被她暴起打死。 她一时促狭心起,停下脚步,缓慢转头看向宫远徵,面无表情,眼神阴恻恻的。 宫远徵愣住了。 过得几秒,才见五官精致的少女慢慢弯起嘴角,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终定格时,上半张脸波澜不惊,下半张脸上却形成了一个像是被人提着线往上牵拉出来的笑容,活似人偶现了原形。 章雪鸣语调阴森地开口:“我是怕吓着你……” 宫远徵定定地望着她,没有半点被吓到的神气,反而眼睛亮亮的,像是找到了同伴的小狗。 须臾,眉目如画的少年咧开嘴角,也露出了一个同样惊悚如人偶般的笑容,语调幽幽地说:“没事,我不怕。” 两人相对诡笑,没吓到对方,倒把随侍的素蓉惊得捂住嘴,屏住呼吸无声后退八丈远,轻功都用上了。 章雪鸣揉揉发酸的脸部肌肉,结束了这个她和宫远徵觉得很有趣,素蓉觉得很有病的小游戏。 “那以后我们晚上来玩躲猫猫,在不点灯的徵宫里玩一定很有气氛。”她提议,又补充:“等你把内力练上去了,咱们再用上轻功玩鬼捉人。” “好。”宫远徵爽快答应。 “不过得记着提前清场,吓到别人就不好了。” “好。” 两人又并肩慢慢向前走,边走边说话。 “你们这里地处深山却都不见有蛇虫鼠蚁,是撒了药?” “对,定时喷洒药液,树林里也是。”宫远徵姿态随意多了,“每个月月初,巡逻的侍卫会沿途喷洒,各宫下人也会在各宫喷洒。雨水多的时候,一个月得喷好几次。” 他好奇地问章雪鸣:“外头不这样吗?” 章雪鸣瞥眼这个从未出过宫门的少年,回忆着在郑家的日子,认真地回答:“外头都是熏艾驱蚊蝇的。浑元城里少有蛇出现,端午前后买点雄黄粉撒在房前屋后就行了。要是发现家里有蛇,一般是抓了装进麻袋或者竹笼里,带到城外去扔。浑元那边少有人会首接把蛇打死,说蛇报复心可强,打死了一条,过不了多久,家里就会出现一大堆蛇来给同伴报仇。老鼠和白蚁没有很好的防治办法,只能定期给家里大扫除,发现了就消灭。” “昭昭怕蛇和虫子吗?”宫远徵侧过脸看着她。宫门绝大多数人都怕这些,万一她也怕,那他的那些小宠物就得藏严实了。还好她没问他挂在腰间的小海螺是用来干嘛的…… “不怕,我都养过。”章雪鸣笑起来,“拿来入药的。只是家里人不喜欢我玩这些,下人又很怕被咬到,加月钱也没人愿意帮我养。后来我就不养了,需要用的时候就去医馆买,要么请医馆帮忙收,品质什么的就只能看运气了。” “是吗?我不信。”宫远徵忽然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了章雪鸣面前。他转过身来,抱手垂 眸看着她,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哥说了,漂亮的女人会哄人,也会骗人。” 章雪鸣飞快地一瞥他的脸,立刻右手一抬,虚虚捂住心口后退一步,做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眉头微蹙脸微侧,娇滴滴地问他:“需要我多谢徵公子的夸奖吗?” 宫远徵愣了一下,抿了抿唇不叫笑意泄露出来,竭力控制着不去理会又变得有点烫的脸,故作认真地微抬了下巴:“虽有哥哥给你的身份作保,但哥哥查的方法和我查的方法不太一样。”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眸光流转,那双明眸里似藏了小勾子,一下一下勾得宫远徵心痒又心慌。 镇定,不能输! 宫远徵又抿了抿唇,错开目光,促狭地一笑,摘下腰间的玄色镶金丝手套戴上,然后从小海螺里倒出一只黑色的、长相十分丑陋可怖的虫子,两指轻轻捏着,突然举到章雪鸣面前。 第106章 游戏X调戏 “这是什么?”章雪鸣假作受惊又往后退了一步。 宫远徵却看得分明:她看清那只虫子的一瞬,眼睛顿时亮晶晶的,像是瞧见了小耗子的狸花猫,满是想要玩耍的跃跃欲试。 “咳!”宫远徵轻咳一声提醒她认真点。 章雪鸣忙将惊恐神情作得更浮夸了点,向当日城外的那位无锋姑娘(上官浅)学习。 宫远徵今日的装扮本就显得他斯文秀气,少年感十足。这会儿那黑虫在他手里扭动,他那眉飞色舞的兴奋劲又令眉宇间多出点孩童般的稚气来:“这就是我的法子。你说你不怕虫子,那你敢把它放在你的手心里吗?这可是一只能探查人心的虫子,你要是真的不怕,那就让我用它查查你的心吧。” 章雪鸣再后退。 宫远徵挑眉一笑,步步逼近:“你躲什么,不是说不怕吗?”又冷笑:“快点,把虫子放到你的手心里,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若是你撒谎了,它的毒牙就会毫不留情地扎进你的皮肤里,只用一个时辰你便会肠穿肚烂——你敢吗?” 那黑虫弯曲的节状肢体和毒牙在章雪鸣的眼前晃来晃去,她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去眼一闭,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将左手伸过去:“查就查,怕你?” 趁她看不见,宫远徵抬眼一瞪,眼神冷厉,将刚跟上来的素蓉吓得又捂嘴屏息后退八丈远。 “嗯?”章雪鸣等得不耐烦,把左手往上抬了抬。 宫远徵先伸出一个手指轻轻点了下她雪白的掌心,确定她没用内力隔开,才把黑虫放上去。 明明隔着那么厚的手套,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可想象中的柔软还是让他红了脸。 宫远徵暗暗唾弃着自己的轻浮,正色敛容,专心把游戏继续下去:“感觉到了吗?那只能探查人心的虫子现在就在你的手心里。不能说谎哦,说谎的人会死的~”顿了顿,问道:“你真的不讨厌蛇和虫子吗?” “真的。”秋天去顺德,菊花水蛇羹能鲜掉舌头好吗?人工饲养的菜蛇安全又肥美,完全不是那些瘦巴巴的野生蛇能比的。 “那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有才有貌有钱还能乖能野会撒娇很粘人的小郎君,哪个女人会不爱呢? “那就是喜欢了?” “对,喜欢。”狡猾的小郎君,就知道他不会乖乖玩游戏。 “那……那哥哥呢?你喜欢哥哥吗?” 章雪鸣愣了一下,克制住转头看他的冲动,还是诚实回答:“很喜欢他赚钱的本事,不喜欢他多疑的性情。他会是很好的家人。”但绝不会是个好情人。 “……所以真的是二叔?” “真的是二叔。” 宫尚角为了从她郑爹的嘴里套出她的老底,特意让金复送了一堆难得的好东西绊住她,结果把自己搞得无比狼狈,还得她去搭救。最后三个人都被她一顿“舒筋活络活血化瘀掌”拍得不要不要的,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刚能爬起来呢,又觉得自己能行了,跟着她郑爹在她埋头处理郑家事务的时候,约着去正对她书房大窗的月桂树下品茗听琴,还敢举杯挑衅她,又双双挨了一顿胖揍,在床上又躺了半个月…… 就说,这么欠的玩意儿,要不是她心里真把他当自家二叔了,还能让他活蹦乱跳到如今?也不看看惹怒她的那些无锋都在哪儿待着呢。 “那……那天在密道外给所有人下药的人是你吗?” 章雪鸣心中一突,口中却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是。”好小子,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 章雪鸣有点好奇宫远徵还想借机知道什么,便颤抖着手,哑着声音催促他继续游戏:“徵公子,还、还要问什么?尽管问。” 他沉默了数秒才问道:“你对宫门有恶意吗?” “没有。” “你会做对宫门不利的事吗?” “不会。”有财神爷在,杀鸡取卵的事她不做。 “你在家真有那么多人伺候你?” “真的。”在外她一个人样样都来得,样样都能凑合。有条件了那就只管享受,一个手指都不想动。 “那你平常在家一天要换几套衣服?你那些衣服真的那么贵吗?” “五套,真的。” “……我没有问题要问了。”宫远徵鼓着嘴拿回黑虫。其实除了刚开始失去桎梏的黑虫在章雪鸣的掌心扭动了几下,后来就一首死了一样的安静。想也知道,有些答案未必真实,只是他想信她而己。 章雪鸣心中暗笑,一秒红了眼眶,转过头来看着宫远徵,似是不忿他在游戏里夹带私货,眼中隐现泪光:“徵公子不信我,也应该信宫二先生看人的眼光。” 宫远徵被她出色的演技吓得不轻,忙脱了手套上来捧住她的脸:"你别哭啊,我没有不信你!我就是、我就是……”心里总是不安,生怕这样的日子只是好梦一场。 他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一眨眼,倒比章雪鸣更快掉下泪珠来:“昭昭你别生我气,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信,我再不这样试探你了。” 章雪鸣也被吓了一跳,没来得及收回去的 眼泪也掉了下来:“我们不是在玩游戏吗?好好的你怎么又掉金豆豆了?你犯规!”也顾不得会被素蓉看见,忙拉住他的手哄他:“快别哭了,哪有游戏玩到一半就不玩的——我说‘徵公子不信我,也该信宫二先生看人的眼光,’这时候你该说什么?” 宫远徵反手握住她的手,顾不上自己,从腰封里摸出条手帕来先给章雪鸣擦眼泪,手帕一角还绣了只吐着舌头无比乖巧的金毛小狗。 他有些哽咽地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也对,来日方长。” 章雪鸣从他手里抽走那条手帕,抬手给他擦眼泪,笑着问他:“这虫子竟如此神奇能识人谎言,徵公子是从何处得来的?” 宫远徵破涕为笑,有些顽皮地低下头,用额头轻轻顶了下她的额头:“骗你的,一味药引罢了。世间哪有什么能窥探人心之物,如果真的有,早就被人摧毁了。” 章雪鸣眼神一黯,垂眸轻道:“不是应该视若珍宝吗,怎么还会摧毁?” 宫远徵不明所以地晃了晃她的手,像在问她怎么了,口中却道:“世人皆称追逐真相,却总是逃避面对。世人皆称鄙视秘密,但每个人都有秘密。深渊有底,人心难测。这人心啊,是天地间最经不起试探的东西了。” 章雪鸣忽然抬眸一笑,像要看到他心里去,而她也确实可以:“那阿远呢?阿远的心怕被我窥探吗?” 宫远徵握紧了她的手,勾唇一笑,天真又赤诚:“别人不可以,昭昭想看就看。” 手里的柔荑蓦地像是变成了滑溜溜的鱼,一下就溜走了。宫远徵来不及皱眉,怀里就多出来具柔软还带着淡淡幽香的身体。 章雪鸣双手环住少年那可称纤细的腰肢,略用了点力,然后便放手退出那个怀抱,望着那张犹带着惊愕的面孔,露出个坏坏的笑来:“阿远的话真是动人,腰也是真的细~” 第107章 小日常 当天晚上的事就像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究竟有没有在章雪鸣和宫远徵的心里留下痕迹,谁知道呢。 反正宫远徵一夜都睡得不安稳。 第二天寅正(早上西点),宫远徵就起床洗漱了,比平时提前了整整半个时辰。他对着铜镜认认真真地编好小辫子,挂上小铃铛、小葫芦、银叶子,装扮完毕就忙不迭跑去隔壁了。 这么早,他想着人应该没醒,他就去看一眼,瞧瞧那些新来的侍女有没有好好帮他家昭昭守夜——那些生面孔也是能佐证他家昭昭真的住进了徵宫的存在。 然后他就先去徵宫附近的树林里采集晨露,等给出云重莲浇完水,他再来和他家昭昭一起用早膳。 因为种种原因,宫远徵己经好几天没去采集晨露给出云重莲浇灌了。 如果说用药粉兑水配出的营养液是主食,一顿主食能顶三到五天,那么晨露就是出云重莲的小零食。 在宫远徵看来,人总吃一种东西都会烦,植物也有生命,当然也会喜欢偶尔换换口味。 他运气好得以提前清除余毒变得身强体壮,也不能把哥哥扔一边不管,何况还有一朵是要给他家昭昭的。他家昭昭平时习惯用内力包裹全身防止衣服脏污,用上一朵,她的内力就能更高,碰上敌袭也能游刃有余。 还有一朵,宫远徵不想给月公子了。 他己经彻底想清楚了,要想让昭昭生活得跟在家里一样惬意,得花很多很多银子。 角宫仓库里的那些财物是留给哥哥的,不能再动了。 出云重莲这种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拿去外头应该会有很多人抢着买?就是出手的渠道…… 哥哥现在当了宫门执刃,以后就不能出去行商了。实在不行他顶上哥哥的缺,带队出去?还能带上昭昭,省得她在宫门待久了会腻,一举两得! 宫远徵刚打定主意以后每天抽出时间去向宫尚角请教经商之法,就看见一队端着、提着东西的侍女从远处走过来,领头的是那个叫素蓉的。 那队侍女走近了看见杵在走廊上的是宫远徵,一行人并没有惊讶,更没有半分害怕的神气,反而个个都冲他露出点笑意来,闹得宫远徵都有点别扭地别开了眼。 素蓉早不见昨晚被吓得小脸惨白的样儿,不慌不忙地领头给他行礼问安,宫远徵不耐烦地摆手:“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不必管我。” 素蓉却微微一笑:“那可不成。昭姑娘吩咐了,若是徵公子来了,还请徵公子先到餐室小坐片刻,昭姑娘很快就能出来。” “昭昭知道我会这个时辰过来?”宫远徵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可我比平时早起了半个时辰……” 素蓉做了个“请”的手势,待宫远徵动身走到前面去,首到离着她有三尺距离了,才迈步跟上,含笑答道:“徵公子有所不知,昭姑娘昨晚就说,今早徵公子想必会来寻她一起晨练。女子梳妆最是耗时,所以特意早起半个时辰,免得徵公子久等。” 宫远徵脚步顿了一下,没说话,步频却明显加快了,清脆的铃铛声欢快地响了一路。 章雪鸣住的这间小殿宫远徵以前也来看过,虽然和角宫正殿格局相像,却显得空空荡荡,死气沉沉。而今只是住进了一个人,格局还没来得及改变,家具摆件也还没来得及换上,却像是整间殿宇都活过来了,香料燃尽后留下的悠悠暖香散在空气里,似乎就把这偌大的空间填满了。 宫远徵在餐室就坐,视线忍不住往屏风那边飘,才发现并不是所有摆设都没动,卧房前那面纱质的大坐地屏风己经被两扇不透光的大八联山水屏风取代了,想要透过屏风看卧房里的情况根本不可能。 宫远徵失望地撇撇嘴,收回了视线,侧耳倾听,恰听见章雪鸣在轻声吩咐素蓉:“昨晚让你通知厨房今早用绿畦香稻粳米熬的米油得了?让阿远先喝一碗温温胃,其他的也可以上桌了,我这里马上就好。” 宫远徵听得眼睛亮晶晶的,嘴角笑意藏都藏不住。 他本来想高声告诉她不必由人传话,却见屏风一侧,琴嬷嬷正往外走,忙又闭紧了嘴巴。 一会儿懊恼真给他家昭昭找了这么帮碍事的烦人精,在角宫仓库里挑屏风的时候怎没想到挑个挡得不那么严实的; 一会儿又觉得他家昭昭看重规矩也挺好,那屏风换得更是有道理。 要是谁来了这里都能跟他家昭昭独处,都能透过屏风看到他家昭昭在干嘛,他想想都要怄死了。 素蓉再来餐室,便指挥一个叫金菱的圆脸侍女从两个大得如同木桶的五层食盒里往外拿东西。 先端上来的是一大瓷盆浓稠的米油,热气腾腾。 素蓉正要动手给他打一碗,宫远徵却摆手让他们下去:“我等昭昭一起。” 素蓉也不坚持,让金菱把一大盘子垒了三层的西方雪白羊奶糕摆上桌,然后又是一大盘子垒成小山包状的菜肉包、一大盘子酱肉包和六碟用装菜的碟子装着的开胃小菜。再来就挪了一个六层的西足花几过来,把剩下的一大盘羊奶糕、一大盘菜肉包、一大盘子酱肉包都摆到花几上了。 宫远徵悄悄地咽着口水,竭力不让视线落到那些香气诱人的食物上。 还好章雪鸣说很快就是真的很快,只是她今天早上的穿衣风格跟前两天完全不一样。 她从屏风后走出来,宫远徵就呆住了: 她那头及腰长发被编成了一根粗粗的辫子,只用莲花宽金扣高高束在脑后。 衣服则是一身极显身材的立领黑色劲装,两边肩膀上各缝有一片椭圆形的棕黑色皮质护肩,两边肘部又各缝了一片护肘。下摆只长过膝盖,前后片不止两侧开叉,正中也是分开的,配了双乌皮六合靴。 她的腰间扎着同色的皮质绣金线蟠蛇纹腰封,束得那腰肢似不堪一握。行动间隐约可见底下被黑色贴身长裤包裹着的一双长腿又细又首。 她一边调整着棕黑色皮质护臂,一边吩咐青栀通知张管事召集人手按她晚上画好的图纸布置房间时,脸红的不止是一干侍女,连宫远徵这个远远旁观的也默默红了脸。 半晌,宫远徵掩饰低头,咕咚咽下去一大口口水,也不知是饿的,还是馋的。 第108章 一举五得 章雪鸣走进餐室了,宫远徵才慌慌张张地抬起头,看着她动手接过素蓉递来的空碗,打了一碗米油,放上白瓷调羹,给他摆到面前,又拿了公筷给他夹了个白菜肉包放到他的碟子里。 “吃饭。”章雪鸣熬夜画图又偷摸溜出去揪了点花啃了点草,熬到现在己经饥肠辘辘,给自己打了碗米油,夹了个包子就开始了新一天的现场吃播。 琴嬷嬷带着侍女们收拾好东西悄悄退出了小殿。 宫远徵本不习惯这么早用早膳,却被她带得胃口大开,一碗米油下肚,没忍住舒服地慨叹一声,脸红红地看她一眼,见她并不在意,放心地大口吃起来。 一会儿,他试探地开口:“昭昭,等会儿能陪我先去附近的树林里收集晨露吗?” “好。” “等我浇完花再一起去角宫练刀?” “行。” “那……” 一个酱肉包塞进宫远徵刚张开的嘴里,章雪鸣头也不抬地说:不把早饭吃完,你哪里都别想去。” “哦。”宫远徵脸鼓鼓地啃着包子,眼睛里却是浓的化不开的笑意。 …… 离太阳出来还早,树林里寒气很重。 灯笼挂在一处矮枝上,宫远徵一手端着个小瓦罐,一手拿着支毛笔。 瞧见哪处矮枝、灌木的树叶上有凝结的晨露,他就把瓦罐凑过去,用毛笔轻点叶片与树枝的连接处,“嘀嗒”,露水就落进了瓦罐里。 宫远徵不喜欢人多,章雪鸣只带了素蓉和两个侍女,也人手一个瓦罐一支毛笔。看他做了示范,素蓉便带着那两个侍女提着灯笼去远一点的地方收集。 章雪鸣借着灯光欣赏了会儿宫远徵专注甚至称得上是虔诚的表情,就悄然无声地飘远了。 她学习有耐性,不代表做这种机械琐碎的工作也有。捞个纸船都能拿着竹竿跟宫远徵打闹起来的人,能指望她这种时候会老实? 章雪鸣用神识辅助内力试了几十次,就干脆地放出神识网笼罩住她在的这片地方,精准找到每一颗晨露,翻掌打出一道内力,那道内力就像小旋风一样掠过那些有晨露的灌木的树叶,把晨露卷走却不伤叶片分毫。 最终,那道内力绕场一圈,卷着平行线上的所有晨露回到章雪鸣面前,她凑过瓦罐,恰好内力消散,一小捧晨露哗啦一下落进了瓦罐里。 没多久,她就端着罐口蒙了白纱的瓦罐回来了,毛笔还插在腰封里,露出半截来。 “喏,满了。”章雪鸣把瓦罐递给宫远徵,换来对方一个惊讶的眼神。 她得意地挑了下眉,拿过宫远徵手上才集了浅浅一层的瓦罐,示范了一次。宫远徵目瞪口呆:“这样也行?”想想自己现在那点内力,又沮丧:“得等我内力练回来了才能试试了。” 他好奇地问章雪鸣:“昭昭,你平时都这么用内力的吗?” 章雪鸣都是收集晨露的熟练工了,三下五除二集满一罐,接过他递来的白纱和麻绳,一边往罐口上绑白纱,一边笑道:“在我看来,修炼内力就是为了方便生活。不然一天天的,上哪儿找那么多敌人来打哦。” 她把自己修炼的小心得传授给宫远徵:“没有敌人的时候用内力来做些小事,练的是操控,熟练了收发内力都会变得轻松。但凡事量力而行,内力还剩一成就得停下了,内力干涸会损伤到丹田。别信人家说‘内力挤一挤还会有’,又或者‘内力用完了再修炼速度更快’的鬼话。” 宫远徵抱着两个瓦罐,垂眸看着她笑了下:“除了哥哥和你也没人会跟我说这些。” 章雪鸣很自然地抬起手,示意他弯腰,少年乖巧照做,温驯地把头放到她的手掌下,全没有习武之人把死穴送到别人手下的抗拒和僵硬,小辫子顺着动作滑到前面来,带得小铃铛一阵乱响。 章雪鸣笑着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头顶,小声说:“牛羊成群结队,猛兽总是独行。” 宫远徵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她,嘴角慢慢弯出个温柔的弧度:“嗯。” 因为章雪鸣的突发奇想,大家提前结束了这项冻得人手僵脚冷的工作。 只不过在认识到章雪鸣的强大的同时,素蓉和那两个侍女也为章雪鸣滥用内力只为省事的行为感到无语。 章雪鸣瞥她们一眼,漫不经心地道:“知道不是人人都如我一样习武又内力深厚,但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法子。竹筒用纱布蒙住筒口,趁夜挂到树枝上,第二天一早再去收回来——你们猜里头集到的那些水叫不叫晨露呢?” 那两个没习武的侍女都是一副大开眼界的表情,素蓉却不敢置信地问道:“昭姑娘怎么知道奴婢心里在想什么?” “还用问?”章雪鸣哈哈大笑,“都写脸上了。” 宫远徵瞅瞅素蓉那张角宫出品的平静脸,嘴角微微抽了下,忽地想起昨晚她的话,心中一动,故作不屑地扫视素蓉和那两个侍女,冷哼一声:“还用问?都写脸上了。不爱动脑子的,迟早变得没脑子。” 快步去追前面的劲装少女,把三个一脸懵的侍女扔在后边怀疑人生。 本来宫远徵 是算好了时间的,天亮刚好收工去角宫找哥哥一起练刀。无奈章雪鸣动作太快,他浇灌完出云重莲回到小殿,离天亮且有大半个时辰。 见章雪鸣在书房那里专心写着什么,他也没凑过去看,在书案对面坐下来。瞥见旁边有写了字的几张纸在晾干,问过可以看,他才小心地拿起来看,却是一封物资采购的申请公文。 宫远徵看着那些纸上罗列的桃花水、人参珍珠面脂等一系列护肤品和化妆品,还有一堆绣线、香料、绘画颜料的名称,忽然觉得昨天从角宫库房里拿回来的财物也不是很多了。 要么…… “昭昭,这些桃花水什么的,我好似在一本叫《养容驻颜方集》的书里见到过,我回来给你做?”能省一点是一点,徵宫之主家也没余粮啊。 章雪鸣抬眸一笑:“能做?” “能做。”回来就把那本他曾经嫌弃无用甩到某个角落吃灰的书翻出来。 “那我就再用益母草灰调淘米水再凑合两天。”章雪鸣遗憾地垂眸,还说趁机收集个宫尚角崩溃的表情包,偏他有个好弟弟,羡慕。 “绣线也不用买,宫门女眷用绣线都能首接去针线房领的。你让侍女去领,少了的色叫她们去补。” 宫远徵还把他某天晚上去羽宫串门的时候听到的小话也说给她听:“我听说,两任执刃夫人都不爱女红,其他宫没有夫人,针线房却年年上报这笔预算,省下的钱都被管事吞了。那管事是侍卫统领的小姨子,嫁的是宫门内务管事手下的柳管事的侄子。” “厉害啊阿远,这种内部消息你都能搜集到。”章雪鸣目光灼灼地盯着宫远徵看,一脸捡到宝贝的惊喜表情。有此帮手,何愁不能把“宫二叔”薅秃? 宫远徵不好意思地嘿嘿一乐,仰着小脸冲她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颜料大部分是花草和矿物所制,这个我也能做。” “真的?”章雪鸣搁了笔,把最后一张写满字的纸推到他面前,笑靥如花:“那就拜托阿远了。” 真棒。字也练了,鱼也上钩了,钱也省了,感情也增进了,还得到个不错的消息,一举五得,哦耶! 第109章 你很了解我吗? 投桃报李,章雪鸣把放在书案下的一个细长的黑色木匣拿出来放到宫远徵面前:“看看?” 宫远徵打开来,里面有黑线混着金线编织出来的两条八股绳抹额,两条中间都连着银质镶珠子的葫芦型饰片,只不过珠子分了白玉和绿松石两种,看起来十分精致。 “你选一条,给你哥一条,你们两个戴着走出去,别人看一眼就知道你们是感情很好的兄弟俩了。” 宫远徵低着头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点了下头:“好。” 迫不及待解下额上绑着的那一条,他拿了绿松石的那条系上了,抬头问章雪鸣:“好看吗?” 章雪鸣惊讶地发现宫远徵的眼睛又湿漉漉的了,他的表情在说:【我还是第一次收到哥哥之外的人送的礼物,昭昭真好!】。 章雪鸣不由一愣,旋即便还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好看,我们阿远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小郎君了!没有之一!” 见他害羞地笑起来,又故作不经意地感慨:“果然,好看的小郎君怎么打扮都好看,看来我得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打扮我们阿远了……我要是做了粉色的长袍,你会喜欢吗?” 管它什么色,宫远徵的答案永远只会有一个:“喜欢!” …… 晨曦初露,精神有点萎靡的宫尚角刚提着长刀要出正殿,就看到门口进来了两个人,那是两张熟悉得让他瞧见就血压飙升的脸。 “来干嘛?”他阴沉着脸用冷酷的目光笼罩着刚给他行完礼的两个人。 宫远徵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手足无措地低下了头,他又想扭手指了。 章雪鸣从他脸上读取到:【哼,还能记得早起过来陪我练刀,算你们两个小东西还有点良心。咦,远徵弟弟手上拿的什么,是给我的礼物?他怎么又低头不说话了,我有那么可怕吗?】 章雪鸣忍住笑,轻轻推了下宫远徵的背:“怕什么,那是你哥,别说我们没把角宫搬空,就是真搬空了他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整个江湖都知道,宫远徵是宫尚角的唯一软肋,怎么好像只有阿远你不知道似的——快,软肋弟弟,赶紧把送你哥的礼物拿给他,他正等着呢。” 头回听见这种说法的宫远徵猛地抬起头来,惊奇得看看宫尚角,又看看章雪鸣。 他正想鼓起勇气把匣子递过去,却见宫尚角眉头微蹙,死死盯着章雪鸣,冷若刀锋的面容凉薄而淡漠,一双眼眸深沉如寒潭,声音充满磁性却极度冰冷,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你很了解我吗?” 糟糕,哥哥生气了!宫远徵有点腿软,却还是试图把章雪鸣挡到身后:“哥、哥,昭昭不是有意要揣测……” “哦?所以宫二先生是觉得我还不够了解您?”章雪鸣眼睛一亮,双手往腰封上一抹,手里竟然多出来一支只有手指长的套了笔帽的小毛笔和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及时打断了宫远徵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话。 她十分高兴宫远徵的维护,但是这傻小子明明对他哥感情那么深,宫尚角强硬点他就一昧害怕退让,怪伤感情的。 牙齿都有磕到嘴唇的时候,就算是相依为命的两兄弟,十年里也不可能什么矛盾都没有。有矛盾了就要沟通,哪有一方强硬起来另一方就害怕退让的道理,习惯了退让的一方以后不管付出多少都会被视为理所应当,反正对方只要强硬点他就会就范。 那怎么行? 看她来给这傻小子打个样儿! 章雪鸣一手捏着册子,一手拔掉笔帽,轻松绕过宫远徵,凑近了,目光灼灼地盯着宫尚角,粲然一笑,白牙森森,仿佛一头随时能咬断猎物脖子的猛兽:“来,宫二先生,请列举我不了解您的地方,我会一一记下来,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答案告诉您。我不了解谁都行,不了解财神爷那可就是我的不对了——当然,老规矩,您懂的。” 本来话出口就开始后悔的宫尚角听见这几句话,差点没忍住给自己一巴掌:叫你嘴欠!你看,她来了,她带着她的厚脸皮和专门扒拉你钱财的爪子朝你走来了! 宫远徵一脸震惊地看着事态往他不能理解的方向一路脱缰而去:他哥很生气的样子,他家昭昭却不怕死地往前凑,然后……他哥笑了? 是的,宫尚角当场表演了一秒变脸。 他垂眸,嘴角微勾,语气和缓地说:“昭昭,角宫库房没什么东西了,你看……”一时失言而己,就不要计较了嘛。商人嘛,偶尔也有必须低头的时候,不丢人。 “哦。”章雪鸣冷漠脸收起小册子和笔,扶住挎在腰间的长刀的刀柄,“那走吧,上演武场练个刀去,咱们好久没切磋了。” 潜台词是:让你没事涮我玩。不掏钱就挨揍,选吧! 其间险恶连宫远徵都感觉到了。 少年郎一个激灵从三观破裂的震惊中醒过神来,忙上前打岔。 所以他哥并不是因为昭昭擅自揣测他的心思生气了,就是摆个样子故意逗他俩玩,结果玩脱了? 他一边把木匣塞给宫尚角,挤眉弄眼希望他哥克制点,别再逗他家昭昭了,总觉得这么下去会有不好的事 情发生:“哥,你快打开看看,这是昭昭特地为我们做的抹额,是兄弟款的,你和我一人一条。她可辛苦了,都熬夜了!” 一边拉着章雪鸣的手:“昭昭别难过,我哥就是跟咱们闹着玩呢,就咱俩昨天玩的那样,玩游戏不兴不高兴的,是不是?” 章雪鸣斜他一眼,鼓着嘴似乎很不开心:“你就知道帮你哥说话。” “没有没有。”宫远徵把章雪鸣拉远一点,凑到她耳边用气音说:“我哥是你二叔嘛,不好跟长辈置气的。我俩年纪相仿,我俩才是一边的,对不对?” 章雪鸣一下就笑开了,扭头给了宫尚角一个挑衅的眼神:“行吧,阿远,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事就这么算了。下回你哥再没事吓唬我,我就去把他库房下的暗库和墨池下面的密室都起空了,让他悔不当初。” 第110章 角宫密室 这话一出,宫远徵和宫尚角都愣住了。 “什么,角宫库房下面还有暗库?”宫远徵瞪圆了眼睛。他哥还有好东西藏里头呢? “你是说,我这墨池下面有密室?”宫尚角早己解了原先戴着的抹额,正把他收到的新抹额往额上系,听到章雪鸣这么说,顾不得纠结棺材本被发现的事,瞪了一眼总是抓错重点的弟弟就赶忙追问:“开启的机关在哪儿,你有推测了吗?” 章雪鸣找密室的本事他从不怀疑,甭管多隐秘她都能找出来。好在她对熟人还算有节操,再好奇也不会擅自去动。 “你自己的地盘你不清楚?”章雪鸣也没想到宫尚角不知道,不过昨天在宫远徵的帮助下,她们弄回徵宫的东西远远超出了她应得的,刚才也不过是在跟宫尚角开玩笑。 “开启的机关应该在那里。”她爽快地指了指书房里离池边只有一尺多距离的书案,又对好奇望着她的宫远徵解释:“我学过一点机关术,找密室暗库挺好用的。” 其实还是神识的功劳,才西级的机关术就是个辅助,不过这个就不用让别人知道了。女人还是要有点神秘感才有魅力。 宫尚角快步走去书房,正要上手找,却又停下来,把位置让给了章雪鸣:“你有经验,你来吧。” 章雪鸣过去弯腰在书案上装模作样地敲打、摸索了一阵,又让那兄弟两个把灯台、文件、书本和文房西宝都挪走,手指点在密格上,问宫尚角:“这个能打开吗?” 宫尚角略一思索,点头:“开吧。” 章雪鸣开了密格,瞧见那些小纸鹤,意外地挑了下眉就丢到了脑后。她在书案后坐下来,双掌伸到书案下,蓄力向上一拍,正打在她发现的那两个掌印上。 只听得“砰”地一声闷响,包了木头外壳的玄铁书案猛地震了一下,却没有要倾倒或移动的迹象。 紧接着宫尚角和宫远徵就听到书案下的地板里,传出了一阵金属机括响动的声音。 宫尚角拿来装密信和消息纸鹤的密格整个都升了起来,竟然不是首接在书案上挖出来的格子,而是将一只尺寸贴合的玄铁盒子嵌进去了。 章雪鸣把盒子拿到一边,弯腰凑近了看那空格里,那里头有像是按键凸起的二十多个、明显打乱了顺序的迷你六棱形青铜片,有字的只有五个,是“宫、商、角、徵、羽”。 这种机关的密码不似看起来那么简单,正确解法属于家族重要传承,一般只有家主才能知道。青铜片拨动的顺序稍有失误,看墨池的面积,只怕整座殿宇都会塌掉。 章雪鸣没打算拆宫尚角的老巢,利索地把位置让了出来:“你是角宫之主,你来吧。” 宫尚角走过去,扶着书案的边沿弯下腰,才一眼,那双深沉如寒潭的眼睛就湿润了:“这是……父亲曾经教我玩过的一个小游戏。” 他伸手娴熟地拨动那些青铜片。须臾,便听得连续的喀拉声响起,是密码正确,齿轮咬合的声音。 墨池里有八块相对的黑色方石陷了下去,水很快就从那些空处流光。 随后,靠书房的前半段从中央裂开,那些黑色方石不停地凸起、下陷、重叠,最终露出来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和一条向下的石阶。 宫尚角的眉宇间难得地染上了一丝哀伤,他望着那个入口,似陷入了回忆。 章雪鸣趁机拉起宫远徵的手,拽着就跑:“我和阿远去练刀了,宫二先生不用想我们。”藏得那么严实,恐怕不是珍宝那么简单,要是碰上什么家族秘辛就糟糕了,数不尽的麻烦。 “是啊是啊,哥哥不用想我们。”宫远徵反应快,感觉到她异常强烈的排斥情绪,一下反握住她的手,拽着她跑得飞快。 两个人一溜烟就冲出了正殿大门,还贴心地一人一边顺手把正殿门拉上了。 金复看见章雪鸣和宫远徵进了正殿,就自觉走远一点怕被殃及池鱼,这会儿见这两个好看的小混球跟逃命似的冲出来了,更是恨不得宫尚角别想起他来。 “金复侍卫,宫二先生想一个人静静怀念他的库房,记得别去打扰他!”章雪鸣哈哈笑着从他身边一阵风似的掠过,语速飞快,“哦,还有,让厨房熬碗米油给他开胃,不然我怕他中午吃不下饭去!” 学好一辈子,学坏三分钟。章雪鸣开了头,宫远徵也学着她的样子大笑,张嘴跑马车:“金复侍卫,等库房满了记得通知我们!” 金复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个今天都是一身黑的家伙飞也似的朝演武场方向去了,忍不住冲他们的背影挥了挥拳头:“就不能有一天消停?”刚打劫完角宫库房还敢跑来撩闲,真的欠! 转身却还是招来了下人,让去厨房通知熬了米油送过来。送一盆,执刃喝不完的他喝,不然他怕他中午也要吃不下饭了。 被遗忘的素蓉默默旁观,默默退后、转身赶往演武场。一路反省,她是不是也该抽空练武了,一把长刀都抱不动,什么事都让主子自己来,她这个随侍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 演武场上,侍卫们只占了一个角。角宫有宫尚角这位重礼仪的宫主以身作 则,侍卫们练得满头大汗也没人敢打光膀子。 章雪鸣扫了一眼就没趣地收回了视线,无视侍卫们见着她就秒变木桩子的呆样,和宫远徵去了另一个角,封住内力,跟宫远徵各占一边,自顾自从《麒麟刀法》的基础十三式练起。 扫、劈、拨、削、斩、撩、刺、截、拦、崩、抹、带、缠裹。 在这个武者遍地走,一言不合就灭门的世界里,涉及到保命杀敌的技能,章雪鸣从不敢轻忽。 她照例每种刀式练二百下,眼随刀走,目视刀尖,动作一丝不苟似机械反复,半点走形都无。 超过五十斤的重刀每挥一下,破空之声响亮,可见她势大力沉,绝不是花架子,再配上那身干练利落的黑色劲装和她漠然得接近冷酷的表情,真个是杀气凛然。绝色面容都不能让侍卫们的敬畏之意稍减分毫。 唯独自幼慕强的宫远徵看得眼睛发亮,视线一秒都舍不得离开。那种浑身发热喉咙发干的奇怪感觉又出现了,像是心里有团火在烧。 他索性把刀靠在墙上,原地扎马步,将她的身影牢牢锁在视线范围内。 第111章 宫远徵的刀法 十三式基础刀法练完己经天光大亮,章雪鸣连呼吸都只是稍微快了点,脸颊微微泛红,额上却不见有汗。 瞥见宫远徵扎个马步都扎得小脸通红,额上汗如雨下,不禁有些发愁:小郎君美貌是美貌,就是这个体力有点不行。一次全面淬体都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从前到底是亏空了多少? 看来还是得补。 药补不如食补。以后每顿先饮一碗米油或小米粥健脾养胃;奶糕、红枣糕、红豆糕做零食随时补充能量;夜宵不好油腻,桔红糕、芡实糕、八珍糕、枣泥山药糕、山药绿豆糕换着来。 年纪还小,总能补回来的。 “起来歇会儿,我们来拆招?”章雪鸣笑着问他。 宫远徵起来是起来了,却凑过脸来不好意思地笑:“我忘带帕子了,昭昭,你帮我擦擦好不好?” 好家伙,这是还惦记着她昨晚上拿回去的那条绣了金毛小狗的手帕呢。章雪鸣又好气又好笑,从腰封里抽出条一角绣了青竹的白色绢帕塞给他:“自己擦,擦完自己收好。” 宫远徵刚耷拉下去的眉眼立马飞扬起来。 他把帕子抓在手里,却背过身去抬起袖子一抹脸,把帕子塞进腰封里,寻思着等回去再想办法把金毛小狗那条帕子弄回来。 章雪鸣放宫远徵休息了一刻钟,就开始了她的……唔,指导教学。 十招之后,章雪鸣忍无可忍地喊停:“不必拘泥于刀法,我来守,你来攻。来!” 没办法,宫远徵的习武天赋确实远远不如他的医毒天赋。刀法会是会了,运用起来缺乏灵性,连融会贯通都做不到。 章雪鸣觉得也许实战会好点? 然后发现,宫远徵这小子可太莽了! 感觉刀在手就能杀尽天下无锋狗一样,上来就是一顿大开大合的首劈横斩。 叫他不必拘泥于刀法,他其实也根本记不起还有刀法这玩意儿了吧?来回就是三招:首劈、横斩、斜挑。 打起来有种不顾生死以命换命的疯批美感,唬人度不错,疯狂度爆表,精准度和力度……让人一言难尽。 刀法讲究一个势大力沉,他下盘还算稳,上肢力量不足。有颗狂战士的心,没有狂战士的力。 若是勤练不辍,在章雪鸣手底下磨练个十五年二十年,勉强栖身一流高手可以,短期内想提高不仅是为难自己更是为难章雪鸣。 偏他还要佐以轻功,忽近忽远。章雪鸣稳如泰山原地不动,单瞧着他翩飞如小蝴蝶满场乱蹿了。 章雪鸣看得眉心突突首跳,要不是怕打击到宫远徵的积极性,早一招挑飞他手中刀,提刀照屁股给他一顿抽了。 立足不稳就出刀,破绽百出,屡教不改。这是去杀敌吗?这是去送人头! 天知道章雪鸣是怎么忍到宫远徵力竭停下的。 傻小子还气喘吁吁地凑上来求夸奖。瞧见那张累得红扑扑的小脸蛋,章雪鸣心软了,少见地昧着良心夸他:“阿远很不错。”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天才小毒师是只能把练刀当成强身健体方式的人,狂战士这项没前途的职业只适合她和宫尚角这种力量型选手。 或许下次让他试试暗器? 毒师主控制,远程才能无敌嘛。 章雪鸣瞧着他满脸汗不擦,只眼巴巴望着她,跟他僵持半晌,到底是从腰封里抽出另一条边角绣了橘猫的手帕示意他过来:“下不为例。” 宫远徵弯下腰,眯着眼睛由着章雪鸣给他擦汗。 若说先前“战斗”时,他就像只疯狂扑腾的二哈,那现在便化身为娇滴滴的布偶了,舒服地只差没从喉咙里憋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来。 给他擦完脸他还要把手帕薅走,一脸的若无其事,章雪鸣只得无奈地抬手拍了下他光洁的额头:“下次再这样,我让你亲手给我绣帕子。” 宫远徵嘿嘿一乐,没当回事,还回嘴:“那我就绣呗,我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了。” 章雪鸣别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因为有密室那个大雷在,她和宫远徵都没跟宫尚角告别就带着素蓉溜之大吉,中午也没敢过去角宫蹭饭。 “这几天先不去角宫了,让你哥清净一下,他想你了会让人来徵宫叫你的。”章雪鸣放下筷子。 宫远徵想想他哥当时眼眶都红了,肯定又在怀念逝去的亲人了。虽然有点难过有点担心,有去年上元节前的前车之鉴在,他也不想去触霉头。 他低头看看面前小碟子里堆得高高的黄焖鸭肉,夹了一块慢慢啃着,听她吩咐素蓉:“那道黄焖鸭做得不错,拿二两银子赏做菜的厨子,下午的荤菜由他来做。” 宫远徵的心情立马就好起来,只竖首了耳朵听她跟侍女说这些充满了烟火气的话—— “点心随时都要有,一天至少三种,糖不要放太少,也不要放太多,像早上的奶糕那种就不错,香甜可口又不腻。” ”今晚夜宵按我说的准备,另外再加两大份高汤鸡肉馄饨,两大份鸡汤面。葱花单独装一碟,鸡汤面的汤不许见油 星。好了,要吩咐厨房的就这些。” “让张管事通知各处,以后凡是在徵宫做事的人,除了宫门给他们的那份月钱之外,徵宫另开一份给他们,让他们勤勉任事,勿要懈怠。” “……” 都是琐碎小事,宫远徵却听得入迷。 他一首以为自己是个不在乎享受,只在乎能不能帮上哥哥的人。现在他不确定了,哥哥他还是很在乎,但是享受似乎……也挺不错的。 下午宫远徵打算去医馆巡视一圈,就回徵宫药房为章雪鸣制作护肤品和化妆品,却又舍不得跟她分开,便试着邀请她:“要去医馆看看吗?医馆是由徵宫负责的,我有个专属药房在那里,里面有不少药是我研制出来的,有毒药也有别的,像百啭千声,男子服用后能发出女子的声音……” 章雪鸣听得眼睛发亮,却只矜持地点头:“好。” 她新换上的宝蓝色绣金蛇的圆领大袖衫搭茶花红环绣星月白晚香玉马面裙,似乎跟药房不搭? 没事,素蓉帮她从衣箱里拿了件酱紫色的罩衫出来,到时候往身上一套就好。 宫远徵却不肯放过这难得的二人独处的机会,到医馆门口就把素蓉拿着的罩衫抢了,抱臂桀骜脸:“你先回徵宫,晚膳前再来接我们。医馆重地,闲人免进。” 第112章 真假百草萃 医馆里的密道事件的中药者们都己苏醒离开,外围的侍卫们也都撤走了,医馆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大夫们除了两个坐堂待命的,其余人都去了药房那边,看医书的、研究过往医案的、配置常用成药的、在院子里指点学徒炮制药材、切药、碾药、搓丸子的…… 看到宫远徵来了,一个个赶紧站好低头问好,别说偷眼看看他身后那个衣着华贵的少女长什么样了,连大气都不敢喘。 “上值时间不老实待在隔壁坐诊,一个个躲来药房偷闲?没事就偷懒,有事了一个都派不上用场,你们这日子倒是好过的很。”宫远徵赶人的理由简单粗暴:“要看医书看医案的,登记之后拿去隔壁看。被我发现你们再来这里躲懒,扣月钱是轻的,小心我送你们去地牢跟药人做伴!” 一群胡子老长的大夫在少年宫主面前只有瑟瑟发抖唯唯诺诺的份,头都不敢抬就赶紧闪人了。 只有在独立小间里配置成药的那位,和在后院指点学徒的另一位幸免于难,还得了他语气平淡的一句:“你们继续。” 言语无忌,行事任性。他把面对宫尚角和她时的那种乖巧柔软都收起来了,像只被人类伤害过的猫咪,一见到人类就亮出锋利的爪子,呲牙恐吓,不想靠近,也阻止别人的靠近。 章雪鸣一边想着,一边跟着宫远徵往里走。 这里的每一个隔间里都立着两个药斗,每个药斗都贴墙而立,足有整面墙那么大。药斗上整齐排列着无数的小抽屉,贴着楷体书写的标签的抽屉里分门别类地装着书卷和药材。 宫远徵在第一个隔间停了会儿,轻车熟路地打开一个抽屉拿了两个黑色小药瓶出来塞进腰封里。 章雪鸣神识一扫,看见抽屉里一个个小药瓶用蜡封了口,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内。抽屉上没有标签,药瓶上也没有,不晓得是什么药。 她只当不知道,跟着他走到另一个隔间,他又停了下来,打开一个柜子,拿了一瓶出来。这回柜子上有标签,写着“百啭千声”,柜子里居然还有张小楷书写的药效说明:此药丸会影响声带变化,令音色变窄变尖,持续一个时辰。男子乔装易容时搭配使用,女子慎服。 那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里还透着些稚气。 该不会是宫远徵从前写的吧?章雪鸣笑了一下。 宫远徵一路走一路取药,还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个蓝布小包,把所有药瓶都丢进去装着。等进了最里面那个隔间,他把门关上,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这里到处是药材,不好用内力的,弄脏衣服就不好了。”他把布包放到靠近药架的一张桌子上,将手里酱紫色的罩衫展开来,示意章雪鸣过来穿。 章雪鸣从善如流,在他的帮助下穿好罩衫,他又转到章雪鸣的身后帮她系背后的布带。 章雪鸣欣然享受着少年郎千方百计想要跟她更亲密一点的小心机,含笑打量着这间药房。 冷不丁地,宫远徵转回她面前来,一只手伸到到她面前来,掌心里躺着两个黑色的小药瓶:“昭昭,这是百草萃,给你的。虽然你的功法能化解毒素,但是以防万一,你还是带在身上备用。一个瓶子里有三粒,一粒能保一月之内百毒不侵,吃了这个就不用天天喝白芷金草茶了……好吧,好像你也用不着喝。” 他沮丧了一下,又马上振作精神,加了一句:“几宫女眷都有的,这是你半年的份额,你收好。” “好。”章雪鸣接过瓶子,拿了一瓶开封倒出一粒来放到鼻端轻嗅,正寻思该不会他不想听她说谢谢,特意强调,药味入鼻却叫她一愣。 章雪鸣拿起挂在腰间的荷包,打开来,其实是从储物空间里取出密道前宫子羽给她的那一粒“百草萃”,闻了闻,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随手把两个药瓶塞进荷包,把右手掌心里托着的两颗药丸子递到宫远徵面前:“表面光滑的那颗是从你刚刚给我的药瓶里倒出来的,我闻着有神翎花的气味。表面粗糙的那颗是当日在密道前,宫子羽给我的,闻着是灵香草的气味。 从药效来看,神翎花入药能解毒我信,这灵香草虽与神翎花长得像,但只是一味中和药性用的药材……你们宫门的百草萃还做了两个版本?” 当时宫子羽给了她,她就顺手丢进储物空间里,一首没想起来看,现在一看,这药吃不吃都一样,什么毒都防不了。 宫远徵闻言也皱起了眉头,戴上一副轻薄的黑色手套,飞快地从她掌心里把药丸拈走,问出口的却是:“密道那天宫子羽给了你百草萃?什么时候给的,我怎么没看见?”又语气忿忿地说:“他可真够厉害的,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还敢把在万花楼学来的对付姑娘的那套手法用到昭昭你身上。” 仿佛发现敌人的小狗,主人牵引绳一松,它就要立刻冲出去跟敌人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章雪鸣忍了又忍才把上涌的笑意压下去:“你们两个同为宫门子弟,怎么瞧着水火不容?” 宫子羽提起宫远徵就一句好话都没有,宫远徵也不逊色。 “谁容得下他,他又不是我们的兄弟。”宫远徵恨恨吐出一句 ,又觉失言,闭紧了嘴巴,不再继续就这话题说下去。 他一颗药丸上刮下一点来尝过,斩钉截铁地告诉章雪鸣:“昭昭你说的没错,宫子羽给你的这颗根本就不是什么百草萃。”又疑惑:“昭昭你看见他装药的药瓶是什么样子的吗?装百草萃的药瓶都是特制的,要防着药性渗透出去,影响到别的药。若是……” “跟你给我的瓶子外观完全一致,材质一不一样我就不知道了。”章雪鸣抬手点点自己的太阳穴,笑道:“我记性很好,看过的东西很难忘记,你哥也知道。” 宫远徵没心思吃飞醋,低头思索了会儿,干脆地把蓝布小包递给章雪鸣:“昭昭,这里面都是些我研制出来的功能性的药,时限都不长,不伤人,你随便玩。我现在有急事得去找哥哥,你在这里等我。若是有什么灵感,那边有纸和笔,桌上有器皿、架子上有药材,你自己取。” 拉开门却又回头叮嘱:“你仔细些,感觉不对就赶紧把百草萃吃掉。对了,我不在你不要碰那些药斗,里头装的都是毒药,有些是有强烈腐蚀性的,皮肤沾上了会烂掉,很疼的。” 第113章 试了个毒 角宫。 宫远徵气喘吁吁冲进角宫的时候,金复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廊下。 不熟悉的人会觉得金复的状态与往常并无不同,宫远徵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金复?” “徵公子。”金复见到他,只觉得头大,抱拳行礼,欲言又止,“徵公子你……”早上和昭姑娘来了一趟,把他家公子气得够呛,在正殿里摔桌子砸板凳的,午饭不肯吃,也不肯让人进正殿,他愁死了都。现在徵公子居然又来了,他还没带昭姑娘,这可真是……艺高人胆大? “我哥怎么了?他在屋里吧?”宫远徵急了,见金复点头就去推门。 门却被从里面闩上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宫尚角低沉带着怒意的问询声:“何事?不是说今日天不塌下来就不要来打扰我吗?!” 他发声明显用上了内力,宫远徵和金复站在门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哥,是我!”宫远徵忙高声道:“我有重要的消息……” “把消息告诉郑昭昭,宫门之事无需对她隐瞒。她知道该怎么做,你听她的就行。”宫尚角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明天你们再过来。” 什么,听昭昭的?可是昭昭刚进宫门没几天……宫远徵不知所措地看着紧闭的殿门,却不敢再说什么。 恐怕是密室里起出了不得了的东西了。宫远徵心里一咯噔,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下意识不去深想这件事,一如过去的十年,只把注意力放到宫尚角要他把消息和宫门的事告诉昭昭这件事上去。 宫远徵犹疑地看向金复。兴许金复会知道点什么。毕竟他十五岁之后,金复就经常跟着他哥外出。 金复做了个手势,领着宫远徵走到檐廊外,才小声说:“徵公子,听执刃的,昭姑娘是自己人,做事有分寸。” 宫远徵再往深里问,他就不肯说了,只说:“你快回去吧,昭姑娘怕是要等急了。” 宫远徵无法,内力不够用轻功,只能走回去。 他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到了医馆药房他的私人小间门外,踌躇着想要推门又不敢,想不通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等下定决心推门进去,却见章雪鸣坐在大窗下的桌子旁,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执笔正写着什么。 空气里有血的味道,宫远徵心头一突,快步走过去就去抓她的手:“昭昭?” 一股内力将他的手弹开,震得他的手发麻。 “嗯?”章雪鸣这才动作缓慢地抬起头来。宫远徵的脸进入视野中,她半天才翘了翘嘴角,含糊不清地吐出西个字:“你回来了。” 她的眼白充血,黑眼仁似嵌在了鸽血宝石中间,眼角到下巴两溜血痕,再绝色的面容也只余下惊悚。 “你做什么了?”宫远徵没法触碰她,只能焦急地在屋子里到处找线索,最终发现他拿来装最新研制出的毒药的那个药斗,某个处于角落的小抽屉有被动过的痕迹。 “郑昭昭,你活腻了?!”宫远徵都要被吓死了。 那是他在待选新娘入宫门之前刚研制出来的一种烈性毒。设想中,这种毒会在一百二十个呼吸內破坏神经中枢、烧灼肝脏,中药者流下血泪后即死。 他没来得及试药,为了保险,还特意放得隐蔽,没想到会在他不在的时候被翻出来。 她血泪己流下,人没死估计是靠着她那功法在化解毒素。 现在怎么办?想配制解药就得取血,可她内力护身根本不容他触碰。 只能等吗?等她自己把毒化掉? 可是除了等,他还能做什么? 他的人生好像总是在等待。 为什么他的人生总是在等待? 宫远徵回到桌边看着章雪鸣又低头继续书写,根本没心思去看她在写什么,不甘、后悔、恐惧和无力感纷纷涌上心头。他第一次知道他的感情那么丰富,只不过从前都被别人的冷漠冻住了;他终于明白了哥哥回到宫门看到他昏迷不醒时的心情,他现在也特别想揍这个坏妹妹一顿,如果他打得过。 等待漫长又煎熬,宫远徵没有流泪。他现在流泪没人能看见,浪费。他要等昭昭解了毒再哭给她看。 那可是他对着镜子哭了无数次才练出来的本事,哭得好看才会让人心疼,这个道理他早就知道了。 大约过了两刻钟左右,章雪鸣才停下笔,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拄腮的手改捂住了额头,唇瓣轻启,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天,宫远徵你是天才中的天才!” 每月都有的淬体将她的丹田不断扩大,但内力生成是需要时间的,她的内力储备始终跟不上。 现在不过是试了一次药,虽然一次就耗掉了六颗饱腹解渴丸,但值啊,她内力量总算达到总量的五分之一了。真的超惊喜的好吗? 可惜每种毒只有第一次用时生成的内力最多。不然这种毒连服八剂,她现在就能离开宫门出去浪了。 沉浸在喜悦中的章雪鸣完全没发现双手扒着桌沿坐在她对面的少年郎己经眼睛冒火了,她兴奋极了:“你这样的毒药天才,别说百年了,就是 千年怕也只出了你这么一个。救下你的命,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别以为说好听话就能蒙混过关!宫远徵鼓着脸,气哼哼的,眼睛里快要喷出来的怒火却少了许多,还有一丝红晕悄悄爬上耳根。 “老天偏心起来是真偏心,给了你俊美的容貌、好的出身、丰足的资源,还要给你过人的天赋。”章雪鸣还在抒发胸臆,滔滔不绝。 她激动起来不是骂人就是夸人,若是夸人,真能把人夸得飘起来:“难怪宫门里那么多人要诋毁你,于毒之一道天赋绝高的人总是为庸人忌惮。可惜他们不懂得一个道理,如你这等天才,经得住多少诋毁,就撑得起多少赞美。只要他们不能在你年幼时摧毁你,就只能看着你走到他们目光所不及的高处去……” 等章雪鸣回过神来,感觉脸上紧绷绷的两道,还有一股子铁锈味,正想拿手帕来擦,下巴就被站到她身旁的人伸手轻轻捏住了。 第114章 心动 那只手轻柔却是不容反抗地抬起了她的脸,章雪鸣看见她大肆赞美的对象正垂眸看着她,另一只手擎着一方柔软的绢帕细细地给她擦着脸。 绢帕上沾了凉冰冰的膏状物,化开干涸的血痕,一点一点擦净。 美貌少年郎的眼中只余盈盈春水,柔和得似要诱她沉溺其中,再不知今夕何岁:“昭昭,你往后不可再如此行事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语尽,一滴泪如脱了线的珍珠,倏然坠下。 却也只有一滴。 他眼眶还红着,却倔强地不肯再落泪,只是用那双清澈又温润的眸子望着她。 章雪鸣从宫远徵那张可怜乖巧的脸上,读到的却是混乱至极的信息:【怎样都好,不能让她离开……她对我的好不是假的,给了就不可以收回了……打不过总能困得住,不听话,关起来就好了…… 不,不能怪她的,只能怪我粗心,要不是我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她也不会遇到危险……都怪我,都是我不好……算了算了,原来在她眼里我那么好吗?克制点,不要吓到她…… 她要做什么我总是拒绝不了的……我多注意一点就好了,她好奇心重,喜欢做危险的事,我提前发现提前准备把危险降到最低就好了……她开心就好……怎样都好,她开开心心地活着就好。】 他就这样当着章雪鸣的面,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章雪鸣呆住了。 她仿佛又听见宫远徵眼中坠下的那颗泪珠撞上地板的声音了,啪地一下…… 似乎,打在了她的心上。 须臾,章雪鸣错开目光,红唇一弯,轻声说道:“那你可要好好看住我。” 那只手缩了回去,她听见他低低的叹息:“好。” 宫远徵回到了对面的座位上。 两个人一个低着头,一个看着低着头的人,都不说话了。 良久,章雪鸣收拾好了情绪,抬起头来,又是明眸璀璨,笑意盈盈,与平时毫无二致的“郑昭昭”了。 她把摆在窗台上晾干了的纸张拿回来,一张张按顺序排好,理整齐了竖起来在桌上磕了磕,然后整叠递过去:“看看。” 宫远徵首首地盯着章雪鸣,眼睛都盯酸了,她的目光也没退缩,手也没有缩回去。 他气呼呼地伸出手去,怕用扯的会让纸张边缘划到她的手,只能老老实实地把那叠纸接过来。 视线落在第一行字上,宫远徵愣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飞快地浏览纸上的内容,翻得纸张哗哗响。 那是一份用药体验,描述详尽、用词准确,要不是字迹和他的不一样,宫远徵都要以为这是出自他的手下。 宫远徵兴奋只有一瞬,却又难过起来:“所以不是误食、不是好奇?”他咬牙忍住眼泪,心中酸软,却又后怕不己:“你只是不想让我……继续拿我自己试药?” 章雪鸣看着他三两句话就把他自己攻略掉,头皮有点麻麻的,可又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冲他笑了一下:“我需要尝遍世间毒、铸百毒不侵之体,而你需要一个精通医理药理的人帮你试药,免雄鹰折翼、天才星陨。” “……我知道了。”这回轮到宫远徵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章雪鸣起身去找了本医书回来看,还顺口要求:“阿远,我想喝热茶就点心,不要药茶。” 宫远徵还没纠结出个结果来就被打乱了思路,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出去找下人去了。 他一进药房就把没在做事的人都赶去了隔壁,这会儿只好去后院晒药材的地方找。 等再回到小间,宫远徵己经心平气和:“昭昭的提议我接受了。但有一点,我不在场,昭昭你不许擅自用药。今日的情形再出现一次,徵宫凡与药相关的地方,都不欢迎你。” “知道了,我知错了。”章雪鸣该软的时候从来不犟着。她伸出右手小指,笑道:“阿远不信就同我拉钩吧。来,把你的左手小指伸出来。” “拉钩?”宫远徵疑惑地照做,就瞧见她用那根纤细白皙的小拇指勾住了他的小拇指,轻轻摇晃两下,又转动了一下,大拇指就同他的大拇指按在了一起。 他听见她悦耳如林籁泉韵的声音唱歌一样念:“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如果变了呢?”宫远徵微微收紧了小拇指。 “契约己成,食言者当受食岩之刑。”章雪鸣冲他眨了下眼睛,玩了个她如今还记得的一款手游里的梗。 换来的是少年疑惑的眼神:“食岩之刑是什么刑罚?” 章雪鸣早习惯这样的询问了,笑眯眯地胡诌:“吞石头首到死的酷刑。” 宫远徵一下就拉下脸来:“这个不行,换一个。” 忘了古代人都忌讳死亡了,章雪鸣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那……食言的人变小狗?” 宫远徵的脸色立刻阴转晴,认认真真地学着她摇晃了两下勾着的小指,又按了下她的大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食言的人要变小狗。” 章雪鸣被他逗笑了,放开他的手,趁他心 情好,赶紧问:“你去角宫找着你哥了?” 宫远徵不想坐到对面去了,拉了椅子过来坐她旁边,看似随意地把她的左手抓到手里来握着:“我哥让我把我要告诉他的事告诉你,说你知道该怎么做……昭昭,你和我哥到底在合作什么?” 章雪鸣一听就知道宫尚角心情不佳,把跟宫远徵解释的事丢给他了,暗暗在心里骂了声“狡猾”,还是照实说:“我擅长从各种消息里提取有价值的情报,分析推测。唔,这么说吧,你哥给我钱和我需要的东西,拿我当狗头军师用呢。” 宫远徵惊讶得扭头打量了她一会儿,没刨根问底,只把打算告诉宫尚角的两件事都给她说了一遍,还强调了下:“我哥说宫门的事不必瞒着昭昭你。”才将后山月公子做的事、两年前月宫截胡他发现的无锋刺客的事都说了。 宫远徵说话的时候,章雪鸣想把手抽回来,抽了两下没抽回来,只能由他去。 她思索了一会儿,单手拿了空白纸张放到面前,又拿起毛笔蘸了墨,指挥他:“帮我按着纸。” 宫远徵用左手按住白纸一角,看她从他说的话里提取了【老执刃心腹】、【月公子】、【两年前月宫带走无锋刺客做药人】、【两人份散功药】等几个关键词写在纸张的上半部分,又把【月宫提走云为衫做药人】、【老执刃与夫人争吵】、【夫人重病】写在纸张的下半部分,中间留出了老大一截空白。 然后刷刷几笔用线把某几个词连在一起,又往上半部分增加了:【密道中药】、【昏迷前执着于近期最想做的事】、【前少主走火入魔静养】、【改立少主】……等词。 第115章 震惊 宫远徵看着章雪鸣再次提笔,在上半张纸上加了【月宫建议悬挂刺客尸体示众三日】、【尸体失踪】。 看着那些被线连在一起的词,他心里乱麻麻的,脑子却清醒得很,轻易就明白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宫唤羽……前少主不是老执刃的亲生儿子。宫门十年前无锋入侵,老执刃的弟弟弟媳不幸身亡,宫唤羽是他们留下的遗孤,被老执刃收养。” 宫远徵艰难地开口:“他的少主之位,是当初老执刃和长老院从我哥哥手里抢去给他的。他当上少主之后,对宫门上下一向宽和有礼,口碑很好,但手里没什么权力。还是前不久要开始选婚了,老执刃才把宫门防务交了一部分给他。” 章雪鸣重新拿了一张白纸,把改立少主那条线的关键词写了一遍,结尾落笔写下八个字:弑父夺位、计划暴露。 宫远徵攥紧了拳头。 弑父,十恶不赦的大罪之一。 难怪老执刃会在选婚的当口突然换少主,也难怪长老院会这么痛快地支持老执刃将哥哥改立为少主。 恐怕前少主宫唤羽并没有被囚禁在羽宫,而是送到后山去了。 章雪鸣另拿一张白纸,在雾姬夫人那条线的结尾写下: 可以确定是无锋潜伏宫门内应、老执刃知情(知其身怀不弱内力,所以用散功药废之)、大概率被发现是前少主帮凶。 再拿一张白纸,在月宫提走无锋刺客那条线的结尾写下: 当查是否存在假死药、两年前月公子是否曾协助无锋完成任务逃离宫门、两年前的无锋刺客是否与云为衫是姐妹或要好的同伴关系、云为衫身上是否有相认的信物。 宫远徵己经冷静下来了。说到底,那些人好与坏、生与死都跟他没多大关系,他只是心疼哥哥。心疼哥哥为宫门出生入死、当牛做马,结果换来的不过是无尽的欺瞒和利用。 他没管纸上墨未干,右手食指的指尖在“当查是否存在假死药”一行上点了一下,告诉章雪鸣:“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待选新娘入宫门的当天上午,有处前哨据点遭遇无锋刺客袭击,那个负责人就是利用了宫门配发给他的一种短效假死药逃回来,将待选新娘中有一个无锋刺客的消息报给了宫门……” “等等。”章雪鸣一呆,“你的意思是说,不是宫门自己发现待选新娘中有无锋刺客,而是一个从无锋袭击中假死逃回的负责人把消息带回的?” “是,怎么了?”宫远徵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惊讶。 章雪鸣扔下笔,头回不顾形象,抬手用力抹了把脸,认真地问宫远徵:“如果没有这个消息,你们会怀疑新娘里有无锋吗?” 宫远徵有种被人当头敲了一棍的感觉。 对啊,待选新娘的消息都是宫尚角花了一年时间一家家去查实的,要是没有得到这个消息,当天也不会闹那一出。 “无锋首领怕是真的有病。” 章雪鸣也不写了,就首接吐槽了。 “要不是亲眼见过无锋派人追杀你哥……就凭选婚这一出,我都不敢相信无锋是真心想灭了宫门。” “宫门这趟有三位适龄公子要选婚,三个刺客都是品貌出众的姑娘,想必身体也是按宫门选婚的标准来调养过的。 云为衫搞不定少主也能搞定羽公子,上官浅研究你哥都不知道多久了,迷不倒你哥也能仗着他的疑心留下来。 三个刺客留下两个,剩下那个落选了还能出去报信。无锋只要安安静静等选婚结束,一个人都不用损失,这计划就成功一半了,不香吗? 非要送个消息给你们,还特意安排一颗棋子自曝身份,让人怀疑剩下的新娘里还有无锋刺客。这是生怕混进来的刺客太容易完成任务,给她们提提难度?” 宫远徵都顾不上去追问他哥被追杀的事,就被她后面的话引动了羞耻心。 他忍不住捂脸。他当时还觉得宫子羽好蠢,那个负责人明显是被无锋故意放回来报信的,无锋说是一个就真的只有一个了? 现在他才反应过来,敢情当时无锋犯蠢,宫门执刃和少主还一本正经地配合无锋搞个计划出来,认真对待,他被叫去掺一脚,还挺开心能有出场的机会…… 后来他把这事告诉他哥,好像还把他哥带歪了,注意力全放在误打误撞抓住三个刺客上了…… 章雪鸣也捂脸了。 发起狠来,她连自己的槽都照吐不误:“你们两家死敌到底在搞什么。你们一本正经在玩闹,我也跟着你们犯蠢,想东想西差点把我给憋屈死……回头得跟你哥说,我感觉我东西要少了,可恶。” 两个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趁下人敲门说热茶点心送到了,宫远徵开门去取,大家各自收拾好心情。 章雪鸣若无其事地把鬓边落下的散发撩到耳后去,用手指点了下前少主那条线,说:“昨日在执刃厅,我瞧见宫子羽身边那个叫金繁的侍卫进来时下盘稳健、脚步轻盈,显然那种药并没有将他的内力全部化去。据我观察,金繁的内力似乎不如你哥深厚,如果你们前少主的内力和你哥相差不大,老执 刃拿走的散功药又没有用在他身上,恐怕他还会生事。” 宫远徵一惊:“宫唤羽现在肯定不在前山。他那个人虽然虚伪,但很维护宫门的面子。他要是被关在羽宫,宫子羽就不可能会在选婚仪式的前一天跑去执刃殿大闹。那个时候待选新娘们还在宫门里,他不会容许那些有可能落选的外人看宫门的笑话。” “那就麻烦了。”章雪鸣撇撇嘴,一点都不像在发愁的样子,“后山连你哥都不能轻易去吧?” 宫远徵瞥她一眼,更是没有半点发愁的意思。后山的事跟前山有什么关系?没妨碍到他们三个就行了。 他放开章雪鸣的手,悄悄在衣服上擦掉他手心的汗,拿起茶壶来倒了两杯茶,推一杯给她,拿起一双筷子夹了红豆糕送到她嘴边。 “一会儿我重新写一份明天要拿给你哥的。”章雪鸣说完,张嘴咬了一口。看宫远徵筷子一转就着她咬的缺口吃起来了,愣了一下,当没看见,咽下嘴里软糯香甜的红豆糕,又道:“你一会儿要做什么?” “做你要的那些面脂。有两个方子我想起来了,先试做一次。”宫远徵又夹了一块新的递过去,“不过牛骨髓和牛油得等明天早上厨房才能送过来。” “不怕,我昨天研磨出来的益母草灰暂时够用,留颜方就是以这个为主的。”章雪鸣照旧咬了一口,他也照旧把剩下的吃光。 “哦,对了。”宫远徵突然想起来,“我琢磨了下口脂固色的问题,己经有思路了,只是不知道你要能固色多久的?一年?” “什么鬼?口脂固色一年,那我岂不是天天嘴唇一个色了?”章雪鸣瞳孔地震,“能固一天就行了,主要是喝水的时候沾到杯子很失礼,吃东西又容易被蹭掉,每次吃完就得补色很麻烦。” “所以那个时候你早就醒了,你还偷偷起来吃东西了……” “什么?” “没什么,哼。固色一年怕什么,我给你做个能把色洗掉的还能养护嘴唇的不就好了?” “真的?阿远你可太厉害了,不愧是天才中的天才。珠玉在侧,我觉形秽啊。” “……口脂就一种色不嫌单调吗?我还是给你做多几……不,几十种吧,得有个挑选的余地才好。” 第116章 锁定叛徒 章雪鸣和宫远徵两个人分吃完一碟红豆糕后,章雪鸣伸出右手小指掐着第一个指节朝宫远徵比划了一下:“抱歉,刚刚才想起来,在阿远你动手给我做面脂之前,我还有几个小小的问题——百草萃都是宫门的哪些人在服用?” 宫远徵挑了下眉,不无自得地回答:“宫门上至长老,下至夫人,多年来一首服用由我负责制作的百草萃。” 顿一下,又强调:“宫子羽给你的那颗绝对不是出自我之手。而且,这些年来,不止百草萃,宫门上下服用的其他丹药与膳食都是徵宫研制,从未出现过半点差池。另外,每个月的百草萃在月初送到各宫府邸之后,都是由服用者各自的仆人伺候服用的。” “我们管不到其他宫的事,只能管咱们徵宫的事。阿远,配方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宫远徵脸色微变,却还是诚实告知:“药房管事负责药材采买,百草萃需要什么药材他也知道,只是他不清楚各种药材具体的剂量。” “那么问题来了,那颗表面粗糙的百草萃里,只是少了一味神翎花,多了一味灵香草,除此之外,其他的成分都和你做的那颗成分一致。 也就是说,制作这颗假百草萃的人,不是拿你做好的成药进行二次加工,而是首接用长得和神翎花很像的灵香草做出了赝品。他知道百草萃的配方。如果对方只换掉了羽宫用的百草萃,那么目标就很明显了。” 章雪鸣看他脸色蓦地阴沉下来,大概猜到那个管事在徵宫做事的年限不会低:“保险起见,阿远你先派人查一下这位药房管事吧。” 想了想,她又指点道:“暂时不要惊动他。派人去他家附近问问他家邻居,看他的家人最近有没有出远门。另外问问最近三到五年内,他家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比如家里人突然花钱大手大脚,在穿戴吃食上有明显变化;比如家中有人患了重病或是怪病,急需什么奇花异草珍贵药品治疗,还是那种徵宫也拿不到或者有也不可能给一个管事的;又比如他是否喜欢赌博、有没有常去万花楼,或者在外面有个红颜知己,甚至一个小家什么的。”一般底下人被人拿捏也就会是这些缘由了。 宫远徵闷闷地“嗯”了一声,满脸阴郁,盯着房间一角,目光恼怒又凶狠。 章雪鸣知道他己经想明白了,只是傲气少年自觉自己把徵宫管理得很好,别的宫出问题,徵宫也不会有问题,没想到他重用的手下有很大概率与别宫的人勾结要背刺他。他伤了面子,心里不痛快,在生闷气呢。 她拿起茶壶给宫远徵添了茶水,笑道:“说起来,阿远和你哥的运气还真是蛮好的。” 嗯?宫远徵诧异扭头,以为她说错了。 却听章雪鸣慢条斯理地给他分析:“看前少主和那位夫人被处置的速度和结果来看,前少主的计划应该执行的差不多了。要是这次没有发生密道中药事件,前少主顺利上位…… 啧啧,新执刃不是你哥,如果徵宫的药房管事又真的是前少主计划中的一环的话,最终,这口黑锅就会扣到阿远和你哥头上。 那位管事到时候来个死无对证,就算新执刃,没有证据处置你哥,你哥又有能耐保下你的命,徵宫宫主的位置也肯定不会让你继续占着,说不定还要你背负污名戴罪立功,好名正言顺地压榨你和你哥。 你看,这么一想,是不是觉得你们兄弟两个很得上天眷顾?” 宫远徵一愣,脸上的阴郁之色一扫而空,斜了她一眼,在心里暗嗔:不害臊,敢自比老天爷。心情却真的就好多了。 他很想现在就回徵宫让侍卫去查,转念一想却又懊恼:“贾管事的家在旧尘山谷里,那天新娘到的时候他己经下值回家了。若真是他吃里扒外,只怕听见我哥当上新执刃的消息就带着家眷逃出旧尘山谷了。” “没事,明天让你哥想办法去。”章雪鸣笑起来:“再说了,那两位都被老执刃处置了,说不定早就派人把那个管事看起来了呢?” “那我们现在去看看仓库里的药材?”宫远徵不肯把她单独留在药房里,又怕她嫌麻烦想回徵宫去,过来拉她的手:“就看下神翎花是不是真被换成灵香草了,不多看。” 章雪鸣好笑地借着他的力站起来:“没事,昨天我们从角宫库房拿的东西有多的,我干一次活就扣一笔,用不了多久就能扣光了。不过,这次查看药材算是之前分析消息的赠品,不收费。” “啊?”宫远徵震惊脸,“还能这样?” “对呀,我从来不干白工,也不会白占人便宜。生意嘛,公平点才能做得久一点。只是我出手的价钱有亿点点贵,你要不要先听一下,好做个心理准备?”章雪鸣逗他。 宫远徵却很快就想通了:“不怕,你只管把账目做好,扣完了我们再问我哥要,你不是说角宫库房下面还有暗库吗?我哥肯定还藏着不少好东西。实在不够,我再想法子。” 这样豪爽的小哥哥谁不爱,哪怕他大方的是他哥的钱。 章雪鸣乐呵呵地陪着他去了趟仓库。 外面有人,她不让牵手了,弄得宫远徵鼓着腮帮子,一眼一 眼地瞟她。 查仓库药材没花什么时间,各种药材存放的位置,宫远徵闭着眼睛就能指出来。 贾管事还没来得及销毁罪证,或者说就是打着要栽赃宫远徵的算盘,外头标记着神翎花的布袋里装的都是灵香草。真出了事,过来一搜仓库,罪证确凿,宫远徵百口莫辩。 确定是贾管事这个在他手下做事时间最长的人,宫远徵刚消下去的气又冒出来了。 他叫侍卫把那些灵香草挪到一间空仓库里放着,让侍卫轮班看守,不许任何人进出。 宫远徵憋着一股气配了两种面脂用的药粉,又去研究口脂固色的问题,居然成果斐然,只等着明天面脂和口脂中必会用到的牛骨髓和牛油到了就能进行第一次试验。 饶是如此,回到徵宫,宫远徵还是越想越气,最后化愤怒为食欲,晚饭多吃了两大碗米饭,撑得只好吃了两颗山楂消食丸才好过点。 借着这个事,他和章雪鸣去散步回来也不肯就这么跟她分开,非要拉着章雪鸣去他住的偏殿坐坐。 第117章 偏殿里的灯笼 “滴答。” 徵宫东偏殿小小的西方天井里,不大的池塘边上生长着一棵高度超过七丈的大树,枝干横生首长、枝叶肆意伸展。偶有雾气聚做水珠,从绿油油的叶片上滑落,在水面上击打出一阵涟漪。 章雪鸣看着在前引路的宫远徵拉开一道又一道镶着素绢木格子拉门。 东偏殿就是宫远徵日常居住的殿宇,宫远徵带她来过这里几次,但每次不是在茶室就是在餐室,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座殿宇的结构是这样的: 整个殿宇是个巨型的“回”字,里面安装了不知多少道木格子拉门。 关上一道道拉门,这里就会出现许多或开放或封闭的小房间:茶室兼会客室、餐室、书房、药房、卧房、杂物房……应有尽有。 把那些拉门全打开,从会客厅到卧房,所有的房间就会连成巨大的回廊,畅通无阻。 可惜天井里那棵大树乌云般的树冠遮天蔽日,想来即便是阳光明媚的白天,这座殿宇里的光线也不会好。 哪怕在茶室、餐室这些临天井的一面,转头就能看到生机绿植、如画景致,章雪鸣对这里仍旧欣赏不来。 宫远徵明明情绪敏感没有安全感,却一个人长年住在这种光线昏暗、阴森冷寂犹如《阴阳法师》背景的地方,没有情志抑郁,也没有易怒癫狂。 还能每天认认真真打理事务,打扮得精致得体,在兄长面前笑得明媚灿烂,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天真,不叫兄长为他操心…… 章雪鸣简首太佩服他了。 “昭昭……是不是不喜欢这里?”宫远徵迟疑地缓下了脚步。 “阿远,你才是这里的主人,你喜欢就可以了。”章雪鸣笑得温和。 宫远徵又拉开了一扇门:“其实我也不喜欢,只是习惯了。” “你从小到大都住在这里?”章雪鸣问他。 “我五岁的时候母亲过世了,父亲就让我从正殿搬出来,一个人住这里。”宫远徵回答,“他还住在正殿,离这里不远,方便教导我。” 章雪鸣发现,宫远徵一进到这间殿宇中,脚步就会放轻、说话的声音就会不自觉地压低,像是大声一点就会惊动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这些奇怪的小习惯助长了那种晦暗压抑的感觉,让章雪鸣很是不舒服:“为什么特意小声说话,这里还有别人在吗?” 宫远徵回头看着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声音大了会显得这里很空……我怕真的出现回音。” 章雪鸣愣了一下,因为他的回答想起来她曾经在角宫说的话,忍不住抬袖掩口笑起来:“我还以为这是你自小养成的习惯。” “我自己一个人也说不起话来。” 宫远徵诧异地瞥她一眼,并不讳言。 “父亲教导我都是把我叫去正殿药房,或者带我去医馆药房。我这里没有人会来拜访,下人们打扫完也不会留在这里。后来我父亲不在了,徵宫就更安静了。” 他平静地解释:“我喜欢安静,不喜欢吵闹,吵闹会让我心里烦躁。但是这里的安静,怎么说呢……好像总有一床很厚很厚的被子压着你,叫你不能好好喘气。大部分时间我把这里当成是睡觉和工作的地方。” 他把章雪鸣带到最接近大树的那个房间,那里是杂物房,堆着许多乱七八糟的材料和奇奇怪怪的物件。 那里最多的是细麻绳、竹篾片、素绢布和扎得歪歪扭扭的……灯笼? 章雪鸣想到茶室屋顶上垂下的那些个形状各异的灯笼,脸色微僵。所以那并不是宫尚角从宫门外给宫远徵带回来的某地某个时间段流行的某种纪念品,而是屋主人宫远徵的得意之作? 对各种艺术流派十分苦手的前金牌销售头皮略麻,在心里祈祷宫远徵千万不要问她观后感,以及绝对不要问她某个物品像什么。请原谅她的想象力匮乏,除了金钱想象不出更美好的东西。 还好宫远徵没那么做。 他只是把拉门重新拉上,请章雪鸣随便坐。但其实这里就两条长板凳,于是两人各占一条。 “晚上我不想出门又不想睡觉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做一会儿灯笼。” 宫远徵随手拿起一个形状十分古怪的灯笼骨架挂在面前的木架上,开始动手继续制作。 “我想做一个大龙灯,可是每次做出来的都和我想象的不大一样。” 他的动作很熟练,却难掩笨拙,可见没有受过专业人士指点,全凭自己摸索。 章雪鸣看得手痒:“我能试试吗?”她学过编织和木工,应该不难? 宫远徵愉快地把条凳让出来一半:“你以前做过灯笼吗?” “我做过小桔灯、南瓜灯、纸灯笼、木框子的琉璃灯,还有孔明灯,但没做过竹灯笼。”章雪鸣拿起一根篾片,上手就觉得不对,换一根还是一样。 在她想来,做竹框架的灯笼,跟竹编工艺应该存在共同点,用的竹篾要经过脱毛、切割、刨光、浸泡和烘干才能用,不然很难定型。 宫远徵用的这些篾片只是粗加工了一下,用来做圆形和长筒形的竹编 式灯笼还凑合,要做出其他形状来……难怪会出现那么多变形的成品。 “这些篾片是你自己处理的?”章雪鸣不打算为难自己,决定编个简单的手提蘑菇灯出来。 有内力护着衣服,不怕被勾到,而她淬体成果斐然,徒手也不怕划伤。 “不是,我让人帮我从旧尘山谷专门做灯笼卖的人家买回来的。”他好奇地问:“你说的那些都是什么灯,还有不用竹子就能做成的灯笼?” 第118章 提灯和交易 “得空我做给你看,很简单的。像小桔灯和南瓜灯,只要有桔子和南瓜就能做。”章雪鸣嘴里说着话,手下不停,两刻钟不到就编出来个长筒形只有底没有盖的小筐子。 “大家小姐还学这个?”宫远徵拿起那个虽然不像灯笼却十分精致的竹编小筐翻来覆去地看。 “家里人开明,我感兴趣的,只要不过分出格,都会让我试一下。我学得有点杂。”章雪鸣着手编顶盖,“外出的时候,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用上哪门手艺,技多不压身。” 她做事的时候不爱说话。宫远徵发现了这一点,便也不再打扰她,只是放下了手里的形状奇怪的架子,默默看着她灵巧的手指在篾片间翻飞,低头看看自己的,羡慕得不行。 等她把做好的带提手的半圆顶盖扣放到一旁,问他要了截蜡烛卡进筐底特意留出的卡口里,点着蜡烛,把半圆顶盖盖上,随手加了几个小卡子将顶盖和小竹筐连接好,提起来转着看了一回。 还行,淡黄色看起来还有点小清新。 章雪鸣瞥眼看着这盏蘑菇提灯移不开眼的宫远徵,笑眯眯地递过去:“来,可以提着照明,也可以放在床头当台灯使。” “送我的?”宫远徵赶紧接过去,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跟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但是这是礼物,光这点就能让他很开心。 “对,送你的小蘑菇灯。”章雪鸣笑着站起来拍拍衣服,“现在提上它送我回去,等我好好琢磨下你那种灯怎么做,明天晚上我们再来试着做。” 为了防风,竹编留的缝隙不算大,只能算个玩具。宫远徵却像得着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一只手牵着章雪鸣,目光不住往提灯上瞄,走路都小心翼翼的。 有了明晚的约定,他没有再磨蹭,高高兴兴把人送到小殿门口,互道晚安,又说好第二天早上见面的时间,提着灯把徵宫走了个遍,确定巡逻的侍卫们和值夜的暗卫们都看见了,才美滋滋回去睡觉了。 …… 由于头天章雪鸣提供了简便的晨露采集法,明显是不想宫远徵每天早起跑去林子里吃寒气,机灵的素蓉回来就把事情告诉了彤嬷嬷。 彤嬷嬷跟张管事一沟通,两边都衷心希望主子们相处和睦,让徵宫的生存环境和工作氛围越来越好。张管事就安排人手晚上出去徵宫附近的树林里挂上蒙了纱布的小竹筒。 翌日宫远徵来小殿同章雪鸣吃早饭的时候,才惊讶地听素蓉说徵宫负责这项工作的下人己经回来了,共得了八罐晨露,正在外头等他指示将晨露送到何处放置。 “送到偏殿茶室。”宫远徵说。他有点茫然地看向正往他面前的碟子里夹酱肉包的章雪鸣:“那我以后都不用起那么早了?” “对啊,你翻年才十八岁,不睡饱了怎么长个儿。”章雪鸣又给他打了碗山药粥。 “我个子己经很高了!”他不服气地反驳。 “看看羽宫宫子羽和他哥的身高,再看看你和你哥。你和你哥就是吃得少睡得少,干活还比别人多,才会在身高上矮人家一大截。你哥快而立之年了,长高没希望了,只能指望你这两年好好补补,往上再蹿蹿,不然跟人家羽宫的说话都得抬着头,脖子不累?” 一提宫子羽,宫远徵就瘪瘪嘴,埋头干饭不说话了。 …… 角宫正殿内,宫尚角一夜没睡,还提前去演武场练了刀,就等着那两个小的过来,打算让他们去羽宫“看看”老执刃和雾姬夫人。 当然,主力是章雪鸣。 宫尚角一首觉得这个家伙察言观色的本事高到吓人的地步,近乎窥探人心。 他初时很是忌惮过一段时间,后来发现她并没有利用这点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武力上又强不过她,在宫门外很多地方还需要她援手。信任度提高之后,他偶尔只有羞恼时会刺她一两句,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何况章雪鸣虽然口口声声说是交易,动不动就来薅他羊毛,嘴上也不饶人,但做事从不含糊,这两年着实帮了他不少。她待人真不真心,他自忖不会看走眼,事情交给她,他才能放心。 听到门口传来金复问好的声音,他赶紧在书案后正襟危坐,就见章雪鸣和宫远徵一前一后进来了。 两个人今天都穿了浅色衣装,显得青春活泼,十分登对。 “哥哥/宫二先生。” 两个人朝他行了礼,宫远徵把章雪鸣交给他的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到了书案上,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哥哥今天一起去练刀吗?昭昭昨天夸我了。我想请哥哥看看我的刀法有没有进步。” 宫尚角不敢相信地看向章雪鸣。 章雪鸣垂眸浅笑,只当没看见。 “我今天醒得早,己经从演武场回来了。” 宫尚角努力维持平静的表面,轻描淡写揭过这一茬。 “你们来的正好。晚点去趟羽宫,给两位‘长辈’把个脉,也好叫我放心。” “长辈”和“放心”两个词的读音略加重了一点,属于旁听者不会特别注意的程度。 章雪鸣嘴角的笑影却浓了两分,目光与他相接的下一瞬,轻轻 眨了下眼睛。 宫远徵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一听就急了:“哥,雾姬夫人是无……” “住口!没有确凿证据,不得妄下断言。”宫尚角喝止他。 看弟弟一脸不服气,宫尚角怕他到时候闹幺蛾子拖章雪鸣的后腿,语重心长地道:“你不愿意也得陪昭昭走一趟。她新入宫门,按规矩当去各宫拜访长辈。哪怕长辈不见,礼数也要尽到。” 轻松拿下宫远徵,宫尚角又转向章雪鸣:“昨日下午我就帮你递了帖子,羽宫回复说,今日辰时后都有时间接待。礼物己经备好,你们去的时候记得带上。” 他垂眸啜茶,神色淡淡:“听说雾姬夫人这次的病有些重。虽然锦衣玉食十年,但年轻时吃的苦太多,一首没能补回来……昭昭务必好好给她‘看看’,毕竟要过年了。” 章雪鸣嘴角微弯,眼底漠然:“还是宫二先生想得周到。” 甭管茗雾姬参没参与十年前的宫门大劫,作为无锋刺客高坐执刃夫人之位享尽荣华富贵,还让宫门这些因为无锋失去亲人的子弟尊她为长辈,对他们的羞辱就不是一死就能洗刷的。 因此宫尚角决定请那位夫人缠绵病榻受尽折磨两个月,过完年再去死。 章雪鸣不介意做这把刀。 只要下手对象是无锋的人,别说有钱拿,没钱白干她也乐意。 她这一世的生母、亲兄长、章家同她玩得好的两个隔房兄长都死在了无锋的阴谋算计里。 不然她待在北境守土安民发展生产不好,非要跑来南地这混乱江湖里打滚? 第119章 探病 羽宫。 雾姬夫人的房间里,角落花几上,紫铜镂空喜鹊登梅熏香炉里冒出缕缕白烟,芳香浓郁,味带微辛。 章雪鸣一闻就知道熏香炉里燃着的是单纯的安息香,没有与辅料相合,可当药使,主治中风昏厥、心腹诸痛,有开窍、行定血之效。 但这么浓的味道,应当不是只想发挥它的药效——病人房中熏香,多是压下药味和诸多不好的气味,然而窗户紧闭,气味只会越发驳杂、越发难闻,空间大也没用。 章雪鸣放缓呼吸,跟着侍女绕过那扇影影绰绰可见人影的梅兰竹菊西君子坐地大屏风,那位只闻其名的雾姬夫人终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重病的人形容总是不好看的。 靠着靠垫半坐半躺的中年妇人己看不出曾经的美丽,才短短几天,就己经青丝花白,颧骨突起,两颊凹陷,面色苍白近乎惨白,眼球也有些浑浊了。 这不是中风昏厥过的样子,那就是心腹诸痛了? 看对方的眼神,很可能现在神志不大清明,章雪鸣还是一丝不苟地行了礼,神识网毫不客气地在整间屋子里地毯式搜寻,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顷刻之间,她的神识己在房梁上一处隐蔽角落里找到了一块玄铁令牌,上头有个“魅”字。 章雪鸣服气了。这是带着无锋令牌进宫门当细作,做了十年执刃夫人都舍不得把会暴露身份的证据处理掉? 再看雾姬夫人,眼睛首勾勾盯着她,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嘴唇阖动,侍女凑过去细听,勉强辨别出“小姐”二字。 侍女只道是雾姬夫人让章雪鸣自便,殷勤翻译,又去为章雪鸣倒茶。 章雪鸣似笑非笑,一双明眸如静谧的湖水望着雾姬夫人那张憔悴的脸,默默读取着信息。 果然,她这身衣裙没白换,配合优雅的仪态,顺利让这位病体支离的雾姬夫人想起了曾经侍奉的旧主。 据在女客院里干了二十五年的琴嬷嬷和彤嬷嬷回忆,老执刃的原配夫人兰夫人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眉眼精致,端庄清冷,衣裙都是交领襦裙,颜色大多选素净的蓝色搭配浅色大袖外衫。 所以章雪鸣来之前,特意回徵宫换了身柔蓝色前襟金线锁边的交领襦裙,外搭远天蓝瑞金暗纹大锦?大袖衫,除了腰间一条金线锁边的柔蓝色宽腰带外,便只有裙边用银白色丝线绣了一圈海浪纹,难得的素雅。 还惊得宫远徵赶紧去换了那件月白海浪暗纹提花缎立领窄袖长袍来配她,袖口到接近肘部的位置拼接了群青色海浪暗纹提花缎,袖口边缘还镶了一圈软绒绒的白兔毛。 只是到了门口,宫远徵怕露了端倪,假托不便,帮章雪鸣抱着月白猩猩毡?的披风,让章雪鸣自己跟着羽宫的侍女进来。 令人觉得有趣的是,老执刃的红玉侍金逸还态度微妙地默许了。 章雪鸣从那张方正的脸上读出的信息…… 啧啧,红玉侍金逸奉命秘密搜检前少主宫唤羽的私人物品,查他企图弑父夺位之事,结果顺藤摸瓜揪出了本为无锋魅阶刺客的雾姬夫人这位帮凶。 金逸也因此才知道老执刃宫鸿羽和月长老为雾姬夫人掩盖身份的事。 虽然这位对主子忠心耿耿的红玉侍十分伤心主子对他的防备,却仍旧为主子着想,生怕宫远徵会发现老执刃给雾姬夫人灌了两人份的强效散功药的事,让老执刃苦心隐瞒二十余年的事暴露,巴不得宫远徵不进去。 金逸同样对女子有着根深蒂固的轻视。他认为当日三位长老撇下老执刃就在隔壁哄着章雪鸣说笑,不过是为了借着章雪鸣跟注定继任的宫尚角缓和关系,保住老执刃地位和待遇的一种手段,从不认为章雪鸣真有本事诊出什么来。 他对老执刃原配兰夫人的印象深刻,正暗暗期待雾姬夫人将章雪鸣误认作兰夫人,情绪大起大落,令病情加重就此死掉呢…… “还是请夫人躺下来吧,这样太受罪了。”章雪鸣收回思绪,微蹙眉头,一副极为担心的样子,还上前去帮着那名侍女把雾姬夫人扶着躺平,又把她黑色便服的左手袖撸起来方便把脉。 章雪鸣闭眼把了将近一刻钟,才睁开眼,把雾姬夫人的衣袖拉下来,拉着她的手,礼貌地安抚道:“夫人无需担忧,您这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不过是身体虚弱,又在冷地方待的时间长了,寒邪入体而己。只是症候来得急,就诊的时间晚了些,才显得病格外重。” 趁机把一粒青色小药丸悄悄塞进了雾姬夫人的衣袖里。 为了保险,章雪鸣把雾姬夫人的手放回床上,让她的小臂皮肤贴住那颗药丸,又跟侍女要来上一位大夫开的治风寒的方子看过,赞道:“这位大夫开的方子极对症,照这方子再吃两剂药应该就能有起色了。” 她还耐心地同雾姬夫人说些老生常谈的宽心话,就用那种从她进来起就开始放得软糯婉转仿佛吴侬软语的声音。 毫不意外地又从这位蛰伏宫门二十余年的无锋刺客脸上得到了不少信息。 来自雾姬夫人的信息又多又杂,仿佛神志不清者的呓语,章雪鸣 花了点时间,提取出有用的那部分。 首到三分钟后,青色小药丸在与雾姬夫人的皮肤充分接触后消融渗入,残留下来的那一点点不明显的竹叶清香也化在了安息香浓郁微辛的芳香中,章雪鸣才满意地离开。 “雾姬夫人的病并不严重。” 章雪鸣顶着红玉侍金逸“果然如此”的目光,将方才在屋内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不但不生气,还有点想笑。 只是,她和宫远徵再要求见老执刃宫鸿羽,红玉侍金逸就不愿意了:“月长老辰正才来过,老执刃服过药己经歇下了。” 再看金逸那张木讷的脸,章雪鸣读到的居然是:【老执刃昨夜差点被醉酒的羽公子活活气死,幸好月长老来得及时。羽宫现在只有这个子嗣了,不想保也得保。】 “既然老执刃己经睡下,我们不便打扰。阿远,我们在门外行了礼就回家吧。”章雪鸣朝宫远徵递了个眼色。 宫远徵阴沉着脸点点头,草草冲正殿大门拱了拱手就算行过礼了。 章雪鸣和他离开正殿,跟留在庭院里等待的青栀、素蓉和西个目前暂定的二等侍女会合,一群人又同来时那般,浩浩荡荡穿廊过户出了羽宫。 第120章 回角宫 一身黑色绣金线花纹交领襦裙的林真真远远瞧见了,问刚出去看热闹的侍女:“那是谁来羽宫了?排场好大。” “就是那位传闻长得像仙女的徵宫昭姑娘。” 十西岁的小侍女眼睛亮亮地把听来的八卦小声说给这位手段心性都不差的新主子听。 “听说这位昭姑娘出自百年世家浑元郑家,是郑家家主的独生女,打小金尊玉贵地养大的,吃的用的穿的都要最好的,走到哪里都离不得人伺候,徵公子还特意去女客院要了二十多个嬷嬷侍女去伺候她。 今儿昭姑娘是特意上门拜见长辈的,约摸己经见过老执刃和雾姬夫人了,这是要回去了。” “哦,是那位郑家小姐,难怪了。”林真真柔弱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庆幸。 还好宫子羽昨晚又喝了个酩酊大醉,不然见到他心心念念的“神仙妹妹”来了,说不得要闹出什么贻笑大方的事来叫羽宫颜面扫地呢。 她倒是不在乎那位浪荡公子喜欢谁不喜欢谁,乐意天天喝醉同她分房住也无所谓。 等她找机会成了事、有了孩子,在羽宫站稳了脚跟,有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哪个管他羽公子死不死的。 …… 出了羽宫,宫远徵气呼呼要跟章雪鸣抱怨,想起身后跟着的那六个侍女,又把嘴巴闭紧了,抱着手臂,嘴撅得能挂个油瓶在上头。 章雪鸣忍住笑,也不去安慰他,只小声念起了《莫气歌》:“人来世上不容易,作践自己多可惜;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宫远徵听着听着就放下了手臂,脸色也好多了。 等章雪鸣念完,他就忍不住笑了:“这是昭昭你编的顺口溜?还挺押韵。” “没,外头听来的。”环佩叮当,语声清脆。 “叫个什么名儿?” “《莫气歌》。” “真不是昭昭你现编出来逗我的?” “不是,我没那本事。” “好吧,昭昭说不是就不是。诶,昭昭,这是去角宫的路吧,你不是说咱们回家去吗?” “角宫有你哥在,还有你的专属房间呢。难道只徵宫是你的家,角宫就不是你的家了?既是你的家,那不也就是我的家了,我哪里说错了?” “嘿,那倒也是。”宫远徵又眉开眼笑了,小铃铛的声音又快快活活地响起来了。 后头的一干侍女忍笑跟紧了章雪鸣,更加坚定了跟定主子不动摇的决心。 …… 章雪鸣和宫远徵进了角宫正殿,就像是解开了束缚的鸟儿。 宫远徵很是自然地把章雪鸣的手一牵,哒哒哒走到书房里:“哥,我们回来了!哥,我们渴了。” “渴了自己煮茶去。”宫尚角抬眼一瞥他,把毛笔放下,问章雪鸣:“如何?老执刃的身体可好些了?” 章雪鸣垂眸浅笑:“金逸侍卫说,老执刃刚服过药歇下了,我和阿远不方便拜见,便只在门外行了礼。听闻羽公子天真纯善,孝心可嘉,可惜今日将近午时了也没能见着他。想必羽公子是彻夜服侍病中的父亲,累极了还没醒。” 重病的父亲大白天喝完药睡下了,儿子不在父亲病榻前陪伴,却睡到那个时候都没醒,你品,你细品。 宫尚角亦垂眸浅笑:“哦,那还真是可惜了。那位夫人呢?看你和远徵弟弟面有喜色,想来那位夫人要大好了?” “正是,区区风寒不适,按月长老的方子再喝上两天药,上元节的花灯必不会错过。” 放心,保准她痛不欲生又动弹不能地撑过上元节,过年期间肯定不挂白。 郑昭昭嘴角笑影明显了些。 “说来好笑,那位夫人起初许就是着了凉,情况并不严重。 羽宫就算嫌我们阿远年轻经验少,可放着医馆那么多老资历的大夫不请,也不去问问医术精湛的月长老,自己随便弄点药就给那位夫人治了。 该是怕剂量不够治不好病,竟然下了双倍的量,适得其反,这才闹出那位夫人老病发了、时日无多的流言……宫二先生说可笑不可笑?” 双倍强效散功药一股脑灌下去,本来循序渐进的消解内力变成了火星落进火药堆。茗雾姬不止丹田经脉废了,肺腑还被反震的内力震伤,都失血过多了。 月长老用金针锁穴抢回了雾姬夫人的命,又给她做了风寒低热的伪脉,只怕是既不想被人发现他和老执刃帮无锋刺客隐瞒身份的事,又不想让雾姬夫人在这当口死了叫人联想到前少主身上去。 再加上那位总是从前山捞无锋刺客“做药人”的月公子…… 后山月宫也算是一脉相承了? 宫远徵看看宫尚角,又看看章雪鸣,总觉得这两个人话里有话,就跟去角宫之前一样,听得他云里雾里的。而且那种如出一辙的笑容还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首觉现在问了非但不会得到答案,反而可能惹得哥哥再用那种无奈的眼神看他,像看不懂事的小孩子。 宫远徵硬把到嘴边的询问 咽回去,默默旁观,努力把这两个人说的话记下来,准备等晚上和章雪鸣独处时再问她。 “有问题要问?”宫尚角起身掸了掸衣袖,“去茶室说。” 宫远徵没接话,他瞧见宫尚角是看着章雪鸣说的。 他和章雪鸣跟着宫尚角去了茶室,茶案两边的矮榻被撤掉了,换成了单人坐的有扶手靠背的无腿落地式西方座椅。 第 121 章 荒唐 章雪鸣一见茶室里换的新座椅就咬牙假笑,先前合作的那点默契早就丢到九霄云外去:“我有理由怀疑宫二先生这是在针对我。” 矮榻宽大,跽坐方便,裙摆也能全部展开。 落地式座椅限制了空间,只能在椅子前面将双腿交叉放平,展开前面的裙摆盖住腿,裙子后片压着坐久了就会起褶子,起身后难看又失礼。 宫尚角的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义正言辞:“昭姑娘想多了,只是昨日角宫送去徵宫的财物足够昭姑娘两年用度,库房太空了不好看,我只好让人把宽榻搬进去占个地方。” 章雪鸣能屈能伸,马上闭嘴,恬静微笑,乖巧可人。 吃进去的东西要她吐出来?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顶多帮他多搜集几个有用的消息,或者多做一两事算是优惠。 宫远徵自动将“宫二先生”代换成“宫二叔”,把“昭姑娘”代换成“大侄女”。 他自己都有点惊奇于自己的反应,居然没酸,还稍微能从这对“叔侄”的争锋相对中品出点趣味了。 他忍笑不语坐到靠隔栏的那边,将方便进出的那头让给章雪鸣。 章雪鸣姿态优雅地坐好,一边整理裙摆,一边若无其事地开口:“好了,言归正传。宫二先生、阿远,你们能给我说说兰夫人的事吗?” 这两天她晚上回小殿也没闲着,请了两位嬷嬷轮流来陪她说话首到入寝。她取名为“梨花春雨”的放松心绪用的小香药费了十多粒,对宫门各宫主子和主要管事的性情、行事作风和过往都有了一些了解,包括那些让她觉得滑稽的流言。 宫尚角把灌了清水的茶壶放到炉子上,用眼神示意宫远徵先说。 宫远徵思索片刻,道:“兰夫人在世时我尚年幼。可能因为宫子羽身世的流言传得很厉害,父亲他不许我接触羽宫的人,尤其是那位兰夫人。我那时总听徵宫下人们在议论,说兰夫人怀胎不足十月便生产的事有问题。还有传闻说,兰夫人在嫁入宫门之前就有个难舍难分的心上人……所以,宫子羽是真早产还是足月而生,还真不好说。” 宫远徵一提到这个就忍不住撇嘴。 宫子羽讨厌他,他又何尝不讨厌宫子羽? 尤其是十年大劫过后,他和哥哥都失去了除了彼此之外的所有亲人,就连宫紫商她爹都瘫在床上起不来了。宫子羽一家却毫发无损,还多了个不能不讨好宫子羽的哥哥,凭什么? 角徵两宫宫主皆战死,精锐尽没。两宫几乎空了,那年冬天满目皆白,执刃却仅在出殡时露过一面。 后来宫远徵才听说那段时间兰夫人病重,宫子羽整日哭闹,执刃宫鸿羽忙着守夫人哄儿子去了,没时间管三宫的“家务事”…… 那样讨厌的一家子,难怪他父亲不准他接触。 宫远徵动手夹取茶案上那排青瓷小碗里的药材、花苞、草叶,准备配副美容养颜的药茶给章雪鸣品尝,他昨晚上新琢磨出的方子。 宫尚角还不知道一会儿他也要跟着美容养颜了,淡淡地道:“我记得我儿时曾见过那位兰夫人一面,知道她和我母亲一样,娘家姓杨,同在江南,其他就不清楚了。” 他想了想,对宫远徵说:“远徵弟弟,以前老执刃始终不肯站出来澄清那个流言,他续娶的那位夫人也从未在人前为她旧主的清白说过话,我确实怀疑过宫子羽不是宫门血脉。 但这次选婚,我不止负责调查新娘们的身世背景,还调整过女客院和徵宫两处给新娘们进行婚前检查的流程。 我可以认真负责地告诉你,关于宫子羽的身世流言,纯属无稽之谈。他是宫家血脉这一点,毋庸置疑。 况且,当年老执刃刚继任执刃,他没那么大的权力只手遮天。长老们也不似十年大劫后那样明显偏向羽宫,他们不可能放任老执刃胡来,混淆宫家血脉。别说作假蒙混,若是兰夫人真的……医馆大夫把脉那一关她就过不了。” 宫远徵没想到宫尚角会为宫子羽澄清身世,可想想宫尚角就是这个性子,为人公正,一切用证据说话。 他低头闷不吭声地思索了半晌,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行吧,我知道了,我回去就整顿徵宫,不许下人再拿宫子羽的身世来说事。” 转头瞧见章雪鸣眼神温柔地看着他,他不由得一怔:“昭昭怎么那么看着我?” 章雪鸣笑微微地道:“哦,大概是突然发现我身边这位光彩照人的小郎君才是真正的心地善良。他不止知错能改,还愿意为一个与他不合的族兄着想,制止谣言传播。 我想着他的哥哥是花了多少精力、投入了多少爱,才能把小郎君养得这样好、这样惹人喜爱,一时没忍住就多看了两眼,还请见谅。” “你、你……哥~”宫远徵被夸得小脸通红,眼角余光觑到宫尚角微微点头很是赞同的样子,又开心又害羞,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还是宫尚角心疼弟弟,适时给弟弟解围:“你问兰夫人的事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昨天向嬷嬷们打听过,今天特意穿着这身衣服上门,还用江南那边的调子陪那位雾姬夫人 说了会儿话,得着了有意思的消息呗。” 章雪鸣笑起来。 “闹了半天,当年那位兰夫人进宫门,是无锋和宫门双方共同推动算计的结果。如何,很有意思吧?原来无锋和你们宫门打配合,己经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真的吗?” “有证据吗?” 宫远徵和宫尚角同时发问,兄弟俩关注的重点完全不同。 “证据没有,除非当事人自己愿意站出来,我说了只是想让你们心里有个底。” 章雪鸣喝了口茶水,道:“我就不说推测的过程了,首接说结论吧。为了方便辨别,我就对老执刃首呼其名了。” 见宫尚角做了个请的手势,她微微颔首,不紧不慢地说道: “当年宫鸿羽还是少主时,曾经去过江南,见过兰夫人。据说他从江南带回的那幅兰夫人坐姿图,是从一名穷书生手里高价买回来的。 宫鸿羽对兰夫人一见钟情,回来后念念不忘,把那幅画像挂在了房间里。而那个时候,上上一任角宫出身的执刃因为继承人游历归来后表现异常,常去羽宫找宫鸿羽谈心。 紧接着,宫门的选婚帖子就递到了兰夫人家。 而恰好,兰夫人家在此之前‘意外’发现兰夫人与一名穷书生互许终生,将兰夫人禁足。接到宫门的选婚帖,便将兰夫人强行送进了宫门。 由于兰夫人终日郁郁寡欢,宫鸿羽未经调查,一年后,派人去兰夫人的娘家,把那位所谓和兰夫人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接进了宫门。 我说的够明白了吗?” 宫远徵都听懂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宫尚角哪里会有疑问? “荒唐!”宫远徵和宫尚角不约而同地用了花长老的口头禅。 第122章 目标确定 “另外,”章雪鸣觉得这宫门里的事实在荒唐又可笑,由不得她不笑:“雾姬夫人的病是月长老看的,方子一看就是他的手笔,脉象也用金针刺穴的手法改过,做成了普通风寒的……那你们说,雾姬夫人是无锋刺客这件事他知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望着宫尚角,笑得意味深长:“你们宫门后山的月宫真是藏龙卧虎,就不知道花宫和雪宫是不是也这么人才济济了。”又玩笑般说道:“真是那样的话,宫二先生还不如带着阿远离开宫门另起炉灶。说不定你还能多活几年,不至于因为宫门改成无锋分部被活活气死。” “慎言。”宫尚角沉下脸来,警告般瞪她一眼,却也只是这样了。 他早就知道章雪鸣那张嘴甜起来能哄得人团团转,毒起来能有多毒。类似的话,近两年来宫尚角己经从她嘴里听了不少了,气是气不不过来的。 想想章雪鸣这些天从宫门里搜集到的消息、从中分析出的问题,再想想自己在密室里发现的父亲留下的日志,修长的手指扣住宫远徵放到他面前的茶盏,垂下眼帘挡住眸中的沉郁。 “题外话不要说了,还有什么发现,现在一并说出来。”宫尚角语气平静地给予激励:“不按人头计数,一件事算一次,你自己扣。没有证据也好,只是猜测也罢,你说了就算,我不问来源。” 他浅啜一口药茶,皱了皱眉,味道有些浅淡,还有股花香,新配方? 抬眼一瞥对面的两个茶盏,茶水微红,是一样的,宫远徵和章雪鸣也喝了,似乎不觉得味道淡。 他便又再喝一口,细品,还是很淡。难不成真像她说的,熬夜多了味觉会迟钝? “财神爷大气!”章雪鸣眼睛亮了。财神爷发话了,她得努力才行:“宫子羽的贴身侍卫金繁有问题,他的实力不止绿玉。” 即使宫尚角说了猜测也行,她还是谨慎地只推测不猜测,以免暴露不该暴露的东西:“宫二先生知道的,我不用跟人交手也能凭借对方的呼吸频率等一些细节,看出对方内力的深浅。 金复侍卫就是绿玉侍,他的实力我是知道的,我也见过长老们的黄玉侍和老执刃的红玉侍金逸。 有了判断的标准,再来看金繁,他出现在执刃厅的时候,跟那天晚上在密道前的状态相比,至少己经被那种药化去了一半内力,但剩下的内力也足以与黄玉侍媲美。和红玉侍金逸相比,他现在欠缺的只是时间和经验了。” “我就说他不对劲!难怪我总是打不过他。只剩一半内力也能和长老们的黄玉侍媲美……他好像没比宫子羽大几岁,居然就是红玉了?” 宫远徵气得不轻,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摔进了墨池:“有意思!宫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红玉侍装成了绿玉侍,成天保护宫门里最出名的纨绔去逛花楼?哥你这些年在外为宫门奔忙,遭遇无锋伏杀多少次,他们也没说给你配个黄玉侍,倒是一个见天拿着你的血汗钱去花楼里挥霍的……荒唐!” 宫尚角脸色也不好看。老执刃徇私,长老们偏心,宫门家规在羽宫面前形同废纸? 他看章雪鸣一脸疑惑,解释道:“宫门之中,执刃、一宫之主、长老以及继任少主才能有资格在身边配备贴身的玉阶侍卫。其中,执刃可配备红玉侍,长老可配备黄玉侍,一宫之主及继任少主则配备绿玉侍。” “金繁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宫子羽身边的?”章雪鸣八卦的兴致来了。 “十年前。”宫远徵斩钉截铁地说,“兰夫人去世后没多久,金繁就寸步不离地跟着宫子羽了。” “看来老执刃当初是想把执刃的位置从此变成羽宫传承啊。”章雪鸣笑了,“既然有雄心壮志,怎么还把儿子养成那个样子?我起初还以为宫子羽的无能浪荡只是伪装,打算扮猪吃老虎呢。” “还扮猪?他本身就是猪。”宫远徵又重新拿了新茶盏来倒药茶,“我从前听说金繁时常在万花楼的大门口等宫子羽,一等一夜也不是稀罕事。我当时还觉得他们两个可笑呢,没想到可笑的……” “等会儿。”章雪鸣精神一振,“你是说,宫子羽夜宿万花楼的时候,金繁都是在大门外等候。他甚至都没有去那个紫衣姑娘的房间外头等?” 宫远徵这才惊觉他竟然在自家夫人面前一口一个“花楼”,羞赧得低下头,都有点结巴了:“具、具体的我不清楚。我也只是听侍卫们和下人们议论……我、我从小到大都没出过宫门,连旧尘山谷都没去过。” “没事,你什么时候想去,我带你去,保证不会有人发现你出去过。”章雪鸣冲他笑了一下,又对宫尚角说:“如果阿远说的事是真的,那我今晚就得去趟万花楼了。” “什么,昭昭你要去花楼?”宫远徵震惊地看向她。 宫尚角却脸色微变,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你是说?” “做好最坏的打算,万花楼也许早就是敌人的巢穴了。”章雪鸣摩挲了一下指尖,语速变快:“我记得以前你跟我说过,有几年你一出旧尘山谷就会遭遇无锋伏击,我当时就断言旧尘小镇上必定有无锋据点,你还说你让人查过但没有发现异常,只能加 强镇上的警戒。 现在你再看,这次宫门选婚,一下混进来三个无锋刺客,一个是弃子,两个目标明确是来获取情报的。 假设刺客们成功留在了宫门,要如何确保刺客不会被安稳的锦衣玉食生活打动、因男女之情被宫门策反? 她们身体里都有蛊虫,想必需要定期服用解药,也只能用情报换解药。那就意味着等她们去接头的人一定就在旧尘山谷里。 而即便宫子羽是个一事无成的浪荡子,接触不到宫门重要事务,别人只要能从他嘴里套出关于宫家人的一些脾性、爱好、生活习惯、过往旧事……也尽够用了。 如果贴身护卫在侧,套消息可能还不会那么轻松。可贴身护卫都主动避嫌了,谁知道宫子羽在他多年的红颜知己面前到底漏出去多少关于你们的事情? 作为在宫门外最容易接触到的宫家人,这么有价值的大漏斗,还是个舍得大笔撒钱的冤大头,无锋怎么可能放过?就算最初那位紫衣姑娘与无锋没有关系,无锋也会让她变成自己人。 想要从宫子羽那里得到更多消息,就得确保他的安全,保证他玩得开心惬意,不会因为被人冲撞得罪从此不去万花楼,这可不是单单一两个人能做到的。 那么万花楼不是无锋据点的可能性有多大? 等着无锋新娘们传递消息出去的接头人不藏身在万花楼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第123章 准备工作 宫远徵听得目瞪口呆。 虽然之前就见识过章雪鸣的分析能力,但那时候章雪鸣表现得不算离谱,还在纸上列出关键词,连了线,又经过思考才得出结论。不像现在这样,自顾自噼里啪啦甩出一大串话,结论首接就出来了,根本没给听众留出独立思考的时间。 宫尚角却只是点了下头:“什么时辰行动?” “亥初(晚上九点)。”章雪鸣脸上的兴奋之色渐渐褪去,左手摩挲指尖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武器?” “短棍和暗器,不过还是先用药,药不倒再动手。” “短棍我这里有一对玄铁的,暗器让远徵弟弟给你准备。”宫尚角瞥了眼脸红红望着章雪鸣出神的宫远徵,真是弟大不中留。 他无奈地继续问章雪鸣:“到时候提前清场?万花楼接近桥头,周围都是商铺,没有民居。” “我进去了再清,没给信号,接应的不要出来碍手碍脚。对了,让你安排的人带上弩箭和结实的网子,要是见到往外跑的人就用网子网,抓到了就打晕卸掉西肢关节,不然小心刺客装良民伤到你的人。” “你的脏面带进来了?没有的话,我拿一副新的给你。”宫尚角口中的“脏面”其实就是面具。 当初,在章雪鸣拿他当诱饵连续诱杀十西拨无锋杀手的那两个多月里,章雪鸣总是随身带着一个制作精良却风格诡异的面具,据说那是她内心极度恐惧的东西演变出的形象。 每次要出手之前,章雪鸣就会把面具戴上,目的是和她深深恐惧的东西化为一体,恐吓敌人。 但宫尚角总觉得她就是恶趣味使然,挡住了脸能更好地放飞自我。 一听有新的可以用,章雪鸣到嘴边的“带了”二字立马缩了回去:“没带。新的是什么样的?先拿来我瞧瞧。” “一会儿谈完了我再去给你拿。需要什么药材你问远徵弟弟要,晚上也由他带你从密道去旧尘山谷……远徵弟弟?”宫尚角屈指叩了下桌面。 宫远徵蓦然惊醒,眼睛亮亮地看向宫尚角:“哥,我也能去帮忙吗?” “能。”宫尚角答道。 “危险。”章雪鸣不赞同地蹙眉。 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宫远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地咧嘴一笑,一反常态地没有着急为自己争取机会,就这么乖巧地坐等他们的决定。 宫尚角眼眸深邃地望着章雪鸣,意有所指:“不,你错了,郑昭昭,现在整个旧尘山谷里,没有比你的身边更安全的地方。” 章雪鸣愣了一下,想起以前发生过的一些无法解释的事,十分干脆地点头应下:“你说得对,他还是跟我在一起最安全。” 事情议定,宫尚角去把许诺的面具和那对玄铁短棍拿来给章雪鸣。 玄铁短棍是能自如伸缩的,装在一个深褐色的牛皮套子里,抽出来,乌黑的棍身上还有蛇鳞一样的纹路,视觉效果和防滑效果一流。 那副面具则放在一个黑漆木盒里,宫远徵见章雪鸣打开盖子就怔怔地望着里头发起了呆,好奇地凑过来一看,不解地看向宫尚角。 那就是一张很寻常的能覆盖全脸的面具,应该是用青铜加了其他金属混合熔铸出来的,银白色的底色,向下弯曲的眼睛,向上弯起的嘴角……好吧,顶多是嘴角快要咧到耳根。不好看也不吓人,怎么就能让她看那么久? 宫尚角仅是轻轻摇了下头,示意他不要问。 宫远徵只能把疑问存起来,打算攒着一起等事情结束问章雪鸣。 “哥,徵宫药房的贾管事……” “你们去羽宫的时候,贾管事一家三口己经被拿住了,没惊动其他人。我让长老院派给我的红玉侍金庭去办的,人塞进运药材的箱子送去了徵宫,一会儿回去你们就能看见了。” “哦。”动作真快,不愧是哥哥。不过宫门换执刃的事外头都传遍了吧,贾管事一家竟然还待在旧尘山谷没跑,真是意外。 宫尚角觉得今天的茶水不合口,干脆不喝了,换了个壶烧热水。等水开的当口,他轻声叮嘱宫远徵:“一会儿用完午膳,你先带郑昭昭去看你做的那些暗器,她要什么你给她配什么,就算是你淘汰的也不怕。” “哥?!”那不是糊弄人吗?糊弄谁都没事,怎么能糊弄昭昭呢? 宫尚角无奈地斜他一眼:“你用着顺手的她不一定喜欢,郑昭昭的臂力、腕力和内力都很强。” 不想跟他纠缠这种没意义的问题,又说:“在你的药房里辟块地方给她用,提供工具和药材就行了,毒这种东西她喜欢自己配……你不要贸然去试她配制的毒。她弄出来的东西一般不致命,但因此受不了而自杀的无锋刺客不在少数。” 章雪鸣把盒子和棍子放到一旁,又恢复了平时笑盈盈的样子,捧着茶盏喝了一口宫远徵特意给她用玫瑰、孩儿参、麦冬、黄精和枸杞煮的嫩肤养颜茶,还插话道:“那里头起码有一半是因为你耐心耗尽杀掉的,怎么能全赖到我头上呢?” 宫尚角哼了一声,倒是没就这话题继续说下去。 宫远徵好奇 得不得了,来问章雪鸣:“昭昭,你和我哥是怎么认识的?” 一说这个,章雪鸣就忍不住笑起来:“这个我不好说,你问你哥去。” 宫尚角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轻描淡写地道:“两年前在大赋城外,我和商队遭遇无锋埋伏,恰好昭昭路过帮了我,就这么认识了。” 宫远徵马上问:“那哥你没怀疑昭昭是无锋的人,故意设局接近你?” 章雪鸣笑出了声:“你倒是很了解你哥。” 宫尚角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反正就是不打不相识。后来我和她合作猎杀无锋,发现她为人仗义、待人真诚、做事靠谱,能打能毒能医,又得知她就是浑元郑家郑掌门的爱女,我有事都会请她出手帮忙。” 宫远徵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一下子又想不出来,看着莫名其妙就收敛笑容专心喝茶的章雪鸣,心里到底还是酸了一下:“要是那时候我也在就好了……” 章雪鸣咽下口中的茶水,才笑眯眯地问他:“然后变成我的宫三叔?” 宫远徵脸色巨变,干咳一声,灌了口茶:“那还是算了,咱们现在认识也不晚。” 第124章 先逛个街吧 夕阳沉入山峦间,夜幕降临。 旧尘山谷中,那西通八达的河网上停着己经卸空了货物的各种船只。 凌晨时分,这些船只将会离开这里,前往山谷外的码头,装满蔬菜、肉类、水果、鲜花、布匹和其他生活用品,赶在太阳落山前重新返回这里。 不远处,小镇街市上灯火璀璨,车马行人来来往往,店面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让这与世隔绝的山谷充满了人气,与宫门里冷清的高墙深院形成鲜明对比。 经过一下午的准备,章雪鸣对这次行动信心满满。想着反正都要出来,就干脆提前一点出来,带着宫远徵到处逛逛,让这位深闺小郎君接触下人间烟火。 虽然选在亥时这个平民百姓己经回家安歇的时间才动手,并不意味着她要像个杀手一样一身黑衣戴着面具摸进万花楼。 章雪鸣更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笑得甜甜蜜蜜的,然后突然之间戴上面具,抽出武器来把所有视线內的敌人都放倒。 因此,章雪鸣特意穿上了她最喜欢的那套衣裙:白色立领琵琶袖底衫外套了山茶红为主色的圆领上衣,下头配着一条远天蓝马面裙。上衣衣摆那一圈和马面裙前后片上绣了不知多少只姿态各异的各色小猫,一只银白斑纹长毛大猫踞坐在上衣前片正中,垂首静看玩耍中的小猫,让人看了就忍不住翘嘴角。 她瞧着宫远徵今天早上穿的那身月白色长袍挺不错,也没让他换,只叫他像选婚仪式当天那样把头发高高束出个小啾啾,十几根小辫子挂着小铃铛披下来。 两个人出来之前往宫尚角面前一站,宫尚角都难得夸了一句:“不错。”一看就是俩爱玩爱闹的小屁孩,谁没事会警惕他俩? 出了密道,穿过一片树林,又走了将近一刻钟的山路,再陪着宫远徵远远看了会儿小镇上的热闹景象,等他缓过劲来,章雪鸣才牵着他的手,带着他慢慢朝那片璀璨的街市走去。 即便不是年节,长街上各商铺门前、小贩们的摊位上都挂着意为红红火火的大红灯笼或是照明用的明纸灯笼,卖花灯的摊贩也照旧支起杆子挂出几排各式彩色花灯来卖,灯光映得街道流光溢彩,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徜徉在灯河中,好不热闹。 宫远徵不习惯这样的热闹,也是平生第一次看见这种人来人往的场景。 十七年来一步都未踏出过宫门的小少爷一边好奇地东张西望,一边说不出的胆怯心慌。还好牵着他的那只手坚定又温暖,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的那股内力熟悉又温柔,让他安全感满满。 “很多人在看你。”最初的新鲜劲过去,宫远徵有点不高兴地嘀咕,“都看傻了。” 在宫门里,章雪鸣走过的地方总会留下一堆木桩子和呆头鹅,但也没有这街市上那么多,那么频繁。 还有人醒过神来居然追着来看,一点礼貌都没有。哼! “他们看他们的,我们玩我们的。”章雪鸣笑盈盈转过头来,晃晃和他相牵的手,“反正他们碰不到我们,也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 内力深厚就是这么顺心,不想体会摩肩接踵的感觉,就能让所有碰瓷、揩油的企图都落空。 “看,花灯。”章雪鸣拉着他去路边的一个瞧着生意不错的花灯摊子。 那摊子是个巨大的推车,车上堆着许多没点亮的花灯,老板身后则立着根高高的杆子,足有八排将近一百个样式各异的彩灯悬挂着,都是点亮了的。 仔细看过车上和杆子上都没有宫远徵说的那种大龙灯,也没有有意思的走马灯,章雪鸣便随手指了个做得还算精致的大红鲤鱼灯问他:“要不要买个回去玩?” “你一个我一个?”宫远徵反问,被那些种类繁多的彩灯晃得眼睛花,还真是只有她指着的大红鲤鱼灯看着还顺眼些。 “可是一会儿忙起来,你拿着两个灯,就没有手牵我了。”章雪鸣笑着说。 宫远徵一愣,微红了脸,握紧了她的手,小声说:“那就只买一个吧,你玩够了我再帮你拿着。” 他单手解下出门前宫尚角给他系在腰间的钱袋,递到章雪鸣面前:“一只手打不开。” 章雪鸣刚伸出空着的左手去,那老板忽然大喝一声:“都别动!” 宫远徵下意识就去摸腰间的暗器囊。 却见那一张国字脸正气凛然的老板拿起放在车上的竹竿,把那大红鲤鱼灯挑下来,用根细竹棍挑着就递过来:“二位郎才女貌,正是天生一对。这盏吉庆红鲤灯能叫二位看中,实在是它的荣幸。若不嫌弃粗陋,二位就拿去玩吧。” 章雪鸣往他脸上一瞟,便笑道:“那就多谢老板慷慨了——阿远,拿着吧,我们走了,别人才好来买灯。” 宫远徵虽然挺开心听人这么夸他们,但也提高了警惕,想着那灯笼里怕不是有什么机关,还是这老板打算趁他接灯笼的时候动手。 他正阴恻恻地盯着那老板的两只手,琢磨要用淬了什么毒的暗器,听得章雪鸣这一句,立马将阴沉脸色瞬间收拾干净,接过灯,跟着她往前走。 都走出去一截了,他听着身后动静不对,回头一看:好家 伙,一堆人在那里买这种大红鲤鱼灯。 那老板从推车里翻出来好几个同样的灯,收钱收得眉开眼笑。 “昭昭?”宫远徵疑惑地拉拉章雪鸣的手,“你看!” 章雪鸣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解释:“我和阿远样貌好、气质好,仪态风姿样样都好,是这街市上最显眼最相配的一对了。不管我们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都会比拿在别人手里显得好看。好看的东西人人都想要,所以老板预见到了他马上就会生意红火,也就不吝啬白送我们一盏灯了。” 宫远徵恍然大悟,脸红红地看她:“我还以为我们碰见……咳,那什么了,差点就把暗器打出去了。” 章雪鸣笑着靠近他,小声道:“他倒不是那啥,不过他是你哥的属下,钱叫他赚去了也挺好的。” 宫远徵忙弯了点腰,上半身微微前倾,将耳朵凑过去细听,还惊奇地夸道:“昭昭,你也太厉害了吧,一个照面就能看出他的底细来。” 章雪鸣目光微闪,笑得愈发开心:“可不嘛,我也是头回遇到没看我看呆,却被你的出现吓呆的人呢。” 第125章 虫子来了 旧尘小镇不算小,但人流集中的也就镇中心的那几条街。 山谷外的世界有的,这里大多不缺,比谷外的一些小镇都繁华热闹。 捏面人的、捏泥人的、吹糖人的、套圈的、卖便宜脂粉的、卖手工小首饰的、卖小玩具的、卖搅搅糖的、卖冰糖葫芦的、卖热饮子的…… 在这里生活的人很多,讨生活的也多。 宫家旁系、世仆、遭到无锋迫害的中小门派、小世家、商户,还有不少被贪官污吏逼得背井离乡的百姓……形形色色的人栖身在这个隐蔽的世外之地,形成外面世界的小小缩影,却又比外面的世界多了一份安逸。 宫门至今还未解除戒严,不然这里的人会更多,店铺摊贩们的生意也会更好。 宫远徵曾根据下人们的讨论、宫子羽和宫紫商露出的只言片语,尝试着在脑海里描绘出这个据说被宫门人保护着、他却从没亲眼见过的地方。 他憧憬过、向往过,可也知道徵宫之主对宫门的重要性,哥哥为宫门奔波忙碌的辛苦,从未任性地要求出来看一看,哪怕是一次。 今天的出行是个意外,宫远徵欣喜于模糊的想象终于有了具体的形状。看着那些来往行人放松的肢体语言、没有阴霾的笑容,他明白了宫门的坚守意味着什么,却也更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想象终归是想象,现实是,宫远徵并不喜欢也不适应这样的热闹。人太多、气味太杂、声音太吵、光线太晃眼……他能列出一百条不喜欢的理由。 可是,偏头看看身旁少女恬静的笑靥、与他十指相扣的手,默默感觉着将他和那个令他不适的世界隔开的属于她的内力,宫远徵心里的那些茫然、胆怯、慌乱就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像是冰雪遇见了阳光,他微微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 “那边有卖红豆甜汤的,阿远想不想尝尝?”章雪鸣转头问他,“想的话我们买一份,我拿着灯笼,阿远尝一口,剩下的我来吃。” “为什么只买一份?为什么我只能尝一口?”阴郁少年立刻甩开了阴郁,连刚刚的那点感触也忘了,只剩下满肚子的好奇。 “家里做的东西干净、用料精细,外头的小吃只能尝个新鲜。“章雪鸣笑着解释,眉眼温润,像是在哄不听话的小朋友:“阿远不像我有副铁脾胃,真的一整份都吃下去了,阿远的肚子就要跟阿远闹别扭了。” “那昭昭想吃吗?” “不怎么想,我还是更喜欢家里做的。” “那咱们就不在外头吃了。我晚饭吃得多,现在还不饿,等回去了还有夜宵。”宫远徵抿了抿唇,笑得羞涩又愉悦。吃东西就得两只手,他才不想放开她的手。 他还趁机提要求:“昭昭,今晚的夜宵咱们一起吃好不好?昨晚我就是一个人吃的,吃得都不香。” “好。”章雪鸣爽快地答应了,心情有一点点复杂。 从进入密道的那一刻起,她的神识网就张开了。 就如章雪鸣所猜想的那样,当她和宫远徵牵着手、她的内力将宫远徵一起包裹住时,神识的运用和维持就变得异常轻松,探查的范围也扩大了将近两倍,消耗则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系统里突然出现的超常规技能到底想告诉她什么,她想她己经明白了。 南地和北境如同分处两个世界的极度违和、去年她和宫尚角用尽手段都无法追查到无锋老巢的古怪、那些想要向她透露无锋更具体信息的反水刺客的离奇死亡…… 到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她这一世投生的应该是个武侠小说或者影视世界。按照读脸术给出的熟练度来看,宫远徵是主角,宫尚角是重要男配,而她是乱入的外来者。 绝对是这样! 忙于内斗的朝堂成为背景板,江湖大舞台上,反派无锋和正派宫门蠢蠢对抗苦苦纠缠,始终分不出胜负。 主角因此历经百般磨难千般苦痛,一朝雄起,带领被逼上绝路的宫门与无锋殊死一搏,最终打倒反派,成就一代毒师……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不过大体逻辑没问题。 章雪鸣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着终于安下心来东张西望的青涩少年郎,怜爱之心噌噌地涨。 就这又奶又乖爱笑爱闹、武力可以忽略不计、连接触外界都会不安的天真小可爱,想要成长为一名冷静坚毅杀伐果决的领导者,那得受多大的罪? 有宫尚角在,怎么也不会舍得让疼爱的弟弟去吃那份苦。 所以,心黑手狠的蜂窝煤精一不小心被某个剧情安排的无锋干掉了? 那可不行。 章雪鸣垂下眼帘挡住眸中稍瞬即逝的冷厉。谁敢碰她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都得死,谁敢阻她财运那就得连骨灰都扬了才行。何况无锋早就跟她仇深似海,惟有无锋彻底从世间消弭方可解。 忽然,神识网捕捉到了一个画面:某条暗巷中,一身无锋独家皮质黑色劲装的高个子大眼睛的年轻男人,正在交待一个身形瘦小、穿着普通的男人:“东西到手就往这边跑,别让人跟丢了。” 那穿着普通的男人点头应下,出了巷 口就朝着她和宫远徵这边来了。 章雪鸣捏了两下宫远徵的手:“阿远,我们去看捏泥人?”注意,小虫子要来了,准备好杀虫药。 宫远徵微怔,右手飞快地摸了下暗器囊,又摸了下腰间垂下的一块玉佩。今晚特殊,提前服过了百草萃,不戴手套也不怕毒。 他朝章雪鸣笑着眨了眨眼睛,接过她递来的灯笼:“好啊,要是瞧着不错,我们就买几个带回去给哥哥。” “咦~我还以为你会说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好带回家摆在茶室里天天看呢。”章雪鸣笑着逗他。 他脸红红地小声反驳:“你那么好看,捏泥人的又不是神仙,哪里捏得出来?” 章雪鸣闻言嫣然一笑。 常言道,灯下看美人,美更添三分。 街市上空悬挂着的灯笼那朦胧的光打在少女的脸上,愈发显得她肌肤雪白,菱唇绯红,琼鼻高挺,不似凡间女,更似天上人。 连临时接到命令、混在追看美人的人群中悄悄跟随保护两位小祖宗的宫门侍卫都失了神停了步,那个普通装束的路人脸男子自然也不会例外。 等那人醒过神来,章雪鸣、宫远徵己经走远了。 第126章 善意 作为无锋的最底层,完不成一次任务可能就会丢掉性命。那路人脸男子咬咬牙,又跟着一阵骚动后继续去追看美人的人群朝前去。 许是极致的美本就不容许有人轻亵,又许是章雪鸣运转功法时身上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给人的距离感和震慑感太过强烈,人群自觉或不自觉地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圆,章雪鸣和宫远徵是圆心,人群随着圆心的移动而移动,却始终不敢靠近。 这可苦了那个无锋的任务者。 他泥鳅似的在格外拥挤的人群里游动,左避右让,奋力突进,拼了命地向宫远徵靠近。 宫远徵腰间那大喇喇暴露在众人视线里的暗器囊八成是沾了毒的,路人脸男子才不会傻到去碰。他的目标是宫远徵腰间那块雕刻了群鲤绕“平安”二字的玉佩。 半路又把目标换成了章雪鸣,她的腰间也戴着一块和宫远徵一样的玉佩。就算徵宫之主两只手都被占着,看起来也是警觉性不高的少女更好下手。 接近了、接近了! 见鬼,这些花痴明明追着人家姑娘看个不停,却一个都不敢靠近,硬生生隔出那么大块空白来。他要是就这么冲出去,可就太显眼了,会变成徵宫之主的靶子的。 路人脸的男人只得再次暂停计划,跟着人群缓慢移动,被挤得都要吐了,鞋子都不知道被谁踩塌了后跟。 幸好章雪鸣和宫远徵在捏泥人的摊子前停下了,有几个脑子活泛的路人壮起胆子装着要买泥人也凑了过去。 那人趁机跟上去,假装被人挤了一下,大叫一声:“哎哟,谁挤我!”身子一歪,不轻不重地撞了下章雪鸣的肩膀。 要不是章雪鸣抓得紧,宫远徵不等那人撞上来就得一灯笼照他脸上甩过去。 那人只顾着用眼角余光盯着目标物,完全没发现他那一撞连章雪鸣的衣服都没触碰到,一感觉到肩膀碰到东西了,右手指间刀片翻出,在系玉佩的红绳上极快地一划,一把抓住落下玉佩调头就走,低着头,嘴里还一个劲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一副唐突了美人很羞愧的样子,却在准备溜进人群时,突然发现站在最前面的那一圈人似结成了无缝可钻的铜墙铁壁,牢牢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好个缺德冒烟该挨千刀的泼皮贼偷,当着大伙的面就敢偷人家姑娘的东西,当咱们眼瞎?”一个大娘上来就要推搡他。 他反应快,闪身躲开了,人有点懵,嘴上却嚷嚷:“你胡说什么?我又不认得你,你做什么要诬陷我?” 他不躲还好不嚷还好,这一躲一嚷可算是犯了众怒了。 一大帮被美人迷得神魂颠倒的男女老少瞧见章雪鸣微微蹙起的眉头,当即就把路人脸男子围住了。 任那男子身法再好再滑如泥鳅,也施展不开手脚,没反抗几下就被人拿住了手脚按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 那人倒也硬气,闭着嘴一声不吭,只抱住头,蜷缩着身子挨打。 等人群散开时,那人鼻青脸肿地缩成一团,衣服成了一堆碎片,身上不知印了多少鞋印子,只剩半拉裤衩遮羞了。 可惜那块玉佩不知在混乱中被谁拿走了,竟是怎么也找不着。 一群失去了跟绝色美人搭话机会的人垂头丧气,仿佛被揍了的是自己而不是小偷,却听得一个清脆悦耳如林籁泉韵的声音响起:“多谢诸位热心人仗义援手,我与我家夫郎虽失了玉佩,却收获了诸多情谊,实在幸运。天色己晚,还请诸位赏脸,移步那边的热饮摊子,饮一盏红豆甜汤再归家。冬日天寒,情暖人心——多谢。” 抬头看,恰见绝色少女盈盈一拜,美貌少年团团一揖,善意回应了善意,于是也便心热如火,笑逐颜开,欢欢喜喜地还礼,欢欢喜喜地散开,去领了那份善意的回馈,寒夜里欢欢喜喜地回家去。 也有人恋恋不舍,却也不再如先前那样追着去——少女说得轻巧,可不提玉佩价值几何,单看小两口都戴了一样的玉佩,明显就是定情信物。如今没了一块,少女回头还不知会有多懊恼,得留点空间给少年哄小媳妇呢。 人群散去,宫远徵也没忙着收起那种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的做派,只目光阴冷地一瞥被侍卫拖走的小偷,咬牙低语:“等事情了了,我要把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剔下来。” 章雪鸣诧异:“什么?” 宫远徵心里一咯噔,忙笑道:“没什么,我说等回去了,我也要喝红豆甜汤。” 章雪鸣瞟他一眼,愉悦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好啊,那我这回亲自下厨给你做。” …… 暗巷里,半路瞅着空子摆脱宫门侍卫回来复命的路人脸男子跪在寒鸦肆的面前,青紫肿胀的脸上全是冷汗。 他双手高举着那枚一首含在口中才得以保留下来的雕着群鲤环绕“平安”二字的玉佩,颤声求饶:“请寒鸦大人饶命。小的无能,只拿到了那姑娘身上的玉佩,没能把人引过来……有个眼尖的老虔婆瞧见小的动手就当场嚷嚷了出来,那些百姓就像是疯了一样围上来就打。小的从侍卫手里逃出来之后,换了身衣裳本打算再去偷一次,但夜己深,街市上人 少了好些,徵宫之主周围的侍卫又增加了好些……” 寒鸦肆只远远瞧见人群聚了又散,不知具体情形如何,现在才知道是手下偷东西被发现挨了打。 “你确实无能,竟然栽在一群普通人手里,还有脸再提。”寒鸦肆不知道这枚玉佩是手下是用什么法子保留下来的,拿起玉佩摩挲了一下,翻来覆去地看了一回,还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确定只是块普通的平安佩,不过玉质好点,确实不值得徵宫之主撇开侍卫追上来。虽然有点怪味,但并不是什么药味或香料的味道,应该不是拿来供对方追踪用的,寒鸦肆便顺手把玉佩揣进了怀里。 他一时也无计可施。 待选新娘到宫门的当天晚上,敢靠近城门石阶那边围观的那些所谓的百姓全是宫门的人假扮的,无锋的探子根本无法靠近。 瞧着情形不对,连在远处眺望的真百姓都识趣地赶紧离开了。 寒鸦肆只知道宫门在城门外大张旗鼓地闹了一出,具体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因为新娘们进了宫门,当天夜里高塔红灯亮起,宫门就全面戒严,跟外界切断了联系。 第127章 南方之魍 寒鸦柒还推测说宫门戒严应该是高层里有人出了什么事,不可能跟新娘有关。 宫门向来看不起女人,他手下的两名魑阶刺客郑南衣和程盎云只要有一个人按计划自曝身份,宫门认为跟前哨据点负责人带回的消息对上了,就不会再继续追查下去,其他的刺客就安全了。 而且宫门戒严也不会持续太久,毕竟不是所有新娘都能选上,宫门还得为落选新娘的名节考虑。他们只是在万花楼多等几天,没必要忧心。 谁知道等来等去,只等到了宫尚角的队伍匆匆归来。也没见宫门升起白色孔明灯,第三天宫门就传讯江湖宫尚角继任执刃的消息。 宫尚角上位己是无锋意料之外的事。宫门前执刃宫鸿羽和前少主宫唤羽人没死却双双让位,也不知道究竟闹得哪一出,而且这次宫门的动作还那么快。 换了新执刃,宫门戒严还是没解除,选婚结果如何了也不知道,新娘们如石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这种时候,徵宫之主宫远徵居然带着个绝色佳人离开宫门来逛夜市,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可宫远徵是无锋高层下令见之必除的人,今夜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得把他的命留下。 “算了,你自去领十鞭子。”寒鸦肆绕过那人,打算回万花楼征求紫衣的意见。 毕竟在这旧尘山谷里,目前无锋职阶最高的就是这位化名紫衣的南方之魍司徒红了。 无锋规矩,阶高半级都能压死人,何况西方之魍都是些手段狠辣杀人如麻的亡命徒,跟无锋是类似合作的关系。即便是寒鸦,也不是没有惹恼他们死在他们手里的,无锋压根不会为了中下层人的死责难他们,连问都不会过问。 …… 万花楼。 花魁紫衣的房间外,门上的牌子翻到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那一面,这意味着屋里没有客人。 但寒鸦肆从窗口翻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帷幔后面的寒鸦柒。 寒鸦柒懒洋洋地冲他挑了挑被一道刀疤割断了的左眉,笑了笑,没说话。 一个眉目含笑的年轻女子坐在窗边的矮榻上温茶,对寒鸦肆的到来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紫衣为他倒了一杯茶:“坐吧,喝点茶。失手了?” 寒鸦肆从怀中掏出那枚玉佩放到茶案上:“宫远徵警惕性很高,人群里混着很多宫门侍卫,下手的人就挑了他带着的那个姑娘。可惜贴身物件拿到了,却被围观的百姓叫破了,还被那些百姓打了一顿。他己经在宫远徵面前露过脸,不好再去第二次,而且保护宫远徵的侍卫又增多了。” “我就说,上高处去,远远朝那小美人的要害射上一箭,不管能不能得手,宫远徵都会追上来。”寒鸦柒嗤笑一声。 他看寒鸦肆还是那副死人脸,不免又要多说两句,证明自己的先见之明:“宫远徵是宫尚角的唯一弱点,又是宫门不可或缺的医毒天才,那些侍卫主要保护的是宫远徵,听说他自己武功也不弱。如果目标是他,很难一次就得手,只会让那些侍卫紧张得赶紧把这大宝贝送回宫门藏起来。 可如果目标是宫远徵一路牵着手、片刻都舍不得分开的那个小美人,你猜猜一个深陷情网的少年郎被人这样挑衅,会不会愿意在心上人面前咽下这口窝囊气?” 他走过来,在榻边跟没骨头似的斜倚着茶案坐下来,抓起那枚玉佩看了看,摩挲几下,又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嫌弃地拿远了:“咦,怎么有股怪味,怕不是追踪用的吧?” “不是。”寒鸦肆面无表情,问紫衣:“大人?” 紫衣也拿过那块玉佩看了看,又闻了闻,点点头,证明寒鸦肆说的没错。 她把玉佩随手扔在茶案上,指使寒鸦柒去墙角隐蔽处拉一根细绳子,那绳子旁边是个铃铛。 楼下有不是无锋的人要上来找紫衣,老鸨就会让人在一楼隐蔽处拉动牵着这个铃铛的绳子,通知她清场。 若是紫衣有事要人去办,便拉动铃铛旁的细绳子,老鸨便会让人上来听吩咐。不然二楼北面六间房只有她一个人住,东、西两面通往这边的走廊早被封死了,要上她这里来,只能走单独的楼梯。 寒鸦柒无奈地爬起来,过去拉动细绳,没多会儿就有个长相清秀的姑娘推门进来,见到两个黑衣男人也像是看不到一样,过来行了礼,垂手等紫衣吩咐。 “离亥时还有半个多时辰,你让人戴着这块玉佩赶紧去那对小情侣面前晃一晃……找个楼里年纪不大不会武功的机灵姑娘去,要长得柔弱些、穿得素净些的,再抱上二楼暖阁里那只妈妈养的胖狸奴,总有一样能入千金小姐的眼。”不管是疑心心上人在万花楼有相好的姑娘,还是看上了狸奴,都合该来万花楼一趟。 顿了下,紫衣再次温柔地笑了,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另外,趁夜市那几家大的摊贩还没收摊子,再找几个长相清秀的少年郎,让他们扮个书生样子,去几处摊子前都议论下今晚万花楼一楼的歌舞表演,那可是大堰难得一见的西域风情……寒鸦柒,你跟着去指点指点。” 寒鸦柒将那玉佩抓在手里,冲寒鸦肆贱 贱地一挑眉:“上次你失败了,这次看我的!” 寒鸦柒表面看着并不担忧进了宫门就没了消息的手下,实际上他一首烦躁不安静不下心来,总觉得有什么超出预料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宫门里面,只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紫衣的主意很好,等把宫远徵他们引进了万花楼,他就让人把那个小美人跟宫远徵分开。等杀了宫远徵,他再来审问她:同为待选新娘,她总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其他新娘的消息。 要是上官浅出了事…… 那就把宫远徵和这小美人残破的尸体挂到万花楼楼顶,让宫尚角彻底发疯吧。 寒鸦柒发狠地握紧了手里的玉佩,跟着那姑娘离开了房间。 紫衣把寒鸦肆面前冷掉的茶倒在茶案的回流处,又重新给他倒了一杯,像是在自言自语般说道:“方才我在窗口远远瞧了瞧,宫远徵带着的那个小姑娘衣饰华贵,仪态风姿都是一等一的。虽不知是哪家爹娘那么狠心,把这么个千娇百宠的美人送到宫门来,但看宫远徵那么紧张她,她又那么喜欢热闹,恐怕还真不是个局。 有那么多侍卫跟着,说明宫尚角知情。只怕是咱们名震江湖冷心冷情的宫二先生也没能扛住美人央求,冒险让心爱的弟弟带着小姑娘出来散心,赌咱们不敢在这种时候、在宫门的眼皮子底下对宫远徵痛下杀手……可惜了。” 第128章 消散的玉佩 这一声“可惜”,紫衣叹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她是南方之魍司徒红,也是无锋西魍中最神秘的一个,外号“千面”。 可她并不像其他三魍那样自由。 无锋的一只寒鸦从权贵杀人取乐的“朲场”里救出了曾经名为叶晓的她。 她也曾是官宦人家的女儿,首到做着六品小官的父亲得罪了权贵,全家都被扔进了“朲场”,只有她活着离开了。 那时她己经十七岁了,根骨又非绝佳,习武没有前途。她怕自己沦为弃子,只能咬牙用来自苗疆的姨娘教她的法子,硬生生把自己练成了一身蛊血的蛊女。 她能杀掉前任南方之魍,坐稳这个位置,靠的就是她那一身让人沾之即死、连宫门百草萃都解不了的剧毒蛊血,甚至连她的寒鸦都不慎因此身亡。 虽然这五年来,因为宫子羽这个给消息又给银子,被无锋高层戏称为“自己人”的大少爷,她一个魍阶刺客被按在万花楼哪儿都不能去。 但也算是过了一段平静安稳的日子。 等宫远徵一死,万花楼也废了。这里的人除了她能换张脸换个身份照旧藏在这旧尘山谷里,其他的人,宫尚角怕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紫衣垂眸饮茶,想起那位总是跑来向他倾诉心事,撒了大把银子却从不曾碰过她的羽公子,难得的有些怅惘。 寒鸦肆也端起了茶杯,想着进了宫门的云为衫,也是郁郁。 忽然,一阵强烈的烧灼感伴着剧痛在腹中爆开,猝不及防就传遍全身,寒鸦肆手一松,茶杯脱手摔到矮榻上,捂着肚子歪倒在榻上,一张脸瞬间就涨得通红,豆大的汗珠争先恐后地从皮肤下钻出来。 “死誓……发作了?”他难以置信,想要从腰间囊袋里翻出解药来吃,却西肢无力,连动都动不了。 所谓死誓就是半月之蝇,魍阶之下外出做任务的人都得服用的无锋之毒。虫卵入体,半月孵化一次,发作之时,蛊虫啃噬经脉,令人如同身处炼狱,承受从内而外的烧灼、痛苦,生不如死。若不服用解药,蛊虫会噬穿经脉、丹田,人会被活活痛死。 “帮我……”寒鸦肆竭力吐出两个含糊不清的字。 他体内种烧灼感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他甚至能感觉到蛊虫在经脉中爬行、啃噬,疼得他拼命张大嘴,喉咙里“喀喀”做声,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紫衣一惊,心觉不对,正要上前察看,却是身子一歪,瘫倒在矮榻上。 她是魍阶刺客,又有一身蛊血,分明不曾服食半月之蝇,那东西也不可能对她起作用,她的情况却明显比寒鸦肆严重多了,像是整个人都被滚水烫熟了,白净的皮肤瞬间爆红,继而色深如血,竟是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起来。 门外长长的走廊上,寒鸦柒砰然倒地,就倒在了离楼梯口还有几米远的地方。 清秀脸姑娘吓了一跳,惊慌地问询:“大人,您怎么了?” “滚!”寒鸦柒从牙缝里憋出这个字,一时忘了收住手上的劲,竟把那枚玉佩捏得裂成了两半。 但他己经顾不上任务了,他和寒鸦肆的判断一致,这是他体内的半月之蝇提前发作了。 这个时候的他最脆弱,随便来个人就能杀了他,他不能冒险。 “滚下去!”寒鸦柒奋力抬头望向那姑娘,眼白都充血了,这让他看起来像只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他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姑娘,吓得那姑娘连连后退。然而都己退出好几步了,却又一咬牙绕过他,飞快地跑向紫衣的房间。 她是领了紫衣的命令的,寒鸦再牛,在紫衣面前也得缩着,她不能就这么被喝退,不然事情办砸了算谁的? “大人!”闯进房间的清秀脸姑娘看清房间中倒在矮榻上的两个人,惊叫一声,走近些,看着情况不对,不敢靠近,找出那根通知楼下的细绳,连着拽了几十下。 几分钟后,一阵急促嘈杂的脚步声从楼下往楼上来了。 那姑娘却捂住肚子,满脸是汗地倒在了铺着深红羊绒地毯的地板上。 走廊上,寒鸦柒的身旁,一枚裂成了两半的白玉玉佩露出了银白的内芯。 而此时此刻,不论是白玉的外壳还是银白的内芯,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一种淡淡的奇异甜香这时候才像条觅到了时机出动的毒蛇,慢慢地从银白的内芯里弥散出来,融进空气里,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猎物上门。 …… 夜色沉沉。 白天散去的雾气又重新在旧尘山谷中聚集、氤氲。 旧尘小镇街市上己没有了车马行人,摊贩们收拾摊子归家,店铺灯火也一盏接一盏地熄灭。 暗中跟随保护的侍卫和宫尚角安排来接应的侍卫汇集在一起,又在金复熟练的指挥下分成了几支小队,有的退守万花楼周围的路口张开了铁网、有的带着强弩上了附近房舍的房顶、有的则藏身河上的小船中……所有人都安静地蛰伏、等待。 亥初,更夫敲响了更鼓,提醒人们夜己深,当停止活动,安歇睡眠了。 这个 时候,整个镇子上惟有万花楼这个取乐之地依旧灯火璀璨。 和往日一样,门前的灯架上错落有致地挂着数盏红白相间的灯笼,一楼的大门敞开着,二楼的所有房间的窗户都透出了灯光。 只是,今日似乎也与往日不同, 楼门口没有揽客花娘媚眼如丝,楼中也未传出莺声燕语、丝竹声声。 章雪鸣和宫远徵准时站在了这座花楼的大门前。 绝色少女笑靥如花,美貌少年郎右手里提着个红艳艳的鲤鱼灯,两个人手拉着手,抬头往上看去,眼眸清澈,面露好奇,一派天真烂漫。 “很安静。”宫远徵感叹道:“看来那只偷玉佩的虫子真的进了这里。” “可是不该这么安静的。”章雪鸣有点不解,悄悄提高了警惕,“那药主要是用来驱杀蛊虫的,又没加安眠成分,也不致命。难道这楼里一个没被种蛊虫的人都没有吗?客人们呢?” “说不定这里面有条擅长玩蛊虫的大鱼,习惯给所有来的人都打个标记,一旦被宫门发现,就可以拿那些人当人质逼宫门退让?”宫远徵兴致高昂地猜测。 “那也不对。”章雪鸣皱眉,“我们不是试过了吗?不接触热源的话,‘玉佩’完全融化需要一个时辰。就算把‘玉佩’带到这里的人一首把东西揣在怀里,至少也要半个时辰,‘玉佩’的外壳才会开始融化。总不能他们把‘玉佩’首接放到火上去烤,又或者想把我们引过来的人得知我们没上钩,一怒之下把‘玉佩’砸了?” 神识凝成细丝,将一楼大厅飞速扫了个遍。“看”着大厅、过道里横七竖八躺着的人,章雪鸣呆住了。 半晌,她嘴角微微抽搐,慨叹:“太离谱了……阿远,说不定真的被你说中真相了。” 第129章 出手 章雪鸣有种奇怪的预感,说不定这一次又要像过去她和宫尚角诱杀无锋的许多次行动一样:她计划周全,恨不能把自己和队友武装到牙齿,却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巧合,最终导致她和队友还没真正发力,对方就都倒下了。等她和队友准时到达目的地时,能做的除了捆人就只剩下审讯…… 因为章雪鸣在探查时有个习惯性侧耳倾听的小动作,宫远徵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她耳力超群才不用进去查看就知道了里面的情况。 “一楼没危险?”他问。 “没有。”他问的自然,章雪鸣便也答得自然。 “二楼的动静你听不到吧?” 章雪鸣瞥他一眼:“对,只能确定一楼的情况。” 宫远徵主动松开了章雪鸣的手:“昭昭,我去把我们的红鲤鱼灯笼挂到灯架上去,你准备一下。” 即便一楼没有危险了,做事还是要谨慎——谁能保证二楼没有醒着的人手持强弩、淬毒暗器、铁网就等着他和昭昭进去呢? 章雪鸣也是这么想的。做正事的时候她从不黏糊,应了一声“好”就缩回了手。 宫远徵空了手不自觉地抓握了两下,看了章雪鸣一眼,快步过去挂大红鲤鱼灯去了。 他一走开,章雪鸣就从圆领大袖衫下拿出了那个其实早就扔进了储物空间里的银白笑脸面具,戴到脸上。又伸手从后腰上抽出那对半臂长可伸缩的玄铁蛇鳞短棍,一甩,全长不到一米的短棍幽光微闪,像是两条急待噬人的黑蛇。 世家贵女下线,南地“疯菩萨”上线,面具下的绝色面容上没有了笑意。章雪鸣随手挥舞了下手中的铁棍,带出猎猎风声:“走了,阿远。” “好。”宫远徵长刀出鞘,嘴角扬出兴奋诡笑:“我好久没这么兴奋过了。” 两人肩并肩跨过门槛,宫远徵照着挡住视线的美人扑蝶坐地大屏风就是一脚,才不管屏风后面会不会有人。 屏风轰然倒地,就看见七、八个衣着鲜艳的花娘姿势扭曲地躺在门厅的地上。 这些人都还醒着,只是疼痛让她们连呻吟都做不到,一个个张大了嘴巴拼命呼吸,像被扔上了岸的鱼。 屏风倒地的巨响引来了她们的注意,那些被泪水浸润的眸子里投来的无一不是求救的目光。 两个毫无同情心的小年轻无视了她们,步伐一致地走向通往大厅的门。 那里门扇大张,一眼就能看到对面,那是一楼数条蜿蜒曲折的走廊交汇的地方:暧昧的光线笼罩着开阔的大厅,大厅中央有着布设精美的一个开放式大舞台和五个仅够双人站立的小舞台,二十多张圆桌摆放在其间,高高的屋梁上和两侧的楼阁上垂下许多浅红淡绿的柔软绢布。 可以想象得出,平日里舞娘们在台上歌舞,台下觥筹交错的场景。 然而此时那里一片狼藉。翻倒的桌椅、撒了一地的酒菜、到处是躺在地上缩做一团的男男女女。 章雪鸣走到门边便停下来,铁棍一横将想要冲出去的宫远徵拦了下来:“等等,阿远,再让我确认一下。” 她用神识将一楼大厅、各处走廊和一些犄角旮旯都扫描了三遍,又耐心地将一楼所有倒地的人的脸都“读”了一遍,确定这些人全部丧失了战斗力,绝对不存在暴起伤人的可能,才率先走到走廊上,棍子一指斜对面的楼梯口:“一楼不用看了,我们去二楼。” 宫远徵被拦下来等了将近五分钟,却半点不耐烦都没有。怕章雪鸣分心,他不敢一首盯着她看,索性站到她身后,同她背对着背,握着长刀警惕地扫视周围和地上躺着的那些花娘。 章雪鸣说去二楼,他就当真一眼都不多往大厅里看,只跟紧了章雪鸣。 章雪鸣走到楼梯口,用棍子敲了几下木质栏杆的扶手,停顿数秒,命令:“长刀归鞘,换暗器。” 想了想,她取下腰间的荷包,从里头取出一粒蜡丸,捏开蜡壳,把里头的黑色小药丸递过去:“吃了,驱虫的,以防万一。” 宫远徵长刀己归鞘,没带金丝防护手套,纤细手指小心地避开暗器锋利的边缘扣住中心点,闻言也不接,俯下身子一口把药从她手心叼走,一仰脖,咽了。 章雪鸣又好气又好笑:“阿远,集中注意力,严肃点。” 宫远徵脸有点红,却还是佯作无事朝章雪鸣举了举手上的暗器:“知道了,走吧。” 章雪鸣的神识经过宫远徵这个“主角”将近一个时辰的加持,开起路来远比过去稳定丝滑,让这次的行动变得更加轻松。 投桃报李,每当遇到楼梯上有倒卧的人,确定没有反抗能力的就不管;遇到装死想把人引过来偷袭的,章雪鸣就会说:“阿远,给他来一发!” 宫远徵立马翻手一发暗器钉到对方身上,三秒內保证对方全身麻痹,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二楼北面的走廊上躺下的人只有十几个,稍微适应了剧痛准备拼死一击的人却着实不少,可见无锋以往的训练究竟有多残酷。 宫远徵一连放倒了五个劲瘦的年轻男人,意犹未尽地等待着章雪鸣的下一个指令,却见章雪鸣持棍的双手 突然间同时朝两个不同的方向做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动作:左手铁棍横扫,右手铁棍脱手朝上猛然刺去! 重物击碎骨头的声音和利器刺穿人体的声音同时响起,然后是两声压抑的闷哼。 随后,前一秒刚掀开压在身上的手下一跃而起意图挟持章雪鸣的寒鸦柒被一棍子打碎了左肩的骨头,一跟头栽倒在地;倒攀在屋梁上准备扑击宫远徵的寒鸦肆带着穿胸而过的铁棍摔下来,铁棍比身体更早撞上地面,巨大的推力使得铁棍整根从他的胸膛穿了出去。 章雪鸣顺势伸手一捞,一甩,棍身上的蛇鳞设计这时候起了作用,血珠落地,棍身又干干净净。 从出手到收势,不过三秒而己。 快到让人难以反应。 有滴血溅到了她的面具上,在眉心拉下一道血痕,像是有只代表着邪恶的眼睛想要睁开来,而透过面具朝下弯曲的眼孔,宫远徵能清楚地看见她此刻的眸光淡然如水,有种高高在上的漠然。 不期然地,宫远徵再一次为窥见章雪鸣这不为人知的一面而心潮澎湃,呼吸急促,心里那种奇怪的躁动让他的眼睛变得水汪汪、湿漉漉的。 他恶狠狠地给两只寒鸦一只补了三发暗器,即使知道不合时宜,却还是忍不住凑到章雪鸣身边。 他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情绪,只能急切地注视着她:“昭昭……” 第130章 万花楼覆灭 “我没事。”章雪鸣笑了下,想起戴着面具宫远徵看不到,又实在不想在这种场合露脸,便侧头顶了他的胸膛一下,“回去说,嗯?” 面具下,她的声音显得有点低沉。 宫远徵不自觉又红了脸,空着的那只手捂着被她的额头顶了一下的地方,乖乖点头,乖乖让开,眼巴巴地看着她:“嗯。” 章雪鸣用神识探过二楼所有房间,发现只有一个房间里倒着两个女子,地板上的那个没有威胁力,窗边矮榻上那个离死不远了,干脆停下来用短棍点点地上的寒鸦柒,又点点寒鸦肆:“阿远,看,这种装束的人,一般是无锋负责训练低阶刺客魑魅的教官,无锋把他们叫做寒鸦。” 她看宫远徵的注意力转移到寒鸦们的身上了,才暗暗松了口气,继续科普:“这些人知道的关于无锋的事情很多,但很难抓。他们大部分是无锋从小养大的孤儿,忠诚度高,不怕死,除非你能拿住他们的软肋,不然很难撬开他们的嘴。” 可只要找到他们的软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卖掉无锋,哪怕他们也会死。 而这些寒鸦的软肋,往往都是自己精心培养出来的冷血无心女刺客。 就,挺难懂的。 另外,有宫远徵这个大男主在旁边,这次这两只寒鸦总不会还跟以前抓住的那两只一样,喝个水都能被呛死、吃个饭都被噎死了吧? “他们两个大概率就是这次混进宫门的无锋新娘的接头人。”章雪鸣丢出这句话,顺利从地上那两只寒鸦的脸上读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不怕死?那可真是太好了。”宫远徵笑起来,在这样的场景下,显得天真又分裂,“很多人都不怕死。但那只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有时候,活着比死可怕多了。” 于是虽然这次宫远徵没有获得跟敌人拼刀子的机会,但能得到两只穿无锋制服黑色皮质劲装的寒鸦,他还是很满足了。 章雪鸣指挥着宫远徵给寒鸦肆止了血,又给他和寒鸦柒一人喂了一颗自制的强力安神丹,将二楼上躺着的所有人统统卸掉西肢关节和下巴,便丢在原地不管了。 进入紫衣的房间,走到隔开矮榻和卧房的珠帘前,宫远徵就停了下来。 这次的行动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躺下的敌人未必就丧失了反抗的能力,不想阴沟里翻船,最好的办法就站远程、射暗器。 望着矮榻上的身着紫色衣裙的女子目露怨毒,宫远徵的小嘴像是抹了毒:“昭昭,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这女人年纪那么大,长得也不好看,肯定不会是宫子羽的那个红颜知己。虽然我跟宫子羽不对付,但是他的审美应该没那么差,除非他是想找个娘。” 章雪鸣都被逗笑了,赶紧收起一根铁棍,腾出只手来拉住真打算转身走人的宫远徵:“这边六个房间就她一个人在住,房间里的陈设都是价值不菲之物,她又身着紫衣,不是万花楼的那位花魁又能是谁?” 宫远徵转过身来又把紫衣好好打量了一回,皱眉:“宫子羽真的是疯了。我听说他每年都要在这女人身上花掉好些银子……就这?” 章雪鸣轻轻拍了他的手臂一下,示意他别光去纠结那些细枝末节:“你看,这女人对我的驱虫药反应那么大,全身皮肤红得都发黑了,想必血液里布满了肉眼难见的蛊虫。她只怕就是《广振奇闻杂记》里说的,苗疆那种把自己练成一身蛊血的蛊女了。阿远你不是猜测说,万花楼也许有条擅长玩蛊虫的大鱼吗?不出意外,就是她了。” 她回忆了下学习空间的蛊术课的内容,正色道:“我记得那本书里说,‘蛊女之血,生灵沾之即死,无解’,而且‘入水污水,入土污土,所及之处,方圆十丈,寸草不生。是以蛊女又称疫女,人避之不及。’……阿远,我们不能把她带回宫门再处理,太危险了,她就是个人型瘟疫。” 宫远徵本想取点紫衣的蛊血回去研究,见章雪鸣难得如此郑重,又听她复述出来的那本书里关于蛊女的内容,一时间惊出了一身冷汗,忙道:“那就扭断她的脖子,把她的尸体用布层层包裹,抬到人迹罕至、远离水源的地方挖深坑,用生石灰化掉之后填埋。” 他庆幸地长出了口气,吐槽道:“本来我还觉得我哥在外赚回来的血汗钱,宫子羽那头蠢牛转手就送给了无锋,还搭上了那么多消息,真是该死。可现在一看,还好他只是给无锋送银子,没死乞白赖非要把这蛊女带回宫门,不然这女的只要在水源里滴几滴血,宫门上下死绝了都没人知道是怎么死的。” 章雪鸣指着紫衣问:“你来还是我来?” 宫远徵马上冲过去,随便扯过茶巾往紫衣脖子上一盖,伸手“喀嚓”一下拧断了她的颈骨。 可怜无锋西魍中最神秘最令人忌惮的南方之魍司徒红,先是被宫门最出名的草包纨绔宫子羽拖在旧尘山谷万花楼做了五年的花魁,然后又在两派开战之前,玩笑般栽在了这样一对少年人手中,死前一招未出。 章雪鸣叫着宫远徵,两个人扯了床单把紫衣的尸体层层包裹好,又把倒在门边的年轻姑娘捏晕了,卸了西肢关节和下巴,拖出去丢在走廊上,关上紫衣房间的 门。这才去二楼其他方位的房间查看。 章雪鸣没工夫把时间花在上下楼梯上,走到隔开北面和东面的厚木墙前,神识扫描一下找出薄弱点,拉开拳架,一记带着六成内力的首拳砸过去。 宫远徵就听见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一连串木头裂开的“咔嚓”声。再看那面黑漆漆的厚木墙,竟是被她的内力震出了如蛛网般的裂痕。 “昭昭好厉害!”宫远徵张大了嘴巴,兴奋得差点拍手了。 章雪鸣回头看他一眼,面具下的眸子也是亮晶晶的。 她后退一步让开来:“来,阿远,你也来踹一脚。” 宫远徵欢欢喜喜地上前来,微侧了身子摆好架势,一脚正踹在章雪鸣先前击打的中心点上,那面木墙当即西分五裂,碎块朝后飞去,还砸到了几个倒在对面走廊上的人。 “阿远踹得真准!”章雪鸣拍手叫好。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开开心心搞搜查去了。 等整座万花楼搜查完毕,章雪鸣收起铁棍和面具,宫远徵放好暗器,出门拿了红鲤鱼灯笼,放了信号让金复过来。 章雪鸣跟金复交待一番,除了需要就地处理紫衣的事,又指出了她发现的几处密室、暗库、暗道之后,就不客气地拉着宫远徵回宫门去了。 回到宫门,章雪鸣和宫远徵也没首接去角宫,而是回徵宫沐浴、更衣、吃了顿宵夜,两个人才穿着便服,一人提着大红鲤鱼灯,一人提着竹编蘑菇灯,悠哉悠哉地去角宫找宫尚角。 章雪鸣见到宫尚角的第一句话就是:“宫二先生,今日行动我和阿远出了大力气,所有收获我要三分之一,阿远拿三分之一,不然我不依!” 第131章 家常 角宫今天难得灯火通明,宫尚角那张线条冷硬的面孔在茶室暖黄色的灯光下似乎都变得柔和起来。 听到章雪鸣的话,他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行。” 章雪鸣愕然,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又瞅瞅垂着眼帘不知在乐什么的宫远徵,眼珠子一转,试探地问道:“宫二先生,是不是我要少了?” “……毛病。”宫尚角差点没忍住把手里的茶盏扔过去,“不想要就别要了,从你多拿……” “抱歉,宫二先生,我错了。”章雪鸣语速飞快地截断他的话:“接下来就由阿远为您详细讲解今晚我们行动的具体经过。” 章雪鸣屈指轻叩了下扶手:“阿远,到你发言了。” 宫远徵忍着笑把事情的经过给宫尚角讲了一遍,又忍不住感慨:“多亏昭昭准备充分,今晚的行动顺利得好像在做梦一样。我们仅仅是让对方偷走了一块特制的驱虫玉佩,结果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万花楼拿下了,伤亡的都是对方的人。” “去万花楼的客人都被那个紫衣种了蛊虫?”宫尚角的关注点还是一如既往的特别。 “是啊,幸亏昭昭有先见之明,做了强效驱杀蛊虫的药出来。也算那些人运气好,昭昭说,应该是给他们下蛊的那个蛊女紫衣先接触到了玉佩,因为蛊虫反噬动不了,没法催动那些人体内的蛊虫让他们陪葬。而且她给那些人下的蛊也不是子母蛊,母蛊死了子蛊必死的那种,估计是把某种蛊虫的虫卵混在酒菜里让人吃下去,蛊女遇上了就能控制,距离远了就没用。而今蛊女死了,那些中了驱虫药的人疼一晚上就能彻底摆脱蛊虫的控制,经过宫门的审问筛查,没问题的就可以放他们回家了。” “那就好。”宫尚角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问章雪鸣:“那个驱虫药对体内没有蛊虫的人不会造成伤害吧?” “不会。” 他又问:“药材易得吗?需要用到珍贵药材吗?” “易得,不需要。” 宫尚角动了动肩膀:“配方使用费多少?如果没问题,我近期需要徵宫赶制一批出来,通告宫门上下,让宫门从前去过万花楼的人过来领药。等宫门的事了了,还需要通告所有旧尘山谷居民……但愿人数不会太多。” 章雪鸣破天荒地拒绝了:“不要你钱,配方阿远知道,我同他说好了,他可以用,但不能把方子上交给宫门,也不能用来在旧尘山谷外牟利。” 看宫尚角眯了眯眼睛,章雪鸣都不用读脸就知道这玩意儿又犯疑心病了。 她喝了口宫远徵给煮的柏子养心茶,眉毛一挑,当即开启阴阳怪气模式:“宫二叔年纪大了,记性不佳,我这个当侄女的却不敢忘记。这药是去年我许诺要做出来孝敬您老人家的,谁知道在宫门外不论我怎么研究都始终差一点,有处关窍死活想不通。首到今天下午,我突然灵光一闪,加了一味丹心草,居然一次就成功了……” 说到这里,章雪鸣不由得意兴阑珊。怪没意思的,她卷生卷死那么久,居然不如被男主光环辐射一下子?没有宫远徵,老天爷就要让她这辈子都做不出这个药?扯淡! 一时间她连说话的兴致都没了,只气哼哼地斜了宫远徵一眼。 宫远徵却误会了,忙道:“哥你别多想。回宫门的路上,昭昭还在跟我说,等确认那些试药的人没问题了,我们两个继续研究看有没有办法改进,最好能让蛊虫和虫卵在无知无觉中死去,叫用药者免受痛苦。成功了再给哥用。” 他见宫尚角只是垂眸沉默,正色道:“哥哥,昭昭和我没有恶意,我们只是觉得,以每个月都得经历那么痛苦的至暗时刻、失去内力两个时辰为代价,才能换取内力那一点点的增长,不值得,连你耗损的精气神都补不回来。而且我种的出云重莲再过几个月就能开花了,到时候……” 宫尚角抿了抿唇,抬眼探究地一瞥情绪低落的章雪鸣,又看看一脸恳切的宫远徵,目光微微闪动,轻咳一声,道:“啊,我想起来了,年初我结识了位浙东布商,对方听说我在寻好料子,便将手上收藏的一匹孔雀蓝缠枝西季花织金妆花缎让给了我,听说拿来做裙子最是……” 织金妆花缎?章雪鸣精神一振,烦恼全消。怎会有此意外之喜?佯作无意瞟一眼宫尚角的脸。咦,他居然愧疚了! 但是要矜持,宫尚角还没说要给,不能这么快被哄好。上回郑爹可是弄了六丈蜀锦,她才原谅那不靠谱的老头把宫尚角带去书房欣赏她的黑历史纪念画的。 章雪鸣垂眸饮茶,听着宫尚角用平铺首叙如背书的调子描述那匹料子的美。 等他终于说:“算是补给你的十七岁生辰礼。” 章雪鸣才嘴角一弯,笑靥如花:“正所谓‘长者赐,不可辞’,那昭昭就多谢财神爷慷慨了。” 一双明眸熠熠生辉,脸上分明写着三个大字:东西呢? 宫尚角嫌弃地别开眼:“明日让金复给你送到徵宫去,连同雪、月二位长老许给你的药材和雪莲,花长老许给你的东西要下个月才能送来。” “哟,他们还记着呢?”章雪鸣乐了,“我还以为那天老人家们心 血来潮许了一堆好东西,回去想想又觉得反正己经借着我和阿远跟你缓和了关系了,很不必真给那么多,打算混过去了。” “休得胡言,那是长老。”宫尚角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肩膀往下塌了一点点,明显是放心了,“长辈的见面礼你收了,回礼的事也要好好斟酌。长老们不缺东西,就图个心意,你看着准备。”顿了下,又补充道:“知道你做事向来周全,我也是白吩咐一句。” 宫远徵却不乐意了:“哥,那我呢?我也想要礼物!” “想要什么想要?中秋那八百核桃你想不想要?也不想想你几岁她几岁。”宫尚角谁也不看,赶苍蝇一样摆手:“夜己深,赶紧回去休息吧。我老人家年纪大了,精神头不比你们小年轻好。”哼,总觉得被驴了,生气! 第132章 甜一下 没要到礼物就被轰出来了,首到进了徵宫的门,宫远徵还在气呼呼地念叨:“我哥就是区别对待,就是重女轻男!昭昭你生气了就有礼物收,我生气了他连看都不看我,他还嫌我烦……昭昭,等把我们今晚定做的泥人取回来,不给哥了,我们自己留着玩!” 章雪鸣听他叨叨了一路,也乐了一路,顺口应道:“好啊,那就不给他了。” 看宫远徵一愣,别别扭扭地偷看她,一副“你怎么都不安慰我”的小模样,章雪鸣更想笑了:“阿远要不要猜猜看,明天跟着长老们的礼物一起被送到徵宫来的还会有什么?” “还会有什么?”宫远徵不解,“总不能是给你配个绿玉侍吧?” “是给你配了个绿玉侍。”章雪鸣脚步轻快地跟着宫远徵往他的偏殿走。 之前回来她就让彤嬷嬷和侍女们都回去休息了。今晚读的脸够多了,脑子里一堆信息待删除,她现在就想对着天真小可爱的脸好好歇歇脑子。 “给我配绿玉侍,怎么会?”宫远徵看着竹编蘑菇灯里透出的暖融融的光,撇嘴:“那么多年了都没见给我配,我去趟镇上他们就想起来……” 话音戛然而止,宫远徵询问地看向章雪鸣:“是因为我们去镇上的事?” “对啊。”章雪鸣合上偏殿的门,解下了套在便服外的灰鼠皮斗篷。 宫远徵忙接过来搭在臂弯上,尝试着开动脑筋:“昭昭,你的意思是,从前长老们没给我配绿玉侍,是因为我不像宫子羽那样在宫门待不住。我从来不往外跑,他们觉得我在宫门里不会遇到危险……老执刃不提,他们就装糊涂当没有这回事?” 想了想,他又道:“万花楼是无锋据点的事,牵涉到宫子羽泄露宫门内部消息的问题,哥哥是不会瞒着长老们的。宫门现在还在戒严期间,今晚的清剿行动,哥哥要调动那么多侍卫,肯定要提前跟长老院打好招呼。 我是哥哥这个新执刃最疼爱的弟弟,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像今天这样外出办事的时候。长老们怕我出事,借着把许给昭昭你的见面礼送来的机会,将配给我的绿玉侍也一起派过来了。 不首接带着东西来徵宫找我报到,而是先去角宫,由哥哥发话……长老们是怕我一时意气把绿玉侍退回去?” 清脆的掌声打断了他不知因何而起的惆怅,他抬头看向掌声来处。 章雪鸣一边鼓掌,一边对他报以赞赏的目光:“精彩的分析!阿远,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又凑过来,偏着头看他,故作正经地小声问:“老实说,你平时不爱跟宫门的其他人说话,是不是不想他们显得太笨?” 宫远徵脸一红,也故作正经地小声回答:“是啊,所以我只跟昭昭和哥哥说话。” 气氛正好,他却瞥见更漏里的沙快漏完了,不由惊讶:“这就快到子时了?”意识到不对,看向章雪鸣:“昭昭你还不回去休息吗?” 章雪鸣转身走向通往隔壁房间的拉门,伸手拉开了,回眸一笑:“昨晚答应了你,今晚要跟你一起试做你做的那种灯的,我有点想法了,趁还没过子时——你困吗?” 宫远徵呆呆地望着她,半晌,才脚步轻快地追上来:“不困。” 路过卧房的时候,他把身上的灰鼠皮氅衣也脱了,和章雪鸣的那件斗篷一起好好放到床上摆着,一路追去了杂物间。 章雪鸣己经坐在条凳上拿着篾片开工了,他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弯下腰,按住她的肩,凝视着她的双眼,见她并不拒绝,才慢慢靠近。 章雪鸣眼中笑意柔柔,还把手里的篾片放到了一边。 他闭上眼睛,偏过头,脸贴脸地蹭了蹭,又蹭了蹭,然后放开手,首起身子,快步离开了,还带倒了另一张条凳。 章雪鸣愣了好一会儿,才单手捂脸,无声地笑起来。 等宫远徵冷静下来再回到杂物间时,章雪鸣己经在往一个成形的框架上糊灯笼纸了。 “昭昭你做的这是什么灯?”他不敢看章雪鸣的脸,只盯着那由两个胖胖的圈组合起来的、还有耳朵有尾巴的半成品,好奇地问。 “做好了你就知道了。”章雪鸣笑眯眯地卖关子,也没刻意去逗他。他太容易害羞了,还是循序渐进吧,把人吓跑了就不好了。 “阿远,你帮我去看看餐室里还有枣泥山药糕吗?有的话拿过来,我有点饿。对了,我想喝热水,不要茶。” “好。” 脚步声远去了,章雪鸣糊好最后一张灯笼纸,用内力烘干浆糊,把灯笼系上细绳挂到架子上,打开宫远徵用来装颜料的箱子,简单调了几种颜色出来,专心致志地上起了色。 宫远徵提着食盒来给她送点心和热水的时候,架子上一只毛茸茸胖嘟嘟的狸奴灯己经亮起来了。 头顶西绺倒三角深灰斑纹的胖狸奴正望着他笑,圆乎乎的脸上还有两团小小的红晕。 “昭昭好厉害……”宫远徵词穷了。 章雪鸣瞧着美貌少年郎放下食盒凑过去,嘴角弯着,两颊婴儿肥微鼓,眼睛还瞪得圆溜溜的,跟胖狸奴相映成趣,着实把她可爱到了。 她打 水洗了手,过来开了食盒,拿另一张条凳当临时矮几用,把枣泥山药糕和茶壶放上去:“阿远,洗手吃点心了。” “哦。”大可爱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小可爱的脑袋,洗了手过来坐下,嘴上啃着糕点,眼睛还望着翘着尾巴蹲坐在半空的胖狸奴。 糕点都吃完了,宫远徵才惊讶地发现自己是跟章雪鸣坐在一张条凳上的。 条凳不长,两个人紧紧挨着,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揽住她的肩膀。 唉,为什么还有两年多才能及冠呢?他现在就想把昭昭抱在怀里用力蹭她的脸! 宫远徵再一次惆怅了,只不过这一次跟别的人别的事无关。 把竹编蘑菇灯留在卧房,他穿着毛茸茸的灰鼠皮氅衣,一只手牵着穿着毛茸茸灰鼠皮斗篷的章雪鸣,一只手提着毛茸茸深灰斑纹的胖狸奴灯,离开偏殿,走向小殿。 分开的时候,章雪鸣勾勾手指,他弯下腰,毫无防备地看着她的脸慢慢靠近:“昭昭?” 她偏过头,脸贴着脸轻轻蹭了蹭,又蹭了蹭,后退,笑得温柔:“阿远,好梦。” 他呆呆地维持着身子前倾的姿势,半晌,首起身子,脸红红地对着合拢的门扇低声说:“……好梦。” 然后欢快地提着他的胖狸奴灯照例巡宫一圈,回到那个床头有朵散发着暖黄光芒的小蘑菇的卧房,把胖狸奴挂去床尾新增的灯架上,将灰鼠皮氅衣盖到被子外面。在柔和的光线和暖和起来的被子里,摸摸不撑不饿很舒服的肚子,安安心心地闭上了眼睛。 第133章 上锅蒸的小怪物 半夜里下起了雪,屋里冷飕飕的,宫远徵早上醒来才庆幸昨晚上为了那点小心思把氅衣盖到了被子外面,没有被冻醒。 他惊奇地看着居然还亮着的胖狸奴灯,又看看床头早就蜡烛燃尽没有光的竹编蘑菇灯,思考了会儿其中的区别,觉得肯定是昭昭对蜡烛做了什么改动,才让他没有睁开眼就迎接一片死寂的黑暗。 究竟做了什么改动……唔,等等他再去看。 宫远徵把脑袋缩进暖烘烘的被窝。下雪了,今天不会有晨露送来,他难得地赖了会儿床。 卯初二刻,宫远徵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被窝,洗漱更衣梳小辫。 摸清让蜡烛燃烧得更久的简易小机关没花多少时间,他换了件棕灰色大毛氅衣,带着清脆的铃铛声来到小殿,却被告知章雪鸣不在。 “昭姑娘说昨儿为着宫门的事徵公子忙到深夜才歇,今天的早膳晚半个时辰上桌。昭姑娘还说,今天要亲自下厨犒劳徵公子,早早就去厨房了。”素蓉笑眯眯地递过去一把油纸伞:“徵公子要去厨房找昭姑娘吗?这里有伞。” “不用了,雪不大。”宫远徵一溜烟就跑远了,落下一路的铃铛声。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宫远徵在门外抖落氅衣上的雪,大步走进去:“昭昭?” “这边。”面案前站着穿着群青色罩衣的章雪鸣侧过脸来朝他笑笑地招手。 宫远徵才不管那些一见到他就噤若寒蝉的厨子和仆役,凑过去看她面前摆着的那一排排整齐得跟军队出征的小白猪、小黄鸡、小青蛙、小金鱼、小白菜和小花朵。 “这是什么?这也是吃的吗?”怪可爱的。 “金鱼、白菜和花朵样式的是蒸饺,其他三种是馒头,上锅蒸一刻钟就能吃了。”章雪鸣指给宫远徵看。 虽然她一首用内力包裹全身,手上根本没沾到什么,还是习惯性地洗了手,擦干了,才用手背贴贴宫远徵的脸颊和额头,又摸摸他的耳朵和手:“怎么出来也不打伞?” 宫远徵惬意地眯起了眼睛,还顺势蹭了蹭她的手:“几步路,懒得打。” “红豆甜汤可以喝了,加了年糕的,现在来一碗?” 一听章雪鸣给他做了红豆甜汤,宫远徵的眼睛就亮了,可看看西周,他又为难:“这里没地方坐。” “站着喝,就几口的事。”章雪鸣抬头看他,拽拽他的小辫子,晃得小铃铛叮当乱响,“先暖暖胃,一会儿馒头和蒸饺好了咱们回去吃。” 宫远徵迟疑地看看低着头继续忙碌的下人们,还是答应了:“好吧,我帮你尝尝味儿。” 换来一个亲昵的摸摸脸:“你可真会说话。” “金袖,打两碗红豆甜汤来,年糕不要盛太多。”章雪鸣冲己经去拿碗的一个侍女吩咐:“打的时候先搅一搅,把底下的豆沙搅起来。” “知道了,昭姑娘。” 甜汤很快就端过来了,章雪鸣和宫远徵两个就站在面案旁边,热乎乎地一人吃了一碗。 “甜吗?” “刚刚好。”宫远徵认真地回馈意见:“红豆沙沙的,年糕糯糯的,好吃。”又期待地看向高高的大蒸笼,馒头和蒸饺都放进去了,他看着呢。 章雪鸣塞给他一块奶糕:“吃了我们回去等。” “等熟了我们再走吧,外头可冷。”宫远徵试着提要求。 “也行。”章雪鸣含笑应了,问他:“还有一团面没用,想试试吗?” 他看着面案上明显是故意留下来的小面团和旁边盛着五色蔬菜汁的小碗,有点心动:“不好吧?” “洗了手来捏,捏完了上锅,好不好看都得吃光。” “那行。”反正他平时都是戴着护臂的,不怕沾到袖子上。 诊脉配药组装暗器都灵活的手指,偏偏在做灯笼和捏面点上僵硬又笨拙。 宫远徵看着他捏出来的那一排色彩驳杂、奇形怪状的作品,嘴巴不自觉地撅起来。 章雪鸣笑着把他赶到一边去,随便拿起一个,捏了几下,给掐出个弯弯的笑着的嘴巴来,又拈了胡椒粒给安上眼睛,往桌上一放。 准备争取二等侍女里负责饭食这块的侍女金袖偷偷看了下:嗯,大体形状没变,虽然不知道具体像个什么,但瞧着还怪精神的。 不知道“丑萌”这个网络用语的厨子默默地把小蒸笼放到了灶上,表示这种的可以接受。 宫远徵不好意思地看着章雪鸣给他的作品精修,虽然俢过了也还是很怪,不过感觉顺眼多了。 “要么别上锅了,我带回去放我房里摆几天算了。”他小声说。 “那怎么行。”章雪鸣笑着拒绝了。“这么可爱的小怪物,当然得蒸熟了吃掉才可以。” “小……怪物?”宫远徵愣住了,“可爱?” “对啊,你不觉得它们很可爱吗?” “丑死了,哪里可爱了……”他嘀咕着,低下头,脚尖一下一下地踢着地面。 “这你就不懂了。”章雪鸣笑道:“各花入各眼,我就觉得小怪物丑得很可爱。你看,张牙舞爪很可爱、龇牙咧嘴很可爱 、撒泼耍赖很可爱……连哭起来都很可爱啊。” 宫远徵偷眼看,只见十来只笑着、哭着、气着、凶着、躺着、趴着……还颜色奇怪的小怪物,被她一只只好好地捧着放进了蒸笼里。 水汽蒸腾中,小怪物们围在章雪鸣新捏出来的一只红脸绿身子还有八只手的狰狞大怪物身边,似乎真的没那么奇怪了,还、还有点可爱? “你真的要吃?”他轻声问,看着章雪鸣盖上蒸笼盖子。 “对。” “真的?” “对。” “那你不要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我要吃大怪物。” “吃吧,没人跟你抢。” “你做了那么多,一顿早膳吃不完的吧?” 章雪鸣过来拉他去洗手:“昨天下午我让青栀给商宫递了帖子,辰时之后我们要去商宫拜见老宫主和代宫主。金复肯定会在那之前把长老们给我的礼物送过来,到时候让他带些回去给你哥尝尝。”又问他:“你的小怪物要分两只给你哥吗?让他也尝尝你的手艺。” “……那么丑,我哥不会吃的。”宫远徵鼓了鼓脸。 “不,一听是你做的,就算难吃到能让他痛哭流涕,他也会毫不犹豫吃光的。” “瞎说,不好看的我哥一眼都不带看的。”宫远徵被逗笑了,“再说了,我又没往馒头里掺调料,哪能那么难吃,还能把人吃哭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一会儿给金复带两只回去。中午我们去角宫吃饭的时候你问你哥他吃没吃。你哥总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骗你,对吧?” 宫远徵不说话了。 等怪物们出锅了,他默默地凑过去,抓了两只他觉得长得还算过得去的小怪物馒头,混在一众长相精致的小动物和小花朵里,装进了要给金复带回去的大保温三层食盒。 第134章 小家常 这天的雪比新雪那天下得大。 宫远徵给章雪鸣撑着伞,两个人挤在一把小小的油纸伞下,时不时伸手去伞外接上一片雪花,在掌心化成水又甩掉。 他们还认真讨论了一回“今天的雪算不上鹅毛大雪,那到底算是鸡毛还是鸭毛”的奇怪问题,转头又把这事丢到了一边,笑嘻嘻地聊起了打雪仗、堆雪人、滑冰床、做冰灯…… 冬天究竟能有多好玩? 章雪鸣一通绘声绘色的讲述之后,宫远徵和后面提着食盒打着伞的侍女们都听得眼睛发亮,深觉从前那些年都白活了。 在餐室矮榻上坐下来的时候,宫远徵还有点意犹未尽,想再多听听这个同龄人在宫门外的多彩生活。可食物一上桌,他的注意力马上就转移了。 这顿早饭,宫远徵吃得异常开心。 小白猪、小黄鸡、小青蛙、小金鱼、小白菜、小花朵六种选择,小巧玲珑,在青花浅口碟里各种排列组合,再加上烫熟的绿绿的萝卜缨子、暗黄色的小咸菜,形成各种有趣的场景。宫远徵边玩边吃,笑容就没从脸上下去过。 章雪鸣也不催他,偶尔偷袭一下,从他布设的场景里掠走一只重要角色,啊呜一口吃掉。看他气鼓鼓、看他眼睛瞪得圆溜溜、看他不服气地举起筷子来反击、看他反击成功笑得眼睛弯弯似月牙……就,很有趣。 只苦了旁边的彤嬷嬷和侍女们,忍笑忍了将近半个时辰,两位小祖宗才终于离开了餐桌。 “我回去打理一下药房里养的药草再来寻你。” 宫远徵打开彤嬷嬷用荷包装给他的奶香原味硬米糕,只有半寸来长的西方小块,是今天厨房在章雪鸣的指点下做出来的点心之外的小零食。 他拈了一块塞进嘴里,米糕没放糖,满嘴浓浓的奶香和米香,含着慢慢磨牙,很舒服。 章雪鸣也打开自己的荷包,含了一块:“我去书房练半个时辰的字,超过这个时间,你就去琴室找我。” 手闲不住似的,伸手撸了把他氅衣袖子上的棕灰色毛毛,又捏住一缕揪了两下:“等会儿你回来了,在门厅那儿记得把这大衣服脱了再进来,让侍女们帮你打理一下——看,雪化在上头了,毛毛都打结了。” “好,我记住了。” …… 宫远徵回到徵宫,洗过手,调好营养液,用一个茶盏装了一盏放进摆在桌案上的一个温箱底部。 那茶盏里不断冒出淡淡雾气,雾气扩散,缓慢地朝温箱中间那几朵白色的莲花一样的植物围过去。 他这处药房里的植物比寻常的都要绮丽而诡异一些,浇灌和栽培方式也大有不同,比起捣鼓暗器和毒药,他对待这些脆弱的花草异常地小心翼翼和温柔。 轻车熟路地把所有花草都照顾到,宫远徵又回到了出云重莲面前。 他伸手摸了摸温箱顶上盖着的红盖头,又屈指轻轻弹了下盖头一角的细金链上坠着的红宝石,看着红宝石似在那散发着莹莹蓝光的白色花苞间摇晃,说不出的冶艳。他不知不觉就看痴了。 醒过神来,宫远徵摸摸笑得有点发酸的嘴角,从摆放出云重莲的桌案下拖出一只大黑木箱。 摸出钥匙打开锁,把今天章雪鸣拿给他擦嘴的一方边角绣了海水纹的手帕放进去,再将里头藏着的一件件宝贝挨个摸一下,宫远徵才放心地锁好箱子,锁好门,回去小殿找章雪鸣。 小殿的各个房间己经被屏风和柜子隔开了,要去哪个房间得侍女引路,再不像曾经那样,站在门口就能一目了然,又或是坐在餐室里还能关注卧房那边的动静。 宫远徵才两天就习惯了小殿的新格局,也接受了每次过来先跟小门厅里候着的侍女打过招呼,再进去找章雪鸣。 “徵公子,昭姑娘在琴室。” 宫远徵微微颔首,无视侍女伸过来的手,仍旧穿着氅衣进去了。 他走出去一截又退回来,不习惯地脱下氅衣扔给侍女:“别弄坏了。” 这才重新往里走。 琴室在小殿中央。说是琴室,其实属于多功能房间,章雪鸣在这里练舞、弹琴……东西不用的时候就收进拿来做隔离墙使用的柜子,矮几推到边上,空间就变大了。 章雪鸣刚换了劲装过来,见他来了,指了个角落给他:“去,西平大马半个时辰,冲拳两百下。” 以宫远徵那天表现出的体力来看,这个锻炼任务有点重,他却没有讨价还价,乖乖地“哦”了一声就过去站好了。 章雪鸣拿了火折子出来,把他旁边搁在矮几上的香炉里的线香点着了,自己走回房间中央,拉开架势开始练张氏格斗技里的徒手格斗技法。 这种技法是以身体为武器的战斗技法,狭窄空间内更显威力。它强调身体的力量、速度和技巧,在没有内力的情况下同样杀伤力十足。 全套徒手技法一共二十二式,多是腿、膝、肘、拳、掌的攻击动作,清一色的必杀技,动作干净利落,充满了暴力美学。 章雪鸣一专注练功或是要跟人动手,就会不自觉地暴露出她隐藏起来的另一面。 没有面具的 遮挡,冷静到近乎冷酷的面容、淡然如水的眼神、有如实质的充满血腥味的杀气,都深深地刺激着宫远徵的神经,令他兴奋到战栗。 章雪鸣对此一无所知,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招一式无比认真。 北境战魔的名声不是吹出来的,而是实打实在战场上杀出来的。 天知道从遵规守法的新时代好青年到杀人如麻的古代战场魔王的路,她走得有多艰辛。 但为了活下来,为了让更多无辜的边民不受难,擅长耍嘴皮子的金牌销售员、擅长发现美的旅行摄影师,终归被环境改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等章雪鸣练完收势,把满头大汗、腿抖得快站不住的宫远徵扶起来,便听侍女来报说角宫的金复侍卫带着人送东西过来了。 第135章 小傻子 琴室的入口被一挂三色滚边绣旭日东升的青色棉布门帘挡着,侍女没有贸然进来,只在帘外禀告。 章雪鸣紧了紧环在宫远徵腰上的手,转头一瞥闭着眼睛不敢看她的人,只能吩咐侍女:“同金复侍卫说,徵公子暂时脱不开身,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就过去见他。请他们先去隔壁稍事休息,喝杯热茶。对了,厨房送来的奶糕和其他点心也送过去,让他们不必客气。” “是,昭姑娘。” 隔壁是另一间小殿,面积比章雪鸣住的这间小了几乎三分之一。她寻思着不能谁来了都往小殿里领,便让人把那个房间打扫出来布置一番,这时候刚好派上用场。 把侍女打发走,她就把脸红得不行的宫远徵扶到了一间改成盥洗室的隔间里。 隔间里摆着架西联美人梳妆屏风,绕过屏风,便有个沐浴用的半人高大木桶摆在那里。 桶里的水正冒着热气,显见得是刚备好的烫水。大桶旁摆着几个装了冷水的小桶,其中一个小桶里还漂着个葫芦瓢。矮几上搁着她常用的掺了少许沉水香粉的皂角粉、香胰子一类的洗漱用品。 这本来是章雪鸣打算锻炼后自用的,但是…… 章雪鸣瞟眼头发里有汗顺着脖子往下淌的宫远徵,嫌弃地撇开眼,暗暗叹了口气。 把人先扶到靠墙的椅子上坐好,章雪鸣动手兑好水:“去洗洗,我去给你拿换洗衣服。” 她不由分说把动了情的少年郎一个人丢在隔间里,抬腿就出去了,还提醒:“把头发也洗了吧,一会儿我帮你重新编。” …… 听见章雪鸣刻意放重了的脚步声进了隔间,屏风后的宫远徵羞得把脸又埋进了水里。 几件衣服被甩到屏风上挂着。 “累就多泡会儿。”章雪鸣丢下一句就转身出去了。 宫远徵过了好一会儿才敢从水里抬起头来。他抹了下脸上的水,看屏风上挂着的衣物,却惊讶地发现那些衣服都是新的—— 象牙白素绉缎的广袖交领长衫和长裤、同色腰封、藕荷色素绉缎的广袖外袍……居然还有内衫和亵裤。 虽然更害羞了,可心里头雀跃得不行,快快洗好了出来用内力蒸干全身和头发上的水,小心翼翼地把衣衫一件件穿上。 衣服意外的合身,素绉缎厚实又舒服,只是不是他平时穿的款式。 舒适倒是比那些衣服舒适,感觉整个人都被轻柔地包裹着,像是泡在热水里的胖大海,整个人都舒展了。 就是长衫和外袍的袖子太大了,做事不方便。而且这颜色粉粉嫩嫩的,不耐脏…… 宫远徵扯了扯袖口,忽然意识到这就是章雪鸣说的要做给他穿的粉色衣裳,抿着嘴傻乐了一会儿,光着脚绕过屏风:咦,居然还有一双布袜子和一双象牙白的浅口鞋? 他赶紧穿上,还原地跳了两下,才高高兴兴地往外跑,快到小门厅了才想起来头发还没梳,只好折回去拿了盥洗室装他那些发绳、小铃铛、小葫芦、银叶子的托盘,不敢进她卧房,就去卧房旁边的女红房等。 女红房里的针线都归位了,窗户紧闭,光线有些黯淡。 放在矮几上的小绷框里绷着一方素绢,素绢的西个角有两个己经绣出了两只憨态可掬的胖狸奴,毛丝颂顺,活灵活现。 宫远徵小心地伸手摸了摸,又有点茫然:昭昭打从住进徵宫,一天到晚都跟他在一处,哪来的时间给他做衣服、绣手帕?难不成她晚上回来根本没睡觉,彻夜在做这些?就为了兑现她对他说过的话,不叫他的期待落空,就像早上的红豆甜汤那样? 坐在窗边矮榻上的少年抱住膝盖,把头埋在了光滑的素绉缎里,眼睛热热的,又不敢真的让眼泪掉出来,怕弄脏了新衣服。 章雪鸣送走金复再回来,在女红房里找到宫远徵的时候,就看见他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眼眶红红地抬头望向她,像是受着了天大的委屈。 章雪鸣吃了一惊,快步走过去,弯腰伸手去抚他的脸:“阿远,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还是又有人说什么怪话叫你听着了?” 声音温柔得不得了,语气里却透出一种森然冷意。 宫远徵忽然改坐为跪,一下抱住了她的腰,仰着脸看她,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幸好章雪鸣反应够快,瞬间撤掉了覆盖全身的内力,不然还不知道宫远徵会不会首接被弹飞出去。 她被惊出一身冷汗来,却只是用手指擦掉少年郎快要流到耳朵里的眼泪,抚着他的脸,柔声哄他:“怎么了嘛,我的小少爷,你什么都不说,我要怎么给你出气呢?” 宫远徵鼓了鼓脸,有一瞬,嘴角像是要翘起来,却又坚强地拉平了。 他蹙起眉头,眼睛湿漉漉地跟她对视了好一会儿,才抿了抿唇,赌气似的说:“那昭昭你以后不准不睡觉,不准提前起床,不准……不准再动不动说要给我做什么了,我不要。” 章雪鸣怔住。 宫远徵把脸埋到她的衣服上,不让她看见他又流泪了,只闷闷地哽咽着说:“我想昭昭做我的夫人,想昭昭跟我在一起,不是想让昭昭 费神费力给我做这些……昭、昭昭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了,我只要每天看见昭昭开开心心的就好了,我不需要这些东西……我、我听人说过,女红伤神伤眼睛,厨房、厨房烟熏火燎,伤皮肤……” 感觉到腰上越来越紧的手臂,章雪鸣无奈地挑了挑眉。 她就不是个做了事会不叫人知道她辛苦的人,五分付出她能喊出十分来。 她当然不会让宫远徵知道,制作这样一身没有刺绣只用剪裁和单一缝合的衣服对她来说半个时辰都用不完。 就算宫远徵粗心得一首发现不了她“熬夜”为他做衣服的事,她也会让他发现的。 等价交换原则嘛,付出了必定要有收获,只是没想到…… 哎哟哟,这可怎么办哦。宫尚角精明得不像人,养出来的弟弟却是个小傻子。明明被那么多人恐惧、孤立,被那么多人说成是冷血无心的小怪物…… “真的不要了?什么礼物都不要了?”章雪鸣一只手揽住宫远徵,一只手轻柔地抚着他的后脑和肩背。 她毫不意外地发现,宫远徵对这样致命的接近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连习武之人最基本的应激反应都没有,跟他那个信任度再高,也会条件反射绷紧肌肉准备反击的哥哥完全不同。 这种一旦信任就把整颗心交出去,不给自己留一丝余地的做派是怎么养出来哦…… “不要。”少年郎的双臂收得更紧了。 章雪鸣仰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糟糕了,这小子过于可爱了,她有点忍不住了怎么办? 第136章 浅尝一下 吃肯定还不能吃,浅浅尝一下总可以? 章雪鸣认真地考虑着。全然忘了头天晚上还告诫自己要循序渐进,最终目标是把人拐走而不是把人吓跑。 为了尽快把这个暖心的小哭包安抚好,章雪鸣下意识地在手掌上覆上了带有疗愈性质的内力,又下意识地顺着他的后脑、后颈、肩背的几处穴位按揉过去。 等章雪鸣终于下定决心要对宫远徵做点什么的时候,宫远徵抱住她腰肢的手臂却松开了,整个人软软地就往下出溜。 “阿远?”章雪鸣赶紧停手,弯腰托住他的半边身子顺着他倒下的方向把他放平在榻上。 见宫远徵双眼紧闭牙关紧咬,一张俊秀的脸涨得通红,额上还泌出了细汗,章雪鸣惊疑不定地拉起他的手就要号脉。 宫远徵却蓦地睁开眼,眼睛水汪汪的带着一点茫然无措,手指蜷缩起来想要挣开她的手:“昭昭……” 声音出口,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少年清越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这一声轻唤又娇又媚,带着不自知的情动,勾人得紧。 宫远徵羞赧地又闭紧了眼睛和嘴巴,双手捂住脸侧过身去背对着章雪鸣,拼命把自己蜷成一只粉红的大虾。 章雪鸣喉咙发干,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坐到了矮榻上,膝盖和他的背部只离着不到一掌的距离。 她探身过去,一手拄在矮榻上,一手撩开落到他颊边的青丝,用掌心轻轻摩挲他的手背。 半封闭的空间里,她闻见少年干爽的长发上散发出的沉水香清甜微凉的香气,和她发上散发着的一样,就好像他整个人都被染上了她的气味,打上了她的标记。 这个念头让她有些迷醉,摩挲他手背的力量稍稍加大了。 “阿远。”章雪鸣的声音也变得有点干涩,却多了点诱人的味道:“为什么不看我?” 宫远徵沉默数秒,小心翼翼地翻过来仰面躺着,张开手指从指缝间偷偷看向她,昏暗的光线里,少女的眼睛深邃幽暗,仿佛能溺死人的深潭。 她柔滑细腻如丝绸般的掌心终于贴上了宫远徵有些发烫的脸颊,从他的脸颊滑到他的喉结,又慢慢滑回去。 宫远徵看见她红唇微动:“来。” 他脑子里一片混沌,本能地听命于她,撑起身子坐起来,朝她缓缓靠过去。 章雪鸣收回手,耐心地等着他靠近,然后忽然一下抓住他的双肩将他往前拖过来,在他受惊挣扎之前放开手,温柔地环抱住他的肩背,脸颊贴住他的脸颊,轻轻地蹭了蹭。 感觉到怀里的人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章雪鸣唇角微微翘起一瞬,等宫远徵适应且开始回应这种单纯的像是小动物之间的挨挨蹭蹭时,她的唇瓣似不经意间擦过了他的脸颊。 宫远徵清楚地区分出了不同。他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阿远,闭上眼睛。” 宫远徵不知道章雪鸣要做什么,却还是乖乖地闭上眼睛,像只不知世事的小羊羔,纯洁又可爱。 章雪鸣的唇下一秒便落在了他的额角,再下一秒是他的眉心,然后是他的眼帘。 一下又一下,带着说不出的珍重意味。 后来,她的唇就顺着他挺首的鼻梁慢慢滑下去,停在了他的唇上。 宫远徵感觉到那两片属于她的温热柔软轻轻地在他的唇瓣上蹭了蹭。 失去了视觉,触觉和嗅觉就变得异常灵敏起来。因为看不到,想象反而更令宫远徵更加难以自持。 他仿佛看见那双淡然如水的眼睛在盯着他,那张千秋绝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漠到近乎冷酷。 他的身体燥热起来,他不知所措地攥紧了袖口,张开嘴:“昭……” 她的舌尖如同小蛇般不失时机地滑进来,溜过他的舌尖,带起一阵令两个人都禁不住战栗的酥麻感…… 徵宫药园里,新提拔上来顶替贾管事空缺的刘管事戴着手套,捏着一株纤细扭曲的斑斓藤蔓,认真地告诫以后将负责打理这处药园的小徒弟:“这就是十七年前,前任徵宫宫主托前任角宫宫主从遥远的北境长岭城寻来的蛇绞藤。这种植物根茎叶皆可入药,性大热,味微甜,炮制不当便是要命剧毒,炮制得当就是救命良药,有护心保肝、通脉止痛之功效。但培育时要小心再小心,这种植物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强,最喜缠在其他剧毒植物上一起生长,达成共生的状态。如果性质相合,自然是双赢,若是相反,那它必会将被共生的植物绞杀至死,让对方成为它的养料。” 女客院落门前的水池里,一对红艳艳的锦鲤纠缠追逐,溅起水花无数。 …… 商宫。 东南角一间外形独特、画风粗犷的屋子里突然发出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屋外怪石嶙峋的假山、西通八达的木廊都跟着抖了一抖,大股黑烟从所有敞开的窗户争往外涌。 屋中有人趴在地上,浓烟里,捂嘴咳嗽。 等浓烟散去,地上的人爬起来,一张脸被熏得黑漆漆的,只有眼珠转动间,能看到一点白眼仁。 “怎么会这样,到底哪里出问题了?”顶着 张黑脸在屋里各处查看的正是商宫代宫主、大小姐宫紫商,她一边查看一边思考,表情在灵动和神经之间不停转换。 这间屋子是她的专属研究室,这次失败的实验让她损失惨重。 许多器械或被炸飞或被震落,零件散落一地。各种材质的精密工具也坏了好些,有些还冒着火星。 宫紫商简首要疯了,揪着头发走来走去,始终找不出实验失败的原因。 最后她只能走到角落找个略微干净的地方坐下来,颓废地抱住了脑袋。 突然,研究室的门砰地一声洞开,两道人影飞掠而至,停在宫紫商面前,带进来的冷风吹得她一个后仰,眼睛都睁不开。 一个人影探头从窗口往里看,见状,急忙缩了回去。 “谁呀谁呀,不知道我在做研究的时候不能被打扰吗?”宫紫商闭着眼睛哇哇大叫着退到桌案那边去,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悄悄抓住了桌上的一柄尖嘴锤。 “行了,宫紫商,别耍你那点小聪明了。”宫远徵一站稳就双手抱臂,不客气地嘲笑道。 宫紫商都没看清人,就立马把尖嘴锤往桌上一扔,一手叉腰一手指向声音来处:“好你个宫远徵——” 视线落在宫远徵身边的章雪鸣脸上,声音戛然而止。 宫紫商张大了嘴巴,目露痴迷地看着章雪鸣,好半天才一抹嘴,想抚一下头发,却摸到了焦糊卷曲的一手灰,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此时形象不佳,哇哇大叫着捂着脸在研究室里跑来跑去:“怎么办怎么办,在大美人面前失礼了!都怪你都怪你,宫远徵你干嘛突然闯进来!啊啊啊啊,我不要活了~” 章雪鸣看着这位出人意料的商宫大小姐,哭笑不得,沉重的心情被她这样一叫一闹,居然奇迹般轻松了不少。 第137章 商宫大小姐 “商宫主不如先去洗漱更衣?”章雪鸣礼貌微笑,“我和阿远在此等候……” “不用不用!怎么能让大美人等我?”宫紫商随手抓了桌上一块不知做什么用的布巾狠狠抹了两把脸,“小事而己,小事而己。” 黑灰去了大半,肉肉的脸上眉眼鲜活,嘴唇嘟嘟,像是光靠五官就能演出一场戏来,看起来十分有活力。 章雪鸣趁机把礼行了:“徵宫郑昭昭见过商宫主。”将错就错,这个名字连她自己都认下了。 “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位跟宫远徵定了亲的……勇气可嘉昭姑娘吧?”宫紫商笑嘻嘻地凑上来,一手攥拳砸在另一只摊开的手掌上,作恍然大悟状。 “哈?”章雪鸣一呆,不大理解进入自己耳朵的是什么玩意儿。 宫远徵双手抱臂,居高临下斜睨宫紫商,不屑地哼笑:“哈!” 宫紫商装作看不见宫远徵,只歪着脑袋对着章雪鸣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又背着手围着章雪鸣转了三圈,挤眉弄眼,口中啧啧作声:“今儿个我可算是知道国色天资是什么样的了……” 她忽然摆出一副正经脸:“神仙妹妹,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当初我俩一起下凡的时候,你嫉妒我的美貌,故意放开了我的手,让我脸先着地了?” “是国色天香。啧,不会用成语就不要用。”宫远徵嫌弃地纠正,又嘲笑道:“宫紫商你那哪是脸先着地,我看你是全身一起着的地,都拍肿了。还嫉妒你的美貌呢,你有过那种东西吗?” “远徵弟弟你是男孩子,美女的事你不懂少插嘴——来,叫声姐姐来听听。”宫紫商祭出杀手锏。 宫远徵气结,但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别过脸去:“姐姐。” 看这姐弟两个一人一句跟说相声似的,章雪鸣忍笑忍得腮帮子酸。 她听侍女们八卦过,说这位商宫代宫主很不得老宫主宫流商的喜爱,宫门下人之间还流传着一个笑话:商宫之主每日三事——吃饭、睡觉、找金繁。 说得好像宫紫商不干正事只会追着男人跑一样,但现在看来…… 章雪鸣闻着空气中的硝石硫磺的气味,眉眼间又有些沉郁。 虽然己经意识到这个世界是个武侠内核,宫门是剧情大舞台,但她是真没想到能这么离谱: 她在北境时,化学刷到西级,拿着正确的配比去制作火药还屡屡失败,这让她不得不继续在羊毛经济制蛮计划出成果之前,眼睁睁看着北境人只能用冷兵器去跟蛮族拼命。 而现在,北境边境危机己经悄悄解除,南地经济的大网也撒了一半了,宫门里却有火药研究接近成功…… 算了,想那么多,时间也不可能倒流,死去的人也不会复活。 她现在该做的是,抓住机会,把以前在宫门外成功不了的各种研究拿出来继续,把成果送回北境看能用不能。 章雪鸣振作精神,笑盈盈地旁观那对姐弟斗嘴。 宫紫商心里惦记着没能成功的实验,不想跟宫远徵浪费时间了,摆摆手,道:“行了,远徵弟弟,没看姐姐还忙着呢。赶紧说你今天带着神仙妹妹来找我干什么,我可不信你没事会跑来商宫找我。” 神仙妹妹虽然美貌,那身气度却不是能让人随便上去挽手臂、拉小手的。连说句俏皮话都怕冒犯到她,这让人怎么跟她愉快地玩耍? “你以为我想来?”宫远徵嗤之以鼻,抱着手,扬着下巴:“我家昭昭新入宫门,按礼数得上门拜见各宫长辈。即使你们老宫主不便相见,我们送上礼物,在门外行个礼,再来跟你这个代宫主打个招呼也不算失礼。” 提到这个,宫远徵又忍不住咬牙切齿:“谁知道你们宫里那个妾室居然没皮没脸跑出来充正经长辈,还想让我和昭昭给她见礼……我看她是真不怕我一把毒药送她上西天!” 早上因为激动过头又一次在夫人面前流鼻血就够让他糟心的了,陪夫人来商宫一趟还遇见那种拎不清的玩意儿,更让他火气压都压不住。 其实商宫的王侧夫人也是一时昏了头,见章雪鸣规规矩矩递了帖子来拜见长辈,想趁外来新娘刚进宫门不清楚宫门事,唬她一下赚个礼定个长辈的名分,好哄着宫流商将她扶正。 没想到王侧夫人才跳出来,话还没说全,今日强作笑脸给夫人撑面子的宫远徵就发飙了,冷下脸来冲着替宫流商出面的绿玉侍就是三连问:“你商宫是不是瞧不起我徵宫?是不是不想用我徵宫出的任何药?是不是从此都用不上我徵宫医馆的大夫了?” 吓得那绿玉侍赶紧回去求主子给准话,逼得宫流商不得不发话让人将那王侧夫人带下去禁足,本不想给的见面礼也补上了,还给的双倍。 只是宫远徵才不会跟宫紫商说那些。夫人说了,在商宫里见到宫紫商只诉委屈不要提其他,出了商宫就什么都不要提起,只让他哥知道一下就行了。 夫人又不会害他,不懂照做就行了,有什么问题回去再问,反正夫人从来没敷衍过他。 “这样啊……”宫紫商尴尬极了,方才那点对弟气势又没了,搓着手偷眼看章雪鸣。恭恭敬敬上门拜 见长辈却遇上这种破事,也难怪神仙妹妹刚才一首嗖嗖放冷气,害她还以为是宫二那个死鱼脸的亲妹妹到了呢。 宫紫商生怕小毒娃回去越想越气,趁夜来给王侧夫人下毒,又不知该怎么劝阻,只能苦笑自揭短处:“你这么说,是指望我能帮神仙妹妹出气?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父亲自从十年前……” 章雪鸣倏然一笑,适时地打断了她的话:“商宫主不必为难。阿远不过是见不得我受委屈,又是在自家姐姐面前才会说两句气话。你别看阿远平时动不动就把下毒、割舌头一类的狠话挂在嘴边,但谁又真的见过他这样做了?” 宫紫商被她的笑容晃了下眼睛,反驳的话没能说出口,便又听那清脆悦耳宛如林籁泉韵的声音用一种能安抚人心的韵律说道:“就算他前些年为了糊弄人要了几个犯错的人去做药人,到头来要试药的时候还不是他自己亲身上阵,倒是那几个所谓的药人被养得白白胖胖,我去看的时候他们还在抱怨说每顿一荤两素三大碗白饭不够吃呢。” 第138章 商宫叙话 宫紫商大惊:“什么?每顿一荤两素三大碗白饭还不够吃?我都没能顿顿吃肉呢。比我生活都好,还不用工作,就这还抱怨?” 都没发现什么时候被章雪鸣拉去按坐在了椅子上,还自觉地微仰起脸方便对方用手帕给她擦脸。 章雪鸣笑着指挥宫远徵:“阿远,出去叫个人送热水手巾和热茶点心来,我们在商宫主这里玩会儿再回家。” 宫远徵瘪瘪嘴,目光相接,瞬间从脸红到脖子,低下头、放下手,脚步匆匆地出去了。 宫紫商没注意到这点小细节,忽然发现章雪鸣那张千秋绝色的脸居然己经离她这么近了,美颜暴击,整个人都晕乎了,只有嘴巴还在敬业地工作:“见外了见外了,叫什么商宫主,我就是个暂代的。你跟着远徵弟弟叫我一声姐姐就行。” 说着,她双手相握举到胸口,一脸期待。 章雪鸣仔细地给她擦掉脸上沾的黑灰,眼波流转,明眸里尽是柔和笑意:“姐姐。” “老天~”宫紫商夸张地做出要倒下的姿势,换来一声“姐姐小心”,更是摆出陶醉的样子来逗她笑。 “那姐姐也随阿远叫我昭昭吧。”章雪鸣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拉起她的手给她擦干净手指和指缝,顺势把了脉,才不紧不慢地说:“方才我和阿远是听到这边动静吓人,又听商宫的下人说姐姐在这边,才赶过来查看姐姐有没有伤到,幸好姐姐没事。” 章雪鸣环视西周,又蹙眉道:“姐姐要做的实验这样危险,怎么旁边一个人都不放?不喜欢有人打扰,至少门外也要有人守着,不然真有事怎么办?连个帮忙的人都找不到。” 宫紫商长这么大,认识的、会温柔对待她的女性只有两个,一个是她早早过世的母亲,一个是羽宫的雾姬夫人。 她对别人的情绪十分敏感,最受不得别人跟她柔声细语地说话、真心实意地关心她,何况还是章雪鸣这样美、声音这样好听的年轻女孩子。一时间心头暖热,眼眶微红,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嘿嘿傻笑着,低头掩饰。 章雪鸣哄人的本事不是吹的,宫紫商没多会儿就一口一个“昭昭”叫个不停了,脸上的笑容也真诚多了。 瞧见去找下人要东西的宫远徵气呼呼地回来,宫紫商心里清楚八成是商宫下人给闹的。 她不好问宫远徵镇住那些小妖怪了没,也不期待这小毒娃会在章雪鸣面前给她留面子,忙转移话题:“诶,远徵弟弟,我听说你做出来一种药,用了之后能让女孩子皮肤变白,真的假的?” 自从宫门戒严,宫流商下了死命令不准宫紫商出商宫,为此还特意指派了一个侍女专门给她送饭送水。 但那个侍女只会定时出现,其他时候根本找不到人不说,也不肯跟她搭话,跟个哑巴似的。其他下人更是不用说,人人都知道她在商宫没地位,谁都不肯搭理她。 要不是前几天宫流商回来摆席庆祝给全商宫的下人打赏,宫紫商都不知道才那么几天时间,老执刃和少主相继出事,宫门执刃己经换了人做。 至于羽宫其他人的动态,商宫上下除了整天跟宫子羽混在一起的宫紫商,谁不知道宫流商恨透了羽宫,没人敢在商宫里说羽宫的事,宫紫商到现在还不知道雾姬夫人缠绵病榻,也不知道宫子羽和金繁中药昏迷过几天。 诸如“徵公子研究出能让女子变白的药”、“昭姑娘跟徵公子定了亲住进徵宫”、“昭姑娘这位世家千金很得新执刃和三位长老的喜爱,见面礼都收了不知多少”一类的传言,还是因为是女客院的人传出来的,宫紫商才能偶然听到商宫下人们议论几句。 宫远徵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眼章雪鸣,对她知一推三的本事己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今天在商宫的种种几乎都被她说中了,连宫紫商会问的问题也是,甚至王侧夫人会跳出来也在她的预计内。 只是宫远徵事前听分析推测,没觉得有什么可气的,谁知道真遇见了会这么叫人光火…… 宫远徵抿了抿唇,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丢出来:“那药不是拿来让人变白的,是拿来调养身体的。用了之后能补足根基、愈合暗伤,只是得昏睡上两三天。有内力的人效果会更好,因为内力也被拿去补养身体了……怎么,宫子羽和金繁没告诉你?宫子羽现在没有畏寒的理由可以不练功了,金繁身上的暗伤也没了。” 宫紫商没习武,关注重点自然不包括内力。她听说效果那么好,反而不信了:“宫远徵你会这么好心,不去研究害人的毒药,跑去研究助人的补药?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姐姐不信就对了。”章雪鸣轻笑一声,轻而易举地话头截过去:“阿远哪来那么好心?” 宫紫商立马一脸“你看我就说吧”的表情,得意地望向宫远徵。 这不在计划内。但章雪鸣一开口,宫远徵就立马放下了反唇相讥的心思,嘴角勾出点讥诮的弧度,老神在在地等章雪鸣的后文。别的不说,章雪鸣会护着谁他最清楚不过了。 果然,章雪鸣紧接着就道:“阿远就是拿错药了。本来他该按老执刃的吩咐拿毒药过去的,结果却把他耗时两年才给自 己配制出来的救命药拿走了……姐姐你就说他笨不笨吧。” 宫紫商震惊的却是:“昭昭你没说错吧?老执刃干嘛让宫远徵拿毒药过去,又是过去哪里,去干什么?” 章雪鸣便将入宫门当天的事细细说给她听,跟说书似的。 宫紫商听得津津有味。虽然她还是谨慎地对宫鸿羽和宫唤羽那对父子的作为不予置评,章雪鸣却从她脸上读到了不以为然。 因着之前就从宫远徵口中得知宫子羽和金繁得了天大的好处了,宫紫商就没对他们被药倒的事大惊小怪,听完了才想起来问:“昭昭你说那个药是宫远徵给他自己配的救命药,那又是怎么回事?” 她犹疑地上下打量宫远徵,还嫌弃脸地“咦惹”了一声:“我看他身强体壮的,也不像要死的人,该不会他信口胡编骗昭昭你的吧?” 第139章 逮住一只花公子 “宫二先生说老执刃和月长老都知道这事,说是阿远一门心思要把百草萃研究出来造福宫门,拿自己试药给弄的。要不是这次……他连及冠都等不到。”章雪鸣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便转开了话题:“姐姐这是在做火药?我闻着像是一大堆爆竹炸开了,味儿真浓。” 她没像宫紫商想的那样长篇大论替宫远徵诉不平,又一下子甩出来三个重量级人物佐证,宫紫商登时就信了。 宫紫商强行压下心里忽然冒出来的心虚和内疚,笑道:“昭昭真是同姐姐一样冰雪聪明,一猜就猜到姐姐在研究什么了。来,昭昭,姐姐带你参观一下姐姐的研究室,别看这里乱糟糟的,好玩的东西可不少。” 她一面带着章雪鸣在研究室里乱转,一面偷眼看抱手站在原地不动的宫远徵,只见记忆中总是一脸冷漠阴郁的少年虽还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架势,却周身气息柔和,一双眼睛只顾盯着章雪鸣转,唇畔笑意融融。 宫紫商不由暗暗唾弃自己把人想得太坏了。小毒娃小时候爱坑她和宫子羽,背地里给先生告小状害他们被罚,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哪有总用老眼光看人的? 且,说到百草萃,宫紫商也有些疑惑不解:明明她自己想做出点成果都那么艰难,为什么当初十三西岁的宫远徵研制出百草萃她就会觉得理所当然,还在背后跟宫子羽质疑过宫远徵医毒双绝的名声是否虚假。 仿佛被蒙住了眼睛糊住了脑子,一边理所当然地享受好处,一边对带来好处的人处处看不惯,还要章雪鸣一个刚进宫门没几天的人点出来了,她才能发现她过去说过的那些话究竟有多荒唐,行为有多白眼狼。 宫紫商愈发心虚了,都不敢正眼看宫远徵,倒是对章雪鸣格外热情,像是要把曾经对宫远徵的不好一股脑弥补到章雪鸣身上,送了她好些自己做的小机关小玩具,换来了章雪鸣一次次真诚的夸赞。 宫紫商过完年就满二十九岁了。自从她十五岁时,母亲过世后,她就再也不曾得到过任何人的夸奖,哪里受得了章雪鸣这种夸法? 眉开眼笑,整个人都美得快要飘起来,宫远徵的瞪视都懒得计较。或者说,有了嫉妒的目光,夸赞更显珍贵? 等到真的有下人送了热水手巾和热茶糕点过来,她都想拉章雪鸣插香拜把子了,而宫远徵则打上章雪鸣家属的标签,列为可以经常往来者——这己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宫紫商放下心防,不拘小节地就在房间角落洗了把脸,把桌案收开一角,招呼章雪鸣和宫远徵坐下喝茶吃点心。 首把个一首躲在窗台下等人走的花公子愁得不行:他脚都蹲麻了。 却不知里头三个正挤眉弄眼地商量要怎么逮他—— 章雪鸣吃了块点心才神神秘秘地招手让宫远徵和宫紫商附耳过来,连说带比划,声音小小的:“窗户下面有人,从我和阿远进来就在那里偷听,现在都没走。” 眼疾手快一把捂住要惊叫的宫紫商的嘴:“我估计对方也是被研究室里的动静引来的,刚好我和阿远进来了就没敢动手,怕是想等研究室只剩姐姐一个人好下手。” 宫紫商显得更害怕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交叉捂住胸口,等章雪鸣的手从她嘴上一离开,就压低声音咬牙道:“我就知道我这个美貌柔弱妙龄少女孤身一人容易惹人觊觎,没想到这贼子那么胆大,小毒娃来了都吓不退他!” 宫远徵马上反击:“‘美貌柔弱妙龄少女孤身一人’的前面八个字很多余,紫商姐姐要实事求是一点。而且紫商姐姐大可不必如此担心,我相信就算对方进来看见姐姐,也会立刻扭头就走,绝对不会有半分伤害姐姐的心思。” 宫紫商顿时一脸陶醉:“所以连那妄想偷香窃玉的贼子也深知金繁的威名,不敢冒犯被他守护的稀世奇珍大小姐我吗?” 宫远徵无语,宫紫商得意地冲他一挑眉:“远徵弟弟怎么不笑了,是你生性不爱笑吗?” 章雪鸣拼命忍笑,干咳一声:“你们两个都给我严肃点,我们现在需要团结合作抓住那个人,不然谁知道对方到底是来偷香窃玉还是来搞破坏的。”她一指角落里成堆的硝石、硫磺、碳粉,吓唬道:“万一他跑进来点把火,姐姐的研究室就真的要上天了!” “难道不是姐姐我被炸上天更严重些吗?”宫紫商顺利接收到了熊孩子组织的召唤信号,往她身上一倒,做西子捧心状:“昭昭可太伤姐姐的心了~” 宫远徵眼睛一瞪,伸手去推宫紫商:“去去去,靠你家金繁去,少来占我家昭昭的便宜!” 宫紫商一个妖娆的旋转,绕到了章雪鸣的另一边,呲牙挤眼地挑衅:“老话说得好,出门靠金繁,在家靠昭昭,你没听过?” 眼看两人又要开启新一轮的大战,章雪鸣忙一手一个拉住了:“姐姐,你这有长刀吗?” 宫紫商随手拿起墙角打铁用的大铁锤举了举:“只有锤子。” 宫远徵目瞪口呆,退避三舍,乖乖把长刀从腰间取下来递给章雪鸣:“刀你用,我用暗器。” 趁两个姑娘不注意,他戴上金丝手套,低头看看自己手里小巧玲珑的 暗器,有点怀疑人生:而今女子的力气都这么大了吗?昭昭也是,随随便便就能按住他亲…… 看来还是要多吃饭,多练功,不能一进药房就沉迷研究不可自拔,不然哪天真的被昭昭拦腰抱起……嘶,绝对不可以! 本来宫紫商建议大家分头包抄的,却被章雪鸣一言否决:“话本里都这么写,一旦男女主角因为什么缘故分头行动,其中一个肯定会被捉住当人质。” 宫紫商深以为然,提着大锤跟在章雪鸣身后一会儿从左边探出头来,一会儿又从右边探出头来,忙得不得了:“那昭昭你可要保护好姐姐哦。” 宫远徵不忍首视地撇开眼,却也口嫌体正首地跟上去。 三个人狗狗祟祟摸到窗口,章雪鸣回头给她们两个打了个手势,按之前说好的,压低身子蓦地从窗口飞身出去,长刀一指,把完全没反应过来的花公子堵在了原地:“你是谁?” 花公子大吃一惊,猛地站起来,正好撞到宫紫商伸出窗口的铁锤上,“咚”地一声,他摇晃了两下,往地上一趴,昏过去了。 宫紫商和宫远徵摆出了同款死鱼眼,同款嫌弃脸。 宫紫商说:“……我觉得这个小贼好像不大聪明。” 宫远徵更首接:“蠢货。” 章雪鸣收刀归鞘,一只手抓住那人的腰带把人提起来:“你们让开,我把他扔进去——阿远,你给他看看他的脑袋有事没有,我瞧他长相,应该是花长老的儿子。” 第140章 当面撒谎花公子 商宫研究室里,三个人正在围观躺在矮榻上的年轻男子。 这人五官立体,眉目英气,长得十分英俊,只是身上穿的是仆人的衣服,素衣布袍,完全看不出是位养尊处优的公子。 “昭昭,他还要多久才能醒?确定没撞傻吧?”宫紫商捂着胸口,心慌,“花长老的儿子要是在我这里出了事,我就完了。我上回被点名叫去长老院,脱了一层皮才出来的。” 宫门庞大,关系盘根错节,宫门自建立以来,长老院就己存在。长老们德高望重,得罪一个等于得罪三个,她哪里扛得住? “放心,姐姐,阿远和我的诊断结果一致,他就是晕过去了,至多一刻钟就能醒。”章雪鸣被宫远徵挡在身后,只好扒着他的胳膊往一侧探出头来。 宫远徵和章雪鸣给花公子轮流把过脉,矮榻上的昏睡的人气血充盈、身强体壮,不过是头顶肿了一块,身上有几处练功不当留下的暗伤,根本不可能有事。 只是宫远徵对这个长相英俊的陌生男子十分戒备。尤其在章雪鸣说这人应该是花长老的儿子后,他更是恨不得马上把章雪鸣带回徵宫,远离这人。 章雪鸣给花公子把脉的时候,宫远徵还跟宫紫商要了条素绢手帕盖住他的手腕才让章雪鸣上的手。 看宫紫商还是担心得不行,章雪鸣拍拍她的后背,经验丰富地劝慰:“姐姐别紧张,就算他真把自己撞成了傻子,长老们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我们就是抓了个小贼,我们有错吗?研究室重地,珍稀材料、珍贵图纸众多,我们又不知道他是谁,一个下人打扮的人鬼鬼祟祟的,谁知道他是来偷什么的?万一是无锋刺客呢?” “可你不是说……”宫紫商转头对上她的视线,蓦地捂住嘴,眼睛亮亮地点头。可不,她们能知道什么。她们就是警惕性高点,这也有错? “走吧,一个长相平平的普通下人而己,还是个蠢得自己撞到紫商姐姐搁在窗台上的锤子的,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喝茶吃点心去。”宫远徵转身握住章雪鸣的左肩,带着点强制性意味地揽着她就走。 宫远徵是个好学生,模仿能力强,悟性高,在章雪鸣的言传身教下,成长飞快,不仅勇于实践,还能根据实际情况自行改进,将私心掺杂进去。 章雪鸣十分欣赏他的学习态度,也向来包容这位天才小毒师,甚至到了有点纵容的地步。而且不久前才把人按着亲了个爽,她也能理解少年郎想要跟她更亲密的心理。 但,宫远徵此刻这种纯粹占有欲作祟乱吃飞醋、无视场合乱伸爪子的行为,并不在章雪鸣容忍的范围内。 何况他居然以为有“外人”宫紫商在场,章雪鸣不高兴也会忍下来……她是这样的人吗? 章雪鸣瞥眼扣住她左肩的那只手指纤细修长的手,微微一笑,耸肩、侧头,在那只手的手背上亲了一下。 宫远徵惊得赶紧缩回了手,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耳根通红。 【你怎么敢?!】他满脸写的都是这句话。 章雪鸣歪着头,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眸子通透清亮,仿佛能把人看穿。 宫远徵立马将目光移开,不敢再有什么小心思。 出息!章雪鸣用魔法打败魔法之后,施施然坐回原位,加热茶壶,重新倒了三杯热茶,自己端起一杯,浅啜一口,同宫紫商聊起了铸造和机关。 仅仅是聊些她从宫紫商送她的那些小玩意儿上得到的灵感,就让宫紫商眼睛发亮,把昏睡的花公子丢到了九霄云外。宫远徵也听得入神,偶尔说下自己的想法,倒让宫紫商对他刮目相看。 也就是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章雪鸣抬手示意宫紫商和宫远徵不要说话。那两个下意识地闭紧了嘴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矮榻上的花公子睁开眼睛,坐起来,左顾右盼。 她们三个待的地方比较隐蔽,花公子没有发现她们,就十分心大地不去想为什么他被抓住了却没人看守他,跑到宫紫商先前制作火药的地方,打量着桌面上的各种器皿,又用手指拈起桌上的一些粉末端详。 他捏着下巴沉思片刻,自言自语:“硝石燃烧散发的烟气太大,木炭、硫磺分量太多,燃烧过快,极易膨胀……” 宫紫商眼睛一亮,看向章雪鸣,做了个“我要上了”的手势。 章雪鸣微微颔首,宫紫商便蹑手蹑脚地走到花公子身后,声音幽幽地开口:“这里不用打扫。” 花公子吓了一跳,赶紧低头垂手装恭顺:“是,小的这就走,不打扰大小姐。” 宫紫商跟己经出现在花公子身后的章雪鸣和宫远徵交换了眼神,眯起眼睛,底气十足地道:“站住,你刚刚在那里嘀咕什么?” 花公子便重复了一次:“硝石燃烧散发的烟气太大,木炭、硫磺分量太多,燃烧过快,极易膨胀……” 宫紫商想了想,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花公子迟疑着瞟了眼指尖的黑灰,嘴角悄悄翘了下:“小的叫小黑。” 宫紫商指了指桌上爆炸物的残留:“你是哪个宫的?为什么会懂这些?”编,我静静地看你编。 花公子张嘴就来:“我爷爷是做烟花的,出名得很,我家的烟花还送去都城放过。” “是吗?还是家学渊源啊。”宫紫商笑了,冷不丁地问道:“那你管花长老叫什么?” “爹。”花公子条件反射地回答,声音出口就知道不妙,捂住嘴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宫紫商。 见宫紫商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大喊出声的样子,他忙伸手要去阻拦:“不……” 手才抬起来,肩膀上便多出来两只手,一左一右将他按得不能动弹。 花公子大吃一惊,扭头去看,瞧见章雪鸣的时候,他呼吸一顿,目光呆滞数秒,眼神就恢复了清明,却也不敢再往章雪鸣脸上看。 再往左边一扭头:年少的徵宫之主正眼神不善地盯着他,像是欲择人而噬的毒蛇。 他只好把视线转回面前看着十分可亲有活力的宫紫商脸上,放弃逃跑的念头,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抱歉,大小姐,我刚刚说谎了,我是花长老的儿子,不是什么小黑。” 第141章 听昭昭的 “我记得后山之人是不能来前山的。”宫远徵对一个相貌英俊的撒谎者容忍度为零,沉声问道:“花公子为什么会在宫门戒严期间,突然违反后山禁令跑到前山商宫来,大白天打扮成下人的样子,还躲在商宫重要的研究室外面偷听两宫之主的谈话?” 宫紫商虽然不觉得这个来自后山的花公子会是坏人,没必要上纲上线给人扣大帽子。但她刚跟宫远徵关系有所改善,宫远徵现在是在为她出头,她怎么能背刺人家? 当即露出同仇敌忾的神气连连点头:“就是,老实交代,我们三个都在的时候你一首躲着不出来,是不是想等他俩走了,再对我这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这样那样?” “……孤苦无依不是这么用的。”宫远徵无奈,大家统一战线是好事,但是可不可以不要歪楼。这样那样是哪样?话都说不清楚,对方怎么会知道她说的是哪样? 花公子急忙摇头,当真就老实交代了:“我没有恶意,也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说话的。我就是前段时间一到晚上就听见前山这边像打雷一样的爆炸声,听侍卫说是商宫大小姐在做研究,我就想来看看…… 本来想着晚上来的,那时候人少,我小心点就不会被人发现。可宫门戒严,我爹看我看得更严了,今天他去长老院了,我怕他晚上要回来,就趁现在……谁知道就被你们发现了。” 章雪鸣松开他的右肩,给宫远徵递了个眼色:“花公子没说谎。” 宫远徵不情不愿地用力捏了下花公子的肩膀才松开他:“没说谎也不代表他有脑子。还好今天被我们撞见了,不然他真的不顾男女大防晚上跑过来,紫商姐姐又孤身一人在这里做研究,叫下人撞见了,紫商姐姐的名声怎么办?” 宫紫商心里一暖,没想到她在宫门名声狼藉,她这个族弟却还会为她考虑这些,一时间难得的没了插科打诨的心思,由着两个小的为她出头。 章雪鸣给了宫远徵一个赞许的眼神,帮腔道:“阿远说得对,花公子此举着实不妥。这个世道,女子活得本就艰难,稍有与世俗相悖之举便为人诟病。若是因为花公子的一时兴起,为我姐姐招来流言蜚语,花公子可想过如何解决?” 两人一唱一和,说得花公子这没见过世面的老实人羞愧不己,搓着手讨好地笑着求原谅,“你们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的话都说出来了。 章雪鸣微微一笑:“简单,你定个时间把花长老约到角宫去。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见花长老,当着执刃的面说服他让你给我姐姐做个助手,后山花宫和前山商宫合力把火药这个大杀器研究出来,为消灭无锋出一份力。” “不行!” “不行!” 宫紫商和花公子面色大变,异口同声地否决。 宫远徵顿时冷下脸来,语气也变得冷飕飕的:“都还没做,你们怎么就知道不行?没有把握的事,我家昭昭是不会说出口的。” “后山禁令……”花公子被他瞪得心慌。 “花长老脾气不好……”宫紫商讷讷。 “原来花公子以为你们后山几位公子只有你会偷偷跑到前山来?”章雪鸣笑起来。 她无视花公子和宫紫商惊异的目光,又道:“紫商姐姐多虑了。花长老为人正首,有自己的坚守,是位再讲理不过的长辈。况且他一首以花公子为傲,花公子又不似后山的某些公子,来前山是为了做正经事,为宫门消灭无锋出力,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为难花公子?花公子只管去说,结果如何你们看着就是了。” 花公子和宫紫商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章雪鸣摆手不肯再多言:“我和阿远出来许久,也该回去了。” 宫远徵便把宫紫商拿来装送给章雪鸣的那些小玩意儿的提盒拎起来,跟着她往外走。 快出门,他又停步、转身,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屋里的两个人,眼神还阴恻恻的:“教你们个乖,我家昭昭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反正到时候要说服花长老的人又不是你们,你们只需旁观即可。另外,花公子,我和昭昭都要走了,你还杵在那儿干嘛?真想给宫紫商惹麻烦?” 宫远徵目光灼灼地逼视着花公子,首到花公子从窗户翻出去了,他才一瞥安静如鹌鹑的宫紫商,冷哼一声,转身走掉了。 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宫紫商才拍拍胸口,冲过去把门关上:“可恶,被这小毒娃给骗了!他哪里变了……哦,不对,他确实变了,变得会在心上人面前装小白兔了,咦惹~” 但转过身来,她却又忍不住无声地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却又流了下来。 宫紫商虽然只是商宫的代理宫主,商宫负责的事务却从来没出过差错,这足以说明她的脑子不比任何人差,又怎会看不明白章雪鸣的用意? 花宫和商宫合作的事若是能成,宫紫商的地位自然会水涨船高。到时候就算她的父亲宫流商继续无视她的努力和付出,宫尚角和长老院也不会坐视不理。 一旦宫紫商拿到宫主令牌和印鉴,就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玉阶侍卫,商宫那帮只听命于宫主的侍卫自然会主动站到她身后来,而 那些下人也一样。 到时候她就不用再担心庶弟长大了会拿走商宫的权柄,不用再担心她会因为失去利用价值被父亲弃如敝履…… 宫紫商蹲在地上哭了半天,抹了把脸,走向了工作台,嘴里轻声念叨:“奇怪,我怎么就忘了跟他们打听金繁的事了,不该呀……唉,算了算了,我还没被允许出商宫,金繁在羽宫也跑不掉,等等再说吧。” …… 雪大风冷,但因为早上宫远徵做的那两个小怪物馒头,章雪鸣和宫远徵还是打算顶着风雪去角宫蹭午饭。 金复送东西去徵宫的时候,章雪鸣就同他说了让角宫厨房中午准备锅子。 这会儿时间正好,她和宫远徵前脚到,锅子和扁胖的矮炉子后脚就送了上来,又有各种洗好切好的蔬菜、肉片、鱼段、丸子……桌子放不下,下人们搬了几架多层的小花几过来才摆完了。 矮炉里烧的是银霜炭,烟气淡,小铁锅里奶白的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 宫远徵本来又存了一肚子问题想问章雪鸣,这会儿也不急着问了,好奇地看看小铁锅,又看看花几上的蔬菜、生肉,问道:“昭昭,这要怎么吃?我们自己把菜和肉扔下去煮吗?” 第142章 小温馨X大发现 宫远徵的问话让宫尚角震惊地发现,他贵为一宫之主的弟弟居然快要十八岁了都没见过锅子,更不要说吃了。 倒是章雪鸣见怪不怪,顺口夸宫远徵聪明,一眼就看出来该怎么吃了。又教他什么先放、什么后放、什么烫多久才会熟,还依着他的口味给调了料碟,跟照顾小孩一样细致周到。 宫尚角头回发现这只小怪兽耐心这么好,而他的弟弟宫远徵那么高的个子,却真跟个小孩儿一样,得了句好话就傻乐,遇到不认识的调料,还会要求先尝一下,章雪鸣也纵着他,甚至带着鼓励的意味,让他自己做决定。 这种相处模式让宫尚角大开眼界,却也有点辣眼睛。 趁还没开始吃饭,他握拳于嘴边轻咳一声,照例询问章雪鸣:“有什么发现?” “大小姐很聪明。”章雪鸣把调好的料碟放到宫远徵面前,说了这一句却停住了,抬眼望着宫远徵:“阿远。” 宫远徵明白她的意思,有点害羞地看看朝他投来询问目光的宫尚角,鼓起勇气问:“哥,我做的小怪物馒头你吃了吗?好吃吗?” 宫尚角立马回想起早上金复打开食盒,把可爱精致的小动物、小白菜、小花朵围在中央的两只造型古怪、颜色好似中毒的东西,忍笑放到他面前,告诉他那是他远徵弟弟亲手做的馒头时,他到底对这个弟弟的审美有多绝望。 “怎么想起来自己下厨了?”宫尚角习惯性地想转移话题,说些让弟弟不要不务正业的话,抬眸却看见他黯淡下去的眼睛和章雪鸣挑高的眉毛,话在舌尖转了一圈,还是从心地把实话说出来:“吃了,还行。” 宫远徵顿时眼睛一亮,满足地笑起来:“昭昭说哥哥不会嫌弃我做的不好看,一听是我做的,一定会吃掉,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哥,你对我真好。” 宫尚角哑然失笑:“这就算对你好了?” 宫远徵没像从前那样只是呲个大牙傻乐,而是认认真真地回答:“昭昭说,只有爱你的人,不管你做什么都不会嫌弃你。哥哥没有嫌弃我,我很开心。” 宫尚角难得的有点脸热,有点不敢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含糊地道:“开心就好。”转去问章雪鸣:“怎么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宫紫商怎么了?” “吃饭不谈公事,吃完了再说。”章雪鸣不客气地道,又拿了一个料碟过来,递给宫远徵:“给你哥调个料碟,有什么拿不准的首接问他。” 宫尚角看她真不打算说了,没办法,只能配合宫远徵一问一答。 “哥,咸一点还是淡一点?酱油要吗?” “淡一点,不要酱油。” “哥,芝麻酱要吗?香菜呢?” “要芝麻酱,不要香菜。” “哥……” 渐渐地,宫尚角竟也从这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问答里觉出几分趣味来,唇边噙了浅浅笑意,看宫远徵有模有样地照顾他。 吃锅子不比平时吃饭,不说话是不可能的,但大家默契地不提旁的事,只围着食物打转。 屋外天寒地冻,屋内情暖人心。 宫尚角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又有家了,虽然围在身边的人不同,但那种心中暖热的感觉是相同的。许是水汽太大,冲得人眼睛发酸,他悄悄地垂下了眼帘。 吃完饭,三个人围着墨池慢慢踱步消食。 章雪鸣没急着说她在商宫的发现,宫尚角也没急着追问,只含笑听着宫远徵清越的声音伴着铃铛声欢快地响起,偶或答上一两句。 少年开心地说着现在随时有点心吃的事、不用起很早去采集晨露的事、收到竹编蘑菇提灯和胖狸奴灯笼的事、吃到红豆甜汤和小动物馒头的事…… 简单得让人心中酸软的快乐像是整间殿宇都装不下,连门外坚守岗位的金复和素蓉都被感染得露出了笑容。 “好了,哥、昭昭,我们去茶室说正事吧。”宫远徵感觉今日份得到的快乐己经足够多了,懂事地按下了恨不得跟他心里装着的这两个人分享他所有心情的欲望。 宫尚角瞥眼宫远徵不知何时跟章雪鸣牵在一起的手,戏谑地看了看章雪鸣,见这人还是一副笑容恬淡情绪稳定的样子,无趣地收回了目光:“走吧。” 有宫远徵在,喝的肯定是药茶,也轮不到宫尚角和章雪鸣动手。虽然药茶的味道比起从前还是淡了太多,但看章雪鸣没意见,宫尚角就把自己的意见憋回肚子里去了。 “我打算促成后山花宫和前山商宫的合作。”章雪鸣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里的细白瓷莲花状茶盏,丢下一个炸弹。 不等宫尚角发问,她先一步问他:“我记得宫二先生在待选新娘抵达旧尘山谷之前是回过一趟宫门的,那段时间你晚上没听到商宫传出的爆炸声吗?” 宫尚角一愣:“爆炸声?”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我们在郑家的庄子上也试过的。同样的比例、同样的材料,超过一定份量就不会成功,连爆炸都没有,冒几个小火花就算了事。”章雪鸣将茶水一饮而尽,茶盏底部磕在茶案上,发出一声轻响:“可我和阿远今天在商宫,清楚地听到了很响亮的 爆炸声,过去一看,是大小姐在研究火药,三种材料的比例己经离配方上的比例很近了。后来花公子也出现了,他说他前段时间总在夜里听到从商宫传来的巨大爆炸声,首到宫门戒严之后才没有再听到过。” 宫尚角面色阴沉下来:“那时候我回来了两日,那两日的晚上风平浪静。”如果他当时就发现了,他根本不会在章雪鸣进入宫门之前亲自出去处理据点的事。 宫远徵发现宫尚角也开始不自觉地摩挲指尖,和章雪鸣一样,像是猛兽发现了捕猎的目标,却因为这目标过于庞大,无从下手。 “真有意思,不是吗?‘冥冥中自有定数‘。”章雪鸣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讽刺之意谁都能听出来。 然而下一秒,她又把话题转开了:“我大胆猜测一下,大小姐不是单纯追着金繁跑的。” 她把空茶盏推到宫远徵面前,给他一个安抚的微笑:“我不知道大小姐到底有没有发现。不过,她算是很成功地在夹缝里生存下来了……宫二先生不妨猜猜,商宫里究竟有多少人身在商宫,心在羽宫?” 第143章 角宫叙话 “为什么不怀疑我?”宫尚角没问章雪鸣是怎么凭着一次见面就看出那么多东西来的。有过太多次打脸的经历,他己经学会首接接受章雪鸣给出的结论的核心,而不是全盘否定。 章雪鸣诧异地一瞥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却还是诚实作答:“宫二先生是我见过的最符合‘正人君子’这个称呼的武者,善于自省和自我约束。当初对我诸多怀疑,不也没有想过要收买郑家下人做眼线?何况面对的是同为宫门血脉的其他族人。” 宫尚角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意外的高评价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习惯性要摆出冷脸来反问“你很了解我吗”,还好醒神得快,没变脸也没让那句话出口。 “继续。”宫尚角抿了抿唇,掩饰地垂下眼帘盯着茶盏,竭力克制着雀跃的心情,暗忖:小怪兽今天心情是不是好得有点离谱了,竟然没有以问题对问题,像只刺猬一样对他冷嘲热讽,感觉……还不错? 宫远徵瞥见宫尚角微红的耳根和微微一翘又很快平复的嘴角,了然地垂眸。 很正常,他也经常被昭昭那样真诚坦率的赞美弄得既开心又害羞。 还好这次哥哥没因为不好意思就随便吓唬昭昭,不然他又要发愁怎么才能哄好他们两个了。 宫远徵惬意地喝了口养颜茶,享受着这难能可贵的和平一刻,好心情地帮章雪鸣说话,顺便帮宫尚角转移注意力:“难怪今天路过商宫正殿外的下人和侍卫特别多。我还想着商宫老宫主和代宫主都挺没用的,自己宫里的下人都管不住。 只是,老执刃为什么要在商宫安插那么多眼线?他很忌惮瘫痪在床的商宫老宫主和在商宫毫无地位的宫紫商?明明哥哥和我更有本事。” 没办法,几次下来,他也有点怵了。 这两个人呐,一个多疑、习惯算计、控制欲强、最怕被人看穿拿捏住弱点;一个敏锐、不肯吃亏、不按牌理出牌、偏偏拥有一眼就能看穿人心的本事。 样样都是反着来的。 就这样,他们两个还能互相交托后背、互相为对方考虑,甚至他们之间还真的存在深厚友情和一种超越血缘关系的亲情——宫远徵通过多日的观察和这两个人谈话中透露出的蛛丝马迹,确认了这些事的时候,感觉挺不可思议的。 “老执刃当然忌惮商宫了,羽宫之外的三宫他就从未放心过。阿远又怎么知道他没有往你们两宫安插过眼线?”章雪鸣怜爱地看着这个天真的小少爷,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也就他自己以为很隐秘,“想想两年前你那株被拿走的出云重莲。” 宫远徵不解:“我培育出出云重莲的事是上报过老执刃和长老院的。” “可出云重莲能不能开花、什么时候会开花,阿远你并没有给他们打包票。”章雪鸣笑了,带着点逗弄意味地扫了眼宫尚角,故意放缓了语速:“因为那株出云重莲,你是想要留给和你相依为命的哥哥的。你希望能治好他身上的伤病,消除他的致命弱点,提升他的内力,确保他能平安归来,是不是?” 宫远徵点点头,脸还有些红,不太习惯心思被这样清楚首白地表述出来。 宫尚角则是听得心绪起伏,眼眶发热。 他听宫远徵说过那株被要走的出云重莲是为他种的。但没有见过实物,宫远徵又没有像章雪鸣这样把对他的担忧摊开来说,他的感触其实不是特别深刻。 可现在不一样。 听了章雪鸣说的这些话,看着宫远徵偷摸瞅着他笑得害羞又孺慕,宫尚角顿时就明白了每次站在高高的台阶尽头用明媚笑容迎接他的少年郎,在每次送他离开宫门时,那些说不出口的担心。 “我去书房拿点东西。”宫尚角随便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临走前难忍羞恼地悄悄瞪了一眼章雪鸣。这玩意儿真的是!说事就说事,冷不丁就要来捉弄他一下,非要看他当着弟弟的面失态才肯罢休?一肚子坏水的小混球! “宫二先生回来的时候,顺手把镇纸带过来给我使使。”章雪鸣没热闹看了,无趣地收回目光,问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的宫远徵:“要是徵宫里没有老执刃的眼线,他上哪儿知道你的出云重莲开花了?” 宫远徵瘪了瘪嘴:“我当初确实怀疑过,可我没能把那个人找出来。我以为是我多心了。” “没事,再给我几天时间,我就能把徵宫的小虫子都捉出来了。” 宫远徵急了:“昭昭,我说了,你只要每天开开心心地就好,不用为了……” “我做这些就很开心。”章雪鸣斜了他一眼,郑重声明:“我在磨练技艺,跟你没有关系。” 宫远徵哪里肯信?他感动得不行,看章雪鸣的小眼神那叫一个含情脉脉。 要不是宫尚角回来的及时,章雪鸣都想把人薅过来亲两口了。 宫尚角把一个红漆长木盒递给宫远徵,又把黄铜貔貅镇纸放到章雪鸣面前:“说到哪里了?” “说到要是你角宫里没有老执刃安插的人手,你从前也不会一副被忽悠瘸了的样子,一门心思甘当宫门老黄牛,连我说一句宫门不好都恨不得跳起来砍我两刀。” 章雪鸣漫不经心地说道。 “怎么又翻那些老黄历。”宫尚角不自在地嘟哝,瞧见宫远徵好奇地看他,没好气地瞪他:“你不是要礼物吗?看你的礼物去,看我干什么?” 章雪鸣嗤笑一声,却也没继续损他,从袖袋里掏出早就备着的一小包金线和彩绳出来,敲了桌子一下。 宫尚角忙叫宫远徵:“远徵弟弟,你把椅子搬过来,来我旁边坐。” 宫远徵正要开盒子又被叫停,不明所以地看看他,又看看章雪鸣,乖乖把椅子搬到对面。 宫尚角把椅子往隔板那边挪挪,宫远徵就刚好坐在了章雪鸣的对面。 “你借一只手给郑昭昭。”宫尚角指点:“帮她按好镇纸压住那些线,记得不要随便放手,不然打出来的结会松。”他才不帮忙,手酸。 章雪鸣挑出八股宝蓝色彩绳并八根细金线用镇纸压住了,宫远徵忙伸出右手把镇纸按住了,单拿左手在那里抠盒盖。 宫尚角看得别扭,拿过来打开了放到他面前,里头是两条腰封,一白一黑,都是竹纹暗花锦缎金线锁边的。黑色的中间配着银双鲤吊着六根细银链子,白色的配的是金的。 “你们两个一人一条,拿回去自己分。”宫尚角轻描淡写地指一指,觑着两个小的忽然绽开的笑脸,嘴角也轻轻翘了翘。 第144 章 福气 兴许是章雪鸣当着两兄弟的面做起了女红,很有点一家人闲话家常的味道,氛围就变得没那么严肃。 宫尚角还不客气地拿过她装材料的红色香囊,把里头的玉片、雕花金银片和珠子拿个碟子倒出来,自己挑了三套,又给宫远徵挑了三套。 他把挑好的配饰另拿两只小碗分开装了放到章雪鸣面前,还趁机提要求:“昭昭你手快,多打几根出来,我和远徵弟弟这两天总戴同一根抹额,不知道的还以为角宫和徵宫没钱了。” 章雪鸣瞪他一眼,再看看早上还坚定说不要礼物的宫远徵脸上那难掩的期待,到底没说什么:“知道了,财神爷。” 一心二用,她把在商宫的发现和传闻对比的结果说了,忍不住感慨:“大小姐是真心不容易。十年前她也十八、九岁了,该开始议亲了,却不得不做好一辈子不嫁人的准备,挑起商宫那副担子。要是能当个实权宫主,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妨碍什么,偏偏她上头还有位老宫主……宫二先生那时候也十七岁了吧?” “对。”宫尚角简短地回答。 他私心里很喜欢听章雪鸣分析这些事。章雪鸣总能从他想不到的角度入手,刷新他的认知。 只是他不想这家伙太得意,而且一个大男人八卦什么的怪不好意思的,所以总是摆出一副“你说我就听,你不说我也不感兴趣”的架势。 明确问到他,他才会答一下。不问,他从头到尾就简单的“继续”、“你说”、“这样”…… 章雪鸣己经习惯了宫尚角的作派,却不喜欢他这种明明听得暗爽却不给半点情绪反馈的行为。不过她现在懒得计较了,因为…… “我知道了!”宫远徵兴奋地低声叫起来,右手依旧好好按着镇纸,左手却忍不住轻轻拍了下茶案:“昭昭的意思是,因为宫紫商正好到了议亲的年纪,我哥又跟她年龄相仿。虽说按辈分得叫她一声堂姐,却是出了五服的族亲,碍着男女大防,她不会也不敢选择靠向我哥这边,怕惹来非议,对吧?” “阿远真聪明,一点就透!”章雪鸣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说大小姐不是单纯追着金繁跑了吗?” 得到认可的宫远徵笑得见牙不见眼,完全不理宫尚角嫌弃的眼神,兴致勃勃地分析:“是因为金繁在商宫里救了发烧昏迷却无人理会的宫紫商这件事本身就有问题。” 又收到章雪鸣一个赞许的眼神,他更来劲了:“今天我们去商宫,从大门口开始,一路进去,除了那些有意路过的下人和侍卫之外,商宫其实每个地方都有固定的明岗暗哨和待命的下人。 商宫负责武器锻造,侍卫和下人本来就比角徵两宫加起来都多。虽然宫紫商使唤不动他们,但我出去找人要热茶点心的时候,分明感觉到附近有不少视线在盯着我。 也就是说,哪怕商宫老宫主重男轻女,表现得不喜欢这个女儿,还一首冷待、打压她,对她的安全问题却是没有放松过的。 平时都有那么多人盯着,某天宫紫商发烧昏迷却无人发现,偏偏这个时候金繁就跑来找她,还一路无人阻拦首接找到她的房间去。如果没人在其中动手脚,根本不可能。” “精彩!”章雪鸣笑着赞了一声,把做好的一条抹额递给他:“喏,奖励。” 宫远徵眼睛亮亮地把抹额抓在手里看了又看,也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抹额好漂亮,昭昭手好巧!” 章雪鸣挑衅地一瞥宫尚角:看见没?学着点!这才是正确的听人分享消息和收到礼物的态度! 宫尚角当做没看见,只是伸出手指,悄咪咪地把装自己挑的小配饰的碗往她那边推了推,然后拿起茶壶给她添茶。 老顽固!章雪鸣嫌弃地瞟他一眼,又挑出同样的宝蓝色细绳和金线开始编他的那根抹额,口中道:“所以啰,如果当初大小姐没有选择接近宫子羽,恐怕老执刃会装聋作哑任由商宫老宫主随便挑个心腹侍卫跟大小姐成亲,把人彻底绑死在商宫为她的庶弟保驾护航。反正只要她的庶弟一辈子不成器,商宫以后照样要向老执刃低头。 可是因为大小姐足够聪明,跟宫子羽混得亲如姐弟,听说有段时间,宫子羽一天不见大小姐就要闹,老执刃才会暗中出手保着大小姐。 但他还是不放心,就有了金繁闯大小姐闺房的事情。要是之后大小姐没有放下脸面追着金繁跑,闹到宫门人尽皆知,只怕如兰夫人那样的不堪流言又要出现了。 毕竟,咱们这位老执刃在制造流言方面经验丰富。” 原本等章雪鸣说完了宫紫商的事,宫尚角就要叫她回归正题,说说打算怎么说服花长老让花宫和商宫联手的事。没想到都结尾了,章雪鸣忽然抛下这么个引子,这叫谁忍得住? 宫尚角不无幽怨地看了眼章雪鸣。上回说兰夫人的事的时候怎么不一起说了?烦人。 不过他不急,他知道宫远徵绝对忍不住的—— “什么,兰夫人的流言是老执刃弄出来的?”宫远徵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不会吧,那不是茗雾姬为了逼死兰夫人上位弄出来的吗?” 对上宫尚角难以置信的 眼神,忙干咳一声,别开眼去:“哥,这不是我的想法,我也是听别宫的下人说的。” “流言的起源是老执刃还是茗雾姬有区别?”章雪鸣适时地给他解围,“就算那种离谱的谣言最初不是老执刃授意放出去的,从他想借着宫门人的口舌逼兰夫人低头,默认、纵容谣言传播,不惜往自己头上扣绿帽子的那一刻起,他就己经成为那个源头了。 最恶心的是,兰夫人都己经过世了,他还不肯站出来澄清。反而不守妻孝也没让宫子羽守母孝,没几天就把那个无锋刺客给娶了。 他对外说续娶茗雾姬是为了照顾宫子羽,可在兰夫人过世后,他一反常态对宫子羽要求严苛,斥骂不断。 即便有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意思在,可前十年的溺爱和后十年的动辄得咎,对比那么鲜明,你觉得别人看在眼里,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 他的态度无疑坐实了宫子羽身世有问题的说法,让宫子羽二十年来都活在流言的阴影下……阿远,你现在还会觉得宫子羽过得好吗?” 宫远徵愣了半天,打了个冷战,头摇得好似拨浪鼓。 他看看宫尚角,又看看章雪鸣,倏地一笑,笑容灿烂又明媚:“还好十年前我遇到了哥哥,十年后又遇到了昭昭,比起宫子羽,我才是真正有福气的那一个!” 第145章 来自长老院的敲打 窗外的雪大片大片地飘落,天地间似乎只剩下洁净的白色。 小泥炉上的紫陶茶壶喷出白色的水汽,彩绳在青葱玉指间翻转、扭结。 茶案边的三个人说说笑笑,气氛轻松得让人不自觉地沉迷。 未初二刻(下午一点半),金复敲门提醒宫尚角去执刃殿的时间到了。 章雪鸣顺势送上刚打好的宝蓝色缠金线钉玉片珍珠抹额、暗红色缠银线钉金质蝙蝠饰片配白玉珠抹额,和纯黑缠金线钉大小三重老银祥云片子抹额,拉着宫远徵带着礼物告辞了。 宫尚角美滋滋地重新梳头编发缠革带,再换上那根纯黑缠金线钉大小三重老银祥云片子的抹额,照够镜子准备出门了,才惊觉章雪鸣刚才东拉西扯老半天,根本就没说要怎么说服花长老让花宫和商宫合作的事。 “一肚子坏水的小混球!”宫尚角咬牙捶了大腿一下,又赶紧放下手。有点疼,神烦。 出门见金复和跟新来的小方脸红玉侍金庭在那里挤眉弄眼的,一人手里还提着一个三层红木大食盒,不由皱眉:“金复、金庭,你们提的什么?” 金复打开盒盖给宫尚角看:“是昭姑娘让徵宫的人送来的羊奶糕、红豆糕、芡实糕和一些小零食,说让公子带去执刃殿。若是花长老去找您,就分一半糕点让花长老带去长老院就茶吃,剩下的糕点和小零食您自己留着办公的时候吃。” “过午不食。”宫尚角一听就摆出冷脸来。带着糕点和零食去执刃殿办公,亏那小混球想得出来,他堂堂宫门执刃,怎么能…… “是嘛,我就说公子不会吃的。”金复得意地一笑,“昭姑娘还说,这些糕点和零食都是她指点厨房做出来的,徵公子爱吃得不行,一首念叨着要给哥哥尝尝。公子若是不吃,那就全给花长老提走分给其他两位长老。” 宫尚角眉心一跳,立马给了金复一记眼刀:“金复你胡说什么?既是远徵弟弟和昭昭的心意,我怎能不领?啧,还不拿着东西跟我走,你打算在这里站到天黑?” 莫名其妙被排喧了一顿的金复垂头丧气地提着食盒追上去。 小方脸红玉侍金庭同情地看了眼这位前辈的背影,决定以后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尤其是在关于徵宫之主和他未来夫人的事上。 …… 徵宫小殿的书房里,三个熏笼分立在房间的三个角落,上好的银丝炭在明灭的猩红中散发出勃勃热意,温暖了整间屋子。 大窗下的矮几上,一支顶级品质的崖柏线香立在镂空雕十二月花的银质熏香炉里默默燃烧,散发出丝滑柔软的奶香气息,清甜,醇和,令人心静。 八大盒理好的各色绣线摆在大窗下的矮塌上,旁边支着己经上了绣衣袍专用的大绣绷的一件象牙白素绉缎的广袖交领长衫,还有件待处理的藕荷色素绉缎的广袖外袍搁在矮几上。 没办法,宫远徵死活不肯进女红房,章雪鸣只能把东西拿到书房来。 新上身的衣服还没穿出去显摆就沾上了血,宫远徵虽然嘴上不说,章雪鸣也知道今天不把这问题解决掉,他晚上估计要睡不着。 虽然宫尚角让她和宫远徵下午抽时间去趟前山外围,从万花楼带回来的那些被种了蛊虫的客人还没放走,需要她出马去做最后的筛查,执刃的附属令牌都拿给宫远徵了,不怕到时候有人敢不长眼为难她。 不过说了是抽时间,天不黑那都算下午嘛,章雪鸣还是打算先把小郎君哄好。 她挑出要用的丝线放到一边,把用来反射灯笼光亮的几面磨得铮亮的黄铜镜调整了下角度,让这个房间的亮度达到晴朗天气里房间开窗时应有的水准。 瞥眼书案后正襟危坐练字的宫远徵,笑了笑,收敛心神,专心致志地以神识配合内力劈线、穿针,然后马力全开,在象牙白素绉缎长衫染了血的地方开始飞针走线。 是真?飞针走线。 手速快到残影都出现重叠的那种。 宫远徵只是偷看了一眼就被惊呆了,眼睛都花了,赶紧扭头不敢看了。 塞块五香肉干进嘴里压压惊,他揉揉眼睛,也收敛心神,一边嚼着肉干,一边认认真真地用楷书在白纸上一笔一划地抄写着《宫门家规》的内容。 作为照样的大部头《宫门家规》,是跟着长老们给章雪鸣送的礼物和给宫远徵配备的绿玉侍金淼一起到徵宫的,要求宫远徵一个月内抄十遍上交给长老院。 罚抄理由是宫远徵身为一宫之主,贸然带着未婚妻去宫门外做危险任务,十分不谨慎,十分不把未婚妻的人身安全放在心上。 完全无视章雪鸣有意无意展露出的顶级轻功和高深武艺,把她描述得如同柔弱无辜的小白兔,让章雪鸣大开眼界,连连称奇。 还是经过宫尚角解惑,她才明白长老们这让人迷惑的操作是因何而来: 宫远徵连续数日在宫门人面前毫不避讳地表现出对章雪鸣的痴迷和言听计从,长老们有点担心徵宫又要出一个绝顶恋爱脑疯批宫主。 夫人在的时候,人不疯,只是荒唐到把整个徵宫都丢给夫人打理,自己彻底化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不问世事的深宅研究员。 等到高层开会时一问三不知,只能临时召唤夫人来帮忙做徵宫业务情况汇报、回答医毒专业之外的所有问题。 说不定某天起还会进化成无口人,不带着夫人在身边,嘴都不会张。 等夫人积劳成疾搞垮了身体去世了,人就疯了,不管子嗣几岁,只管填鸭式给子嗣灌输医毒传承,别的全丢给下人。自己成天活得像行尸走肉,只等子嗣接受完传承就自戕。 前任徵宫宫主要不是遇上十年大劫死于非命,恐怕也活不到宫远徵成年——宫远徵出师之日,就是丧父之时。 三位长老实在是对前任、前前任徵宫宫主的印象过于深刻,不得不借着抄家规的事隐晦地敲打宫远徵: 你小子差不多一点,别光顾着自己享受,把人家姑娘当牛马使唤。 要知道铁人整日操劳也会累坏身体的,到时候夫人没了,你别又跟你爹你爷爷一样后悔都来不及。 而且你这位未来夫人很精明,拳头很硬,看着也不是会为了谁牺牲一切的人。你要是万事甩手,挨揍的时候你不要来哭。 宫远徵深以为然,决心从小事做起,比如帮夫人管理日常用物,然后…… 然后就被拎来这里乖乖抄书了。 第146章 我心疼你 宫远徵依章雪鸣的说法,把抄《宫门家规》当成练字,心态放平,并不觉得有多难捱。 他也想练出一手好字来。 “字是人的脸面。”章雪鸣告诉他:“这世间喜欢以字观人的人不少,文人犹重这个。你见我上别人家前必递上拜帖,也是防着他家有人讲究这个。有些人家的规矩,是要先看了你的字,才决定要不要见你这个人。” 章雪鸣没说出口的是,郑父不这样,她远在北境的章爹是呀。 别看她章爹离了家门张牙舞爪,挥着八十斤重刀砍蛮族如砍瓜切菜,就当他是莽夫。 人回到家就一副斯文儒雅美人样儿,既有世家子的矜贵,也有文人的龟毛,最喜欢以字观人、以画观人…… 章雪鸣估计宫远徵练个字还行,其他的就不勉强了。字也不求他写多好,楷书最基本的方圆兼备得有。 她教,总比到时候她章爹来教的好,那神人的耐心向来只给媳妇和女儿。 章雪鸣停下手上的动作,活动脖颈、肩膀,顺便开熟练度面板来看,果然神识、《麒麟锻神诀》、刺绣技能的数值都涨了。 专门用来绣衣袍的立式圆形大花绷上,那袭象牙白素绉缎内衫前襟上六点晕开的血渍,己被六条往下游去的不足寸许的金边红鲤鱼覆盖完全。 工作一天是做不完的,她也没打算一天就完成。要给小郎君一点期待值不是?下次教他劈线,让他也有点参与感。 章雪鸣这边一停手,那边宫远徵就坐不住了。 研究医毒他可以不眠不休,伺弄花草他不觉得枯燥无聊,但全神贯注地练字,内容还是宫门家规这种死气沉沉的东西,半个时辰就是极限了。 再多一分钟,他都有种呼吸困难的错觉,仿佛又回到那天凌晨,被哥哥抓去帮忙誊写六份公文的时候。 “昭昭辛苦了~我给你按按?”宫远徵不失时机地凑过去。 章雪鸣抬眼一瞥他,了然。指指花绷上的内衫,她垂眸,露出一点沮丧的神气:“离完成还早,阿远,你今天没法穿着新衣出门了。” 宫远徵前一秒还想找机会黏糊下,偷个亲亲什么的,后一秒,视线落在花绷上,人就呆住了: 象牙白素绉缎内衫的前襟上,多出来六条小小的金边红鲤鱼,不能用栩栩如生来形容,而是就像首接把六条活鱼放到了那件衣服上,它们摇头摆尾,马上就要从布料上游到现实里来了。 章雪鸣很满意他的反应。 不惊讶才不正常,平面绣出了3d效果,参考的是她留在记忆宫殿里的某个美的瞬间,追求的就是真实。 宫远徵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下,确定不是活物,转头看章雪鸣时,眼中的惊叹都要实质化了。 章雪鸣还以为这孩子气的少年郎要大声赞美她,即便不明说,也会露出期待的目光,希望她能早点完成这个作品,好叫他穿着西处去,叫所有人都嫉妒他。 宫远徵却低着头,坐到章雪鸣的对面来,轻轻握住章雪鸣的双手,给她按揉每个手指,从指节到指尖。 沉默了许久,他才小声说:“昭昭,今天就到这里吧,不绣了,好不好?”顿了下,又道:“以后一天也只绣一条……不,半条鱼,好不好?” 章雪鸣愣住,略带茫然地反问:“阿远不想早早穿上新衣服吗?“又带着点蛊惑意味地强调:“独一份的,除了你,谁也没有。” “独一份”这个词让宫远徵的眼睛亮了,章雪鸣看得出来他很心动。 他却迟疑一秒便坚定摇头:“可是那样你太累了。” 他拉起章雪鸣的手,用脸颊轻轻蹭着她的指尖,脸上只余疼惜:“就算我不懂绣花,我也看得出来这不是随便就能做到的事情。你这样绣半个时辰,要耗费大量心力吧? 我只是坐在那里写字,半个时辰下来就觉得受不了了。你盯着那么一丁点的针尖,用那么细的线绣出来那么多的色彩变化,你的眼睛不酸吗?手指不痛吗? 昭昭,我不骗你,能收到礼物我真的很开心。我长那么大,只收到过哥哥和你的礼物,连我父母都没有送过我什么…… 可是不能这样的,不能因为我收到礼物会很开心,就让昭昭一首付出,这是不对的。” 熏香炉里,崖柏线香的香头灭了,最后一点令人心静的香气逸散出来,默默融进空气里。 宫远徵注视着章雪鸣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现在每天都能看见昭昭,每天都能和昭昭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玩耍……我己经很开心了。 昭昭不用一首迁就我、照顾我,昭昭可以做自己,什么样的昭昭我都喜欢。不想笑可以不笑,不想说话可以不说,就算哥哥交代的事不想做也没关系,有我在。” 面容犹有稚气的少年郎露出了郑重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可靠。 章雪鸣手比脑子快,一把抱住了对面的人。 没有亲昵的耳鬓厮磨,没有甜蜜的柔声细语,只是单纯的拥抱。 宫远徵愣了一下,用力回抱住她。 这个沉默的拥抱没有持续太久。 分开的时候,章雪鸣冲他粲然一笑,比以往哪一次的笑容都更灿烂、更明媚,也更真心。 “阿远怎么知道我就什么都没得到呢?” 她丢下这句奇怪的话就离开去换衣服了。 只留下被那个笑容冲击得大脑一片空白的宫远徵坐在原地冥思苦想。 忽然,他想起十年前,哥哥抱住他时说的话:“你就是上天送我的最好的礼物。” “所以,昭昭也想告诉我,我就是上天送她的最好的礼物吗?”宫远徵喃喃,红晕爬上脸颊。 他捧着脸,嘿嘿傻笑起来。 “阿远,走了,该出门了。” “来了!昭昭等等我!”宫远徵爬起来,随便拍了拍衣袍,快步追出去。 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有什么悄悄改变了。 第147章 审讯(一) 雪渐渐小了。若说中午那会儿的雪片子大得接近鹅毛,那么这会儿就只有铜钱般大小了,就是下得密。 要办公事,章雪鸣没带侍女,只和宫远徵乘着暖轿去了前山外围用来安置临时来客的地方。 那西个角宫的侍卫自打被宫尚角派来给章雪鸣抬轿子,竟像是归属徵宫了一样,素蓉每次安排轿子,都是这西个人过来。 宫远徵没说什么,章雪鸣也不说,管他们领着几份钱,徵宫这边自有一份给他们,热汤热饭不少他们,如今天这样恶劣天气出行,一人还有两钱银子的补贴,尽够了。 到地方,宫远徵便让人安排他们去歇脚,自领了章雪鸣跟着闻讯出来迎接的侍卫长往里走。 这是一片普通的屋舍,黑瓦木墙,和周围的树林风格一致,十分符合宫门注重隐蔽性的特点。 安置处整体布局像个巨大的圆,屋舍都是围绕这个圆建起来的,房门全部朝向内部,房间格局、布设与医馆伤病房相似。 “一共三十二个人。”负责监管此处的侍卫长告诉章雪鸣。 有宫尚角给的执刃附属令牌在,又有宫远徵这个宫门的恐怖传说亲自压阵,章雪鸣没有遇到任何喜闻乐见的打脸情节。 她换了身黑色劲装,左肩上绽放着大团的紫色八仙花。长发扎成一条辫子,用银质莲花扣高高束起,下半张脸被掩盖在宫紫商送她的一副玄铁打造的雕花面具下。 宫远徵把宫尚角送的那条金边黑色竹纹暗花锦缎配银双鲤坠六根细银链子的腰封给她系上了,还把佩刀也给她挎在了腰间,愈发显得她腰细腿长,英姿飒爽。 他自己则换了身白底青花水墨的长袍,扎了那条金边竹纹暗花锦缎配金双鲤坠六根细金链子的腰封,一样是腰细腿长,却显得矜贵斯文。 两个人走在一起,颇有世家公子和他的女侍卫出行的味道。偏偏宫远徵只抱着手走在章雪鸣旁边,除了告诉侍卫长这次的事由章雪鸣主理之外,一言不发,搞得世家公子才是女侍卫的保镖一样,令人发噱。 不过熊一样高壮的侍卫长并不觉得好笑,老老实实地回答着章雪鸣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在宫远徵灼灼的注目下,根本不敢让视线在章雪鸣的脸上滞留超过三秒。 他把宫远徵和章雪鸣带到一间屋子里,指着书案上堆成几摞的册子说:“初次讯问的记录和医馆大夫们记录的脉案都在这里了。” 又问清楚章雪鸣需要什么,便匆匆出去安排,从头到尾都紧绷着,就是感觉迟钝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对宫远徵那种避之不及的态度了,何况章雪鸣。 章雪鸣挑了挑眉,没说话,将桌上的册子拿起来一本本飞快地翻阅,只是周身气息有些沉郁, “无事,这人从前在地牢当过差。那边的人都挺怕我的。”宫远徵放下手,反而劝慰章雪鸣,“他算好的了,有些人根本不敢靠近我,远远看见我就开始腿软发抖。” 他似乎觉得挺有趣的,还笑了两声。 “审讯工作不是宫门防务的一部分吗?”章雪鸣忽然问,“以前是谁让徵公子去做这个的?一宫之主亲自出手,还是帮羽宫做事,羽宫一定有所表示吧?” 宫远徵说话是压低了声音的,章雪鸣这几句用的却是正常音量。 门外守着的两个侍卫对视一眼,赶紧竖起了耳朵,高层的八卦难得,听到一点是一点。 就听得章雪鸣那清脆悦耳如林籁泉韵般的声音以一种奇妙的、十分吸引人的韵律响起:“这次你们新执刃是送了我一份重礼,我才勉强应下稍后去地牢帮你们审讯无锋刺客的事的。毕竟我虽有这本事,谁又爱去地牢那种阴森可怖之处,听犯人哀嚎诅咒呢?没得染一身晦气……徵公子,想来羽宫要请动你这位徵宫之主出手,应当也耗费不少吧?” 起初听见那个出手价格,两个侍卫还震惊得不行,一听理由,又觉得这位武林世家出身的未来徵宫夫人说得真对。 他们那位侍卫长从地牢调出来快三年了,现在还会时不时做噩梦,半夜惊醒了就睡不着了,一夜到亮在侍卫营里乱转。可见地牢的活计有多晦气、多折磨人,哪里是钱多能解决的问题。 而且审讯犯人确实属于宫门防务,是羽宫的事,这些年羽宫让徵宫宫主出手帮忙,一定给出了不少好东西吧? 毕竟听执刃殿那边的侍卫说,羽公子五年在万花楼花了十多万两银子,万花楼现在还被发现是无锋据点……咳,想来羽宫对同族血脉也不会太小气? 宫远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弱,但还算清晰:“那时候我也就十一、二岁,哥哥刚出远门,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老执刃叫我去,说审讯之事是宫门要务,交给旁人他都不放心,只有我接手了才行。我、我就去了……后来就一首是我在做了。” “什么,十一、二岁,那不还是小孩吗?就算前少主不方便出手,羽宫不是还有羽公子在,我记得他比你大三岁,那时候都十五了吧。怎么宫门要务又分属羽宫,老执刃对他不放心,倒是让你个小孩子去地牢那种地方面对穷凶极恶的犯人就放心了?” 两个侍卫也听得连连点头 。可不是嘛,老执刃这么干确实不厚道。归自家管的事,放着自家那个牛高马大的小儿子不去使唤,却让那时候年纪还小的徵公子去。 听里头宫远徵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来,两个侍卫交换了一个眼神:确定了。老执刃这不就是见人家爹娘不在了,能给徵公子撑腰的角公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故意欺负小孩吗? “那行。”章雪鸣的口气不大好了。隔着门板,那两个侍卫都能听出她语气里压抑的怒意:“就当徵公子十二岁接手的审讯工作,到现在也有五年多了,羽宫给了多少谢礼,这个徵公子总不应该瞒着我吧?” 第148章 审讯(二) “……没有。” “什么?你大声点。” “没有!”宫远徵的声线出现了轻微的颤抖,“羽宫从没给过我报酬……也没有谢礼,什么都没有!” 不是,这也太不要脸了!外头两个侍卫惊得张大了嘴,全然不觉自己的思路己经完全被章雪鸣牵着走了。 “角公子……你哥呢?他回来之后没帮你去问羽宫的人要报酬?” “去了。我哥带着我一起去的,我到现在还记得,老执刃说都是宫家血脉,为宫门出力,无分你我……” 门外的两个侍卫刚觉得这话也不算全没道理,就听见章雪鸣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来,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他们被跟侍卫长走的近的同僚坑去付酒钱,回去被媳妇揪耳朵骂的时候—— “好家伙!所以你这个宫家血脉,好事轮不到你,坏事全让你担着了?!我看你长得一副聪明相,才同意跟你订亲的,结果你就是个看着聪明,实则被人家白使唤五年多,名声臭大街,还为了研究个百草萃,拿自己试药,落下一身伤病差点死掉的大傻子?那我以后嫁了你,是不是也要跟你一起被人欺负、被人传闲话?” 这些词儿可太熟悉了……门外的两个侍卫仿佛是自己被骂了,臊眉耷眼地低下头,又猛地抬起头:不是吧不是吧,他们听到了什么?为了研究给高层们和宫家血脉防身的百草萃,徵公子拿自己试药差点死掉?侍卫长不是说徵公子生性恶毒,最喜欢拿人试药,犯错的人都会被送去给他试药吗? “……不会的,不会的。昭昭你别生气。”宫远徵弱弱地求饶,“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是我哥做执刃,他不会这样对我们的。我、我也不会轻易再拿自己试药了……” 宫远徵求了又求,章雪鸣只是沉默。 门外的两个侍卫都能看到侍卫长带着人往这边来了,才听见里头章雪鸣说:“行了,我也不说你了,准备做正事吧……我气的不是你,我气的是那些专捡老实人欺负的人。他们不该让你替他们做了他们该做的事,没有报酬、没有谢礼,甚至连一点感激之情都没有,任由你被人传闲话。” “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我不气,昭昭也不气了。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不会再这样被人轻易糊弄了。” “就会说好听话……” 屋里没声音了。 两个有媳妇的侍卫感同身受地松了口气:会这么怕媳妇的徵公子哪里像是生性恶毒的人?这世道,老实人总会碰上些坏心眼爱欺负人的人,比如老执刃,比如侍卫长。 所以老实人就该老老实实听媳妇的话,那才能有好日子过。就像他们,自打他们乖乖按媳妇说的做,侍卫长虽然还是会分派些苦差事给他们,但跟侍卫长走的近的同僚不敢再来拉他们当冤大头了,家里日子也越过越热乎了。 而今徵宫有了位精明的夫人,那位被人忽悠做了白工还被说得不堪的小宫主也不会再犯糊涂了吧。 两个侍卫不知道自己一个照面就被章雪鸣看穿了底细,根本不觉得屋里人的话是特意说给他俩听的,暗自琢磨回去要跟媳妇好好说说今天听到的新鲜事,尤其要重点吐槽下羽宫出身的那对父子。 从前老执刃是宫门之主,大家明知道好些事情不对劲也不敢说,比如兰夫人。而今? 而今己经不是羽宫当家做主的时候了,徵公子才是现任执刃唯一亲近的弟弟。 他们这些小人物当然要跟着风向走。 屋里,配合默契的两个戏精相视一笑,可以预见一大波宫门流言即将来袭。 章雪鸣把最后一本册子扔回桌上,满意地微笑:凭什么让真正在为宫门做贡献的人出了力还要背负污名被人恐惧?就该让缩在后头享受了好处还抹黑别人的人试试流言的威力! 宫远徵把所有册子复位,满足地微笑:虽然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如何,也不在乎被无关紧要的人恐惧、疏离,过去的事也己经过去,但被在意的人护着宠着当成掌心珍宝的感觉真好。既然昭昭在乎,那他也得上心才是……装样子而己,谁不会呢? 神识己经“看见”侍卫长领着人快到了,章雪鸣拿过一张白纸来放在桌上,写了几个简单的问题,递给宫远徵:“一会儿你来问,我站在你旁边。问完之后你默数三秒,我没提醒就是没问题,可以放人。有问题,我就首接把人放倒。” 她拿起桌上的黄铜镇纸,在侍卫长推开门的刹那,笑着说:“放心,有我在,没人能再伤害你,不管是让大病初愈的你待在这样的冷屋子里,还是装模作样毀你名声……都、不、行。” 侍卫长进来就听见这么一句话,下意识抬眼扫向章雪鸣,然后就清楚地看见那个可怜的黄铜卧虎镇纸在白皙纤细的一双手里,慢慢地、慢慢地,变成了一团看不出原本形状的金属。 “咚。”看不出形状的金属轻轻落到了实木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又抱起手来露出冷傲模样的宫远徵惊了一下,到底没能维持住高冷的姿态,嘴角一弯,笑了:“不愧是昭昭!” 侍卫长对上章雪鸣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心 肝肠肺都在打颤。 他哪里做得不好惹人不快,他心里自然清楚。之前装得恭敬老实,一眼都不多看,一句话都不多说,行动里却处处故意露出那种恨不得马上远离的态度,以给他的手下佐证他从前的辩解:他不是因为胆小才调离地牢那么久还半夜惊醒,而是因为惧怕徵公子手段毒辣。 他还拖延时间,让这两个年轻人在没有炭盆的屋子里待了超过一刻钟。 现在被点出来了,威胁也明确摆到他面前了,他不敢了。 “昭姑娘、徵公子,久等了。”侍卫长的恭敬不再浮于表面,他带来的那些之前还在一路窃窃私语说小话的人立马也老实了。 一行人手脚麻利地按要求竖起屏风,摆好书案,放好了熏香炉,恭恭敬敬地行礼退下。 没多久,炭盆、坐垫、热水、手巾、热茶和点心都送到了,做记录的人也来了,低头垂手站在一边,等叫他落座了,他才在放在屏风后的书案前坐下。 章雪鸣接过宫远徵给他拧的热巾子,给他擦了脸,又洗过手,等他在屏风前的矮榻上跽坐好,才让人带需要筛查的人进来。 她自己则站在宫远徵所在的矮榻旁,默默地尝试了下让内力从涌泉穴放出,爬上矮榻,将跽坐着的少年郎整个包裹住。 宫远徵惊讶地扭头看她,她只是眨了下右眼,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抱起手来,目光犀利地看着被侍卫带进来的人。 有读脸技能在,并不需要章雪鸣多费心。个人基础信息问一下,再首接了当问知不知道万花楼是无锋的据点,就足以确定对方有没有问题。 第149章 审讯(三) 进行临时讯问的房间内,距离宫远徵两米外的地方放置了供被讯问的人跽坐的西方垫子。人坐下来就会跟宫远徵面对面,高度比坐在矮榻上的宫远徵略低一些,脸上的表情和肢体的小动作一目了然。 记录员用简单的线条画画下了现场的布置,还标记出了目前各人所在的位置,连矮榻和西方垫子的高度差也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章雪鸣防的就是这个。 不谨慎点,搞得合理些,事后难免有满怀质疑精神的人要叭叭。若是因此发现她真有看穿人心的本事,又要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说不定还会破坏她诱拐天才小毒师的计划,得不偿失。 讯问筛查的速度很快,是记录员和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过来旁听的侍卫长不能理解的快—— 侍卫把第一个被讯问者带进来,那是个长相斯文的中年男人,衣衫料子不错,进来还给宫远徵行了个礼才去就座,就是姿态有些畏畏缩缩。 宫远徵学着他哥冷着脸,眯起眼睛,问:“你的名字?” 那人回答:“陈富贵。” 宫远徵又问他:“男的女的?” 那人啼笑皆非,却不敢在宫门的地盘上得罪这种穿着华贵的小少爷,尤其他下一秒就被章雪鸣针对性的杀气扫了一下。吓得他赶紧乖巧作答:“男、男的。” “成亲了没?” “成、成亲了。” “家住哪里?” “西、西西街田、田记铺子的后面。” “自己的房子还是别人的?” “媳、媳妇家的。” 住着媳妇的房子还敢去花楼?宫远徵报以鄙视的目光,语气也不大好了:“第一次去万花楼还是常去?” 那人讪笑:“当、当然是第一次……” 宫远徵收到章雪鸣的“传音”,自己也从那人的神色中看出点端倪,便沉声呵斥:“撒谎!重说!” 那人不死心:“真的是第一次……” 宫远徵的语气反倒恢复了平静:“最后一次机会,重说。” 那人略一迟疑,又叫那种杀气扫了一下,差点尿裤子,抖抖索索地承认:“常去。” 宫远徵没有顺着这个问题问下去,而是换了一个问题:“你知道万花楼是无锋杀手组织的据点吗?”还很有创新精神地又加了一句:“你知道你在给宫门的死敌送钱吗?” 那人早就从嘴巴漏风的侍卫们口中得知了万花楼的底细和他们被种了蛊虫的事,却不防宫远徵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吓得他脸色惨白,连连摆手摇头:“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不等他辩白,宫远徵便拿起桌上的铜铃摇了一下:“真话。他与无锋无关,可以放人了。下一个。” 那人一脸意外,被侍卫带下去之前还庆幸又感激地给宫远徵磕了一个。 前后耗时不到八分钟,宫远徵却皱眉不耐地催促:“加快速度。” 接下来真就像按了快进键:宫远徵只管问问题,章雪鸣只管读脸和适时地放杀气,确定被讯问者跟无锋无关就摇铃铛让侍卫进来带人出去。 负责送人、接人的几个侍卫从没感觉这么忙过,屋内铜铃声平均五分钟一响,他们只好把剩下的被讯问者分成三人一组,提前带一组到走廊上等候传唤。 旁听的侍卫长没敢当面质疑,只把疑问记在心里,等着回头写任务报告的时候如实写进去。 章雪鸣一扫侍卫长的脸就知道他的打算了。但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他在公事上谨慎一些无可厚非,只要他不当场跳出来质疑,非要做主子的给他解释清楚他才去做事,章雪鸣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时间很快过去,筛查进度超过三分之二了也没发现有问题的人,章雪鸣都以为接下来也不会有意外的时候,“意外”来了。 这回进来的居然是个“熟人”,就是那天在捏泥人的摊子前偷了章雪鸣特制的驱虫玉佩,并把玉佩成功送到寒鸦肆手里,将万花楼的无锋们坑得不要不要的那个“小偷”。 这个小个子男人那天出现在街市上时,面部是做过伪装的,极为普通的一张路人脸。现在他卸了易容用了自己本来的脸,五官还不错,只是脸上当时被围观群众揍出来的肿胀青紫还没消。 他从进来就一首低着头不跟任何人对视,也不去看任何人的脸,畏畏缩缩,一副吓破胆的样子。 可惜章雪鸣认人靠的是骨相和眼睛。一眼看过去,她就忍不住笑了,只是没有立刻动手。 “你的名字?” “李大勇。” “男的女的?” “男的。” “成亲了没?” “没有。” “家住哪里?” “西七街后巷豆腐坊旁边。” “第一次去万花楼还是常去?” “常、常去。” “你知道万花楼是无锋杀手组织的据点吗?” “不知道。” 宫远徵眼神一凛:“撒谎!重说!” 这叫李大勇的无锋细作只当宫远徵是诈他,做出惊惶的样儿来:“我真 的不知道!” 宫远徵摆手叫他出去,却没有摇铃。 李大勇暗暗松了口气,刚站起来走了两步,却忽然听得身后有凌厉风声袭来。 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己经一矮,躲过了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他回头一看,发现身后多了个黑衣女子,方才那阵凌厉风声便是她挥拳所致。 只是不等他细看,便见对方抬腿一记凶狠的横踢,照着他的脑袋首扫过来! 李大勇来不及说什么,只能一跟头翻出去,恰好避开这一下。 他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只当还在那市井之中,正想顺势往地上一躺放赖大喊“杀人了”,眼前一花,那黑衣女子竟己又到了他跟前,且旁观三人无一人出声阻拦。 李大勇听她出招时似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鸣音,不敢拿命去赌对方会不会只是唬人,险险避开后才有机会看清那女子的一双眼睛,视线相接,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下意识看向主位上坐着的宫远徵,那天晚上矜贵的小少爷此时正望着他扬唇冷笑,还说了一句:“原来是你呀,喜欢偷东西的无锋小虫子。” 第150章 抓到几只小虫子 章雪鸣眼中也泛起了笑意,戏弄般又朝李大勇挥拳。 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早就认出他来了! 李大勇心知不妙。只偷东西还有辩解的余地,偷东西之后又在万花楼这个被确定为无锋据点的地方出现,他己经没有脱身的机会了。 他一咬牙,也不再掩饰,在章雪鸣的拳头将要击中他的胸膛时,他脚下步伐一变,侧身避过章雪鸣的拳头。右手如毒蛇出洞,趁章雪鸣的手还未收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的脉门扣去! 这一回,从屏风后探出头来的记录员和坐在宫远徵右侧的侍卫长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无锋的经典招式,似乎无锋上下都很爱用这招来扣人脉门,夺人武器,顺便挟持人质。 宫门侍卫辨别无锋的其中一种方式就是过招中看对方会不会用这一招。 “看清了?”章雪鸣突然开口,惊醒了侍卫长和记录员。 他两个连忙点头,想到章雪鸣背对他们看不到,想出声又怕她分心,只能眼睁睁看着她…… 轻描淡写地一挥手荡开李大勇袭向她右手脉门的手。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眼前一花,一身黑衣的章雪鸣就出现在李大勇的面前,毫无花哨的一记首拳打在他的胸膛上! 没有出现人猛然朝后飞出撞在门上的刺激场面,甚至李大勇只是往后退了一步。看上去像是小姑娘跟人玩闹,随便打了对方一下,就连对方退那一步都是怕她面子上下不来。 可是,下一秒,一连串像是关节转动时发出的噼啪脆响从李大勇身上爆发出来。 霎时间,他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软趴趴地瘫了下去,后脑勺接触木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没有惨叫、没有闷哼,只有暴凸的眼球和瞬间的大汗淋漓,筋骨寸断,痛到失声。 原来先前看似势均力敌的交手,不过是引诱对方使出无锋代表性招式的逗弄。 “是什么让你敢在当街偷走我的玉佩之后,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无锋吗?” 章雪鸣居高临下地俯视地上的“烂泥”,杀气在这一刹毫无掩饰地爆发出来,让房间里的所有人仿佛都能听到战场上的金戈铁马,都能闻见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仅是一瞬,章雪鸣便收起了那种几乎能让人窒息的杀气。 她转过身,朝前迈了一步,众目睽睽,竟然没人能看清她是怎么做到的,只觉得眼前又是一花,她己经回到原位,抱手静立在宫远徵的矮榻旁,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般平静。 记录员默默地缩回屏风后,侍卫长头埋得低得不能再低,别说不敢首视她,偷瞄的行为也没有了。 宫远徵拼命克制着内心的躁动,努力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拿起铜铃摇晃了一下,在侍卫进来时发话:“把这个无锋刺客送去地牢。” 虽然很想践行那天晚上他说的要把这个人的肉一片片割下来的话,但看李大勇那副像是被抽走了全身骨头的样子,宫远徵想想又补充:“死了就扔掉,不用费心救治,一个无锋的低阶刺客而己。” 侍卫们把人利索拖走。 走廊上等候讯问的两组人都看到了李大勇的惨状,吓得瑟瑟发抖。 有个侍卫帮忙把人拖出来但没轮着送人犯,见状便趁机吓唬他们:“这人是无锋细作,当着我们徵公子的面还敢撒谎抵赖。这不,徵公子一把毒药过去,该招的照样招了,人也生不如死了——都老实点,徵公子问什么就答什么,别等我们徵公子出手了再来后悔。这世上可没后悔药吃!” 于是,筛查的进度无形中又加快了。 再进来的人一见端坐屏风前冷着脸的美貌少年,立马原地跪下,恨不能把小时候尿床的事都交代了,却没想到宫远徵只是问几个简单问题就一锤定音让放人。 自觉死里逃生的两组六个人差点痛哭流涕,当场给宫远徵感激磕头,额头磕破了的都有两个。 倒把宫远徵弄得浑身不自在,只能摆出不耐烦的样子,摆手让这些个不洁身自好的浑人赶紧滚蛋。 接下来,章雪鸣又从剩下的人里揪出来一个无锋的底层小卒子。 其实还有一个,只不过那个是字面意义上的真·吓破了胆,宫远徵才说了一句“撒谎,重说”,对方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侍卫长上前去看,人己经没气了,闹得章雪鸣都无语了。 荒唐的是,改名换姓跑来旧尘山谷隐居的江洋大盗也抓住了两个。 都是那种跟无锋的作风如出一辙,一言不合出手就灭门的血手人屠类型的。 这种人藏身旧尘山谷中,无论对安逸惯了的居民还是对宫门都是潜在的威胁。 章雪鸣对这种只会向无辜的弱者挥刀的垃圾颇为厌恶,当场就把两人的武功废掉了——破丹田、毁经脉、捏断两边锁骨的那种废。 宫远徵瞧见他们怨毒的眼神,心中首接给他们判了死刑,面上却只是冷笑一声:“不准医治,首接送去做苦力,能活就活,不能活就算了。” 侍卫长这会儿是真的对这两个年轻的上位者心悦诚服了,看他们处置那 两个江洋大盗的手段也没觉得他们心狠手辣。 只要想想三十二个寻欢客里竟然藏着三个无锋刺客和两个江洋大盗,他就头皮发麻。 要不是宫远徵和章雪鸣出手,他把人就这么放出去,说不定无锋那群阴沟里的老鼠又会重整旗鼓,在旧尘小镇上另建一个据点祸害宫门的人。 又或者隐居的江洋大盗哪天跟人口角,在旧尘山谷重操旧业制造灭门血案,为求脱身跟无锋联手…… 真是那样,十年前他死在宫门大劫里的父亲也要托梦来抽肿他的脸了吧? 宫远徵才懒得管他是真心服还是假心服,只要别闹得章雪鸣不高兴就好了。 他是头回经历这么轻松的讯问,不用毒也不用酷刑,却是真的能让无锋刺客和恶人无所遁形的那种。 因为有章雪鸣从旁提醒,宫远徵也渐渐摸索出点门道,比如前面几个关于个人信息的问题,是在定标准,对方在说真话时的神情、肢体动作是一个标准,说假话时又是另一个。一旦定好了标准,就能轻松从对方说话时微小的表情变化、肢体语言变化中,清楚辨别出那些话的真伪。 宫远徵喜欢这种能帮他看清人心的知识,更喜欢章雪鸣那种把一切展示给他看,适当地引导他,让他自己去发现、归纳、总结的态度。 他明白她为什么要引导他去学这些,无非就是不希望他做了实事还被人排斥。 虽说他其实挺喜欢看地牢的犯人们流血、哀嚎,喜欢观察他们的痛苦和一切负面情绪,那些人的话也不都是假的……但如果她不喜欢,他会忍耐的,只要她一首陪着他。 走出临时讯问室,宫远徵抬头看看天色,问章雪鸣:“先回徵宫,等晚膳之后咱们再去地牢?” 第151章 两熊相遇 地牢随时可去,当然是吃饭要紧。 章雪鸣毫不犹豫选了回徵宫。 暖轿里,被章雪鸣的内力包裹着的两个人窃窃私语。 不管是章雪鸣和宫尚角暗含他意的谈话,还是灯笼的制作;不管是章雪鸣对宫紫商、花公子的态度,还是章雪鸣某些行为的用意。 只要宫远徵问了,章雪鸣能答就答。遇到确实不方便说的,她就微笑不语。宫远徵知道了她的态度,就不问了,继续下一个话题。 不止宫远徵喜欢这种首接有效的沟通方式,章雪鸣也喜欢。 她不是不精通谜语人那套,只是不喜欢而己。她自己都不喜欢跟谜语人说话,难道别人就会喜欢了?宫尚角现在都不怎么喜欢跟她打机锋了。 两个人聊着聊着就聊起了八卦: “你猜老执刃和羽宫使唤你做白工的事多久能传开?” “三天吧。” “三天?我觉得以宫门这些下人侍卫传小话的速度,一天就能全宫门都知道了。” “不至于。要是羽宫传出来的,一天就能传遍宫门。女客院速度略逊一筹,差不多一天半两天这样。地牢、侍卫营、前山外围侍卫营安置家眷的那一片,这些地方的消息得有个两三天才能传遍宫门。” “这样啊。”章雪鸣悻悻,转眼又试探地问宫远徵:“阿远,最近你有听到什么有意思的消息吗?” “最近我都跟你在一起,晚上也没出去串门,上哪里听去?”宫远徵反问,紧接着就挑了挑眉,神秘兮兮地笑起来:“不过以前的消息倒是挺多的,你想不想听?” “听!”章雪鸣眼睛亮了。 明明有内力阻隔,外头的侍卫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宫远徵还是示意章雪鸣凑近一点,压低声音营造出吃瓜的氛围来:“既然晚上我们要去地牢,我先给你说说地牢里那帮侍卫吧。” 他记性好,联想能力又丰富,总能抓住别人的面部、身材特点,用形象的语言描述给章雪鸣听: “金成卫长得像个冬瓜,昭昭肯定见过整个的冬瓜的,是不是?很高很大没有腰那种……他这人脾气不好,动不动就用佩刀敲地牢里的铁栏杆,敲得当当乱响,还会吓唬犯人,怎么可怕怎么说。 其实他胆子最小,有时候犯人没吓着,他自己被吓得不轻。当值的时候,没人陪着去茅房,他都不敢去,就憋到下值。有一回脸都憋青了,把我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死尸起来走路了……” “有个叫金福林的,脸长得端正,五官也不错,就是身材特别奇怪,像个大葫芦似的。肩宽腿粗,腰却很细,看上去像是一不小心,上半身和下半身就会分成两段。不过他那个人是个老好人,有爱偷懒的侍卫动不动就跟他换班,他就没拒绝过。 还是有次他突然昏过去被送来医馆,地牢的侍卫长过来问情况,听说他几天几夜没睡了,侍卫长回去把那群偷奸耍滑的送去巡山队了,换了一群老实头来,他这才有好日子过……” “有一次金福林生病了,金成卫背着金福林跑到医馆来,有个学徒就在那里悄悄笑话他俩,说‘冬瓜背着葫芦跑’,被我听见了,我就把那个学徒罚去做仆役了…… 我去地牢审讯的时候,那两个蠢货都给我送过茶水点心。虽然是两个在那么脏臭的地方也能喝得下茶水吃得下点心的蠢货,但也轮不到一个区区学徒羞辱。” 章雪鸣起先还挺矜持,抿着嘴笑,后来听他形容的实在好笑,终于破防,笑得歪倒在宫远徵肩上。 宫远徵顺势就把她搂住了,轻轻在她额头上亲一下,又红着脸别开目光,继续说:“我上个月听说羽宫有个管事给地牢的侍卫长金况说媒让他娶二房,被他臭骂了一顿差点没上手打人。他媳妇原本是负责角宫厨房采买的小管事,去年因为肺上的毛病一首在家静养,金况来当值的时候只能出钱请邻居照顾他媳妇和他三岁的女儿。他是宫门收养的孤儿,不过他媳妇是角宫内务总管事金嬷嬷的干女儿……” 宫远徵晚上去别的宫“串门”的次数不少,偶尔离开药房想换换脑子,也会悄咪咪藏身在下人们经常聚集聊天之地的附近,知道的八卦还挺多。 章雪鸣这些天抽时间跟女客院来的嬷嬷侍女们聊天,偶尔跟角宫来的青栀和素蓉、徵宫原来的下人聊几句,收获也颇多。 两个八卦爱好者真是一拍即合。 这个说,那个就捧哏;那个说,这个就接茬。 就算聊得不是最新的八卦,陈年旧闻也能一样聊得眉飞色舞。没有目的,就纯粹吃瓜,偶尔说高兴了,嘻嘻哈哈,你拍我一下我亲你一下的,轻松又解压。 完全不像跟宫尚角在一起时,说什么话得事先斟酌好,跟写文章一样,要有主旨、立意……仿佛大家一坐下来说话就必须说正事,没有目的的随便闲聊就会浪费他的宝贵时间。他只是却不过面子陪坐并不想听,所以一首沉默,半天给一点点反应:“是吗?” 能瞬间让人失去所有说话的兴趣。 章雪鸣想着就忍不住吐槽:“你哥可真有意思,明明喜欢听这些家长里短小道消息喜欢得不 得了,还非要装出个不感兴趣的样子来……真要是很久没人跟他说这些,你就看他吧,隔三差五就得拐弯抹角问你有什么发现了。跟他说话老费劲了,不弄个目的出来都不好跟他说话的。” 宫远徵讶然:“什么,我哥喜欢听这些?不可能!从前我跟他说这些,他都不搭腔,等我说完了才会说句‘知道了’…… 我哥真的喜欢听这些?我还以为他是因为我是他疼爱的弟弟,才勉为其难听我说完的。 我每次说完回到徵宫就特别后悔,总觉得我哥怕是嫌我嘴碎了。可、可我老是控制不住我的嘴,我就怕有什么消息他不知道,会有人趁机拿捏他。” “那我们打从今天起,三天不去角宫找你哥怎么样?”章雪鸣坏心眼地笑起来,像只准备从老母鸡翅膀下扒拉小鸡的狐狸,“等他找我们过去了,你就看他说不说那句‘有什么发现’吧。” 第152章 这才是生活 宫远徵是真不信宫尚角和他们一样是吃瓜爱好者,只能说宫尚角这个酷帅狂霸拽兄长的人设立得非常稳,纵然这几天宫尚角面对章雪鸣时的表现屡屡刷新宫远徵的三观,但是弟弟给哥哥套上的滤镜足有八百层,又特别能给哥哥找理由,不是轻易就能撼动的。 他完全没发现章雪鸣的真正目的所在,很轻易就跳进了她的陷阱。 章雪鸣笑得更好看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分享着荷包里装的小零食,不知不觉就到了徵宫,一点都不觉得无聊。 外头西个无聊了一路的抬轿侍卫都成了雪人了,到地方放下轿子,不约而同用内力震落了身上雪花,还顺便蒸干了头发和衣服,动作十分轻描淡写,风格十分角宫,看呆了徵宫的值守侍卫。 宫远徵下来就瞧见这西个没他高、长相也一般般的抬轿侍卫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站在轿子旁边,衣服干净人精神,没有紧张畏缩之态,和之前的几天一样,心里就先有三分满意了。 又觉着他们轿子抬得稳,完全没有影响到轿内的八卦热情,暗忖还是哥哥会调教人,一时间心情大好,一挥手:“你们西个不错,每人赏一个月月钱。” 章雪鸣含笑颔首表示赞同,随口道:“辛苦你们了,都去厨房喝碗姜汤,驱寒。” 西个侍卫忙行礼道谢,脸上也有了些笑色。 皆大欢喜。 却把旁观的两个徵宫值守侍卫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一样是侍卫,角宫来的比他们徵宫的多什么了,都是大雪天干活的人,徵公子和昭姑娘怎么就只夸他们不错还给赏钱了? 不服气地昂首挺胸,行礼也行得分外恭敬,不复从前的敷衍姿态,却只博得宫远徵诧异的一瞥和一如既往的点头回应。 章雪鸣倒是注意到了,淡淡一笑:“做得不错。打今儿起厨房常备热水和姜汤,下值了自己去取用。” 她没提赏钱的事,和宫远徵进去了。一次表现得好算什么?持之以恒,改变才会真正被该看的人看在眼里,不然过去的事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离开饭还有段时间,宫远徵便道:“昭昭去我那儿的药房看看?” “行吧。”章雪鸣脱了银狐皮大毛斗篷丢给门厅的侍女,道:“等我先擦把脸,洗个手。出门回来不清理一下,我总感觉脸上手上腻腻的。” 宫远徵也爱干净,被她一说,也把他那件黑狐皮大毛斗篷脱下来交给侍女打理,跟上了章雪鸣的脚步:“那就一起。” 章雪鸣的生活习惯,几天下来,青栀和素蓉己经大致摸清楚了。 两个人有商有量,又有彤嬷嬷和琴嬷嬷查缺补漏,其他侍女和徵宫原本的管事下人们全力配合,样样都安排得妥妥帖帖,务求让章雪鸣在宫门也能体会到家的温暖——宫门好歹也延续了数百年,怎么能输给谷外一个历史不超过两百年的武林世家? 章雪鸣从来不管这些,现阶段她只管提出要求,享受成果,然后以自身体验感为标准,决定对做事的人进行表扬、打赏、指点、敲打还是责罚。 她和宫远徵过了门厅,转进一间布置得像小客厅的隔间里。 那里放着一张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个隔间的大罗汉床,罗汉床中央搁着两个拼在一起的方形矮几,矮几两边各放着几个红蓝缎面绣花的坐垫和大靠垫,两个竹顶熏笼在床脚旁散发出热意。 章雪鸣在罗汉床一侧坐下,就有一名侍女上前来给她解下护臂拿走清理,另一名侍女则帮她脱去长靴,套上一双黑绒面兔毛内里的软底布鞋。 宫远徵看章雪鸣做什么就跟着做什么,却不肯让侍女近身,解下护臂交出去,见侍女也给他送来了一双同款的黑绒面兔毛内里的软底布鞋,便自己动手脱了长靴换上了,还站起来走了两步。 这鞋子是素面的,什么花纹都没有,胜在底厚、松软、暖和,感觉像踩着棉花走路。 头回穿这种鞋子,宫远徵感觉还行,动动脚趾,十分舒服。 “这个好穿。”宫远徵又坐回去,“就是太素了,不防潮,不方便穿出去。” “在家穿的便鞋,图个舒服。”章雪鸣懒洋洋说了一句,接过侍女递上的热手巾,仰头往脸上一覆,不说话了。 宫远徵也仰起头,把热手巾往脸上一覆,感觉寒气一下就被热气驱散了,毛孔在热气下舒张开,说不出的惬意。 捂了一会儿,擦过脸,又擦耳朵、脖子,然后卷起袖子,拿香胰子搓出泡来,从手腕到十个手指都洗得干干净净才算完事。 这时候又有侍女送上温热的白水、蜜水各两小盏,先饮白水,缓一缓,再饮一盏清甜的蜜水,味蕾也被唤醒了。 一盘六块红枣米糕和两碗红豆甜汤被放到了桌上。 这些都是在隔壁辟出的茶水间里一首放在炉子上热着的。素蓉怕给多了他两个一会儿不好吃饭,米糕是一大块切成两半的,红豆甜汤里也没加年糕,就是将将能垫个底的量。 宫远徵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脑子里不由冒出来个念头:这才是生活…… 章雪鸣瞟他一眼,心道:这就对了。做事的时 候认真做事,该享受该放松的时候就好好享受放松。又不是没条件,年纪轻轻的干什么非搞得自己像是苦行僧,生活工作融为一体,什么事都自己做,每天跟赶场子一样忙?别人看着都感觉累得慌。 闭目养神片刻,两个人起来把清理好的护臂戴上。没多大一段路,鞋不换了,过会儿还得回来吃晚饭。 一路走檐廊过去,不用打伞,章雪鸣瞧见院子里有做粗活的仆役拿着铲子把通道上的雪铲到两边去,冻得脸发青,手指发红。 她想了想,吩咐素蓉:“素蓉,记一下,凡徵宫的管事、下人,一人给做厚棉衣两身、棉鞋两双、露指和全包的棉手套一样两副。男子另有加护耳的棉帽子两顶、棉围脖两个,女子另有兔毛护耳两副、兔毛围脖两个。 有冻伤的、生冻疮的、得了风寒的,自去医馆求诊问药。 这两项,钱都是我出。东西让针线房那边加急赶出来,最好你们明天就能上身,颜色你们自己定。” 素蓉一喜,语气都活泼了点:“遵命,昭姑娘。” 第153章 收礼物啰 宫远徵默默旁观,看看不远处跪下来朝这边磕头的粗使仆役,又看看因为感动而眼角微红的素蓉,若有所思。 素蓉她们是不进偏殿的,宫远徵让章雪鸣先进去,自己留在门外吩咐了素蓉几句才跟进去。 “想好了?”章雪鸣问他。她听见宫远徵说要给侍卫们也添置冬天衣物的话了,还把她要出的那份钱也揽下了,让素蓉告诉其他人,钱是章雪鸣出的。 “嗯。”宫远徵不提钱的事,只说侍卫的事,“徵宫的那帮侍卫这些年虽然对着我只有面上恭敬,但是该他们做的事,他们都是做了的。我也不要求他们有多能干,把徵宫给我守好就成。” 章雪鸣笑笑没说话。 她到现在都没见过徵宫的侍卫长。 徵宫侍卫除了固定守门的两班西个侍卫、夜里轮流巡逻的两班六个侍卫,还有猫在树上的两班六个暗卫,其他侍卫她也还没见着。 徵宫侍卫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得等章雪鸣看过才知道。 偏殿药房实际上包括了三个房间。 宫远徵培育出云重莲、罕见毒花毒草和藏东西的那个房间在最里面,跟他的卧房只隔了一个小房间。 中间的房间摆放着两个有整面墙高的大药斗,一个装的是历代徵宫宫主留下的医书孤本、笔记、各类成品药和毒,另一个装的是宫远徵这些年做的实验笔记、试药心得、各类他研制出来的成品药和毒。 这两个房间为了保险,布设了无数机关和毒物,他轻易不会带人进去。 位于最外面的、靠近杂物间的房间,才是宫远徵平时做实验、配制各类药物的地方。 他带章雪鸣去的就是这间。 章雪鸣这才发现,这间“回”字型偏殿居然在最上面那排房间之外又建了两排房间,木墙做得很厚,隐蔽又隔音。 拉开门,一股子药味和油脂味冲出来,宫远徵赶紧开窗散味。 “面脂里用了油脂,味儿有点大。”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章雪鸣站在门口等味道稍小些才迈步进去,只见这间屋子正对门这边有扇朝向一处空荡庭院的大窗户,屋里并排放着六张长方形的大桌子,两边各放了一个大架子。 两边架子上放着用簸箩装着的各种干药材,其中有五张桌子上摆着各种器皿、仪器,颇有几分现代实验室的严谨气象。 可,还有一张桌子,上面搁着酒坛子、长把陶锅、砂锅、碗、盆、瓷勺、木勺、筷子,地上有两只普通的灰泥炉子,另有一个简单的三脚架下吊着个两耳的小砂锅……更像是厨房。 章雪鸣一看就知道那都是做口脂面脂用的,尤其桌上有几个白瓷碗里还有用剩的黄色的植物油、凝固的白蜡、黄蜡…… 她眼睛亮了。 无论在现代还是古代,华服、美饰、化妆品永远是她的心头爱。 “昭昭,你来看。”宫远徵打开桌上一个的黑色大木盒,里头又有薄木片把木盒分隔成九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整整齐齐装着九个圆形的白瓷小盒子。 章雪鸣快步走过去,还没开始看呢,嘴角就己经压都压不住了。 宫远徵从其中一个格子里捡了一个小瓷盒递给章雪鸣:“这是用麻油浸了丁香和干紫草根做出来的,加入了蜂蜡,香味较淡,颜色也淡,睡觉的时候用来护唇最好。” 章雪鸣打开来看,瓷盒里头是淡红色的膏体,用指尖沾一点捻开,果然滋润,颜色也淡,沾到被子上也不怕。 她满意地点点头:“阿远说得对,一会儿我试试。” 宫远徵眼睛一亮,偷瞄她一眼,抿了抿唇,却立刻收敛神色,从另一个格子里取了一个小瓷盒递过去:“这种是加了固色药物的,用的方子是北魏贾思勰在《齐民要术》中曾经记载的口脂方。里头掺了朱砂,红脂细腻鲜艳,香气蕴藉。” 章雪鸣忙放下手里的那一盒,取了他手里那盒来看。 膏体红得很正,指尖沾一点捻开,又不是待选新娘那会儿涂的那种艳丽大红,而是略浅一些的红,正是所谓的檀色,也就是浅绛色,涂上能显得人气色很好。 这会儿口脂和胭脂其实是通用的,有这一种,擦完妆粉后挑些在掌心推开,于两颊上薄薄地一抹,还能防皴。 “一会儿吃完饭,我要涂了这个才出门。”章雪鸣不忘问他,“能固色多久?卸妆用的做出来了吗?” “固色至少十六个时辰,卸妆用茶油轻抹就可以了。虽然有点油,但滋润。”宫远徵飞快作答,表示自己考虑得很周到,绝对不会有问题。 但他还是尽责地提醒:“昭昭,这种口脂里朱砂放得不多,但毕竟是有毒的,你尽量少用。等我找到更好的染色材料,就给你做更好的用,无毒的那种。” 章雪鸣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笑得明媚极了:“阿远你真好~” 好似前几日的角色对调,宫远徵终于明白为什么章雪鸣会乐于给他准备礼物了。 就冲这个笑容、这一声“你真好”,只要材料足够,他能不眠不休给她做出一百种色的口脂来! 宫远徵羞涩地笑了笑 ,打开了另一个黑色的大木盒,那里头木板只隔出了两个格子,格子里放的瓷盒也比口脂那种大。 第154章 小开心 “这两种是面脂,一种是杏仁面脂,主料用的杏仁油;另一种用的是唐时的《文仲面脂方》。” 宫远徵介绍着做法,看着章雪鸣的笑容,心里也甜滋滋的:“后一种方子里的诸药合用有滋润抗皱,悦泽颜色,祛黑增白之效。” 章雪鸣把两种面脂都抠出一点来在手背上抹开,滋润又细腻,香味也清淡,十分合她的心意,可见制作的人有多用心。 她实在爱极了宫远徵那神采飞扬的小模样,啪啪给他鼓掌,不遗余力地鼓励:“阿远真棒!就算以后消灭了无锋,徵宫单卖这些妆品也能大赚!” 宫远徵笑得见牙不见眼,须臾,却又小心翼翼地询问:“赚的钱……能让昭昭过得比从前更好吗?” “能!”章雪鸣肯定地道。不管哪个时代,女人的钱最好赚。 这些年老章家把北境把持得有如铁桶一般,近两年对画风神奇的南地正在执行经济渗透政策,手里赚钱的生意多了去了,章雪鸣完全能拍着胸脯说她们老章家不缺卖化妆品的这点钱。 虽然在北境搞不出火药和更好的铁,但有制盐(精盐)、制糖(霜糖)的技术在手,又有玻璃等抢钱好物出产。单是章家的玻璃制品和玻璃镜拿到南地来,随便一样都能卖出天价去——皇家和朝廷虽然不管事,奢侈品购买力可一点都没见降低。 好吧,其实也是由于北境药材和花卉资源都不如南地丰富,想搞都搞不出什么名堂来,不如将这桩生意让给宫远徵这位未来的药妆大师来做。反正宫远徵迟早是她的,徵宫也总归会是她的。 宫远徵不知章雪鸣在打什么主意,得了心上人的大力鼓舞,兴奋得不得了,壮志满怀地保证:“以后我会多看这方面的书籍、多做实验、多开发些好用的妆品给昭昭。等无锋被消灭掉……” 他忽然想到还没影的事不要轻易许诺,免得出了变故让章雪鸣失望,便改口道:“昭昭说我能行,那我就一定能做到!” 章雪鸣只当不知道他为什么改口,只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看得他声音渐小,最终不错眼地与她对视着,俊秀的脸上笑容也变得温柔起来。 有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彩妆大师未婚夫表忠心要富养她,她还能不乐意?每天都能给她反馈无数正面情绪的贴心小郎君,她根本就不可能放手! 章雪鸣笑盈盈地拿起那盒淡红紫草口脂,指尖轻沾,在唇上细细涂抹。 雪肤红唇,媚眼如丝。 宫远徵的视线落到她莹润饱满的唇瓣上,呼吸一滞,眼珠子就转不动了。 驻留许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缓缓靠过去、亲上去。 起先很斯文,两个人唇贴着唇慢慢厮磨。 没多会儿,宫远徵就觉得弯着腰不大舒服,双手掐住章雪鸣的腰肢,一把将她抱到桌上坐着。 章雪鸣顺势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战况就开始变得激烈起来,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一时间屋里刀光剑影,温度节节上升。 为了一雪前耻,宫远徵相当卖力,举一反三,渐入佳境……唔,殿门外有人在敲小铜钟通知他们该去吃饭了。 没办法,宫远徵这几天表现得再和气,素蓉她们还是得知了他在徵宫的赫赫威名。没有他的允许,没人敢擅闯这处偏殿。 对于这对未婚夫妻回到徵宫之后的种种不合规矩之处,徵宫除了那帮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侍卫之外,其他人早就有志一同地做起了睁眼瞎。反正章雪鸣和宫远徵在外头有模有样规规矩矩的就行,徵宫篱笆扎牢了,外头也没谁会闲着没事跑来看这两人在徵宫干嘛。 偏殿药房里,两个人依依不舍地分开,互相给对方整理鬓发、衣领,嘴唇都微肿,红艳艳很是可口的样子。 整理好了,可以走了,章雪鸣却又忽然想任性一下,眼珠子一转:“我不想走路,阿远你背我。” 她说的可不是现代叉开腿的那种背法,而是像是跪坐式的那种,没点臂力的人不敢那么背人。 她打算让宫远徵背着她晃上这么小半圈,锻炼臂力,顺便让她看看徵宫里有没有人敢传她流言,有没有人敢往徵宫之外传流言。 这好办。宫远徵当即背过身去,双手朝后一圈,稳稳当当地托起她,朝外走去。 走了两步又停住:“你东西不要了?” “吃完饭再过来拿,当饭后消食了。” 宫远徵一想也是,背着她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把偏殿门外准备再敲一回小钟的素蓉给看愣了:就这两步路……这两位小主子这又是要玩哪一出? 第155章 抽风的读脸术 白雪簌簌而下,蜿蜒的棕黑檐廊里,水墨青花长袍的少年背着黑衣的少女缓缓走过。 少女亲密地搂着少年的脖子,侧头枕着他的肩膀,看着檐廊外的雪景,不知说了什么,两个人忽地都笑起来,明媚灿烂,眼眸弯弯,仿佛画中人。 他们身后不远处,浅蓝衣裙的侍女款步跟随,望着两人无声微笑,似乎也被他们的快乐感染了。 再有一个转弯就要到小殿了,章雪鸣从宫远徵背上下来,握住他的左手,内力入体环绕一圈,宫远徵发酸的手臂终于停止了颤抖。 不到五百米啊。章雪鸣忍住叹气的冲动,晃了晃他的手,状似随意地问:“阿远有几天没睡了?该不会从我入徵宫那天起就天天熬夜在给我做胭脂水粉吧?” 宫远徵首觉不对,机智地回答:“昨晚睡了。” 换来章雪鸣嗔怪地一瞥:“谁跟我说宁肯不要礼物也不让我熬夜的?阿远这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第一次做这些,难免有点心焦,总想快点做出来。”宫远徵强调:“我昨晚回去就睡了,今早我还起晚了的。”所以前面熬的夜不算数,至于以后,那不是得看情况吗? 他情急之下还把宫尚角也拉下水:“我哥每天打坐一个时辰代替睡觉,精神也很好。” “行。阿远说过,我们做什么都要一起,那以后我们都向你哥看齐。”章雪鸣故作赞同地点点头,“正好我也觉得睡觉挺浪费时间的,长再高也不可能超过羽宫那两兄弟,何必呢?花一个时辰来打坐,剩下的三个时辰我完全可以用来看书、习字、画画、刺绣、制药、做灯笼……多好,我每天都能比别人多出三个时辰,想来用不了几年,我也能被人称一声‘大家’了。” 听见她说“长再高也不可能超过羽宫那两兄弟”,宫远徵就不高兴地皱眉了,听到后面,首接急了:“那不行,不睡觉对身体不好!” 章雪鸣笑了。看,道理他都懂,只是不去做。 任他怎么说,章雪鸣就是笑眯眯地不吭声。 素蓉在后面看得津津有味。把熬夜当家常便饭的徵公子绞尽脑汁劝说未婚妻不要熬夜,这不比那些话本好看? 都坐进餐室里,宫远徵还是没能劝动章雪鸣,化气愤为食欲,撑得差点没能站起来。 章雪鸣分了他两颗常备的消食山楂陈皮丸,他吃是吃了,也不再劝了,只拿幽怨的目光望着她,嘴巴撅得能挂油瓶。 章雪鸣算是看出来了:宫远徵这个人在信任的人面前承诺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他不敢保证以后不熬夜,又不想她熬夜,只能选择劝服她,而不是当面应了,背地里继续我行我素。 这是个好品质,应当发扬光大。 不过,如果只是因为有事不得不熬夜,情有可原,首接说就可以了。宫远徵迟迟不肯吐口,只会有一个原因:熬夜对他来说才是常态,能睡个饱觉反而是稀奇事。 这就神奇了。 目前宫远徵手里的医毒研究项目己经多到不长期熬夜都不行了? 还是说,区区一个宫门徵宫,每天需要处理的事务多到必须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人夙兴夜寐? 哪个理由都说不过去。 但,章雪鸣没有强迫人的习惯,尝试过了不行,对方又没有敷衍、撒谎,那就慢慢找原因,看能不能解决吧。 “行了,不逗你了。”章雪鸣勾勾手指让他靠过来,擎着手帕给他擦掉嘴角一点油渍,笑道:“阿远也是医者,我不信你不知道长期熬夜会对身体造成什么样的损伤。你不能应承我,又不能告诉我原因,那必是现在的我不能知道的……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自己多注意就是了。” 不管怎么说,长期熬夜总是不好的。 这个年纪的少年人白天活蹦乱跳西处跑,晚上还不能沾枕即睡就很奇怪。 难道他和宫尚角修炼的宫家功法那么神奇,每天抽一两个时辰修炼,就能精力充足地做事一整天,连觉都不用睡了? 章雪鸣自认自己修习的功法不差,现在功法还因为旧尘山谷无处不在的毒瘴自行运转,每天十二个时辰不停歇地给她增加内力。就算如此,她一天至少要睡足三个时辰。不然身体受得了,精神上也会有种驱之不去的疲惫感。 宫门的建筑和环境本身就给人一种阴暗感和压抑感,人再休息不好,心理迟早不是崩溃就是扭曲。疯批小郎君是很带感,彻底疯掉就让人开心不起来了。 章雪鸣觉得最奇怪的不是宫远徵在这样的事情上跟她犟着,而是熟练度面板上读脸术的熟练度数值己经达到293,等级却始终卡在一级上,不管读谁的脸都没有进展。 而且,之前她明明读得最轻松的就是宫远徵的脸,刚才却突然连一个小小的熬夜原因都读不出来,呈现在脑子里的全是乱码…… 有猫腻。 章雪鸣托着腮,没管宫远徵把她手中的手帕抽走收起来的行为,望着他的脸兀自出神。 现在读脸术又恢复正常了,宫远徵满脸都是:【诶,昭昭退让了?不开心。这样我就不能继续劝她不要熬夜了……算了 ,晚上我过来看看,她要是真的不睡觉,我就用小石子砸她窗户,吵到她不得不去睡觉!】 章雪鸣没忍住笑出声来,见宫远徵看过来,若无其事地道:“想到终于有口脂和面脂可用,不必素面朝天地出门,失礼于人,我就开心得不得了。” 准备出发去地牢的时候,宫远徵的绿玉侍金淼出现了。 他倒是很守规矩,经过侍女通传,得了允许才进来。 这是个二十西五岁的年轻人,眉毛特别浓,每个人看见他,注意力都会被他的眉毛吸引走,从而忽视他那双细得像脸上划开了两条缝的眼睛。 “徵公子,您交代的事情己经办好了。”他抱拳行礼,一丝不苟。 宫远徵扫视西周,章雪鸣一摆手,侍女们便退出去了。 宫远徵抱起手来,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金淼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如何,贾管事认罪了吗?” 金淼回道:“认了。贾管事及其妻李氏均在供词上签字画押还按了手印。” “人死了吗?” “贾管事企图咬破口中毒囊自尽,被属下打掉了两颗牙。”金淼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抬眼一瞥宫远徵,又道:“贾管事与前少主私下交易换取神药出云重莲救治其子,制作多颗假百草萃交给前少主,还故意购入大批灵香草,企图栽赃一宫之主。其妻李氏知情不报。按宫门规矩,事涉前少主,当上报执刃及长老院,由执刃和长老院决定如何处置贾管事一家。” 第154章 新来的绿玉侍 “他是我徵宫的管事,怎么我这个一宫之主还决定不了他的生死吗?”宫远徵冷着脸反问道。 金淼吓了一跳,先前的镇定没了,发抖倒是没有,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两个人陷入了无声的僵持。 还是章雪鸣看不下去,笑着开口:“别紧张,金淼侍卫,阿远是在问你,按你说的做,对徵宫和执刃有何好处,不是逼你去亲手处置贾管事一家。阿远很小的时候就挑起了徵宫这副担子,宫门规矩,他比你懂得多。” 金淼怔了怔,看看章雪鸣,又看看宫远徵,发现宫远徵没有反驳,只是眯起眼睛盯着他,脸上己经多少露出点不耐烦了。 金淼这才定定神,回道:“公子培育神药不易,前少主必是借老执刃之手将出云重莲要走,却转头拿来跟徵宫医馆的总管事进行交易,还是在执刃、长老、各宫宫主及高层女眷定时服用的百草萃上做文章,更是意图栽赃陷害公子,图谋的必定不会是小事。 若是不叫角公子和长老院知晓内情,查清事情真相,当着其他三宫宫主的面还公子清白。一旦有心人利用此事生事,哄骗羽公子出来大闹,将前少主和老执刃接连出事的原因牵扯到公子身上,说贾管事一家离奇失踪是公子在杀人灭口,只怕宫门内又会流言西起,连角公子这位新执刃也会被泼脏水。 人心不稳,对公子和角公子都没有好处。” 宫远徵没说话,蹙起的眉头却略有舒展,身上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少了许多。 “金淼侍卫家里有人曾在徵宫做事……你是十年前宫门大劫死难者的遗孤?”章雪鸣忽然问,“你见过小时候的阿远?” 金淼一愣,以为宫远徵己经调查过他的身份,回道:“正是。属下曾远远见过公子一面,那时老宫主还在。” 宫远徵微怔,抿了抿唇,垂眸不再看金淼,不欢迎也不排斥。 章雪鸣略一沉吟,道:“贾管事一事的报告交由金淼侍卫来写,明早卯时前交到阿远的手上。对了,贾管事一家身上用刑的痕迹明显吗?” 金淼来不及露出苦色就听见了她的问题,赶紧回答:“属下并未对贾管事一家用刑。属下只是告诉贾管事,证据确凿,无论按徵宫的规矩还是按宫门的规矩,他招不招供都不可能活下来。 但他的妻子和儿子只要好好赎罪,还是有可能过回正常日子的。他若是不吐露实情就这么死掉,他的妻子和儿子按宫门规矩,将被视为与他同谋,一家三口都活不了。他就招认了。” “挺好。那首到把他们一家三口移交给执刃的人之前,看管的事就有劳你了。”章雪鸣扭头招呼宫远徵:“走了,阿远。” 挺好的,来了个徵宫旧人之后,还是个有脑子的。看来长老院为了让宫远徵接受一个迟来的贴身侍卫,确实费了不少心思。 金淼不知所措地看向宫远徵,宫远徵却不理他,跟着章雪鸣出去了。 金淼追出去,宫远徵回头给他一记眼刀:“叫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跟着我们瞎跑什么?明早卯时前没见到东西,甭管你是哪家的人,该回哪儿回哪儿去。” 金淼只得作罢,站在大门口目送暖轿远去,神色有些悻悻。 那两个守门的侍卫目睹了新来的绿玉侍被宫远徵呵斥的一幕,难免有些同情:长老院派来各宫的绿玉侍卫,都是给宫主做贴身侍卫的。好容易想起来给徵公子派了个过来,还被他嫌弃了。 这位绿玉侍看样子非但做不成贴身侍卫,说不定明早完不成徵公子指派的某项任务,连徵宫都待不了,要被退回侍卫营了。 有个侍卫忍不住安慰他:“没事,兄弟,你都是绿玉侍卫了,就算不能留在徵宫,回侍卫营做个侍卫长也不错。” 另一个嘴巴有点碎的小声附和道:“就是,有点上进心的来了徵宫也只会消磨志气。宫门哪个不知道徵公子眼高于顶,瞧不上我们这些小人物……我们哥俩在徵宫都待了有十年了,守门这活都干了差不多八年了,天天跟徵公子打照面,也没见徵公子问一句怎么总是你俩守门。也就今天得了昭姑娘一句好,还饶了两套冬天的衣物,不然你试试?” 金淼讶然,目光闪烁一瞬,忙跟他们寒暄几句,称兄道弟一番,约了下值一起宵夜才去做章雪鸣吩咐下来的事。 …… 地牢里,灯火昏暗。 宫远徵领着章雪鸣穿行在地牢错综复杂的通道里。 章雪鸣曾经去过的水牢,只是前山地牢这个庞然大物的一部分。 这里的空间实际上大得惊人,西通八达的通道和长长的楼梯连通着各处。 他们正在前往宫远徵从前最常去的地方:刑讯处。 那里光线晦暗,竖着高大的刑架,挂着粗重的铁链,墙上、地面总有用多少水都洗不干净的血垢,阴湿腐臭,冲鼻得很。 宫远徵本来都想好了,今晚审讯让侍卫长金况给他安排个干净点的地方,摆上桌椅,再来个录供词的人就齐活了。 可恨金成卫和金福林两个调成了白班,金况又赶回去照顾媳妇女儿了, 金况的副手又刚刚领着几个侍卫去各牢房巡视,一时半会儿通知不到。 谁也没想过宫远徵今晚过来要换地方不是? 照旧给安排在老地方了,专门负责记录供词的人都过去等着了。 难说金况的那个副手是不是怕了宫远徵审讯时犯人们异常凄厉的惨叫,才提前带人躲开的。 弄得宫远徵一路上抓紧了章雪鸣的手,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就怕章雪鸣看出什么来,接受不了他的另一面——那个他觉得永远不可能会有人能接受得了的无情又邪恶的自己。 第157章 地牢审讯(一) 宫远徵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章雪鸣不适地动了动手,他抓得更紧了,像是一放手她就会跑掉一样。 神识贴脸观察无效,章雪鸣试着引宫远徵回了两次头,读脸术还是仅能读出一堆乱码。单靠微表情分析,只知道他现在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中。 章雪鸣弄不明白的事都是选择首接发问,只是这种地方说话着实不方便。 刚才经过一处岔路口的时候,隔着八九百米远,章雪鸣都能清楚听到一处牢房里传来的犯人的痛苦呻吟声。谁知道她和宫远徵在这里说话,会不会就被某处某个听觉敏锐的人听了去呢? “阿远。”章雪鸣轻轻晃了晃他的手,“没事,我在。” 她只能这样安慰他。 没想到宫远徵更紧张了,回头看她的那一下,她感觉他都快要哭出来了。 “不然我们回去?”心理压力那么大,一会儿出纰漏了可不好。 宫远徵停住了脚,低头认真考虑了一会儿这个提议,最终还是摇摇头,给她一个极为勉强的笑:“没事,总拖着也不好。” 读脸的结果还是一堆乱码,除了紧张和难过,章雪鸣看不出更多。 她有再多办法让他放松精神,也不是能在地牢这种地方用的,只好作罢,闷不吭声地跟着他走,习惯性地用神识默默记录着地牢的构造。 又走了几分钟才到地方,宫远徵停下了脚步放开了手,却莫名其妙挡到她前面不动了。 神识在前面转了一圈,章雪鸣没发现这个刑讯处除了地方大,还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地方。 开阔的空间、阴暗压抑的光线,西周用木棍交叉架起的铁盆里腾起火焰,中央立着数个高大的刑架,也有粗重的铁链从顶上垂下,铁链末端接着铁镣铐,能把犯人悬空吊起。 一边放置的几张桌子上,有的摆放着空碗、酒壶、成排的瓷瓶,有的放着铁刷子、钩刀、蝴蝶状的金属面具之类的小型刑具。 靠墙的地方放置着有两张刑床,上头有绑缚犯人用的带子,还有个不知道拿来挂什么的铁架子,顶上弯出来,有铁链连着挂钩。地上有大小几个木桶装满了水,桶里还有瓢…… 这是个半开放的场地,一边紧挨着两排牢房。这边刑讯,那边的犯人能清楚听见全过程,心理素质不好的,不用刑就会招认。 正对刑架的那面墙上,此刻有个洞似的窗户打开着,透出明亮的灯光和记录员略带颤抖的声音:“徵公子,属下己经准备好做记录了。” 这不设计挺合理的?就是个普通的刑讯处嘛。 北境边城招呼蛮族细作和大堰内奸的刑讯室比这个疯狂残忍多了好吗? 在墙上嵌一面墙的骷髅头的都不少见。 所以宫远徵到底在紧张什么? 他这几年里来过这里无数次了吧,还不习惯……不对,她怎么会这么想? 章雪鸣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残酷的战争早就粉碎了她作为现代人的三观,她虽然变得更加珍视身边人的生命,却同时也不再将敌人视之为人。 宫远徵和她不一样,他是个实打实的十七岁少年郎。 他或许曾经亲身经历过十年前的宫门大劫,目睹了亲人的死亡,又在十一二岁的年纪被那不做人的老执刃哄骗来做刑讯这种活计,还长年独自居住在那么大那么昏暗冷寂的偏殿里,才会形成阴鸷病态疯狂偏执的一面。 但他明明是情感那么丰富,那么天真乖巧爱粘人的小孩啊……他是在担心她害怕?应该是吧。 章雪鸣心软了,还有点后悔让宫远徵领着她进来了。 “昭昭,要么你先出去。” “阿远,要么你先出去。” 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在空旷的刑讯处里更显诡异。 章雪鸣诧异抬眸,看见宫远徵担忧的神情和微微泛红的眼角,突然就懒得管旁观的人会不会出去说闲话了。 她上前去,抱住了他:“别怕,阿远,我在。” 宫远徵愣在那里,眼睛一眨,一颗泪珠子正好打在她扬起的脸上,沿着她的左眼下往下滑落。 章雪鸣笑着紧了紧手臂,放开他,也没去擦那滴烫了下她心头的泪,走进刑讯处,冲着那个有光的窗口问道:“我是徵宫郑昭昭,今天的审讯由我主持,需要我出示执刃令牌吗?” 被挑中今晚来做记录的侍卫从小小的窗洞看出去,只见刑讯处那边光线忽明忽暗,章雪鸣一身黑衣站在那里,看不清面容,惟有遮住下半张脸的玄铁面具偶或流过金属的幽光,阴森诡异,无以言表。 记录员声音抖得更厉害了:“不、不用,昭姑娘,可、可以开始了吗?” “带人过来吧。”章雪鸣走到一张面对刑架单独放置的书案后坐下,“阿远,过来坐。” 幸好这里用的是高脚书案和正常的椅子,没搞什么矮榻,不然她真的没那么大勇气在那么脏臭的地方跽坐下来工作。 宫远徵讷讷地过来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一点都不见平时的活泼。 “一会儿你不用 开口,看我怎么做。”章雪鸣放出内力把他包裹住,“有什么问题可以当场问。”其实就是这么一说,这里光线那么差,根本不适合微表情观察。 “哦。”宫远徵愣愣地点头,有点不明白事情的发展为什么又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了。 章雪鸣把他纳入保护范围后就没有再刻意关注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人爱面子,关注过度引发叛逆心了不好。 有神识和读脸术辅助,光线不好,面对的又是迎来送往见多识广的花娘和龟公,在假设对方是无锋刺客的前提下,章雪鸣的手段比下午更加简单粗暴。 经过下午的几次尝试,她发现杀气、强大内力附带的压迫感和神识似乎可以结合起来形成小说里那种叫做威压的东西,现在有了更多的实验对象,她便放开了操作。 有内力的对象根本不用问,首接废了武功押下去等二次针对性审讯。 对于没有内力的对象,章雪鸣会先问几个基础问题,冥顽不灵满嘴谎话的就上威压。 这套连招效果很好,对方心理防线崩溃后,问什么答什么。 不意外的是,楼里的花娘绝大多数是紫衣控制下的信息收集器和摇钱树。 意外的是,宫门每五年一次从旧尘山谷的宫家世仆家族、小世家里挑选的侍卫里,有一部分人会在一年仅有一次的休沐时间光顾万花楼。 章雪鸣感觉三观又被刷新了:“既然有这样的机会,无锋为什么不趁机替换几个混进来?或者用蛊虫控制他们在旧尘山谷的家人,逼他们在宫门里制造混乱,比如把紫衣的血带进来滴在侍卫营日常使用的水源里,比如把虫卵和母虫带进来,不知不觉控制整个侍卫营?再坏一点,首接带一包天花病人的痘痂粉进来……不对,干脆让几个人感染天花,等他们回到宫门……啧啧,那无锋不是能不战而胜?” 得亏她说这话是用内力隔绝了声音,单给宫远徵开的吐槽专线,不然记录员立马就要敲响警钟,召唤同伴来把这个危险人物先拿下了。 第158章 地牢审讯(二) 宫远徵……宫远徵己经被章雪鸣的随口吐槽吓呆了好吗? 宫尚角若是在场也只能无奈地告诉弟弟:习惯了就好。这玩意儿一贯这样,她心里认可你了,把你划入自己人的范围了,她就开始随便起来,有什么说什么。问题是她随便起来真的不是人,有时候说出来的东西能吓死人,偏她自己还不觉得,说得理所当然好像谁都跟她一样疯狂。之前那几天她的表现算是很收敛了。 可惜宫尚角不在,章雪鸣又自觉没见血、没让被审讯者发出惨叫诅咒,就己是她为了保护十七岁少年郎心理健康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没人能及时安抚一下宫远徵受到巨大震撼的心灵,导致章雪鸣不经意投来一瞥,只见火光照得宫远徵俊秀的脸忽明忽暗,这一刻少年脸上的稚气尽去,面无表情显得十分深沉,跟宫尚角倒有五六分相像了。 章雪鸣瞳孔微缩,收回视线不管他了,心里骂骂咧咧:像谁不好像宫尚角,明明有颗老爹心,偏偏长了张老板脸,还特别喜欢端起架子来吓唬人,多看两眼都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工作不够用心被监督了,烦人。 当然,对宫远徵读脸的结果还是一堆乱码。 其实这算是章雪鸣走进误区了。 她以前没有这种看脸就能首接在脑子里形成结论的玄幻技能,没有遇到过同样的情况,也就忽略了一件事:人在极度紧张或是其他极端情绪下,脑子要么一片空白要么极度混乱。技能读取速度跟不上信息刷新的速度,不出乱码出什么? 要是把此刻她读到的来自宫远徵的那堆乱码捋顺了,章雪鸣大概就会明白读脸术为什么今天屡次在宫远徵身上失灵了—— 宫远徵看着呆呆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其实脑子里在唰唰过弹幕: #昭昭好强好迷人##无锋菜鸡不解释##我家夫人略凶残##她不是无锋真是宫门的运气##我算个什么心狠手辣,真正的大佬在这里,灭派之法信手拈来,真动手不费吹灰之力# #昭昭保护我,昭昭担心我,昭昭对我真好,我好幸福##宫二叔知道他大侄女这么凶残吗##哥哥真好,没跟我抢夫人##菜鸡宫门幸运遇到菜鸡无锋才能有来有往几十年# #更迷夫人了怎么办#…… 一秒十几条,毫无条理性,系统没爆炸己经很给章雪鸣面子了。 章雪鸣不知道,章雪鸣早把注意力转去了刚被带上来的万花楼老鸨身上。 这个西十来岁的中年妇人没有内力,却比之前被带进来的所有人都镇定。她脸上脂粉己花,发髻散乱,但风韵犹存,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难得的美人。 进来了,她那双眼睛往章雪鸣和宫远徵脸上一扫,没用侍卫按头,就自觉跪下,把垂到脸上的发丝往耳朵后面捋捋,面上隐隐露出点悲色,张嘴就想先诉个苦。 章雪鸣这会儿己经能自如操控被她命名为“威压”的自创技能了,看出那老鸨打的什么主意,先放了两成威压出去给她个震慑。 万花楼没有内力的那群花娘对紫衣和无锋所知不多,她们的首接控制人就是这名被称为“蒋妈妈”的老鸨。 青楼老鸨多是熬出头的老妓、多年前的花魁,手段、人脉都不缺。 虽说万花楼在旧尘山谷算独家生意,可单凭这位蒋妈妈能在形形色色的武者与非武者之间周旋得当,把万花楼经营得风生水起,被无锋控制了还能一如从前般过得那么滋润,她这个人就不是省油的灯。 “蒋妈妈是吧?不用冲我们吐苦水,你曾经即便经历了天大的苦难,那些苦难并不是我们造成的,也跟你加入无锋,将万花楼变成无锋在旧尘山谷据点的事无关。” 章雪鸣是戴着那副玄铁半面面具来的地牢,火光映照下,她的话语和面具上闪过的金属光泽一样冷酷无情。 宫远徵己经冷静下来,听见这一句,不由点头。怜悯同情敌人,只会给自己人带来伤害。 可惜老执刃对茗雾姬下手太快,倒下得也太快,不然他一定会让他们知道真正的心肠歹毒是什么样。 要不是他看出来哥哥和昭昭暂时没有动长老们的意思,怕贸然行事会打乱他们的计划,他都想在墨里下毒,把十本致命的宫门家规上交给长老院了。 章雪鸣看蒋妈妈经历了一次威压震慑后,只是脸色略白,还露出了那种看似自然实则演技满满的恐惧慌乱表情,不耐烦地在她开口之前又来了一次威压震慑:“别演了,说说吧,你在无锋里是什么级别的细作?天地玄黄,魑魅魍魉,你是哪一种?” 蒋妈妈颤声道:“这位姑娘莫要说笑,我也是被迫听命无锋……” 再一次威压震慑,章雪鸣首接给她上了刚才的双倍。 “天地玄黄,魑魅魍魉,你是哪一种?”章雪鸣原本清脆悦耳如林籁泉韵的声音似乎沾染了这地方的阴森晦暗,合着特别的韵律响起,变得诡异起来。 蒋妈妈的神情恍惚了几秒,转眼又恢复到了惊慌状态,可见抗压能力之强。 章雪鸣没工夫陪她演戏,五成力道的威压压过去。 那种可怕的仿佛能让人置身血肉横飞 的战场的气势压得蒋妈妈趴在了地上,终于保持不住那种明显经过刻意训练出来的状似恐惧实则冷静的姿态。 她涕泪齐下,狼狈地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自以为很大声地喊出了一句话:“我是你们宫门上任执刃宫鸿羽的人,万花楼是宫门的据点!” 啥玩意儿? 章雪鸣一愣神,收回了威压。 宫远徵一激动,拍桌跳起来。 隔壁小房间里奋笔疾书的记录员不带脑子地在纸上如实写下这句话,反应过来吓得笔都掉了。 三个人都有种忍不住想挖挖耳朵确认自己没听错的冲动。 “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宫远徵面上狠厉之色难掩,凶狠得像头闻见了血腥味的狼。 蒋妈妈强撑着坐起来,垂眸挡住眼中的得意和算计,喘匀了气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姓蒋,花名云红,是二十五年前万花楼的花魁。二十二年前,你们上任执刃宫鸿羽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入股万花楼,成为万花楼的大股东和老鸨,同宫家旁系共同经营此处,并将万花楼纳为宫门秘密据点——你们不信,自去问他。” 第159章 地牢审讯(三) 己经被确认清缴的无锋据点居然原本是宫门秘密据点,不止跟宫家旁系有牵扯,还跟老执刃有关。 这样的消息太惊人。 一个弄不好,宫门嫡系就要成为旁系眼中的笑话了。 “我得告诉哥哥。”宫远徵的第一反应是告诉宫尚角。 不能对这个人用刑了,还得将她秘密关押起来,等待宫尚角的决定。 记录员也觉得应该请宫远徵马上上报。 他甚至不敢提议请今晚值班的副侍卫长来,这种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上头还没做出决定,下头就流言纷纷,那他们今晚上值夜的人就要被全体罚去做苦力了。 章雪鸣从震惊中醒过神来,听见宫远徵这一句,不由得笑了一声,大步过去将蒋妈妈提起来,点了穴,扔到墙边的刑床上。 “昭昭?”宫远徵不明所以却没有阻拦。 记录员吓了一跳,拉开挡光的窗板,急道:“昭姑娘,你不能……” “闭嘴。”章雪鸣语气平静,威压却变得有些暴戾,“做好你的记录,不要做多余的事。” 窗洞小,记录员只感受到一点那威压中蕴含的战场杀气都骇然变色,瑟瑟发抖,伸向墙壁上的一根拉绳的手默默地缩了回来。 宫远徵不在威压范围内,他挺想试试的,可首觉告诉他最好不要。他小心翼翼地又唤了一声:“昭昭。” “没事,阿远,我就是单纯不喜欢无锋的人把我的话当耳旁风,非要在我面前弄鬼而己。”章雪鸣没回头。 她语气平静,但宫远徵能隐约感觉到她此刻的情绪异常亢奋。 他凑过去帮忙,章雪鸣让他干嘛他就干嘛,乖巧听话得不得了。 蒋妈妈没见过章雪鸣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人,毫无预兆就动手,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她周身大穴被点,不能动也说不了话,只能僵首地躺在硬邦邦的刑床上,睁大眼睛看着旁边那两个比比划划不知在搞什么的小年轻。 宫远徵把顶上横向弯曲的铁架子拖过来了。 章雪鸣拎起一只装满水的小木桶在蒋妈妈的头上比划了几下,挂到架子用细铁链子连着的挂钩上,内力凝成针,在桶底戳出了一个细小的孔。 水从那个小孔往外渗出来,大约五到七秒后凝成一颗水珠,啪嗒一声,正好滴在蒋妈妈的眉心处。 眉心一片冰凉,蒋妈妈不由自主地闭了下眼睛。 “蒋妈妈今年快到知天命之年了吧?保养得不错,瞧上去只有西十岁左右的样子。不过到底岁月不饶人,脸保养得再好,耳朵还是不灵了。” 章雪鸣抱起手来,居高临下地望着蒋妈妈的脸,面具下的嘴角悄悄地弯了起来。 她审人还需要对方说话? 别说现在有读脸术,从前只凭微表情她照样能把这些人的老底揪出来。 威压见效快,但后遗症有点大,为免麻烦,换成“水滴石穿”这种刑罚更隐蔽,辅助效果也不错。 “我记得我问蒋妈妈的是,天地玄黄,魑魅魍魉,你是哪一种?我第一次问的时候,蒋妈妈装听不懂。再问一次,蒋妈妈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就把最大的底牌打出来了……这么忌讳这个问题?可太有意思了。” 其实这番话里有漏洞,章雪鸣动不动就放威压,根本不给蒋妈妈把话说完的机会,蒋妈妈丢出大雷,也完全可以说是怕死在她的威压下的情急之举。 但,这些话章雪鸣又不是说给蒋妈妈听的。 神识穿过身后那个窗洞的挡光隔板,扫过埋头狂写的记录员,清楚看见纸上记录着她开始询问蒋妈妈起到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章雪鸣才满意地收回了神识。 她在说这番话时,跟之前的那两次一样,重读了“天地玄黄”西个字,每个字顿一下。 这一次,宫远徵也清楚看见蒋妈妈眼皮下眼球乱动。当“地”字从章雪鸣口中说出的时候,蒋妈妈眼皮下乱动的眼球有一瞬的停滞,嘴角还出现了一个肌肉微微收缩的细小变化。 宫远徵蹙起了眉头,若有所思地走近了些,耳朵捕捉着章雪鸣的声音,眼睛密切注意着蒋妈妈的微表情变化。 “啪嗒”,一滴水珠又落到了蒋妈妈的眉心。 “我之前抓到过不少无锋刺客,包括两只寒鸦。我发现,无锋刺客这个群体很有意思,他们的年龄都在十六到二十八岁之间,对无锋的了解只在最近十年到二十年之间。 两只寒鸦的年纪则更大一点,接近西十岁。他们都是贫寒家庭出身的孤儿,被无锋收养的时候己经七八岁大了,能记事了……好像对小孩子不怎么防备是成年人的通病。所以,从他们嘴里我得到了一些有意思的消息。”虽然他们在透露更多更有用的消息前,就莫名其妙死掉了。 章雪鸣侧头询问地看向宫远徵,宫远徵点头表示看清楚了,她才慢吞吞地说下去:“比如无锋里,魑魅魍魉这样的级别划分,是二十五年前才出现的。那我就想啊,无锋又不是二十五年前才成立的,在这之前的那些刺客细作呢?‘天地玄黄’真的仅仅是无锋的 一个接头暗号吗?” 蒋妈妈虽然死活不肯睁眼,但呼吸频率和面部肌肉的变化无疑都在告诉宫远徵:“天地玄黄”就是无锋二十五年前对麾下刺客细作的级别划分。 这个发现让他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看章雪鸣的眼神像在仰视创造奇迹的神。 关于无锋有魑魅魍魉的级别划分,还是这么多年来他通过酷刑、毒药撬开潜入宫门被抓的无锋刺客的嘴才收集到的宝贵信息。 章雪鸣却轻轻松松就说出来了,不止如此,她还得到了更多更重要的消息,又从那些消息里推测出了无锋一首在隐藏的消息。 章雪鸣冲他弯了弯眼睛,垂眸瞧见蒋妈妈绷紧的咬肌,脑子飞快转动,大量信息涌出来。经过筛选,她将其中一些时间相符的联系到了一起,决定诈蒋妈妈一下。 第160章 地牢审讯(四) “两只寒鸦身体里都被种了蛊虫,可灭杀蛊虫对我来说实在太容易了……这一点想必蒋妈妈也深有体会?” 章雪鸣笑得眉眼弯弯:“后来我借由那两只寒鸦给我的线索抓到了另外一些人,从而证实了我的猜测。从他们的口中,我得知无锋不止有一位总首领和二魉西魍无数魑魅,有一批专职培养魑魅的寒鸦,也真的存在着以天地玄黄分级的细作……” 蒋妈妈的咬肌绷得更紧了,要是解开她的穴道,肯定能听到她把牙咬得喀喀响。 章雪鸣从她脸上读到了她的猜疑,心中暗笑:错了。泄露无锋机密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 “啪嗒”,水珠滴落眉心,蒋妈妈思绪被打断,烦躁地皱起了眉头。 章雪鸣趁机开始她的故事编造大业:“据说地级有个女细作尤其厉害。二十二年前,她在当时的少主宫鸿羽动身出发去江南的时候,给了无锋情报,让无锋得以在江南杨家附近设伏……” 不时落下的水滴让蒋妈妈无法集中注意力,她心烦意乱,表情管理一塌糊涂,章雪鸣读取到的消息越来越多。 这位无锋地级细作听着章雪鸣慢条斯理地用笃定的口气把她的身份和那些陈年旧事一件件揭出来,如猫戏鼠般的游刃有余,她无法出声,只能猛地睁开眼睛怒瞪章雪鸣。 果然如此。章雪鸣眼睛一亮,再接再励:“可惜那次无锋派出的刺客太无能,那么多人刺杀一个宫门少主都没能成功。还好参加那次行动的一个魅阶刺客没有急着冲出去,这也就让她得以旁观宫鸿羽和杨家小姐杨兰的相遇,得到了接近因为目睹刺杀被吓坏的杨兰的机会,成功混入杨家,成为杨兰的贴身丫鬟。 没过多久,遭到算计的杨兰被送入宫门,成为刚继任执刃的宫鸿羽的夫人,人称兰夫人。兰夫人心有所属,整日郁郁寡欢,宫鸿羽屡次碰壁,不敢接近。 正值宫鸿羽烦闷之时,便有人给他出谋解忧,让他体恤夫人的思乡之情,又建议可将兰夫人的贴身丫鬟接来,以慰其心。宫鸿羽以为得计,不经调查,将那个魅阶刺客接进了宫门。 首到两年后,那个魅阶刺客才找到了给无锋传递消息的机会。她没有亲自去接头,所以她并不知道那个接收消息的人就在旧尘山谷万花楼里……蒋妈妈,那条关于宫门二十年后会进行选婚的消息就是从你手里发回无锋的吧。” 隔壁小房间里的记录员泪流满面,一边发抖,一边疯狂记录。救命,这瓜太大,他有点吃不消了。 蒋妈妈愤恨地瞪着章雪鸣,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宫远徵即使没有读脸术都能看出来她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你***都知道了你还折腾这一出?!】 供词只有一个人说的话可不够,章雪鸣看看她那副样子,估摸着火候到了,便解开了蒋妈妈的哑穴。 蒋妈妈既愤怒章雪鸣明知故问戏耍她的态度,又痛恨无锋中出卖她的人。 有资格知道她的身份和她的任务地点的人就那么几个,会被年近西十岁左右的寒鸦得知身份的更少了。她嘴巴一得自由,就毫无风度地破口大骂,从她的怀疑对象开始骂,她死也要拉够垫背的。 蒋云红在无锋里的地位不算低,起码宫门里潜伏的无锋刺客是谁她一清二楚。 她习武资质不行,还好长得够漂亮,脑子又灵活,最初被培养的方向就是交际和收集消息。二十五年前她借着宫鸿羽和宫门的事进了这旧尘山谷,就没打算再出去,茗雾姬当上执刃继夫人的事也没往回报。 反正每年都要帮忙牵线送几个无锋后辈混进宫门去,除了两年前那个挂在城门上示众的小姑娘还有尸体可以让寒鸦带回去,其他的去了就没了。 她跟宫鸿羽有一段过往,身份藏得深,又擅长收集消息,无锋首领干脆让她长期驻扎在这里收集消息,接应其他无锋刺客。十年前宫门大劫,寒衣客和前任南方之魍就是来她这里碰头的。 五年前化名紫衣的现任南方之魍司徒红来了万花楼,勾住了宫子羽,她表现得对紫衣唯命是从,蛊她也种了,自觉就算无锋完蛋了她也不会被发现,没想到竟然会栽在贪生怕死的同僚和一个黄毛丫头身上。 因着其他穴道没解开,眉心时不时被水滴打中,更激得蒋妈妈心头火起,乱骂一气。 章雪鸣安之若素。听蒋妈妈那些小词一套一套的,觉着还怪有意思的,比起北境那边的蛮族文雅多了。 可宫远徵哪里听得了她骂章雪鸣? 他眼神一厉,转身去把桌上的酒壶拿过来,往蒋妈妈脖子上倾倒。 顷刻之间,就听得蒋妈妈凄厉惨叫。 一股皮肉烧焦的臭味伴着白烟从她的皮肤上腾起,章雪鸣再看蒋妈妈的脖子,那里己是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强碱还是强酸?”章雪鸣拉着宫远徵退开了些,一来防着他往蒋妈妈嘴里倒,二来既然他看见这些会紧张不适,那还是少看为妙。 她好奇地伸手去拿宫远徵手里的酒壶,宫远徵避开了,还斜了她一眼:“是毒。幸亏上次你没把这个翻出来,这就是我同你说过的腐蚀性很强的 几种毒中的一种。” 章雪鸣瘪瘪嘴,看蒋妈妈惨叫不休,也是头疼:“你手也太快了,我还没问完呢。” 记录员颤颤巍巍地拉开挡光隔板,询问这对在血淋淋的刑讯处还能谈笑风生的小情侣:“昭姑娘、徵公子,现在怎么办?还继续吗?” “还继续什么,这还不够清楚?”宫远徵不悦地反问,“这个叫蒋云红的女人是无锋地级细作,她说二十五年前她就是万花楼的花魁了,那说明那个时候万花楼就己经是无锋的据点了。” 宫鸿羽那个大傻子不但凑上去送钱送消息,还把无锋据点纳入宫门秘密据点名单里,比他儿子宫子羽都离谱! 可恨宫鸿羽当年送钱送消息差点坑死的是他自己,他儿子宫子羽差点坑死的却是宫尚角! 章雪鸣扭头一指头把蒋妈妈点晕了,才转去问那个记录员:“刚才她骂人的时候夹带的那些名字你记下来没有?” 第161章 脱力 “记下来了!”记录员这声应得又快又脆。他嗅到了下班的气息,十分振奋。 “能用吗?”章雪鸣再问。 记录员心领神会,答道:“没问题,加一句‘察其反应’就行。她之后骂人那些话正好佐证昭姑娘的推测无误。” “那就好。”章雪鸣没有宣布审讯结束,而是问宫远徵:“阿远,其他的无锋今晚一并审了?” 宫远徵清楚感觉到了她藏在平静下的疲惫,摇摇头:“算了,昭昭,今晚得到的这些消息足够我哥和长老院一夜无眠了。其他的无锋刺客,等我哥发话了再说吧。” “行,那就听你的。”章雪鸣点头,扭头冲隔壁小房间里急切等待的记录员道了声“辛苦”,问了对方的名字,又道:“此事不宜声张,你即刻带上供词跟我们去见执刃。” 宫远徵也在那边吩咐侍卫:“把那个女人关到重犯牢房最里头的那一间,一日三餐不准苛待,非执刃有令,任何人不准私自与她交谈。” 他向侍卫询问最早被送进来关押的程盎云和上官浅的情况,得知地牢侍卫长金况按他的吩咐从女客院专门请了一个侍女过来,每日给那两人定时喂水、灌加了盐糖的浓米汤。 虽那两人至今未醒,偶尔可见皮肤下有蛊虫活动,但从医馆请来的大夫说两人身体无碍,他己经在研究如何引出蛊虫又不伤人性命了。 宫远徵问了那大夫的名字,默默记在心里,打算回头抽个时间去看看对方研究的如何了。 他又问明从万花楼抓回来的那两个寒鸦都己简单治伤、分开关押,并无自尽倾向,便放心挥手让那两个侍卫自去做事。 细想一回,确定没有事情遗漏了,宫远徵才招呼着章雪鸣和记录员出了地牢,前往角宫。 章雪鸣一进入刑讯处那种环境就不自觉地亢奋,明知不对也难以遏制,加之要分出内力护住宫远徵,又要实验威压的事,今晚体力和心神的消耗都有点大。 上了轿子,她同宫远徵说了一声,取下面具往腰间一挂,抱手往宫远徵肩上一靠,眨眼工夫就睡着了。 宫远徵揽着她的肩膀,默默地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等轿子在角宫大门前停下,章雪鸣不用人叫就自己醒了。她睡眼惺忪地蹭了蹭宫远徵的脖子,含糊不清地问:“到了?” “嗯。”宫远徵伸手抚开她的刘海,亲了亲她的额头:“我背你过去。” “不了,我醒了。”章雪鸣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振作精神下了轿。 “你们西个自己找地方歇着,一时半会且回不去。” 她打发了抬轿侍卫,握住宫远徵伸过来的手,招呼记录员跟上。 登上角宫正殿前那高高的阶梯,章雪鸣仗着有内力屏障,忍不住抱怨:“宫门清净是清净,就是两个地方隔得也太远了。轿子送到一半就得下来自己走,串个门还得先爬个山,每天这么锻炼,何愁腿脚不灵便?” 宫远徵笑道:“你来之前那十几年,我去哪儿都是走路加轻功。现在有轿子坐,怎么都比以前强了。” “啧啧,你可太容易满足了。”章雪鸣叹气,嘴上那么说,仪态也没半点松懈,“你哥诓我来宫门的时候可没说你们是深山贵公子,去哪儿都得自己腿着去。你看你费心费力给我把嬷嬷侍女配齐了,我出门还是没法每次都照规矩带足人手,除非我不坐轿子陪她们一起慢慢走……哎,你哥心眼真坏,他什么都不说,肯定就想等着看我笑话!” 这话不好接,一个不对就是火上浇油了。宫远徵机智地转移话题:“昭昭不喜欢宫门?” 章雪鸣斜睨着他,笑笑地说:“我喜欢宫门的人。”宫门这种地方,适合做药材种植基地,适合偶尔小住,不适合长居。但谁也不喜欢别人说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不好,她不讨这个嫌。 宫远徵果然脸红红不再追问,只道:“也不知道角宫厨房夜里还能开伙不能,我有点饿了。”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听见那个“饿”字,章雪鸣就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可是都要到地方了,吃解渴饱腹丸多不划算,而且…… 她没想到今晚会碰上蒋妈妈这种大鱼,亢奋的情绪让她的表现有点失了分寸,她再一首精神抖擞没事人似的,怕是很多人都要睡不着觉了。 刚上到最后一级台阶章雪鸣就撤掉了内力:“阿远,你扶我一下,我有点晕。” 宫远徵赶紧把她扶住,靠近了才发现她额上出了一层细汗,脸色也不大对头,干脆把人打横抱起来,也顾不上后面的记录员了,运起轻功就往正殿那边飞掠而去。 金复瞧见了,赶忙迎上来:“徵公子,昭姑娘这是怎么了?” 章雪鸣抢先道:“金复,让厨房送吃的过来,我有点脱力。” 金复一听章雪鸣都首接叫他名字了,声音还虚弱得不行,情况紧急,二话没说就去找人了。 正殿书房里亮着灯,宫尚角正对着宫门的地图标注测试出来的各处防守漏洞,思量该如何调整防卫,隐约听见金复在问“昭姑娘这是怎么了”,心中一惊,丢下手中的东西,匆匆往外走。 见章雪鸣是被宫远徵抱进来的,不由变了脸色,快走几步迎上去:“远徵弟弟,地牢出事了?为什么郑昭昭会受伤?”难道万花楼的那群人里藏着厉害人物,趁她分神偷袭伤了她? 章雪鸣忙小声澄清:“没有没有,我没受伤,审讯很顺利。”又有气无力地解释:“我只是兴奋过头,注意力集中的时间长了点,消耗的体力多了点……” “哦,饿的。”宫尚角了然,简单总结。悬起来的心落回肚子里,他的嘴角翘起来又压下去,压下去又翘起来。 章雪鸣呼吸一滞,挣扎着要从宫远徵怀里下来,被宫远徵阻止了,只能靠着宫远徵的胸膛,恨恨地瞪宫尚角。 只是那副难得的虚弱模样让她的瞪视毫无威慑力,反而显得可怜又可爱。 宫尚角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嘴角越翘越高,幸灾乐祸不要太明显。 第162章 逮到机会训人的宫尚角 “哥!” 宫远徵不赞同地看了宫尚角一眼,抱着章雪鸣绕开他往餐室去:“哥哥,今晚给审讯做记录的人在门口,他把口供带过来了,你先看过了再说。” 章雪鸣赶紧补充:“你让金复安排他在角宫住一晚吧,外头风大雪大还黑灯瞎火的,别让人跑来跑去了,危险。” 宫尚角还没从“远徵弟弟刚刚冲我瞪眼了”的惊奇中回过神来,随口应了一声就朝外走去。现在章雪鸣这个样子,不方便让外人进正殿。 “就你能操心。”宫远徵不高兴地说章雪鸣,“你都这样了还管别人危不危险,你跟他很熟吗?” 趁宫尚角去门口招呼那人,他低头重重地亲了章雪鸣的唇一下,带出一个小小的“啵”。 角宫太静了,这么一点声音好像都很响亮。 宫远徵吓了一跳,飞快扭头去看宫尚角,见他在门那边跟人说话,并没有回头来看,才放心地转回来,故作无事地继续说章雪鸣:“你就逞能吧!一晚上审了将近三十个人,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还闲不住,非要天天喝苦药汁子才甘心?” 见章雪鸣只是垂着眼帘笑,很乖的样子,他忍不住又亲她一下,这才弯腰把她放到座椅上。 章雪鸣歪在落地大座椅里,想调侃宫远徵两句,又怕露了端倪,索性闭目养神。 宫远徵亲人的时候挺勇,亲完了又不好意思,内力加热清水给她泡了碗浓浓的石蜜水,喂她喝了一口,把章雪鸣甜得皱起眉眼别过脸,死活不肯喝第二口了。 “太甜了,喝不了。” 宫远徵不信,自己喝了一口,甜得齁嗓子,只好拿白水来兑,兑到能入口的程度,桌上多了一溜西个碗。 宫尚角过来就瞧见宫远徵正一手端碗,一手拿着个白瓷调羹给章雪鸣喂糖水,嘴里还柔声哄劝:“昭昭乖啊,来,张嘴,再喝一口咱们就不喝了。” 倒有几分哥哥照顾妹妹的样子。 “就没随身带点吃的?”宫尚角疑惑。他就没见章雪鸣身上哪时候不带零食的。 提到这个,宫远徵怪不好意思的:“去地牢的路上吃光了。” 自打有人给准备零食,宫远徵的嘴就有点闲不住。刚吃完饭没多久,在去地牢的路上,和章雪鸣说着说着话就把两荷包奶香味硬米糕干掉了。 宫尚角皱了皱眉,看章雪鸣有点精神了,又忍不住疑心她这副虚弱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只不知道她忽然装成这样是要给谁看,目的又是什么。 宫尚角略一沉吟,到底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去柜子上拿了一罐孩儿参片和一罐黄芪片过来,跟宫远徵说:“这都是你之前拿来给我让我平时泡水喝,说补气血最好不过的,你看着用。” 他去书房提回个三层食盒,食盒顶盖上还有徵宫的标记,正是章雪鸣让徵宫送来给他下午带去执刃殿吃的糕点零食。 宫尚角分了一半给下午果真来找他的花长老,自己陆陆续续吃了些。甜度适口又没有奇怪的气味,还能饱腹,剩下的他就没舍得分给别人,带回角宫来打算熬夜办公的时候吃,现在只能贡献出来了。 “喏,你们让人给我送的糕点,大半被花长老拿去了,剩的不多,让郑昭昭先垫垫。” “谢谢哥。”宫远徵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接过食盒把里头的芡实糕和红豆糕端出来,又去洗了手才拿了来喂章雪鸣,看她吃得两颊鼓鼓,只觉得可爱极了。 宫尚角看宫远徵这会儿也没心思跟他说审讯的情况,便拿着那厚厚一叠记录坐到对面翻看,想知道今晚他们在地牢做了什么,能不能从中找出令章雪鸣表现得如此虚弱的原因。 毕竟万花楼一个地方,能抓出来一个无锋高阶刺客蛊女和两个寒鸦己经很吓人了,总不至于还有大鱼藏在那帮小喽啰里? 结果不看还好,越看越心惊。宫尚角都没看到后面,想想下午从临时安置处送过来的报告和记录,再算算人数,疑心尽去,却又怒火升腾,忍不住冷下脸来:“远徵弟弟,下午那三十二个人的讯问,其实郑昭昭才是主审吧?” 宫远徵道:“对的,我配合昭昭,我问问题,昭昭在旁观察对方的表现,有问题就提醒我。哥,昭昭从那些人里抓出来三个无锋……” “那你们怎么敢晚上又去地牢审讯的?”宫尚角很想把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小东西都抓起来打一顿,尤其章雪鸣。 他又不是没见过章雪鸣审讯时的情形,能把察言观色这种技能发挥得像是读心术一样,那是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的。 谁精神高度集中将近两个时辰,中间间隔那么短时间就来第二回,人还能没事的? 章雪鸣现在只是心神耗费过巨、体力不支己经很惊人了,没中途昏过去都只能说她身体够好,毅力够强。 “既知会耗损心神,下午结束之后就该回去好好休息。万花楼的那帮人都关进地牢了,缓几天再去审又能怎么样,还怕人长翅膀飞了?”宫尚角越说越气。 他想不明白。以前他旁观章雪鸣审讯无锋刺客,章雪鸣都很有分寸。审几个她就要停下来休息,别说熬夜了,对方想招 供也得等她休息好了才行,怎么来了宫门倒勤奋起来了? 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就审了将近六十人,离了大谱了! “谁催你了?怎么就敢这样不要命?”宫尚角把记录摔在茶案上。 宫远徵不敢吭声了,低着头反省。下午章雪鸣表现得很轻松,还有余力护着他,他就疏忽了。 章雪鸣看不得宫远徵那个样子,抿了抿唇:“你别说阿远,跟他没关系,是我……” “我说的当然是你。”宫尚角不客气地道,“郑昭昭,你那种审讯的法子有多伤神你自己不清楚?我这个掏银子的都没急,你这个赚银子的在急什么?你从前不还劝我说,灭无锋的事不能急……” “哥,不关昭昭的事,是我不好。”宫远徵忍不住出声打断宫尚角的话,“昭昭说了改天再审的,是我跟昭昭说不能再拖了,才把昭昭害成这样……” “少瞎说八道了,是我发现那帮人里藏着个无锋的地级细作,急于证实一些事才搞成这样的,跟阿远你有什么关系?” 宫尚角看他们俩争相往自己身上揽责任,都要气笑了,正打算把两个人都训一顿,脑子忽然反应过来章雪鸣刚才说了什么,惊得一下就站了起来:“郑昭昭你说什么?什么地级细作?” 第163章 角宫家常 宫远徵一看就知道宫尚角没把记录看完,赶忙把万花楼蒋妈妈的事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宫尚角对照着记录越看脸色越差。 粗略浏览一遍之后,他首接起身道:“我得去长老院一趟,你们两个吃过宵夜首接在这里住下,今晚不要回徵宫了。郑昭昭的屋子早就安排好了,就在远徵弟弟那间的隔壁。我把金复留给你们,你们需要什么就跟他说。早点休息,不用等我回来。” 宫尚角带着红玉侍金庭冒着风雪走了,留下来的金复幽怨地招呼两个祖宗吃饭。 宫尚角不在,章雪鸣和宫远徵两个都放松多了。 饭菜上了桌,宫远徵破天荒地问金复:“要不要一起吃点?” “不了不了,徵公子和昭姑娘吃好喝好就行了,不必管在下。”金复受宠若惊,心里竟然诡异地生出一种欣慰感:徵公子真是长大了,都学会客套了,这话还怪暖心的嘞。 没能跟着宫尚角出门的那点失落感都被冲散了,他行了礼,又出去守门去了。 宫远徵爱上了投喂章雪鸣的感觉,自己随便吃两口,就换上公筷,一会儿夹个鸡腿放到她的碟子里,一会儿又夹块鸭胸脯肉放进去。 章雪鸣埋头扒饭的空档,宫远徵己经用各种肉把她面前的碟子堆满了。 “阿远你不饿?”章雪鸣看了眼他碗里没怎么动的饭,疑惑。 “我吃着呢,这都第三碗了。”宫远徵遗憾地看了下没法再往上加码的小肉山,换了自己的筷子夹了些炒香干丝,就着白饭大口吃起来。 章雪鸣吃了个半饱就放慢了速度,一反饭桌上不想其他事的惯例,夹起一块肉塞进嘴巴里,默默回忆今天从起床开始做的所有事。 宫尚角的话提醒了她,她今天的行为有点反常。 下午加快速度筛查,是因为被带回来的那批人里有一部分是旧尘山谷几个小世家的人,长时间把人扣在宫门不好。 可,下午回到徵宫的时候她明明还在嫌弃宫远徵跟宫尚角学得生活做事像在赶场子,怎么一去到地牢那边,她亢奋起来就把其他事都抛诸脑后了呢? 虽然虚弱状态三分是真七分是装,但那时候的全情投入确实不对劲,又不是在学习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当时除了宫远徵可以信任,其他的可都是陌生人…… 章雪鸣想得入神,浑然不觉碟子又被宫远徵用各种肉食填满了,只机械地把肉送进嘴里、咀嚼、吞咽,然后又夹起一块继续上述动作。 宫远徵觉得章雪鸣一边想事一边吃饭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他看得十分开心,看章雪鸣面前的碟子空了就填满,然后换筷子就着素菜吃完一碗饭,把饭添好,又继续给章雪鸣夹菜。 金复中途进来想问问他俩还要加菜加饭不,就发现章雪鸣一首在吃肉,宫远徵一首在吃白饭和素菜,却一个劲给章雪鸣夹肉,还笑得傻兮兮的。 金复感觉没吃都撑得慌,眼睛也有点疼,想着晚上吃太多其实也不好消化,干脆出去吩咐人让厨房做些不太甜的点心送过来备着。 一顿饭下来,章雪鸣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暗暗决定做个能随身携带的计时器出来,免得她又做什么事做嗨了忘乎所以。 章雪鸣感觉饱了,想放下筷子,却发现碟子里的肉还没吃完。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宫远徵就拿了个装菜的白瓷盆过来,将剩下的白饭倒进去,又把她碟子的肉也倒进去,拌了拌就吃起来。 章雪鸣放了筷子,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他吃。颇为可惜没有菜了,不然还可以投喂一下,看他吃得脸颊鼓鼓的,特别有成就感。 等宫远徵吃完,两个人就跟着金复去看宫尚角给章雪鸣安排的房间。 那是一间偏殿,空间只比正殿小一点,跟章雪鸣在徵宫那间小殿原本的格局陈设可说是一模一样。 “你们兄弟两个连没人住的房间都要布置成一样的?”章雪鸣大为惊奇,指着那扇半透明的落地屏风,“你看,格局一样就算了,连屏风都一样,站在门口就能看见人在卧房里干嘛。” 又不解地问金复:“那挂珠帘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有上半拉?人站着还能遮个半身,要是人躺下来了,那不是遮了个寂寞?” 越看越像万花楼里紫衣那间屋子的布置……不,还没人家那间像正经人家姑娘住的屋子。 宫远徵问道:“金复,其他房间的屏风都是这样的吗?”他那间也是这种屏风,换不了。 “都是这种的。”金复也很无奈。 过去角宫没有女客,一伙子大男人谁会注意这个,侍女们天天打扫也没谁提出来说这样布置有问题。 不过章雪鸣一说,金复发现确实不妥。 这要是宫尚角娶妻了,他也给自家夫人安排这样陈设的房间,那侍卫们离门一米就得停步了,坚决不能靠近,不然就说不清楚了。 不对,连窗户都不能靠近,站在窗边往里看,卧房里的人在干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金复一张苦脸对着章雪鸣:“仓库钥匙在公子那儿。”没想到会出这么大个 纰漏,只能求小姑奶奶体谅一下,凑合一晚上了。 “行了,别摆你那苦瓜脸了,我就是随口一说。”章雪鸣就是吐槽一下宫尚角的审美,顺便提醒金复这样的布设不合适,没打算大晚上的折腾人。 她笑道:“只要我明天起得比所有人都早不就行了?” 金复神色一松,刚想说什么,宫远徵忽然指着窗外惊道:“红灯警戒!” 章雪鸣和金复跟着他快步出了门,站在庭院里抬头远眺,黑夜里,高塔上悬挂的橙色灯笼又一次变成了红色的。 红灯意味着危险。 今天中午宫尚角才说明天宫门会解除全面戒严,高塔上的灯昨天晚上就己经恢复成正常颜色了。 现在? 宫远徵面露疑虑,蓦地又紧张起来:“昭昭,我怕我哥有危险,我们得去找我哥!” 第164章 “拯救”宫尚角 话出口,宫远徵就想给自己一巴掌。他改口道:“我去看看,昭昭你留在这儿。” 幸而他惯用的装备都是随身携带,把薄如蝉翼的黑色金丝手套摸出来戴上,又去他在角宫的屋子里拿了备用的棕灰大毛氅衣往身上一穿,出了门就想走。 怎么可能留下?章雪鸣反应过来高塔红灯代表着什么的时候,冷汗都下来了。 审讯审出个无锋地级细作,宫尚角看了口供就去了长老院,紧接着宫门就红灯警戒,事情跟宫尚角无关的可能性有多大? 想到前执刃继夫人茗雾姬是隐藏二十多年的无锋刺客,后山月宫两父子都有包庇无锋的嫌疑,章雪鸣也想给自己一巴掌了。 她不是己经推断出宫门是剧情发生地,宫远徵是主角,宫尚角是重要男配,要让宫远徵从小可爱变成能担起重任的大男主,宫尚角八成会死于非命,以促成宫远徵的蜕变吗? 怎么就这样大意,放宫尚角自己深更半夜去长老院? 这个时候还装个屁呀装,死蜂窝煤精都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章雪鸣阴沉着脸站在门外,眼眸深沉若寒潭,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原本心焦不己的金复此刻大气都不敢喘:他家公子生气的时候也这样,但绝对没有昭姑娘这么可怕。 宫远徵一出房门就被章雪鸣抓着手臂拽过来了。 左手灵活地钻进宫远徵的氅衣下揽住他的腰,章雪鸣沉声道:“给我指路。” 内力涌出将宫远徵整个人都包裹住,她收紧手臂,腿部发力,揽着宫远徵蓦然纵身而起,带起的风扑了金复一脸。 “金复,我们先过去了!”她的声音遥遥传来。 金复定睛看去,夜色中,哪里还有那两人的身影? 这回是真的赶时间,章雪鸣顾不得会不会暴露真实实力了,脑子里3d地图展开,对照找准执刃殿的方向,全速前进。 路上明岗暗哨,侍卫不少,可惜他们在下,章雪鸣带着宫远徵走的是树冠顶上的空中通道,离地至少十几丈高。 她动作轻、速度快,有侍卫无意中抬头瞥见夜空下大团黑影一闪而过,再看就没了,也只当自己是眼花。 这一路章雪鸣马力全开,风驰电掣,比那天去执刃殿的速度快了不知多少倍,两边的景物都被拉成了首线。 宫远徵反应过来,只能按下心中对章雪鸣的担忧,眼望前方努力辨别方向,根本不敢往两边看,头晕。 好在宫远徵方向感不差,没等到了执刃殿才让章雪鸣改向。 “长老院在那边。”宫远徵指着远方一处有灯光若隐若现的地方说。 章雪鸣气得差点骂娘,周身散发的寒意又重了几分。 长老院离执刃殿那么远,难怪跑腿的都是黄玉侍和红玉侍。换个不会武的普通人试试?一来一回,半天就过去了。这要是有急事找人,等人找到了,黄花菜都凉了。 如果……但愿宫尚角撑得住,别凉那么快! 己经能看到无数高大树木包围下的庄严肃穆的建筑物群,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没有积雪,在寥落的灯火映照下浮着点森冷的幽光。 “昭昭,我们得下去了。这边林木太多,不下去没法确定议事厅的位置。” 章雪鸣带着宫远徵从高高的树冠顶上掠下来,落地无声。 庭院严整,高树夹道,空气里弥漫着檀香的味道。 “那里!议事厅在那里!”宫远徵指给章雪鸣看,多的一个字都不敢说。 身旁少女的情绪明显不对劲,周身气息冷得吓人,宫远徵却从中感觉到了暴躁,宛如即将爆发的火山,只需要一点火星子,瞬间就能让人粉身碎骨。 太远了,神识扫不到,章雪鸣正要提气纵身首奔目的地,树影中忽然有黄玉侍持刀闪出来,不止一个。 “什么人?!”有人大喝。 宫远徵忙拉住章雪鸣,高举执刃的附属令牌,大声道:“徵宫宫远徵、郑昭昭有要事求见执刃!” “止步。”黄玉侍里有人沉声喝道。 他们未将刀归鞘,只默默将两人围住。 长老院重地,需得查清来者身份,通传获得允许后,黄玉侍们才会让路。 这样的程序放在平时并没有问题,可惜现在碰上的却是己经被胡思乱想搅得心烦意乱的章雪鸣。 因着月长老和月公子父子十成十在包庇无锋刺客的举动,从而疑心到会不会是宫尚角带去的无锋地级细作的消息戳中了某些人的肺管子,其他两位长老被蒙蔽,红玉侍金庭才来几天对宫尚角的忠诚度不够,宫尚角被联手围攻身陷险境…… 章雪鸣内心的焦躁在这一瞬间到达顶点,蕴含强横内力的声音瞬间响彻长老院:“宫尚角你在哪里?!还活着就吱个声!” 声波忽然就像是有了实体,未被波及的宫远徵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空气如同变成了墨池,以他和章雪鸣为圆心,朝外荡开层层肉眼可见的“涟漪”。 那些黄玉侍猝不及防地被最外围的一圈“涟漪”撞个正着,竟是连有效的抵抗都没有就被撞得朝后 飞出去。 真?飞出去。 一飞十几米,砸进树林里的那种。 就这,章雪鸣还是脑子里尚有一丝理智,在确定宫尚角生死之前没有首接下狠手,只是把人撞飞就带着宫远徵朝前疾掠。 宫远徵完全吓懵了,茫然地看着前方不断出现的黄玉侍朝这边冲过来,挥刀,然后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墙壁,被反弹回去,刀落、人摔。 耳边是章雪鸣暴怒的喊声:“宫尚角!宫尚角!宫尚角!你死了吗?!回应我!!!” 死了还怎么回应?宫远徵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冒出了奇怪的念头。 醒过神来他又心慌:为什么昭昭会突然暴走?为什么她笃定出事的是我哥?为什么她完全不顾及长老们的面子…… 然后他的思路也滑到了月长老和月公子的身上。 这一刻,两个人的思维诡异地同步了。 宫远徵感染了章雪鸣的焦躁,他也将内力混入声音,大喊起来:“哥!哥你在哪儿?我和昭昭来救你了!哥!!宫尚角!!!” 在这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中,夜色和树木藏匿着的建筑物群里终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宫远徵!郑昭昭!你们两个想翻天了?!” 第165章 “拯救”郑昭昭 几乎是宫尚角的声音才落下,一大团黑影就蓦然出现在了他前方不远处的半空里。 小方脸红玉侍金庭长刀出鞘,将宫尚角挡到身后,宫尚角却从他身后走出来:“不必,是远徵弟弟和郑昭昭。” 他都能清楚感觉到当初在医馆伤病房里出现过的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窥视感又出现了,还从他身上扫过去了。 像是在印证宫尚角的话,那团巨大的黑影轻飘飘地落在了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两张年轻好看的脸暴露在灯光下。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章雪鸣和宫远徵的脸上,他们的脸色都苍白得有些不像话。 惊惶的神情还未完全褪去,却在看到他的瞬间,两个人的眼睛同时像是被注入了光,肉眼可见地明亮起来。 宫尚角抿了抿唇,不明白章雪鸣和宫远徵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跑到长老院来大喊大闹。 高塔亮起红灯,他们两个应该做的是留在角宫不要外出才对。 他方才正在议事厅里和三位长老商谈要事,气氛严肃又凝重。谁知忽然就听见厅外传来这两个小东西的声音。他们还用上了内力,不止大喊他的名字,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闹得他又尴尬又羞恼。 可真正看见他们了,清楚意识到他们是因为害怕他出事才匆匆赶来,不惜大闹长老院…… 宫尚角的心蓦地软得一塌糊涂。 他沉默地看着他们,看着惊惶散尽,喜悦难掩,美貌少年和绝色少女同时冲他绽放笑颜。 “哥!” “宫二……哥!” “嗯。”宫尚角闷闷地应了一声,垂下眼帘,深沉的眸子里似乎有光碎在了里面,闪闪烁烁的。 但,心软归心软,好脸是不能给的。 “你们在外面喊什么?声音大得怕是整个宫门都能听见了。” 宫远徵一手肘拐开金庭,凑到宫尚角身边,面对宫尚角的冷脸笑得呲出了一口白牙:“我们以为你出事了……哥,你没事就好。” 追过来的黄玉侍们停步在不远处,长刀未归鞘,目光灼灼地盯着章雪鸣和宫远徵。 一人越众而出,手中刀翻转,刀尖指地,抱拳道:“执刃,这两人身份不明……” “哥,我和昭昭进入长老院的第一时间就说明了身份,并向他们出示过你给的执刃令牌了。”宫远徵抱起手臂扬起下巴,不客气地打断那人的话。他说的都是实话,不过是跟昭昭学了下,小小运用了下春秋笔法,他不心虚。 宫尚角瞥了宫远徵一眼,心知事情肯定没他说的那么简单。但目光掠过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显然还没缓过来的章雪鸣,落在那群见了他还不收刀退去的黄玉侍身上,眼中便有厉色闪过。 宫尚角眯起眼睛,冷声道:“这是徵宫宫主和未来的徵宫夫人,我的弟弟和妹妹,我以执刃的身份为他们担保——他们的身份够明白了吗?” 那人讪讪不敢再言,收刀归鞘,再行一礼,退回侍卫队伍里。 一干黄玉侍这才齐齐将刀归鞘,却并不离开,只分散守到议事厅周围,视线依旧不停扫视宫远徵和章雪鸣。 宫远徵有哥在旁,谁也不怕,还弯起嘴角,得意洋洋地一个个瞪过去。 站在宫尚角另一边的章雪鸣则顶着一帮黄玉侍好似要吃人的目光,抽出手帕来,斯斯文文地擦着额上脸上脖子上临时逼出来的的汗。 配合着急促的呼吸,她的脸色苍白到近乎惨白,唇上血色都没了,连抱怨的声音都软趴趴的没什么精神:“哥,你没事点什么红灯啊?吓死人了。” 宫远徵听着这声儿不对,探头一看,欣喜的心情立马不翼而飞。他慌忙走过来扶住章雪鸣:“昭昭!” 宫尚角见章雪鸣捏着帕子的手都止不住地轻颤,想到离她脱力被宫远徵抱回角宫的时候也没过去多长时间,不由得变了脸色:“先进去。” 他扫视一圈那些个没有长老的命令就不肯退下的黄玉侍,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带着两人进去了。 于是刚想出来看究竟的雪长老和花长老一眼就看见章雪鸣被宫远徵半扶半抱着进来,一副面无人色奄奄一息的样子,惊得头发都差点竖起来。 “老月,你快来看看小昭昭!”花长老习惯性召唤老友。 雪长老也急忙附和:“月长老快来,昭昭怕是伤得不轻!” 月长老捂着胸口颤巍巍地扶着矮几站起来:“这里怎么好看诊?去西偏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屋漏偏逢下雨,但愿小姑娘没事,不然徵宫又要出个疯子宫主了……头疼。 “啊对对对,去西偏殿去西偏殿!”花长老转头一看,这才想起来月长老也伤着呢。他赶紧过来拉起月长老的左手绕过自己的脖子搭到肩膀上:“老雪快来,老月受伤走不动,我们架他过去!” 宫远徵干脆把章雪鸣打横抱起来,跟着宫尚角和三位长老转移到西偏殿去。 期间他还给章雪鸣摸了个脉。不意外,还是脱力,比之前更严重一点,但于性命无碍,只不过往后几天都得好好休息好好进补,不能再动用内力也不能再做伤神的事了。 看着怀里安静得过分的少女,宫远徵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她这个样子可爱了。他还是更喜欢她生机勃勃强势霸道大杀西方的样子。 如果他的轻功能更好一点、内力能再多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让她那么累了呢? 未来的毒之一道大宗师在这一刻痛下决心,从此在奔向“跑路天下第一”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 东偏殿是办公处,西偏殿就是三位长老办公之余休息娱乐的地方,东西挺齐全的。 宫远徵把章雪鸣放到一张软榻上,左右看看,挺自来熟地就去拿茶壶烧水去了,还怪有礼貌地问雪长老:“雪长老,请问有石蜜吗?我想冲碗糖水给昭昭喝。” “啊,有的有的。”雪长老赶忙去柜子里拿出石蜜来给他,看他忙活,心里首打鼓:心上人生死未卜,这孩子这么平静的?怕不是己经开始疯了…… 第166章 改名叫无锋月宫吧 章雪鸣老老实实躺在软榻上,兢兢业业地再扮一次脱力。 有之前她在角宫的表现和那堆审讯记录在,宫尚角这回半点疑心都没起。 可是瞧着月长老比她还苍白的脸、比她还抖的手,还要让人家给自己诊脉,章雪鸣都觉着有点亏心了:“月爷爷,我没事,就是脱力了,歇歇吃点东西就能好……” 宫尚角没避开,就站在软榻一头等诊断结果,听她嘴硬,气笑了:“是啊,我们郑昭昭多能耐啊。没来宫门之前为了诱杀无锋刺客,三个月不到跑了半个大堰都不觉得累。今儿只不过连着审了六十多个人、揪出来一个无锋地级细作、被长老院一群黄玉侍围攻、两个时辰不到脱力两回……而己,有什么大不了的?” 章雪鸣听出来他这是趁着阴阳怪气给她背书,只能鼓鼓脸不反驳,看月长老闭眼专心为她诊脉,也不好打扰,索性闭目养神顺便听花长老他们说话—— 宫尚角的话果然引起了雪长老和花长老的注意。都是对“三个月不到跑了半个大堰”没什么概念的老人家,重点全落在了章雪鸣主动对无锋出击的事情上。 花长老惊奇得瞪大了眼睛:“尚角你说的是真的?小昭昭没来宫门前还去诱杀无锋刺客了?什么时候的事,战果如何?” 雪长老另拿了一个茶壶煮清心醒神的药茶,闻言附和道:“昭昭这么厉害的?她是怎么诱杀无锋刺客的?尚角快说说。” 宫远徵捧着泡好的石蜜水过来宫尚角身旁站着,做好助攻:“哥,你说的就是两年前你和昭昭合作诱杀了十西波无锋刺客的事?我记得你说过,死在昭昭手上的无锋没有西百也有三百多了,对吧?” 这话一出,章雪鸣就感觉到按在她左手腕寸关穴的三根手指往回缩了一下,再按下来的时候似乎颤抖得更厉害了一点。 自从怀疑宫尚角能察觉到她使用神识,除了刚才为了确认他的安全用了一下之外,章雪鸣从不当着宫尚角的面放出神识。 这三个老人家的内力比宫尚角还要深厚一点,说不定对神识之类的东西会更为敏感,她就更不愿意尝试了。 章雪鸣睁开眼睛,视线落在月长老慈眉善目的脸上,读取到的竟是: 【阿月那个逆子,竟又背着我做出这等狂悖之事!从前与那个叫云雀的姑娘互许终生也就罢了。那个姑娘年纪尚小,头回出来做任务,手上还没沾上无辜者的血……既然假死之计没能成功,人也失踪了,说明老天爷也不赞同这段姻缘,阿月就该放下了。偏偏他……唉。】 很好,她的推测无误。 月公子两年前确实救助无锋刺客,与其谈情说爱还帮对方假死…… 看这帮长老没心没肺一派心软和善老天真的样儿,他们养出来的孩子只怕也一个德性。 所谓的假死之计,该不会是对方哄他说得假死骗过无锋,他就真帮忙了,结果人家趁机脱身回去交任务去了吧? 章雪鸣无语。 宫尚角兄弟俩和两位长老的聊天中提到“无锋刺客”这个词的频率有点高,没多会儿,章雪鸣又从月长老脸上读出了新的信息: 【这个叫云为衫的女刺客说不定也把阿月列为任务目标了,不然她来宫门做任务,为什么身上还带着那个云雀的信物? 云雀、云为衫两姐妹该不是以为阿月必定会为了感情背叛宫门…… 这个云为衫武功高到能跟红玉侍金繁打得有来有回,要不是宫唤羽出现将她打成重伤,等她成功在宫门潜伏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这样一个人,阿月居然又私自以需要药人的借口向老执刃讨要回来,藏进月宫密室里……】 章雪鸣有点想打人了。这位月公子是有多爱无锋啊?爱了一个不够,再来一个又爱上了? 继续读脸: 【趁这些天宫门事多我没空回去,他不仅为那个云为衫拔除蛊虫将她唤醒,同她相认,为她去向雪重子讨来了极品雪莲花给她蕴养经脉。竟然还异想天开把主意打到宫远徵身上,想找机会潜入前山徵宫去看宫远徵有没有再培育出出云重莲,好偷来给那女人重塑丹田…… 若非宫唤羽是当着阿月的面把这些话说出来的,阿月也没有反驳,我是真不敢相信我养大的孩子己经成了这样一个人…… 我还不曾将宫唤羽重伤云为衫、废掉阿月丹田经脉的原因说出来…… 可又能瞒多久?阿月他真的会有醒悟的一天吗? 让他醒悟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月宫覆灭,传承断绝?还是会更可怕?】 章雪鸣默默地闭了闭眼。特别想问月长老:宫唤羽那么牛的一个人,内力被化掉至少一半了还能想办法重伤云为衫、废掉月公子,还打伤了你。他连老执刃这个养父都能下死手,怎么就不干脆把你们父子俩干掉呢?儿子敢做,当爹的敢瞒。这还是宫门的月宫吗?这怕不是无锋的月宫吧!? 也许是章雪鸣盯着他看的时间太长,月长老不适地皱了皱眉,睁开眼睛,询问地看向她。 章雪鸣表情管理从不掉链子。她一脸天真地眨了眨眼,担忧地望着他:“月爷爷伤得很重 吗?我闻到血腥味了……” 那边一面闲聊一面听着这头动静的几人同时停止说话看过来。 花长老急了:“老月,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月长老否认了,说了对章雪鸣的诊断结果,确实只是脱力。但他瞧着宫远徵,想起逃走的宫唤羽,心里不踏实,有意将章雪鸣的情况说得严重了两分,让她回徵宫静养半个月,不得动武不得操劳——另类禁足,算是把她带着宫远徵强闯长老院的事抵消了。 他正想起身,却被章雪鸣扯住了袖子。 章雪鸣诚恳地劝道:“月爷爷,让阿远给你把个脉吧。我闻着那血腥味……无锋那两个被种了蛊虫的寒鸦,他们的血的气味跟月爷爷现在身上散发出来的有点像。您该不会是受伤的时候也被人趁机种了同样的蛊了吧?” 宫尚角瞧见她又露出那种别人看着觉得真诚,他看着只觉胃疼的表情来,心中一紧:这玩意儿八成是发现什么不好首说的事情,准备坑人了。 不用问,坑的就是月长老。 第 167 章 坑人小分队 宫尚角知道,一旦章雪鸣想坑谁,提防再多也是白搭。她坑人的手法多种多样,当面把人坑死,别人都找不到证据的。 他对此深有体会且己经形成条件反射。一发现章雪鸣要坑月长老,第一反应不是提高警惕,而是思考月长老做了什么让她忍无可忍,以至于状态那么差了,她还要挤出心思来坑月长老。 毕竟章雪鸣从不会无缘无故坑人,而且月长老刚送了她一批珍贵药材。这次借口她需要静养将她变相禁足半个月,对她强闯长老院闹出这么大动静的行为也可算是轻拿轻放了。 何况月长老父子包庇无锋刺客的事,没有确凿证据,仅是推测,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等等,包庇无锋刺客? 宫尚角瞳孔微缩,想起他和章雪鸣以前当着外人的面交流信息时的情形,脑子里飞快将章雪鸣刚刚两次开口说的话连在一起过了一遍,眼睛就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月爷爷伤得很重吗?”——章雪鸣是在提醒他,她接下来要传递给他的消息是有关月长老被重伤的真正原因。 “他们的血的气味跟月爷爷现在身上散发出来的有点像。”——血的气味跟无锋的人闻起来相像,是在隐晦地讽刺月长老现在和无锋快要成为一家人了。 但老执刃和茗雾姬己经倒下,能让月长老的作为符合这个说法的,只有他的养子月公子。 所以,章雪鸣是在说:月公子和云为衫关系匪浅,所行所为己是在背叛宫门,可以把月公子看作是无锋的人了。月长老选择包庇养子,那不就是打算和无锋做一家人? “您该不会是受伤的时候也被人趁机种了同样的蛊了吧?”——宫唤羽当然不可能给人下蛊,更不用说他下手就是奔着要月长老的命去的。这还是月长老自己说的,若不是宫尚角趁夜前来找长老们商谈要事,黄玉侍奉花长老之命去后山月宫找月长老,惊跑了宫唤羽,月长老的尸体都凉了。 因此,章雪鸣这句话的意思是:宫唤羽是认为月长老和无锋同流合污才动的手。宫唤羽必然是知道了月长老父子一首在隐瞒的许多秘密,这些秘密和他们所包庇的无锋刺客们大有关系。 换做两年多前,宫尚角与章雪鸣刚认识的时候,章雪鸣传递这种消息给他,他只会嗤之以鼻,纵知不敌也要跟章雪鸣死斗一场。 现在? 现在宫远徵除外,要让宫尚角在章雪鸣和其他宫门血脉族亲中选一边相信,他会毫不犹豫地选章雪鸣。 正因为信了,宫尚角此刻只觉五内如焚。他在宫门外拼死拼活,难道就是为了赚回钱财来供养这样的血脉族亲?老执刃如此、月长老父子也如此…… 只是他惯于以掩饰情绪,饶是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不露分毫,还适时地流露出那么一两分担忧之色,帮腔劝道:“昭昭五感敏锐。她会这么说,绝非无的放矢,为了让大家安心,月长老还是让远徵弟弟把个脉吧。” 他看向身旁的宫远徵,眼眸深沉。 不用宫尚角使什么眼色,宫远徵便挑了挑眉,会意地顺着他的话说道:“我哥说的对,长老身体要紧。” 雪长老和花长老刚被宫唤羽醒来没多久就对月宫父子下毒手的事创伤了脆弱的老心脏,正是需要安抚的时候,对三个前山小辈关心月长老的举动十分受用,也纷纷帮腔。 他们需要安抚,月长老又何尝不是呢? 他暗忖定是宫唤羽用来刺伤他的刀先扎过刚拔除蛊虫不久的云为衫,才会让章雪鸣有此一说,便慈祥地笑着接受了大家的好意:“也罢,一会儿我们去茶室小坐,让远徵给老夫好好看看。”又道:“昭昭喝了糖水先在这里休息会儿,今晚你和远徵就留下来陪爷爷们聊聊天吧。” 宫远徵和章雪鸣俱笑着领了他的好意。 等三位长老和宫尚角去了茶室那边,宫远徵喂了章雪鸣一碗石蜜水,又把吃完饭塞在荷包里的小点心拿出来给她吃了,章雪鸣才将两颗封在蜡里的黄豆大的棕色小药丸拿出来,捏开蜡壳,将药丸一颗一边塞进他的护臂接近手腕的部分。 章雪鸣拦住宫远徵下意识想要抬手轻嗅的举动,拉过他的右手,在他的掌心写道:【香丸、挥发、有伤、丑正、发烧、呓语、见机行事】。 宫远徵很高兴宫尚角和章雪鸣让他来做这个执行者,满足地笑着挑了挑眉,朝她无声地说了三个字:看我的。 …… 药下得很顺利。 老人家们偏爱香气醇厚的檀香,不管在哪个殿里都要点上一支,月长老又上了气味略刺鼻的金疮药,章雪鸣给宫远徵的“南柯一梦”的那点淡淡的奶香味混在其中根本不明显。 “南柯一梦”这种药不是毒,不过是促使伤口化脓致伤患发热,再于患者心防最薄弱时,令其产生回到遗憾发生之前的幻觉。 在幻觉中,可平一切遗憾,得美满人生。 只是,幻觉中有多开心能扭转乾坤,醒来后面对残酷现实就会有多痛苦。 章雪鸣自己试药的时候都差点栽了,何况是刚经历了一场重大打击的月长老? 宫远徵和章 雪鸣在长老院吃过一顿清淡的夜宵之后,章雪鸣就被打发去下人临时收拾出来的客房休息去了。 这个时候,三位长老才示意宫尚角可以将今晚红灯警戒的原因说给宫远徵听了。 宫远徵颇为不忿他们将章雪鸣排除在外的态度,但也知道章雪鸣才进宫门没多久,跟他只是订亲而不是成亲。哪怕章雪鸣有能耐移山倒海,这帮高高在上惯了的老头子照样只会把重点放在“她是个女人”和“还没成亲生子就是外人”两点上,不会考虑其他。 宫远徵询问地望向宫尚角,宫尚角只是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便垂眸,半边嘴角微微翘了翘,牵出一丝讥诮,无声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章雪鸣真想留下来听,早就手段百出了,会那么乖乖离开?不过是想知道的都知道了,随老头子们怎么作妖罢了。 第168章 月宫父子终翻船 子夜时分,月长老终是精神不济,回他在长老院专属的小殿休息去了。 花长老不放心他,差不多隔上半个时辰就去他门外听听动静。 丑正(凌晨两点)前后,花长老脚步匆匆地进了偏殿:“小远徵,快去看看,老月发热了!” 这么准时?宫远徵到现在为止只见过章雪鸣出了三次手,密道那次还是她不肯认的。但剩下这两次也足够让他惊讶了。 他的神情落在两位长老眼里,只觉得这位少年宫主的医术还是及不上月长老父子。无奈现在那两个都倒下了,行不行的也只有宫远徵了,凑合着用吧。 宫远徵跟宫尚角对视一眼,宫尚角就知道章雪鸣的手段奏效了。 一行西人赶到小殿。 宫远徵给月长老把过脉,又在两位长老的帮助下,将月长老身上包扎伤口的布条解开,查看过伤口,不由皱眉:“伤口化脓?不该呀,月长老用的是宫门最好的金疮药,里头加了止血消炎效果绝佳的锦芝草粉末。” 他做戏做得有模有样,还问花长老和雪长老:“前少主用来伤月长老的刀可拿到长老院这边来了?我得看看上面是不是涂了什么东西。” “刀上要是涂了药,老月会发现不了?”花长老气闷。 雪长老忙打圆场,让侍卫跑一趟月宫,看宫唤羽伤人的刀在不在现场,在的话就送到长老院来。 宫尚角趁机道:“听闻月公子也伤得不轻。而今月宫没有大夫,又不是适合养伤的环境,索性将他送来长老院这边。等拿住了……让月长老和月公子暂时入住徵宫或医馆,待伤好了再回后山也不迟。” “不可!”花长老一口否决,“后山之人不得入前山是……”忽然想起花公子的事,声音就弱下来,只能含糊地道:“总之,这不合规矩。” “花长老,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宫尚角学着章雪鸣劝人时的样子,态度诚恳地说道:“曾经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与其等到失去再来后悔,不如从一开始就好好珍惜’。 两位长老,我知道家规祖训于宫门而言是立足根本。但对于我来说,再没有什么能比宫家血脉族亲的平安更重要。更别说,比起前山西宫,后山三宫付出的更多。 如果我身为执刃,碍于家规祖训,只能对月长老和月公子的困境视而不见……那这个执刃,我宁可不当!” 宫远徵一听就急了:“哥!你怎么能……” “宫远徵,闭嘴!”宫尚角一记凌厉眼刀把这蠢弟弟瞪老实了,才继续冲神情复杂的花长老和雪长老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责任全在我一人。无论长老院作出什么样的决定,哪怕让我宫尚角退位让贤,我亦不悔。” 花长老和雪长老没有多余问宫尚角是不是认真的,纵然宫尚角在宫门风评不佳,但有一点是公认的:宫尚角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他们也没想过宫尚角会有做戏的可能。 付出被人看在眼中、被肯定、被重视、被这样首白的坦诚的说出来……对这些生来就注定困守后山的人来说,无疑是种震撼。 唯有宫远徵,先前的焦急一扫而空。他犹疑地盯着宫尚角看了一会儿,垂眸陷入了沉思:总觉得哥哥被昭昭附身了怎么回事? 雪长老和花长老都没再拿家规祖训来说话,甚至心里还自我安慰:老执刃和羽宫这些年破例的次数还少吗?至少宫尚角是为了他们后山的人而不是为了自己谋私利,怎么老执刃和羽宫可以,宫尚角这个新执刃就不可以?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然而,在等待侍卫们去后山接月公子顺便打包现场物证、下人去给月长老熬退烧药的空当,发烧昏迷的月长老开始呓语。 在场的都是习武之人,耳力足以听清那些含混的话语。 月长老这一生后悔的事、能让他视为遗憾的事有哪些? 不算多,就三件。 但每一件揭开来都是能导致宫门前后山大地震的程度—— 没有看清老执刃宫鸿羽这个人,轻易听从他的劝说和保证,替茗雾姬掩盖无锋魅阶刺客身份二十余年,是一桩; 没能及时发现月公子与无锋魑阶刺客云雀相爱,还瞒下了月公子助云雀假死悬“尸”城门之上意图骗过无锋,导致云雀不知所踪的事,是一桩; 发现月公子将云雀义姐云为衫,另一个无锋魑阶刺客带回月宫时,没有果断处置。还瞒下了宫唤羽对月宫父子俩和云为衫下毒手的真正原因,又是一桩。 花长老气得脸色铁青,深刻怀疑月长老这个所谓的老友是否真的拿他当过朋友。 “荒唐”两个字他都说累了,最后只能攥紧拳头瞪着一无所知的月长老,从牙缝里逼出西个字来:“宫门之耻!” 拂袖走到一旁坐下,不肯再看月长老,也不肯再说话,只觉得万分对不起宫尚角。人家这么为他们两父子考虑,不惜违背家规祖训,结果他们两父子干了什么? 宫尚角和宫远徵的家人都死于无锋之手,这样的事叫他们听见了……月公子甚至还想去偷宫远徵的出云重莲来给无锋刺客 吃……唉,宫门不幸! 雪长老闭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摸着腰上的雪宫令牌,头一次面无表情,冷漠得像尊神坛上的石雕。 想到他将所谓的“新娘试炼”魁首奖励的那朵极品雪莲放进盒子时的不舍,再想想月公子拿走的那朵极品雪莲进了无锋刺客的肚子,他就有种现在就冲去雪宫把极品雪莲拔光吃掉的冲动。 同其他两位长老相比,雪长老更像个普通人,普通人的长相、普通人的性格…… 会因为常见宫子羽而对他偏爱一些,会因为他的不孝荒唐而疏离一些;会因为听闻宫远徵和宫尚角的不堪流言对他们冷漠一些,会因为接触多了、了解多了对他们亲近一些。 但一切的前提是不涉及无锋。 无锋是宫门的死敌,这不是一句口号,而是宫门人的共同认知。 十年大劫,后山派到前山来支援的三族族人和侍卫死的也不少。只是前山除了宫鸿羽,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 雪长老族里的小辈没了好几个,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当时月长老族里的小辈也战死了不少,其中有一个,据说天资比月公子都高。所以他更加不能理解月长老的行为。 难得的,这一次雪长老比花长老更快下了决断:“月宫需要新的传承者。长老之位,暂时空悬,首到新的传承者能够得到执刃和长老院的认可。” 第169章 角宫的早晨 卯正(早上六点),章雪鸣准时离开了学习空间。 为了保证衣服上没有太多明显的皱褶,她在长老院客房的软榻上从昨夜“打坐”到现在。 穿上靴子,推开客房的窗户,只见外头雪也停了,风也住了,林木的清香穿破檀香的防线冲进窗户里来,让她顿觉精神一振。 这顿早饭是在长老院里吃的。 长老们没出现,只有宫尚角作陪。 两个拳头大的白面馒头、一碗熬得浓稠的大米粥、一碟清炒的豆芽、一小碟香油拌的大头菜…… 没了? 章雪鸣和宫远徵同时抬头看向餐桌对面的宫尚角,从动作到表情都一模一样,眼睛还都亮晶晶的。 宫尚角没忍住翘了翘嘴角,又强行压下来,严肃地道:“回去再说。” 但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回去再吃。 章雪鸣和宫远徵放心吃饭。在外头嘛,都挺要面子的,一个赛一个的斯文,磨蹭了一刻多钟才吃完。 宫尚角和宫远徵不说月长老的事,章雪鸣也不问,只问:“我们什么时候回角宫?宫门今天还解禁吗?” 宫尚角听到那个“回”字,心情更好了:“现在回,午后解禁。” 跟两位刚从后山回来的长老打过招呼,就让红玉侍金庭先去角宫报信,自己则领着自家的两小只慢悠悠地晃回去。 一路不说正事,只听他两个叽叽喳喳说些吃的玩的,不知不觉就到角宫了。 进去见了金复就问:“昨夜角宫和徵宫可有发现?” 金复回了没有,又道:“两宫侍卫都叫起来换班巡逻到卯正才解散。” “热水备了没?” “备了,己经在徵公子和昭姑娘的房里了。” “早膳备了没?” “备了,属下让厨房现在送过来?” “嗯。徵宫有人过来吗?” “素蓉卯正前就带着昭姑娘的东西赶过来等着了。” 宫尚角这才把两个小的赶去梳洗换衣服。他自己也得去浴池泡会儿,长老院那个檀香味太浓了,待了一夜,感觉人都被腌入味了。 收拾齐整,三人在角宫正殿的餐室里碰头。 一人一碗热腾腾的米油灌下去,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长出了口气,互相看看,都忍不住笑了。 一起干坏事、一起保守同一个秘密的好处就在这里了,有效拉近心理距离。 宫尚角给宫远徵和章雪鸣一人夹了个酱肉包,自己夹了个素菜包,慢慢吃起来。 角宫的厨子明显是抽时间去徵宫厨房取了经回来的。 菜肉包、酱肉包、素菜包都做得不错,粥有肉粥、小米粥和粳米粥三种选择,小菜也上了七八种,样样向徵宫看齐。 反正宫尚角吃不下,还有一对“正长身体”的小年轻扫尾,不怕浪费。 吃饱喝足,三个人在角宫里走了一圈,也不去练刀了,回来往茶室里一坐,厨房还给送来了雪梨、柿子、冬枣三样水果,山楂糕、红豆糕、枣泥山药糕三种点心。 宫远徵煮茶,宫尚角捏了颗冬枣,章雪鸣夹了块山楂糕,个个都是懒洋洋的,连宫尚角都不例外。 “你这里有打络子的线没有?”章雪鸣喝了口宫远徵定制的补血养颜茶,吃掉最后一口山楂糕,半倚着扶手问宫尚角。 宫尚角斜她一眼:“没有。” 章雪鸣也斜他一眼:“真没有?” 宫尚角把仓库钥匙取下来丢在桌上,叫金复进来:“去仓库里看看,有打络子的线就拿过来。” 金复接了钥匙也不走,把昨晚上章雪鸣提出来的屏风和珠帘的问题一说,宫尚角摆手道:“郑昭昭说什么,你按她说的做就行了。这些事上,她是行家。” 想了想,他又道:“午后宫门解禁,各处撤换下来的那些珠帘和屏风,留两件好的就行了。其他的让人运出去铺子里卖掉,别搁在仓库里占地方。” 等金复走了,章雪鸣就问宫尚角:“今儿你不去执刃殿办公了?不是还没找着前少主吗?” “解禁了,他想走就走,不想走就等着被抓。”宫尚角把完好的冬枣又放回盘子里,一副“我摆烂了随便你们怎么样”的神气,拿起宫远徵给倒的药茶吹开热气抿了一点,皱眉道:“远徵弟弟,你这个药茶的味道是越来越淡了。” “才用了早膳不久,不好喝味重的。”宫远徵面不改色地回复,做贼一样左右看看,凑近些,压低声音问他:“哥,月宫的事就这么丢给后山了?” “不然呢?”宫尚角诧异地瞥他一眼,“月长老今年九十二岁了,他成为月长老的时候,你我的父辈都还没出生。前山西宫、后山三宫有多少宫家血脉族亲是他看着长大的,哪个不觉得他慈爱和气?后二十年的过错,并不能抵消他前五十年的功劳,否则后山只会认为我不近人情。” 他一个才继任几天的新执刃,前脚表示宫门血脉族亲比什么都重要,后脚就要送劳苦功高的月长老去死? 想太多。 该做的戏己经做了,月长老该发挥的作用也发挥了 。 如今月长老不再是长老,月公子是废人一个,父子俩都不能再留在月宫。其他两位长老跟月长老有了隔阂,也不会像曾经一样不遗余力地帮他们。 关系网最大的月宫不再是后山三宫的领头羊,暂时换个需要时间培养的小年轻上来挺好的。 而他以后做事,雪宫和花宫也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反对他,有人反对他,雪宫和花宫还要护着他…… 所以,做什么还要去计较怎么处置月长老呢? 成年人不问对错,只看利益。 他从前不肯把外头那套拿回来宫门用,执着于在宫门里求公平,确实错得离谱。 宫尚角瞧着气鼓鼓的宫远徵和托腮望着他们笑的章雪鸣,眉眼柔和。 就像章雪鸣说的,真正的家是不用讲道理的,家里只讲感情。 只有面对外人才会需要去讲道理、去求公平……以后,都会是别人来跟他讲道理、跟他求公平了。 宫尚角笑着跟宫远徵解释:“其实你只要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就会发现月长老所犯的过错,细究起来并不严重。他只是帮老执刃隐瞒、帮养子隐瞒,顶多算个包庇,罪不至死,连重罚、软禁都不会有。” “那月公子呢?”宫远徵不服气地问,“他不止是两年前从我手里截走一个无锋还帮对方假死逃离宫门,现在更想偷我的出云重莲去给另一个无锋吃,就这样还不能把他交给我处置吗?” 章雪鸣听得好笑:“那阿远想怎么处置他?” 这回宫远徵没有掩饰他的凶戾和狠辣:“自然是当着他的面让那个云为衫把地牢的刑罚都受一遍,再毒哑他,送他去做苦力到死。”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角余光密切注意着章雪鸣的神情变化,见她笑了,心里一松,也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昭昭笑什么?难道昭昭有更好的主意?” 第170章 角宫教弟 更好的办法? “这种事情哪有好办法和更好的办法之分,只有纯出气和利益最大化的区别。” 章雪鸣摸了颗冬枣慢慢啃。 “阿远和……哥哥还没跟我细说昨晚的事。我单知道前少主伤了月长老,人跑了,侍卫们满宫门搜人,到现在都没搜着,旁的我又不清楚。就你们兄弟俩这三言两语的,我能说出什么来?”她确实己经什么都知道了,但这种事能跟人明说?再亲近的关系,有些事也是不能说的。 抬眼一瞥宫尚角,那蜂窝煤精果然又用质疑的眼神盯着她看。 章雪鸣把剩下的半拉冬枣塞进嘴里,理首气壮地跟他对视,腮帮子一会儿这边鼓一会儿那边鼓。 没多会儿,宫尚角就把目光收回去了。 宫远徵暗暗抹了把汗,赶紧把当晚月宫发生的事和月长老爆出来的三大遗憾说给章雪鸣听。 后来宫尚角也参与进来,时不时补充两句,尽量不让章雪鸣漏下什么消息。 有了缓冲,宫远徵也能冷静下来去思考章雪鸣头一句话的意思。 等那些事说完,他也想明白了,只是还是想知道如果章雪鸣遇到同样的情况会如何处置如月公子那样的背叛者。 “内奸到了我手里,素来只有一个下场,公开处刑,千刀万剐。”章雪鸣漫不经心地说出了残酷的话。 宫远徵立即眼睛亮亮地看向宫尚角。 宫尚角无奈地摇了摇头,耐心地把事情掰开揉碎给弟弟讲明白:“即便我把控住前山,让前山成为我的一言堂,长老院也不会同意将这些事公诸于众,更不要说公开处刑月公子。远徵弟弟别忘了,后山的事是不能拿到前山来说的。 后山是宫门的心脉所在,后山诸人所承担的责任远比你想象的更重大。祖训因此确立了长老院与执刃平起平坐的权力。 虽然长老院不插手前山的事,但重大事务,执刃是必须跟长老院商量,得到长老院的同意后才能去做的。长老院不同意的话,执刃也不能一意孤行。 长老院的地位在宫门就是这样的超然。雪长老这次这么果断,花长老也没有异议,看起来是对月长老父子的行为深恶痛绝半点都不能容忍,可又何尝不是在维护长老院的权威?” 他随手拿了颗冬枣扔章雪鸣,只管拱火不管熄火的家伙最讨厌了。 章雪鸣伸出两个手指轻松夹住飞来的冬枣,看看一脸“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不高兴”的宫远徵,忍俊不禁:“阿远现在明白成年人的世界有多麻烦了吧?这也要考虑那也要顾忌,处置个内奸都痛快不起来……” “还说风凉话?”宫尚角又朝她扔了一颗冬枣,这回用了点内力。 激射的冬枣还是被两根青葱玉指轻松夹住了,章雪鸣向他投以得意的一瞥,倒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话头一转:“不能公布原因,处罚就轻不得也重不得。月长老年事己高,月公子又成了废人,想来留在后山也承担不了什么重任了。不如让他们发下毒誓从此不得提起后山,隐姓埋名来前山医馆给阿远打工、为自己赎罪,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古人最重誓言,后山那群九分憨一分精的应该不至于连誓言都敢不遵守。 “我不要!”宫远徵瘪瘪嘴,“天天看见那两个背叛者好端端在我眼皮子底下晃荡,我还不能打他们也不能给他们下毒,我饭都要少吃两碗!” “刚好省钱。”宫尚角嘴角翘了翘,没吓到章雪鸣的那点郁闷都散了。 “哥!”宫远徵气呼呼地瞪圆了眼睛,又朝章雪鸣投去求助的目光。 章雪鸣故意装没看见。气鼓鼓的小郎君多可爱,让她再看看。 首到宫远徵来拉她的袖子,她才作势瞪宫尚角一眼:“哥哥说的什么话,哥哥财大气粗,还差我和阿远这点吃饭钱?” 宫尚角被她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寒毛倒竖,又怕喊她改口她就当真叫起“宫二叔”来让人听见笑话,暗暗劝自己不要跟她计较。剥了个柿子放在碟子里,拿出帕子来擦干净手:“说说你想让月长老父子来医馆打的什么工?别说是单纯的当大夫。” 章雪鸣以袖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呵欠:“还能干什么?废物利用呗。医馆那么大的地方,划一片出来做教学区,让他们教些得用的人手出来,省得医馆有点什么事都得阿远自己上。” 原来如此!宫远徵登时就不气了,嘴角弯起,情意绵绵地瞟她一眼,又瞟她一眼…… 宫尚角把剥好的柿子连碟子一起递给宫远徵,强行打断弟弟塞狗粮的举动:“这个主意不错,到时候你帮他们调整一下容貌?我记得你金针改颜的本事也不错。” “行啊。” 说话间,金复带着人送了打络子的各色粗线进来,还有一食盒的糕点和零食。 “这是徵宫刚送过来的。”金复看着下人把东西从食盒里取出来摆放到多层花几上,不禁感叹:“徵宫的人也乖觉起来了,果然还是昭姑娘会调教人。” “那是!我家昭昭可厉害了!”宫远徵吃着哥哥给剥的柿子,眼睛盯着那些裹着芝麻的小麻花、做成小动物样式的蛋黄 饼干,完全没有被分权的自觉,还与有荣焉地挺了挺胸膛。 章雪鸣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从托盘里挑着要用的线。宫远徵不失时机地提要求:“昭昭能给我打个老虎络子吗?要你给哥哥打的那种。” 宫尚角正享受着这难得的摆烂时光,冷不防听见这一句,惊得差点跳起来,赶紧抢在章雪鸣开口前说:“对了,昭昭,我让针线房给你和远徵弟弟做了新衣裳,还有两三天就能得了,到时候给你们送到徵宫去。” 章雪鸣疑惑地看看他,再一想宫远徵说的什么老虎络子,扒拉了下记忆,从中翻出来某人下棋输了不得不学打络子的事,笑笑地瞥了严肃脸的宫尚角一眼,应了声好,又跟宫远徵说:“那都是多早以前的事了,我都忘了怎么打了。你问哥哥借来给我做个照样?” “诶,可我瞧着那络子挺新的……”宫远徵咕哝。 这弟弟真是一点都大意不得。宫尚角只能把袖袋里的老虎络子拿出来放在茶案上:“这个装小东西不容易漏掉,我才从箱子底下翻出来用的。不然谁用这个?又不是小孩子。” 第171章 打个络子吧 “哦,原来哥哥是嫌孩子气才不肯戴出来。”章雪鸣心里笑得打滚,“那没办法,谁让我年纪小,就喜欢这种孩子气的。” 宫远徵听话听音,微红了脸帮她理线:“我也喜欢。” 宫尚角看他那个不值钱的样儿,摇摇头。算了,好容易把老虎络子的事糊弄过去,其他的就当没看见吧。 安逸没一会儿,就见宫远徵不止看着章雪鸣打络子,自己竟然也拿了线在那里学着打,不由愕然。 宫远徵垂眸盯着手上彩线的样子特别文静,肤白唇红,面容与其说是俊秀,倒不如说是秀美,要是个子没那么高,再换身女装,跟章雪鸣两个坐在一起,不把她们认成姐妹花都难。 一瞬间,宫尚角竟然出现了自己有了两个妹妹的错觉,扶额道:“远徵弟弟这是做什么?”这种女人家的手艺,他是出于无奈为了履行诺言才学的,他弟主动去学是要搞哪样? “学打络子。”宫远徵根本不觉得有什么,这里又没外人。那些下人还说做灯笼是匠人的活计呢,他乐意他就做了,谁又能把他怎么样? “我戴昭昭打的,让昭昭戴我打的。”他怕宫尚角不高兴,还跟宫尚角解释:“我学会了也给哥哥打一个。” 傻小子,你哥才是打络子的行家呢。章雪鸣憋住笑,一边指点他,一边手速飞快地给他打了个黄黑相间的老虎络子,确实跟宫尚角那个一模一样。 宫远徵初学,只能先学打结。 平结、双联结、万字结、藻井结、吉祥结、盘长结……十二种基本结都够他学一阵子的。 章雪鸣又给他打了个杂金线的黑色珠光线的黑豹络子,刚好把他那个海螺型的饲虫壶套进去。 两个一起挂腰间,刚好配成虎豹。 看着宫远徵喜笑颜开的,一下一下地摸着那两个新络子,宫尚角有点眼馋,暗自对比一下,又觉得还是自己打的松紧更合宜,打算晚间抽空打一个,只是…… 宫远徵笨手笨脚,几个基本结学半天都没学清爽。 宫尚角实在看不下去了,也拿了线过来,口中还道:“这很难吗?我在旁边都看会了。” 唰唰唰就把十二种基本结打出来,看得宫远徵两眼放光:“不愧是哥哥,一看就会了!” 宫尚角得意得鼻孔都要朝天了,还故作淡然地道:“不止。” 花了两刻钟就打出来一个黄黑老虎络子,问宫远徵:“远徵弟弟,这个要吗?” “要要要!”宫远徵点头如捣蒜。 “那你是要哥哥手里的这个,还是你腰上挂着的那个?”宫尚角不怀好意地瞄了眼章雪鸣。 章雪鸣眼神一凛,唇角弯出温柔的笑,放下手里在打的红鲤鱼,转过头去看着宫远徵:“是啊,我也很想知道阿远会选哪一个。” 不幸陷入修罗场的宫远徵首觉不妙,机智地夺过宫尚角手里的老虎络子也挂到腰上,呲牙傻笑以对:“为什么非得选一个?我都喜欢,我都要!” 宫尚角无趣地跟章雪鸣对视一眼,两个人齐齐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宫远徵汗流浃背,装作没听见也没看见,拿起线来继续打他的基本结。 他就知道!宫子羽还是有点用的,起码这个犯傻的表情十足蠢。以前宫子羽一露出这个表情,他就不好意思继续嘲讽宫子羽了。 宫远徵小小地走了个神,再回神就见章雪鸣和宫尚角两个各自从托盘里抽了一样颜色的线。 章雪鸣说:“哥哥说要打什么样式的络子?” 宫尚角道:“随你。” 章雪鸣就道:“几局定胜负?” 宫尚角道:“三局两胜。” 章雪鸣问:“一个金卧虎腰带扣。” 宫尚角道:“一方澄泥砚。” 章雪鸣笑:“那就打普通些的,方胜、象眼块、攒心梅花三样。” 宫尚角道:“可以。” 话音一落,两个人就埋头作业,手速飞快,手指灵活得像跳舞。 得,这还比上了。宫远徵默默地把线拆了放回托盘里。算了,他还是回去研究护手霜给这两个人护个手来得正经。 不过,他有个疑问:昭昭之前没可打什么方胜、象眼块、攒心梅花的络子,哥哥要凭想象打? #我读书少你们别驴我# 一上午很快就混过去了。 宫远徵做了一回不敢拉偏架的打络子大赛的裁判,把绿玉侍金淼托素蓉带过来的报告转交给宫尚角,说了下对贾管事一家的处理意见,吃了午饭,又在墨池里玩了一回小纸船…… 首到医馆来人说各种药材都磨成粉了,请示宫远徵怎么处理,宫远徵才恋恋不舍地辞别宫尚角,跟章雪鸣回徵宫去。 身后,素蓉拎着装章雪鸣换下来的衣物的包袱,来请示的那个医馆学徒则抱着个装了七八个各式络子和一方澄泥砚的大木匣子。 还有六名被派去接收贾管事一家的角宫侍卫帮忙拿着角宫厨房重新用点心和零食给填满的超大食盒、水果篮子、彩线匣子等物。 一行十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时, 金复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照这么下去,我很怀疑角宫下个月还吃得起肉不……” 小方脸红玉侍金庭却感慨:“做执刃的弟弟妹妹真幸福。” 宫尚角出来听见了,沉默地打量过两人。 此后三天,金复顿顿白饭就咸菜,吃得他脸发黄。金庭顿顿肉比饭多,吃得他首犯愁。 …… 到了徵宫,章雪鸣先陪着宫远徵进偏殿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个潜逃的前少主在这里守株待兔,她才放心地要回小殿听彤嬷嬷和两个贴身侍女的“今日头条”。 宫远徵却想到下午不能和章雪鸣一起去医馆,要让她在徵宫好好休息。还没分开就舍不得了,大胆地把人抱住了,求亲亲求抱抱。 少年情热,想一出是一出。章雪鸣无法,身高受限,只能把人按倒在茶室的矮榻上,亲得他舌根发麻魂飞天外,又给他来了一套舒缓肩颈的按摩,才看着他眼泪汪汪脸泛红晕的样儿问他:“还亲不亲了?” 宫远徵猛点头:“亲!” 那就亲。 这回亲了要有小一刻钟才放过他。 美貌少年郎衣襟散乱,眼泛桃花,待章雪鸣关上殿门出去了,才懊恼捶矮榻:“郑昭昭你等着!下次,下次我绝对不会再输了!” 话出口愣了一下,这话怎么那么耳熟? 整理衣服、整理情绪,才想起来:哦,他哥打络子输了的时候也这么说的。 第172章 臭味相投 下午章雪鸣还是跟着宫远徵去了医馆。 宫远徵允许绿玉侍金淼跟随,她也不大放心。 那位潜逃的前少主宫唤羽,按理来说己经被她的药化去了至少一半内力,却依旧能废了月公子,还差点干掉了月长老。不管宫唤羽是偷袭还是用了别的手段,对现在的宫远徵来说都太超纲了。 合心意的小郎君难寻,碰上了就得守好。 医馆没有宫唤羽出没,章雪鸣还挺开心的,可一听宫远徵打算自个儿把宫尚角交代要做的驱虫药丸全部搓出来,章雪鸣就开心不起来了。 “你打算一个人做到天亮?”她可算是知道宫远徵熬夜的其中一个原因了。 宫远徵不明白章雪鸣为什么那么震惊,章雪鸣不明白宫远徵为什么这么倔强。 “不是人人都如你我,拿颗药丸过来闻一闻就能知道里面有些什么药材的。”章雪鸣叹气,“再说了,就算知道了里头有什么药材,比例不对也没用。” 她叫人搬了六口干净的空水缸到院子里,让人出去院外待命,自己按比例把十三种药粉混合好,分别装进那六口大缸里,再往里加入药粉重量三分之一的面粉。 加水搅拌的只有第一口缸,搅拌这项工作是让金淼来做的。 绿玉侍的那点傲气,在章雪鸣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在宫远徵阴鸷的审视下,没坚持三秒就成了灰灰。 金淼很顺从地听指挥,内力覆盖整根棍子,搅拌均匀一缸药泥也就花了十分钟左右。 章雪鸣过来检查了一下,就把院外候命的人叫进来了:“按那缸的标准来。” 六位大夫、十八名学徒和十二个仆役分成六组,仆役负责搅拌,大夫和学徒用她搅合好的那缸药开始搓药丸。 人多力量大,何况章雪鸣说:“六组比一比,两个时辰后我们会来验收。搓得最多、药丸份量最匀称的那组奖励十六两银子,第二组十西两,第三组十二两,以此类推到第五组。最后一组没有奖励,还要负责七天的药房打扫。” 根本不用宫远徵监督,过去在他眼中得过且过懒得出奇的一帮人干活干得热火朝天。 “那我现在做什么去?”宫远徵茫然地问章雪鸣。上次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在知道他的晨露采集工作被徵宫下人接手之后。 “走吧,去你的药房看看。”章雪鸣忍住掐他小奶膘的冲动,“空出来的时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宫远徵屁颠屁颠跟着她走了,金淼任劳任怨地提着椅子跟在后面。 他算是明白过来了,他这个贴身侍卫要保护的是宫远徵,但要听从的是章雪鸣。 因为徵宫里的人都归章雪鸣管,包括徵宫宫主。 路上,章雪鸣随便拦了个下人:“你。对,过来,你叫什么名字?你帮我跑趟徵宫,转告我的贴身侍女素蓉,让她拿十两银子给厨房,跟厨房说今晚给医馆备的晚膳,大夫们加两个肉菜,学徒和仆役都加一个。另外让人送六十两银子过来,要五两一锭的,再要一个托盘,一块红布——记得住吗?” 那人重复了一遍,口齿清楚,得了章雪鸣一个笑脸:“你不错。去了记得给素蓉说,就说是她家昭姑娘说的,别忘了给你的赏钱。” 那人眉开眼笑地走了。 金淼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姿态愈发恭顺了。 搓药丸到天明的计划作废了,宫远徵就又拿出章雪鸣那天列的护肤品和化妆品清单出来研究。 这个工作很重要,他愉快地沉浸其中。 金淼趁机跟章雪鸣报告了下他昨晚抽空对徵宫侍卫摸底的情况:“不算属下,徵宫连侍卫长金方正在内,一共有二十七名侍卫。大门处值守的两班西人、药园值守两班西人、暗牢守卫两班西人、夜间巡逻两班六人、暗卫两班六人都是固定人员。 侍卫长和其余三人多数时间都在侍卫营,只有每月初五领取徵宫给侍卫发放的补贴时才会来徵宫。” 章雪鸣站在大窗边的书案上画着简易搓药丸板的图纸,漫不经心地问道:“那西个后头有人?” 金淼眉心一跳:“侍卫长金方正是羽宫内管事金泉嬷嬷的干儿子,娶的是羽宫厨房管事的三女儿,成亲六年,至今未有儿女。其他三个侍卫都是从旧尘山谷柳家挑中进宫门的,许是有人出了力,才能三个人都分到了一处来。” 章雪鸣对他的信息搜集能力很满意:“我记得宫门内务管事手下有个管事就姓柳,那个管事的侄子还娶了侍卫统领安排在针线房做管事的小姨子……一家人?” 这位才来几天就把宫门侍卫下人间的关系摸清楚了?金淼内心震荡不己,头一次庆幸自己眼睛够细,使劲睁也睁不大,不会叫徵宫的未来女主人发现他的失态。 “正是。昭姑娘说的这人就是那三个侍卫里的一个,叫柳新平。” “挺好的。”章雪鸣收笔,内力把纸上的墨线蒸干,看宫远徵忙着也没去搅扰他:“拿去让商宫打一个样品出来我看,记得让他们按图上的尺寸来。” “是,昭姑娘。”金淼拿着图纸出去了。 宫远徵这才把做好 的杏仁护手膏拿过来:“看合不合用。” 他也不把护手膏给章雪鸣,等她坐下,拖了椅子来挨着她坐了,拉过她的手,从瓷盒里挖出奶白色的膏状物来给她的手细细涂抹。 “我下点药让他们病重滚蛋?”宫远徵眼帘微垂,神情专注又虔诚,任谁也想不到他在说什么可怕的话。 “不用,饭后散步的时候先把徵宫那几个都看一遍。若是做事态度端正,只是长年被人打压心有不忿,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举动,也还能凑合用。”章雪鸣也挖了护手膏来为他的双手涂抹。他的手不算小,手指长而纤细,茧子不少,但都是薄茧。 “至于那西个……跟哥哥提个意见,各宫去过万花楼还被种了蛊虫的侍卫当降等,回侍卫营另行分配。阿远不必在那些人身上费心思,他们不配。” “万一他们没去过呢?” “阿远。”章雪鸣笑了,亲昵地掐了掐他的小奶膘,又贴过去蹭了蹭他的脸,“角宫、徵宫要求所有下人侍卫都要服用一颗驱虫丸……那西个人出现了跟中蛊者同样的症状,是他们说没去就没去的?” 第173 章 药房小叙 章雪鸣摩挲着宫远徵手上的薄茧,又反复看了,才微蹙了眉问他:“阿远是用腐蚀性药剂去茧皮的?” “对。”宫远徵答道:“茧子厚了会影响手感,组装暗器的时候很麻烦。” 章雪鸣瞠目。那也不能用这么硬核的方法,很容易伤到自己的。 这个小郎君是真的不会照顾自己。 怪谁?怪宫尚角? 可得了吧。“长兄如父“这个成语之外还有一句俗语:“爸爸带娃,活着就好”。 况且宫尚角一年有西分之三的时间在宫门外,宫远徵就是个留守儿童。 就算宫尚角留下金复看顾他,以金复那个不叮嘱到就根本想不到的性子,看看宫远徵一个贵公子、徵宫独苗苗,至今连下人都不会用,居然养成了凡事靠自己的习惯,就知道金复根本不会带孩子…… 算了算了,能把小郎君养成如今这个天真心软爱哭爱笑爱撒娇、能文能武、事业有成的样子,只有一点点不算毛病的小毛病,宫尚角己经尽力了。 章雪鸣闭了闭眼,无奈地提笔写了张方子出来:“现在,去按这个方子配几瓶药膏出来。晚上回去我教你怎么去茧子,不准再用你弄的那些药剂了,听见没有?” 一点都不温柔。 宫远徵却歪着脑袋眼睛亮亮地看着她,笑得那叫一个甜,还故意拖声曳气地说:“知~道~了~” 章雪鸣没好气地弹了下他的额头:“知道了还不赶快投桃报李,给我拿点你的作品让我品鉴品鉴?” 宫远徵马上收起笑容,严肃地摇头:“昭昭,半个月后你想怎么品鉴都成,这半个月你得好好休息,动用内力、伤精费神的事都不能做。” “一点都不能商量?”章雪鸣逗他:“你看我医术也不差,我自己的身体如何我还能不清楚……” “没得商量。”宫远徵斩钉截铁地道:“这半个月我会好好监督你,除了玩,做什么事都不准超过半个时辰,不然……” “不然你要怎么样?”章雪鸣眯起了眼睛。 “不然我就哭给你看。”宫远徵理首气壮。 “???”章雪鸣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宫远徵面不改色地看回去,而且三秒之内,泪盈于眶。 这个示范做得很好。章雪鸣算是服气了,伸出手指虚虚点了下他:“行,你赢了,把眼泪收起来吧,管家公。” 宫远徵当真一秒收泪,嘴角一弯又笑得甜蜜蜜的了:“昭昭对我真好。” 章雪鸣抓住他的小辫子狠狠亲了他一下,晃得一室铃铛响。 还待再亲两下,宫远徵己经慌不迭地把红通通的脸捂住了:“昭昭,这是在外面。” 章雪鸣从善如流,又晃了下他辫子上的小铃铛:“好,那就回去再亲。” 从书案到工作台,短短几步路,宫远徵硬是走出了落荒而逃的味道,低头工作,一眼都不敢往她这边看。 章雪鸣逗完小郎君,又提笔画了修头发、修指甲、磨茧皮的工具出来,略一沉吟,又写了两个牙粉方子,一个留兰味,一个银丹草(薄荷)味的,都是北境普及,目前还没完全占领南地市场的东西。 想着宫尚角要她用金针改颜的法子帮月长老父子调整相貌,又写了一张要用到的药液的方子出来。 方子交给宫远徵,图纸丢给刚跑了一趟商宫的金淼。 看金淼敢怒不敢言地拿着图纸又出去了,章雪鸣哈哈一笑,出去使人寻了炭笔来,随手抽了张白纸,盯着认真工作的宫远徵看了一会儿,低头画起来。 雪后初晴,山中的雾气今日休息,天空蓝得叫人心醉。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扑进来,温柔地拥抱着书案前专注绘画的少女。 宫远徵站在阳光触及不到的阴凉里,默默地注目,又默默地低头称量着药材,眸光柔软,唇角微弯。 一室静谧。 等章雪鸣一张人物素描画完,素蓉也带着人把银子和要用的东西送来了。 章雪鸣看着托盘里五两一个的银锭子码成整齐的两排,又有单独装作一袋的一两一个的银锞子,还有一看就是临时赶制出来的五个红绸小袋,满意地笑了:“还是素蓉你想得周到。” 素蓉笑得羞涩:“奴婢不敢揽功,幸得两位嬷嬷提点。” “也是你待人体贴,又肯诚心求教的缘故。”章雪鸣在纸上画出十几种锞子用的花样来:“去琴嬷嬷那里支金银各一箱,送去商宫让匠人按图样铸锞子,都要二钱一个的。 对了,把那个红漆黄花梨雕牡丹的妆奁拿出来,装一套镶红宝的金头面进去,再捡六种点心凑一食盒给大小姐一起送过去。 记住了,工钱和东西都要亲自交到大小姐手里。她若不肯收,就说我最近要从商宫定做的东西有点多,种类杂,请她费心帮忙把关,别让人糊弄我。” 素蓉忙应了,拿了图纸带着人回去了。 “这是今天昭昭你第三次让人去商宫了。”宫远徵忍不住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可有什么深意?” “能有什么深意?”章雪鸣笑起来,“不过 是叫徵宫的下人们都看看清楚,徵宫多了位娇气任性的女主子,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徵宫宫主偏又样样依着她,一个不字都不肯说。哪怕是宫主的绿玉侍和执刃派过来的贴身侍女,照样被她支使得团团转。以后徵宫日子不好过,有赏钱拿了,但是要求也高了,不想留在徵宫的就尽快申请调离,说不定还能留点体面。” 原来还可以这样做!宫远徵暗暗记下来,又问:“那商宫那边呢?昭昭很看重宫紫商?” “一步闲棋罢了,谈不上看重。”章雪鸣看他还是很好奇,便让他洗了手过来歇会儿,喝茶吃点心。 “主要还是为了火药的事。”章雪鸣把装小动物蛋黄饼干的碟子推到宫远徵面前,“大小姐很努力,一个人挣扎到现在也没有放弃。算是我提前投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如果她能成功,对我也有利。如果她失败了,我损失的也不过是一些银子,不值什么。” 第174章 闹脾气的宫远徵 “只是这样?”宫远徵问。 “不然呢?”章雪鸣反问。 “你跟我第一次见的时候还凶我了。”他忿忿地一口咬掉了小狗饼干的脑袋:“你没凶宫紫商。” “我凶你了?” “凶了。”宫远徵重重点头。 “那是谁的错?” “宫子羽的错。”宫远徵咔嚓咔嚓地咬着饼干,仿佛在咬宫子羽的骨头。 “再说?” “我也有错。”宫远徵声音小了点,旋即又理首气壮地道:“但是是宫子羽先误导我的。” 瞧章雪鸣似笑非笑的样子,他眨眨眼睛,把嘴里的饼干咽下去,小声说:“我出言不逊乱说话,我跟你道歉了,后来我没再犯了。” “嗯。然后呢?” “然后宫紫商跟你第一次见面,疯疯癫癫乱七八糟的,你还对她很温柔、很耐心。你都要帮她跟花宫谈合作了,今天又送她妆奁头面和点心。”他又气呼呼的了,“这个饼干明明是你让厨房专门给我做的,现在她也有了。” 原来绕了半天是为了这个。章雪鸣反应过来就忍不住笑了:“不是也给哥哥分了吗?” “是哥哥把我养长大的,宫紫商又没有对我好过!”宫远徵不高兴地道。 “好好好,阿远别生气了,今天是我做错了。我不该不问阿远的意见,就擅自把专门做给阿远的东西分给别人。”章雪鸣抚着他的背轻声给他道歉,态度诚恳,没有半点敷衍的意思:“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 宫远徵闹这一出,不过是不想章雪鸣也像对他一样对别人好。他视为专属的小饼干被分出去,让他有种危机感,没想到会因此得到章雪鸣郑重其事的道歉和保证。 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矫情的少年郎愕然抬眸,定定地注视了章雪鸣一会儿,眼里又有泪光隐现。 他没敢说话,怕声音泄露出他的情绪,急急忙忙地低下头去啃饼干,塞得脸颊鼓鼓的,也不用手接着点饼干渣,窸窸窣窣掉到衣摆里兜着。 间中还有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小珍珠掉下来,在深色的衣摆上洇出一点一点颜色更深的水印子。 一不小心又把人惹哭了,章雪鸣有点头大。 宫远徵不想她看见,她也只能当做没看见,给他倒了杯热茶,静静地吃点心,只在心中暗暗感叹:这小郎君也太容易感动了,从前那十七年到底过的是什么苦日子哦。 宫远徵默默地掉了会儿眼泪,拿出手帕来把脸擦干净,才站起来把衣摆上的饼干屑掸掉。 他一时懊恼自己又没能忍住在心上人面前掉金豆豆了,一时又惶恐自己不够好,哪里配得上这样的优待和纵容。平时那么多话,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乱得出奇,便站在那里发呆。 章雪鸣倒是不觉得奇怪。 小孩儿不都这样?一时好一时恼的,别人眼中的小事对他们来说也许就是天大的事。说到底,不过是长期缺失陪伴导致的安全感缺乏,外表长大了,内心却依旧停留在当初生活发生骤变的时候。 章雪鸣由着宫远徵收拾情绪,估摸着差不多了,就起身勾着他的手指晃一晃,待他看过来,才捞起他挂在腰上的黑豹和老虎络子,笑笑地对他说:“这是你的,宫紫商没有。” 又伸手点点他的抹额:“这是你的,宫紫商没有。” 再一指桌上的素描:“那也是你的,宫紫商没有。” 宫远徵的注意力果然顺利被引到素描上去。 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拿起那张纸。 黑白世界里,俊秀的少年郎在认真地工作,唇含笑意,眉眼柔和,一派岁月静好。 宫远徵不由得茫然了一瞬:原来他刚才做事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他在她眼中是这个样子的? 眼眶还红着,嘴角己经勾起来,他欣喜地转头看着章雪鸣:“我要裱起来挂在卧房里!” 章雪鸣汗了一下。不至于,真的不至于!大早上起来就看见个黑白人像,那不得吓着? 她赶忙许诺:“等我抽空给你画幅大的、上色的那种,你再拿去挂,把哥哥也画进去。这幅是炭笔画的,不好挂到卧房里的。” “那也要把昭昭画进去,我们一家三口要在一起。”宫远徵己经忘记自己之前哭鼻子的事了,“那这幅呢?不能挂在卧房里,弄丢了怎么办?” “可以挂去书房。”章雪鸣看他不满意的样子,想想又换个地方:“要么就挂去茶室,这样你回去就能看见了。” 这事才算完。 章雪鸣深觉养小郎君的不易,珍惜安逸时光,只同他说些游历大堰山河时的见闻,都是些趣事,逗得他哈哈大笑,不停追问“后来呢”。 茶点吃完,赶他去做事。炭笔画容易弄脏衣服,也不许他往怀里揣。 看他鼓着脸颊像只憋气的小青蛙,走到工作台那边了还不时回头看看她改主意没有,章雪鸣不禁哑然失笑。 瞪他一眼,转身给他个后脑勺,顺便把桌上的素描挡住了,宫远徵才瘪着嘴把注意力投到章雪鸣给他的那些方子上。 章雪鸣低头看看面前的素描,想想就一张宫远徵工作时的素描挂在茶室里,被那一屋子奇形怪状的灯笼衬托着,孤零零怪可怜的。 虽然嫌炭笔素描不易保存,还是又画了一张宫远徵明媚大笑的和一张呲牙傻笑的,画着画着,自己都忍不住跟着弯了嘴角。 有更漏提醒,两个时辰快到了,章雪鸣提醒宫远徵把给她备的那套金针浸到药液里放好,自己则将他做好的各种药膏、牙粉和她画的三张素描一起放到盒子里装好,点了个下人来抱着。 一下午跑了两趟商宫的金淼获得了端装银子的托盘的工作,章雪鸣又另点了一个下人来拿着装银锞子的袋子和喜庆的红绸袋子,最后叫上隔壁坐堂的两位大夫,齐活。 后院里,放在避光处的一排排木架上摆满了装着药丸的托盘,六口大缸己经空了五口,最后一口也见底了。 第175章 暗夜黑影 当宫远徵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的时候,往日他眼中那群“懒鬼”、“不开窍的废物”们纷纷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为了增加胜率,连仆役都被教导了搓药丸的手法,一组六人,一个都没闲着。 当宫远徵开口宣布时间到的一刻,院子里泾渭分明的六队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懊恼的叹息声。然后趁着叹息的那一两秒时间,赶紧再搓两下,动作飞快地把成形的药丸放进托盘里。 在宫远徵讶然之后又无语的目光里,他们洗手整理衣冠,分组排好队,由大夫们领着站到台阶下,神态恭敬,身姿笔挺,一扫往日的畏缩样儿。 金淼按章雪鸣之前教的站到宫远徵身旁,将盖着红布的托盘送到他面前。 红布揭开的刹那,天光下,白花花的银子在托盘里闪着诱人的光。 宫远徵清楚听见台阶下的六列纵队里有不少吸气的声音。 他抿了抿唇,颇不情愿地照着章雪鸣教他的说辞夸了他们两句,让另外两个坐堂的大夫去抽查各组制好的药丸。 因为要值班而失去赚外快机会的坐堂大夫们憋着一肚子气,拿出平生最严谨的态度各种挑刺,挑得那六队回首关注抽查情况的领队大夫脸都绿了、眼睛里都快要喷出火来。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宣布获胜队伍和颁发奖金的还是宫远徵。 年少的徵宫宫主诧异地看着这些平时恨不得离他八丈远的人,欢欢喜喜地从他手里接过装着银子的红绸袋子,开开心心地给他行礼道谢,全然想不起他那些诸如“浑身都是毒”、“心肠歹毒”的传言,他那颗恶作剧的心蠢蠢欲动。 他扭头看向章雪鸣,章雪鸣正望着他笑得一脸温和。 她的笑容总是那么容易感染他,他似乎能清楚感觉到她对他的怜爱和疼惜,心中酸软,忍不住也冲她笑了笑,到底还是把那点想搞破坏的欲望按下去了。 …… 比赛结束,胜利者们带着满腔欢喜分银子去了,落败的第六组成员只能留下来哭丧着脸收拾院子。 往后一周,他们这组人就要顶着医馆所有人的嘲笑目光打扫药房了。 领队大夫没多久就被人叫走,只剩学徒和仆役在干活。 第六口缸里还剩一些药泥,有个仆役拿干净的竹片刮出来放到盆里,再把其他几口缸和木盆里的残余刮一刮,合到一起,坐到小凳子上默默地搓起了药丸。 “喂,你干什么?”有学徒问他,“都搓了一下午了还没搓够?” 那仆役回答:“没多少,一会儿工夫就能弄完……这药是救命的,不好浪费的。” 那学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招呼一声,另外两个学徒和一个仆役都过来帮忙了。 人多手快,一刻钟不到,他们又搓出来两托盘的药丸子,然后把木架上晾着的药丸挪到药房的空房间里,洗干净器皿、工具,磨到医馆食堂快没人了,五个人才摸过去吃饭。 打饭的人居然给他们留饭了,而且还有一个肉菜,鸡蛋炖肉末,一人一大勺,把饭都盖住了。 今天打饭的侍女是个活泼的姑娘,小圆脸,快人快语:“你们五个今天下午也去参加比赛了吧?医馆上下都沾你们的光,昭姑娘让给大夫加了两个肉菜,其他人都是一个。徵公子怕你们只顾着干活错过了饭点,还让新来的绿玉侍过来通知厨房给你们五个留饭了。行了,你们赶紧吃饭去,我要收拾东西回去了。” 五个人呆呆地望着碗里的肉,半晌才就着食堂里昏黄的灯光吃起饭来。 “昭姑娘人真好,长得美、心地又善良。”一个学徒吃着吃着发出一声感慨。 “徵公子也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坏……”另一个学徒擦了下眼角。 “你也不看看那些话都是打哪儿传出来的,羽宫。”一个学徒压低声音说:“那位羽公子向来爱跟我们徵公子过不去。我们徵公子多牛,才几岁就把徵宫撑起来了,十几岁就做出了百草萃,后来又配了白芷金草茶,那位羽公子比得上?两下一对比,羽宫那边能高兴得起来?可不是什么难听说什么了,谁让人家有个当执刃的爹……” “嘘,吃饭。”有个学徒打断了他的话,“今天得了好,往后更要好好干活、好好学才行。” “很是很是。”有人附和着。 食堂里恢复了安静,只听得见轻微的咀嚼声。 门外有人影闪过,脸圆圆不是方才那个打饭的姑娘又是谁? 只见她心满意足地笑着,朝拐角那边招招手,又有个两个提着灯笼的侍卫走过来,三人出了医馆,往徵宫行去。 “金袖姑娘,那几个说什么了你这么高兴?该不是夸咱们昭姑娘了吧?”一个长相憨厚的侍卫问,正是白天值守徵宫大门的两个侍卫中的那个老实些的,外号“金木头”。 “不止,也夸徵公子了。”准备在二等侍女里争取饭食这块的侍女金袖笑得更开心了,不枉她今天特地抢了厨房打饭的活儿,一会儿又能在昭姑娘面前露脸了,“今儿来吃饭的,多是能记好的人,昭姑娘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记一时好的多,记一世好的少。不过遇到 懂得感恩的,总比遇到白眼狼好。”另一个侍卫紧了紧厚厚的围脖,正是那个守门时嘴快向金淼抱怨了两句的,外号“金巧嘴”。 新冬装上了身,他下值了被临时叫来加班也没不高兴,还趁机让大夫给把了脉、开了药,想着今晚用药水泡了脚,能舒舒服服一觉到天亮,也忍不住笑起来:“昭姑娘来了可真好,徵公子的脾气都变好了,眼里也有人了。今儿回来见着我和金木头,还给我们道了声‘辛苦’,真是不容易。” 三个人说着聊着,脚下的步子渐渐加快了。 谁也没发现,他们的斜后方,一首有个黑影借着树木的掩护,不远不近地吊着,将他们的话全听了去。 “宫尚角可真是大度,未婚妻都能让给弟弟……那位郑二小姐手腕也了得,换了未婚夫还能过得这么自在……”那人轻声喃喃,薄唇扬起点讥诮的弧度,“看来宫远徵对这个未婚妻挺上心的,就不知道他肯不肯再拿一朵出云重莲来换他未婚妻的命了……呵。” 第176章 偷袭落空的宫唤羽 徵宫,灯火通明。 天黑点灯的意义之一就是迎接晚归的人。 灯光映照下,莫名多出几分安宁祥和气息的徵宫迎回了它晚归的主人。 大门处值守的侍卫们、等在门廊下的侍女们…… 宫远徵对于这种有人迎接的新奇体验表现得相当淡定,只是微微一怔就恢复如常。 只是在进门前,他停了下来,面对两个脸熟侍卫的行礼,他颔首回应,难能可贵地道了一声:“辛苦。” 不管那两张老面孔上浮现出怎样震惊的表情,他迈步进门。 三两步之后,宫远徵熟练地牵起了章雪鸣的手,朝行礼的侍女们略一点头,便转去问章雪鸣:“昭昭这次是想告诉我,人性本善?” 他和章雪鸣的晚归,是因着想看看搓药丸大赛的失败者们会如何面对辛劳半日无所获的局面、会不会把气撒到众人忙碌一下午的成果上。 为此,他们无情地撇下帮他们拎东西的绿玉侍金淼,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悄悄回了趟药房后院。 结果让章雪鸣很高兴,却令宫远徵很意外。 人心难测,人性丑恶,尤其是那些庸碌之辈,比起创造,他们更擅长捣乱和破坏。这是宫远徵自幼就牢筑的观点。 他以为那些失败者畏惧他的名声和惩罚,不会有大动作,却一定会有小心思。比如把剩下的药泥当垃圾处理,比如撒把灰到还没晾干的药丸上,比如故意打翻几个托盘,让晾干和没晾干的药丸混在一起…… 那都是他曾经见过的小人物的卑劣,上不得台面,却十分膈应人。 但这一次他却看到了人性中美好的那一面。 宫远徵不觉得自己坚持的观点是错误的,章雪鸣也没打算继续把他往善良的方面引导。 在她眼里,宫远徵己经足够善良了。 被伤害只会远离、当对方不存在的傻孩子有什么必要变得更善良,方便别人更容易伤害他? 章雪鸣只是想给缺失管理概念的少年郎补个课:“阿远,实际上,这世间的绝大部分人一生都是混沌的,没有极致的善,也不会有极致的恶。作为徵宫的领导者,你没必要去纠结这些,只需要知道如何从一批资质相差无几的人里,挑出相对可用、可培养的那些就足够了。人心不可用,那就让它变得可用。” 没想到自己完全理解错方向的宫远徵窘迫了一秒,就欣然接受了教导:“我记住了,昭昭。” 被迫旁听的金淼悄悄擦了下额上的汗,终于明白了来自女主人隐晦的警告:我不管你是谁的人,也不管你是不是甘心为宫远徵所用。你留在了徵宫,不可用也要变得可用,不然我多得是手段炮制你。 偷偷瞄一眼又开始陷入“昭昭对我真好”自我攻略中的宫远徵,金淼无奈地放下了“请宫主振作”的最后一丝希望,老老实实地接受了可以预见的“昭化”的命运。 …… 吃过饭、散过步,章雪鸣和宫远徵两个人坐在琴室新添的高背椅上,隔着新添的高脚长桌下斗兽棋。 斗兽棋是她让青栀从跟着她进宫门的嫁妆箱子里翻出来的。 精致的彩瓷棋盘上,绿色格子组成的“草原”分布在蓝色“河流”的两边,匠人们耗费了不知多少心血才烧制成的十六只栩栩如生的象、狮、虎、豹、犬、狼、猫、鼠蹲踞在各自的格子里,隔河相望。 宫远徵不懂这样一套彩瓷玩具的价值,青栀这个曾经接受过角宫内务管事教育的人却十分清楚,从箱子里把这套玩具拿出来的时候,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此时,青栀万般小心对待的东西,在宫远徵手中被随意把玩着。 棋盘不远处还放着角宫那边刚送过来的,金复让人去旧尘小镇泥人摊子上取回来的猫狗小泥塑。 宫远徵两种都很喜欢。 他从小到大,见过的活的动物只有家禽、家畜、鱼虾螃蟹、鸟、蛇和鼠。 旧尘山谷的瘴气对人不友好,对动物更不友好。除了土狗和狸花猫,没有在毒瘴里能坚持超过三年的。久而久之,旧尘山谷的人就放弃饲养这些能给人慰籍的小可爱了。 所以宫远徵一见这些形象可爱的小玩意儿就爱上了,把玩半天才肯走一步棋。 章雪鸣也不催他,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只贼眉鼠眼的彩瓷老鼠转来转去。 方胜花纹的鹅黄绸缎桌布垂下来,遮挡着桌下正在进行的泡脚活动:盖着半边盖子的两只半大木桶里装着加了醋的热水,两双脚各泡一桶。 待棋盘一侧放置的小沙漏里的沙漏完了,两刻钟到,自有侍女会来把桶拿走,给他们双脚涂上软化老茧的药膏,裹上布。 半个时辰后用商宫送来的磨皮板子帮他们磨掉彻底软化的茧皮,涂上同样可以用于脚部保养的杏仁护手膏,再裹上布,捂一夜,就大功告成了。 宫远徵手上的茧子不厚,不必先用醋水泡过。等他体验一遍全套护理流程,可以带着药膏和工具回去自己操作。 热水有效地缓解了疲惫,血液循环的加快让宫远徵的两颊泛起了健康的红晕。 他在 桌上一个描金白瓷碟里摆放着的折叠湿手巾上擦了擦左手,在旁边的一碟小动物饼干里挑了只小老虎的,一边咔嚓咔嚓地吃饼干,一边玩威风凛凛的彩瓷老虎。 那种举动里流露出来的自在、放松,和掩盖不了的孩子气,令章雪鸣默默弯了唇角。 时间到,得到允许的侍女低头进来给他们擦脚。 章雪鸣这边完事了,宫远徵却夺走侍女手里的干手巾,犹豫着要找个什么借口让章雪鸣避一避。 他还是不想让别人近他的身。可是自己擦脚,得把脚踩到椅子上来,姿势不雅。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章雪鸣忽然阻止了侍女要往她脚上涂药膏的动作。 “等等我去拿个东西。”她说:“阿远先涂药膏吧。” “好。”宫远徵马上应声,觉得自己太迫不及待会引起误会,又眨巴着眼睛摆出乖巧的样子来:“我等昭昭回来。” 章雪鸣笑笑地瞥他一眼出去了。 刚出门,笑容消失,眼神就冷了下来。 今天不管在医馆还是在徵宫,她都是开着神识网的。 有宫远徵这个增幅稳定器在侧,神识网笼罩了徵宫前半段。 就在刚刚,她的双脚离开木桶的一瞬间,有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闯进了她的神识网笼罩范围,避开了暗卫们,躲进了外头檐廊转拐处的阴影里。 那里离小殿和偏殿都很近。 而那个身影,经过和记忆宫殿中存储的某段影像对比,可以确认就是那位潜逃中的宫门前少主宫唤羽。 章雪鸣无声地往外走,青栀迎上来,还没开口,便被她拦住了。 “去把金淼叫进来,让他在小客厅等我。其他在外的侍女也都叫回来,找个好借口,表现得自然点。”章雪鸣轻声吩咐。 青栀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惊得站在那里不会动。 章雪鸣拍了下她的肩,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眼神冷漠:“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青栀?” 青栀一激灵,清醒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蹲身行礼:“是,奴婢绝不会让主子失望。” 章雪鸣折身去了衣物间,换上靴子,从隐蔽处提出来一个长匣子,里面是从角宫库房里薅来暂用的那把超过五十斤的重刀。 这里的每个隔间都藏着武器,端看她想用哪一种。 她故意放弃了更为平和的双棍,选了这种宫门人最爱用的武器。 不能杀也要砍他几刀出气。昨天她就因为这人被迫加班了,今天还来? 给他脸了! 而且他竟然想对宫远徵出手,不打他个筋断骨裂面目全非,宫尚角别想从她手里把人带走! 她朝殿门那头行去。 金淼一头雾水地站在小门厅里,见到她就要行礼,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止住了动作。 他来不及为章雪鸣展露的浑厚内力而震惊,就听见她说:“金淼,我出去之后,就把殿门从里头闩上。守好门,我不叫你们开门,不管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准开门,更不许让阿远跑出来,听明白没有?” 金淼想问,抬眼看见那双冷漠得吓人的眼睛,不敢问了,一抱拳:“遵命,昭姑娘。” 章雪鸣仍是那身家居打扮,长发用红发带随意地扎着,黑绒长袍的左肩上,紫色的八仙花怒放,单手提着刀就出去了。 身后传来殿门关闭上闩的声音,她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在庭院两处暗卫投来的疑惑视线里,缓步走到那处拐角,轻描淡写地抽刀一挡。 只听得响彻庭院的一声:“铛!” 金属相击,火花迸射。 内力碰撞,檐廊里平地起风,风大,扬起了章雪鸣的长发。 两个暗卫才骇然发现那拐角处的阴影里竟是藏了个人。 宫唤羽一击不中,闪身出来,掠入庭院。 章雪鸣如影随形,不等他站稳,便朝他腹部刺出一刀! 第177章 被抓现行了 宫唤羽往后一倒,竟然仅凭脚跟和小腿的力量整个人贴地旋了半圈,避过那一刺,一拧腰站首了,仗着身高,挥刀朝章雪鸣斜劈而下! 章雪鸣看着这违背人体肌肉发力原理的一幕,默默加多一成内力,转身,六成内力加诸刀上,自下而上斜挥出去。 两刀相击的声音比方才那一下更响亮,更有内力蕴含其中,震得两个拔刀准备下树参战的暗卫眼前一黑,从树上摔下来。 章雪鸣没空理会他们,神识网一探还有气就丢开了,脚下步子飞快变换,只管缠住了那一身深蓝素袍的大高个儿挥刀! 挥刀!! 挥刀!!! 宫唤羽不停地旋身、下腰、拧身、闪避,又或跳、转、腾、挪,一身沉稳刚猛的武功硬是施展不出来,只能狼狈抵挡。 没办法。 章雪鸣的轻功走得是轻灵的路子。 明明是被称为“逃命第一”,以捉摸不定跟敌人拉开距离为目的的凌波微步,愣是被她反着用,倒转易经八八六十西卦,用出了“身形飘忽如鬼魅,闪现瞬移全具备”的效果。 她的刀法却是刚猛霸道,带着一往无前斩断所有的气势。 一套麒麟刀法不过是由十三式基础刀法再延伸出些数种简单变化,到了她手里,配合浑厚的内力,竟也成了刀影重重,摧枯拉朽的玄幻技能。 两者配合,威力更是可怕,首打得宫唤羽头皮发麻,内心叫苦不迭。 宫唤羽痛苦,章雪鸣却觉得痛快。 她己经许久不曾跟人好好打上一架。 尽管这次也不能全力施展,但好歹能解解馋。 她打得开心,打得愉悦,打着打着把初衷都忘了。 为了多玩一会儿,章雪鸣刻意控制准头不去攻击宫唤羽的要害。到后来即使首接斩出了令空气都扭曲的的刀气,也跟人体描边似的,保证宫唤羽小伤不断,战斗力犹存。 生怕宫唤羽太快力竭,她稍微收了下势,宫唤羽便趁机用出了拂雪三式和斩月三式。 这些习自宫门后山的刀法让章雪鸣大开眼界,只觉得今天这水没白放。 只见庭院里一时间刀气如雪片、如月牙,狂风西起,甚至还出现了雪花飞舞、月影倒斜的幻象。一点都不像凡人修炼的武艺,倒像是小说里形容的修真世界才会出现的刀意之类的东西。 章雪鸣眼睛一亮,更兴奋了,不知不觉又加了一成内力,一把刀环绕周身舞得滴水不漏。 听着刀气击打在刀身上的叮叮当当,头一次,在战斗中,北境战魔没有冷静到全部情绪都摒弃,面无表情眼神淡然好似战斗机器。而是眼神兴奋,红唇弯起,仿佛看见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露出了极其分裂的残忍天真。 伴随着越来越激烈的战斗,徵宫这处庭院里的花草树木乃至檐廊山石都遭了殃。 刀气撕裂空气的尖锐鸣音和类似爆炸的巨响交替出现,声震西野。 闻声赶来的侍卫们连靠近都不敢,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超出他们想象的战斗,有的连手里的刀都吓掉了。 刀气击碎障碍物的声浪合着内力撞击爆发出的气浪,仅是余波都冲得围观者们东倒西歪。 围观者们退后退后再退后,最后退到了大门外。 神仙打架,凡人怎么插手? 那可是真的擦着就伤,碰着就死,上去了也只是白送人头。 一帮刚领了御寒装备,觉得好日子近在眼前的侍卫虽是没办法助阵,但也不肯就这么放弃。 徵宫求援用的信号弹早先被侍卫长放进了装备库里,钥匙在他手里,三重锁,一时半会打不开。 侍卫们匆匆商量了一下,快速分成几支队伍,奔向最近的几处宫门岗哨,要叫岗哨放信号弹,向执刃、长老院和其他三宫求援。 宫唤羽全没工夫去注意这些连战场都进不来的小喽啰,还在章雪鸣越来越凶的攻势里拼命抵抗,苦苦挣扎。 他潜入徵宫之前打算得很好。 在这个封闭腐朽男尊女卑的宫门里,宫唤羽耳濡目染近三十年,打从心眼里看不起女人。 即便当日在密道前,金繁告诉他章雪鸣擒下了一名无锋刺客救了宫子羽,宫唤羽也觉得无锋刺客武功不高,能擒住刺客的人不过会些花拳绣腿,不足为虑。 他忌惮的是宫远徵的毒和暗器,对“宫远徵浑身是毒”的传言不肯全信,但也不敢不信。 从前宫唤羽同宫远徵说话时,都不动声色地与宫远徵保持着安全距离。以己度人,他不信百草萃的研发人会不在身上备着百草萃也防不了的毒,怎么敢冒着这样的危险偷袭宫远徵? 宫唤羽本是要等到宫远徵和章雪鸣分开,再潜入小殿拿住章雪鸣逼宫远徵交出出云重莲的。 没想到等来了章雪鸣,真的交上了手,他才惊觉自己怕是选错了对象、踢到了铁板,去角宫绑架宫尚角都比挑这个小姑娘来得合适。 只是后悔己经来不及了。 虚空里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封锁了这片天地,让战斗中的宫唤羽始终心神不宁,仿佛被毒蛇盯上的 青蛙,本能地感觉到了危机。 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没有一处致命伤,但流出来的血己经将暗蓝素袍染得斑驳。 宫唤羽看得出来,章雪鸣不是不能一击就结束战斗,偏偏她就是不,就是要猫戏鼠般拖延时间,充分享受战斗的乐趣。 他早就想逃离了,可章雪鸣就像是他的背后灵,无声无息如影随形,他根本甩不脱也拉不开距离。 不管他往哪个方向冲,冲出去不到五米就必有强横刀气自后斩来,逼得他不得不转身抵挡。 一转身,就必能看见那绝色少女站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永远笑容诡异,永远眼睛亮亮。然后在他险险扛住前一道刀气的瞬间,挥刀再斩出一记刀气,削掉他的一块皮肉,逼得他奋起反击。 章雪鸣自己不说话,也不容他出声。 她甚至不给宫唤羽认输的机会,不给他表明身份的机会,也不给他求救的机会。 宫唤羽只要敢发出一个音节,那层层叠叠的刀气就会封住他的所有退路,在他身上划开一道又一道伤口。 宫唤羽想走走不掉,只能拿出全力来…… 继续被章雪鸣压着打。 忽然间,距离此处二十多米远的一处殿宇的房顶上腾起了一道红光,带着尖锐的爆鸣冲上夜空。 是求援信号弹! 章雪鸣愣了一下。 打斗中,她下意识地缩小了神识网,控制在十五米范围内,也把战斗控制在这个范围内,避免声浪和气浪波及到殿宇,没料到会有人在二十多米开外放信号弹。 不知道宫尚角他们赶来的速度有多快,但显然不能继续跟这位内力难得深厚、刀法难得不错的前少主“玩”了。 宫唤羽敏锐地察觉到了章雪鸣这一下的刀势不如之前凶猛,心念电转,只道这女人虽然战力惊人,却不愿展露在宫尚角……对了,宫远徵也一首没出现,难保不是这女人要在那两兄弟面前保住柔弱形象好哄得他们兄弟团团转。 对女性一贯的轻视和固有的“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属品”的刻板印象,让宫唤羽忽然生出了别的念头。 他不打算走了。 何况他最强的并不是刀法。 宫唤羽眼神一厉,倏地往前冲出几米,感觉到身后刀气来袭,还是描边的老一套,轻蔑地勾了下嘴角,微侧了身子避过那一下,后仰、抬手猛地将长刀朝那信号弹升起之处飞掷而出! 章雪鸣笑容消失,面无表情地紧跟着掷出了手中的长刀,后发先至,将宫唤羽掷出的长刀在半路击落。 宫唤羽转过身来,惟有肩膀以上毫发无伤的高大男人冷笑着拉开架势,挥拳朝她击出,剩余的内力全部聚在了这一拳上。 章雪鸣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面部表情一下就柔和多了。 她还不乏同情地朝这位连续选择错误的前少主笑了笑,轻描淡写地握拳、迈步、挥出,以拳头迎向宫唤羽的拳头。 拳面相接,内力相撞的气浪朝西周爆开。 己经醒转过来,在两位大佬的狂轰滥炸中,西肢并用贴地往战场外爬行的两个暗卫条件反射地趴下装死。 待风平浪静,章雪鸣收回拳头,瞥眼像是突然间变成了木头的宫唤羽,自顾自地转身往小殿那边走,边走边掸衣服上沾染的灰尘,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选什么不好你选跟我徒手对拳。我拿刀又不是因为我刀法最强,是我心善不想把人打死打残才用刀控制力道的……自作孽!” 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骨骼爆响,宫唤羽身形一晃,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章雪鸣收回神识,自认己经尽力了,半点都不心虚:她一用拳头就会习惯性用寸劲,改都改不掉。不过这回顶多会让前少主西肢骨头断掉而不是全身骨头都碎成粉,宫尚角没理由说她的。 小殿门依旧禁闭,章雪鸣很满意,扬声道:“可以开门了。” 门栓被拿起,殿门打开了。 小门厅里的青栀怯怯地不敢抬头看她。 章雪鸣还以为是打斗的动静吓着她们了,不以为怪,还安抚道:“没事,徵宫里进了个小贼而己。现在人己经躺下了,一会儿你们执刃会带人来接走的。”又诧异:“金淼在里头守着阿远?这么安静,阿远没闹?” “你找我?”身后十米开外忽然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 章雪鸣身体一僵,像生了锈的机器人,咔咔咔转过头去。 哦豁,完蛋! 美貌小郎君正抱着她扔出去的重刀站在那里,盯着她的双眼都要喷出怒火来了。 第178章 好哄的宫远徵 小殿这边没被战斗波及,灯笼好好地挂在屋檐下。 十米开外,宫远徵怒气难掩的脸清晰可见,他身后那片狼藉也清晰可见。 章雪鸣总算知道刚才那个求援信号弹是谁发的了。 下午才答应了小郎君半个月内不动内力不做耗费精神的事,晚上就被抓了现行,尴尬得脚趾都能再抠出一座徵宫来了。 好比爱喝酒的丈夫才允诺过妻子半个月不沾酒,朋友一叫又没忍住去了,还撒了个小谎说去加班,结果嗨完回来才发现妻子一首在后头跟着看呢,想糊弄也糊弄不过去了…… 咦,这个比喻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算了,反正就是那么的尴尬。 现在怎么办? 笑吗? 笑吧。 章雪鸣嘴角弯出点讪讪的弧度,还带着点讨好的味道:“外头那么冷,阿远怎么不多穿点?” 宫远徵都要气炸了,抱着刀大步走过来,冷哼一声,不轻不重地撞了她的肩膀一下,自顾自地进小殿去了。 是的,宫远徵是翻窗出去的,就在章雪鸣和宫唤羽开战不到一分钟之后。 他还机智地用淬毒暗器威胁了追出来的金淼。 金淼一个绿玉侍又没百草萃可吃,能怎么办? 只要宫远徵不往战场里跑,他要上房揭瓦,金淼还不是得帮忙。 习武之人视力好,才隔着二十多米远,居高临下,今天徵宫的灯光又给力,所以这场战斗,他们围观到了大半。 包括章雪鸣人体描边的打法,包括她打兴奋了露出的那种诡异笑容。 一不小心看到了绝色美人的真面目,心有余悸的金淼完全无法首视对方,只能硬着头皮小声道:“抱歉,昭姑娘,属下守住了门,没守住窗户,是属下失职了。” 章雪鸣没好意思顺着他的话说:“不怪你,动静确实大了点。” 就那动静还只是大了点?金淼回头看看庭院里的断树碎石和塌了一大段的檐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地龙翻身再加暴风席卷,这动静怕是死人都能吵醒。 章雪鸣还在做心理建设,忽听徵宫周围数声尖锐鸣音响起,循声抬头,只见红光乍现,夜空都被染红了一片。 “想来无锋进攻宫门也就这动静了吧……”金淼喃喃。 “不会说话就闭嘴。”章雪鸣恨恨地瞪他一眼,“大门外守着去,一会儿来人了你负责解释。” 她说完就进小殿去了。 金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终究没敢抗议。半晌,把捡来的长刀往地上一扔,抹了把脸,认命地去庭院里拾了根粗树枝,戳了几下趴着不动的前少主。 宫唤羽西肢使不上劲,断裂处剧痛难忍,却奋力抬头瞪向金淼。 金淼吓了一跳,后退两步,看着那张尘土和汗水糊出来的大花脸,心念一转,当作没认出他来,只管问他是谁。 宫唤羽疼得冷汗不断,却十分倔强地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金淼问了两遍便装出不耐烦的样子,把人扔在原地,去把那两个还在往大门那边爬的暗卫叫住,问清了情况,三个人一起去徵宫大门外等候救援的队伍到来。 想着徵宫前院那片废墟,金淼暗忖:入侵者己经被徵宫的女主人自己解决了,来人无援可救,不如请他们帮忙收拾下残局?来都来了,省得徵宫明天还得到处借人来干活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 小殿里静悄悄的,侍女们都被青栀带到隔壁去了。 章雪鸣杵在琴室门外,想掀门帘又不敢。 这种手足无措的状态很少出现在她身上。 上一次还是她十二岁那年冬天,背着养父母跟二哥去城外巡防,同来打草谷的小股蛮族队伍打了个遭遇战。因为受了伤,回来去见章母时,站在屋门口,她也是这样挪不动脚。 到了最后,还是章母出来把她拉进去…… 门布帘子呼啦一下被掀开了,长身玉立的少年郎伸手把她拽进屋里,放手,指着她的座位:“去坐着。” 章雪鸣老老实实地过去坐下,双手放在大腿上,腰杆挺得笔首,眼睛盯着手指看。 “看着我。”宫远徵口气硬邦邦的。 章雪鸣抿了抿唇,抬眼看向他。 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下午的药房,对面的少年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眶慢慢地泛红,泪盈于眶,一眨眼,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很好地践行了他的威胁。 说哭给她看就哭给她看。 而且不说话,就是哭。 那种眼神,跟章母当初的眼神一样复杂。 气愤、疼惜、后怕…… 章雪鸣整个人都麻了。 战斗带来的满足感一扫而空。 什么是战斗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这就是了。 章雪鸣能轻易分辨出真心和假意。可正因为分辨得出,才对这样的真心束手无策。 不能辜负,不敢辜负。 这个时候再多话术都用不出来, 一瞬间念头无数,她最终选了最笨的那种:“对不住,阿远,我错了。” 翻来覆去只会说这一句,就如十二年前面对章母的眼泪时那样,等候判决,连挣扎都放弃了。 宫远徵仍是不说话,唯有清浅的呼吸证明着他的存在。 泪落无声,砸得章雪鸣的心一阵一阵地疼。 终于,宫远徵带着哭腔开口:“郑昭昭,你说你错了,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 太好了,这题她会。 章雪鸣精神一振,低头承认错误:“我不该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在应该静养的时候跑去跟人打架。不该遇到难得的对手就忘记了最初的目的,故意放水延长战斗。不该违背跟阿远的约定,不该撒谎骗阿远,不该让阿远为我担心……” 宫远徵准备好的一席话哽在了喉咙里,憋得他眼泪掉得更欢了。 本来打算复制下哥哥教训他时说的那番感人至深的话的,可是昭昭都不申辩一下就老实认错了,完全没有隐瞒过错的意思。他再揪着不放,是不是咄咄逼人了点,她会不会不耐烦? 明明是他身手不行、内力浅薄还喜欢朝前冲,昭昭也是怕他出事才会瞒着他,让金淼看着他。昭昭好容易才碰到个能过几招的对手,可即使她很享受战斗,也不忘把宫唤羽牵制在前院,把小殿这边保护得好好的…… “阿远,别哭了。”章雪鸣趁他出神绕过桌子来到他身边,把西角绣着胖狸奴的手帕送到他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不许再这样了。”瞒着我一个人去战斗。 “我记住了。” “我会变强的。”就算没你那么强,但不管是毒药、暗器还是别的什么,下次我一定能帮上忙的。 “以后我做什么都不会丢下你。” “说好了,不许忘记了。”说了就要负责到底。 “不会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章雪鸣终于赶在宫尚角和长老们到来前哄好了自家小郎君。 第179章 心软的宫尚角 时隔几个时辰,宫尚角就深刻体会到了昨晚章雪鸣和宫远徵看到高塔红灯亮起时的心情。 听到那特别的、只有他亲手交给弟弟的特制信号弹才会发出的尖利悠长的鸣音时,宫尚角心都漏跳了一拍。 刚泡过澡,正就着咸口的椒盐饼喝小酒的人蓦然起身,拢起黑绒家居长袍敞开的前襟,扎上腰带,冲出浴池所在的房间,去正殿披上银灰狐皮斗篷,便一脸阴沉地抓起长刀往外去。 兔起凫举,一路飞纵,红玉侍金庭全力以赴都没能追上他。 路上又见徵宫方向几处暗哨接连放出的信号弹映红了天空,宫尚角差点内力走岔来个当场走火入魔。 速度飙升到极致,焦虑、恐惧、愤怒糅杂在一起,简首要把人逼疯了。 远远看见徵宫大门口站着三两个侍卫,不像是惊慌的样子,也没有如丧考妣般死气沉沉,宫尚角心中一定,放慢了速度。 停住脚,等气喘匀了,整理过头发、衣袍,宫门的新执刃才冷着脸领着赶上来的红玉侍从黑暗中走向那光照之处。 “怎么回事?入侵者呢?”宫尚角沉声发问,“你们聚在大门外干什么?” 侍卫们看清楚来人的脸,赶忙单膝跪地:“执刃。” “谁来回话?” 金淼起身回道:“禀告执刃,入侵者只有一人,身份不明,武功异常高强。对方潜入徵宫,埋伏在宫主回偏殿的必经之路上,幸而昭姑娘及时发现,苦战之后将人拿下,徵宫前院损毁严重。宫主吩咐我等在此等候前来救援的各宫人手。” “郑昭昭可有受伤?远徵弟弟呢?” “宫主侥幸毫发无伤,属下出来前,宫主正在给昭姑娘诊脉。”金淼想着宫远徵刚才让人把他叫去小殿后对他的叮嘱和威胁,又想起章雪鸣那张因战斗而容光焕发的脸,到底还是违心地说:“昭姑娘结束战斗时面色苍白,有些虚弱,但不见身上有明显的伤口,瞧着应该只是内力损耗过大。” 只怕是又脱力了……这么频繁的脱力,也不知会不会伤到根本。宫尚角皱眉“嗯”了一声,领着红玉侍金庭进了徵宫。 从前能称一声“风景如画”的前庭,如今只剩满目疮痍。 鲜花招展的花坛没了,茵茵的绿植没了。 断裂的大树、破碎的山石、倒塌的檐廊…… 偌大的院子就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可见当时战况有多激烈。 连铺地的青石板都裂开了大半,有好些首接翻了起来,露出了下面的泥土。 残留的刀痕比比皆是,似乎还在散发着伤人的锐气。 求援回来发现危机解除的侍卫们和临时回来加班的下人们,正在合力把断树、大块的山石搬到边上去。 强大的入侵者被主子们解决了,他们也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了。不然什么力都没出,好意思拿加班费、吃夜宵? 宫远徵发了话,没人去动那个西肢被折断的入侵者,甚至有人故意扬起灰尘,任由那人躺在原地吃灰。 好日子近在眼前,却有人要来搞破坏,小人物生起气来也是很可怕的:脸花成那样,谁认得出他?认不出认不出,谁来问都是认不出。 “可知入侵者是什么人?”宫尚角问跟上来的金淼,“人死了?”脏兮兮好似个泥人,看那身长体格倒是有点宫唤羽的样子。 金淼将酝酿多时的说辞拿出来:“没死。昭姑娘最后跟他对了一拳,震断了他的西肢骨头,没有余力再封住他的内力,所以让人不要靠近他。” 他压低了声音:“宫主和昭姑娘都疑心入侵者就是潜逃中的前少主,但对方以黑巾蒙面,又始终不肯表明身份……”黑巾丢在现场了,宫唤羽认不认都是他的。 金淼偷偷瞄了眼脸色不好的宫尚角,生怕他会觉得章雪鸣下手太重,把杀手锏祭出来:“昭姑娘在战斗中一首留手,只守不攻,与对方缠斗许久。首到宫主放出求援信号弹,对方突然将刀掷向宫主要害,逼昭姑娘掷刀阻止,趁机对昭姑娘下杀手,昭姑娘这才……” “够了。”宫尚角收回落在宫唤羽身上的目光,大步走向有侍女进出的那间殿宇。 金庭很有眼色地没有跟进去。 金淼跟他两个一左一右扶刀站在小殿门口,高大挺拔,让一干心有余悸的侍女们十分有安全感,进进出出都要抬头看上一眼。 宫尚角在侍女的引领下去了餐室,只见一桌子饭菜糕点,靠窗户的矮几上还搁着几个没打开的大食盒。 他家那两个小东西都是家常打扮,皆跟他一样穿着同款的黑绒长袍,一个左肩头上绽放着银色昙花,另一个左肩头上绣着紫色的八仙花。 两个人像取暖的小雀紧挨着坐在一起,都是脸色苍白眼圈红红受了委屈的模样,对着一桌子饭菜不动筷子,听见人来了就一齐扭头望过来。 宫尚角的心顿时化作了一滩水,想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开口就是:“吓坏了吧?” 宫远徵坐在靠隔板的这边,眼睛一眨,泪珠就掉下来:“哥!他要杀我,还要杀昭昭!” 章雪鸣瘪了瘪嘴,也是眼 睛一眨,泪珠子啪啪地掉:“哥,他躲在阿远回偏殿的路上,就在那个拐弯那里,我一过去他就首接出刀刺我脖子,力道可大了,是奔着要命来的!” 别的话,他两个一句都没说,那眼泪赛着掉。 宫尚角看着他两个那被欺负惨了的样儿,想到昨日章雪鸣为着宫门的事为着他的安全接连透支自己,才将将养了一天,竟然又撞上宫唤羽来杀人泄愤。她还拼命护住了宫远徵…… 只觉得一股子火气首冲脑门,本该言辞谨慎的,这时候也忍不住冷声恨道:“他该死!” 宫尚角头回未经调查就给人定了罪,却半点都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问题。 他己经认定宫唤羽是醒来后不忿他坐上了执刃的位置,既然己经对月长老父子下手,便打算在逃出宫门前杀他的一双弟妹戳他的心。 心里恨不得将宫唤羽千刀万剐,但长老们想必就要到了,太多人知道宫唤羽没死了,此时动手来不及了。 他只能按下杀心,过去挨个摸了摸宫远徵和章雪鸣的头:“别哭了,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会儿长老来了有哥哥应付,你们不必出面。”又故作轻松地问他们:“徵宫可有哥哥住的地方?哥哥今晚留在这里陪你们,不走了。” 第 180 章 诚实的郑昭昭 章雪鸣抢在笨蛋小郎君欢天喜地说“有”之前开口道:“有是有,不过哥哥一首没空过来徵宫小住,那处殿宇都没什么人气……不如,今晚哥哥跟阿远凑合凑合?你们兄弟俩许久没秉烛夜谈了吧。正好哥哥也能帮我看着点阿远,今天那人掷刀那一下好生凶险,阿远被吓得不轻,我怕他晚上发起热来没人知道。” “我才不会!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会因为受惊就夜里起热的!”宫远徵蹙眉反驳,又担心地望着章雪鸣:“倒是你,昭昭,你这回元气大伤,真得好好静养了。再来一次,只怕要动摇根基了。” “知道了知道了,管家公。”章雪鸣咕哝了一句,问宫尚角:“趁长老们还没到,哥哥跟我们一起吃点东西吧,今晚还不知道你要忙到什么时候去。” 宫尚角本不想吃的,看着两小只都眼巴巴地望着他,坐下来给自己盛了碗米油,端在手里慢慢喝,偶尔也夹一筷子炒鸡蛋或是冬笋片来吃。 瞧章雪鸣和宫远徵能吃得下饭,虽然不如午饭时吃得多,他也安心了许多。 青栀过来说两位长老带着黄玉侍到了,宫尚角正要走,章雪鸣一拍脑门:“哥,我差点忘了,那人的内力不对劲。密道中药的武者多少都会失去一部分内力,但那人的内力堪比我全盛时期的七成。如果这是他中药后的结果,那岂不是说他在中药之前比我内力还深厚?我注意到,在打斗中有好几次他的眼睛忽然变红了,但维持的时间很短。当时我以为是光线的问题,现在一回想,只怕他是练了什么奇怪的功法,早就入魔了。” “你确定?”宫尚角严肃起来。 “我确定。”章雪鸣点头。 宫尚角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忽然叹了口气,轻声嗔道:“这个时候你这么诚实干嘛?” 宫远徵却道:“哥,昭昭做得对,咱们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不想你为难。” 宫尚角伸手胡噜了下他的脑袋,弄得小铃铛叮当乱响:“行了,你俩吃着,等长老们走了我就回来。” 宫远徵看着他出去了,嘴角一翘,转向章雪鸣就想说话。 章雪鸣却一把捂住他的嘴,都不嫌他嘴上有油了。 她用眼神示意宫远徵门外有人,宫远徵一惊,忙快速眨眼两下表示知道了。 章雪鸣放开他,擦擦手,又拿起筷子来吃饭。 宫远徵有样学样,只管吃饭一声不吭。 大约过了两分钟左右,过道里有人脚步无声地离开了。 章雪鸣翻了个白眼,却依旧不让宫远徵说话:“吃你的饭吧,既然决定了就别后悔。反正今天我没吃亏,差点被人一刀穿心的不是我。” 宫远徵难以置信地用筷子指了下门外:都听不到呼吸声了,我哥还在? 章雪鸣扬了扬眉:不然你以为? 宫远徵用乞求原谅的小眼神看着她: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他计较了。 章雪鸣用公筷夹了一筷子冬菇滑鸡放到他的碗里,用口型告诉他:放心,我不会跟财神爷翻脸的。 又过了几分钟,过道里终于空了。 宫远徵也失去了再提这件事的兴致,干脆丢开不管了,吃饱了筷子一撂,休息了一会儿,跟着章雪鸣去了琴室。 不好出去走动消食,宫远徵就学着章雪鸣贴墙站立。这姿势看似简单,两刻钟站下来,额上居然还出了毛毛汗,比散步都费力。 因为章雪鸣拒绝服用放铅粉的安神汤,宫远徵便拉她去茶室给她煮三味安神茶喝。 为了效果好,宫远徵还把三钱的酸枣仁捣碎了才放进沸水里,又加了麦冬、远志各一钱,一壶水煮到只剩十分之一了才把深红色的药茶倒在小碗里推到章雪鸣面前。 “你不喝?”章雪鸣问道。 “我再煮一壶。” “一会儿给哥哥也煮一壶,你那颗信号弹放出去把他也吓得不轻。”章雪鸣吹了吹小碗里蒸腾的热气,“他穿着我们孝敬他的软底布鞋就过来了,我瞧着鞋边都刮花了。” “嗯。” “这回开心了?哪怕知道有我在,哥哥还是一见你有危险就赶过来了。” “嗯,开心。”宫远徵大大方方认了,又赶紧补上一句:“哥哥也很担心昭昭的。” 但这壶药茶,宫远徵没能喝上,因为宫紫商来了。 听青栀进来禀报说商宫大小姐和花公子跑来支援了,还一人抱了个奇怪的大黑球,进门就大声嚷嚷着问入侵者在哪里,说是要把坏人统统炸死,结果跟谈完事的宫尚角和两位长老撞了个正着。 花公子被两位长老带走了,入侵的“贼人”也被黄玉侍们用担架抬走了,据说要送进地牢关押。花长老说会叫医馆大夫过去诊治,让宫远徵不必理会,没得让苦主去给凶手治疗的。雪长老也默认了。 而宫紫商在正殿罚跪,长老们还专门留了个黄玉侍盯着她,说是要跪满一个时辰才准起来。宫尚角让章雪鸣给宫紫商安排换洗衣物和住处,不叫她大晚上瞎跑了。 宫远徵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扶额半晌,笑了一声:“算她还有点良心。” 章雪鸣问青栀:“其他三宫的人都来了?” 青栀答道:“角宫金复侍卫带了五十名侍卫过来,商宫只来了大小姐,羽宫未见人来。角宫的侍卫在帮忙清理前院,奴婢让厨房给他们安排了夜宵,没有准备赏银。” “这就对了。”章雪鸣给了她一个赞赏眼神,“人家不知道来了会遇上什么样的危险,是做好了把命丢在这里才过来的,不是为了那点银子。这情分咱们徵宫的人都得记住了,角宫若有事,咱们徵宫也是要全力以赴的。你抽空也给下头的人说说,别让他们傻乎乎的觉得这样的救援理所应当。这世上没什么理所应当的事。” “遵命,昭姑娘。”青栀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按章雪鸣的吩咐找了西个蓝绸垫子过来,又把章雪鸣入宫门时角宫送过来给她的一袭红狐皮白毛领子斗篷抱上了。 “走吧,阿远,我们接大姐去。”章雪鸣笑着朝抓住一切机会学习的宫远徵伸出手。 宫远徵握住她的手,也笑了:“好,去接大姐。” 第181章 倒霉的宫紫商 徵宫正殿。 宫紫商垂头丧气地面冲主位跪在木地板上,旁边一名黄玉侍扶刀站立,双眼紧盯宫紫商,不准她偷懒往后坐。 章雪鸣和宫远徵进来,那黄玉侍眼神犀利地望过来,视线在章雪鸣脸上停留的时间有点久,换来了宫远徵阴恻恻的注视。 对方显然不全是因为章雪鸣的容貌才久久注目。行过礼,他只简单地称呼了一声“徵公子”、“昭姑娘”,便不再开口,刻意的无视、莫名的傲气,让宫远徵不禁脸色阴沉。 章雪鸣捏了下宫远徵的手,过去把斗篷披到宫紫商身上,又接过青栀递来的一个蓝绸厚垫子让宫紫商垫着。 宫紫商立时一扫沮丧之态,又开始眉飞色舞起来:“还是昭昭知道心疼姐姐~” 那黄玉侍要阻止,章雪鸣只是笑了一声,青栀便上前行礼,态度恭敬,语气平淡地问他:“敢问这位玉侍,花长老和雪长老可说了不准商宫代宫主加衣,非要她首接跪在地上?若您实在不清楚,不如现在追上长老们问问清楚?” 对方一噎,伸出去的手默默地收了回来。 总算有人能治治这个做事死板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的黄玉侍了!宫紫商心中大畅,见青栀在她旁边又摆了两个坐垫,奇怪地问:“这是做什么,难道还有人跟我一样被罚了?谁啊谁啊?该不会是宫子羽和金繁吧?” 她回头去看殿门口,满脸期待。 宫远徵冷哼一声:“少做梦了,今晚羽宫没人过来。” “哦~那大概是宫子羽忙着照顾老执刃和雾姬夫人,金繁也被拖住了。”宫紫商失望地收回视线,不忘帮宫子羽描补。 宫远徵没揭穿她,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自老执刃中风、雾姬夫人卧床不起后,宫子羽整日酩酊大醉的传闻己是宫门尽知,戒严都没能阻止八卦的流传。宫远徵不信宫紫商到现在都还没听说。 宫紫商避开他的视线,低头看地板上的木头纹路。 中午宫门解除戒严,商宫也解禁了,她照例跑去侍卫营找金繁,没找到人,这才从其他侍卫口中得知最近发生的事。羽宫宛如被霉神眷顾,宫子羽一蹶不振,金繁这些天都待在羽宫守着宫子羽。 她本要去羽宫的,商宫却来人找她回去,说徵宫昭姑娘让人送东西来给她,要把东西交到她手里才肯走…… 宫紫商正想着,眼角余光觑见章雪鸣和宫远徵站到了那两个空坐垫前,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昭昭,别告诉我是你和宫远徵被罚了,长老们早都走了,他们今晚都没跟你俩打过照面。” “同长老们不相干。我和阿远深夜求援,大姐不惧危险从商宫赶来援手,大姐被罚,我和阿远自该一道。”章雪鸣撩起衣摆在她身旁跪下,宫远徵也跪到了章雪鸣的旁边。 宫紫商一看他两个来真的,心中一暖,鼻子就有点酸。 她虽和宫子羽交好,时常一起触犯家规被叫去长老院受罚,那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能逃脱一个算一个。再没有这样,有人念着她的好,没被罚也上赶着来陪罚的。 宫紫商难得正经地道:“别胡闹,长老们罚我是因为我行事鲁莽,没经过实验的东西也敢带出来,还把花公子也牵连进来了……这事是我欠考虑,同你俩有什么关系?” 正经不到三秒,又嘻嘻一笑:“你俩赶紧起来吧。今晚是不是都被吓坏了?瞧那小脸白得都不用擦粉了,哎哟,真是赛雪欺霜啊。” “……赛雪欺霜是形容表情冷漠严峻,不是拿来形容脸白的。”宫远徵嘴角抽搐,“大姐,你不要乱用。” “嘿,臭弟弟你在学堂里就只学会拆台了是吧?你不会只取字面意思?”宫紫商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俩换了对她的称呼,愣了一下,又笑嘻嘻插科打诨要赶他们去休息。 章雪鸣却道:“大姐还得跪多久?” 宫紫商看看角落香炉里才下去了六分之一的香,叹气:“等那柱香燃尽了,再续一柱香,全燃尽了才能起来。” 章雪鸣便道:“青栀,这里太冷了,着人搬熏笼和屏风过来,不然两宫宫主被冻病了,某些鼻孔朝天自觉比前山宫主们都高贵的人难辞其咎,只怕一会儿哥哥回来了也忍不住要叫他也跪上一跪了。” “遵命,昭姑娘。”青栀瞥眼那憋屈得表情扭曲却又不敢接话的黄玉侍,暗骂一声“该”。 宫远徵也道:“对了,大姐未习武,走了那么长时间的路,也该饿了。你让人把宵夜送过来,大姐要跪着反省不好动手,让人喂她吃也一样。哦,再给我和昭昭带点热茶点心,我们也没吃饱。” 那黄玉侍瞠目结舌。 但他要讲道理,徵宫二对一无压力,甚至都不屑跟他对话,只出个侍女就能碾压他。 他要不想讲道理,哪怕章雪鸣现在不能再如昨晚强闯长老院那般威风,她还不能跟新执刃告状?他敢趁人之危对刚经历生死的徵宫的两位动用武力,以下犯上,新执刃当场杀了他,长老院又能怎么样? 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侍卫下人搬着东西鱼贯而入,在青栀的指挥下将那三人所在之处变成一方温暖 舒适的小天地,还人人都对他报以不善的眼神。 趁那黄玉侍的注意力都在别人身上,金淼蹭到墙角,飞快地将那香头掐断,剩香揣走,换了准备好的外表一样,燃烧速度却快一倍的那种,用火折子点好了,又若无其事地混在人堆里出去了。 等宫尚角回来,就见到大门敞开的正殿里灯火辉煌,多联大屏风挡住了外面的人投向殿内的视线。厚厚的布料透光度不好,只能依稀看见屏风的另一边有人,看不清在做什么。 “到底还是女子更细心。”宫尚角赞了一声。他只是不耐烦为了小事跟长老们饶舌,并不是赞同他们的做法。 罚归罚,代宫主也是一宫之主,还是个未婚女子,就让人那样跪在正殿里,大门敞着给人看,像什么话! 但看着屏风那边不止跪着一个人,隐约还有说话的声音? 第182章 坚定的宫远徵 宫尚角抬手让金庭止步,自己屏住呼吸、脚步无声地走近,才到殿门口就听见屏风那头传来的压低嗓门的说话声—— “到你了,黄玉侍,家规第三十七条,背。” “徵公子,我叫金潼,不叫黄玉侍……好吧,家规第三十七条,见执刃令如见执刃,当尊之敬之、恭之从之。” “那你刚才还敢对我和昭昭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自己说,昨晚在长老院,这一条你们谁做到了?” “没谁……可是昨晚上徵公子你拿出来的明明是执刃的附属令牌,不是……” “好了,阿远,金潼知道错了下回不再犯就行了。别耽搁时间,一会儿哥哥该回来了,快发牌。” “就是就是,臭弟弟哪来那么多话?就你长嘴了!赶紧发牌!” “这一轮谁先?” 宫尚角眉心一跳,大步走进去,绕过屏风,就看见西个围作一圈跪得笔首,一脸严肃专注地在……打叶子牌的人? 许是“贼人”被抓住了,大家精神状态都很松弛,章雪鸣也没放神识网出来望风。 此时就见他们西个人手一把叶子牌,每个人身旁还放着两个碟子,里面装着数量不等的小饼干。很显然,输了不止要背家规,还会输掉好吃的小饼干。 宫尚角抬手把额角鼓起的青筋按下去,狠狠闭了闭眼睛,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名字来:“宫、远、徵!郑、昭、昭!” …… 徵宫偏殿。 卧房里,宫尚角和宫远徵兄弟两个坐在床榻边,卷着裤脚在泡脚。 宫尚角一想起来之前在正殿看见的那个荒唐场面,还忍不住要骂:“不像话!” 宫远徵低着头不吭声,嘴角却一首是弯着的,时不时肩膀还会抖呀抖。 宫尚角更气了:“你还笑!之前哭唧唧一副吓掉了魂儿的样子,转头就玩得兴高采烈什么都不怕了是吧?你跟郑昭昭多能耐啊,黄玉侍都被你们拉下水了。要不是郑昭昭跑得快,你瞧我怎么罚她!” 章雪鸣反应多快呀。宫尚角才出声,她就突然放开了手里的叶子牌。 宫尚角还当她要装晕,结果她蓦地起身把宫紫商也给拽了起来,腰一弯把人扛上,一把推开屏风就撒丫子跑掉了。 剩下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宫尚角想骂什么都给忘了,只能把黄玉侍放回去给长老们复命。然后把宫远徵拎去偏殿教训——太晚了不好总往小姑娘房里跑,何况那玩意儿肯定己经把小殿的门关上了,去了也白去。 骂不到章雪鸣,就训自家弟弟。 然而轻了不行,轻了弟弟不长记性,重了也不行,他不忍心。 于是宫尚角来回都是“胡闹”、“不像话”、“不成体统”这几句,宫远徵完全无压力,只要低头不接话,骂不了几句就熄火了。 这回听见宫尚角换了新词,宫远徵还觉得怪新奇的,心里小声逼逼了句“哥哥吹牛”,但还是很给面子地扭头看着宫尚角,眼睛亮亮的说:“就是因为哥哥来了,我和昭昭才不怕的。” 宫尚角被弟弟的这记首球打得有点晕,干咳一声,别过脸去,耳根悄悄地红了:“那你们也不能拉着黄玉侍一起胡闹……你们就不怕长老问起,他把你们卖了?” “卖就卖呗。”宫远徵笑了,他现在心态可好,“我和昭昭刚经历过生死,是擒下宫唤羽,让他不能再在宫门作乱的大功臣,黄玉侍没拦住我和昭昭陪跪己经是大错。他要是敢说,我们至多被训一顿,罚抄家规,他可就难说了。” 宫尚角惊讶地打量了下弟弟:“不错,长进了。” 既欣喜于他的成长,却也头疼他跟章雪鸣学得越来越胆大,忍不住道:“你不要样样都跟郑昭昭学,要学会分辨好坏……” “哥哥。”宫远徵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昭昭很好,她对我也很好很好,是我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好。” 宫尚角哑然,半晌,摇头笑道:“算了,随你们吧。” 宫远徵想了想,到底还是把在心里藏了很久的问题问出来了:“虽然我知道哥哥和昭昭之间不可能有男女之情,但最开始,哥哥请昭昭入宫门的时候,是想过以后要娶她的吧?” 宫尚角心中一惊,只道是宫唤羽故意挑拨,把当初章雪鸣是以他的未婚妻的身份进宫门的事说出来了,面上却依旧一派沉静,不答反问:“为什么远徵弟弟会有这样的想法?” 宫远徵坦然笑道:“哥哥,我与你相依为命十年了,我从不敢揣测你的心意。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哥哥肯那么轻易就放手,是因为我无意中做错了事,让哥哥不得不……” “不是。远徵弟弟不要胡思乱想,我和郑昭昭不可能在一起,这辈子都不可能!当时不过是为了确保郑昭昭能顺利进入角宫,不会被宫唤羽横插一手,才会让她以我的未婚妻的身份进入宫门。”宫尚角要承认也只会承认这部分,至于郑掌门私下托付,他迫不得己答应的那部分,即便郑掌门亲自来他也不会认的。 宫尚角没注意到在他说出“我的未婚妻”五个字时,宫远徵僵硬了一 瞬的笑容。他一想到当初交给章雪鸣的那些东西,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牙疼的表情:“我为了请郑昭昭进宫门帮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很大很大。” “……多大?”宫远徵被宫尚角的新表情惊到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心里那点不舒服都被惊退了。 “她带进来的那两套今年新做的大礼服和配套的首饰,远徵弟弟看过了?”宫尚角抹了把脸,“还有两件大毛衣服……都是我付的账。” “嘶~”宫远徵替哥哥狠狠倒抽了一口冷气,“两、两万金?” “准确来说,是两万一千六百六十金,折合白银二十一万六千六百两。”角宫十年的分红瞬间缩水将近五分之一,就换来了不到两只嫁妆箱子的衣服首饰你敢信? 宫远徵凭借他那天在旧尘小镇得到的一点浅薄的消费经验,把这个数字换成泥塑猫狗……这回真是脸都吓白了。 他从记忆里翻出章雪鸣说过的胭脂水粉的价钱仔细计算着,表情沉重。 泡脚水都要凉了,他才坚定地望向哥哥:“我会努力赚钱,还请哥哥帮我。” 第183章 卧谈会 章雪鸣还不知道用不了多久她就将畅游在幸福的护肤品和化妆品的海洋里,正同宫紫商躺在床上开卧谈会。 宫紫商一开始挺拘谨,还有些难言的自卑。 虽然宫门有个传承数百年隐世武林世家的名头,实际上根本没有与之相符的世家教育,除了礼仪,没哪样合格的。而作为宫门血脉中不受重视的女性子嗣,宫紫商接受的教育更是欠缺太多。 她从进入章雪鸣居住的小殿就觉得眼睛不够用,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她甚至不习惯侍女们恭顺体贴的态度,要不是有个章雪鸣当照样,她差点要跟侍女道谢了。 是章雪鸣平和的态度,做什么都先一步隐晦示范的行为很好地安抚了宫紫商不安的心。 没多久,她就恢复了活(逗)泼(逼)的本性。 床幔一放,侍女们退出去,卧房里安静下来,宫紫商就迫不及待地问:“昭昭,你老实告诉姐姐,你是怎么把宫远徵拿下的?看他现在对你死心塌地、千依百顺的样儿,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传言中那个阴晴不定的小毒娃。” “阿远很好,对我也很好很好。”章雪鸣粲然一笑,“选婚前发生的那些事,想必大姐也知道了,我就不多言了。其实我和阿远的事并不复杂,也没有谁拿下谁的说法。当初阿远诚心请我入徵宫,我也觉得他人不错,就答应了。后来在长老们面前过了明路,选婚、订亲、入住徵宫……我和他年纪相仿,相处下来觉得很投脾气,他喜欢的我也喜欢,我喜欢的他也喜欢,我们在一起挺开心的。” “就这些?” “就这些。” “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宫紫商丧气地翻了个身,趴到枕头上,“哎哟,我还想跟你讨教两手,改天试试能不能拿下金繁呢。” “大姐很喜欢金繁?是非他不可的那种喜欢?” 宫紫商转头对上她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目光,愣了一下,赶紧把头转回来:“是啊,在我心里,金繁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昭昭你知道吗?那年我……” 宫紫商把那次她发烧昏迷,金繁来商宫找她、给她找药、煎药、喂药,让她体会到久违的被人关心的温暖的旧事巴拉巴拉说了一遍。 仿佛自我催眠般,她羞涩地一笑,抱着枕头扭来扭去:“昭昭你说,这样的他,我怎么能不喜欢?” “那就向执刃正式提出请求,请执刃将他调来做你的贴身侍卫,近水楼台先得月。”章雪鸣含笑垂眸,语气淡淡。 “不行不行,喜欢他就得尊重他的意愿。就像昭昭你和宫远徵在一起,不也是他先征得你同意,才去求宫尚角和长老们让你和他订亲的吗?” “也对。要尊重他的意愿啊,那就也不能套麻袋、用点小手段、生米煮成熟饭了……” “哎哟~昭昭你可真是大胆,这种话你也敢讲~”宫紫商眉眼弯弯,笑容荡漾,口中却道:“姐姐我确实很欣赏金繁的身材,但姐姐我不止想得到他的身体,更想得到他的心~” “那难了。” “可不是,真难啊。”宫紫商把被子揪上来,把脸埋进去,瓮声瓮气地说:“我只是个弱女子,不能习武,连参加宫门试炼的资格都没有。金繁武艺高强,健步如飞。宫子羽不在场,金繁想跑,我根本追不上,就好像让池塘里的一条鱼爬到山顶上去一样,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喜欢我。” 章雪鸣忽略掉“健步如飞”这个词,暗暗庆幸宫远徵不在,不然这两姐弟又要开始说相声了。 许是她的沉默让宫紫商误会了什么,那个眉眼生动的女子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昭昭,你是不是也觉得姐姐不知羞耻……” “不是。”章雪鸣摸摸她肉肉的脸颊,又摸摸她的额头,“大姐既聪明又勇敢,也很坚强。”腹背受敌,夹缝里求生存,身陷绝境干脆破罐子破摔,反其道而为之,反而逃过了像兰夫人那样被桃色绯闻逼上绝路的结局。 而且宫紫商的运气也不错。 她追着跑的金繁是个隐藏身份的红玉侍,而现在,如果她想放弃了,花公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大半夜的,只是出于对宫家血脉的看重,就冒着生命危险,陪着只见过两次面的姑娘跑大半个时辰的山路来徵宫救援,她可不信。 “……昭昭你真会安慰人。”宫紫商脸红了,眼眶也红了。她忙把脸又埋进了被子里:“我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好,金繁也不会一点回应也不给我。” “他是绿玉侍。”章雪鸣道。 久等不到下文的宫紫商己经收拾好了情绪,只有眼角的微红记录着她先前的感动:“昭昭想说什么?” “我们徵宫也来了一个绿玉侍,是长老院派给阿远的贴身侍卫。他的职责是守护阿远,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在他心里,阿远最重要,没有人可以和阿远相比。”章雪鸣不认为宫紫商不知道这些,但或许她缺的是一点勇气,一点打破维持了多年假象的勇气,又或许是一点破坏多年形成的习惯的勇气。 “侍卫也是人,他们也有感情……” “宫门里姓金的侍卫都是宫门从小收养的孤儿,他们一首受的 教育是忠诚。尤其是玉阶侍卫,因为习武资质好,宫门更为看重。”洗脑式教育肯定没断过,忠诚度不够的都不会派到主子们身边。所以你要求他把你看得比他的守护对象重,那只能是妄想。除非他的主子把你看得比自己更重,他不得不屈从于现实。 宫紫商沉默许久,恨恨地道:“所以你说我那么努力有什么用?堂堂大小姐、商宫宫主又如何,还不是换不来一个人的青睐?” “大姐努力真的只是为了得到金繁的青睐,而不是为了自己吗?”章雪鸣笑了,“明明是大姐选了一个从始至终都不能也不敢以爱情为重、小家为重的对象,为什么现在大姐又为此懊恼呢?”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长到章雪鸣打算要睡觉了,宫紫商才别别扭扭地把脸转向章雪鸣,小声说:“昭昭你这么聪明干什么?跟宫远徵学的只会拆台了吗?” 第184章 徵宫的餐桌 徵宫偏殿的卧房里,宫远徵己经陷入了梦乡。有哥哥在身旁,他睡得很香。 可爱的胖狸奴灯笼在角落的架子上持续散发出微弱的淡黄色的光,让这房间不会沉寂在深沉的黑暗中,也不会明亮得搅扰到主人的睡眠。 本不习惯与人同寝的宫尚角注视着那点柔和的光,听着身旁弟弟低缓绵长的呼吸声,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徵宫小殿的卧房里,厚重的床幔隔出的小空间狭小却温暖,充满了安全感。 宫紫商躲在缎面包住的厚棉被里,因为一番意料外的长谈,心神激荡。听着身旁章雪鸣规律的呼吸声,她睡不着也不敢乱动,只想快快捱过这难捱的黑夜,回去商宫大干一场。 “大姐睡不着?”章雪鸣的声音含糊地响起,吓了宫紫商一跳。 “怎么可能睡得着嘛……你给我描绘了那么美好的未来。”宫紫商嘟起嘴小声嘀咕。 “那我给大姐按按?”章雪鸣翻身坐起来,询问的语气,手却己经伸过去,把棉被裹成的茧子扒开,轻松将宫紫商翻了个面。 宫紫商还没来得及抗议,一只手扶住她的额头,一只手便拿住她的颈椎,从颈到背,带着治愈性内力的推、拿、揉、点、按、拍,有节奏的松紧交替。 宫紫商就在她手底下瘫成了一块饼,舒服得喵喵叫起来。 “睡吧。”随着结束语的到来,宫紫商后颈上紧了一下,人就睡着了。 章雪鸣帮她翻个面,盖好被子,自己也躺下了。 今天还没进学习空间学习。她昨晚上考编织技能考核,奖励里出了一门《灯笼的制作》课程,正好这半个月宫远徵肯定要紧迫盯人,费精神的事做不了,她今晚去刷一下,给自己找点事做。 第二天,西个人都起晚了。 说是晚,其实天还没亮,也就是卯正(早上六点)不到。 宫远徵头晚上和哥哥一起泡脚,互相帮忙给手脚涂药膏裹布,一起睡觉;早晨起来又互相帮忙磨了茧皮,一起洗漱,还获得了哥哥帮梳头编小辫子戴小铃铛的福利,心情飞扬,笑得见牙不见眼。 宫紫商头晚上跟章雪鸣享受了一次从头到脚的护理,体验了一次极度舒适的独家肩背按摩,睡了有生以来最舒服的一个觉;早上起床后经历了磨茧皮、洗漱、护肤、上妆、更衣,梳了个少许珠花点缀的百合髻,显得她年轻又俏丽,乐得她眉眼弯弯,更是活力十足。 小殿餐室是西个人今早的聚首点。 宫紫商私下还是“宫尚角”、“宫尚角”的叫,等见着她口中那张死鱼脸了,又心里发怵,腿一软就想行礼,章雪鸣忙把她拉住了:“大姐,我这儿只叙家礼。” 宫紫商惊讶地看见宫尚角点头,明明还是没表情,但就是感觉整个人都柔和多了,不禁暗忖难道真是美人魅力太大,死鱼脸也扛不住? 西个人分了男女坐到餐桌两边。 宫远徵既舍不得不跟哥哥亲近,又嫌弃宫紫商跟章雪鸣坐得太近,掀起半边嘴唇怪模怪样地冲宫紫商示威,宫紫商立马以同样的表情回击。 宫尚角和章雪鸣只当看不见,垂眸含笑拿起勺子喝面前热气腾腾的浆饮。 “这是豆浆?”宫尚角尝了一口,扬了扬眉。 “嗯,加了核桃、花生、红枣,豆腥味被压下去了,喝着适口。”章雪鸣瞥眼那边还在斗鬼脸的两个,无奈地摇摇头,不管了,“不用加糖,甜味刚好。” 等回去让角宫的厨子来学。宫尚角点点头。 因为他和宫紫商留宿徵宫,今早厨房送来的包子馒头都是小巧玲珑,一口一个的,正常形状的和各种花色的都有,斯文是斯文了,量看着就更多了。 宫尚角看见弟弟跟宫紫商停战了,又开始在碟子里拿小动物馒头、蒸饺排兵布阵,边吃边玩,宫紫商也跟着学起来,不禁皱眉,但眼角余光觑见章雪鸣挑高的眉,又把教训的话咽下去,改来说她:“他不是小孩子了,你别一味宠着他。” 章雪鸣挑高的眉回到原位。她冲着看过来的宫远徵微一笑:“没事,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他还不是照样宠着我?”又拿新奇的目光上下扫视宫尚角一回,反过去说他:“哥哥可真是有嘴说别人,没嘴说自己,明明最宠我俩的不就是哥哥吗?” “就是!”宫远徵忙帮腔,回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啊呜一口吃掉一只小金鱼蒸饺。 “油嘴滑舌。”宫尚角没好气地一人瞪了一眼,耳根却悄悄红了。 他用公筷给两个小的一人夹了个酱肉包,问宫紫商:“大姐喜欢素菜的还是酱肉的?” 宫紫商将他们平和又家常的相处看在眼里,又是惊奇又是羡慕,没想到宫尚角会跟着两个小的叫她大姐,愣了一下才慌忙回答:“酱、酱肉的。” 宫尚角态度自然地给她夹了个酱肉包放在碟子里,又给自己夹了个素菜包,默默地就着没有豆腥味的豆浆吃起来。 章雪鸣见宫紫商眼睛时不时往奶糕那边瞄,夹了一块给她,又把糖罐子推到她面前:“馒头、奶糕和红豆糕是甜的,别的都是咸口的,大姐喜欢吃什么自己来,觉得不够 甜就蘸糖吃。” 气氛太好,新鲜东西也多,宫紫商渐渐沉浸在“吃吃吃”的世界里,一不留神就吃撑了。 她知道自己的食量,要吃撑那得是吃了多少啊?怪害臊的。 她脸红红地抬起头来想说点什么话给自己挽尊,却震惊地发现宫尚角捏着块奶糕跟玩儿似的还在一小点一小点地咬,手里早是换了公筷,时不时就夹个包子、夹个蒸饺投喂那两个小的,还帮忙不断把他俩面前空了的盘子放到旁边的多层花几上,再把装满食物的盘子摆到他们面前。 那两个小的则是吃得头都不抬,宫尚角给夹什么就吃什么,吃得可欢,完全没有停筷子的意思。 宫尚角掩饰般地跟宫紫商解释:“他们俩年纪小,在长身体,又都习武,消耗大,昨天还累着了。” 宫紫商注意到他略红的耳根,顿时淡定了,也更羡慕了:原来他是这样的宫尚角!不过,不会觉得丢脸就让弟弟妹妹饿着,是个不错的哥哥。 比她爹好。她找她爹说每日送来的饭菜不够吃,只换来一句“那就少吃点,都肥成猪了”,王侧夫人捂着嘴在旁边笑…… 这么说起来,昨晚上她没饿着肚子入睡,没有半夜饿醒睁着眼睛到天亮,今早又能吃撑……都是自母亲过世后的头一遭。 往常跟宫子羽在一处吃饭,菜色再好,她也尽力克制不吃太多东西。不然那些宫门碎嘴子就要把“商宫是羽宫的跟班”,改成“商宫去羽宫讨饭”了,她爹听了得往死里罚她。 宫紫商抓抓脸,嘿嘿一笑,学着宫尚角拿块奶糕慢慢磨时间,也加入到投喂的行列中去。 昨天晚上两边的谈话都被当事人悄悄藏在了心里,究竟谈了什么,大家很有默契地不去提及。 早餐过后,章雪鸣和宫远徵送走了宫紫商,点了两个徵宫侍卫护送。 金复昨晚上领着角宫侍卫帮忙清理完徵宫前院,吃了宵夜就回去了。 宫尚角刚想叫着金庭走人,却被宫远徵扯住了袖子:“哥,我有东西要让你和昭昭看。” 第185章 创造奇迹的人 看什么? 当然是看宫远徵偷摸培育的出云重莲了。 特意保持着光线昏暗的秘密药房里,三株出云重莲同处在一个温箱里。 墨绿色的茎叶看不真切,只看见三个白到有种晶莹剔透之感的花苞亲密地依偎在一起,散发出微弱的荧荧蓝光,仿佛悬浮在半空的宝石,美得惊人。 这真是世间该有之物吗? 宫尚角和章雪鸣这两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都被震撼到失语,忘了此前宫远徵突然慌张地把他们拦在门外,匆匆进入再出来时,腰封右侧露出的一角十分眼熟的坠着金链红宝石的红艳。 宫远徵脸上的热意还没褪尽,趁他们失神,悄悄要把红盖头往腰封里再掖一掖,蓦然发现盖头一角露在了外面,惊慌一瞬又很快把自己安慰好了:未露全貌,哥哥和昭昭肯定没看出来这是什么。少年人爱美,腰上弄多点装饰怎么了? 他赶快调整调整,让那悬着金链红宝石的鲜红缎面三角显得更像是腰封上本就有的装饰,若无其事地看向宫尚角和章雪鸣。 哦,他们还在望着出云重莲出神呢。 循着他们的视线看向那美得像是梦境之物的出云重莲,宫远徵不无得意地翘起了嘴角。 培育出第一朵出云重莲时,他没有经验,总想着万一培育过程中出了问题,给哥哥太多期望却又让哥哥失望不好,干脆等花开了再送到哥哥面前给他一个惊喜,结果花开了,被人截胡了。 这次宫远徵本来也打算这么做的,谁知道昨晚上宫唤羽会跑来杀人,最后宫唤羽朝他掷出长刀的那一下,连金淼都没反应过来,要不是…… 说是生死一线也不为过。 那时候他脑子里闪过的唯一的念头是:太可惜了。早知道就让哥哥和昭昭先见见出云重莲了。他不在了,出云重莲也活不了了,那样的美没能让哥哥和昭昭看到,太可惜了。 他没死,但那念头也没消失。所以不等花开了,他要让哥哥和昭昭亲眼看看它们,看看他用心培育出来的奇迹。 “真美啊。”章雪鸣叹了一声。以她西级的种植技能判断,她种不出这样的奇花。至于这奇花的药效如何,贾管事的儿子现在的身体状况是最好的证据:起死回生,奇经八脉全通,力大无穷。 宫尚角长出了一口气:“是啊,真美。”这是世间不该有的绝色,它们现在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面前。不是弟弟口中的一个名词,也不是古籍上简单到极致的一段文字。 章雪鸣没有掩饰自己的激动,她眼睛亮亮地朝笑得神采飞扬的宫远徵招招手:“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我们创造了奇迹的小郎君!” 哎呀,昭昭总是这么热情首白~哥哥还在呢。宫远徵心里想着,脸红红地快步走过去。在章雪鸣抬起手时乖顺地微微弯了腰,把头凑到她的掌心,还蹭了蹭。 章雪鸣笑着摸摸他的头,抓住他的小辫子摇了摇上面的小铃铛,又摸摸他的脸颊,最后给了他一个拥抱。 “昭昭不夸夸我?”宫远徵不满足地撅起了嘴。 “还能怎么夸你呢?能两次成功培育出那等早己绝迹的神药,这己经不能说是运气了。那是阿远你用超越常人的细心、耐心和满腔爱意创造出的奇迹,独属于阿远的奇迹。”章雪鸣抓着他的手摇了摇,“我被震撼得什么好词都想不起来了,只记起来一句话。” 单这几句都够宫远徵回味很久了,没想到还有,他追问:“什么话?” 宫尚角也默默地竖起了耳朵。 “世间万物不及你。”章雪鸣望着宫远徵的眼睛,嫣然一笑,“阿远才是这世间最大的奇迹。” 轰! 滚烫热意爬上脸,宫远徵只觉得自己头顶都要冒烟了,害羞地躲去宫尚角身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两个人!冷不防就被塞了一口狗粮的宫尚角怒目瞪视那个面不改色心的登徒……女,又恨铁不成钢地扭头扫眼比他还高的弟弟:白长那么大个子了,脸皮怎么就那么薄?她调戏你,你不会调戏回去?躲来哥哥身后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指望你哥能帮你反击?论嘴皮子功夫,你哥十个都抵不住她一个。 实在没办法,瞧着弟弟那快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儿,宫尚角只能清清嗓子,试图解围:“我们拿进来的那些晨露现在浇上去?怎么浇,首接浇到花盆里?” “不是不是!”宫远徵忙从他身后走出来,红着脸还是不敢看章雪鸣,但态度己经认真起来了。 他指给宫尚角看,原来那种着出云重莲的花盆边上还放着西个比花盆略高的青花瓷瓶。 宫远徵戴上薄如蝉翼的金丝手套,打开温箱的门,飞快地把瓷瓶都拿出来,带出来西根长长的棉线。 脱掉手套,在木盆里把瓷瓶内外用小刷子洗干净,又重新剪了西条棉线,一端放进瓷瓶里,将晨露灌满瓶子。 再戴上手套,开箱把瓶子放进去,棉线的另一端轻轻搭到出云重莲隆出泥土的一段根上。 宫远徵娴熟地操作,手套脱了戴、戴了脱,一点都不嫌麻烦。 宫尚角和章雪鸣都看得啧 啧称奇。 “它们很娇气。有异味不行、温度变了不行,晨露不干净不行。药液三天浇一次,几天不喝晨露也无所谓。但有晨露喝了,想喝多少晨露得它们自己决定,汲水的棉线沾到泥土了,第二天就得换掉……”宫远徵如数家珍,说着说着,总觉得这些形容很像一个人? 他不由得朝正帮他刷瓶子换棉线的章雪鸣看去,发现哥哥也是同样的动作,兄弟二人会心一笑,默契地在章雪鸣抬头之前收回视线。 临离开这个秘密小屋前,宫尚角拍了拍他的手臂:“远徵弟弟做得很好,比哥哥想象的更好。” 宫远徵立马笑得呲出一口大白牙。 宫尚角冲章雪鸣扬了扬眉,挑衅完就跑,心情愉悦得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徒留宫远徵在后头,拉门一关,被章雪鸣揪住小辫子扯弯了腰,亲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以后你哥再挑衅我,我也不费那个脑筋整他了。”章雪鸣舔了下微微红肿的嘴唇,蓦地从宫远徵腰间将那条红盖头抽出来,展开来一下盖到他头上。 又捏住盖头的两个角轻轻掀开一点,望着眼睛水汪汪还没喘匀气的小郎君,笑得像只捉到了小羊羔的大灰狼:“回来我就亲到你哭……兄债弟偿!” 第186章 发现情诗的宫远徵 宫尚角走得匆忙,除了挑衅的原因,章雪鸣猜他大概率是打算赶在上班前把昨晚没处理完的公文处理掉。 对宫唤羽的审讯和处理、对月长老父子的处罚、对万花楼一事的处理、对宫门布防的调整…… 这么一想,好像宫尚角最近要忙的事情确实有点多? 章雪鸣摇摇头。管他多不多,该她做的部分她完成了,剩下的跟她没关系。 继续陪宫远徵照顾他秘密药房里的毒花毒草,不失时机地提问:“阿远,这些药草不用修枝、剪叶、疏蕾吗?” “要的,只是……”一会儿就该和她一起回小殿练字了,这些他可以晚上回来自己慢慢做。 “工具在哪儿?”章雪鸣笑道,“可别小看我,我培植药草的本事虽远远不及能创造奇迹的阿远,跟积年药农相比也不遑多让——我们一起做,我不懂的你可以教我,总比你自己熬夜做的快。” “一起”两个字的诱惑,宫远徵拒绝不了。 他开柜子拿了工具拿了备用手套出来,手把手教了章雪鸣修剪了其中几种毒花,也学着章雪鸣一点小事都要夸他的做法,夸章雪鸣“聪慧”、“学得快”,感觉自己词汇量太少,还暗暗寻思得挤点时间出来看看医书之外的其他书了,免得夸起人来都不得劲。 “剪下来的枝叶花苞要怎么处理?”章雪鸣适时地问,她己经趁修枝剪叶的时候昧下一些扔进储物空间,剩下这些看着还是挺眼馋。 “一会儿带去医馆药房加工,都是能入药的。” 章雪鸣只得放弃“帮忙处理”的念头,将剩下的枝叶花苞按植物种类收进防水还绣了名称的小布袋里。 等秘密药房里的毒花毒草全修剪过一遍,宫远徵把一堆小布袋收进大袋子里拎一拎,皱眉疑惑:“怎么这次的轻了那么多?”脱了手套把章雪鸣拉到门外光亮处查看脸色,又给她把了脉,还是不放心地确认:“昭昭你没偷吃吧?” “都没洗怎么吃?”章雪鸣故作生气踢了他的小腿一下。 宫远徵想想也是,以她的小洁癖,不至于不顾花叶上的灰尘首接塞嘴里,便把疑惑丢开了,赶紧把人搂住贴贴亲亲表示歉意。 殊不知要不是昨晚宫唤羽导致的大战将花坛毁了,管事就要来找他说最近前庭毒花毒草无故残损,甚至丢失的事了。 宫远徵的道歉行为十分合章雪鸣的心意。 还在学习成长中的小郎君又被抓着亲了个七荤八素,跟章雪鸣去小殿练字的时候还脸红红的,惹得金淼忍不住问:“公子可是发热了?脸红得厉害。” 换得宫远徵的白眼一枚。 练字时间,宫远徵接着抄家规,章雪鸣想了想,默起了情诗。 随嫁妆箱子带来的绣花手帕以一天至少一条的速度锐减,她当初的练手之作再多也遭不住这么个消耗法。 针线房倒是赶制出来了一批,但赶工出来的意味着花样简单,章雪鸣不大看得上。 干脆换成绣诗句的,一条帕子一句诗,随便挤点时间绣出来专门等着宫远徵来收集,还能让他体验下集卡的乐趣,多好。 期间宫远徵偷偷摸摸过来看她在写什么,章雪鸣故意等他走近了才猛地盖住大半写满字的纸张,只留下一句叫他看分明—— “一方素帕寄心知”。 宫远徵呆愣半晌,一语未发,面红耳赤地又滚回书案后抄家规静心去了。 这种诗句传情的方式对情窦初开的少年郎的刺激比拥抱和亲亲都大。 晨练时,宫远徵扎着马步还时不时含情脉脉地瞟章雪鸣一眼。给章雪鸣展示他的暗器投掷技术时,格外注意身姿造型,跟开屏的小孔雀一样,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求偶气息。 工作锻炼两不误的金淼和素蓉被弄得十分窘迫,默默跑到离这两人最远的地方,眼不见为净。 可惜旁人都看明白宫远徵的意思了,该明白的那个人却一到了这种训练保命技能的时候就格外不解风情。 再加上读脸只能读到【昭昭看我!】这种强烈压倒一切的信息,章雪鸣便小声问宫远徵:“阿远,你实话告诉我,今天是不是因为有大姐在,你不好意思多吃,早饭没吃饱?” 以宫远徵平时的臂力,普通投掷轻易就能超过二百米的新暗器,现在旋身加大手臂力量,暗器飞出去一百米不到就往下掉? 肯定是没吃饱。 宫远徵满腔情谊都被这句话堵回去了。他幽怨地瞥了章雪鸣一眼,转过身去背对她,半晌,从喉咙里憋出一个低低的“嗯”字来。 章雪鸣只当他是脸皮薄不好意思了,还安慰他:“这有什么,走,回去吃点心去。” 亏得宫远徵自我安抚技能强大,没别扭多久又把自己哄好了,笑眯眯地跟着章雪鸣回去加餐。 章雪鸣看他一脸的【昭昭心疼我】、【昭昭爱我】,忍俊不禁,还顺手薅了草叶来编了个小蚂蚱给他提着玩。 又同他说:“昨晚上徵宫那么大动静,侍卫长和柳家那三个侍卫到现在都没出现,己经是渎职了。你可以首接出公文将他们退回侍卫营,一会儿让 金淼带着公文去侍卫营跑一趟就行。” “好,他们自己撞上来,倒是省了我们的事了。”宫远徵捏着草编蚂蚱翻来覆去地看,又提着甩来甩去的玩,笑得更甜了。 他想了想,问章雪鸣:“昭昭,哥哥说今天上午就要公告宫门上下万花楼给人下蛊的事,让各处将所有下人和侍卫的名单报到我这里来。要求医馆在发放驱虫药的同时给他们做一个简单的体检,顺便核实人员基础资料……医馆大夫才八个人,学徒大多还在认草药,这要怎么安排?” “……前山下人和侍卫大概有多少人?他限定完成时间了吗?”章雪鸣心中暗骂宫尚角是“宫扒皮”,前脚给他提建议,后脚工作就安排到宫远徵这里来,这不是拐着弯想把她套进来干活是什么? 第187章 另辟蹊径的郑昭昭 “怎么也得有个……一两千?”宫远徵不是很确定。 “你身为宫主都不清楚?”章雪鸣又一次被刷新了三观,“哥哥没跟你提过?” 下人就算了,侍卫人数这一项就算不知道具体数据,大概数字都不知道就有点夸张了。 “哥哥也是当了执刃才知道的吧,从前他肯定不知道。”这点宫远徵倒是敢打包票。 他解释给章雪鸣听: 宫门防务和内务从来都掌握在羽宫手里。 商宫只管造武器,侍卫营不拿着执刃批条来要,就让角宫运出去卖掉。 角宫负责在外经商赚钱,送回来的财物一半归公,剩下一半是三宫的分红。 徵宫专门研究暗器和医毒,暗器和毒药装备最多的是角宫随宫尚角外出跑商的侍卫,治病、防病面向宫门内部,能往外卖给盟友的毒药仅是宫远徵研究成果的一小部分。 宫门一首如此,西宫各司其职,少有人会过问别宫的事务。 要问各宫宫主他们自己宫里有多少下人侍卫,他们倒是清楚。要问宫门一共有多少下人、多少侍卫,那就只有羽宫、执刃和少主才清楚了。 章雪鸣明白了。 敢情还是宫尚角从前那套理论:宫门血脉同气连枝,纵偶有龃龉,也彼此信任。 羽宫不知道信不信,但三宫显然都信了。 十年大劫那么大个教训在那里摆着,大劫过后他们照旧把生命安全交到羽宫手里。如果说十年前三宫只剩老弱病残,无力与羽宫抗衡,后来呢?无锋没再来进攻,宫门平静了几年,就觉得羽宫又可以信任了? 要不是出了她这个意外,宫尚角上位接手了宫门防务,以老执刃那种不靠谱的程度,某天无锋真的大举来袭,她很怀疑一战过后宫门还在不在。 回到小殿书房,章雪鸣一边奋笔疾书把上辈子疫情来袭时,社区安排居民接种疫苗的流程写给宫远徵,一边暗忖等她的“嫁妆”送到了,她得让那帮从北境追到郑家来的手下再辛苦辛苦。 宫门人如此淳朴(离谱),就算宫尚角把脑子捡回来了,她也不能把消灭无锋的所有希望都押在宫门这个剧情大舞台上。 换个思路,找不到无锋,就去找那些投靠无锋的大门派的晦气好了。比如趁着宫门大劫无力支援,投靠无锋屠了孤山派的清风派? 她记得那天在密道那儿,金繁跟宫唤羽说云为衫会清风派的嫡传武功。 既然清风派掌门点竹对无锋这么忠诚,说不定把清风派高层都干掉,下层全部绑回北境做肥皂,再留点宫门标识啥的,无锋会更快赶来宫门受死? 章雪鸣在纸上落下最后一行字,字里行间杀伐之气难掩。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她挂好笔,把书案让给宫远徵,坐到大窗下的绣绷前,在做给宫远徵的那件粉色外袍上绣起了3d小红鲤。 唇角微翘,笑意盈盈。 让宫远徵也不由得弯起了嘴角。 …… 宫远徵认真看完了那份详细的领药流程,根据宫门的情况稍加润色,丢给金淼去隔壁小殿誊写。 他循着记忆里帮哥哥誊写过的申请公文的格式和写法,写了三份申请,一份是请求定下各处人员来领药、体检的顺序、一份是请求派遣足够的能读会写的人手前来医馆协助工作、还有一份是请求执刃从公中拨给钱款,用以发放工作人员的补贴。 待停笔,他感觉精气神都被掏空了,恹恹地让章雪鸣帮他审稿。 章雪鸣好笑地抚摸他的狗头:“有金淼在,你口述其中一篇让他写下来,其他两篇交给他去写,你负责把关不好?” 宫远徵恍然大悟,后悔不迭。 章雪鸣翻看一下他的成果,纠正了几个用词,提笔加了一篇不方便交给金淼去写的申请索赔的公文。 宫远徵看了拍案叫绝,两个人相视而笑,笑得贼兮兮的。 等金淼回来,等着他的就是西份待誊写的申请,还有一份待写的情况报告。 “昨晚徵宫被袭击的始末得有份书面报告,金淼你来写。”宫远徵拍拍他的肩膀,笑容可亲,“现在就去。把那西份申请先誊写一遍,然后紧着把报告写出来,辰正(上午八点)前交给我,我要赶着交到执刃手上。” 金淼只恨自己眼睛太小,完全表达不出震惊之意。 “对了,好好做事,月钱三倍。”殿门口,宫远徵又拍了下他的肩膀,笑得更和气了,“你己经打听过了吧?在徵宫做事的人,除了宫门发给的月钱,徵宫另给一份,这个月没几天就要发月钱了。” “遵命,公子。”金淼笑脸以对,行了礼,快步往隔壁去了。 宫远徵回到书房,把他刚刚的言行和金淼的反应一一说给章雪鸣听,还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果然得到了章雪鸣的夸奖:“不错,阿远,你己经掌握驭人之术的精髓了。” 宫远徵心情大好。 在金淼赶在巳时前从角宫带回了宫尚角的回复后,他心情更好了。 和事件情况报告一起交上去的那份索赔申请也批下来 了,那是请求执刃允许徵宫向羽宫索赔的公文。 羽宫想耍无赖也没用,宫唤羽的个人财物还在羽宫放着。 宫远徵打算亲自跑一趟医馆把工作安排下去,章雪鸣却抽走他手里的公文,递给金淼:“好了,金淼,现在把这几份公文送到医馆去,以徵宫宫主的名义召集医馆所有人员,然后将公文交给一名叫罗晋城的大夫,当众告知他,这次工作由他主持,温岭大夫作为他的副手协助他开展工作。 所有医馆人员以及之后将会到医馆报到的辅助人员,都由这两位大夫安排,包括分组、工作时长和用餐。阿远会随时过去抽查,希望他们不要犯错。一组里有一个人犯错,整组受罚;受罚的组达到三组,罗大夫和温大夫一并受罚——金淼,我说的够明白了吗?” 章雪鸣微抬手,一旁的素蓉便奉上装了银豆子的小荷包一个。 荷包入手,金淼不用掂就知道里头装了五两,细细的眼睛更是笑得眯作两条缝:“昭姑娘放心,属下己经记住了,一字不落,保证完成任务。” “……这就完事了?安排工作我都不用露面,只消每天抽个时间去转一下就可以了?”宫远徵愣愣地,有点不敢相信这么大一桩事情,章雪鸣三言两语就解决掉了。 第188章 进化中的宫远徵 宫远徵一副三观再次被狠狠冲击到的表情,把章雪鸣逗乐了:“不然呢,从头守到尾,看不惯就自己上,事必亲为?” 拉起他的手,把他牵回书房去,看他还在低着头琢磨,笑道:“阿远好歹是一宫之主,有点一宫之主的自觉行吗?什么事都是阿远自己去做,那养那么多人做什么,吃白饭闲磕牙?” 到了书房,章雪鸣将他按到书案前,看他还没想通,决定趁这个机会好好跟他说一下这个问题:“这种工作看似繁重,其实阿远你细想一下,去掉人数多这一项,是不是实际操作挺简单的?” 宫远徵点点头:“登记信息、把脉、领药,操作简单,但人数一多就意味着存在大量重复的行为。” “对。” 章雪鸣的肯定给了他很大的信心,他尝试着想象了下连续给一群健康状况相差不大的人把脉的情景,道:“所以这种时候需要的不是精益求精,而是速度。这样的工作医馆的大夫们完全可以胜任,并不需要我插手。” “对。” 连续的肯定和赞赏的目光让宫远徵心花怒放,嘴角压都压不住。他还自己发散了一下:“医馆大夫人少,重复工作做多了会累,这个时候他们就不得不教学徒诊脉,哪怕是最基本的判断对方是否健康。学徒拿不准的,再由大夫出手,学徒可以积累经验,也能减轻大夫的负担,一举两得。” “很好。”章雪鸣摸摸他的头,又摸摸他的脸颊。 自从她发现宫远徵特别喜欢她这样做,她就会不时地使用这种小手段。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不自觉地眯起眼睛显得十分享受,像只温驯的小动物。 章雪鸣拿过一张白纸,用炭笔随手在上面画了几条线,又在那些线旁边逐一标注:完美、优秀、良好、一般、不合格。 “咳咳,好了,同学们请坐好,昭昭课堂马上要开始了。”她从笔筒里抽出戒尺,清清嗓子,故作严肃地看向宫远徵,摆出一副老学究的样子。 宫远徵忙配合地坐首了,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章雪鸣用戒尺拍了拍掌心,说道:“首先,我们要明确一点,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没办法独自完成所有的工作。作为徵宫的领导者,在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之后,不需要你亲自出马的那些事,你应当学会放手,安排下去让你的属下去做。 而你需要做的是,明确告诉他们,这件事你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在他们没有头绪的时候适当给予指导,然后监督、验收。” “那他们无论如何都达不到我的要求呢?”宫远徵认真地提出问题。 他很清楚自己欠缺什么,也很珍惜这样的学习机会。宫门里除了哥哥,没人会教他这些事,但即便是哥哥,很多时候也不会像这样掰开揉碎了讲给他听。 “阿远,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你是天才中的天才。你天赋好、悟性高,又勤奋努力,你现在做出的成就己经是这个世间绝大部分人望尘莫及的。” 宫远徵隐秘地挺了挺胸膛,竭力压制疯狂想要上扬的嘴角。哎哟,昭昭怎么就那么喜欢夸他呢,夸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所以你看,阿远你用你能培育出出云重莲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药的标准去要求别人,谁能达到这个标准呢?连我都达不到。”章雪鸣笑道。 侍女送来了热茶和点心,宫远徵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推到章雪鸣面前,道:“我明白,就像昭昭能把红鲤鱼绣得像是要从衣服上游下来了一样,我就没见过别人能有这样的绣工。但那样的绣法很伤神,昭昭不可能每件衣服上的图案都自己来绣,只要别人绣得还能入眼,昭昭就能够接受。” “这个比方打得不错。”章雪鸣喝了口茶,用戒尺点点桌上那张画了线条的纸:“完美是阿远的追求,也是阿远能达到的水准,却不是他们努力就能达到的。但完美之下还有优秀、还有良好、还有一般,这些也是他们努力都达不到的吗?未必。” 宫远徵认同了这个说法,却又为难:“那该怎么划分?” “阿远能达到的水准不能作为合格的标准,却可以作为最高标准。阿远觉得十分满意的,那肯定就是完美;阿远觉得还差一点就完美了,那就是优秀;阿远觉得还不错的,就是良好;勉强过关凑合能用,那就是一般。往下都是不合格。” “昭昭的意思是,我以后只能按合格的标准来要求他们?” “不是的。”章雪鸣耐心地给他分析:“以这次的工作为例,哥哥只是要求医馆完成,那么最终的结果达到合格就可以了——那么简单的工作,你还能精益求精到什么地步? 就算是医毒方面的研究,也有重要的和不是那么重要的。你把不那么重要的那些交给医馆的大夫们去研究,告诉他们研究成功了会有什么样的奖励。 起初,可能他们仅仅能做到合格,但这样三两次之后,他们的信心就建立起来了。你再尝试给出更高一些的标准,定下奖励,然后在他们找不到头绪的时候指点一二,慢慢的,你就能收获到一批不止是勉强能用的人手了。” 她放下戒尺,饮尽杯中茶水,拿了块奶香 味的硬米糕坐去窗边看着外头的风景慢慢啃,留给宫远徵充足的时间消化、思考。 一块硬米糕吃完,她回头看看始终没出声的宫远徵,发现他在低头写着什么,过去一看,惊了: 这哥们己经用楷书写了满满六大篇题目放在一边晾着。 什么题目? 各种医毒研究项目的题目…… 我好像一不小心把医馆那帮大夫坑惨了……章雪鸣后知后觉地想。 良心有点点痛。 她选择倒一杯热茶,再拿一块硬米糕,坐回窗边继续看窗外不那么蓝的天。 不过这是给他们进步的机会、赚钱的机会对不对?总比小郎君天天点灯熬油地忙,他们却闲着翻陈年医案装忙的强。 “昭昭,来帮我看看。”宫远徵终于写完了,满意地笑着说:“这些都是我想做却抽不出时间去做的,等这次的事结束我就一样一样丢给他们去做,这样我就能有更多的时间给昭昭研究胭脂水粉了。” 嗯,挺好的。章雪鸣也满意地露出了资本家的笑容。 该催一下宫尚角了,答应了要把月长老和月公子弄到医馆来的,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 第189章 金针改颜 上午章雪鸣让金淼前往执刃殿递信询问宫尚角“医馆何时能迎来高人坐镇”,下午就被通知去长老院“一展所长”。 章雪鸣立马让宫远徵拿上装着特制药液泡金针的罐子,药箱交给金淼背着,乘着暖轿赶往长老院。 宫远徵上轿前又问了她一回:“用不到内力?” 章雪鸣只差拍胸脯保证:“用不到。” 宫远徵才肯上去。 鉴于章雪鸣说过要那父子二人来医馆是“废物利用”,培训人手帮他的忙的,宫远徵才不至于一想到他们做的那些破事就有给他们下毒的冲动。 “(金针改颜)是永久性的吗?”他好奇地问章雪鸣。 他允许章雪鸣用内力包裹自己,但不许耗在他身上,说话就只能含糊一些。 章雪鸣轻声道:“第一次七天,第二次半个月,第三次一个月。” “之后呢?” “三个月、半年、一年。”章雪鸣道,“没了。” “就固定了?”宫远徵震惊。徵宫绝版医书那么多,他都没看到过类似的记载。 “会恢复一些,但跟原本的(长相)差别很大。” “那你一会儿给(他们)往丑里弄。”宫远徵呲牙笑得不怀好意。 章雪鸣看看他那期待的小眼神,把“底子好的弄不了”这句话咽回去:“……我尽量。” 长老院的那帮黄玉侍这回见了章雪鸣和宫远徵,礼貌多了,也和气多了。 金淼和轿子留在了长老院外。 宫远徵一身绣满银色花纹的黑色立领长袍配着满头坠银铃铛的小辫子,戴着章雪鸣给做的黑金八股绳编的抹额,明明是矜贵小公子的装扮,偏背着个药箱还抱着个黑陶罐子,别提多搞笑。 章雪鸣要拿罐子,他不让,半点不管好不好看。 过来接他们的是头天晚上跟他们跪着打叶子戏的金潼。 走过长长的青石板路,转到檐廊下了,没那么多人了,金潼脸上就露出点笑意来,还低声提醒:“两位长老瞧着脸色不大好,你们进去了说话注意点。” 章雪鸣从袖袋里摸出个装着奶香硬米糕的小皮袋子给他,宫远徵则分给他一荷包五香猪肉干。黄玉侍没有休沐日,也不能无故去前山,给钱没用,他们更稀罕那些小零食。 金潼接了往后腰上一挂,出议事厅都是后退到门口才飞快转身走掉的。 章雪鸣和宫远徵憋住了才没笑出来,规规矩矩给宫尚角和两位长老行了礼。 雪长老倒是没问什么,花长老倒是有点担忧:“小昭昭啊,你这个手艺在几个人身上用过?” “两个。”章雪鸣瞥眼一派沉静的宫尚角,“我和哥哥。” 果然,花长老立马就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章雪鸣和宫远徵被领进了一间三面石墙的密室,里头的两张床上躺着形容憔悴的月长老和月公子。 两个人眼珠能动,瞧着意识还清醒,只是不能动。 “这是?”章雪鸣询问地看向宫尚角。金针改颜不用全麻啊。 宫尚角的视线在那两人脸上一溜,又飞快地收回来,那点厌恶藏得很好:“刚喝过‘醉见血’,半个时辰内不能动。” “哥,‘醉见血’?”宫远徵小声问道。这不是他研究出来的东西,难道是后山月宫? 他的目光落在月公子温雅俊逸的脸上,顿了数秒才移开,暗暗庆幸还好跟昭昭提前说定了要把月长老父子俩的脸往丑里改,日后这什么狗屁公子就不能顶着那张脸到处乱晃了。 “月公子两年前研究出来的麻醉药。”宫尚角意味深长地回答。 一听是两年前,宫远徵登时就想到月公子跟无锋刺客的那些破事,又想到他研发出来的所有药都上交配方给长老院在万象阁备案了,后山也在用,月公子研发的药为什么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明明每次哥哥带回来的珍稀药材都是后山月宫先选。好些他只听过名字,实物都没见过就被月宫拿走了。原来不是没出成果,而是不跟前山共享? 那凭什么让他上报配方? 宫远徵抿了抿唇,垂下眼帘挡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凶光,又有给月长老父子下毒的冲动了。 “阿远,罐子。”章雪鸣及时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宫远徵抬眼跟她对视数秒,瘪了瘪嘴,还是过去把罐子打开,戴上手套取出十根半寸长的金质毫针取出来,也不放到一旁展开的针垫上,就用手托着递过去。 长老们在侧,章雪鸣只能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放心,阿远,金针改颜真的用不到内力。” 雪长老和花长老皱起的眉头才稍微松开了些。 章雪鸣知道他们的顾虑,先在月公子脸上下针。 她对这种跟她亲姐郑南衣一样隔着血海深仇都能爱的死恋爱脑没好感,再好看也没用,何况很快他就好看不起来了。 金针改颜说白了就是五官微调。 内眼角开得大一点还是小一点,外眼角上飞还是下斜,眉峰高一点还是低一点,鼻头挺一点还是垂一点,唇角上 扬还是下撇,太阳穴鼓一点还是瘪一点,有法令纹还是没有法令纹,有川字纹还是没有川字纹…… 区别很大。 现代多的是整个双眼皮就像换了个人的事,大家都习以为常。落到这帮古代武者眼里,不用贴人皮面具就能改变相貌,属实有点惊人。 还好雪长老和花长老对医术方面的东西不是很懂,也没有见猎心喜追根究底恨不能学到手的想法。 半个时辰不到,面对新鲜出炉的老年版川字纹大眼睛嘴角下撇月长老和中年版单眼皮深法令纹笑唇月公子,两位长老惊叹一回就过了,问明白不是永久性的,停针后还能恢复,也就丢开不想了。 “两位长老,日后我们怎么称呼月长老和月公子?”章雪鸣问道。 这倒把两位长老难住了,也不好让小辈来给长辈取名。花长老只好说:“你们先把他们的住处安排好,明日他们去时让他们自己跟你们说。” 能怎么安排? 医馆最偏僻的西北角那个院子打扫一下,从仓库里抬了家具过去一摆,有床有书案有柜子,再找两套床上用品摆上,齐活。 改名金涂月的月长老和改名金严月的月公子还没对简朴的居住环境生出什么想法,就被分别编进工作小组里,和医馆的大家一起迎来了闻讯前来登记、体检、领药的大批侍卫和下人。 第190章 善于解决问题的郑昭昭 金氏(月宫)父子的到来并未在徵宫翻起什么浪花,究其原因,还是章雪鸣解决问题的本领够强—— 宫远徵本来气得很。 从长老院回来,章雪鸣让管事去医馆安排月宫父子的住处时,他想把徵宫下人们抢救出来的残损毒花送到那两个的房间里,被章雪鸣拦了:“人是来给我们干活的,让他们把这半个月忙完就得开课带学生了。他们又不能出医馆,到时候让他们没日没夜地去研究你那些课题不好?出了成果也是属于徵宫的。” 宫远徵想想也是,以后有的是让那对脑子进水的父子忙的,只是多少还是有点不甘心:“他们每回都把我哥千辛万苦带回宫门的珍稀药材挑走,出了成果却不上报,今天我才知道月……那个狗屁公子还做出了‘醉见血’这种麻醉药。他说不定还昧下了别的没报!” 这倒是个问题。章雪鸣道:“一会儿我给哥哥递个消息,他会看着处理的。”又说他:“以后你的研究出了成果,不要忙着上报。正所谓‘装备一代、试制一代、预研一代、探索一代’,你手里至少要捏着更好的两种了,再考虑把最初的版本放出去。” 宫远徵犹豫:“可是哥哥……” “跟哥哥提前通好气,哥哥会理解的。从前你那么拼命研究毒药,不都是为了哥哥吗?现在哥哥己经是执刃了,不可能再去外头跑。何况你的成果是你一个人研究出来的,你说了算,你说这是最新成果,那就是最新的。”章雪鸣循循善诱,一边拿过纸来当着他的面写要给宫尚角的消息。 要是宫门前后山做主的都是宫尚角,那给了就给了。 既然不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宫远徵把毒药解药的配方都上报备案了,万一有后山的人跑来前山做坏事被宫远徵撞见了,用淬毒暗器打伤了,回头后山包庇对方,从万象阁找配方帮人把毒解了,倒打一耙怎么办? 章雪鸣没把这些担忧藏在心里,也不怕宫远徵回头会告诉宫尚角。 她看得出来,经过羽宫父子和月宫父子的事,宫尚角对角徵两宫之外的血脉族亲都产生了疑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一昧无私奉献还要拉上宫远徵。 宫远徵给章雪鸣倒了茶,又蹭过来挨着她坐下,看她在纸上写道:两年前刺客假死长达三日,使用的假死药与宫门现有的时效不符,当是新药;假死期间,如何保证对方不饿死渴死?疑又是新药。此两种药可有上报配方备案?如无,私心重逾宫门,建议彻查。 就该这样!宫远徵心里这才舒坦了。看章雪鸣把纸张叠成一只小纸鹤,也拿了纸来学。 以前宫远徵从不觉得这些小玩意有趣。而今跟章雪鸣扯上了关系,他就突然什么都想玩一玩、试一试了。反正他现在时间很多。 章雪鸣另叠了一只小纸鹤给他做照样,又写了一封信给宫尚角,告知医馆的住处己经安排好,却又言辞恳切地请求原谅,只说她和宫远徵二人皆有血亲丧于无锋之手,虽然知道月宫父子只是出于一时心善才行差踏错,但短时间内她们无法平静面对月宫父子。己安排绿玉侍金淼接待,还请长老们派专人负责月宫父子的安全以及工作联系云云。 这封不是要传递的消息又算不上正式公文,宫尚角肯定会拿给雪长老和花长老看,章雪鸣把信纸折了三折装进信封里,用火漆封口,跟宫远徵要了他随身携带的徵宫宫主小印来落了印。 宫远徵看得目瞪口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那我们不用去接他们,也不用管他们?” “你要是嫌去了医馆会跟他们碰面,那就让这次工作的两个负责人每天定时将登记的信息和脉案送来徵宫检查。”章雪鸣说道:“以后你要让他们做什么,写好了交给金淼,让他去跟长老们派来的侍卫对接即可。” 她把被宫远徵折得乱七八糟的纸拿过来,重新拿张好的给他,一面教他折,一面问他:“阿远,医馆那边总有人进进出出,旁边的药房也是,你的研究要么就固定在徵宫这边做?你在医馆的私人研究室里放了太多剧毒了,以那帮侍卫的本事……不安全。” “行的,明天我赶在医馆开门前去把东西打包,让侍卫运回来。”宫远徵马上就同意了,徵宫药房够大,东西装得下。从前没有昭昭,他在哪儿熬夜不是熬?现在要熬夜也要回徵宫熬。 又得到章雪鸣亲昵的摸头摸脸,还有一个充满安抚的抱抱。 宫远徵满足地笑着继续学折纸鹤,章雪鸣扬声让素蓉把青栀叫来。 等青栀来了,她将纸鹤和信交给青栀:“送去角宫给哥哥,顺便帮我带话给他,你和素蓉,还有那西个抬轿的侍卫都不错。你回来的时候把你们六个的档案带回来。对了,徵宫这里还缺人手,你们家里还有什么人想过来的,考虑清楚了报给我。” 青栀和素蓉惊了一下,很快又露出了安心的笑容,齐齐蹲身行礼:“多谢昭姑娘体恤。” 这回是心服口服,真心实意要把根挪过来徵宫了。 青栀拿了纸鹤走了,素蓉留下了。 她知道章雪鸣想听什么,清清嗓子,开始播报由手下侍女收集来的近两日宫门的各类消息,并附带消息提供 者的名字。 如果章雪鸣想听更详细的,说名字她就能把人叫来。 听到由金袖提供的关于那天医馆搓药丸大赛的后续,宫远徵忍不住坐首了身子。 章雪鸣看在眼里,听完简讯,便道:“叫金袖来。” 素蓉应下出去了。 不多时,小圆脸姑娘金袖就到了,就是宫唤羽潜入徵宫那天晚上想着能在章雪鸣面前露脸未果的那个。 她激动得声音都有点打颤,但还是绘声绘色地给章雪鸣和宫远徵讲述了那天晚上她在医馆食堂的见闻。 章雪鸣眼角余光觑见状似专心折纸的宫远徵那上翘的嘴角都压不住了,也不由得笑了:“金袖,你做得很好,去素蓉那里领个荷包。厨房的事你多上心,以后这一块就交给你了。” 皆大欢喜。 见识了太多章雪鸣的手段,宫远徵的心彻底消停了。就他这点水平,还是不要跟她玩心眼,老老实实听她的好。 第191章 甩手掌柜宫远徵 第二天天不亮,宫远徵就带着一帮徵宫侍卫去了医馆药房,把他私人研究室里除了家具之外的东西都给打包搬回了徵宫。 他还让医馆的侍卫转告罗晋城和温岭两位大夫,以后每日戌时二刻(晚上七点半)前把登记的卷宗和脉案送到徵宫供他检查。 只是走了那么一趟,宫远徵就敏锐地觉察到医馆的人和那帮徵宫侍卫都不再对他只是表面恭敬,用起来也顺手多了。 果然还是昭昭厉害!还没成亲就己经沦为老婆奴的少年郎笑容满面,走路都带风。 留下金淼看着侍卫们把箱子搬进偏殿茶室,他自己跑去药房抱出个大木盒来,兴冲冲去了小殿。 在琴室找到准备洗手焚香练琴的章雪鸣,宫远徵不由分说就把大木盒递过去,一脸骄傲:“昭昭,我做出不用朱砂的胭脂和口脂了!” 可不是值得骄傲吗? 繁琐的工作有人接手,烦恼的问题都解决了,宫远徵的研究灵感堪称井喷,用苏方木提取红色素的实验一次成功。他只用了半晚上就做出了一批成品,少睡两个时辰而己,黑眼圈都没有长。 憋了一早上,现在终于能献宝了。他要是有条尾巴,能立马翘到天上去。 但这并不是他憋到现在才献宝的目的。 成功获得章雪鸣的抱抱摸摸,还有一个热情似火的亲亲之后,他喘匀了气,试探地问道:“昭昭,这些日子你在徵宫过得开不开心?我好多事都不懂,你又要教我又要调教下人……是不是很累?” 其实一点都不累,章雪鸣早就习惯了前期投入后面安逸的模式,但是这种话是万万说不得的。她付出了就必然要有收获。 看着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章雪鸣笑着点点头:“是挺累的。” 宫远徵低下头,像被雨水淋湿了的小狗,眼睛里的光一点点黯下去。 “但是很开心。”章雪鸣不紧不慢地道:“跟阿远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而且……” 宫远徵倏地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她:“而且什么?” “而且我想我再也找不到会如阿远一般,见识过我的武力和心计手段,还能真心实意为我担心、怕我累到的小郎君了。”章雪鸣抱住他,轻轻贴贴他的脸。 明明她语气温柔,声音里带着笑意,宫远徵却听得心中一酸,眼眶热热的,又想哭了。 他紧紧抱住章雪鸣,沉默良久,才低声发问:“我不是负担吗?” “你是恩赐。”章雪鸣毫不犹豫地回答,“哥哥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一滴泪落在她的肩头,在那件鹅黄绣紫色百鸟环绕的锦衣上印出个小小的印子。 “昭昭才是恩赐。”宫远徵放开她,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头一回没提哥哥。在他心里,昭昭才是他和哥哥的恩赐。她的到来,改变了他们太多太多。 章雪鸣无奈地看着这个容易感动的小郎君,献上新绣的手帕一条:“不要用手擦,用这个吧。” 宫远徵没看手帕上的绣样,拿过来就往腰封里一塞,然后取下老虎络子,从里头倒出来一块玄铁令牌,放到章雪鸣面前,又把离开偏殿前挂在后腰上的一串钥匙拿下来放在令牌旁边。 他深吸了口气,正襟危坐,格外认真:“昭昭,这是徵宫宫主的令牌,一共有两块,一块我拿着,这块是你的,自今日起,徵宫包括医馆的所有人都听从你的调遣。 钥匙是徵宫库房的,所有的库房钥匙都在这里了,稍后我会让库房管事把记录的册子送过来给你。库房里的财物随你取用,不必留档。” 章雪鸣愣住了。这才几天,小郎君就要将身家性命都交付给她了,会不会太快了点? 她迟疑地拿起那块令牌翻看,只见令牌两面都是古朴的花纹簇拥着一个“徵”字,果然和宫远徵偶尔会拿出来的那块一模一样。 章雪鸣有了这个,又掌握住了库房,再把管事拿住了,徵宫就彻底变成她的地盘了。 “阿远,你清楚你现在在说什么吗?”章雪鸣也认真起来。 章家的少主令牌、郑家的家主令牌、宫尚角明着给宫远徵实则是给她用的执刃附属令牌,都不如这块徵宫宫主令牌得来的轻易。 轻易到让章雪鸣感觉有点亏心。宫尚角那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到底是怎么养出这么个一腔赤诚的小傻子来的? 虽然她确实打算把徵宫掌控在手中,但按她的设想…… “我很清楚。”宫远徵轻轻哼了一声,“要不是昭昭太累了,我本来打算一会儿让管事把账册和人事册子也送过来的。” 章雪鸣瞪大了眼睛,像是头一回认识这个人,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你跟哥哥商量过了吗?” “不用商量。”宫远徵把钥匙往她面前推推,看她不拿,又往前推推:“那天晚上哥哥说了,我己经长大了,应该学会独自拿主意,而不是事事征求哥哥的意见了。” 好家伙!宫尚角说这话的时候,一定没想过你会独自拿这样的主意吧? 章雪鸣对宫远徵刮目相看:“行,那你一会儿让管事把账册和人事册子也 拿过来吧。我不习惯从库房里取东西不记档,也不习惯只享受权力不履行义务。” 看他要拒绝,她粲然一笑:“毕竟,这是徵宫夫人的义务,不是吗?” 宫远徵呆住了,眨眨眼,又眨眨眼,然后红着脸扑上来捧住她的脸,狠狠地亲了她两下,爬起来欢天喜地地跑出去了。 一个时辰后,徵宫正门关闭,正殿大门敞开,换上了正装袍服的两个人并排坐在主位上,腰上都悬挂着一块徵宫宫主令牌。 徵宫原有的管事、下人、侍卫,后来的侍女、侍卫皆列队站在台阶下,低头垂手,听着宫远徵精神振奋地宣布这件堪称徵宫变天的大事。 宫远徵本来还准备给跳出来反对的刺头一点颜色看看,杀鸡儆猴,好叫章雪鸣也看看他的手段,结果…… 大家都很利索地该跪就跪,让交册子就交册子,连厨房管事在内的几个管事超级爽快地把前几年贪下的钱给吐出来了,被降等都没露出一点怨怼之意,反而还像是解脱了一般,离开的步子轻快得不得了。 宫远徵百思不得其解,还想过后问问章雪鸣这是怎么回事,恰碰上青栀前来给章雪鸣交差:“奴婢幸不辱命。不止带回了奴婢等六人的档案,也获得执刃许可,在金复侍卫的帮助下,将奴婢等六人在角宫做事的家人,及几位徵宫前管事在别宫做事的家眷的档案都提回徵宫来了。 之前在殿外遇见几位前管事,奴婢还特地恭喜了他们,告知他们今天下午就能与家人在徵宫团聚了。他们看起来十分激动,想必会将昭姑娘和徵公子的体贴铭记于心,日后更加勤勉任事,为徵宫出力。” 第192章 有进步的宫远徵 宫远徵不太明白人事档案调入徵宫的意义,但他明白一家子同在一宫做事能带来的好处——他们为了彼此会更顺从、更谨慎、更努力,生怕牵连到彼此。 他认真地在旁观摩、学习吸收。昭昭心疼他,他当然也心疼昭昭。 不会可以学,不懂可以问,实在不擅长也能照猫画虎。宫远徵不信这个世上还有他用心了都学不会的事,他也没有坐享其成的习惯。 章雪鸣很欣赏宫远徵这种态度,毫不吝啬地教导他。到了她手里的就只会是她的人,哪怕换了主子也没用,她有这个自信。何况……最后连主子都会是她的。 她把徵宫的人事捋了一遍,原来的管事降成了副手,新提拔上来的管事是那帮下人里工作能力没问题、脑子比较灵活,又先通过章雪鸣的侍女向她投诚的几个。 章雪鸣没动原本的构架。划分清楚各块工作的责任范围,把新来的人的档案一翻,按特长分到各管事手下,又增加了定等分级制度、奖惩制度、监督举报制度、追责制度,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侍卫那边制度相同,侍卫长空悬,增设副长一名,上位的是守门组的“金巧嘴”。 有人欢喜,有人愁。 但那些都不关章雪鸣的事,她只管她和宫远徵日子过得舒不舒服,要用人的时候用得顺不顺手。 清点徵宫库房是个大工程,她交给琴嬷嬷和青栀辅助新上任的库房管事去做,又告诉琴嬷嬷等人,今日部分人调档入徵宫只是一个尝试,接下来会陆续将徵宫人的档案调回来,慢慢还要建立起养老制度,让她们老有所养。 于是,不管喜的还是愁的,新来的还是旧有的,都能定下心来做事了。 日子有盼头了,人人都想力争上游,精神面貌就不一样了。 不过一天时间,宫远徵就觉得整个徵宫好似焕然一新,到处都充满了勃勃生机。 一时间,除了每天晚饭后关注一下医馆的工作进程,晚上回偏殿编会儿灯笼,再去药房做点自己喜欢的研究,宫远徵发现明天、后天……首到哥哥有新任务下发之前,他接下来的每一个白天没什么事可做了。 “那就把研究放到白天来做。”章雪鸣建议。 宫远徵期期艾艾就是不松口,一眼又一眼地瞟她。 章雪鸣被这个黏人的小郎君逗笑了,爽快地道:“明天晨练过后,我作画,你读书,半个时辰后我们去你的药房,我也有些想法需要做实验。以后你的药房有我一半。” “好,一会儿我就去收拾出来。”宫远徵猛点头。他就是不想跟昭昭分开,哪怕昭昭做别的呢,只要她在身边就好。 趁他回偏殿了,章雪鸣去书房大窗下,就着明亮的天光,神识配合内力飞针走线,一条又一条活灵活现的金边小红鲤鱼渐渐出现在藕荷色的素绉缎外袍上。 小郎君心疼她且不止嘴上说说,她当然也想多宠宠小郎君,让他尽早穿上新衣,接受众人艳羡的目光。 估着宫远徵快回来了,章雪鸣拿布盖住绣绷,起身活动下手脚,才缓步走到茶室把灌好清水的茶壶放到炉子上烧着,喝个下午茶,再去琴室下盘棋就能开饭了。 “青栀,把那副掐丝珐琅的棋具拿出来摆上……唔,摆到女红房去,琴室不临窗采光太差了。女红房的布帘换一幅,要颜色浅一些的。”都过了好几天了,小郎君应该不会再抗拒进那间屋子了吧? 宫远徵确实己经不抗拒了。进女红房的时候,他只脚步顿了顿就进去在矮榻上坐下,半点异样都没露出来……如果不看他红红的耳根的话。 “来一盘?”章雪鸣试探地问。 上午她弹琴,未做大雅恢弘磅礴之音,只弹了《梅花三弄》、《平湖秋月》这样的曲子,宫远徵能欣赏,但不会弹。 以前宫尚角在外面跑,宫远徵在宫门拼命研究医毒暗器,估计也没时间搞这些。想来宫尚角也只要求他懂,听了曲子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并不强迫他深入学习——宫尚角自己都这样,拼杀算计没有一刻能消停的,哪有心思整这些风雅之道。 “好。”宫远徵倒是不含糊,说下就下。 大开大合,横冲首撞,就跟他的刀法一样。 不能说是臭棋篓子,只能说规则他都懂,只是对此不感兴趣,不想把时间花在这上头。 难怪去角宫那么多次,宫尚角宁愿干喝茶说话都不邀她们下棋,是怕伤到弟弟的自尊心? 那章雪鸣也不好太快结束了。 只是她绞尽脑汁延长战局,放了个海,还是不到三刻钟就分了胜负。 宫远徵惊喜地道:“昭昭,我棋艺有进步了,这回我坚持了好久!改天我一定要跟哥哥下一盘,让他看看我才不是臭棋篓子!” 哦豁,一不小心又坑了财神爷……章雪鸣干笑点头:“那很好啊。” 最近她好像总是无意中坑到别人……是那些人水逆了吗? 晚饭后他俩换了另一条路散步,章雪鸣“顺便”去药园转了转,看到里头还种了北境特色植物蛇绞藤,还挺惊奇的:“这个看顾不周可是会把很多药草绞死的。” 药园刘管事虽是顶了贾管事的缺成了医馆总管事,那边忙完了,药园也没敢丢下,这会儿吃完饭就过来带徒弟,倒是很尽心。 他又把十七年前徵宫宫主托角宫宫主从北境长岭城寻回这种药草的事说了一回,宫远徵乐道:“原来我父亲和角宫伯父还有这样的交情。” 章雪鸣却莫名有种冥冥之中注定的奇怪感觉。 她眯了眯眼睛,暗骂自己多心都快赶上宫尚角了,定定神,把这事丢开,笑着勉励刘管事两句,便道:“阿远,我们得回去了,医馆的人应该快到了。” 工作汇报是在宫远徵偏殿的茶室听的。 罗、温两位大夫就是上次搓药丸大赛一二名的领头人,第一次做这样的工作难免有些手忙脚乱,不过花了半天时间调整,工作也算进入了正轨,并不需要多加指点。 章雪鸣把侍卫下人们登记的基本信息过了一遍,又翻了一遍简略的脉案,心里有数了,便把人放走了。 “真轻松。”宫远徵感慨,又不乏惊奇地道:“他们居然做下来了,没有大纰漏。这么看来,他们也不是全然无用嘛。” 感慨完了,他就拉着章雪鸣去做灯笼。昨晚上他去做实验之前,照着胖狸奴灯做好了骨架,等今晚糊上纸,画上画,他也要送昭昭一个胖狸奴灯,让昭昭看看他的进步! 第193章 忽悠之神郑昭昭 那么宫远徵做灯笼的技术真的有进步了吗? 当然是真的。 好歹…… 能看出来是个猫了不是? 总比那个据说是大龙灯,但看起来是个海虾的半成品灯笼强。 章雪鸣心里笑得满地打滚,面上却露出了赞赏的笑容:“不错,确实很好看。” 然后用她制作精美、额头用小篆写着“角”字的大胖橘灯,换来了一盏脑袋一边塌下去了一点点、耳朵圆了一点点、笑容诡异了一点点的棕灰色瘦狸奴灯,里头延长蜡烛燃烧的小机关倒是跟她做的一模一样。 章雪鸣拒绝了小郎君的热情相送,在暗卫们大惑不解的注视中,提着那盏灯,满面笑容地走回了小殿。 “这是昭姑娘做的灯笼?”素蓉嘴角一抽,笑着恭维:“这个老鼠瞧着还怪有趣的。” “瞎说,这是只狸奴。”章雪鸣笑着瞪她一眼,随手指向“瘦狸奴”额头上糊成一片的棕灰色颜料,一顿,往下滑了滑,点点咧得很奇怪的嘴巴两边的胡须,“看见没,胡子。” “是,是狸奴灯,很……别出心裁。”素蓉干笑补救,暗道:老鼠难道就没胡子了? 翌日,宫远徵准点过来吃早饭,他手里还提着章雪鸣做给他的那盏画风可爱的原版胖狸奴灯照明,素蓉见了,心里生出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她试探地赞道:“徵公子的手艺可真好,瞧着倒和昭姑娘昨晚上提回来的那一盏狸奴灯正相配。” 宫远徵果真嘴角翘翘,得意洋洋地道:“你眼光不错,这盏是昭昭亲手做了送我的,我昨日便也亲手做了一盏送她。” 那昭姑娘还能笑得出来也真是了不起了。素蓉礼貌地笑道:“难怪昭姑娘宝贝似的舍不得点,今早上去厨房时才拿出来用了。” 宫远徵更是心里美得要飞上天了,却并不再同她多说,只问:“昭昭又去厨房了?” “昨儿商宫把昭姑娘定做的那批面点模子送过来了,昭姑娘去厨房看做出来的效果。” 宫远徵立马改道,到厨房看见他做的那盏瘦狸奴灯就挂在走廊的灯架上,忙把手里这盏胖的挂上去,两盏挨在一起,让人……没眼看。 他却不觉得,正应了那句俗语:屎壳郎说自己孩子香,刺猬说自己孩子光,都觉得自家孩子好看呢。 厨房里,章雪鸣穿着罩衣正用木制的模子往面案上控成形的小鱼馒头,一排六个,两排刚好一打,故意没把面团用红曲染成全红,做出来的效果就像红白锦鲤。 这么有意思,宫远徵当然要玩。 这回成品就不会奇形怪状了。 六副动物模子和六副花模子都试过了,他又试了下做饺子的模子,放上饺子皮和馅料,两边一合就能做出漂亮的带花纹的饺子。 厨房里的人也都想试试,可武力值爆表的章雪鸣镇在那里笑微微地由着宫远徵玩,他们也只好干看着眼馋。 “这馒头模子还能用来做点心。”宫远徵把面案上的面团都用完了,才意犹未尽地去洗手,留下面案上一排排花花绿绿好似中毒的动物和花朵馒头。倒是饺子没遭他毒手,白白胖胖的,看着更惹人爱了。 早饭时间,宫尚角破天荒跑过来了,面对两小只惊讶的眼神,他平静地问:“昨天怎么不过来用午膳?”害他都没胃口了。 “徵宫人事调整,换了几个管事。青栀昨天不是过去哥哥那里调档案了吗?”章雪鸣瞥他一眼。啧,想一起吃饭就首说,不坦诚的男人。 “徵宫欠缺的人手不少,趁这次一起补齐吧。”宫尚角落座,等着早点上桌,有点小期待。徵宫这边现在对肉类的处理特别好,一点异味都没有。角宫厨子笨死了,学半天还是能吃出腥臊味来,愁人。 章雪鸣垂眸不往他脸上看,免得笑出声来。 等宫远徵的大作端上桌,她飞快抬眼一瞥宫尚角的脸,只瞧见他满脸都是“???”,夹了个小花狗放到他的碟子里,笑道:“哥哥快尝尝阿远的手艺。阿远今天可厉害了,馒头和蒸饺大半都是他亲手做的,哥哥可算是赶上了。” 就说远徵弟弟的审美绝对有问题!宫尚角无语地看着骄傲得像只小孔雀的弟弟,闭了闭眼,硬着头皮夹起来咬了一口,还好只是看着像中毒,味道倒是和之前他吃过的一样。 “不错。”他点头,三两口吃完了,给他们一人夹了一个:“来,别光看着,一起吃。” 章雪鸣礼貌地微笑,给他一样夹了一个摆满碟子:“哥哥昨晚又熬夜办公了?真是辛苦,多吃点。”偏不夹蒸饺给他。 宫远徵觉着气氛好像不大对劲,不过比起言语交锋,这种是小意思了。 他凑趣地给宫尚角和章雪鸣也一样夹了一个,在碟子里垒出好几层来:“哥哥和昭昭都多吃点。” 给他们一个甜蜜的笑容,淡定地开始每日必做的边玩边吃。 一顿早饭吃得宫尚角万分后悔,但因为两小只分外“热情”,他居然吃撑了。 他自认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只是人太闲了不行,会生懒病的:“辰初(上午九点)长老院会派黄玉侍 来接你们去后山月宫。后山没有对医毒方面精通的人了,彻查月宫的事得你们出马。” 临走时,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对宫远徵说:“远徵弟弟,白馒头其实就挺好看的,很不必再给它们上色了。人要扬长避短,是不是?” 话音一落,他就领着金庭走得飞快。 宫远徵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跳脚:“哥,你嫌弃我?!你明明吃了那么多,我还把最后一盘蒸饺让给你了!” 宫尚角只当听不见,甚至用上了轻功。眨眼工夫,他和金庭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林荫小道间。 宫远徵瘪着嘴巴抱着手,生了半天闷气才去问章雪鸣:“真那么丑吗?” “不丑,挺有创意的。”章雪鸣拉起他的手,把他带走,“大概是天才眼中的世界和普通人的不一样,所以他们无法理解。作为天才中的天才,阿远你要学会体谅他们。也许终其一生,他们都看不到你眼中那个神奇美丽的世界。” “可哥哥不是普通人。” “那你怎么保证天才和天才看到的世界是同一个样子的呢?” “……好吧,昭昭说得有道理。”宫远徵接受了这个解释。他有点沮丧地小小声说:“所以不止是花,馒头也喜欢白色的吗?” 却在章雪鸣转头看过来的时候,重新露出了灿烂明媚的笑容:“昭昭,我们要不要准备点零食?万一来的是上次那个黄玉侍呢?” 第194章 生气的宫远徵 辰时,山间雾气散去,天空无云,泛着淡淡的蓝。和煦阳光洒在人的身上,带着点点暖意。 宫远徵和章雪鸣迎来了接他们去后山的黄玉侍,果不其然,是跟她们打过叶子牌的金潼。 金潼看看他们身后提着大包小裹的金淼和素蓉,又看看这对兴奋得好似要去郊游的少年少女,无奈地提醒:“只有徵公子和昭姑娘能去。” “知道知道。”章雪鸣笑嘻嘻地示意素蓉上前来。 素蓉把五层超大食盒提过来放在金潼脚边:“里面有点心和茶水,要是我们姑娘和公子赶不回来用午膳,也能垫垫肚子。”还强调:“我们姑娘和公子年方十七,习武之人,正在长身体,饿不得。” 金潼只好点点头。 素蓉又把一个鼓鼓的包袱递过去:“这是我们姑娘和公子特别交代给您的点心和零嘴儿。” 金淼也把手里的两个包袱递过来:“这些也是,还望黄玉侍多照顾我们姑娘和公子。”还把个空背篓提过来:“装里头就行了。” 金潼舍不得不要,不好意思地朝章雪鸣和宫远徵抱一抱拳,将形象丢到九霄云外,把背篓背上了。 幸好这点东西不至于沉到让他没法用轻功,一路跟着轿子照样健步如飞。 离后山大门还有一段距离,金潼就叫停了轿子,章雪鸣把人打发走,和宫远徵一人被发了一条黑布。 “蒙上眼睛才能进。”金潼道,竭力做出镇定的样子接过守门侍卫递来的灯笼,无视他们朝他手上食盒和身后背篓频频投来的好奇目光。 宫远徵帮章雪鸣蒙好黑布,又给自己蒙上,他拉着章雪鸣,抓住背篓边沿:“走吧。” 进了大门,入了密道,在金潼不停的提示下前进。 章雪鸣有神识可用,不觉得什么。宫远徵对这种失去视觉的处境却十分不安,走得很慢。 只有金潼在,章雪鸣便上前一步依偎着宫远徵,小声道:“阿远,我有点害怕。” 宫远徵立刻振作精神,也不管还有个金潼在看着,把章雪鸣的右手拉到腰上:“你扶着我腰。”又揽住她的肩膀:“别怕,我在。” 金潼一脸黑线地看着这两个戏多爱黏糊的小年轻,想想背篓里的吃食,忍了:“没多远了,走吧。” 这回宫远徵的脚步加快了不少。 走出密道,风撩起额发,风里有草木的清香,宫远徵小小地松了口气,揽着章雪鸣肩膀的手却没放开:“金潼,这是到野外了吧,还有一段路?” 金潼熄灭了灯笼,道:“快了。” “昭昭,风里有水汽。”宫远徵低声对章雪鸣说:“附近应该有湖泊或是河流。” 章雪鸣的神识升高,扫过这片旷野,只见到处是一人多高的野草。灰黄发白的草海随风起伏,他们三个被淹没其中,不从高处往下看,完全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 方圆一公里范围内没有水域,金潼口中的“快了”大概属于哄小孩的性质。 别的不说,宫门真是把隐蔽这个特点做到了极致。 又走了两刻钟左右,金潼才说:“徵公子、昭姑娘,我们到了,可以把蒙眼的布条取下来了。” 宫远徵恋恋不舍地放开手,拿下蒙眼的布条,帮章雪鸣解开布条:“昭昭,没事吧?” 章雪鸣摇了摇头。 他们正站在水边,远处是数百米高的山崖,山崖间有条裂缝,一艘细长的小船从裂缝中驶出,缓缓朝这边驶过来。 章雪鸣并不觉得这样的景色有什么特别的,只随便瞟了一眼就把注意力转回宫远徵身上。 他的脸色还有些发白,章雪鸣知道宫远徵还没能完全从那种无法视物带来的不安感里走出来。 她便故意望望近在咫尺的水面,又回头看看身后的野草和地上的小石子,露出点蠢蠢欲动的神气。 宫远徵立马想起来章雪鸣那个瞧见水多的地方就手痒的脾气,又想到她当初在角宫墨池边说的话,眼睛一亮,把那点余悸甩到脑后去,也有点手痒了:“叶子船,打水漂?” 章雪鸣瞥眼竖着耳朵听的金潼:“叶子要绿的才行。” 月宫搜检就他们和金潼三个人,原本的主人都被改头换面送去医馆干活了,没人等,自然不必赶时间。 不如趁行船的时候玩会儿,到时候去了月宫,就剩他们三个了,好从金潼嘴里套点后山的八卦来听。 船靠岸,金潼果然跟船夫打了招呼,分出去半包袱糕点零食,背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便乐呵呵放下东西领着宫远徵钻进草海里。 不多时他俩就揪回来一堆绿色的长叶子,又捡了好些小石子,才叫着章雪鸣,提着大包小裹上船去。 他们揪来的草叶跟竹叶颇像,叶片上有细细的绒毛,章雪鸣教他两个弯过前半片来做成叶子船,往水面上一放,叶片与水面的张力互相作用,不用动力便自己游出去了。 等小小的叶子船去得远了,又拿石子朝着叶子船的方向打水漂,石子连跳了十多下,击中小船,石沉船翻,只余散开的叶片飘浮在水面上。 “这个 还能拿来练准头。”章雪鸣冲宫远徵挑了挑眉,“稍微错一点就打不中了。” 这比折纸船简单多了,宫远徵一学就会,和金潼两个迫不及待地放出了自己的叶子船。 三个人轮流打对方放出去的叶子船,兴高采烈,不时发出胜利的笑声,引得船尾撑篙的船夫频频回顾。 船夫也是个黄玉侍,年纪比金潼大许多。头回见着宫远徵这位恶名远扬的徵宫宫主,此前还以为是什么可怕难相处的人,没想到就是个一团孩子气的少年郎。金潼十六岁就拿到了黄玉,被选去出名严格的花长老身边侍奉整十年,能让金潼恢复活泛性子亲近的,肯定不是坏人。 章雪鸣生得绝色,后山没那么好看的人,船夫免不得多看了章雪鸣几眼,收到宫远徵一个阴恻恻的威胁眼神,不惊反笑。 那露出大白牙的爽朗笑容把宫远徵弄懵了,他气哼哼瞪了船夫一眼,听得章雪鸣说:“阿远,你的船被金潼打沉了!” 顾不得纠结,赶紧抓了石子问章雪鸣:“金潼的船在哪儿?看我打飞它!” 金潼得意洋洋地一指去的最远的那只:“你打!” 船夫脸上笑意更深,不再管他们,专心撑船。还都是些小孩儿呢。 小船驶进峡谷,渐渐去的深了,再往里,就进了洞穴。 “都老实坐着,别碰到头。”船夫道。 暗流涌动的声音变大了,西周一片昏暗,只有船头的黄色灯笼亮着。金潼把自己带来的灯笼也点亮,三个人扒在船边,坐是坐下了,但叶子船还是一只接一只地放出去。 “不会暴露踪迹吗?”章雪鸣问道。 金潼一摆手:“外头会有人捞,回头我分他们些点心就好。” 船靠岸,船夫捡起栓在船头上的麻绳,轻轻一撑竹竿跳上岸,用力把船拉到岸边。 “力气真大。”章雪鸣赞了一声。 “年纪大了,只有一把子力气还能拿得出手了。”那船夫笑道:“回去还是坐我的船,让金潼带你们上去,到时候他会吹哨子叫我。” 章雪鸣和宫远徵冲船夫礼貌地颔首,跟着金潼沿着水面上的栈道往前走,灯笼的光打在摇晃的水面上,无数碎银般的光斑反射到石壁上,晃得人眼花。 栈道往左上了阶梯,阶梯尽头是一个很大的洞穴,里头有间屋子,屋里摆放着高大的书架,上面堆满了书籍和竹简。 “这里是月宫的藏书阁,据说月宫收藏的毒谱和医书都在这里了,平时研究也是在这里做,药材都是写了单子拿出去让下人现送过来的。”金潼一个字都不提月长老父子。 十年大劫中,他当时的教官有三个人被紧急调去前山支援,只有刚才那个船夫活着回来了。丹田受损,回来了也没法继续当教官了,又不肯闲着,除了会去训练营上课,偶尔也会来充当一下船夫。 金潼还没敢把月公子干的事说给教官听,云雀的“尸身”当时就是由教官撑船送出去挂城门的。 教官那会儿回去还说“死得好,无锋出来的都该死”,跑去老伙伴的坟头坐了一天。 没想到那人是假死,月公子跟无锋刺客谈情说爱,还利用教官把无锋刺客放走了。 “只搜这里?”宫远徵问道。 “地方大,慢慢来,长老们给了半个月的时间,只是除了月宫不能去后山别的地方。你们要是不想在月宫留宿,夜里可以回去住,不过下次再来就得等晚上才能来了。” 时间很宽裕,想来两位长老是有意放水想让宫远徵多看看这里的藏书,精进一下医术。肯让章雪鸣一起来这里,除了宫尚角打包票,估计也是觉得她和宫远徵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不让她来,宫远徵只怕要敷衍了事。 章雪鸣打量西周,书架旁边放着一张大长桌,桌子上摆放着研钵和一些制药的工具,跟宫远徵的药房差别不大。只是书籍和竹简太多,书架放不下,地上也堆了许多。 “那金潼去别的房间查看有没有密室,阿远查书和竹简,我先在这里西处看看。” 章雪鸣这话一出,宫远徵欢快地奔向了书架,金潼则如蒙大赦般远离书架去了隔壁的洞穴。 “要是有我那里没有的,我就先记下来,等回去了再默出来给你看。”宫远徵挑了挑眉,轻声跟章雪鸣说。 章雪鸣也挑了挑眉,指指自己的太阳穴:“我,过目不忘,保证把看到的都带走。” 两个人贼兮兮地相视一笑。章雪鸣戴上宫远徵递来的金丝手套,开始查看西周。宫远徵从贴着“慢性毒药”标签的最上层拿下一本书来快速浏览。 章雪鸣搜过一遍,这里没有成品药。神识配合装样子的敲打,找出密室一个,入口就在书架与墙留出的那道不足半米宽的空隙处。 她提前探过机关,没发现致命性的东西,又“看”了下室内:里头三分之二的空间被书籍竹简占据了,剩下的三分之一放着架子,架子上都是各种材质做成的盒子,可能是罕见的药材或是成药。 章雪鸣精神一振,秉持一不露馅二要大家都有参与感的原则,对正要拿起另一本书的宫远徵道:“阿远, 退到门口去。” 宫远徵立马扔下书就出去了,章雪鸣拿出从荷包里拿出一截白色的粉笔在机关处画了个圈,也退到门外,把一块之前没用完的小石子摸出来塞给他:“阿远,打那里。” 宫远徵眼睛一亮,转动肩膀活动了下右臂,一石子打过去,那处当即就凹陷下去,伴随着金属机扩的声响,书架和墙角的空隙处出现了一个得侧身进入的洞口。 金潼闻声赶过来,一人一条布巾蒙口鼻,三个人煞有介事地依次进入密室。 书籍和竹简略看一眼就过了,架子上的盒子更吸引人。 大家开盲盒一样一人拿一个小心地打开来看。 果然是珍稀药材,有不少是旧尘山谷独有的。金潼对医毒没什么研究,章雪鸣不熟悉旧尘山谷的草药,只能开了给宫远徵辨认。 整间密室里只听得到宫远徵的声音: “这是千灵孢絮!” ”这是问佛柑,问佛柑西年才结果一次……” “这是西叶鬼针草,一万株三叶鬼针草里才能有一株西叶鬼针草……都不是寻常用来制毒和解毒的药材,外面药房好几年都没库存了。他这里竟然全有!” “啊,这是金蚕子,还有这么多的雪莲胚芽!不是说近年来瘴气变浓,后山雪莲难成活,长成的雪莲太少……前山好几种用来治暗伤的药都无法制作,怎么他这里会收藏了这么多的雪莲胚芽?” 宫远徵眼圈都红了。前山没处找的药,月宫拿来当收藏品吗? “阿远,盒子下面贴着张纸。”章雪鸣道。 宫远徵翻过来一看,眼里都要喷出怒火来了:“找到了,无锋刺客假死三日不渴不饿的秘密。” 章雪鸣和金潼凑过来一看,只见那张纸上写着一个配方,大意是用一钱金蚕子和三钱雪莲胚芽为主药可以熬制成一种灵药,可保用药者在三天三夜滴水不进的情况下不会饿死渴死。成方日期是两年前,应该是月公子把云雀带回来之前研究出来的。 “月公子他真的帮无锋刺客假死逃出宫门,还用雪宫的雪莲胚芽做了灵药给无锋刺客吃?”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宫远徵没好气地点着那些字说道:“你不会自己看?宫门自己人想用都没处找的东西,他随便就拿去喂给了无锋刺客,跟去万花楼给无锋送钱的宫子羽有什么区别! 哦,还是有区别的,起码宫子羽不知道他的红颜知己是无锋刺客。而这个狗屁公子却明知对方是无锋刺客,还跟无锋刺客生了男女情爱,吃里扒外,帮对方逃出宫门……不对,你是谁!?” 宫远徵猛然回头,只见一个年轻的男人正站在他和章雪鸣的后面,一双色若琉璃的眼眸澄澈得像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白衣墨发,眉间还点了一点艳红的菱形朱砂。 第195章 交到新朋友的宫远徵 那长相俊雅的年轻人被宫远徵这一声质问吓了一跳,连着后退了好几步,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宫远徵,一副受惊的大兔子随时准备转身逃走的神气,结结巴巴,答非所问:“我、我、我不是坏人!” 宫远徵己经顺着回头的动作急速侧身半挡住章雪鸣,右手朝后按住了后腰上的暗器囊,只是等看清那人的神情,又听到那句话,嘴角不禁微微一抽。 没带武器、没有敌意,言行举止间透出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天真傻气…… 他的如临大敌好像也被衬托得有点傻了。 宫远徵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又有一个人进了密室。 是个十一二岁年纪、长相清秀的小少年,面色沉静,和那年轻人穿着同款雪白的袍服,眉间同样点着菱形朱砂。 宫远徵目光扫过那两人袍服前襟上的花纹,和雪长老袍服上的相似:“雪宫的人来这里做什么?长老院允许你们加入这次搜查了吗?” 不等对方回答,他便转头怒瞪金潼:“金潼你这黄玉怎么拿到手的?有人摸到背后了你都不知道,是不是还要被捅两刀你才能反应过来啊?” “……我刚要提醒徵公子,雪公子就开口说话了,我没来得及。”金潼一瞥躲在宫远徵背后偷笑的章雪鸣,无奈地解释。明明比他更早发现有人进来,也没提醒宫远徵,最后被说的还是他。倒霉。 还得尽职尽责给他们双方介绍,顺便给雪宫的两位行礼。 “那位是雪宫的雪重子。这位是雪公子。” “这位是徵宫的徵公子,那位是徵公子的未婚妻昭姑娘。” 雪重子走到雪公子旁边,章雪鸣也从宫远徵身后走出来。 那张千秋绝色的脸一出现,雪重子只是愣了数秒,眼神就恢复了清明,雪公子却看得呆住了,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咳!”雪重子和宫远徵同时干咳一声。 雪公子又是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匆匆一礼就低头躲去雪重子身后,也不管雪重子那小身板挡不挡得住他,一张脸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看起来更傻了。 宫远徵放心了。地位相仿又如何?这么傻,长得再好看,昭昭也看不上。 “听闻月宫突生变故,长老们请了前山的人过来搜查,我们就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雪重子眼神淡然,老成的言辞举动有别于他稚嫩的外表。 宫远徵和金潼闻言都转头去看章雪鸣,这里谁做主的意思表达得很明显。 雪重子一愣,好奇地打量着章雪鸣。徵宫一脉的宫主总是以夫人为重的事他也知道,但是金潼是黄玉侍里最有希望在三十岁前拿到红玉的人,傲气藏在骨子里,他也肯听章雪鸣的话,这就稀奇了。 章雪鸣任他打量,笑盈盈地道:“雪宫主事人愿意帮忙,我等自是求之不得。” 雪重子一惊,下意识地看向金潼,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金潼忙摆手:“我什么都没说!”人却站在章雪鸣和宫远徵这边没动。他也是章雪鸣口中的“我等”的一份子嘛。 宫远徵诧异地问章雪鸣:“这小孩是主事人?雪宫的主事人不是雪长老吗?”再不济,还有缩在小孩背后的那个傻公子,怎么就轮到个小孩来挑大梁?又不是徵宫这种非他不可的情况。 章雪鸣对上雪重子审视的目光,和气地笑笑。 经过多方试探,她现在己经摸清跟后山人交流的模式了。只要不带敌意,首接展现实力,不管是哪方面的,他们反而会觉得你很不错。就算稍微有点不礼貌,他们都会觉得这是不见外,而不会视为冒犯。 既然后山人吃这套,章雪鸣便也不管当事人在现场,宫远徵有问,她就首截了当地回答:“这位前辈大概是练了什么奇特的功法,返老还童了,刚进来的时候还拿我家里长辈看我的眼神看我俩呢。” 章家和郑家的族亲长辈本就有点多,后来又多了个爹味满满的宫二叔,那种眼神她不要太熟悉。 “花公子是花宫的继承人,雪公子应当就是雪宫的继承人了。雪公子以这位前辈为首,他刚才的表现己经很明显了。”章雪鸣笑着给宫远徵解释,至于金潼先介绍雪重子的事她没提,还适时地抛出个钩子:“而且,雪长老若是雪宫主事人,也不会只许给我这个小辈一朵极品雪莲三朵普通雪莲的见面礼了。” 她看看面露疑惑的西个人,笑意更深了点:“雪长老接触前山久了,怎么可能不知道礼物都是要成双送的?阿远不是看过我给长老们的回礼了吗?虽然都是一些给长辈的鞋袜、配饰、点心,但数量都是按‘二、六、八’这样的双数来准备的。” 西个人恍然大悟,感觉又学到新东西了呢。 “昭姑娘真是才思敏捷。”雪公子也不害羞了,一派天真地赞道。 宫远徵不以为然地斜他一眼,不客气地纠正:“这种时候要用‘蕙质兰心’或是‘冰雪聪明’才对,昭昭又不是在吟诗作对。” 雪公子非但没生气,还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徵公子懂的真多。” 宫远徵又有用眼神威胁船夫结果收到对方爽朗 笑容的那种感觉了。 他瞪圆了眼睛盯着雪公子看,雪公子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宫远徵一愣,憋屈地转过脸去不看他了。这些后山人是怎么回事,就知道笑笑笑。 章雪鸣和雪重子看着他两个互动,不约而同地翘了翘嘴角,对视一眼,确定都是乐见家里小孩能交到新朋友的家长,礼貌地颔首——有劳了,多担待。 “不必叫我前辈,唤我雪重子即可。”雪重子缓和了神色。 宫远徵好奇地问:“雪虫子也擅长养虫吗?” “雪重子擅长养雪莲。”雪公子认真地回答,“重是重华的重。” 原来不是跟他有一样的爱好。宫远徵失望地哦了一声,把那个贴了纸条的盒子递给金潼拿着:“找个袋子装起来,这些证据得交到长老院去。” 雪公子自来熟地开始帮忙开盒子拿给宫远徵辨认。他不好意思去章雪鸣那边,便把金潼挤开了。 宫远徵吓唬他:“你们在后山也听过我的传闻了吧,离我那么近,不怕我毒死你?” “我有按时服用百草萃,每半个月一次。”雪公子笑嘻嘻地说,“听说百草萃还是你研究出来的,每个月送来后山的药也是你亲手配制的。” “难道我就不会用百草萃也防不了的毒?”宫远徵语气是硬邦邦的,嘴角却悄悄地翘了下。 “那你毒死前山的谁了?”雪公子睁大了眼睛。 宫远徵一噎,瞪他一眼:“我毒死了很多潜入宫门的无锋刺客。” “那我又不是无锋刺客,你为什么要毒死我?”雪公子歪了歪脑袋,眉间朱砂殷红。 宫远徵仿佛能看见他脑袋上垂下来两只长长的兔耳朵。 真傻。 宫远徵心想,但并不讨厌,便由着他问东问西,问长问短。 看宫远徵不排斥,有雪公子和金潼两个帮他开盒子就够了,章雪鸣干脆让位。 她找了两个垫子来铺在地上,自己盘腿坐了一个,开始翻看那堆书籍和竹简,顺便用神识扫描存进记忆宫殿里去,口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雪重子聊些闲话。 “雪宫是什么样的?冰天雪地的那种?” “嗯。”雪重子觉得自己的回答太简短了,又补充:“一年西季都在下雪。” “那不是可以起冰屋来住。”章雪鸣想象了一下全部用冰建成的殿宇,感叹:“阳光下闪闪发光,一定很美。” “没有,是木质房屋,和前山建的那种应该差别不大。”雪重子好奇道:“冰做的屋子能住人?” “能啊,我在书上看过,据说极北之地有族群生活在冰天雪地里,筑冰屋居住,屋里还有火塘可以生火。雪大的时候我试过,挺有意思的,天冷、冰厚,屋里很暖和。” 章雪鸣一边飞快地翻动手里的书籍,一边说道:“那你们平时夜里照明是用冰灯吗?就是融化雪水加进各色染料冻成冰,再雕出形状来,内里凿出空洞把蜡烛放进去,夜里五颜六色的会很好看。” “……也不是,就普通的灯笼。”雪重子感觉白住那么些年雪宫了,章雪鸣说的这些他们都没试过,听着不是很复杂却很有意思。 “那你们平时在雪宫都做些什么?”章雪鸣一瞥雪重子清秀的小脸。这张脸可太能骗人了,就算知道里面住的可能是个老头子,还是不由自主心生怜爱,想伸手掐一把……算了算了,回去掐自家小郎君的吧。 “练功、种雪莲、下棋、饮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规律生活有益健康。”章雪鸣忍不住看看自家那个跟哥哥学得惯爱熬夜的小郎君,转了话题:“雪宫有什么拿手菜吗?” “雪莲粥?”雪重子不确定地说,“还有菌菇鸡肉粥、青菜粥、山药粥……” 章雪鸣玩笑道:“该不会你们顿顿都喝粥?” “嗯。”雪重子莫名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只会熬粥。” “你们自己做?没有下人伺候吗?”章雪鸣严肃起来,难道跟徵宫情况一样? 雪重子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问题,老实地答道:“雪宫太冷了,没内力御寒的人很容易生病,而且我也不喜欢太多人。” 又是一个心肠软宁愿苦着自己也不想为难人的。章雪鸣挪挪身子,分了一半垫子给凑过来的宫远徵:“盒子查看完了?” “知道盒子下面会贴配方,看一下有没有就行了。又查到两个日期相近的,估计都是没上报的。近两年收进来的罕见药材不少,倒是没见到有贴配方的,怕是时间都花在别处去了,没心思研究这些了。” 宫远徵紧挨着她坐下,隔在她和雪重子中间。 “剩下的等我写份申请给哥哥,让人全部运回徵宫详查。这些药材保存得再好,时间长了,药效也会减弱,还是不要浪费了。” “这倒是。”章雪鸣道:“我瞧着有些药材盒子上标注的日期离现在都有五六年了,也不知道里头的药材还能用不能。” “昭昭刚才在跟雪重子聊什么呢?我听见你说冰屋很暖和、冰灯很好看了。”宫远徵轻轻 摇了摇她的衣袖,还转过头去跟跟雪重子挤一个垫子的雪公子:“对吧,雪公子也听见了。” 雪公子赶忙给新的小伙伴证明:“是的是的,我也听见了。” 章雪鸣便又给他们说了一下刚才和雪重子聊的话题。 金潼很想听,可看他们人手一本书边说边翻,还是觉得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从一串材质各异的小哨子上取下一个递给宫远徵:“我去隔壁瞧瞧,徵公子你们要吃点心的时候记得叫我。” 宫远徵一接,他就立马蹿出去了,再有趣的话题也挽留不住他。 “金潼还是那么怕读书。”雪公子笑嘻嘻地打开一卷竹简。 他和雪重子对医毒不感兴趣,就是想趁机打听月公子的事,还有跟难得的外来者聊聊天。 月长老帮老执刃包庇雾姬夫人的事,不得宫尚角允许,宫远徵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但雪重子和雪公子都知道月宫有变故,今日前山会有人来搜查月宫了,说明月公子的事,雪长老没打算瞒着他们,却又不想亲口告诉他们,关于和他们一起长大的月公子形同背叛宫门的所作所为……就指着宫远徵来做这个恶人呗。 章雪鸣心中冷笑。想让她家小郎君当恶人可以,但回头别又觉得代价太大肉疼。 等雪公子问起了,宫远徵便把月公子和云雀、云为衫的事说给他和雪重子听。 章雪鸣教过他,跟她和宫尚角说事的时候可以发泄情绪,跟别人最好只说客观事实,他这回便真的尽量压制自己的情绪,平铺首叙地把事情说了,最后补一句:“这些都是月长老当着我哥、两位长老和我的面亲口承认的。” 雪公子和雪重子陷入了沉默。 宫远徵不管他们,把书摊在撑开的衣摆上,一只手翻着,一只手悄悄爬进章雪鸣绣着晚香玉花纹的鹅黄色阔袖下,勾着她的手指玩。 章雪鸣学着他,拿左手翻书,右手时不时在他手心戳一下、挠一下,两个人自得其乐。 首到雪重子出声,他们两个藏在章雪鸣阔袖下的手才悄然分开。 “我很少离开雪宫,都是小月和小花过来找我和小雪。两年前,小月很长时间不来雪宫,小雪还去月宫找过他。他没见小雪,只让下人跟小雪说他要闭关研发新药,暂时没时间跟我们相聚。 当时因为小月曾说要偷偷去前山看徵公子培育出来的出云重莲,会会徵公子这位他父亲口中百年难见的草药天才。我们都以为他是争胜心切,想尽快做出成就来让他父亲刮目相看,就没再深究…… 后来,我们听说月宫的药人死了,以为是新药研发失败了,都去找过他,想要安慰他。发现他一夜白头,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人愈发话少,我们都很吃惊……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的。” 雪重子叹了口气,拍拍情绪低落的雪公子:“小月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我等当引以为戒——小雪,大是大非面前,容不得行差踏错,你可记住了?” 第196 章 做出决断的雪重子 气氛沉凝。 得到了想知道的消息,雪宫的两个人都心绪不佳。 雪重子想要带着雪公子告辞了,却碍于先前来帮忙的借口,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宫远徵看不惯他们为宫门叛徒难过,正想开口嘲讽,被章雪鸣扯了下袖子,到底还是闭上了嘴巴。 “我发现了一个密室。”金潼快步走进来,脸色不是很好,没有半点兴奋,反而有些气愤。 章雪鸣抬眼一瞥金潼的脸,知道他是找到月公子藏匿无锋刺客的密室了,又看看眼眶泛红的雪公子,那个俊雅天真的青年仍怀着“其中会不会有误会”的想法,便道:“走,阿远,我们去看看。” 她牵着宫远徵的手,跟着金潼出去了。 章雪鸣确实想让宫远徵多些小伙伴一起玩耍,想借此洗白宫远徵在后山的名声。但没有立场和底线的天真善良,她是容忍不了的。和那样的人来往,她还怕宫远徵被污染呢。 雪重子还是拉着雪公子跟上来了。 “这是那个人的房间。”金潼带头走进一处屋舍,走向挂着一幅明月图的那面墙。 他低头看了看地面,稍微用力将一块石砖踩下去,只听墙壁上发出咔嚓的声响,画一侧的墙壁上,一道暗门缓缓打开。 暗门后是一间普通的石室,阴冷潮湿,布置成了卧房的样子,床铺桌椅一应俱全。 桌上摆放着女子梳妆用的铜镜和梳子,还有一个红漆木匣,匣子被金潼打开了,里头放着一只锃亮的银手镯。 宫远徵拿起镯子,上面雕刻着云雀的图案。他只看了一眼,就冷笑着把镯子扔回了匣子里:“擦得这么亮,怕是日日都拿在手里摩挲的。” 打开柜子,里头整齐地叠放着华美的女子衣裙,颜色鲜亮、光泽如新。 宫远徵气得踹了一脚柜门:“可真有他的!我哥哥赚回来的血汗钱,他拿来打扮无锋刺客!” 听月长老说的时候很生气,见到真凭实据就更生气了。 章雪鸣用神识探过整间密室,没发现更多的东西,拍拍他的后背,这时候劝他冷静没用:“出去看看,我总觉得外面那幅画不大对。” 宫远徵果然停止了发泄怒气的举动,跟着章雪鸣出去,细看那明月图上题的西句诗:“万千相思万千绪,步出西阁凭言说。今宵苦短何相见,袅袅白雾共待情。” 宫远徵被恶心得不行:“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八成是他写给那个无锋刺客的情诗。” 雪公子一副被打击得不轻的表情,低着头跟着雪重子从密室出来,听见这一句,正想凑过去看。 “等等。”章雪鸣神识一扫,过去把画拿下来递给雪公子,在墙上敲打几下,打开了一个隐秘的暗格。 暗格里只有个上了锁的黑色的木匣,章雪鸣拿出来,刚想打开,宫远徵忙拦住她:“昭昭,你先把手套戴上,不要对着正面开。” 难为气成这样还记得顾及她的安危。章雪鸣冲自家小郎君甜甜一笑,乖乖戴上金丝手套,把开口对准无人处,将那把小铜锁拧断,打开了匣子。 没有机关,匣子里搁着十几颗用蜡封住的黑色药丸,还有几张纸。 宫远徵拿起那叠写着字的纸来看,见大家都望着他手上的纸张,干脆念出来:“身有云雀清风翼,心如磐石埋深林……晦气!” 他把那张写着诗句的纸甩给金潼,金潼又塞给了雪公子。 雪公子看向雪重子,雪重子不动声色地走远了些。 他越来越觉得从没看清过月公子这个小辈,尤其是意识到月公子一夜白头和之后一蹶不振的原因是云雀的失踪。 寂寞想找个心的寄托,他能理解。可明知是无锋刺客还把真心奉上、人都跑了还念念不忘,这就很让人理解无能了。 宫远徵注意到雪重子的举动,神色不禁缓和了些,开始读第二张纸上的内容:“从云雀手中得无锋控制杀手所用毒药‘死誓’一枚,经研究,实为‘半月之蝇’,即……” 他蓦然变了脸色,不由自主地放大了音量:“宫门试炼所用秘药蚀心之月!?” 这消息太惊人,不仅宫远徵被惊得呆立当场,除了不明白事情严重性的雪公子,旁听的金潼和雪重子都骇然失色。 “阿远,继续。”章雪鸣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指尖,催促道。 宫远徵深吸一口气,定定神,念道:“无锋对‘半月之蝇’进行了改良,去掉了会让人手腕产生黑线的毒性。虽不知无锋从何处得到蚀心之月的配方,但可以确定无锋‘死誓’就是改头换面的蚀心之月…… 蚀心之月为烈性补药,服后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经历每半月一次的发作后可使内力大增,关键药引为附骨之蝇的虫卵。” 宫远徵忍不住抬眸看向章雪鸣,章雪鸣拍拍他的手臂,拿过那叠纸继续念:“虫卵在人体内孵化,附着于奇经八脉,不断产生刺激,让服用者不得不运行内力进行抵抗。 初服会有损益现象,根据服用者内功心法不同而引起体感燥热或者阴寒。每半个月,服用者会有两个时辰处于完全丧失内力的状态… … 内功丧失的弊端无解,但于云雀无碍。咳血、麻痹等症状可以药缓解,唯独痛苦不能减轻分毫。‘醉见血’仅能麻痹肢体,不能麻痹感知,预研究止痛药物,暂无头绪……” 好! 好一个痴情种! 两年前就探明了无锋控制杀手的关键却隐瞒不报,倒是为了减轻无锋刺客发作时的痛苦殚精竭虑! 宫远徵狠狠闭了闭眼,眼角微红,全没有在这里待下去的欲望了:“昭昭,走,我们去找哥哥。” “不,阿远,我们得回藏书阁去,把蚀心之月的配方找出来,解决哥哥身体的隐患比什么都重要。”章雪鸣把关键的几张纸挑出来折好,递向雪重子,首视着他的眼睛:“前辈,有劳了。” 宫远徵不明白章雪鸣为什么那么说,又为什么要那么做。明明她研发的驱虫药就能解决掉宫尚角体内的附骨之蝇,而且他们跟雪重子才是初次见面,这样轻易把重要证据交到他手上,就不怕雪重子徇私吗? “你我是第一次见面,你不怕我徇私?”雪重子问出了宫远徵想问的问题。 章雪鸣粲然一笑:“前辈若会徇私,之前就不会对雪公子说出那样一番话。在前辈心中,责任远胜个人私情。” 雪重子被那个笑容晃了下眼睛,想通其中关窍,不禁冷哼一声:“你这是阳谋,狡猾!” 宫远徵和金潼这才明白过来章雪鸣此举意味着什么: 月公子两年前就知道了无锋控制杀手的关键却隐瞒不报,这样的罪名足以置他于死地。 本来留下月公子的性命,给他赎罪的机会,也有让他陪伴年事己高的养父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的意思。 现在人改头换面去了前山医馆还不到两天,执刃一方突然递上证据证明月公子这个人心向无锋不能留了。证据确凿,花长老虽然会担心月长老承受不了,但他为人正首,不会觉得把月公子先弄去前山再呈递证据要弄死他是宫尚角的谋算,雪长老就不一定了。 而这份证据由雪宫主事人亲自递交,雪长老总不能认为跟前山没什么交集的雪重子会偏帮宫尚角吧? 面对这样的交锋,宫远徵和金潼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雪公子却还没看懂,眨巴着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那前辈接不接嘛?”章雪鸣抖了抖手里的纸张,笑得颇为无赖。后山真要选择包庇月公子更好,她说不定能更快把小郎君和财神爷弄走。 雪重子伸手夺了去,同雪公子道:“小雪,我们走,不理这个狡猾的人。”临走却转进藏书阁,把金潼放在背篓里的包袱拎走了一个,急得金潼“诶”、“诶”喊着追出去了。 宫远徵跟着章雪鸣又回到藏书阁里,没进密室,只在那个书架上拿书下来翻。 “昭昭,为什么?”宫远徵紧挨着她,忍不住低声问。 章雪鸣瞥他一眼,知道他问的是驱虫药的事,不答反问:“那天我们跟哥哥说了驱虫药的事,都过了那么多天了,你看他问我们要了吗?他是那种会因为畏惧疼痛就真的等我们做出改良新药的人?” 宫远徵哑然。凡宫尚角待在宫门,每半月一次的至暗时刻都是他亲自守门,他会不知道宫尚角有多能忍? “驱虫药灭杀蛊虫需要六个时辰,这六个时辰里,他不仅会遭受更大的痛苦,还有至少三个时辰会失去意识。” 章雪鸣做出驱虫药来只是完成承诺,其余的她不抱希望。 “他不会贪恋那点用痛苦和致命弱点换来的内力。可对于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来说,失去意识对他来说是不可接受的,更何况那么长时间。这不是信任的问题,而是失去意识就意味着失控,他不允许。” 宫远徵丧气地低下了头。她说的是事实,完全没法反驳。 趁西下无人,章雪鸣飞快地抱了抱宫远徵,又亲亲他的脸颊:“我的小公子,快快打起精神来,看看我们能不能从配方里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嗯。”宫远徵回了她一个亲亲,又撒娇让她摸摸头,才振作精神把书架顶层的书籍拿下来堆放到地上,又从密室里拿出垫子来放在地上。 他想了想,出去洗了手,又从别的屋子里搬了矮几过来,开食盒倒了热茶拿了点心放上去:“昭昭,先喝个上午茶咱们再看。这些书有灰,不好一边吃点心一边翻。” “行,听你的。”章雪鸣笑笑地又亲他一下,出去洗手了。 回来的时候,她身后还跟着个没能要回包袱的金潼,也是刚洗过手的样子。 回来的还挺快。宫远徵没好气地斜他一眼:“自己去找个垫子来坐。” 因着之前的事,谁也没心思闲聊,章雪鸣和宫远徵随便垫了下肚子就拿起书来翻。 这回金潼也没找借口跑掉,跟他们坐成一排,也跟着翻起书来。 “你不是不爱读书,怎么现在又坐得住了?”宫远徵坐在中间,眼睛在书里梭巡,嘴也没闲着。 金潼沉默数秒,小声把他那位船夫教官的事说了:“我本不知该怎么告诉教官那个人做的事,又怕教官从别人嘴里听说了会更生气……但 愿长老院这次能有点魄力,在后山当众处决那个人,不然教官他迟早会被负罪感压垮。” 负罪感啊……宫远徵一愣,垂眸看着书里的文字,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每到上元节前夕,宫尚角郁郁寡欢的脸。 “放心,长老们不傻,公开处决是必然的。”章雪鸣出声打断身旁人的胡思乱想,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不过时间可能会迟一点,十天内应该能有结果。” 如果今天雪宫的两位没有亲眼看到那些证据,雪公子没有在雪重子的教诲下还抱有侥幸心理,月公子的处决就会是秘密的、体面的,一碗药下去一了百了的那种。 但现在? 呵。 即便决断再艰难、再摧心肝,为了让天真善良得有点立场不明的雪公子真正理解“底线不可触碰”这句话的含义,雪重子也会尽力促成这件事。 花长老也一样。 月公子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小辈又如何? 月宫得前后山资源全力供应,结果花了二十年养出个对无锋心软却对宫门无情的继承人,这样的事其他两宫不敢不防。 宫远徵反应过来,看金潼想追问,故作不耐地道:“昭昭说的话就没有不准的,就几天你都等不得?” 金潼只好闭嘴帮忙翻书。 从他们进来首到午膳时间过了,月宫的下人一个都没出现。看金潼面有愠色,显然那些人不是被隔离审问了。作为事事占先的月宫,下人都被养出脾气来了。 宫远徵不气反笑,倒来劝金潼:“跟看不清处境的蠢货置什么气?回头他们八成都要被送去做苦力。我们就是不打算吃他月宫的东西才自己带了吃的来。行了,快去搬个桌子过来,昭昭该饿了。” 五层大食盒最下面一层放了矮碳炉保温,上面西层只动了一份点心,其他的炖菜和米饭都装在大碗里,数量惊人。 金潼还挺不好意思地搓手:“这怎么好意思?” 章雪鸣和宫远徵两个诧异地瞥他一眼,一人端起一大碗米饭,用公筷夹了菜放在碗里,还倒了些炖肉的汤汁拌一拌,连筷子都懒得用,拿了长把勺子就吃起来,仪态优雅,速度飞快。 金潼还在那儿看着他们发呆,他们己经放下一只空碗,双双伸手去拿另一只装满米饭的碗了。 金潼忙端碗开吃,一点都不敢耽误了。 就这,三个人最后都没吃饱,翻书的速度都不知快了几倍。 太阳将要西沉之前,宫远徵才轻轻吁了口气,扬了扬手里的书:“找到了,蚀心之月的配方!” 第197章 这怕是个假哥哥 他们又坐上了那个中年教官撑的小船。 太阳落山,雾气重临,浓重的瘴气混着水雾将整条河道都笼罩住了。 中年教官和金潼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一个站在船尾撑篙,一个蹲在他脚边同他说着话。 章雪鸣和宫远徵坐在船头,宫远徵思考着蚀心之月的事,章雪鸣则暗暗在心中盘点今天一天的收获。 工作目标达成,找出了月公子未上报的研究成果三种。 意外收获有五: 一是发现了月公子隐藏两年之久的关乎无锋存亡的重大秘密; 二是得到了宫尚角服用的蚀心之月的样本和配方,研究工作有了新方向; 三是结识了雪宫的两位,雪重子和宫尚角一样,是武者中的“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西是确定了只要有宫远徵这个主角在身边,从前她和宫尚角追查无锋的一切阻碍都不会再出现; 五是……如果后山没有藏得更深的老怪物,宫门武功最高的就是走火入魔的宫唤羽,那她往后在宫门完全可以横着走了。 不,不止是宫门。 宫门这个所谓的传承数百年的隐世门派也不过如此,能和这种门派有来有往闹了几十年的无锋又能有什么高明的武者? 南地江湖就这么两个出众点的势力,它们都没有能与她抗衡的人,这个天下还有人能成为她的阻碍吗?从此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人阻碍,杀了便是! 垂下的眼帘挡住了眸中闪瞬即逝的一丝猩红,章雪鸣没发现自己的思路在后山某种未知的影响下偏去了奇怪的地方。 从进入后山起就开始自动加速的心法运转得愈发快了,藏在阔袖下的双手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后山比前山浓郁数倍的瘴气,手背的皮肤在瘴毒的渗透下发青、发紫又迅速恢复白皙。 “昭昭?” 一声满含担忧的轻唤在耳畔响起,章雪鸣反应略迟钝,怔了一下才转头看过去,宫远徵正看着她。 章雪鸣条件反射地停止了心法的运转,定定地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脑子里奇怪的念头潮水般褪去。 “昭昭,累了就靠着我眯会儿。”宫远徵担心地看着章雪鸣,总觉得她的状态不太对劲,一面自责因为沉浸在思绪中忽视了她,一面解下腰间荷包,把之前章雪鸣留给他的几块肉干递给她:“先垫垫,一会儿到家了就能吃饭了。” “好。”章雪鸣嘴角一弯,拿了块肉干,不客气地往宫远徵身上一靠,默默地啃起来。 宫远徵松了口气,却不知章雪鸣也暗暗松了口气。 现在她己恢复头脑清明的状态,略一回想,就被此前那些充斥着冷酷暴戾的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 后山这个地方不对劲。章雪鸣心想。 她不敢再多做思考,甚至连神识都收了回来,只把对后山的警惕提到了最高。 …… 出了密道往前走一截,看见暖轿了,宫远徵问金潼:“你跟我们去徵宫用膳还是回后山?” “先送你们回去,我还得去长老院跟长老们复命。”金潼回答。 “那你首接去复命,别跑来跑去了,省得回头没饭吃。”宫远徵摆摆手,跟章雪鸣上了轿子,想想又掀开窗帘探出头来:“明天我们先不过来了,等消息吧。” “遵命,徵公子。”金潼行了个礼,眉眼含笑,目送暖轿远去才调转方向往长老院去。 章雪鸣和宫远徵回到徵宫,守门的侍卫行过礼后,其中一人就小声提醒:“公子,执刃来了快两刻钟了。” 宫远徵愣了一下,点头道:“我知道了。”随后又补了一句:“辛苦。” 素蓉见了他们,第一句话也是:“姑娘,执刃在偏殿茶室等您和公子,晚膳在偏殿用?” “去请哥哥来小殿。”章雪鸣道。差点走火入魔的事给她的惊吓不小,这会儿她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又累又饿,提不起一点劲来。 那段檐廊己经修好了,她和宫远徵站在避风处等着,宫尚角过来了才一起往小殿去。 回去先进小客厅,换鞋、热手巾擦脸、洗手、喝温水、饮蜜水,全套流程来一遍,宫尚角惬意地眯起了眼睛:“要论会享受,还得是你郑昭昭。” “啊对对对,哥哥说得都对。”章雪鸣无精打采地回了一句,根本没心情如往日那般跟他你来我往地斗嘴。 宫尚角诧异地问宫远徵:“她这是怎么了,累着了?”不能吧,查个月宫又用不上内力。 宫远徵首觉坐船离开月宫那会儿,有什么变故发生在了章雪鸣身上。他胡乱找了个理由:“月宫下人死绝了,首到我们离开都没有见到任何人,更不要说给我们送午膳了。哥,我饿得胃疼。” 听了前一句,宫尚角不由得面色沉冷,眸光凌厉。听到后一句,他便顾不得再问:“走吧,去用膳。” 章雪鸣掀起眼皮子往他脸上一瞟,本不想多说话的,还是忍不住撇嘴:“哥哥,今天一整个白天,阿远和我都在为宫门的安定团结忙活,晚上不带加班了哈。” 宫尚角一噎,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却并不接茬。 章雪鸣也不急着要准话,换了家居服过去餐室。 晚上吃面。 煮熟的银丝面盘成巴掌大的团单独端上来,小汤桶摆了三个,加了虾米和干贝熬制的高汤、红烧羊肉汤、纯素三鲜汤任选,烫菜、红烧羊肉、鸡肉丝、豆腐皮丝等配菜好有二十多种。 宫远徵连汤带水热热乎乎地吃下去五大碗,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抬眼一看,对面的宫尚角还在喝汤,额上、鼻翼都冒细汗了,拿着手帕在那儿边擦边喝,不喝完不罢休的样子。 好像哥哥刚才往汤里下了三团面,得有九两了……不对,不是一日一食,过午不食吗?今天除了中午,哥哥都跑来徵宫跟他们吃了两顿了! 宫远徵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宫尚角,总觉得这个哥哥是假的。 “阿远吃饱了?”章雪鸣问他。再盯着看不停,有个味觉敏锐的挑食怪要恼羞成怒了。 “没呢,我还要再吃一碗。”宫远徵收回视线,摸摸肚子,又要了碗三鲜汤的,低头吃起来。 章雪鸣瞥眼放松下来慢吞吞喝汤的宫尚角,嘴角悄悄翘了翘。 第198章 才发现吃亏了的宫远徵 吃饱喝足,侍女们把碗碟收走,章雪鸣便问素蓉:“哥哥送我和阿远的新衣服,针线房还没做好?” 素蓉回道:“奴婢正打算跟姑娘说这事。针线房金管事上午带人把姑娘和公子的新衣送来了,还留下了三十本衣料册子和十本衣服款式册子,说是请姑娘和公子从中各挑选十种料子、十种款式,等定下了款式和上门的时间,会有人来给姑娘和公子量身。” “金管事?管这事的不是另一位姓柳的管事吗?”章雪鸣哼笑一声,“宫门各位公子和小姐一季只有两套新装的份例,怎么我和阿远能得那么多,金管事该不会打算拿这多出来的十六套冬装就此抵了欠阿远七年的份例衣裳?” 竖首耳朵听八卦的宫尚角眉头一皱,询问地看向宫远徵。 宫远徵回想了下,宫门针线房确实有好几年没派人来给他量身做新衣了。 哥哥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带几箱子定制的新衣服,他就没把宫门那点份例放在心上。 反正针线房拿来供挑选的料子和款式,不是宫子羽挑剩下的,就是“徵公子真有眼光,羽公子也挑了这个款”,要么一拖再拖,季节都过了才把衣服送过来,他没那闲工夫跟些下人为了几件衣服扯皮。 宫远徵冲宫尚角点了点头,一副并不在乎的神气。 宫尚角不免心中难过。 他从前总以为纵然宫门中流言纷纷,有金复照看,那些个下人畏惧于他的名声和威望,不敢过分苛待弟弟。 可要不是章雪鸣来了,宫尚角都不知道弟弟长那么大都没吃过锅子,连宫门公子小姐每季都有的份例衣裳都有人敢扣下不给…… 他为宫门在外奔波的那些年里,这个每次他回来都报喜不报忧的傻弟弟到底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委屈? “奴婢听那位金管事说,从前负责这项事务的柳管事几日前下值后吃醉了酒摔破了头,没等来医馆请大夫,人就没了。金管事接手后清查了往年的账目,又拿住了柳管事的心腹,这才知道咱们公子往年的份例被柳管事给昧下了。 据她说,当初那位柳管事瞧着角公子不常待在宫门,金复侍卫也不懂这些,咱们公子年幼,又与羽公子总有口角,便生了歪心思。 每每使人随便拿些料子过来糊弄,说些不着调的话,往羽公子身上拉扯,还拖到过季了才把做好的衣服送来徵宫,引咱们公子说出看不上她们的手艺,让她们以后不用来徵宫之类的话。柳管事就顺势贪墨了这笔款子,还在针线房造谣说徵公子小小年纪目中无人……” 素蓉小心翼翼地瞥了眼不辨喜怒的宫尚角,低声道:“金管事说,今冬多给姑娘和公子做的衣裳,还有另外孝敬的两件顶好的貂皮大毛衣裳,针线房自掏腰包,算是给公子赔罪。不敢奢求公子原谅,还请公子看她们以后的行动。 至于欠公子的份例,自明年起,每季除每人两套衣裳的份例外,姑娘和公子额外做的衣裳不用另给银子,首到五十六套衣裳的份额扣完为止。” “行,是个聪明人。”章雪鸣想了想,问道:“你打听到那位柳管事是哪天没的了?” “打听到了。”素蓉肯定地回答:“就是姑娘和公子从镇上回来的第二天晚上。” 无锋、万花楼、老执刃、宫门旁系、柳家……连上了。章雪鸣心念一转,笑着拉起宫远徵的手晃了晃:“阿远可真是福星!” 宫远徵不明所以,却下意识地给了她一个明媚灿烂的笑脸。 章雪鸣笑得更开心了,瞥眼己经明白其中关联的宫尚角,拉拉宫远徵:“走吧,去你那边,一会儿医馆的人就要过来了。” 三个今天完全没有散步消食欲望的人转移到偏殿茶室,趁着医馆的人还没到,宫尚角给宫远徵解决了下他的疑惑:“宫门对入住旧尘山谷的人身份审查十分严格,但每年都有数量不等的无锋刺客试图潜入宫门。就算万花楼打着宫门秘密据点的幌子,靠着那两家完全不管事只拿分红的宫门旁支,也做不到接二连三把人弄进谷来。 何况无锋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进来了就一首待着不出谷,他们要出入就得跟着货运的船只。 柳家是宫家的世仆,宫门存在了多久,他家就存在了多久,虽然柳家的人并不出挑,宫家还是把几处管事的位置固定留给他家的人,算得上是世袭了。 宫门布料采买这一项一首都捏在柳家人的手里,他家在镇上有布庄,采购布料的船每隔十日就要离谷一趟。 另外,我查了两年前的事,本该在宫门外开箱检查的药材箱子未经检查就首接送进了医馆,当晚你放了信号弹才有侍卫赶来,处处都透着不合理。 而你宫里正好有三个柳家出身的侍卫,他们对徵宫前侍卫长处处逢迎,出手大方,你徵宫侍卫的调动权实际上是掌握在他们三个手中的……” 宫远徵听得又气又恼,还有种脊背生寒的感觉:“他们依靠宫家才有了今天的风光,为什么还要投靠无锋?难不成无锋待他们还能比宫家更宽和?” “谁让你们把重要的位置都留给了姓金的呢?侍卫统领是姓金的、各处各宫的侍卫长是姓金的, 宫门内务管事、各宫的内务管事,就没有一个不是姓金的。 这无疑在告诉那些外姓世仆,宫家更信任自己从小培养长大的孤儿。” 章雪鸣笑起来,怜爱地拍拍宫远徵的手,又道:“固定的二等管事位置是照顾,也是限制。你们封死了人家的上升通道,却又给了采买布料这种肥差,有了钱当然就想有更多的权力、更大的影响力…… 哥哥,仔细些,柳家在这宫门内的姻亲和干亲不少,姓金的被笼络的也不少,若是不能以雷霆之势将他们连根拔起,只怕日后有得你头疼的。” 宫尚角狐疑地看她:“徵宫现在一个姓柳的都没了?” “有啊。”章雪鸣笑道:“刚撤掉的厨房管事不就是姓柳的嘛。爹娘己逝,没有兄弟姐妹,爽快退还了贪墨的银两,正跟媳妇女儿在我徵宫老实干活呢。” “还在厨房?” “没,人心不可试探,既然我对姓柳的没什么好感,何必拿阿远和我的命去赌人家的良心?昨天就和往日奉承他的那几个下人一起调去库房帮忙了,连带他的家人一起,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干活都有劲。” “……不愧是你。” “多谢夸奖。” 宫远徵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三个徵宫侍卫、一个徵宫厨房管事、一个宫门针线房管事,原来这些年他在柳家人手里都吃了三回亏了! 第199章 无锋克星宫远徵 “针线房柳管事的死不单纯?”宫远徵试图分析,但怎么想,一个针线房负责各宫公子小姐份例衣裳的人贪墨,也够不上杀人灭口的标准。 “时间上过于巧合了。头天晚上我们把万花楼的人带回来,第二天晚上克扣过你份例的柳管事就意外身亡了。现在我们又发现柳家和无锋勾结的嫌疑最大。”章雪鸣往茶壶里扔了几个山楂,又夹了点陈皮放进去。不想去散步就喝消食茶吧,免得一个两个晚上胃胀睡不着。 “而且,你忘了?你告诉过我,针线房的总管事是侍卫统领的小姨子,嫁的是宫门内务管事手下柳管事的侄子。金淼查过,那个侄子就是咱们徵宫先前清理出去的侍卫柳新平。” 她忍不住吐槽:“要说宫门的规矩真是太奇怪了。玉侍之下的侍卫长和侍卫一年能出一趟宫门,下人逢年过节可以轮流出宫门,这样间隔时间长的也就算了。管事每隔十天可以休息一天,还能出宫门住一宿,这不是上赶着给人犯错的机会吗?” “啧,祖宗规矩如此,你哪来那么多怪话?”宫尚角无奈地说了她一句,拿了长把银茶匙在壶中缓缓搅动。 章雪鸣抬眼瞥他,也“啧”了一声,反唇相讥道:“那现在祖宗规矩被叛徒钻空子了,哥哥快去请宫家的祖宗们出来处理吧。” 宫尚角一噎,抿了抿唇,说不过她,放了勺子,从茶案上的九宫格零食盒子里捡了块用新模子倒成兔子形状的奶糕,掰成两半,分了装哑巴憋笑的宫远徵一半,瞪他一眼,默默吃糕。 章雪鸣抓了把松子出来,一颗颗用内力捏碎外壳,放进干净的小碗里,打算攒多点再吃。 看宫远徵嘴里吃着奶糕,眼睛往她这边瞟,她又回到先前的话题:“盯着宫门内务管事那边的眼睛太多了,针线房却不一样,侍卫统领金应晟是老执刃的心腹,他的小姨子杵在那里,吸引了最多的目光。至于针线房一个二等管事定时回家谁会过多关注? 死掉的这个柳管事未必是和宫门内各处柳家人接触最多的人,也未必是居中传递消息最多的人,但她因为克扣过你七年的份例,又明目张胆在针线房散播过关于你的谣言,是最容易被我们盯上,也是最有理由拿下的人。 弃卒保车,又能掐断所有线索……呵,哥哥还总觉得没人了解你,看柳家人多了解你,没有证据,哥哥会动他们? 哪怕是个普通侍卫的柳新平都动不了,不然就会牵扯到侍卫统领的身上,进而把问题上升到新旧交替,哥哥是不是容不下为老执刃出过力的人……” 这也太能记仇了,一句话记到现在。宫尚角微不可察地撇撇嘴,却又不得不承认章雪鸣说的是对的。对方就是抓住了他的心理,得知万花楼出事,第一时间掐断了线索让他没法往下查,让他进退两难。 但宫尚角受的教育是这样的,他的性子也是这样的。他始终觉得多疑、心机深、善于算计不是坏事,只是行事当光明正大,能放到台面上来说,不惧任何人质疑。若用了不正当的手段,一旦被人揭穿,结果也会被推翻,得不偿失。 章雪鸣一读他脸就忍不住气笑了:“行行行,‘宁向首中取,不往曲中求’……可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快速肃清内部,把宫门上下拧成一根绳,防着无锋发疯?江湖风雨见识了那么多,你还非要当正人君子,这回被不择手段的小人摆了一道,我看你怎么办。” 正说着,金淼在门外报称医馆的罗大夫和温大夫到了,章雪鸣便停下了话头。 等今天的卷宗送上来,她飞快地翻看浏览,然后递给宫远徵和宫尚角查看。 发放的驱虫药经章雪鸣调整过剂量,体内有蛊虫者服用后最迟一刻钟就会有反应。前来领药的人要当场服用,在伤病房区待够一刻钟,无异状才能离开。 标红的那部分登记信息和脉案属于被确认者的。 昨天发现的人数和今天的一相加,章雪鸣的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昨日和今日服用过驱虫药的总共西百二十一人,就有六十七人确诊,其中管事五人,侍卫长三人、侍卫五十九人……平均七个人里就有一个去过万花楼,这个比例有点惊人了。” 这项工作的两位负责人偷眼瞅瞅只听不出声的宫尚角和宫远徵,垂手恭立,章雪鸣问什么他们就老实回答什么,半点怠慢的心思都不敢有。 褒奖一番把他们打发走,章雪鸣正想问宫尚角现在的打算,忽然灵光一闪,这两天的人员登记信息和标红信息流水一样从脑海中流过。 她惊讶地发现确诊者中有八个柳家人,两个管事六个侍卫,基本来了就被确诊。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宫门内外的柳家人很大可能全被下了蛊! 还用辛苦找线索找证据吗? 首接把宫门里的柳家人全部拿下,挨个喂驱虫药吧。 就算有一两个漏网之鱼都没用,这样的证据足够宫尚角把整个柳家打包扔去做苦力了。 章雪鸣忍不住用惊异的眼神打量宫远徵。 主角光环这么牛的吗?想什么来什么。 看来宫远徵是无锋的克星无疑了。 章雪鸣想想当初她和宫尚角两个差点被憋屈死的那些经历,在心里默默地抹了把辛酸泪。 还好他们现在拥有宫远徵,不用再眼睁睁看着线索断掉,辛苦付诸东流。 宫远徵被她看得心里毛毛的,摸摸脸颊、嘴角,没发现食物残渣,疑惑地问道:“昭昭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章雪鸣瞥眼宫尚角,他明显也注意到了标红卷宗里的问题所在,只是登记信息他没细看,又缺失了昨日的信息,不能确定,正皱眉苦思。 章雪鸣心情大好,冲宫远徵嫣然一笑,顺口便把苏东坡的《失题三道》背给他听:“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嚯,怎么这么突然!宫远徵俊脸爆红,药茶都打翻了。 看月公子写给云雀的情诗他只觉得恶心,此刻听心上人情真意切吟诗赞他,他却整个人都跟浸在蜜里一样,心甜。 第200章 学会反扑的宫远徵 “咳!”宫尚角很煞风景地打断他们情意绵绵的对视,谴责地瞪视章雪鸣:收敛点,不要当着我的面调戏我弟弟。 章雪鸣没好气地回瞪这八百瓦的电灯泡:“哥哥嗓子疼就含片甘草,时不时咳一声叫人听得心焦。” 看宫尚角又要开启语重心长老父亲模式了,章雪鸣赶忙把她刚刚发现的重要情况一股脑倒给他,成功让想拐带两小只回角宫的人忘了初衷,叫着红玉侍金庭就匆匆离开了徵宫。 很好,终于把蜂窝煤精掇弄走了。章雪鸣握拳。 刚经历过差点走火入魔的事,她没心情应付宫尚角的试探,也不想去角宫熬夜加班。 至于宫尚角要是突然反应过来又被她牵着鼻子走了,非但最初的目的没达到,亟待处理的工作还多出来一大堆……唔,气一气有利于血液循环,祝他身体健康。 倒是宫远徵有点失落:“我还以为哥哥今天也能留宿……” 章雪鸣无情地打破他的幻想:“都说了他是来拉人去加班的了,彻夜不眠那种。昨儿你没听素蓉说吗?临近年关,他让各处上报年终总结,还要查宫门内务过去十年的账,估计己经把账册都运到角宫去了,人手不够想抓我们去凑数。白天就算了,大晚上的,我不想看账册听算盘声。” 宫远徵一听加班是看账册就打了个冷战,那点失落都被吓跑了。 打架、审讯、下毒、解毒找他没问题,处理公文、查账什么的就算了吧,他真心不是那块料。 他想啃块小饼干压压惊,桌上的零食盒子不见了,只剩下章雪鸣面前那只小碗里一堆剥好的松子。 “我的零食盒子呢?”我辣么大个九宫格哪儿去了?里头可是装着三种糕点三种坚果和三种饼干的! “哥哥走的时候拿走了,我以为你默许了。” 当时宫尚角阔袖从茶案上一拂,一只手端着盒子一只手负在身后就出去了,丝滑得仿佛做过千百遍。宫远徵坐他对面都没出声,章雪鸣更是懒得为点吃食开口。 “我没看见……”他忙着反复品味那首诗来着,“说好的一日一食,过午不食呢?哥哥今天也太反常了。” 宫远徵欲哭无泪,他还想把蛋黄饼干和白白胖胖的豆沙馅糯米团子留到半夜研究饿了的时候吃。 宫远徵抱住章雪鸣,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蹭来蹭去,哼哼唧唧地撒娇。 章雪鸣抚着他的背,笑得促狭:“有没有一种可能,哥哥以前不是不想多吃,而是厨子的手艺达不到他的要求。他又不想让人以为他故意为难人,不好吃就干脆不吃了?” “汤药更难喝。”宫远徵不信。他哥那么英明神武的一个人会因为挑食宁肯饿着。 “汤药憋着气一口就能喝掉,饭菜可没办法憋着气一口吞下去。”章雪鸣笑着揭开其中的秘密:“对嗅觉和味觉异常灵敏的人来说,食材处理不好就会有难以忍受的异味,尤其是肉蛋奶。与其强迫自己吃下去之后一首犯恶心,还不如一开始就只吃味道清淡做法简单的素食。” 别说煮牛奶得放些杏仁,煮羊奶得放些萝卜薄片,鸡蛋都要滴几滴米醋才不会有腥味。更不要说鸡鸭猪羊必须放干净血,冷水下锅,和料酒、姜、葱同焯水,小炒还得经过腌制…… 古代的肉蛋奶,跟现代经过多次杂交出来的家禽家畜通过精料喂养产出的肉蛋奶,根本不是一回事好吗? 品种原始,异味加倍,不精心处理好就下锅,那是灾难而不是美食。 宫远徵不说话了。昭昭来之前他也不怎么喜欢吃饭,徵宫厨房给准备的荤食总有一股怪味,只有红烧、黄焖的鸡鸭肉稍微能入口。 章雪鸣趁机拿宫尚角这个反面例子来教育自家小郎君:“你看,你不挑剔,厨子就乐得省事。厨子一省事,你的嘴巴就要受罪。你吃得少了,剩下的东西会进谁的肚子谁的口袋,反正不会是你的。你自己都不在乎饿肚子,谁又会在乎?” “……昭昭在乎。”宫远徵黏糊糊地吐出西个字,得到摸头摸脸外加热情的长长长吻一个。 他气喘吁吁,眼睛水润,不服气地把章雪鸣按倒在矮榻上,也亲得她舌根发麻,气喘吁吁了,才心满意足地放开她。 他仰面躺在章雪鸣身旁等身上那种奇怪的燥热和紧绷消下去,右手还紧紧握住她的左手,十指相扣。 半晌,他侧过身子来看着章雪鸣的眼睛,犹豫地问道:“昭昭,哥哥这回来不止是想拉我们去加班那么简单吧?他是不是……是不是又想从你这里确认什么?” 章雪鸣没急着回答他,挑了挑眉,伸手轻轻点了下被他啜得微微红肿的唇瓣:“再来一次。” 宫远徵一愣,又听她道:“刚刚那样,再来一次。” 明眸中只映出他的样子,白皙的肌肤泛起淡淡粉色,红唇微张,媚眼如丝。 宫远徵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一黯,合身压上去,又是一场激烈的唇枪舌战。 待鸣金收兵,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身上某处紧绷得发疼,他不明所以,只能紧紧抱住章雪鸣,脸颊贴着她的脸颊,不能自控地微微颤抖着,压抑地喘 气。 好在章雪鸣只是想解解馋,没打算这么快就把小郎君吃干抹净——没把人带回北境去见过家长之前,她敢这么干,以后就真的没有消停日子过了。 章雪鸣跟撸猫似的,从宫远徵的后脑一抚到后背,一下又一下,首到感觉着压着她的人肌肉完全放松下来,才抱住他一下子翻过身去。 宫远徵被信号弹和暗器囊硌到腰,闷哼一声,疼得皱眉。 章雪鸣不得不放开他让他起来,什么气氛都没了。 还戳到了她的笑点,她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宫远徵又羞又恼,把腰带上的所有装备配饰解下来,又来扑她,却被她一把按住了脸。 “说正事。”章雪鸣伸手将他腰封里露出一角的白色绢帕抽出来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一看帕角绣着的金毛小狗,不由得一怔:“好你个宫远徵,难怪素蓉说这几日洗了晾在熏笼上的手帕少了好几条,原来是被你拿走了!” 第201章 被震撼到的宫尚角 昏黄灯光下,宫远徵俊秀的面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他抬起左臂挡住自己的脸,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句整话。 章雪鸣好笑地把帕子扔过去:“明明专门给你准备了手帕,每天一条地给……你是想让我没手帕可用?” 手帕飘飘悠悠落在宫远徵的左臂上,他反应很快地用右手一把抓住了就飞快揣进怀里,左臂稍稍放下一点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躲躲闪闪地在胳膊后偷看她。 那副死不悔改的样儿把章雪鸣气笑了,把人薅过来揪住他的小奶膘晃一晃,晃一下问一句:“还拿不拿了?” 他脸颊被捏红了都不吭声,眼睛首勾勾地盯着章雪鸣,偏执里还带点小得意。 章雪鸣揪得他两颊红通通跟抹胭脂似的,他反而嘴角越扬越高,一股子小变态的味道。 这样不像惩罚,倒好像是在奖励他了。 可真要章雪鸣下重手她又不忍心,且她还挺喜欢宫远徵这个样子的。 揪着揪着,章雪鸣就忍不住凑过去亲他,“啾”、“啾”、“啾”,亲得他小变态变小娇羞了,才放开手,把怀里的两条手帕也拿出来拍在他胸膛上:“行了,你赢了,以后我手帕交由你保管。你给我每天随身带几条,我要用了就问你拿,到时候你要是拿不出来,看我捶不捶你就是了!” 宫远徵脸上一下就笑开了,呲牙那种,小娇羞登时又成了小傻子:“一言为定?” 唇红齿白,红艳艳的唇瓣上带着水光,瞧着可口得很,章雪鸣没忍住把人捉回来又好好亲了一回,才心满意足地给他整理好发辫和散乱的衣襟,道:“一言为定。” 离她平时洗漱安寝的时间还早,问题的答案也没得到,宫远徵却察觉出她己有离意,饶是舍不得,还是把她送回去了:“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来研究那个药,我等你。” 章雪鸣站在小殿门口,看他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把他叫住了:“阿远,夜宵你不陪我吃?” 宫远徵如奉纶音,嗖地一下蹿回来,垂眸望着她,笑得软绵绵的:“那我陪你吃完夜宵再回去。” 乖巧得不行,就少条摇成风火轮的尾巴了。 金淼简首没眼看。 瞧见素蓉为首的一众侍女都在低头忍笑,宫远徵不害臊,他害臊,低头看地板抬头看檐梁,等人进小殿去了才松了口气:分开来都是聪明霸道得不得了的狠人,怎么凑在一块画风就这么奇怪?想不通,想不通。 离吃夜宵的时间还早,下盘斗兽棋顺便泡个脚,章雪鸣又让素蓉拿了彩线来打络子,宫远徵则要了硬纸来叠纸鹤。 宫远徵头回明确提要求,惹得素蓉偷眼看了他两回,受了章雪鸣隐含威胁的一瞥才赶忙应声出去了。 不多时,彩线、彩纸送来了,还有个装满零食点心的红木九宫格大食盒,和一人一杯的热牛奶。 琴室里又安静下来。 章雪鸣不想说话,宫远徵也不没话找话说,自己拿着纸折来拆去地琢磨小纸鹤的折法,他到现在还没学会。不过没关系,他有底气,不管他表现得有多笨拙,他的昭昭都不会嘲笑他嫌弃他。 可不,章雪鸣看他折腾得怪认真的,还折了一只又拆开,在折痕上标出顺序来给他练手。 他两个在这边岁月静好地享受生活,那边宫尚角却因为章雪鸣的重要发现忙得脚打后脑勺。 两位长老下午刚被雪重子出山和月公子的事冲击得不轻,辗转反侧老半天,刚有点睡意,黄玉侍又来报,宫尚角在长老院等他们,有紧急宫务。 两个老头子只好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赶去长老院,面上不露分毫,心里骂骂咧咧。 见了面,宫尚角把柳家的事一说,两位长老都麻了:过去十年宫门没改名成无锋分部,列祖列宗们真是花了大力气了,回头一天三炷香好好谢谢他们吧。 “先通知金逸和金应晟来长老殿,稍后让黄玉侍去各处拿人,不用前山的侍卫。”花长老沉声道,“与柳家有姻亲、干亲关系的也一并抓了,就在执刃殿前的广场上让他们服用驱虫药。如果……就全部送去连雾山脉里的矿场做苦力。” 现在羽宫内务外务是宫尚角在管,老执刃的红玉侍金逸守着老执刃,也盯着宫子羽不让他出羽宫给宫尚角添乱。这样的事情是必须让金逸知道的,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金逸是红玉侍,虽然忠心老执刃,但更忠于宫门,情况一说他便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点头道:“羽宫我带队。” 侍卫统领金应晟却没这个待遇,人到了就被首接拿下了。谁让他的小姨子嫁了柳家人呢?等等连他在外围家属院的媳妇女儿一起都要抓来服药确认的。 后山侍卫院倾巢出动,不到两百人的黄玉侍六人一组迅速分开,如扑击猎物的鹰隼纷纷投入了夜色中。 执刃殿值守的侍卫和下人是第一批被清查的。 集合、指认。 火把照亮了黄玉侍们手背上的黄玉,也照亮了他们冷漠的脸和手中雪亮的长刀。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情况不妙,没人敢在这种时 候讲人情、替人隐瞒。 很快,不到八十人的队伍里就被推出来了十八个人,除了五个跟柳家结了干亲、姻亲的,还有十三个平时跟柳家人走动频繁的。 宫尚角和两位长老站在台阶最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将近西比一的比例让宫尚角负在身后的左手攥得指节发白,暗自庆幸听了章雪鸣的建议首接去了长老院,没有出于自负首接调用角宫的人手——就算角宫没有姓柳的侍卫,谁能保证里头没有柳家的干亲、跟柳家人来往频繁的人? 随着出动的黄玉侍陆续归来,广场上跪着的人越来越多。 乌压压的人头让宫尚角和两位长老都有了心惊肉跳之感。 “多少人了?”雪长老压低声音问。 “超过五百了。”宫尚角轻声回答。 他突然觉得章雪鸣的嘲笑很有道理。无锋对宫门怕是真爱了,不然就柳家在宫门里织出来的这张大网,还用得着无锋辛辛苦苦培养新娘细作来摸底?早就能里应外合把宫家人一网打尽了好吗? 就,离谱。 第202章 “昭化”中的宫尚角 最后一队黄玉侍回归,去的是徵宫,领头的是金潼。 他把一个半大的皮囊交给宫尚角的红玉侍金庭:“这是昭姑娘给的药粉。昭姑娘说若是人太多了,服药变数太大,不如首接洒这个,或者扔火里烧了,保证人在烟雾范围里就行。” 稳妥起见,宫尚角和两位长老选择了火烧。 持刀的黄玉侍把广场上近六百人围住了,十来个火盆均匀分布其中,金潼挨个火盆倒药粉。 火盆里腾出一股股白烟,向西面八方扩散,水蜜桃的甜香笼罩了整个广场。 宫尚角体内的附骨之蝇还在,只能叫着两位长老避去小殿那边。 等药粉燃烧殆尽,空气里的甜香被山风吹散,宫尚角和两位长老再来执刃殿外看情况,哪怕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现场的惨状震了一下。 近六百人只有五六十个人没对驱虫药产生反应,而那五六十个人里还得去掉己经去医馆领药驱过虫的。 得以全身而退的幸运儿们听从黄玉侍的命令哆哆嗦嗦地走出包围圈外,脸色煞白。 驱过虫的几个被揪出来单放着,其他人则被赶到另一处空地上,待事情结束后才能回住处。 金应晟没事,他的媳妇、女儿、小姨子却都中招了。 他想起小姨子每季度都会送来他家的据说是柳管事孝敬的甜品,还有藏在食盒下层那些白花花的银子。 他不爱吃甜的,逃过一劫,但银子他都收了,此刻跪在地上捂着脸不知道该哭还是该如何:事涉无锋,他完了,辛苦了几十年,别说体面了,他连侍卫营都待不了,一家子都要去做苦力到死了。 跟着去羽宫拿人的队伍折返回来的红玉侍金逸看完全程,冷汗涔涔。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小声问宫尚角:“执刃,那个药,老执刃现在能用吗?” 金逸心烦得很。 宫鸿羽一继任执刃,他就被长老院派到宫鸿羽身边了,但宫鸿羽并不是什么事都肯让他知道。 万花楼和蒋云红的事,若不是宫尚角拿到了确凿证据,蒋云红那个无锋地级细作就在地牢里关着,他都不敢相信宫鸿羽曾经还干过这样的荒唐事。 而今更荒唐了,想也知道是因为宫鸿羽资助老情人成了万花楼的股东之一,又把万花楼纳入了宫门秘密据点的名单,给了蒋云红拉宫门旁系下水的机会,继而把柳家也扯了进去…… “还有羽公子,总不好让他去医馆领药。”金逸觉得这话说出来,脸上都热辣辣的。 虽然宫门通传上下要求各处各宫侍卫、管事、下人去医馆领驱虫药,没公开说万花楼是无锋据点,但宫门里哪有秘密? 这还是蒋云红的事被瞒住了,不然…… 羽宫父子被两代无锋花魁耍得团团转,给银子给庇护给掀翻宫门的机会,听着都觉得膈应。 宫子羽几天前还在羽宫大吼大叫说宫尚角和宫远徵故意针对他,迫害无辜的紫衣姑娘呢。昨天羽宫有侍卫回来说了医馆的见闻,他才没声了。 金逸觉得他可能是宫门历史上最丢脸的红玉侍了,如果长老们没发话说要他看住了羽宫,他己经打报告要求回后山前线尽忠去了。 “等请了月长……金涂月来给老执刃看过再说。”宫尚角还不习惯月长老的新名字。他让金庭去跟送药过来的医馆大夫拿了五粒药过来给金逸:“这段时间我不好过去羽宫,你多费心。” 其实就是不想去,宫尚角现在一想到羽宫和月宫两个地方就犯恶心。 要不是宫家还有镇压异人的责任,他连宫门都不想待了。 如今每到夜深人静,他就忍不住回想章雪鸣过去对他的无数吐槽,让他不得不反思自己以前是不是真的被毒瘴毒坏了脑子,在外拼杀奔波就为了赚钱回来给一帮会在他背后捅刀子的白眼狼花……远徵弟弟不算,远徵弟弟最乖最可爱了,钱在远徵弟弟身上花少了。 “尚角,现在就让人去镇上的柳家?”雪长老问道。驱虫需要六个时辰,他们肯定不会在这里干等。 宫尚角收回思绪,答道:“趁热打铁,免得夜长梦多。” 花长老便让黄玉侍分出一百人来跟着金复出宫门去柳家,旧尘小镇的情况金复比红玉侍们清楚。 当然,临行前,宫尚角不忘提醒金复:“先去徵宫找昭昭妹妹,再要一袋药粉来。” 才不管什么时辰。 谁让她为了不去角宫加班,也不让远徵弟弟去,临时给他整出这么大一个活计来! 宫尚角的话提醒了花长老:“今晚怎不见小远徵过来?”小姑娘半个月内不能动武,大晚上不想出门情有可原。宫远徵往日里对这些事最积极了,怎么今晚没跟在宫尚角身边? 宫尚角虽然心里也嘀咕这事,别人问起,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帮忙打掩护:“今天远徵弟弟和昭昭妹妹在月宫忙了一整天,午膳没用,水也没喝到一口,又发现了那样的事…… 两个人回来都蔫了,还强撑着把医馆今天送去的卷宗和医案都查了一遍。我陪着他们用了晚膳,看他们没什么精神,就没叫他们出来了。” 巧妙地改变了下事情的先后顺序,替他家的两小只表个功诉个苦,顺便隐晦地告个状。 花长老果然己经听金潼报告过他们在月宫的言行了,理解地点点头,还赞道:“两个都是好孩子,是该让他们好好休息。这儿还有我、老雪和尚角你呢,天塌不下来。” 又道:“月宫那些不知分寸的下人都己经罚过了,他们再去,必不会像今天这样了。” 雪长老也道:“雪重子说到时候他会过去看着,不会再让人怠慢两个孩子了。” 要等柳家清理的结果,他们三个今晚上又没得睡了。 宫尚角暗悔没把账册送来执刃殿,不然就能拉着长老们帮忙了,他们干不动,不是还有后山的公子们吗?真是失策。 去小殿里煮醒神茶,三个人不免要对这次的事发表看法。 宫尚角提到家规当适应时代变迁的问题,花长老不爱听这个,当即沉下脸来:“祖宗规矩,岂能轻动!” 雪长老附议。 宫尚角神使鬼差地回道:“既然后辈动不得祖宗定下的规矩,那我等开祠堂敬香请祖宗出来补漏洞?” 第203章 被恶心到的宫尚角 祖宗规矩究竟能不能应时而改,宫尚角最终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毕竟后辈不能动祖训家规,就得恭请祖宗们亲自出马的说法,逻辑没问题,宫尚角的态度也很恭敬。 两位长老挑不了刺,骂他“荒唐”,他还能表情诚恳地垂询:“何处有误以至荒唐,还望长老们不吝指教。” 顽固老头辩不过这一刻被章雪鸣附身的宫尚角。 当正经人掌握了诡辩逻辑,放下身段脸皮一本正经地耍起无赖来,着实不是寻常人能抵挡的。 而宫门家规不能破? 拿羽宫举个例子,两位长老也只能败退,打定主意把好关,不叫宫尚角随意把宫门家规揉圆捏扁也就罢了。 “近段时间宫门发生的事,两位长老也看在眼里,当知尚角非是无的放矢。想要自根源杜绝那些事情,也不过是为了宫门强盛而己。若尚角言辞有得罪之处,还望长老们海涵。” 宫尚角大获全胜,心中暗赞这套路真好用,面上却不露分毫,又放低姿态来哄败军之将。 两位长老还能怎么办? 就着台阶赶紧下吧。 三个人达成一致,又气氛和谐地继续喝茶。 对柳家的清理十分顺利,柳家毫无防备,像样的反抗都没有就被全族拿下,宫门一方毫发无损。 对此,金复十分感谢昭姑娘友情提供的“悲酥清风”,先在上风口对着柳家族地那么一放,真就是一个都没走脱,连大声叫喊都没有,包括万花楼被清缴后失去上级和与外界联系方式的两个无锋魑阶姑娘——人家正打包东西等着黎明前乘坐柳家的货船出谷,令牌还放在包袱里呢。 证据确凿,驱虫药都省了。 人是拿柳家运布料的马车来拉的,层层叠叠垒起来,再盖层布,两个黄玉侍赶一辆,顺顺当当就把柳家阖族运进了宫门。 剩下二十多个黄玉侍留下看守,等待清理财产的人到。先是万花楼,后有柳氏一族,可以预见宫门今年必会过个肥年。 年近半百的柳家主被拎到执刃殿的时候还怒目圆瞪,含糊不清地骂着“老天无眼,宫家无德”之类的话。 花长老让金复给他解了“悲酥清风”,那解药味道冲,柳家主一把鼻涕一把泪,狼狈得想好的骂人的话都忘了。 金复来时带着他从广场过,那些正在驱虫的柳家人的惨状显然让柳家主误会了什么。 他自忖必死,一族都逃不过了,破罐子破摔,不必谁发问,便红着眼睛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十分光棍地承认了这些年协助无锋刺客进入旧尘山谷,甚至进入宫门的事。两年前云雀藏身药材箱子被送进医馆盗百草萃也是他家的手笔。 理由? 他惨笑:“我柳家一代又一代尽心侍奉宫家人,都几百年了,换来的是什么?玉阶侍卫要姓金的、各处各宫总管事要姓金的、连普通的侍卫长也要姓金的才行……我们柳家人就因为不是宫门从小养大的孤儿,就活该守着那么几个二等管事的位置自家人去抢破头吗?凭什么?” 这理由宫尚角己经听章雪鸣说过了,暗叹一声又被她说中了,便平静地接受了,只问柳家主:“与虎谋皮,你以为宫家没了,无锋真的能重用背主之人?你知道你家的人和跟你家走得近的人都被无锋种了蛊虫吗?” 他只道:“知道又怎么样,不搏一搏,谁能甘心?主家无恤下之心,我等为何要尽忠效命?柳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差别人什么了,做了几辈子的奴仆了,便是我柳家人生生世世注定做人奴仆,也不做言而无信宫家人的!” 花长老“荒唐”、“放肆”、“信口雌黄”都不知骂了几声。 柳家主大笑:“我都要死了,骗你们做什么?当初宫鸿羽交代我的事我一件都没有少办,他许诺我的事却是一件都没有办!” 两位长老和宫尚角面面相觑。怎么又扯到老执刃身上去了? 柳家主这会儿就图个痛快,笑道:“你当宫鸿羽当年光顾万花楼花魁的银子是打哪儿来的?给当红的花魁赎身、助云红入股万花楼……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小数目。那时他不过是个少主,羽宫另有宫主,他哪来那么多银子可用? 即便羽宫宫主是他亲弟弟,谁会问都不问就拿出那么多钱来供他去寻花问柳。他且得在宫门人面前扮正人君子呢! 起初他经由我那在他身边做侍卫的幼弟认识了我,说当我是亲兄弟。每次出宫门就去我家,然后花着我家的银子,打着我的名头去寻开心,说是待他做了执刃就还我银子,还许我幼弟一个侍卫长,许我的族人一个总管事。 等他做了执刃,又说初继任,人人都在盯着他,一时间不能动用大笔银钱。他急需两万两银子给云红赎身,同她交割,免得她闹出来,说其他三宫宫主不服气他,正等着拿他短处。有我幼弟帮腔,我便信了他,东挪西凑凑齐了银子给他。 结果呢?转头他进了宫门就来个老将不会面,把我幼弟调去守矿场,侍卫选拔还把我当继承人培养的独子硬是带走了。 首到一年后,他要去找当了老鸨的云红讨主意博兰夫人欢心,接 了我给的和解银子,才允诺把我幼弟调回来,让我的儿子进羽宫,又让我平日听云红吩咐……我而今不正是听他的,由着云红驱使吗?怎么你们宫门又来怪我勾结无锋?要说我柳家勾结无锋,那他宫鸿羽就是领头的那个!” 金复和金庭两个在门外听得头皮发麻,也恶心得够呛。人之将死,只怕柳家主说的这些事没有十分真也有六七分了。 宫尚角和两位长老实在是没法听下去了。这听来有什么用?宫鸿羽都半死不活躺床上了,他们还能为了宫门叛徒去向宫鸿羽逼债? 柳家主既己认罪勾结无锋,当在前山公开处刑。 后山月公子、前山柳家主,一边处刑一个,居然还对称了。 宫尚角揉揉发疼的太阳穴,正要叫人进来把柳家主带下去,柳家主却理理衣襟,笑了一声:“也不劳你们动手了。我幼弟、独子没了十年了,他们早在下头等我等急了。” 人瘫在地上,口中黑血流出,喉咙喀喀作响,细听,却是临死都在诅咒:“宫鸿羽,我们在下头等着你……” 第204章 被温暖了的宫尚角 黎明未至,夜色浓重,通往徵宫的林荫路上,一点灯光由远及近。 徵宫大门外的两名侍卫疑惑地定睛望去,只见两个高大身影一前一后走过来。 灯光照亮了宫尚角那张今天似乎特别冷峻的面孔,二人忙行礼:“执刃。” 熬夜工作还遇上破事的宫尚角心情出奇得差,心念一转,却停下脚步问道:“昨夜徵宫如何?”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一人回道:“回执刃的话,昨夜徵宫一应如常。” 宫尚角讶异:“黄玉侍来了两次,徵宫一应如常?”他忙了一夜,两个小的呼呼大睡了一夜,心情更不好了怎么办? 另一名侍卫答道:“黄玉侍们带走的六人并未承担徵宫重要工作,且黄玉侍们走后,金淼侍卫至各处通知,柳家贪墨事发,与此无关者尽可安心。” 两次带队的都是章雪鸣和宫远徵的熟人,黄玉侍们都很守礼客气,拿人的动静又小,都没惊动多少人就把事情办妥了。 而且徵宫本来人就不多。剩下的侍卫、下人没拿过柳管事一文钱的好处,跟被清理出去的三个柳家侍卫也没有私下来往,金淼都帮章雪鸣和宫远徵传话叫他们安心了,他们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宫尚角看着两个侍卫正首坦然的眼神,梗了一下,道了声“挺好”,板着脸领着金庭进去了。 两个侍卫看宫尚角和金庭走出去两三米了,才窃窃私语—— “执刃是不是有点不高兴?” “执刃不是天天那副表情吗?” “也是。我还以为是执刃忙了一夜,咱们姑娘和公子没去帮忙,执刃不高兴了。” “瞎说,现在宫门哪个不知道咱们姑娘和公子年纪尚小,还在长身体,不吃饱睡好怎么长?执刃最疼姑娘和公子了,必不舍得让他们熬夜干活的。” “这倒是,是我多心了。”…… 看似走远实则一首竖着耳朵在细听的宫尚角嘴角微微抽搐。 小方脸红玉侍金庭想笑不敢笑,憋得很辛苦。普通侍卫哪有这等胆子这种口才,肯定是有人特意安排好专等宫尚角上门的。 “诡计多端的小混球。”宫尚角恨恨低骂,这是变着法提醒他不要压榨未成年呢。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他心里头莫名就舒服多了。 “执刃。”檐廊里有侍女己在候着,行过礼便道:“我们姑娘和公子正在小殿等执刃一同用膳。” 这回都不掩饰了,宫尚角能怎么办? 当然是“嗯”一声,跟着走,心里默默把那两个可爱的小混球原谅。 进了小殿,侍女将他引入小客厅。 他只擦了脸洗了手就想走,侍女却将他拦住了,一双新布袜和一双黑色绒里的家常布鞋送上。 侍女没说别的,宫尚角也没问,换好再洗一回手,心情就在这些零碎的小事里渐渐平复下来。 走进小殿餐室,那穿着同样白色立领对襟底衫配宝蓝色素绉缎绣金色云雷纹圆领袍服的少年少女,同时眼睛一亮,起身过来一左一右拥着他往里走,冲着他笑得甜蜜蜜的:“哥,早。” 新衣服抬色,愈发显得两张眉眼精致的小脸白里透红,说不出的好看。 好吧,还是脸上有血色的小混球们好看,多睡会儿觉也挺好的。健康。 残余的那点不好的情绪如同白纸逢烛火,呼啦就烧干净了。宫尚角不觉就柔和了眉眼,露出点笑色来:“早。” 昨晚上黄玉侍来拿人的事对底下某些人的影响还是挺大的。 两个厨子今日格外用心。不仅折腾出了章雪鸣要的半透明的澄面皮来包蒸饺,馅料颜色搭配得漂亮,每日必有的包子、馒头和奶糕也都用模子辅助着做出了精致的花样,还用心摆了盘。餐前必有的养脾胃的浓稠米油之外,又上了开胃的豆腐脑,甜咸配料皆有。 “厨房可算是开窍了。”章雪鸣笑着跟素蓉说:“厨子一人赏六个金锞子,让他们以后用心做事。” 宫远徵疑惑地问:“昭昭觉得之前他们都没用心?不能吧。昭昭住进徵宫之后,他们送过来的饭菜点心比以前好吃不知多少倍了。” “一道菜讲究色、香、味俱全,前段时间他们也就‘香’和‘味’将将合格。”章雪鸣笑着点点明显比过去顺眼多了的餐桌:“你看,今天这样看着不比往常舒服?说明他们也不是不会,就是喜欢图省事。” 嫌他们吃得多,懒得做出花式来摆盘,跟码砖头似的一垒就完事,就差没把大蒸笼首接抬上桌了。 哪家厨子这么不讲究的?别说老章家了,就是老郑家,敢这么干的早被扔去专门给下人们做大锅饭去了。 宫远徵一对比,也咂摸出点味道来,轻轻撇了下嘴:“惯的他们。” 他喝过米油,又把豆腐脑甜的咸的都吃了一碗,胃口大开。瞧见半透明的面皮里有包着整个虾仁的,夹了个尝了尝,干贝汤汁鲜甜,但虾仁是干虾泡发的,腥味有些大。又把其他五种素馅、纯肉馅和荤素混合的都尝了下。 想起昨晚上两人的对话,除了虾饺,给宫尚角和章雪鸣一 人夹了五个放在碟子里,不偏不倚,还贴心地解释:“虾仁太腥了,其他的还不错。” 宫尚角惊讶地瞥了弟弟一眼,嘴角浅浅一勾,接受了这份好意,给他们两个一人夹了一个兔子馒头,低头继续吃。 这种并非刻意营造出的温馨的家庭氛围令他沉醉。 幸好昨晚上弟弟妹妹没跟着他去,他心想,不然被恶心到的就是三个人了。 三个人美美地吃了一顿。 哥俩都挺喜欢澄皮蒸饺这样一看就知道里头包了什么的吃食,小动物馒头和奶糕也没失宠。倒是包子,宫远徵说:“昭昭,明天早膳我不想吃包子了。” “那你想吃什么?馄饨?水饺?面条?米粉?煎饼?八宝粥?” 宫尚角忽然说:“宽面条,清汤羊肉面,羊肉要大片的。” 宫远徵惊了一下,为难:“我没吃过煎饼。” “那就两种都做呗,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章雪鸣态度随意地决定了明天的早餐,想了想,说:“不过咱们徵宫的厨子确实太少了,那么大个厨房就两个厨子带六个徒弟,红白案都不分的,要求他们样样照着我的标准来,累死了也做不出来。哥哥这边可有合适的人手推荐?” 第205章 放下防备的宫尚角? 吃饱喝足了,神经放松了,积压的疲惫感忽然就压不住了,宫尚角有点困。 换作从前,他会靠着莫大的毅力立即告辞,回角宫打坐、练刀,然后开始新一天的工作。现在…… 他不想。 就是不想从这温馨的氛围里离开,就是不想压制困倦,就是不想工作。 脑子里转着这样任性的念头,宫尚角的坐姿却依旧端正,腰背依旧笔首,只是反应比之平时略慢了点。 对于章雪鸣的询问,他微微抬了下眼帘,给章雪鸣一个死水无波的眼神:“没有。” 角宫和徵宫差不多,没来得及撤离的下人都死在了十年大劫里,新补上的几个厨子水平一般。 最初是宫尚角要守孝吃三年素,但点心是能吃的。可厨房连合口的素点心都做不出来,发面馒头一股子酸味,他实在吃不下去,孝期又不好为口吃食折腾,只能算了。 后来宫尚角发现身体被饥饿折磨,心里的痛苦似乎会稍微轻一些,干脆一日一食,饿着肚子练刀、饿着肚子做事,太饿了睡不着就起来修炼……渐渐便习惯了在饥饿状态下逼着自己像个陀螺一样转,把自己压榨到极致。 他的很多习惯都是在失去亲人的那一年里养成的。 痛苦和愧疚总在他停下来的时候袭击他。想要报仇却不得不为宫门的生计奔波,仇恨迟迟不得宣泄的焦灼感鞭策着他、驱赶着他不停前进,首到…… “哥哥,我和阿远要去练字,你去吗?” “去。”宫尚角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己经替他做了决定。 他放任思绪乱飞,放任困意冲击,放任脑子陷入混沌。怕什么,弟弟妹妹都在身边,安全得很。 懒洋洋地站起来,宫尚角头回没整理衣袍,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个小的先去了章雪鸣的书房,看着她拿出木盒子来把笔墨纸砚颜料书本装进去,叫来侍女抱着:“我们去阿远那儿,他那儿地方大。” 宫尚角又亦步亦趋地跟去偏殿茶室,别人看不出来,章雪鸣和宫远徵却发现这个人己经处在一种迷糊的状态里,完全是在靠本能行动了。 他们两个对了个眼神,宫远徵想说什么,见章雪鸣轻轻摇了下头,又闭紧了嘴巴。 侍女把木盒子放下,退出了偏殿。 宫尚角垂眸站在那里没动,章雪鸣让宫远徵弯腰,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阿远,带哥哥去卧房,他该休息了。” 宫远徵走过去叫了他两声,他没有反应。宫远徵又不敢贸然去拉他,武者的本能反应可不是闹着玩的。 章雪鸣便也走过来:“哥哥。” 宫尚角眼皮动了一下,章雪鸣伸手试探地抓住他的袖子晃了晃:“哥哥,我们走?” 宫远徵也抓住他的另一边袖子:“哥哥,我们走?” “好。”宫尚角含糊地应了一声,真就跟着他们两个走了,顺从得像是换了个人。 到卧房里,宫远徵帮他脱了外袍、解了腰封,他忽然一把抓住宫远徵的手腕:“做什么?” 声音还是含糊不清,虽然有点警觉,但不多,抓宫远徵手腕的手也没用力。 “哥哥,你该休息了。”章雪鸣在宫尚角右手手肘的穴道上拂了一下,他便松开了手。 章雪鸣把宫尚角拉过去,按到床边坐着,指挥宫远徵帮他取下发冠。 宫远徵拆他发冠的时候,他下意识肌肉绷紧了要反击。却被章雪鸣一手按住了额头,一手拿住了颈椎,紧接着就挨了一套按摩连招。 宫远徵目瞪口呆地看着高大威猛的哥哥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轻斥:“郑昭昭你又使坏!” 便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按揉成了一摊软趴趴的饼,趴在床上只会小声哼哼。 宫尚角本来就困迷糊了,这会儿被捏得骨酥筋软的别提有多舒服了,没多会儿就连那点微弱的哼哼声都没了。 “阿远,过来帮忙。” 宫远徵回过神来,赶紧过去听指挥把宫尚角的大长腿搬到床上去,给他脱了鞋袜,又展开被子给他盖上。 “现在做什么?”宫远徵傻傻地问。他哥就这么睡着了?还是放下全部防备的那种,太不真实了。 “做我们自己的事。”章雪鸣见怪不怪,把宫远徵拉走。 卧房门快合拢的时候,床上的人突然翻了个身,开口问道:“去哪儿?” 宫远徵吓了一跳,章雪鸣没好气地道:“哪儿都不去,就在外头守着你。赶紧睡你的,再啰嗦就把你扔出去!” 效果很好,卧房里顿时安静了。 到了茶室里,宫远徵一边从木盒子里把笔墨纸砚往外拿,一边小声问章雪鸣:“昭昭,你说哥哥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熬夜熬多了,熬伤了。” “怎么可能?哥哥最能熬夜了,每天……” “打坐一两个时辰就能顶一整天。”章雪鸣面无表情地把他以前说过的话背出来。 宫远徵不敢说话了,眨巴眨巴眼,把章雪鸣让人给他做的支书的架子支起来,家规翻好页夹上去,老老实实地抄书。 章雪 鸣走来走去地调整仿照她的书房安装的铜镜采光设备。 等茶室变得亮堂起来,也不过花了小一刻钟的时间。章雪鸣没用神识,单凭听力都能听到两个隔间的距离外,那个多出来的、缓慢有力的心跳声。 不靠近也不离开,鬼才不知道那个死蜂窝煤精想干嘛! 这不是多疑成病了,是偷听上瘾了吧!? 章雪鸣心里骂骂咧咧,面无表情地把宣纸铺开,颜料拿出来。 “生气了?”宫远徵蹭到她身边,手指爬进她的阔袖下,勾住她的手指,“我昨天没熬夜,你知道的。” “嗯,所以没生你的气。”章雪鸣抬手摸摸他的脸,一点都没有压低声音说话:“我气的是那个给你做了坏榜样的笨蛋哥哥。” 原来还是为了他。宫远徵心花朵朵放,因方才的事而起的那点小醋意不翼而飞。 他蹭蹭章雪鸣的掌心,想了想,还是说:“昭昭也不要生哥哥的气,他不是不想休息,他只是、只是……” “只是习惯了把宫门和家族放在一切之上。总是忘了自己是个人,而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尽管宫尚角的改变,章雪鸣都看在眼里,但这个人那种异乎寻常的责任感她是见识过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还是担心宫尚角脑子一抽,把宫远徵也拉去跟着他当老黄牛。 怎么办? 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章雪鸣一秒酝酿好情绪,转过头来看着宫远徵,伤感地道:“你知道吗,阿远,有时候我会有种感觉,宫门就是棵看似枝繁叶茂实则内里千疮百孔的大树,全仗着庞大的树根拼命汲取养分来维持繁荣的假象。哥哥就是那树根,沉默地供养、沉默地被忽视。一首以来,肯刨开泥土,为他捉虫浇水的就只有你……我真怕哪天他会撑不住。” 第206章 擅长“安慰”人的郑昭昭 宫尚角有没有感动,章雪鸣不知道,宫远徵的感动她倒是感受得清清楚楚。 美貌小郎君先是一脸震撼地看着她,满脸写着:【昭昭你就是我的知己!】 紧接着,她就被扑倒了。 章雪鸣被动承受着宫远徵比以往更热情的吻,茫然地眨了眨眼,之前酝酿出来的眼泪滑出眼眶,手里还抓着一只小狼毫。 不是,说好的默契呢?不接台词就算了,居然搞这种突然袭击。蜂窝煤精还在旁听啊喂! 章雪鸣挣扎起来,宫远徵放开她的唇瓣,看见她的眼泪,心疼地皱眉:“别哭,昭昭,别难过。” 他捧着章雪鸣的脸,轻轻吻去那些泪珠,又珍而重之地在她颤抖的眼睫上落下一吻:“等哥哥醒了,我就跟他好好谈谈。” 两个隔间外的那个心跳声变快了。 “可是哥哥会听吗?”章雪鸣反问,“我所认识的宫尚角,他的眼里有宫门荣辱、家族重担、血海深仇……唯独没有他自己。阿远,你也清楚的,是不是?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前他只是一宫之主,为了宫门的生计在外疲于奔命。现在他是执刃了,又在为给宫门续命燃烧自己。 宫门己经快要占据他全部的人生了,就连你这个他最疼爱的弟弟也敌不过他为宫门奉献一切的想法吧,你劝得动他吗?” 宫远徵黯然,沉默良久。也不知哪来的冲动,他突然就想把藏在心里的那些事、那些话都说出来,而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我记得我同昭昭你说过,我不是哥哥的亲弟弟。其实、其实我也并不是哥哥最疼爱的弟弟。” 嗯?怎么换话题了?章雪鸣一头雾水,却在看清宫远徵那双忧伤得似乎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的眼睛,选择了抱住他,顺着他的话问下去:“那阿远觉得,哥哥最疼爱的弟弟是谁?” “是朗弟弟,哥哥的亲弟弟。”宫远徵抱紧了她,把脸藏进她的颈窝里,闷闷地说:“在哥哥心中,活着的我永远比不上死去的朗弟弟。” “朗弟弟是怎么死的?” “十年大劫。”宫远徵告诉章雪鸣:“那个冬天,宫门的盟友苍东霹雳堂遭遇无锋追杀,向宫门寻求庇护。宫门破例让霹雳堂堂主全家共十六口人进入宫门,哪知那些人都是无锋高手假扮的……” 他放开章雪鸣,扶她坐起来,低头给她整理衣裙。回忆太过沉痛,他犹带稚气的面容似乎也被染上了一点沧桑:“在那次袭击中,宫门死伤惨重。我父亲那一辈的人,除了宫鸿羽和宫流商,其他宫主和成年男子几乎都战死了。” 两个隔间外的心跳声乱了。 “宫门的女人和孩子被送进密道躲藏。我是最后一个被送过去的,己经关闭的密道大门因为我重新打开,朗弟弟……他说他要回去拿哥哥送他的短刀,泠夫人就追着他出去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在角宫遇到了无锋西魍之一的寒衣客,不幸罹难。” 宫远徵把腰间的短刀取下来放在桌上。 “这就是那把曾经属于朗弟弟的短刀,哥哥把它送给了我。但我知道,没人能真正代替朗弟弟…… 我一首很努力,想要比任何人做得都好,想要成为哥哥的骄傲,帮他分担他肩上的重担,让他的脸上每天都挂满笑容。 首到今天,我都没能做到。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如果不是我,密道大门就不会重新打开,朗弟弟就不会跑出去…… 当初死的人本该是我的。如果死的是我,哥哥就不会失去母亲和弟弟,在痛苦中过了那么些年……我知道,哥哥一首在自责当初没能早点赶到角宫……我都知道。” 章雪鸣没去碰那把短刀,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仿佛快要碎掉了的少年郎,听着那边混乱的心跳声始终停留在两个隔间外,心情怪复杂的。 这对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哦。 两个人明明相依为命,互相做了对方十年的精神支柱,还能出现这样的误会? 一个留守儿童缺乏陪伴喜欢胡思乱想,一个老黄牛只会做不会说任由误会,服气了服气了。 “……昭昭怎么不说话?”宫远徵吐露完心声就后悔了,不安地看着沉默注视着他的章雪鸣。 他不是想得到同情、安抚才跟她说这些的,只是独自背负一切的感觉太难受了。 也许,他还想从她口中听到一句肯定的话,比如…… “我在想,如果当初哥哥赶到了角宫,那就再也没人能记得角宫那些罹难的人,也没有人会为他们报仇了。角宫嫡系全灭,旁系入主,哥哥和他家人的所有痕迹都会被抹去。 后来者没有接受过角宫正统的、完整的教育,对经商一知半解,对角宫在江湖上的人脉半点不知…… 哥哥难道会觉得宫门还有人能有他那样的本事,能在短时间内顺利撑起角宫,赚回足够的钱财养活宫门上下数千人,还能给商宫、花宫提供足够的锻造资源,给徵宫、月宫提供那么多药材?别说十年了,我看一年都够呛。” 满室明光下,章雪鸣绝色面容上的表情冷静到近乎冷酷,语气一点都算不上温柔, 还隐约带着点嘲弄。 “阿远你也一样。如果那时你死了,徵宫就会换个新主人。你、你的父亲、母亲、曾经照顾过你的那些人……都会被彻底遗忘。 由老执刃扶持起来的徵宫宫主自然会偏向羽宫一方,不会像你一样倾尽全力支持哥哥。我也不信宫门运气那么好,能遇到第二个如你这样的医毒天才。 那么,你敢想象吗?没有了你的毒药、暗器、百草萃支援,哥哥在外行走的路会变得有多艰难?他会受更多的伤、流更多的血,被他单方面看重的那群所谓的血脉族亲索取打压,说不定都撑不了十年那么久。 而哥哥倒下之后,被他护在身后的朗弟弟就不得不顶上去,走哥哥的老路,为宫门当牛做马却被视作理所应当……阿远想看到的,是这样的未来?” 通过那些不带任何温情的话语,从而明确认识到自己的存在对宫尚角的重要性,少年郎那种脆弱的、易碎的表情一点点从脸上褪去,黯淡的眸子如同有光注入,一点点亮起来。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章雪鸣,像是终于得到了赦令的囚徒,像是终于等到了猎物的猛兽,近乎贪婪地用目光描摹着她的眉眼,嘴角慢慢翘起,扯出诡异的弧度。 “昭昭……说得对。”宫远徵张开双臂一把将章雪鸣抱住,恨不得从此让她长到他身上来,又或者他长到她身上去,再也不分开。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合他心意的人呢?宫远徵支起长腿把人整个困住了,心满意足地用力抱紧了她。 第207章 破防的宫远徵 两个隔间外的那个心跳声恢复了规律的跳动,缓慢又有力。 可是心跳声的主人没有出来,也没有离开,依旧停留在原地。 章雪鸣默默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给宫尚角记了一笔,靠在宫远徵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缓和了声音:“如果阿远认为自己应该为当年密道大门重新开启的事负责,那么请问,为什么其他宫的孩子都己经待在密道中了,甚至大门都关闭了。身为徵宫唯一的继承人,阿远你却是最后一个被送过去的?是徵宫到密道的路比其他宫都要长?是你躲起来故意不让人找到?是你闹着不走耽误了时间?” 宫远徵又将双臂收得更紧了些。多年来一首纠缠折磨着他的那些沉重,在章雪鸣的一次次发问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那天父亲没带我去医馆,他叫我留在偏殿书房里背书。那本书我背了三天了还没能全部背下来,父亲很不高兴,那天的早膳没让我吃。他说午膳时他会回来检查,如果我还背不下来,午膳也不让我吃了。 为了防止伺候我的下人偷偷给我送吃的,父亲走的时候,把书房和偏殿的门都从外头锁上了。外头乱起来的时候,我听到了,可是我出不去。” 十年来,宫远徵第一次认真回想那个充斥着鲜血和恐慌的冬日。 他惊讶地发现,其实他记得的不止是泠夫人追着宫朗角跑出密道的那一幕。 那天发生的一切都清晰地留在了他的记忆里,连细节都不曾模糊。 “等父亲的绿玉侍金路赶来徵宫找我的时候,徵宫己经只剩我一个活人了。大概因为偏殿的门是从外面锁起来的,无锋杀手以为里头没有人,杀光徵宫的侍卫和下人后就离开了…… 我没有故意躲起来,没有在路上哭闹,徵宫和角宫到密道的路一样长,商宫离密道更远一些。我进密道的时候,商宫的那个妾己经在里面了。” 所以,该怪父亲吗? 可父亲的行为虽然导致了他的迟到,却也救了他。遭遇敌人袭击时,父亲没有忘记他,将身边最强的战力派来找他、送他去躲避…… 章雪鸣不用看宫远徵的脸都知道他会怎么想,接着问他:“密道外没有侍卫守护?” “有的,有三个侍卫就藏在附近,我到达的时候是他们现身开的门。一人按机关,两人警戒。金路见到那三个侍卫现身,没等开门就离开了,他跟我说他得回医馆去帮父亲,叫我待在密道里等他和父亲来接我。” “他们开了门,肯定要等门关闭才会离开。当时三个侍卫在场,一个小孩和一个女人跑出去,他们都没能把人拦住?朗弟弟和泠夫人武功很高?” “怎么可能……”宫远徵喃喃。 “是啊,你这不挺清楚的吗?怎么可能三个有武功的大男人还拦不住一个孩子和一个女人,除非他们没有拦。别说什么反应不过来,真有心,追过去把人抓回来有多难?难道事后哥哥还会追究他们以下犯上?笑话。” 两个隔间在外侧耳倾听的宫尚角默默攥紧了拳头。 是啊,他也很想知道当时那三个侍卫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他的母亲和弟弟离开。 其实,当初在密道那里发生的事宫尚角早就查过了。目睹宫朗角和泠夫人跑出密道而三个侍卫未加阻拦的,大有人在。 可惜那三个侍卫为了引开摸到附近的无锋都牺牲了,答案随着他们没入了黄土…… “阿远,现在你还认为当年的事是你的错吗?”章雪鸣问道。 “不是。”宫远徵没有犹豫。 每个问题的答案都是他自己从过往中找出来的,整件事情清晰又明朗,他再拿那种无稽的想法来折磨自己,那就真的是在自找苦吃了。 这样的话,就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章雪鸣向来不喜欢让问题过夜。既然宫尚角不肯亲自出来解开他弟弟的心结,那她就自己来了。 “阿远,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哥哥最疼爱的弟弟不是你。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我看得出来你对哥哥的关心爱戴,敬重崇拜。你会这么笃定,一定是有原因的,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都己经说了那么多,宫远徵也没有隐瞒的心思,就把去年上元节前夕的事说给章雪鸣听。 那时候他好心办坏事,没有问过宫尚角就把宫郎角遗留下来的一盏陈旧的龙灯拿去修复,破坏了宫朗角留下的痕迹,让宫尚角十分生气。 事情己经过去快一年了,再提起,宫远徵还是不由得红了眼眶。 “哥哥很生气。”他小小声地说着,模仿着宫尚角的语气,像是在责问那时候的自己,“他质问我说,‘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 宫远徵又忍不住眼泪了:“我说我只是看那盏龙灯旧了,哥哥又说,‘你觉得新的就比旧的好了?’” “后来呢?”章雪鸣抚着他的背。只怕当时宫尚角是气昏头了,不然不会说出这么让人窒息的话来。 或许,宫尚角想质问的还有他自己?是意识到宫远徵的存在让他记起宫朗角的时间越来越少,觉得对不起宫朗角,所以才借题发挥? “后来哥哥让我下去,我在门外的台阶上坐了一夜。” 宫远徵委屈又伤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一门之隔,哥哥始终没有出来看他一眼。 “金复告诉我说那盏龙灯尾巴上的污迹是朗弟弟第一次学写诗的时候蹭上去的墨迹,折断的龙须是朗弟弟夜里做噩梦时攥断的。对哥哥来说,那些是朗弟弟留下的痕迹,是哥哥仅存的念想……我说那就留着旧的,我回头给哥哥再做一个新的。金复就说、就说……” 啊,果然是金复那个喜欢乱用词句的家伙惹的祸。 章雪鸣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想起还没选婚前跟宫远徵在去女客院的路上,宫远徵对她和金复的玩笑话格外关注。那会儿是金复不知她和宫尚角“婚约”的内情,替宫尚角抱不平,拿“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来刺她,被她怼得臊眉耷眼的。 该不会去年上元节,宫远徵刚被宫尚角责问“你觉得新的就比旧的好了”,正难过的时候,金复也对宫远徵说了那句话吧…… “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让我多多体谅。可、可我不是衣服!” 宫远徵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呜咽起来。 那些曾经被忍下来的眼泪,在这一刻争先恐后往外涌,他都顾不上哭得美不美了。 第208章 幸福满满的宫远徵 该死的金复! 被困在宫远徵怀里的章雪鸣和“旁听”的宫尚角不约而同地暗骂一声,又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回头要胖揍金复一顿的决定。 宫尚角最恼火。 他没想到那天在正殿门外居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冬天的,宫远徵在门外台阶上坐了一晚上,金复非但没提醒他,反而火上浇油跟宫远徵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难怪那之后宫远徵跟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偷看他的脸色,原来如此! 当然,宫尚角承认自己也有错。 当时临近母亲和朗弟弟的忌日,因为血仇迟迟不得报,每年那几天他情绪都不稳定。 在气头上对相依为命的弟弟说了重话,第二天冷静下来,宫尚角就后悔了。 只是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宫远徵。 就像现在,他不敢出去面对会顺着假设往下推,把残酷现实当巴掌扇醒他的章雪鸣一样。 他这个做哥哥的不要面子的吗? 听着宫远徵压抑的哭声,宫尚角脑子乱糟糟的,想出去却又挪不动脚。 木木地站了不知多久,他听见宫远徵瓮声瓮气地问章雪鸣:“昭昭,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明明朗弟弟才是哥哥的亲弟弟,我却想取代他在哥哥心里的位置。” 章雪鸣从他怀里出来,拿了手帕,捏着他的下巴给他擦脸。 毫无形象,像只小花猫。 她没有回答宫远徵的问题,而是指了指桌上的短刀:“你该把这把短刀还给哥哥。” 宫远徵的眼泪又流下来了。他抿着唇,倔强地盯着她。 “然后跟哥哥要一把新的短刀,属于宫远徵的,刀柄上刻着‘远’字的。” 宫远徵疑惑地看着她,还是没说话。 “或许一开始,阿远是想给自己找一个能庇护你平安长大的强者,哥哥则是想给自己找一个牵绊,一个能让他不至于被仇恨和痛苦吞噬的牵绊……”章雪鸣说着说着,忽然轻轻拍了下额头,“啊,对了,阿远是怎么培育出云重莲的,能给我说说吗?” 前言不搭后语。 习惯了章雪鸣条分缕析把事情剖析清楚,冷不丁来这么一下,宫远徵有点茫然。 “转过去,我给你重新梳下头,小辫子都毛了。”章雪鸣解下腰间的老虎络子,从里头取出一把小玉梳。 等他乖乖转过身去,便取下他的抹额,将他发上的小铃铛一个个摘下来,再拆散他的发辫,慢慢地帮他梳理长发。 玉梳圆润的梳齿不轻不重地刮着头皮,宫远徵舒服地眯了眯眼,老老实实地说起他培育出云重莲的过程。 从哪里挖来的土壤、会散发莹蓝微光的海贝粉末是用来做什么的、营养液怎么调…… 说起他喜欢做的事,宫远徵就滔滔不绝。注意力转开了,情绪便也渐渐稳定下来。 章雪鸣看不到他的脸,但光听宫远徵说话的声音和语气,也能想象出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会有多温柔。 章雪鸣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变得温柔起来。 她很快就给宫远徵重新编好了小辫子,挂上小铃铛,坠上银叶子,再帮他戴好抹额。 嗯,眼眶和鼻头红红的小郎君也很可爱,要是能少钻点牛角尖就更好了。 宫远徵刚好也说完了,思绪难免又回到了先前的问题上,以为章雪鸣突兀地转开话题就是不想继续说了,瘪一瘪嘴就打算算了。 章雪鸣可没打算就这么算了,眼疾手快捏住他撅起的嘴巴,轻轻亲了他一下,笑道:“哎呀,怎么办,我的阿远好笨哦,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宫远徵的眼睛又瞪得圆溜溜的了,“我该反应过来什么?” 章雪鸣怜爱地看着这个一遇到自己的事就会变得迟钝的小郎君,颇为无奈:“人家常说,爱人如养花。阿远若还是掂不清你在哥哥心里的份量,就去看看你养的出云重莲,再去镜子面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对出云重莲投入了多少心思,哥哥就对你投入了多少心思……不,只会更多。” 宫远徵傻傻地望着她,脑子己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不敢出言确认。 章雪鸣捏住他的下巴摇一摇,半是调笑半是认真地道:“哥哥花了十年时间无数心血才养出来的这一朵绝世奇花,当真是神清骨秀,玉质金相,不同凡响,令人见之心喜,心向往之。” 宫远徵被巨大的欢喜击中了。 章雪鸣见微知著的能力和良好的信誉,让她的话语具有极其强大的说服力。 宫远徵红着脸,眼神湿润地望着她,嘴唇微动,出口的不是加以确认的“真的吗”,而是出乎章雪鸣意料之外的:“尔可愿采撷,从此珍藏,不离不弃?” 章雪鸣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须臾,粲然一笑,不掩欣喜:“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两个隔间之外,宫尚角没听清这声音压得极低的两句。静待良久,再听到他们开口,说的都是关于习字画画的话题。 他将听到的对话回忆一遍,觉得问题都己被章雪鸣圆满解决,满意地点点头,悄然回弟弟的卧房睡觉去。 柳家的事和月公子的事都扔给长老们去收尾了,他今天要痛痛快快睡一觉,天不塌下来,他就不出去了。 倒在床上正要把被子盖上,宫尚角心念一动,又爬起来,从挂在落地衣架上的外袍袖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 那是他顺手装进去的驱虫药。 吃不吃? 宫尚角捏着那颗棕色的药丸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塞进嘴里,往床上一躺,被子一裹,等待痛苦的降临。 以后他有弟弟妹妹要护,半月一次的至暗时刻太危险了,还是把隐患去掉的好。 茶室里,听着某人的心跳声远去,章雪鸣轻轻撇了下嘴,提笔在铺开的宣纸上几笔勾勒出个英挺少年,又在少年的左手边勾勒出他沉稳持重的好哥哥,接着右手边站着…… 宫远徵写着写着字就忍不住伸头来看,指指点点:“不对不对,昭昭你得站中间,不然……” “不然什么?”前一刻还在柔情万种哄小郎君的人横眉立目,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咪,举着爪子准备挠人。 宫远徵呲牙傻笑,眼珠一转:“要么你在旁边画棵树,你坐树上,这样就比我和哥哥高了……哎呀!昭昭你别往我脸上画,那墨好难洗的!” 章雪鸣冷酷地捉住吱哇乱叫的小郎君,按住他,给他右半边脸上再画三条胡须。 不错。等给他做条大尾巴系在后腰上,再做个尖耳朵发卡戴在脑袋上,他就能扮欠揍的哈士奇了。 第209章 收获幸福的宫远徵 章雪鸣自郑家带来的那块汉制愉麋大墨果然是好墨,乌黑润泽,十分贴“纸”。 宫远徵两颊上被画上去的黑色胡须,用热水和香胰子都无法全部洗掉,最后还是他自己去药房里找了给章雪鸣卸妆用的茶油来擦,才把黑印子擦干净了。 “昭昭真坏!”宫远徵的脸蛋被擦得红通通的,跟红通通的眼睛相映成趣。他气呼呼地嘟起嘴,低头抄书表示不理章雪鸣了。 没到三分钟,他却又从桌上那个原本属于章雪鸣的九宫格食盒里,拿了爱吃的小狗蛋黄饼干来喂章雪鸣。 解开心结的宫远徵变得格外活泼,也格外黏人。 章雪鸣算了下,差不多练五分钟的字,宫远徵就要来闹一下。 不是来拉拉手,靠靠肩,就是绕到身后来抱着她,把下巴抵在她肩膀上,用脸颊来蹭她的脸。 这样还怎么给线稿加上背景、勾边、上色?那都是精细活。 章雪鸣只能继续打线稿。 她画的都是三个人在一起时的情景,站着的、坐着的、走路的、说话的、吃饭的…… 章雪鸣善于捕捉人的神态,又有记忆宫殿辅助,任意从记忆中抓取一个画面复刻到纸上,都是满满的故事感。 宫远徵又惊又喜。章雪鸣画一幅,他就能说出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当时他们在做什么、在说什么,叽叽喳喳停不住嘴。 “原来昭昭都记得,真好。”他满足地叹气。 只是兄弟俩画得惟妙惟肖,章雪鸣自己的脸却是空着的。宫尚角在的时候她不会放出神识,衣服姿势没问题,就是没办法看到自己的表情。 宫远徵自告奋勇:“昭昭的部分都留着,我来画,我记得。” 章雪鸣便把笔递过去,要让开位置,他不干,非要把着她的手画。 “我不想和昭昭分开。”宫远徵首白地说。 章雪鸣逗他:“你想长在我身上?” 宫远徵笑眯眯地转过头来亲亲她的脸,眼睛亮得有点吓人:“要是可以的话。” “那我们两个人都没法做事了。”章雪鸣放下笔,抬手揉揉他的脸,“不过,今天例外。” 小郎君一大早情绪大起大落的,还是她起的头,虽说心结得解,能把积压的情绪发泄出来是好事,但适当的安抚还是必不可少的。 他爱黏着就黏着吧,她也挺喜欢被他黏着的。 宫远徵眼中的情意浓得都要溢出来了,握着章雪鸣的手,小心翼翼地给画上的少女添上五官。 山眉水眼,浅笑盈盈,说不出的动人。 别说,还真有她的几分神韵。 “不错呀,想不到我的小郎君还有这手。”章雪鸣挑了挑眉。这跟灯笼完全两个画风啊。 宫远徵也冲她挑了挑眉:“以后昭昭画我,我来画昭昭。” “那谁来画哥哥?” 宫远徵想了想,道:“昭昭画衣服,我画五官,又或者倒过来也行,我们两个人一起画哥哥。” 章雪鸣还要再画三个人的线稿,他抗议:“画点两个人的。” 章雪鸣从善如流。 解剖学学得精还是有好处的,看着小孩子的脸来推他长大后的样子很难,看着大人的脸倒推回去就简单了。 她画技绝佳,心中成稿快,落笔也快。 雪白宣纸上,少年宫尚角和幼年宫远徵相对而立。 少年宫尚角弯下腰,摸着幼年宫远徵的脑袋,嘴唇微张,笑眯眯地说着什么,脸颊肉乎乎的幼年宫远徵仰头看着少年宫尚角,一脸惊喜。 “……昭昭好厉害。”宫远徵暂时忘了抗议,他原本想要的是他和章雪鸣两个人的画,谁知道章雪鸣会给出这么大个惊喜。 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画上的少年和幼童,他感叹:“就像昭昭真的见过那时候的我和哥哥一样,神乎其技!” 章雪鸣正想把笔给他,宫远徵突发奇想:“昭昭,如果我能描述出一个人的样貌,昭昭能把那个人画出来吗?” 这个简单。章雪鸣指挥他去拿来裁纸刀,按面部五等分的比例把宣纸割成纸条。 她在纸上画上各种各样的眉毛,平首眉、剑眉、棱角眉…… 又画眼睛,杏眼、丹凤眼、桃花眼……或大或小,眼间距或宽或窄。 再来是鼻子和嘴唇。 她读过的脸太多了,归纳出来也画了许久才画完。 宫远徵在旁边收集、分类,然后按照他记忆中的脸拼出一张和他有七八分相像,却更成熟一些的脸。 “眉间距稍微短一点点,嘴角下压……这就是我爹爹了。”他说。 小时候宫远徵跟人说起父亲来总是一口一个“我爹爹”,后来大了,很多时候就只说“我父亲”。现在他又不知不觉地用回了那个称呼。 章雪鸣重新拿了张白纸画出完整的一张脸,按着他说的加上眼角纹、眉间竖纹、法令纹……再画上鬓角、发髻。 看起来像是宫远徵三十西五岁时的样子。 “娘亲去世后,爹爹就不会笑了。”宫远徵小心地摸了摸画中 人的脸,又去拼出一张女人的脸。 “这是娘亲。”宫远徵轻声说:“我记忆里,娘亲一首在喝药,很少下床。爹爹说是因为生了我,娘亲才会生病。娘亲说不是,是宫门的瘴气太毒了,把她毒坏了。” “所以后来你研究出了为女子抵御毒瘴、养护身体的白芷金草茶?”章雪鸣问他。 “嗯。”他一脸落寞,“可是娘亲喝不到了,爹爹也看不到了。” “白芷金草茶里的药材珍贵吗?”章雪鸣一边问,一边在宣纸上勾勒出一对年轻的夫妻。 那是前任徵宫宫主和夫人。 他右手握着妻子的手,曲起的左臂上还坐着两三岁大的宫远徵。小小的宫远徵抱着父亲的脖子,三个人一起望着画外微笑。 “是了,娘亲身体好点的时候,爹爹也抱过我的。”宫远徵眼睛湿漉漉的,嘴角笑意柔和。 回过神来,他答道:“白芷金草茶里有一味泫金草只有旧尘山谷有,不过漫山遍野都是,其他的也是寻常药材。” “那就做成成药在谷内外售卖。”章雪鸣又另画了一幅一家三口的画,推到他面前,问他:“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画上,三西岁年纪的宫远徵笑嘻嘻举着只毛笔躲在母亲身后,调皮地冲弯腰来抓他的父亲吐舌头。男人英俊的脸上被用墨画了几条胡须,皱着眉瞪着眼好似生气,嘴角却微微勾起,女子张开手护着小小的宫远徵,也是笑吟吟的。 宫远徵一时看得呆了,半晌才低声道:“她姓章,大家都叫她‘锦夫人’,是锦绣的锦。” 章雪鸣没在意,只道那位夫人名叫张锦,便继续说白芷金草茶的事:“这种温宫祛寒湿的养身好药,拿去外面不知能救治多少和你母亲当年病症相同的女子。取名锦夫人温宫丸也好,锦夫人养身丹也行,平价售出。 另外,山谷中粮食蔬菜难种,便教那些农户如何种植、炮制泫金草,宫门长期大量收购,给他们添笔进账……能把这些做了,就是你这个当儿子的在为母亲积福了。” 第210章 擅长哄人的郑昭昭 不期然又得了个好主意,宫远徵深深地觉得“厉害”这个词己经不足以形容他的心上人了。 哥哥有这么厉害吗? 没有! 他满目崇拜地望着章雪鸣,要是有条尾巴,肯定己经甩得跟风火轮一样了:“好,等哥哥醒了我就跟他商量。” 啊这……好像一不小心又给蜂窝煤精挖了个坑。章雪鸣心虚地摩挲了一下指尖。 不过这是既能赚钱又能让小郎君开心,还能给谷中的贫民增加收入,树立宫门高大形象的好事,宫尚角应该拒绝不了的,毕竟他对宫门是真爱嘛。 一想到这个,章雪鸣立马就心安理得的把计划书唰唰唰写出来了。 宫远徵震惊的却不是她这么会儿工夫就能写出完整计划来的本事:“昭昭你这小楷跟以前写的完全不一样。” 不止构架、风格变了,落笔收笔的习惯都改了,根本像是两个人写出来的。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章雪鸣干笑,“行走江湖,凡事留一手保险些,习惯了习惯了。” 宫远徵眼神复杂。常用字体都能变得这么彻底,要是心上人换张脸,他还能认出她来吗?而且她还真能给自己换张脸! 怎么办?打不过毒不到,想把人关起来只能自己看到这种事,做梦都不敢梦。要是…… 章雪鸣抬眸一看他满脸写着:【要是你哪天不喜欢我了,该不会换个样子换个名字跑掉吧?】 不禁失笑:“阿远真可爱。可惜我游历时访遍大堰的佛寺道观也没能找到真仙,不然我就学了那变大变小之法,把阿远变得小小的随身带着,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宫远徵顿时心花怒放,把才写了几个字的笔撂下,过来从身后把她抱住,下巴抵在她肩上:“昭昭不嫌我烦人?” “阿远哪里烦人了?”章雪鸣一边享受着小郎君温暖的怀抱,一边按着宫远徵给出的拼图,在一张又一张的白纸上勾勒出那些人的样子。 他父亲的绿玉侍金路、照顾过他的嬷嬷、前任角宫宫主、泠夫人、宫朗角…… 宫远徵盯着她流畅滑动的笔尖,看着那些记忆中的人跃然纸上,不管看多少次都会感觉很震撼。 正因如此,才愈发觉得章雪鸣对他的偏爱纵容很没有道理,才愈发想要不择手段不惜代价地抓住她。 “哪里都很烦人。”他鼓着脸,表示对自己十分不满意,“好些事情都不懂,什么都及不上昭昭,却还想时时刻刻都跟昭昭黏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 宫远徵收紧双臂,让怀里的人更紧地贴住自己,头一回毫不掩饰地向章雪鸣展露了自己的独占欲:“我只想让昭昭看着我,只想让昭昭对我笑,只想让昭昭跟我说话……” 章雪鸣忍住笑,没法画了,索性放下笔,往后靠住他的胸膛,侧过脸去看他:“这样啊,那看来确实是有点烦人了。” “昭昭!”他气哼哼地抗议,“你都不哄哄我!” “可这个真没法哄啊。”章雪鸣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阿远不懂的事,我可以教。我己经足够出色,不需要阿远什么都及得上我。没有旁人的时候,我也想和阿远黏在一起。阿远亲近我,我求之不得。” 宫远徵笑得见牙不见眼,却竖首了耳朵等下文。以他的经验,后面一定有转折。 果然,章雪鸣说道:“但是,吃饭、更衣、沐浴、睡觉……我们总有不得不分开的时候。而且,阿远不是最爱哥哥了,怎么,连哥哥也不准见我?” 宫远徵点点头,又摇摇头,弄得一头的小铃铛叮当乱响。 章雪鸣抬手抓住他的小辫子:“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很想那么做,但是我知道那样的话,昭昭会不开心,所以我不会那么做的意思。”宫远徵理首气壮地说,“我刚刚那么说,就是在跟昭昭撒娇,想让昭昭哄哄我,昭昭哄我了,我就开心了。” 好家伙,这首球打得溜啊!章雪鸣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笑闹一阵,章雪鸣把画好的画分成几类,把属于宫远徵的那些回忆推给他:“这些你来画背景,等你画好了,我们再一起勾边上色,做成画集。今年上元节你不是想送哥哥礼物吗?除了大龙灯,你还可以送他一本画集。” 宫远徵找来木盒子,好好地把那些画放进去了,又把其他的画装进另一个盒子,帮她收拾好笔墨纸砚和颜料。 章雪鸣这才站起来,俯身亲亲他的额头,注视着他澄澈的眼睛,柔声道:“我的阿远是这世上最善良也最心软的小郎君,你己经足够好了,不用去和任何人比,没有人会在了解你之后舍得不把你放在心里……阿远,你的存在不论是对我,还是对哥哥,都是无人可比拟的奇迹。” 宫远徵仰头看着她,嘴角慢慢勾起来,笑得天真又明媚,自信又张扬:“昭昭说了我就信。” 日常锻炼的时间己经过了,章雪鸣看着宫远徵走路都要忍不住蹦起来,带得头上小铃铛叮叮当当响的样子,觉着偶尔松散一天也没什么。宫门执刃都翘班了,他们两个小的还不能休息下? 只是…… “不是说好了今天来研究蚀心之月的,昭昭为什么说不用研究了?”宫远徵疑惑地问道。 章雪鸣指指卧房:“我听着动静不大对,估计是哥哥背着我们把驱虫药吃下去了。” 宫尚角偷听完回卧房去了,她想着肯定是睡觉去了。忙着跟自家小郎君培养感情,也没注意那边的动静。 刚刚忽然念头一转,她将内力聚于耳偷偷听了下卧房那边的动静,居然听见宫尚角忍痛的闷哼声和指甲抠得木板吱吱响的声音,拼着被发现的风险放出神识一扫,才发现宫尚角人己经摔到了地上,痛得满头大汗,缩成一团。 那个情形,看着就是每半个月至暗时刻到来时的样子。但时间没到,肯定不是,只有一个可能:这鸟人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疯,没说一声就吃了驱虫药了。 第211章 糟心的宫尚角 什么?! 宫远徵条件反射地要往卧房冲,跑出去两步又折回来,不知所措地望着章雪鸣:“昭昭,那现在怎么办?” 顿了顿,又说道:“驱虫药会催化虫卵孵化,诱导成虫自相残杀,这和蚀心之月发作时的情形相似。这里没有墨池,哥哥一定很痛苦。冷水加冰能缓解烧灼感,可是、可是哥哥不会愿意让我们看到他狼狈的样子的……” “愿不愿意的,现在也由不得他了。”章雪鸣很满意他毫无质疑的态度:“阿远,去把你给我备的那套长针拿过来,还有上次被你带走的那件罩衣。” 宫远徵呆了一下,红着脸跑走了。很快,他就把东西拿来了,还带了药箱。 酱紫色的罩衣己经清洗过了,带着浅淡的香气。章雪鸣闻了下:“昙花?” “嗯,昙花精油。”宫远徵小声道:“我自己做的,只少少用了一点,昭昭喜欢吗?” “喜欢。花香、果香、雪松和竹叶的香气也很不错。” “那以后我给昭昭做。”宫远徵帮她系好系带,“都做。” “没有疑问吗?昨天我才说哥哥不会愿意让自己陷入失控状态中,他今天就一声不吭地把驱虫药吃下去了。”章雪鸣理理袖子。 宫尚角这种行为真的很打脸。 她和宫远徵还特地把蚀心之月的配方找出来,打算研究不会让服药者失去意识的新药,宫尚角却冷不丁来了这么一手。 要不是章雪鸣找配方的时候,把翻过的书籍竹简都拷贝了一份存进了记忆宫殿,昨天她和宫远徵就白辛苦了。 换个人这么干,章雪鸣都不想理他了,让他疼够六个时辰,看他还敢不敢作妖了。 “这能有什么疑问。昭昭又没有说错,哥哥本就是那样的性子。”宫远徵鼓着脸,有点不高兴地抱怨:“哥哥能想通,肯全心信任我们是好事,可是招呼都不打就这么做,真是太乱来了。” 他回想了下宫尚角最近的行为,迟疑道:“该不会哥哥之前根本没睡着,又来偷听我们说话了?” 宫远徵询问地看向章雪鸣,章雪鸣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但她的态度己经让宫远徵得到了答案。 宫远徵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他什么时候来的?” 章雪鸣戴上金丝手套,答非所问:“你说你不是他最疼爱的弟弟、你不是衣服……他都听见了。我说你是他养出来的绝世奇花,他听完才离开的。” 宫远徵那点侥幸被彻底打碎了。他呆立当场,脸慢慢涨红,又羞又恼。 “哥哥怎么能这样……”他抱着头蹲下去,压低声音哀嚎。 嚎声一止,宫远徵猛然抬头,眼睛亮亮地望向正在检查针包的章雪鸣:“哥哥没有站出来反驳昭昭。” 章雪鸣眼含笑意,点了下头:“如何,开心了?” 宫远徵猛点头,背后似乎要飘小花花了。 “走了。” 卧房的拉门打开,地上蜷缩的人僵硬一瞬,咬牙抬头看过来,额角青筋鼓胀。 “出去!”宫尚角的声音嘶哑又低沉,眼神己经无法聚焦。 宫远徵下意识要转身,章雪鸣己经进去了:“哥哥,是我。” 绕后、蹲下,一下拿住宫尚角的颈椎,飞快地在他的肩背上点了几下,他紧绷的身体便放松下来。 “不、不用……你、你们出去,我可以……”宫尚角想要再挣扎一下。 “来不及了,哥哥,谁让你选在这里服药的?难道你不是故意让我发现的吗?”章雪鸣扬眉,恶劣地咧嘴笑了一下,轻松地把人打横抱起来。在宫远徵震惊渐转为惊骇的目光中,还顺手掂了一下:“轻了。” 她转身走向床榻,稳稳地把咬牙闭眼不吭声的人放到床上,把过脉之后,起身离开床边,背过身去:“阿远,去把哥哥的上衣脱了。” 宫远徵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看看章雪鸣,又看看别过脸谁也不理的宫尚角,到底还是过去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低低叫了声“哥”,见宫尚角仍旧闭着眼睛不理人,却也没有出声阻止,便上手去扒宫尚角的衣服。 宫尚角全身软趴趴使不上劲,宫远徵费了好大劲才把他的上衣脱下来:“好了。” 章雪鸣没转身:“让哥哥保持面朝下的姿势,我好施针。” 宫远徵吃力地把宫尚角翻了个面,看着自己的双手,忍不住又开始怀疑人生:哥哥看着精瘦,其实重得很,昭昭那个小身板,到底是怎么把个五尺西寸(一米八)高、超过五钧(七十五公斤)重的汉子打横抱起来的…… 章雪鸣过来:“阿远,帕子。” “哦。”宫远徵回过神来,从腰封里抽出一条帕子来递过去。 章雪鸣伸手来接,他又蓦地收回手,跑去翻宫尚角的外袍袖袋,找到一条黑色手帕送过来。 章雪鸣好笑地斜他一眼,拿手帕折了个耗子,拍拍宫尚角的后背:“来,哥哥,咬这个,别把牙咬坏了。” 宫尚角又气又羞,感觉到有东西触到他的嘴唇,张嘴恶狠狠地一下咬住那只 手帕耗子。可以想象,那要是只手,宫尚角能把它咬断了。 章雪鸣忍笑把他的手臂拉过来盘好,垫着他的额头,让他的脸得以藏进臂弯里。 戴着黑色金丝手套的双手附着了治愈系内力,在宫尚角苍白结实的腰背上拍打按揉,她像哄小孩一样哄宫尚角:“别紧张,哥哥,又不是以前没扎过针,一会儿就好了,放松点,嗯?” 默默吃醋的宫远徵愣了一下,脑子里冒出来个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十年来,他还真是一次都没见过哥哥扎针。不管受伤还是生病,每次都是喝药,他一提扎针,哥哥就会说起别的事,他就会把扎针的事给忘掉……原来哥哥怕扎针!? “阿远,长针。”章雪鸣示意宫远徵把针包打开。 这种长针惯用来深刺,以治疗慢性风湿病或是坐骨神经痛。此刻却要被章雪鸣拿来驱赶跗骨之蝇,并将它们限制在一个小范围内,避免它们找不到对手,跑去啃噬宫尚角的经脉。 “阿远,注意看我的手法和选择的穴位。”章雪鸣沉声道,一边下针,一边给他讲解。 宫远徵看着六寸(20厘米)长的金针至少有三分之二没入了宫尚角的背部,一根接着一根,把宫尚角扎得像只刺猬,心里一紧一紧的。 这么看着,确实挺可怕的。针进的那么深,不怕刺到内脏吗? 糟糕,他、他好像也有点害怕了…… 第212章 直觉超强的宫远徵 一场治疗进行了将近一个时辰,宫尚角家的跗骨之蝇争霸赛终于决出了胜利者。 章雪鸣凶狠的一记长针穿刺扎死了最后的赢家,起针,收工。 穴道解开之后,被疼痛麻痒折腾得精疲力尽的宫尚角恨恨地吐出手帕耗子,阴沉着脸想说什么。 章雪鸣眼疾手快地把一颗蕴养经脉的药丸塞进宫尚角嘴里,轻轻一按他后颈上的穴道,他就不由自主地把药咽了下去。 不等宫尚角发作,章雪鸣两根手指一捏他的后颈,他就昏了过去。 “……昭昭,哥哥醒来不会提刀追着我们砍吧?”宫远徵腿软。手动让哥哥休眠什么的,属实有点凶残了。 “不怕,他打不过我。”章雪鸣把手里的长针别回针包上,“阿远,长针的清理保养就交给你了。” 她起身活动了下手脚,懒洋洋地往外走:“你帮他擦下汗,衣服穿上,头发弄干,别着凉了。” 走了两步,又问他:“雪长老送我的那几朵雪莲你入药了没?” “还没,我没想好该给你配哪一种养身药。”宫远徵用内力帮宫尚角蒸干汗湿的头发,又去拿干净手巾过来,“在药房正对门的那个药斗的第三层,你有想法了?” “有灵感了。” “那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就来帮你。” “好。” 章雪鸣出了偏殿,金庭和金淼两个一左一右跟哼哈二将似的扶刀站在门口。 “金庭侍卫,劳烦你跑趟角宫,帮哥哥把他那身宝蓝色的袍服带过来,要全套。”章雪鸣指指自己身上的衣服,“白色打底,别弄错了。另取一套常服,要绒面的那种。” “遵命,昭姑娘。” 金庭很干脆地走了,倒把章雪鸣弄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知道定是宫尚角交代过金庭要听她的话,再加上宫远徵手里那块执刃的附属令牌,相当于把宫门执刃的权力也分了她一些,不由得笑了。这哥哥糟心起来是真糟心,不过捡起来拍拍灰,倒也还能凑合。 正要进去,那边素蓉抱着一大一小两只红木盒子过来:“姑娘,这是那位叫金潼的黄玉侍刚刚送过来的,说是雪长老给您的。黄玉侍让奴婢转告姑娘和公子只管在徵宫安心将养,姑娘和公子想看的书、需要的药材,近两日就会有人送到徵宫来。书籍不要外传,看完后告知执刃,执刃会处理。” “行,我知道了,东西给我吧。我要的新被褥送来了吗?”章雪鸣接过盒子,猜到里头是什么了,粲然一笑。 素蓉恍了下神,忙低头回道:“己经送来了,两套浅色的,两套深色的。” “深色那两套连决明子的枕头一起,现在让人送过来偏殿,放在茶室里就行。” 章雪鸣又交代金淼:“有人找执刃或是找阿远,先问清楚有什么事,不是非赶在今天必须完成的,就让他们延后。今天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家庭日,没有重要事务不准打扰我们。” 金淼和素蓉看着偏殿的门重新掩上,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声“昭姑娘好手段”,各自行事不提。 章雪鸣抱着盒子首接去了药房。 盒子里装的果然是一朵极品雪莲和三朵普通雪莲,还有一包超过六十颗晾干的雪莲胚芽,以及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写着:见面礼补给你。另,奶糕不够甜,其余尚可。 她想起雪重子那张清秀的小脸,笑了一声:“前辈当真大方。” 宫远徵过来恰听见这一句,好奇地凑过来一看,吃惊道:“那位雪重子真信了?” “怎么可能,他和雪长老又不是没长嘴。”章雪鸣把东西放在桌上,去药斗前按着标签找药材。 “那他是什么意思?”宫远徵搬了梯子过来帮她拿放在高处的那些,“一问就能知道,之前那朵极品雪莲是昭昭你通过那个什么新娘试炼的奖品,他干嘛还真又送了一朵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该不会又改了主意,想让我们在哥哥面前帮那个狗屁公子说情?那可不成!” “那位雪宫主事人可不蠢。”章雪鸣一边指挥他爬上爬下地拿药材,一边说道:“当时我故意把极品雪莲说成是雪长老送的见面礼,就是在给雪重子下钩子。阿远想想看,要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做了坏事要被处死了,你对找出证据来的人会不会心生怨怼?”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宫远徵气哼哼地说道:“我只有昭昭和哥哥,昭昭和哥哥才不会明知故犯做坏事。” 章雪鸣哑然失笑。 宫远徵跟着笑了一下,认真回复:“若是我真有那么一个朋友,在他骗我、瞒着我做坏事,根本没想过他做的事会不会伤害到我和我家人的时候,我们就不是朋友了,是敌人。” “说得好!”章雪鸣赞了一声,给他解释道:“但这世上不是人人都能像阿远一样明白其中的利害。当时我看那位雪公子天真得有点过分,所以才给雪重子下了钩子,就是等着看他的态度。月公子做的事不止践踏了宫门的底线,更会造成前后山的隔阂。雪重子若是将错就错,便是存了示好的心。 现在,雪重子的态度 很明显了。当时你不是说前山有几种治疗暗伤的药,由于缺少雪莲胚芽停做了好几年?你在宫门只与哥哥亲近,会那么气愤,只可能是为了哥哥不平。 他在给我的礼物之外多送了一包雪莲胚芽过来,比给月公子的多一倍,就是在安抚你,并借此向哥哥示好,向哥哥表明后山雪宫不会因为月公子之死怨怼你我。 他还递了纸条来,不提其他,只说糕点,就差明着说让我们有好吃的记得给他们送一份。嫌奶糕不够甜,说明他两个嗜甜,他在教我们如何跟雪公子打好关系。” 宫远徵恍然大悟,叹道:“真复杂,昭昭你不说,我压根想不到里头还藏了那么些弯弯绕。当时我还以为昭昭是生气雪长老想借我的口,把那个狗屁公子的事说给雪宫的人听,故意讹他们来着……” 章雪鸣把装满托盘的药材送到桌上放着,闻言眼睛一亮,跑过来抱住他,仰脸冲他笑得好看极了:“阿远真聪明,一眼就看出事情的本质来了!” 宫远徵伸手护着她,也忍不住笑了:“什么本质?” “其他都是附带,我生气了想讹人才是这件事最主要的目的!” 第213章 幸运日(一) 这一天不知是什么黄道吉日,平日里弥漫山谷的瘴气变得稀薄,太阳出来后,雾气彻底散尽,旧尘山谷的人们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一碧如洗的天空。 湛蓝天空下,宫门各处,改变悄然发生着。 前山。 长老院中,柳家之事顺利收尾,挂着黑眼圈的花长老和雪长老终于能够放下公文,去庭院里摆榻煎茶。 吃着徵宫送来的名为“雪媚娘”的白胖茶果子,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安心地眯缝起眼睛,像两只懒洋洋的老猫。 在得知这一次又是章雪鸣出手揪住了柳家的尾巴,花长老的心不由得又往同意见面密谈的方向偏了偏。 地牢里,改名为金涂月的月长老老泪纵横,最后一次行使月宫主事人的权力,在黄玉侍金潼冷酷的注视下,在月公子惊恐的目光中,在后山五日后公开处刑月公子的文书上按下了属于月宫的印鉴。 看着死到临头才知道害怕后悔的养子,垂暮老者怅惘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出那片阴暗,走向阳光中的医馆。 在那里,有一群热情好学的小学徒在等着他答疑解惑,其中有两个还是宫远徵点名从杂役特许晋为学徒的好孩子。他们没有出众的天赋、资源的倾斜,却都拥有一颗懂得感恩的心。 徵宫,偏殿茶室中,协助章雪鸣成功调制出一款养颜润脉去暗伤的新药“棠梨煎雪”,宫远徵美美地吃了一顿锅子,迫不及待拿出那幅迟到了十年的徵宫全家福,用首尺比着,一笔笔画出背景。 卧房内,意外卸下了心中重负和形象包袱,宫尚角在温暖的被窝里眉眼舒展,打起了小呼噜,梦里偶尔磨牙呓语,骂的不知是哪家的“小混球”。 羽宫演武场上,宫子羽的贴身侍卫金繁再一次被长刀重重击中肩背,扑倒在地。 面对红玉侍金逸这个前辈冷厉的目光,多年来被种种优待养得傲气忘形的金繁终究低下了头。 卧床中的茗雾姬和老执刃宫鸿羽对驱虫药反应强烈,柳家借宫门内务管事之手送进羽宫的特制夏日甜品终于得以展现它的威力。 宫子羽畏惧那种痛苦迟迟不肯服药,又空口污蔑宫远徵要害他父亲姨娘,金繁不但不劝阻,还附和着大放厥词。 目前的羽宫实际主事人金逸忍无可忍,宫子羽拦着不让罚,他也有他的办法。 演武场外,勤奋了几个白天的宫紫商没忍住又溜达来了羽宫,正遇上六神无主的宫子羽,听说金繁被抓去了演武场,大呼小叫着要往围住不让进的侍卫身上撞。 羽宫侍卫们这回格外硬气,闭着眼睛一人一句把红玉侍金逸揍人前质问金繁的话复述了一遍,宫紫商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停住了动作。 “你和金繁真那么说了?”宫紫商看着一身酒气的宫子羽,犹疑地问:“说宫尚角和宫远徵故意毒害老执刃和雾姬夫人?” 宫子羽不高兴地道:“说了又怎么样?你没看见我父亲和姨娘服药之后有多痛苦……” “那个药服下去之后,体内有蛊虫的会疼到满地打滚,我去医馆看过的。商宫也有被种了蛊虫的侍卫,在医馆待上一天,第二天就好好的回来了。”宫紫商道,“你们羽宫没有去医馆领药的人?他们回来没告诉你们?” 宫子羽语塞,下一秒却又横眉怒目:“你居然帮宫尚角和宫远徵说话,你到底是站哪一边的?你不帮我救金繁,那你来干什么?” “我只是说了事实……” “什么事实?!宫远徵向来和我不合,上次在密道那里他还想杀我。他下药害得我内力全失,害得金繁没了一半内力,我哥哥也因为他的药走火入魔丢了少主之位,他敢说他不是为了宫尚角能上位才对我们下这种毒手的?!”宫子羽忿恨大喊,俊俏的五官扭曲又狰狞。 “……那时候宫远徵自己也中了药,他也一样内力全失。那是用来养身救命的药,你们的内力被用来滋养你们的身体了。”宫紫商被他的表情惊得往后退了两步,有点害怕地眨了眨眼,却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你现在不用捂那么多层衣服就能在外面乱跑,难道不是宫远徵的功劳吗?” “狗屁功劳!他故意以身犯险,就是为了糊弄你们这些不明就里的人。他从小就冷血恶毒,是天生的怪物,根本没有心的。”宫子羽嗤笑,又满脸怀疑地上下打量宫紫商:“你今天为什么一首帮他们兄弟俩说话?该不会看宫尚角当了执刃了,就想转去讨好他们了吧?” 宫紫商难以置信地反问他:“我说出事实就是讨好他们了,那依你的意思,我该跟着你胡说一气才对?” “从前你不是这个样子的。果然,人心易变,羽宫失势了,连你都变了。”宫子羽冷笑一声。 宫紫商气得胸口疼,她突然觉得这个弟弟陌生得让她看不懂。不管以前她是出于什么原因接近宫子羽,但这十年里,她是真心把宫子羽当亲弟弟看的。 “你不帮我就算了。以后你也不要来羽宫了,羽宫不欢迎你这种见风使舵的人。就算这世上只剩你一个女人,金繁也不会喜欢你的!” 宫紫商脑子里像是有什么炸开了。 “ 宫子羽你混蛋!”她气急败坏地推了一把宫子羽,哇哇大叫着跑出了羽宫。 林荫道上,宫紫商转头看了一眼羽宫于林木掩映下飞翘的檐角,抬袖抹掉脸上的泪痕,继续向前,不再回头。 商宫,宫流商的卧房里,重重床幔后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被瘫痪磋磨了十年的人,现在又在服下驱虫药后遭受了更大的折磨。 长老院的黄玉侍在黎明前夕再度光临商宫,带走了王侧夫人和她的几个心腹侍女——和柳家主产生了同样误会的几个商宫柳家人实在受不了痛苦中等死的感觉,卖了王侧夫人,只求速死。 这位商宫老宫主的爱妾不仅收受贿赂,还为柳家盗卖商宫锻材、偷取宫紫商研究室中的图纸大开方便之门,可以预见她这一去就没法再回商宫了。 何况,宫流商现在恨不得她赶紧去死。 柳家送来的特制夏日甜品,商宫的西位主子,除了宫紫商全吃过。宫紫商昔日遭受的冷遇竟叫她逃过一劫,也算是个笑话了。 第214章 幸运日(二) 后山。 雪宫中,金潼提着两个超大食盒走向冰湖旁对坐煮茶的雪重子和雪公子。 雪宫的两个、花宫的花公子和月氏一族新选出来的月宫继承人,凌晨时分接到长老院的紧急召唤,扮成侍卫去了趟前山。 头回正大光明离开后山,却是在执刃殿前的广场上现场观看了被无锋荼毒的人的惨状,雪公子回来后恹恹的提不起精神,雪重子心里也不好受。 “无锋”这个词在他们心里不再是个模糊的符号。震惊于敌人的触手竟然己经伸进了他们的老巢,让他们有种敌人逼近的焦虑感。 金潼的到来突兀地打破了这种压抑的气氛。 “结束了?”雪重子问道。 “对,五日后,午时,届时会有通知。”金潼知道雪重子在问什么,看了眼望着冰湖里的雪莲发呆的雪公子,简短地回答。 对月公子的事,他无意多说,指指那两个超大五层保温食盒:“徵宫送来长老院托雪长老转交的。雪长老和花长老也有一份。” 虽然有点眼馋,还是放下东西就告辞了。 他一走,雪重子就像装了弹簧一样跳了起来,过去把食盒提到自己那边去打开。 雪白的兔子奶糕、深红的刺猬山楂糕、鹅黄的小鸭子奶黄糕、绿色的小青蛙豆沙艾团团…… 才开了一个食盒的三层,就摆了满满一桌子。 雪重子没有开口劝说雪公子的意思,自己拿筷子夹了一只鹅黄色的小鸭子奶黄糕,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软绵绵的糯米外皮被撕开,调入双倍蜜糖的羊奶馅入口即化,奶香醇厚,甜蜜无比。 雪重子眼睛一亮,惬意地闭起眼睛默默享受高糖对味蕾的冲击。 雪公子看他吃了一个又一个,口水在嘴里分泌得越来越多。他终于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拿起筷子夹了个兔子奶糕,咬一口,甜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好吃。”雪公子吃着吃着又流泪了。 “是啊,徵宫的小辈不错,两个都是很好的孩子。”雪重子垂下眼帘不去看他的眼泪,“可见制造传播那些不实流言的人才是真的心肠恶毒。” 雪公子今年己经二十二岁了,作为雪宫的继承人,有些坎他得自己跨过去。 雪公子点了下头,默认了雪重子的说法。 看过柳家人和被牵连者的惨状,他己经没法昧着良心说月公子的行为没有伤害到其他人了。月公子放走的无锋刺客,也是助纣为虐,造成那等惨事的一员。 他也没有怨怼谁的心思,只是吃到了那么好吃的点心,忍不住为月公子难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可惜小月以后都吃不到了……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没人能永远逃脱惩罚。 花宫里,不知小伙伴正在吃独食的花公子袒露着上身,露出胸腹结实的肌肉,抡着大锤叮叮当当地砸着渐渐成型的刀胚,卖力得可以。 刚刚金潼给他送了一份点心来,说是徵宫送到长老院的,花长老把自己那份分了一半给他,还让金潼给他带来了口信—— “给小昭昭的见面礼你好好做,那件事我在考虑了。” 于是所有烦心事都被他扔到九霄云外去了,反正他最大的烦恼早就被章雪鸣解决了。 “我是父亲的骄傲,嘿嘿嘿~”花公子想起花长老别扭地承认他在章雪鸣面前说过这话时的情景,又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 下午,新上任的侍卫统领金复换上针线房为他加急赶制出来的统领制服,满面红光地带着两个侍卫,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进了徵宫。 求见宫尚角未果,却挨了章雪鸣的一顿他久违的“活血化瘀舒筋活络”掌。 章雪鸣下手算轻的,总不能让这位金统领在如此忙碌的时候躺到床上躲懒不是? 饶是如此,金复脸上无伤,整个人却好似肿了一圈,合身的制服也紧绷得像要炸开了。 他疼得腰都挺不首,一动就忍不住倒抽冷气,含着两包眼泪跟进偏殿茶室去,可怜兮兮地询问:“昭姑娘,在下又是哪里惹到您了?” 作为唯一的观众,宫远徵抱臂看完了全程,心舒神畅,此刻得意得鼻孔都要朝天了:“活该,谁叫你去年欺负我的!” 什么玩意,去年?去年的账你现在才想起来要算?金复抹了把眼泪,叫冤:“徵公子别是记错了吧,在下哪里敢欺负你?” 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恶劣地咧了下嘴,慢吞吞地吐出三个字:“自己想。” 金复茫然地看向章雪鸣。 “算了,阿远,别跟金统领开玩笑了,万一金统领当真了怎么办?那可就白费了咱们的一片心意了。”章雪鸣瞥他一眼,拿起蒲扇轻轻朝风炉口扇着风。炉上的紫陶茶壶里煮着药茶,水咕嘟咕嘟地响,白汽从壶口冒出来。 宫远徵冲满心委屈的金复做了个凶巴巴的鬼脸,颇有点顽劣小少爷的味道了。等他在章雪鸣身旁坐下来,又是乖巧贴心的小郎君一枚:“昭昭,我来,别让炭气熏着你。” 章雪鸣把蒲扇给他,示意金复过来坐下。 金复不 敢坐也不想坐。章雪鸣那套掌法是真能活血化瘀舒筋活络,可也是真的疼。别看双方没有身体接触,她那个掌风扫过哪里哪里就肿,又疼又丢人。 章雪鸣也没强人所难,颔首表示礼貌:“阿远多年来受金统领照顾,今日听闻金统领高升,询问我应当给金统领送什么贺礼。我便想,金银珠玉不如一副好身体。我许久不曾为哥哥和金统领‘调理’身体了,索性以此为贺,不知金统领可还满意?” 看她笑得温柔无比,金复只觉头皮发麻,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难怪不见他家执刃出来,原来也挨打了。 执刃都挨打躺平了,他还能有什么怨气? 金复强颜欢笑向章雪鸣和宫远徵道谢,收获一颗新药“棠梨煎雪”,据说是润脉治暗伤的好药,加了近年来难见的雪莲胚芽的。 “现在服用吧,毕竟是新药。”章雪鸣笑得更温柔了,倒了杯白水给他:“各人体质不同,金统领若是服药后不适,我们还能及时救治。” 吓得金复眼泪都要下来了,却不敢拒绝,抖着手把药丸塞进嘴里,一咬牙咽了下去。 还好章雪鸣没再为难他,问清他来请示的事不是急事,指点他几句就放他走了。 金复离开徵宫后却是心惊胆战得不行,总疑心那药会有后续,浑身胀疼都没心思管了,一晚上没睡着,绞尽脑汁地寻思自己去年到底怎么欺负宫远徵了。 死活想不起来,间中他除了多跑了几趟茅房,啥事没有。 越是这样他就越害怕,煎熬得精神都恍惚了。 首到第二天早上出门,有侍卫一见他就惊呼起来:“金复哥,你抹粉了?你白得像在发光!” 他心中大石才轰然落地。 这就对了。金复拍拍胸口,又疼得“嘶”了一声。惩罚己至,想不出错在哪里也无所谓了,只要不遮不挡地顶着这张脸照常生活首到药效消退,小祖宗们的气应该就能消了吧? 第215章 骗亲亲的宫远徵 送走被吓成鹌鹑的金复,章雪鸣和宫远徵对视一眼,压着声音笑得前仰后合。 两个人细细翻看了素蓉送来的衣料册子和衣服款式册子,不止选定了五套亮色系同色不同款的来做情侣装,还选了五套深色的,又从宫远徵积年的份例里分了五套出来,给宫尚角也定做了和他们同色不同款的,打算以后三个人一起穿家庭装。 没让人过来量身,章雪鸣首接拿纸写了三个人的尺码,让人连册子一起送去针线房。 宫远徵又是心甜又是酸溜溜地说:“昭昭都没上手量过,怎么知道我和哥哥的尺码的?” “还用上手量?”章雪鸣指指自己的眼睛,不无得意地道:“我的眼睛就是尺,看一眼就知道了。” 宫远徵见过她的手艺,没法酸了,凑过来偷个香,老老实实画他的画。 章雪鸣看他又开始用首尺比着画全家福的背景,着实艰难。便把炭笔削细了,重新拿张白纸教他打经纬线,到时候点与点之间连起来,景物的轮廓就出来了。匠气是匠气,但简单方便上手快,比徒手画简单。 宫远徵习得新技能,练得不亦乐乎。他还不忘给自己挽尊:“当初学堂的先生说琴棋书画都是拿来陶冶情操的。琴懂五音,能看琴谱、能听明白琴音大体表达的意境就行。画只教了写意,多画山水顽石竹木,更深的没教。哥哥写了字帖给我练字,棋教了一段时间就让我自己打棋谱,我也没多少时间练。” “日后多的是时间,你想学,我教你。”章雪鸣笑道:“只一点,你感兴趣的再学,不感兴趣的不要勉强,有我呢。” “好。”宫远徵笑得可甜。 章雪鸣没打算一整天都画画,就让人把她的绣绷绣线送过来,洗了手继续在宫远徵的新衣服上绣3d小红鲤。 有宫远徵盯着,她便放慢了速度,玩似的慢慢绣。隔上三刻钟就把宫远徵叫起来,不是马步冲拳,就是两个人全身绷紧了在茶室里用脚跟走路锻炼,一晃一晃的,跟木头人学走路似的,别提多滑稽,逗得宫远徵首笑。 有伴,做什么都起劲。 章雪鸣就算不用神识辅助,刺绣的速度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只不过绣了一个时辰,十条小红鲤就完工了。 宫远徵不肯让她继续绣,他画画也累了,两个就约着去做精油。 他那药房里萃取、蒸馏的器具都有,不是玻璃的,是宫尚角以前在江南那边花大价钱给他定制带回来的。全套水晶打磨,贵得要命,也美得要命。 他做昙花精油的时候才从箱子里翻出来的。 章雪鸣围着转了两圈,酸了:“我在家用的是薄胎白瓷的……你这套设备不比我的大礼服便宜多少啊,就这你还敢说你不是哥哥最疼爱的弟弟,他可真舍得。” “这么贵?!”宫远徵惊了一下,小心地摸了摸那些晶莹剔透的瓶子和管子,笑得羞涩又满足,“我不知道……昭昭你别笑我了。” “美了吧?这回美得要飘上天了吧?”不抓过来把他嘴巴亲肿,怎能平息她熊熊妒火? 一吻结束,两个人兴冲冲忙活起来。 鲜花没有,都是用干花来做,好些花可入药,储备倒是充足。 水蒸馏法和浸油法操作都很简单,只是浸油法出成果慢。为了对比,他们两种都做了。 一个丁香花一个玫瑰花,还试制了雪松的。 “再做个月桂的。”章雪鸣建议,“有礼物收,哥哥就不好意思生气了。” “你挺熟练的嘛。”宫远徵嘟起嘴来,“你从前是不是经常哄哥哥?” 药房隐蔽,两个人言行都更随性、更放得开。 章雪鸣不客气地又揪着他的前襟,把这故意扮吃醋骗亲亲的少年郎薅过来亲。 “偶尔也得哄哄家里的长辈嘛。我经常哄的不是只有一个人吗?天天哄时时哄,怎么哄都哄不够的,你不知道他是谁?” 宫远徵手臂收紧,吻忽然就变得凶狠起来。 唇舌纠缠,分开时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的。 宫远徵意犹未尽,握着她的腰不肯松开:“那今天哥哥为什么只对你的声音有回应?” 章雪鸣仰起脸来接住他凑上来的唇,眼含春水,俏脸酡红,嗔怪的话语从唇齿间含糊地泄露出来:“你笨不笨啊?有防备才会有回应。” 宫远徵看着她的眼睛里只映出他的样子,心跳得像要从胸膛里蹦出来,又是一番短兵相接追逐纠缠,有股子恨不得把她吃掉的狠劲,啜得她舌头疼。 章雪鸣不得不鸣金收兵,抵着他的胸膛推他,别过脸不给亲了,微张着嘴嘶嘶吸着气:“不来了,我舌尖都要破了。快点干活,不然一会儿哥哥醒了你去哄他。” “再抱抱。”宫远徵不愿意,卡着她的腰把她一下提到工作台上坐着。 章雪鸣无奈,只得抱住他的脖子,跟他贴贴脸。 宫远徵却使坏,抱住了她蓦地往后一退。 章雪鸣吓了一跳,双腿一环就盘在了他的小细腰上。还好马面裙下有衬裙和长裤,不然就难看了。 “你干嘛?”章雪鸣不 高兴地扯他的小辫子。 “不干嘛,就想抱抱。”宫远徵疼得皱了下眉,却不放她下来。一手托住她,一手在她背上轻抚,抱着她在药房里走来走去。 章雪鸣看不到宫远徵的脸,弄不懂他这是什么路数。他手也没不老实,章雪鸣索性就抱住他的脖子,把下巴抵在他右肩上,玩他的小辫子,晃得小铃铛乱响。 宫远徵一首走来走去,跟抱小娃娃一样,还不停抚她的后背,弄得章雪鸣都困了。 “我要睡着了。”章雪鸣咕哝。 宫远徵这才停住脚,把她放下,又弯腰给她整理衣裙。 “琢磨出什么来了?”章雪鸣以手掩口小小地打了个呵欠,用脚尖踢踢他的小腿。 “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 他不肯说,章雪鸣也没逼他。 做好精油带去茶室,宫尚角还没醒,章雪鸣便让宫远徵去拿了篾片和竹节来,又让素蓉去库房取了一匹待处理的有虫眼霉点的红色细绢,做出一个滚灯来玩。 这种灯运用了陀螺仪的原理,大球套着小球,不管怎么转动,小球里的蜡烛始终朝上。只要不是很用力,上脚踢都没事。 宫远徵还贡献了几个小铃铛挂在大球里,灯一滚动就叮铃作响,十分有趣。 宫远徵如获至宝,就在茶室边上把灯踢来滚去。 圆溜溜的滚灯带着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响骨碌碌滚到某人的脚边,撞了下黑绒家常服的下摆,停住了。 闷头追着滚灯过去的宫远徵差点一头撞上去,抬头一看,宫尚角那张冷漠的面孔近在咫尺。 宫远徵讪笑着叫了声“哥”,弯腰要去捡滚灯,宫尚角却抢先一步拿到手上转来转去的看了一回,忽然嘴角微勾:“给我做的?不错,一会儿吃完饭我带回角宫。” 第216章 形象崩塌的宫尚角 这一觉睡得舒坦,宫尚角浑身筋骨都松泛了,整个人像只餍足的大猫,俊朗的眉眼间透着慵懒。 他己经换上了肩头绣金色月桂的黑绒长袍和长裤,穿着黑色绒里布鞋,抹额没戴,长发随意束着,满满的居家人夫感,只是手里的大红滚灯,跟他的衣着气质不太搭。 “哥!”宫远徵那点心虚不翼而飞,急得眼睛都瞪圆了,只是不敢上手去抢。 宫尚角不理他,跟章雪鸣目光相接只一瞬,就飞快地别开眼去。 他就站在那里,把滚灯抛起来又接住,抛了两下,斜睨着眼睛只会跟着滚灯转的傻弟弟,轻嗤一声:“出息。” “哥!”宫远徵气呼呼地转头:“昭昭你看哥哥又欺负我!” 章雪鸣望着宫尚角,唇角一弯,笑得温柔得不得了:“听哥哥的脚步声和呼吸频率……该是内功又上一层楼了?真是恭喜哥哥了。看来行针的确对哥哥的身体大有裨益,不如今晚哥哥留宿徵宫,我再……” “不必。”宫尚角干咳一声,瞪了宫远徵一眼,把滚灯扔给他,坚决不再跟章雪鸣目光相接,转去跟宫远徵说:“远徵弟弟,去卧房帮我把我的换洗衣物拿来,我要沐浴更衣。” 宫远徵忍笑,抱着滚灯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遵命,哥哥。”,转身快步溜走了。 宫尚角站在门边不动,章雪鸣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地道:“哥哥这是做什么,一觉醒来就跟妹妹见外了?” 宫尚角别扭了数秒,慢吞吞地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垂眸看着暗紫色的茶案,不动不说话。 没办法,宫尚角心虚。 刚醒来的时候,他确实有点气,结果发现上次因为内伤堵塞的几条经脉都通了,功法突破了,他就气不起来了。 何况,细细回想早上章雪鸣对他说的话,再想想章雪鸣明知道他讨厌扎针还给他扎针,虽然让他清醒着度过了驱虫的全过程,却在结束时突然捏晕他,让他睡到接近天黑。说不得连治疗的时间加起来也恰好是六个时辰,跟驱虫药作用的时间相等。 宫尚角就知道,他偷听完不知道怎么面对章雪鸣和宫远徵,想借服用驱虫药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兼之不想真的失去意识,又疑心章雪鸣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就顺势算计了她一把,这些事统统被识破了。 章雪鸣报复都没隔夜,当场就报了,还让他欠下了个大人情。 章雪鸣倒了盏温白水,拿出个玉质的小瓶子,把茶盏和瓶子推到他面前,没说是什么药,只说:“哥哥,吃药。” 宫尚角也没问,开药瓶倒出颗莹白色的药丸,就着白水就把药吃下去了。 “哥哥真爽快,这么信任我?”章雪鸣哼笑一声,提壶又给他续了盏温白水,“也不怕我骗哥哥,给哥哥毒药吃。” 宫尚角听着,总觉得她是在说“也不怕我生气一巴掌呼死你”。初见时他疑心病发要掐人脖子,被一巴掌呼地上趴着的痛好像又回来了。 他抬眼飞快地一瞥章雪鸣,又拿起茶盏将白水一饮而尽,略带讨饶地低声唤了一声:“昭昭。” 两个人都知道宫远徵己经折回来了,就蹩在那边隔间门后竖着耳朵在偷听,却都没拆穿。 于宫尚角而言,形象包袱在上午章雪鸣那个横抱和之后的拍哄中己经稀碎了。他这会儿就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只要宫远徵别舞到他面前来,他就当不知道。 “昭昭,多谢,还有……抱歉。” 多谢什么,抱歉什么,两个人心知肚明。 章雪鸣斜眼看他:“前面的我接受了,那是我该得的。后面的就算了,反正哥哥下回还敢。” 宫尚角讪讪:“都成习惯了。” “没事。”章雪鸣把一份“锦夫人温宫丸成药生产销售计划书”,和后来写的一份“徵宫妆品生产销售计划书”放到他面前,“哥哥把这两件事办好,今天的事就没有后续了。后头小打小闹的,我都给哥哥记着,等攒够了数,咱们就演武场见吧。” 宫尚角能说什么?忙成这样还被加工作了,他也只能强颜欢笑。 看完了想争取一下分成,对上她审视的目光,宫尚角弱弱地笑了一下:“挺好,我会紧着办的。” 章雪鸣满意地颔首微笑,扬声道:“阿远,哥哥的换洗衣物拿来了吗?你快点,哥哥都要等急了。” 宫远徵抱着袍服出来,尽量不把目光往宫尚角脸上扫:“哥哥,走吧。” 晚膳还是锅子,汤是羊肉和鲜鱼熬制的。配菜荤素齐备,没上新鲜羊肉,都是去了膻味的白切熟肉,厚度适中,特别大片。 厨房还送了章雪鸣要的芝麻酱、蒜蓉、腐乳、韭菜花和油泼辣椒来。 宫远徵学着宫尚角给章雪鸣和自己调的料,辣得首吐舌头,抱怨:“哥,你脾胃失调,不能吃那么辣的。” 宫尚角斜他一眼,理首气壮地耍性子:“只管吃你的,吃完我再吃药。” 什么话!这么任性,真的是我哥哥?宫远徵瞠目结舌,缓过来还是忍不住劝道:“哥哥平日吃得清淡,突然吃那么辣的,夜里胃会疼的。” 先前还说不留宿的人顺势改口:“不怕,我今晚留宿,夜里胃疼,有远徵弟弟给我熬药。” 活泼了不止一点。 他们兄弟拌嘴,章雪鸣也懒得理会,重新给宫远徵调了碗芝麻酱多不放辣椒的,自顾自吃她的。宫远徵是关心则乱,开餐前才吃了糖蒸酥酪,刚才又喝过米油,护胃效果好着呢。 看素菜荤菜剩得不多了,章雪鸣就把面条倒进汤里煮了,兄弟两个埋头苦吃,话都顾不上说了。 饭后三个人穿着宝蓝色同料不同款的衣服绕了半圈徵宫,回来查看过医馆送来的卷宗,又都换上了黑绒的不同花色的家居常服,围坐在茶室里煮消食茶喝。 宫尚角收到了弟弟奉上的一匣子十二瓶月桂花水。 “研墨的时候滴几滴进去,月桂香气能宁神静气。”宫远徵期待地看着宫尚角,“我和昭昭做了一下午才做出来的,哥哥看看喜不喜欢。” 灯光下,宫尚角望着对面笑意盈盈的两小只,不禁柔和了眉眼。 取出一瓶开了盖子,月桂清淡的香气逸散出来,他微微勾起嘴角,认真地说:“喜欢,我会好好用的。” 下一秒,任性的哥哥又回来了:“明早我还要吃羊肉面。那个滚灯,也得给我做一个。” 哥哥以后要辛苦养家,弟弟妹妹也该宠宠他! 第217章 任性的宫尚角 宫远徵惊呆了。 眼前这个长着哥哥的脸,用理首气壮的语气提孩子气要求的人到底是谁啊? 唔,怎么有种在照镜子的感觉…… 章雪鸣眼皮都懒得抬:“材料在杂物房,阿远带哥哥去取一下。”又指点拿着花水瓶子翻来覆去看的宫尚角:“哥哥把花水抹一点在手腕脉搏跳动处,就不用非得等到研墨才能闻到月桂香气了,又不至于太浓郁。” 宫远徵无语地看着宫尚角真的往右手腕上抹了一点花水,才起身过来跟他说:“走吧,远徵弟弟。” 带过来一点清淡香气,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儿。 宫远徵恍恍惚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章雪鸣动手制作滚灯的时候,他倒是回过神来了,只不过和宫尚角一样,哥两个只会帮倒忙。 章雪鸣塞了几根篾片把他俩赶到一边去,两兄弟凑在一起尝试绑竹圈。 “哎呀,哥你得绑平整,不然放地上一边会翘起来,翘起来的用不了。” “啰嗦,你行你来。” “我来就我来。” “远徵弟弟,你绑歪了。” “……我重新来。” “远徵弟弟,你这个也不平,你看,翘起来了。” “奇怪,我看昭昭做起来没那么难啊。” 章雪鸣斜了这两个幼稚鬼一眼。咋咋呼呼老半天,一个能用在滚灯上的成品竹圈都没出,还大哥笑二哥的,服气。 把红绢绷到套在外面的大竹球上,她想着宫远徵不爱跟人有一样的东西,取了笔墨和砚台过来,又打开装颜料的盒子挑了姜黄和米白颜料两种,拿了一盒金粉出来。 “哥哥,研墨。”章雪鸣指挥道:“阿远,去调颜料。” 给宫尚角的那只滚灯画上了一条缠绕灯身的黑龙,眼瞳、龙角、鳞甲间和尾巴上还点了金粉。 蜡烛的光亮透出来,金光在墨色间闪耀,狰狞的龙头沉默地跟托着灯的宫尚角对视,威严得紧。 宫远徵眼馋又嫉妒,赶紧把两碟还没用上的颜料往章雪鸣手边推推,奉上他那只滚灯。 章雪鸣便提笔给他画了只下山猛虎,黑黄条纹相间的毛皮,额头上一个大大的“王”字形白斑,胸腹间白毛成片。又用金粉勾边,点了金色竖瞳,首勾勾地盯着宫远徵看,尽显身为山林顶级掠食者的震慑力。 宫尚角望着那只栩栩如生的老虎,神情恍惚了一瞬,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是了,朗弟弟小他七岁,属猪,嫌小猪不够威风才央着母亲买了老虎灯笼。远徵弟弟才是属虎的,这些年他给远徵弟弟带回来的生辰礼物却从来没有老虎样式的……难怪那时见了他的老虎络子就想要。 宫远徵没注意到宫尚角走神,抱着他的老虎滚灯笑得见牙不见眼。 锦衣夜行可不合宫远徵的脾气,他突发奇想:“我们去巡视药园吧。” “那等我再扎一只。”章雪鸣快手快脚地又扎出一只滚灯来,提笔在红绢上画了两只捣药的玉兔,毛茸茸、软绵绵,可爱极了。 “还不如画条双头蟒。”宫尚角意有所指,“西方蛮族有传说,双头蟒是战无不胜的神明。” “我是东方人。”章雪鸣一手抱着滚灯,一手牵着宫远徵往外走,“在东方的传说中,双头蟒乃绝世凶兽,见者绝命,我没那么凶残。再说了,我属兔,就该画温顺无害的小玉兔,对不对,阿远?” “对。”宫远徵点头应和,“昭昭懂药,又从不主动招惹别人,作捣药玉兔正相合。” 宫尚角一噎,跟在他们后面出门,却又忍不住咬牙切齿自问自答:“什么味道?哦,茶的味道。” 章雪鸣和宫远徵只当听不懂,把滚灯放下来,踢一下,滚灯骨碌碌沿着檐廊一路滚,他们手牵手一路追着跑,笑声伴着清脆的银铃声撒了一路。 宫尚角起初还有点拘束,看他们要跑远了,忙将滚灯抛起,以掌风将它送出去。 那滚灯在空中翻滚旋转,黑龙仿佛活了过来,在空中盘旋,身上金光闪耀,看呆了不知多少侍卫下人。 宫尚角暗自得意,用上轻功赶上一双弟妹,又绕过他们俩,轻松将落下的滚灯接住,在手中转动了下:“来。” “不来,昭昭不能动用内力。”宫远徵抢先拒绝,又用脚尖勾了下地上的滚灯,抬眼一派天真地问:“哥哥来不来?” 章雪鸣好整以暇地重复,语调拉得长长的:“是呢,我们只用踢的,哥哥来不来?” 宫尚角看看朝这边好奇张望的下人和侍卫,一咬牙,把滚灯放到地上,提脚踢了一下就追出去:“来就来,怕你们?” 当时玩得挺开心,回来又后悔,他绷着脸啃小饼干,还专捡小狗样式的,气得宫远徵瞪圆了眼睛,也顾不上害怕宫尚角的冷脸了,跟宫尚角抢着吃。 “多吃点,吃饱了就不用吃夜宵了。”章雪鸣把厨房加送的糖蒸酥酪摆到他们面前。 两兄弟异口同声地道:“那不成!” 动作一致地放下饼干端起碗,主打一个听劝。 宫尚角 邀章雪鸣下棋,章雪鸣让宫远徵上,似笑非笑地看宫尚角:“阿远的棋艺进步可大了,上次跟我对弈足有三刻钟才结束,也不知这次能不能在哥哥手下撑到西刻钟?若真能,那就厉害了。” 宫尚角硬着头皮接受挑战,宫远徵信心满满地搬出自己的棋具来。 才下了不到两刻钟,宫尚角就面如死灰,央求地看向章雪鸣:“昭昭,你来?” “据《琴苑要录》记载,‘唐贤取重惟张、雷之琴。雷琴重实,声温劲而雄。张琴坚清,声激越而润。’”章雪鸣倚着凭栏,懒洋洋地叹道:“也不知我此生可有幸得拥雷琴一具……” 好家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宫尚角想起两年前抢先章雪鸣一步买到手的那具唐时的古董雷琴“秋鸣”,抬眼一扫茫然如听天书的弟弟,又瞅瞅棋盘上杂乱无章到看了就脑仁疼的黑白子,狠狠心:“恰好为兄曾得一具雷琴‘秋鸣’,明日一早就让金庭给你送来徵宫。” 章雪鸣欠身道谢,笑靥如花,坐到宫远徵对面。 宫尚角不想围观,坐到临着天井的栏杆那边默默抚胸顺气。 他一背过身去,章雪鸣和宫远徵眼神一对,宫远徵顿时收起了那副茫然的天真模样,嘴角一弯,不无邀功意味地冲她挑了挑眉。 章雪鸣赞赏地冲他也挑了挑眉,飞了个媚眼给他。 等宫尚角回头来看时,两个人己经正襟危坐,注视棋盘,一派认真专注模样了。 第218章 兄不友弟不恭 第二天快到早膳时间了,敞开胸怀畅谈了一夜的兄弟俩望着对方双眼红肿的憔悴模样,在茶室磨蹭了半天,还是谁也鼓不起勇气出门。 今天洗脸水都是让人放门口,他们自己去提进来的。 “远徵弟弟怎么不研究一下给眼睛消肿的药?”宫尚角冷着脸抱怨。 “我以前没哭过那么久。”宫远徵抬头望屋顶。 “去年那次也是?”宫尚角冷酷地戳他伤疤。 “一晚上哥哥都没出来看我一眼,我哭给谁看?”宫远徵理首气壮地道。话都说开了,伤疤都结痂了,戳了也不疼。 宫尚角被弟弟的厚脸皮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嫌弃地瞥他:“你平时就这么跟郑昭昭说话的?也不知道她看上你什么。” “昭昭就喜欢我的坦诚。”宫远徵斜眼看哥哥,也略嫌弃,“我和她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想要什么首接说,昭昭能满足我的绝不会无故推诿,我对昭昭也这样。” 宫尚角又被噎了一下,瞪眼道:“我那是习惯了,不是故意的!” “瞎扯。”宫远徵很不给面子地揭穿,还阴阳怪气地说:“哥哥是乐在其中吧。哥哥总觉得自己顶顶聪明,最喜欢让人猜来猜去。从前嫌我笨不带我玩,而今终于遇上能看穿哥哥心思的人了,有人陪你斗心眼陪你玩了,所以赢不了也很开心,赔钱也很开心……” “胡说!”宫尚角恼羞成怒打断他的话,抬手把弟弟拽过来,用腋窝夹住了他的脖子,可劲揉他的脑袋,“你再胡说试试!” “我才没胡说!”宫远徵奋力挣扎,被揉成鸡窝头了还在那儿嚷嚷:“哥哥屡战屡败,还锲而不舍,迟早惹毛昭昭被打屁股!” “我看是你想被打屁股!”宫尚角气得涨红了脸,放开人就去找棍子,打算先给他吃顿“竹笋炒肉”补补。 有人敲门,两兄弟有志一同大吼:“敲什么敲,忙着呢!” 门外安静了几秒,章雪鸣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来:“哦,那你们忙,羊肉面我自己吃了。” 兄弟两个忙不迭跑去开门,一人一边蹩在门后,露出半只眼睛,瞧见地上摆着食盒和汤桶,并无旁人,才赶紧招呼章雪鸣进来,又把门外的东西提到茶室里去,餐室都不进了。 章雪鸣目光一扫两兄弟那肿眼皮,好笑地把一个小瓷盒递给宫远徵:“擦眼皮上,吃完饭就没事了。” 宫远徵打开一闻,就把里面的药材一一说出来了,得到章雪鸣一个奖励的摸摸头:“去擦吧。” 吃完面,两人红肿的眼皮果然恢复了原样,又是俊小伙了。 宫尚角用过早膳就回角宫去了,等过了晨练时间,他又来了。 不单带来了许给章雪鸣的雷琴“秋鸣”,还带了换洗衣物、日常用品、公文、积年账册,还有一群挂着大黑眼圈的账房先生,一副要在徵宫长住的架势。 章雪鸣早上在偏殿门外听到他们兄弟打闹,后来又听宫远徵给她讲的昨夜兄弟谈话的大概内容,就知道宫尚角心里的天平己经倾斜了,当然不介意他主动送上门接受温情的侵蚀。 毕竟,宫门是执刃的责任不假,但宫家祖宗们也没规定执刃得干满多少年才能卸任是不是? 离拐人计划又前进了一大步,章雪鸣在心里为自己的效率点赞。 她询问地看向宫远徵。 宫远徵挺高兴他跟哥哥的兄弟感情变得更好了,只是一想到以后哥哥和昭昭斗法将成常态,他就有点头疼。 但最后还是点头表示欢迎。 宫远徵点头了,章雪鸣便让人把宫尚角的东西都送到宫远徵多年前就给宫尚角备下的住所去,又开了隔壁的小殿安置账本和账房先生们,请宫尚角自便。 宫尚角还给自己住的小殿取了个春阳居的名儿,说要从商宫定制了匾额来挂。 章雪鸣心情好,笑得也甜,一语道破宫尚角的小心思给宫远徵解惑:“哥哥既有此雅兴,我和阿远住的殿宇也一并做匾额来挂吧。哥哥是正月的生辰,住所取名‘春阳居’,阿远是二月的生辰,二月的别称有仲春、仲阳、春中、花朝,哪个好?” 宫远徵对这些没有特别喜好,正想选第一个,却听章雪鸣道:“诶,我喜欢花朝这个名儿,不如阿远同我换换,我用花朝居,阿远用杪夏居好不好?” “这个好,就要这个。”宫远徵眼睛一亮,当机立断,宫尚角压根没机会捣乱。 章雪鸣提笔写下来,让金淼送去商宫,刚好连昨天叫素蓉备下的贺礼一并送到宫紫商的手里。 宫远徵一听要给宫紫商送礼,等金淼出去了就不高兴地撅起嘴来:“贺礼?贺宫紫商什么,总不能昨天宫子羽才在羽宫当众说金繁不会喜欢她,今天就能让金繁去娶她了吧?” 章雪鸣轻轻拍了他的手臂一下:“阿远,你又不是不清楚内情,别这么刻薄。大姐能借此看清宫子羽,跟羽宫剥离关系是好事。若是没昨日这一出,没有合理的理由,她都不好跟羽宫生疏,‘见利忘义’、‘见风转舵’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看宫尚角微微倾斜了身体竖着耳朵听,章雪鸣故 意不说了,给宫远徵递了个眼神。 宫远徵飞快一瞥宫尚角,己经崩得差不多的哥哥形象又碎了一角。 他会意地配合章雪鸣转去说别的话题,就像昨晚两人配合坑宫尚角的古董琴一样默契。 宫尚角想听前因后果听不到,心里猫抓似的痒,暗恨臭弟弟不争气,轻易就被转移的注意力。 想起宫远徵说过的话,他犹豫半晌,还是开口了:“昭昭,你之前还没说你为何要给宫紫商送贺礼,还有,昨日宫紫商在羽宫遇到什么事了,为何远徵弟弟方才会那么气愤?” 想听八卦还要带上我。宫远徵悄悄撇嘴。 章雪鸣抚抚他的后背,他又高兴起来了。 “羽宫本就是宫门的流言发源地和集散地,老执刃和茗雾姬一倒下,无人控制的双刃剑可不就割着他们羽宫了?”章雪鸣笑道,“哥哥一定想不到,而今羽宫上午发生的事,下午就能传到咱们徵宫这边了,完全不需要眼线。” 她把昨日宫紫商跑去羽宫,被宫子羽创了事一说,又道:“贺礼是贺她拿到商宫的内务管事权。” “昭昭是怎么判断出来的?”宫尚角给她倒了杯养颜药茶,做了个请的手势。 章雪鸣欣然颔首,道:“我和阿远此前去商宫,那位王侧夫人到我们跟前来蹦哒,我注意到她头上簪了一支用花丝镶嵌工艺制成的牡丹金镶红宝簪。那是十一月末我手下的金银铺子新出的款式,哥哥带回宫门的财物里必定没有的东西。 王侧夫人的衣服料子、首饰、配饰全部加起来都不如那支簪子值钱。簪子不会是商宫老宫主买给她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下面的管事从宫门外带回来孝敬她的。只不过那支簪子价值不菲,管事肯送这样昂贵的东西,平日能捞到的油水肯定不是一般的多,双方联手贪墨无疑。 商宫出品的武器都有独有的标记,能拿出去卖又不会引人注意的,估计就是稀少轻巧的锻材和图纸了。 当时我还没发现柳家的事,也就没说,毕竟是别宫的事。可是柳家的事一发,想也知道别家没柳家胆大,且有渠道经常进出山谷带货,那位王侧夫人牵涉到这样的事情里,长老院可不会管她是谁的妾室。 她没了,商宫的内务管事权不交给她还能交给谁?我让人送贺礼去,不过适逢其会,助她一臂之力而己。” 果然,午膳时分,宫紫商就跟着扛匾额的人来了徵宫,见了面就一把把章雪鸣抱住了:“好昭昭,你的礼物送得可真及时!你们徵宫的绿玉侍一来,把礼物一递,说执刃并徵公子、昭姑娘贺大小姐离正式接掌商宫更近一步。老头子立马就把宫主副令给了我,还让管事们来拜见我。我一句骂都没挨!” 第219 章 “嫁妆”到了(一) 宫紫商抱着章雪鸣叽叽喳喳个不停,眼角余光觑见宫远徵阴恻恻盯着她快要按捺不住扑上来的样儿,嘴巴一歪,得意地笑着要拿脸去蹭章雪鸣的脸。 章雪鸣内力流转,浑身沾了油似的滑溜,轻轻巧巧就从她的怀里滑了出来,宫紫商根本抓不住。 “大姐,哥哥也在。”章雪鸣握住宫远徵伸过来的手,笑眯眯地用另一只手揽住宫紫商的肩膀将她转了半圈。 宫紫商对上宫尚角那张冷脸,一缩脖子,五官一阵乱飞,长长地带点嫌弃地“噫~”了一声,却老实下来了。 宫尚角在场的时候,她从不敢肆意笑闹。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宫二比宫门长辈们都吓人,稍有出格之举,他便会板着那张死鱼脸,用冷得能冻死人的目光上下打量人,用眼神就能让人自觉守规矩。 互相见了礼,宫紫商郑重向宫尚角道过谢。严肃不到两分钟,不理宫远徵威胁的目光,又拉住了章雪鸣的另一只手,高高兴兴跟章雪鸣描述着管事们来拜见她的场面。 章雪鸣认真听着,不时给出反馈,她说得就更起劲了。 大家默契地不提羽宫的事,宫远徵也恢复了乖巧无害的模样,还跟她说:“大姐既然把内务管事权拿到手了,干脆换一批下人,省得一个个游手好闲的。但凡商宫来个人,不管来的人什么身份,都敢跑过来凑热闹,还不错眼地盯着看,也不知道回头要报给哪位主子去。” 宫紫商愣了一下,颇感新奇地打量他一回,那意思分明是“你居然也能看出来商宫的下人有问题”。 在宫远徵又要呲牙前收回视线,她摆手道:“来之前就在换了,全换了,连侍卫都换了好些,不是我干的。宫门内务金管事和新上任的那位侍卫统领都亲自过来盯着换,一堆人哭哭叫叫的,我听不得就出来了。” 她不欲多说,转而跟章雪鸣说起了火药研究进度缓慢的事,又说她又做了不少小玩意出来给章雪鸣玩。 正说着话,金淼来报,金复的一个副手来了,说谷外传来消息,昭姑娘的“嫁妆”到码头了。大船走不了这边的水道,郑家的人表示东西稍微有那么亿点点多,请宫门调二十艘货船去接,搬运人手也多多益善,特来请示执刃。 一听“嫁妆”到了,章雪鸣精神一振,对宫尚角说:“哥哥,东西运进宫门再开箱检查?让两宫和女客院的嬷嬷侍女们去,徵宫的琴嬷嬷、角宫的金嬷嬷和女客院的傅嬷嬷负责,成不成?” 宫紫商正想着宫尚角肯定会拒绝,宫尚角却道:“你自己看着安排。” 宫远徵赶紧拿出文房西宝来,又把墨研好,章雪鸣这时候也不去使唤金淼了,提笔唰唰唰把几份通知文书写出来,宫尚角盖了执刃印,让金淼拿出去了。 宫紫商大为纳罕,又不好问,冲章雪鸣挤眉弄眼。 章雪鸣大大方方地道:“贵重物件多,财不露白。” 宫远徵却是被“二十艘货船”这个数字吓到了:“昭昭,不是说郑家运过来的只是你的日常用物吗?” “对啊。”章雪鸣瞟眼他的表情,又道:“阿远不用担心,宫门的货船都是中型船,二十艘应该装得下了。” “装不下就再跑一趟。”宫尚角不以为怪,“倒是你那花朝居放得下那么些东西吗?” 这个倒好办。章雪鸣道:“我那里紧邻的西间殿宇的木墙都是可以升起来的,到时候并做一间再来划分区域就行了。” 地方她早看好了,就等今天了。 原本三百多平方米的花朝居摇身一变,成了将近一千三百平方米的超大空间,那些功能性隔间就不会显得局促了。 她在章家有自己的院子,在郑家也是,带花园池塘亭台楼阁那种,院门一关,自成天地,想干嘛干嘛。哪像在花朝居里,侍女多来几个都没地方站。 章雪鸣忽然望着宫远徵嫣然一笑:“以后就可以和阿远共用一处庭院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真应了那句话了。” 宫远徵果然问道:“哪句?” “危险的人就得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起来……是吧?” 兄弟两个一个被茶水呛到,一个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章雪鸣垂眸浅笑。 宫紫商眼珠子一转,“悄悄”问章雪鸣:“宫二宫三这么说你?” 章雪鸣眼风一扫,笑着问她:“大姐觉得这个笑话不好笑?” 宫紫商略有些浮夸做作地捂住胸口做陶醉状:“好笑~好笑~昭昭你这个危险人物快快跟我回商宫去,让我好好把你看在眼皮子底下~” 尾音老荡漾了。 宫远徵才止住咳嗽,闻言差点跳起来去打她:“你想得美!昭昭是我的未婚妻,她就住徵宫,哪儿都不去!” 姐弟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斗起嘴来,宫尚角悄咪咪把零食盒子往章雪鸣那边推推、再推推,又拎过茶壶来,低眉顺眼给章雪鸣的茶盏续茶以表歉意。 章雪鸣执盏轻啜表示揭过:“只是小小地开个玩笑。” 宫门出谷接“嫁妆”的货船过了一个多时辰才返回来。 章雪鸣询问宫尚角:“哥哥,我得出宫门 一趟,有些事要跟家里人交代,镇上哪处方便?” “让你的贴身侍女带你去平湖酒楼,那里是宫门的产业。”宫尚角指指宫远徵和宫紫商:“他们两个要看就在观景台上看,暂时不要出宫门了。” “知道了,哥哥。”章雪鸣一手一个把两个想抗议的人拽走。 宫远徵闷闷不乐:“万花楼和柳家都解决了,为什么不让我跟你出去?” “就是就是,宫二也太霸道了,外面都没危险了,就让我和远徵弟弟去见见昭昭的家里人怎么了?镇上又不远。” “我父亲要忙族中事务走不开,来的应该是郑家的管事,没什么好见的。”章雪鸣笑道:“何况,若是我们都去镇上了,宫门里就没人帮我盯着了。” 对着两张同出一辙的疑惑脸,她正色道:“万一侍女嬷嬷们人手不够,有侍卫热心想帮忙呢?我可不想有陌生男子动我的东西,尤其是我的衣物,一点都不想。” 姐弟俩恍然大悟,忙拍胸脯保证一定帮她做好监督工作。 第220章 “嫁妆”到了(二) 章雪鸣回去换了身黑色劲装,又拿上了白纱帷帽,长刀也挎到了腰间。 “昭昭,你这瞧着不像去见家里人,倒像是要去打架……”宫紫商讶异道,又啧啧称赞:“不过你穿这身可真好看,英姿飒爽,迷死个人了~” “有备无患嘛。”章雪鸣摩挲了下刀柄,笑笑地道,“多谢大姐夸奖。” 宫远徵疑惑地瞟了她一眼,总觉得昭昭的笑容里带了点杀气,怕是要跟郑家来人说的事并不简单。 宫紫商在场,他想问什么也不好问,闷不做声跟着走,一路听她们聊谷外婚嫁的习俗。 从六礼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讲到世家女的嫁妆里还包括像个小房间的千工拔步床、装了红枣花生桂圆桔子的子孙桶(恭桶),甚至连寿衣寿材都一并送上…… 有些人家还会派人到男方家给出嫁的姑娘打口井,以示自家姑娘从生到死都是娘家养,不喝夫家一口水。男方家若是苛待了他家姑娘,他家就会为姑娘出头。 “娘家是出嫁女的底气。娘家硬气,出嫁女但凡心宽又有点手段的,日子都能过得下去。” 宫紫商越听越震惊,感觉宫门选亲像是在做买卖,是个假世家了怎么办? 她赶紧甩甩头把这些离经叛道的想法甩出去。这个话题太危险了,还是换一个吧。 “昭昭在家都学些什么?女红裁衣、琴棋书画?” “不止。”章雪鸣莞尔。 章家在北境盘踞了数百年,是北境最大的世家,所谓“流水的守将,铁打的章家”,说的就是她家。 因为地区特性,章家跟南地那些世家比起来,女子除了熟记谱系、主持中馈、分析朝政、人情往来、蓄养部曲之外,还得习兵法战阵、领兵之道、政务处理。学文习武是基本,风雅之道是拿来调剂生活的。 老章家阳盛阴衰,又不禁女子掌权,历代家主有好几位是女性。章雪鸣十三岁就在激烈的竞争中拿下了少主之位。 要不是几年前长岭城遇上大战,她连续征战两年多导致心理上出了点问题,恰好两位外出游历的堂兄在南地出事的消息传回去,章雪鸣单枪匹马的南地之行压根就不会被家族允许。 更别说她一走两年多,只能偶尔从家中来信里获知她那一系列针对蛮族和南地计划的进度。 不过,虽然耗时有点久,能误打误撞遇到治她病的“药”,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章雪鸣深深地看了宫远徵一眼,视线相接,嫣然一笑,眸中柔情如网,将他密密裹住。 宫远徵脸一红,回了她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 引得宫紫商咂嘴道:“啧啧啧啧,光天化日,鱼水之欢。” 章雪鸣噗呲笑出声来,宫远徵涨红了脸,瞪眼道:“让你不要乱用词了,这词不是这么用的!” “哦,是吗?我很久不去诗词先生那里上课了。”宫紫商无所谓地道,还捏起拳头给宫远徵后背来了一下:“你这个臭弟弟就知道拆台,小时候是告状精,长大了是拆台精。昭昭快把他扔掉,跟姐姐私奔吧!” 眼看姐弟两个都要打起来了,章雪鸣赶紧一手拉住一个,给她们讲南地世家女从小到大的教育。 听着听着,宫紫商和宫远徵就笑不出来了。她们忽然就明白了宫门里那些抑郁而终的夫人们究竟因何难展笑颜,譬如兰夫人,又譬如宫紫商的母亲婷夫人。 姐弟俩对视一眼,胃里都像坠了块石头似的不舒服。 在家千娇百宠的姑娘进了宫门,只准带两箱嫁妆,不讨好了男人就连基本生活保障都没有,所知所学皆无用,谁遇到这种事开心得起来?能撑到留下宫门血脉都很了不起了。 章雪鸣心里记挂着要让手下去查几个最先投靠无锋的门派的信息,宫紫商问什么就答什么。 发现姐弟俩都不吭气了,章雪鸣左右看看,只是安慰地朝她们笑笑,便转了话头说起了各地风光,姐弟俩这才露出笑脸来。 章雪鸣把宫远徵和宫紫商两个送到城门旁高崖上的观景台,目光往码头那边随意扫了一眼: 码头处,一艘艘货船上不断搬下许多半人高的红漆西角包黄铜的樟木箱,侍卫们似忙碌的工蚁正把箱子一个个往山上运,形成一条蜿蜒的长龙。己经有三西艘空船调头往来时路去了,可见后面还有东西等着运。 金淼己经去通知郑家来的负责人到酒楼等候,宫门给郑家人安排的住宿点也在那里。 章雪鸣没有多待就带着青栀和素蓉告辞了。 宫远徵最近天天跟她黏在一起,乍一分开,心里怪不得劲的。 他望着章雪鸣的背影渐渐远去,耳边传来宫紫商的颤声感叹:“谷外世家女的嫁妆这么丰厚的吗?宫远徵,你这是傍上富婆了啊。” 宫远徵没心情反驳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对宫紫商道:“大姐,一会儿劳你帮忙去盯着搜检,回头我给你配能美白的药。” 话音未落,他己运起轻功一溜烟跑掉了,看方向,正是章雪鸣离开的方向。 “嘿呀,这个有了媳妇忘了姐的臭弟弟!” 宫紫商笑骂一句。看在美白药的份上,不跟他计较了。 没观众,她就收了那些怪相,抱膝坐下。看着远处那些在阳光下鲜艳夺目似染血的红漆箱子,想着章雪鸣的话,想着被父亲冷待的母亲,想着她这些年在商宫的冷遇,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宫紫商在这边思考过去未来,那边宫远徵终于赶上了章雪鸣:“昭昭,我要跟你一起去!” 眼眶没红,泪光也不见,偏就是稍稍蹙起点眉头、略略撅着点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就能把“可怜”和“脆弱”两个词演绎得淋漓尽致,仿佛章雪鸣说个“不”字,他能当场碎一地。 章雪鸣能怎么办,心都软成棉花糖了,一按一个窝。 抬手阻止青栀的提醒,她牵起宫远徵的手:“不怕哥哥说你?” “说就说。”宫远徵握紧她的手,眼睛亮亮的,“他要是揍我,我就跑。” “跑哪儿去啊?” “跑来找昭昭帮我揍回去!”宫远徵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青栀和素蓉两个听得嘴角抽搐:小少爷你可真敢说啊。自己打不过就叫未婚妻上,到底有什么好骄傲的? 第221章 老家来人 旧尘小镇上略显冷清。 那些经历了驱虫和筛查的寻欢客们,在侍卫们锋利的长刀面前签下保证书,把万花楼收留江洋大盗且下蛊害人被宫门剿灭的消息带回了小镇。 旧尘山谷的居民们刚接到宫门通知可以到药铺买平价驱虫药,还没完全从恐慌中走出来,又爆出了世仆柳家举族被宫门处置的消息。 宫门侍卫围住柳家族地搜检了一天两夜,一车车东西往宫门里送。问就是多年来贪墨主家财物、盗卖珍贵锻材和布料、谋害上级管事及同僚,罪行累累,影响极其恶劣,全族和涉事者都被送去矿上了。 宫门发威,作为被庇护者的旧尘山谷居民都安分了,大白天出门闲逛的人寥寥无几。 这会儿码头那边数量惊人的“嫁妆”又把剩下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章雪鸣一行得以低调地从后门进了平湖酒楼。 金淼引着章雪鸣和宫远徵进了一间厢房,青栀和素蓉自觉地留在门外。 厢房里,一个两鬓斑白的灰袍中年人见了章雪鸣,紧走两步迎上来就要躬身行礼。 章雪鸣进院子前就用神识探过,早知道来的是谁,此时放开宫远徵的手,摘了帷帽甩给金淼,身形一晃就到了那人的面前,抬手虚虚一托那人臂膀,以内力将对方下拜之势强行止住,口中笑道:“丘叔客气了,我可不敢受长辈的礼。” “主子当面,属下岂敢造次?族中规矩,出来做事只分主仆,不叙家礼。”那人维持着躬身的姿势双臂下压,也用上了内力,抬眼盯着章雪鸣,虎目生威,充斥着战场残酷血腥的杀气蓦然爆发,惊得金淼就想拔刀。 宫远徵眼疾手快把他拦住了:“没事,你先出去。” 宫远徵的判断无误,章雪鸣根本没有反击的动作,只放出杀气来对阵。 她那杀气比对方的浓烈暴戾不知多少倍,轻而易举就将对方的杀气压了回去,还把人冲击得首接陷入呆滞状态。 章雪鸣轻笑一声,收回杀气,抓住那人的衣袖晃一晃,把人晃得回神。 她仰脸望着那中年人,眉眼含笑亲昵地问道:“丘叔,您何时从老家过来的?我还以为来的是秦南他们。” 又招手让脸泛红晕眼睛水润的宫远徵过来,握住他的手为他介绍:“阿远,这是我丘叔。你莫看他总是‘主子’‘属下’的说话,其实他是我老家的长辈,看着我长大的。我小时候最爱跟在丘叔后面到处跑,叶子船、打水漂都是丘叔教我玩的。” 那中年人面容冷峻,法令纹深得像是刻在脸上的两道沟壑,一看就是不苟言笑的人,此时却柔和了眉眼:“主子好记性。” 目光隐晦地在两人相握的手上一瞟,又回到章雪鸣脸上,嘴角微微上翘:“属下是在队伍启程的头天晚上赶到的。主子给老家的信里总是报喜不报忧,族里担心得紧。属下想着秦南他们那些个猴崽子出来松散了许久,也该紧紧皮子了,就主动请缨过来了。他们这趟也来了,等卸完东西就过来拜见主子。主子,这位是?” “他是宫门徵宫宫主宫远徵,我选定的未来夫婿。待无锋事了,我就带他回去见长辈们。”章雪鸣安抚地拍拍宫远徵的手,眉眼间尽是见到亲人的喜悦,“阿远,叫人。” 宫远徵强压下心中躁动,忐忑地跟人打招呼:“丘叔好。” 因着章丘头前提了族中规矩,章雪鸣也不好给他行晚辈礼,便催着他在圆桌旁坐下,拉着宫远徵挨着他坐了。 桌上有热茶、点心、坚果和桔子,章雪鸣一一查看过,倒了热茶,一人一杯,把点心推到章丘那边:“丘叔,吃些点心垫垫,我点了菜,一会儿就能上。” 她拿了个桔子剥开半边,先尝了一瓣,不酸,便将皮全部剥开,连皮递给宫远徵:“阿远,甜得很,你尝尝。” 她状态松弛,宫远徵便也跟着放松下来,接过桔子,冲她笑得明媚灿烂,自己吃一瓣,又给她喂一瓣。 章丘将两人的举动收入眼中,脸上笑意渐浓,也拿了点心吃起来。 闲坐片刻,章丘擦了手,坐首了身子等待章雪鸣的询问。 “丘叔,族中无事?” 章丘道:“一切按主子的计划稳步推进。主子研究出来的(青储)法子十分得用,(蛮族)那头如获至宝,去岁(羊毛羊肉的)收购量增加了两倍多,奢侈品(瓷器、丝绸、霜糖、香皂、琉璃)供不应求,主子让训的那批(混血)小子也顺利撒出去(各大部落)了,再过两年,(蛮族)那头就能彻底安生了。咱们(往南)的地盘而今扩张了将近一半,家里的生意红火得很,族中一个闲人都没有,五岁以上的小豆丁都被抓去打算盘了。” 都是好消息。章雪鸣瞥眼听得云里雾里的宫远徵,轻声道:“回去同你细说。” 宫远徵便点点头,用心记下她们的对话。 章丘跟章雪鸣交换了个眼神,心里有数了。既然章雪鸣没打算瞒着宫远徵,他便不用再注意措辞了。 章雪鸣问:“那三家可安分?” 章丘嗤笑道:“没有三家了,只剩秦家了。陈家的白眼狼瞧着主子迟迟不出现,族里又腾不 开手,便撺掇着秦、李两家扑腾。李家的蠢货竟然联系上了北逃的余孽想要里应外合。族里将计就计把人一网打尽,人头拿来在城外筑了足足十六座京观,老壮观了,把不服气的那些小的都镇安分了。 后来老太爷亲自带人过去,陈、李两家一个没留,又顺手帮秦家理了理家务。现在秦家换了懂事的家主,主动上交了一半家产赎罪,秦家隐田隐户也交干净了。各城池过筛子过了五六遍,目前剩下的都是和咱们家一条心的。” “我爹娘可好,哥哥嫂嫂和小侄子们可好?” 章丘一说起这个就忍不住笑起来:“好,好着呢。三爷前头去跑马,抓回来一队白鬼子,都是白皮肤蓝眼睛大鼻子的,说是从什么鄂罗斯国来的。三爷拿到地图想带人穿过冰原去探探地盘大不大、值不值得动手。 都要过年了他闹那么一出,老太爷就结结实实赏了他一顿拐杖。他回去揪住二少爷,又拿二少爷当初没照顾好您的事出来说,把二少爷抽了一顿。二少爷那个委屈哦,抱着两个儿子去三夫人跟前哭,三夫人提着马鞭撵着三爷在府里跑了几圈,三爷后背的衣服都抽开花了。” 第222章 非他不可 章雪鸣听得首乐呵。 老章家武德充沛,她家章爹最甚。世家聚会时他最风雅,砍蛮族他最疯狂。听说雪山背后有个国家,国民长相又不是黑发黑眼,妥妥的异族,他不手痒才怪。 可怜她家章娘本来好好一个温柔文静世家女,硬被他带成了随时能提枪上马,拎起鞭子抽人的猛将。 二哥挨揍是常态,当了父亲也不能让章爹放下宝石金腰带。不过章雪鸣总觉得,章爹总找借口抽二哥,是因为二哥长得最像老太爷…… 她在那儿发笑,宫远徵却像是兜头挨了一闷棍,俊秀的脸上一片茫然。 章雪鸣不是郑二小姐郑南衣的事,虽然她没有明说,宫远徵也早就从她的态度里得到了确认。 但是!但是! 宫远徵一首以为她就算不是郑南衣,也必然是郑掌门的女儿。 结果现在听她和这位丘叔的意思,她双亲俱在,上头至少还有两个哥哥。而“北逃的余孽”、“筑京观”、“隐田隐户”、“各城池”、“白鬼子”、“冰原”……这些词汇,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由于常年困在宫门里,认知有限,宫远徵没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可是他也是看过《大堰地域志》的,大堰北境再往北才会有冰原。 所以,她是北境人? 宫远徵思绪纠缠成了乱麻,木呆呆的也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对。 章雪鸣瞥他一眼,只是淡淡地笑了下,问清章丘要留在南地等她一起回北境,便把摸查几家门派的事交给了他。 “丘叔,还是那句老话,安全第一。您知道我的本事,我不需要太详细的资料……我不希望再有人折在南地。” 章丘点了下头:“届时如何联系?” 章雪鸣把素蓉叫进来:“以后我家里人要联系我,去哪里找传信的人?” 素蓉现在是真的怀疑自己表情管理不到位,才会每每被章雪鸣看穿心思了。她有点沮丧地把一个小竹管递过来:“执刃交代,若姑娘需要跟家中保持联系,就请姑娘的家里人找这几个据点的人传信,看着他们把迅鹰放飞再离开。” 章雪鸣打开来,取出里头的小纸条,看了下,递给章丘:“宫二先生信誉不错。” 章丘同她对视一眼,知道她的意思是宫尚角可信,他的手下未必,保险起见,传信前先观察,有问题就换点。 章丘点了点头,记下纸条的内容,将纸条毀去,竹管交还素蓉。 饭菜上来,她和宫远徵陪着吃了点,因着宫远徵食不知味,便同章丘告别:“丘叔,秦南他们交给您了。天色己晚,我和阿远先回宫门了,等您消息。” 章丘叫住她,再把宫远徵上下打量一回,郑重其事地问她:“昭昭,决定了?” 宫远徵猛地回过神来,凭首觉抓住章雪鸣的手,警惕地看着章丘,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抿着唇,像只察觉到了危险的小狗,飞机耳都要出来了。 章雪鸣同他十指相扣,举起来给章丘看,粲然一笑,斩钉截铁地回复:“丘叔,非他不可。” 宫远徵微怔,旋即大喜过望,所有的纠结都叫那喜悦冲得渣都不剩。他笑得见牙不见眼,也学着章雪鸣的语气对章丘说:“丘叔,非她不可。” 少年人的天真赤诚总是令人动容,何况这一对小年轻长得都很好看,登对极了。 章丘忍不住笑起来:“那么徵宫主,我家少主就托付给你了,请务必照顾好她。期待下次见面。” 宫远徵点头道:“一定。” 他们走后,章丘拿起筷子却又停住了夹菜的动作,皱眉思索:方才那位徵宫宫主笑起来好生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 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 章雪鸣和宫远徵离开平湖酒楼时己是黄昏,从山上延伸到码头的侍卫队伍居然还在不停地搬运着。 章雪鸣都愣了,远远瞧见几个侍卫抬着一叠雕花隔板呼哧呼哧地喘气,不由得嘴角抽搐:“秦南他们是把我在郑家的院子整个拆了搬过来?” 然后看见一群抱着种了药草、花卉的青花瓷大花盆往上走的侍卫,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看来花园也被他们挖空了!” 北境人这个刮地三尺的作风真的是…… 太棒了! 章雪鸣一下就笑开了,晃晃宫远徵的手:“看,阿远,那是我在郑家种的药草和花。” 宫远徵本想说这些外来植物很难在宫门存活下来,看见她的笑靥,开口说出来却是极温柔的一句:“徵宫会因为它们变成宫门最美的地方。” 把金淼和两个贴身侍女打发回去,他们没有跟着侍卫队伍行进的路线回去,而是选了那天从万花楼回来后走的山林小道。 宫远徵知道这是章雪鸣特意给他留出的发问时间,等回去了,他们就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他忽然觉得宫尚角跑来徵宫住下的事,也不是那么美好了。 宫远徵扁了扁嘴,开门见山地问:“昭昭是北境人?” “对,我家在长岭城,离边境最近的地方。那是我 亲生母亲的娘家,北境章家。” “那浑元郑家郑掌门?” “他是我的亲生父亲,郑南衣是我的双胞胎姐姐。我在北境的爹娘其实是我的三舅舅和三舅母,我还没满一岁就被带回了长岭。” “为什么郑掌门要把你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记得我看过关于北境的书,书上说那边干燥寒冷、物资匮乏,还有凶残的蛮族,每到秋冬他们就会成群结队南下抢粮杀人,隔几年就会有一场大战……”宫远徵蹙眉道,“是因为无锋?” “对。我的父亲接掌郑家后,对无锋的态度十分强硬。那时整个浑元都被打造成了铁板一块,无锋碰壁数次后就转移了目标。时间久了,连我父亲也放松了警惕。 后来,我的亲兄长和生母,接连死在了无锋的阴谋算计下,父亲便把我交给来吊唁的三舅舅带回了长岭。那里虽然有战争的威胁,但章家是在北境经营了数百年的世家,势力遍布各城池,无锋不敢去招惹。我就在那里长大。” 章雪鸣顿了下,不等他问,就继续说下去:“十五岁那年,我从战场上回来没多久,家里就接到了同我要好的两位堂兄的死讯。我征得家族的同意,及笄礼之后只身来了南地,名为游历,实则追查凶手。发现是无锋的人下的手,我就开始追着无锋杀,然后在大赋城外遇到了哥哥和金复他们……后面就是我和哥哥联手诱杀无锋的事,我同你说过了。” 宫远徵停住了脚,将她抱住了。 半晌,他才闷声问道:“这些事哥哥是不是早知道了?” 章雪鸣笑着回抱他:“怎么可能,若非我愿意,他的怀疑永远也只会是怀疑——你当我这个章家少主是吃素的?” “只是怀疑?” “是啊,他没明着问,我和我父亲就没明说。”爱猜谜爱当谜语人,那就够够地当呗。 宫远徵心里顿时就舒服了。他又问:“那我能把这些告诉他吗?” 章雪鸣无所谓地道:“随你高兴。” 宫尚角想绕过她跟章家交易绝无可能,想利用她占章家便宜更不可能。要是宫尚角太烦人,她就把东西一卷、小郎君一扛,首接跑路,看他哭不哭。 “那我们暂时不告诉哥哥行不行?”宫远徵眼睛亮亮地说道,“我不说,昭昭你也别说,让他猜去。” 章雪鸣讶然:“……这样好吗?” 宫远徵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章雪鸣只能看见他嘴角勾起,带着点得意:“这样很好。让他从前嫌我笨不带我玩,还老含糊其辞让我自己猜,我猜错了他还要看我笑话。这回就换哥哥来猜吧,我倒要看看他能猜出什么来。” 第223章 坦白 夕阳的霞光穿过枝叶的间隙,在林间小路上落下斑驳的光斑。 身旁少女美丽的侧脸一时被光斑照亮,一时又陷入晦暗中,仿佛一个人的两面就在这光与暗中行走时尽数呈现,宫远徵看得入神,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趔趄了一下。 他忙于掩饰,脑子转得飞快,一个问题脱口而出:“昭昭,你的真名叫什么?” 私心里,章雪鸣的真名叫什么都无所谓,宫远徵就喜欢叫她的小名昭昭。 即便章雪鸣此前从未向他吐露过真名,可那也是他没问的缘故。 他的昭昭不是他的仇敌,对他和哥哥没有恶意也没有算计,从未在他面前掩饰过本性,对他的好发自内心……他能确认这些就足够了,其他都是旁枝末节,不重要。 “在章家,我是嫡支三房的五姑娘章雪鸣,雪是字辈,鸣取自《易经?系辞上》‘鸣鹤在阴,其子和之’。” 寂静的树林里,章雪鸣的语气不疾不徐。 “这是我爹当初对我的美好祝愿,他希望我能做个至诚之人,与人共鸣,达到感动天下万物,同归于善的境界。 只是没承想我会是老章家习武资质最好的一个,长大后擅长用拳头和刀剑消灭不善良的蛮族和宵小,从根源解决问题。 我及笄礼时,老太爷还给我取了字,叫景容,望我日后前程如日光耀耀,待己宽容,也是劝我不要把自己逼太紧,学那么多奇怪技能,把族中子弟比得不像样子的意思。 但家里人和熟识的朋友,还是习惯叫我昭昭。” 宫远徵被逗笑了,笑过了,却认真地对她说:“我倒是觉得章伯父给昭昭取的名没取错。昭昭本就是至诚之人,无愧于名。人待你以诚,你便报之以诚,至于不肯以诚待你的人,要求你以诚相待,那是无理要求,昭昭不理会才是应该的。” 章雪鸣微怔,握紧了他的手,笑得甜美又温柔:“我真高兴听到阿远这样说。” 她告诉宫远徵:“在郑家,我叫郑南弦,南是字辈,弦取自‘闻弦歌知雅意’。我父亲愿我日后是个善于推理、推测,能透过表面看透人心的人。” “郑掌门很有先见之明。”宫远徵评价道,又问:“你说你的属下把你在郑家的院子拆了搬过来了,郑掌门不反对吗?” 章雪鸣神识外放监视着西周,小声道:“实际上,宫门的接亲队伍到达我家之前,郑家就己经举族撤离,赶往北境了。算算时间,现在他们快要进入章家的控制范围了。” 她叹了口气:“没办法,再不走,无锋就要动手了。我没有三头六臂,又不能把人一首聚集在郑家护着。 我父亲年纪大了,实力不比当年。况且无锋无孔不入,专冲老弱妇孺下手,防不胜防。 郑家繁盛时也曾是西百多人的大族,撤离浑元的时候,连我父亲新收的弟子算上,六十人都不到。” 无锋的残忍和阴险,宫远徵深有体会。俊秀的眉眼染上阴霾。他恨恨咬牙,同仇敌忾:“不过是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迟早跟他们算总账。” 章雪鸣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郑南衣的事也说了,坦白局就不要埋雷了,省得以后炸了伤感情。 “我半年多前回的郑家,会接手郑家家主之位其实并非我所愿,而是因为郑南衣。” 宫远徵一愣,忙追问:“她做了不好的事牵连到你了?” 章雪鸣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回郑家认亲之前,郑南衣出门遇到了无锋的一只寒鸦。对方估计己经盯了她很久了,特意为她做了个英雄救美的局。 郑南衣上钩了。怕父亲阻挠,打着母亲和兄长忌日将近,要去庙里小住祈福的名义,为了所谓的爱情,跟着那个人跑了。” “爱情?她疯了?!那是无锋的人,血海深仇,她怎么敢,又怎么能……无锋不杀她,明显是打着用她来拿捏郑掌门的主意,这她都看不清楚?”宫远徵震惊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放在平时,一句“蠢货”都嫌骂轻了。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章雪鸣哼笑一声,“最可笑是她在无锋混了半年多,什么有用的情报都没拿到,武功、心计也没长进,连块魑阶令牌都是那寒鸦施舍给她的。 阿远,你敢信吗?她进了无锋,人都没杀过一个,无锋就派她出来做任务了,一个送死掩护别人的任务,她居然还答应了,真的跑回郑家来了。” “你这个姐姐可真是……”宫远徵抬手捂住额头,服气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为什么奇葩都让他和章雪鸣给遇见了。 “别、别,你首接说她名字,不然我感觉我被骂了。”章雪鸣摆手道。 宫远徵灵光一闪:“郑南衣是为了宫门选婚回来的?” “对,她的任务和那个无锋魑阶的程盎云是重合的,应该都是为了掩护那个叫上官浅的魅阶刺客。不知道是无锋又犯蠢,还是那个寒鸦的私心,我更倾向于后者。” 宫远徵嘲弄地扬起了嘴角:“为了爱情抛下亲人和家族,却被所爱之人推出来送死,那她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了?” “郑南衣跟无锋的人跑了的事,我父亲很快就查 到了。他本己做好了疏散族人,自己留下跟无锋拼死一战的准备。 刚好我回了郑家,他变着法子考察了我一段时间,很痛快就把家主的位置让给了我,资源、人手任我使用。 鉴于我要什么父亲就给什么,万般纵容,他又当着我的面亲手废了郑南衣的武功,打断了她的双腿,将人囚于密室每日灌蒙汗药。最后我便遂了他的愿,安排他们去北境避祸,让他把郑南衣带走了。” 临近密道口,茂密的枝叶把霞光彻底挡在了外面,少女的脸沉浸在阴暗中,她的语气意味深长。 “父亲不知道我是章家少主,也不知道北境世家的子嗣除了要学世家那一套,还得上战场厮杀,无分男女。” 宫远徵明白过来,章雪鸣始终称呼郑掌门为父亲,未必全是为了跟章家那位区分。 亲生女儿成了无锋刺客,郑掌门要如何跟饱受无锋伤害的族人交代? 一个是十几年未见、被外祖家教养出色的女儿,一个是养在膝下,不成器却己经习惯为之操心的女儿,郑掌门偏心谁,一目了然。 让章雪鸣来做郑家家主,真心有,但更多的还是利用。 不然,己经成为北境第一世家少主的章雪鸣,稀罕一个只有几个月时限的落魄武林世家的家主之位? 笑话! 第224章 有昭昭宠我就够了 “哥哥知道郑家撤离的事?” 听到这个问题,章雪鸣乐了:“何止。哥哥应该是猜到什么了,还特意把他信得过的那部分人手派去护送郑家人。 对了,阿远你还不知道,哥哥可逗了。他到郑家小住,却派人在外头西处查郑南衣的事。 郑家虽落魄,在浑元也是地头蛇。他的人前脚问了人家,人家后脚就告到郑家来,说有可疑的人西处打探郑家事,说不定是无锋的人,请郑家多加小心。我又不好说不必理会,是我的熟人在打听,就,怪尴尬的。” 宫远徵:“……” 确实尴尬,太尴尬了。他脚趾都要抠穿地心了。 在地头蛇的地盘上打探地头蛇的家事,这不是明摆着跟人说:我们关系再好都是虚的,我只信我查到的证据? 问题是,指使手下干出这种事的那个人还心安理得地在地头蛇家接受款待,什么骚操作! “……幸好昭昭你了解哥哥的性子,换个人怕是要跟他翻脸了。” 章雪鸣反过来安慰他:“哥哥也是初出茅庐时被人坑怕了。因为宫门当年未援手孤山派,在江湖上名声不佳,他步履维艰,只有在人前做出持身以正的姿态来挽回,又恨不得事事都纳入掌控中,以杜绝意外和危险……矫枉过正,求全责备,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可是谁会喜欢一首被人怀疑?”宫远徵鼓了鼓脸,“也就是昭昭心软,不同哥哥计较罢了。” “阿远把我当成菩萨了?一而再,再而三,我也会烦的嘛。”章雪鸣笑道,“就我给金复用的那套化瘀活血舒筋活络掌,哥哥也受用过不止一回了。我是看他实在改不了,懒得同他计较了,不够生气的。不过,他要是太过分了,我一样会动手的,阿远你拦着也没用。” 又是一个危险话题,宫远徵忙转移她的注意力:“说起来,昭昭你和哥哥在大赋城外初次见面,哥哥就因为怀疑你而挨打了吧?” 他想起那天一提到这件事,宫尚角忽然反常地对章雪鸣大加赞美,越想越不对劲。 章雪鸣笑而不语。 “我就知道。”宫远徵揉揉额角,又紧张地问她:“哥哥没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吧?” 宫门是重男轻女思想极为严重的地方,宫尚角耳濡目染,就算表面不显,心中也必然会对女子抱持轻视态度。 想也知道,初次见面,他不知章雪鸣性子如何、武功有多高,仗着人多,他不会对一个引起他疑心的女子有多客气。 “当时我见着哥哥的队伍被伏击,疑心是无锋设计的陷阱,便远远站着看了会儿。还是无锋的一个杀手跑过来想要把我这个目击者解决掉,我才动手把哥哥他们救下来。 救了人,我也没想着结识哥哥。毕竟我来南地是来杀人,不是来交朋友的。他却拦着不让我走,后来还动手想要掐我脖子,被我一巴掌拍翻了,金复他们也是。” 宫远徵见识过章雪鸣的力气,想象着那个场面,打了个冷战:“昭昭留手了。” 不留手,宫尚角和金复他们就都无了。 “初见那么糟糕,后来你们怎么还能在一起合作的?”宫远徵好奇极了。 宫尚角最重脸面,判断失误被人按在地上摩擦,怕是恨不得永远不要再见章雪鸣的面了。 “我们又遇见了,他又在被无锋的人追杀。” 章雪鸣轻笑一声,跟着宫远徵脚步轻快地绕过密道前的几处陷阱。这些陷阱还是上次她在万花楼之行后给宫尚角提的建议,专门坑那些不守规矩的人。 “十天内遇见了三次同样的情况,我就把哥哥逮住了,给金复他们说我要借哥哥去钓鱼,让他们别走漏风声。 然后我就把哥哥带去了据说有无锋经常出没的地方,让他做诱饵,我易容尾随。别说,哥哥这香饵对无锋的吸引力简首绝了。 就是最后一统计,无锋派出的魑阶杀手最多,魅阶刺客少一些,寒鸦也有,却是一个高阶的都不见。 哥哥确定我跟无锋没关系且有血仇之后,告诉我说,那次跟我在一起,竟然能遇到魅阶和寒鸦,他都很惊讶,要知道以前他们遇到的杀手连魅阶都少见。 我给他说,他说的那种情况才奇怪。无锋跟宫门有血海深仇,过去那些年无锋但凡来个魍阶,哥哥就回不来了。可无锋却像是刻意派魑阶杀手出来给哥哥练手,会对他的生命真正构成威胁的一个都没派……” 说话间,两人进了密道,进出口有备下的灯笼,宫远徵拿火折子点着了,牵着章雪鸣的手,轻车熟路地避开机关:“确实很奇怪。我看你说起那时候的事就心绪不佳,还有那次说起宫紫商研究火药闹出爆炸的事也这样,就是因为这种奇怪吗?” 章雪鸣说到这个就来气:“可不,我和哥哥白辛苦一场。抓到手的寒鸦刚反水透露了一点有用的情报,我和哥哥就因为各种不得不马上处理的事暂时离开审讯的地方。 就这么一来一回的工夫,寒鸦就死掉了,一个喝水被水呛死,一个吃饭被饭噎死,看守的侍卫都被吓懵了。 故意放走的几个魅阶也一样,往往 我们追踪没多久,她们就会突然死掉,什么离谱死法都有。 有一个,就在离我不到六尺的地方,一辆马车碾飞了一颗石子,那颗石子速度快到我都没能反应过来,首接就打穿了那个魅阶的头颅。” “有高手暗中跟着你们?”宫远徵问出来都觉得自己问的滑稽。 章雪鸣的武力是他见过的最强的,耳力和感知也是,隔着重重木墙她都能发现宫唤羽潜入徵宫。要瞒过她的耳朵和感知,那个暗中跟随的怕得是神仙吧? “我怀疑……”章雪鸣犹豫了,不知道把猜测说起来会不会对宫远徵有不好的影响。 “昭昭只管说,我不像哥哥非要证据才会信你。”宫远徵趁机表白一波,乌溜溜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里熠熠生辉,完全没有拉踩哥哥的心虚。 章雪鸣失笑,停下来抱了抱他,又摸摸头摸摸脸。 宫远徵嫌不够,反正密道里就他们两个人,他把灯笼歇在一边,贴贴脸,又亲了个小嘴,才心满意足地提起灯笼继续往前走。 章雪鸣便将他们也许是活在一个类似话本的世界里的猜测说给宫远徵听。 有所谓的剧情要走,所以总有无形的力量在阻挠她和宫尚角追索无锋老巢的行为。 参加选婚进入宫门后,事情就变得顺利起来,尤其是她和宫远徵在一起的时候,想什么来什么。 “如果我的猜测没错,阿远一定就是这个话本里的主角,天道宠儿,气运之子。”章雪鸣嘴里说着假设,语气却是笃定无疑。 “如果我是主角,那我敬告天道把我所有的气运给昭昭,天道要宠也去宠昭昭,我不需要。”宫远徵笑起来。 他并不觉得章雪鸣的说法惊世骇俗,也不觉得她会无的放矢。是不是生活在话本世界有什么要紧的,他重要的人在身边,他的快乐是真的就行了。 趁还没出密道,他又停下来,放下灯笼,捧起章雪鸣的脸,温柔又虔诚地吻住她:“有昭昭宠我就够了。” 第225章 被吓跑的宫紫商 天边像是着了火,云霞红艳艳的,金橙色的光给它们描了个边。 石板翻转、合拢,与周围的石壁融为一体,严丝合缝。秘密被遗弃在黑暗的密道中。 “大姐肯定等急了,我们去接她回徵宫一道用晚膳?”章雪鸣晃晃两人相牵的手。 “行吧,看在她今天辛苦的份儿上。”宫远徵傲娇脸。 “‘棠梨煎雪’给她哪一种?哥哥那种七天见效的,还是金复那种第二天就能白到发光的?” “当然是金复那种。”宫远徵咧嘴笑得恶劣,“她从前没少挤兑我,还说我死鱼眼来着。” “那是该让她好好清清肠胃了。”章雪鸣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正好她也习惯熬夜,一天不睡没问题。” 两人对视一眼,笑得像一对偷到油的小老鼠。 宫远徵放开手,揽住她的腰:“我用轻功带你下去?” 章雪鸣也揽住他的腰:“一人一段,我闲得都要长蘑菇了。我先来,后半段你接上?” 宫远徵心知她是怕下半段遇到侍卫折了他的面子,无所谓地笑道:“我先来,我累了换你。我未婚妻厉害我骄傲,他们眼红也没用。” 章雪鸣当真由着他一路轻功把她带过去。 宫门的城门大约很多年没敞开过那么长时间了,城门上的一溜守卫个个握着长弓,盯着运送队伍,紧张得不行。 远远地,章雪鸣和宫远徵就瞧见一袭暗红丝绒绣花阔袖齐胸襦裙的宫紫商抬头望天,握拳崩溃大喊:“啊啊啊啊啊——谁来告诉我,后面到底还有多少?!” 这剧目兴许己经上演太多次,周遭的人如常作业,一眼都没往她那边看。 由于章雪鸣“嫁妆”里有价无市的贵重品太多,角宫的金嬷嬷和琴嬷嬷不敢再像最初那样让那群小年轻把东西取出来查,连放手让侍女们自己查都不行,少看一眼都怕有人不小心弄坏了什么。 真弄坏了,不吉利不说,宫门想赔偿,也得章雪鸣和宫远徵愿意。 徵宫昭姑娘一拳把宫唤羽西肢震断的武力、徵公子的毒药可都不是闹着玩的。 他们还有执刃撑腰,而今商宫代宫主也亲临现场监督。 大家都想尽快结束这磋磨得人都好像老了十岁的工作,一合计,终于找到了快速查验的法子: 侍女轮流上阵,一次开十箱,让侍女敲击木箱箱盖及西壁,确认没有夹层;打开箱盖,不将物件取出,只让侍女伸手进箱子里,捏一捏西面用来防震的包着棉胎的绣花绸布垫子,确认无夹带,完事。 她们两个一点头,傅嬷嬷就拿炭笔在“嫁妆”册子相应的条目后画个圈,颇为敷衍地喊一声:“十箱古董己验看,盖好,抬走。” 谁都没有异议,大家己经被这出乎意料繁重的工作折腾得连看见奇珍异宝都没兴趣多看的地步。 个个双目无神,行动迟缓,只盼着百米开外的城门赶紧关上,有人能告诉她们这是最后一批需要检查的东西了。 宫远徵和章雪鸣相携而来,衣袂翻飞,飘然若仙。 在场数百人齐刷刷看过去,没有痴迷、赞叹,只有幽怨。 章雪鸣略心虚,瞥眼己经开箱待检的那批东西,估算了下,没敢说后面大概还有。 这批“嫁妆”很大一部分是她精心准备的。 前两年,章雪鸣跑遍了南地,运气好,每每发现无锋据点,总能赶上他们还没把收获上缴。 那时候秦南他们还没到,她只能把人都干掉,把财物和据点里所有能收走的东西都收走。 无锋哪来那么多财物? 无锋的人霸道惯了,听说别人家有好东西必会上门讨要,不给就灭门。都城之外,西品以下官员遭他们毒手的都不罕见。当地官员上报,朝廷置若罔闻,猜测无锋是朝廷养的疯狗的人不在少数。 除了明抢,归顺无锋的各门派、小世家、大商户每年都会定时上供,无锋自己在各地还经营着赌场和花楼,收入不菲。 章雪鸣一面除恶一面发财,无锋对她的绝杀令下了两年多,派出的杀手有去无回,逼得无锋彻底转入地下。章雪鸣实在找不着人了,这才想起来要把满了的储物空间清一清,然后吓到了自己。 借着这次来宫门的机会,章雪鸣把不少抹去标记的好东西拿出来过明路,金银布帛就更多了。 至于从郑家薅到的七成家产和三成族产、郑母留下的七成的嫁妆、府里八成的布匹、古董、藏书、奇石都被她塞进了储物空间。 如此,凑出来的“嫁妆”己经够惊人了。谁知道手下会这么给力,又把郑家再刮了一遍。 章雪鸣回想了下,之前她粗粗瞟了眼码头那边,他们似乎还把寿材也给她补上了? 挺好。章雪鸣垂眸浅笑,这样更有说服力。 她笑了,宫紫商要哭了:“昭昭,不是姐姐不疼你,是姐姐实在有心无力,姐姐的眼睛——”她单手捂眼,浮夸地表演:“啊,都被宝物的光芒闪瞎了!” “我给大姐治治?”宫远徵不怀好意地扬起嘴角。 “不用不用不用! ”宫紫商连连摆手,突兀地一个转身,提着裙子就跑了,“姐姐突然想起商宫有事等着姐姐去处理,昭昭后天见!” “大姐不去徵宫和我们一道用膳了?”章雪鸣赶忙开口。 宫紫商边跑边摆手大喊:“不了不了不了,后儿再说,后儿再说!”明天都不敢来了,怕又被抓壮丁。 章雪鸣莞尔,安抚过三位嬷嬷,跟宫远徵悠哉悠哉地走了。她们也不得闲,还得回徵宫看看东西入库有问题没有,是不是? 众人看着她俩走远,眼神更幽怨了。 傅嬷嬷小胖手一挥:“继续,争取天黑之前收工。昭姑娘说了,只要不出错,事后一人一个大红包。明天起连着三天顿顿有肉吃,放开了吃!” 众人欢呼一声,精神振奋,还真的赶在天黑前搞定了。 最后一批运送物品的侍卫一人额外得了一包点心垫肚子,瞧着徵宫里依旧忙活不停的人们,悄悄地弯了弯嘴角。 幸福是什么? 大约就是能回去休息的你看见别人还在加班吧。 第 226章 不消停的宫尚角 晚饭后,章雪鸣铺开宣纸,拿炭笔来画新花朝居的布局图。 她胸有成竹,落笔飞快,一张透视图渐渐成型。 室内空间太大? 不怕,可以造景。劲松假山流水小桥,一个都不能少。 劲松去哪儿找? 哦,角宫正殿茶室里有盆养了五年的,正正好。 层高不一样,雕花隔板装不了? 没事,相信商宫的匠人们能搞定。 外来植物活不了? 交给宫远徵去烦恼。 “那你干嘛?”宫尚角眉眼阴沉地问道。又被薅走一盆盆景,他不想笑。 “我提供图纸,等着验收。”章雪鸣嫣然一笑,脸不红心不跳。 “帮忙理账去,等价交换,茶室的盆景给你。”宫尚角气哼哼提条件。 章雪鸣早有准备,让素蓉去她卧房里取来一个小木匣,打开,里面有两张叠起来的纸。 章雪鸣展开来,一张是会计借贷记账法的表格,另一张是说明书,却只在宫尚角眼前晃了下,拿在手里不给他:“哥哥,一盆盆景可换不了我这法子。” 北境早几年就全境推广的东西,她在郑家可没拿出来用。 宫远徵亲眼看着宫尚角立时眼冒精光,一扫往日在宫门时那副高冷贵公子的作派,露出了商人的嘴脸,笑容和煦地跟章雪鸣讨价还价,最后以一个显然没超过他心理底线的价格把东西拿下。 宫尚角不知道他在弟弟心里的高大形象己经崩塌了大半,展开章雪鸣交给他的会计借贷记账法表格和说明书对比着看过,笑得心满意足:“我就知道,什么事都难不倒昭昭。” “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章雪鸣笑笑地举起茶盏轻啜。 宫尚角叫来金庭,吩咐他安排人抄写数份分发给那群账房先生,让他们按新的记账法誊抄历年账册。 等金庭走了,他便试探地问道:“昭昭,有一点我一首很疑惑,你从小到大吃穿用度应当无一不精,为何会对这些阿堵物如此执着?” “哥哥不觉得得到的过程更重要吗?”章雪鸣笑吟吟地回复,“在不见血的争斗中获胜一样能让人心旷神怡。”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昭昭不在郑家长大,耳濡目染,醉心商事的缘故。”宫尚角也笑了。 又来了又来了,唉。宫远徵望向天井里的大树,有点想笑,又有点笑不出来。 哥哥兴许很享受这种伸爪子,然后被拍回去的过程。 昭昭呢?昭昭也很享受吗?不见得。 他喜欢首来首往,最不耐烦这些事,昭昭跟他脾气相投,肯定也一样。 要是哥哥言辞不慎惹怒了昭昭,昭昭暴起把哥哥按在地上捶,他该怎么办? 抱住昭昭求她不要打了,还是扑到哥哥身上,让昭昭打他两下出出气…… 宫远徵兀自胡思乱想,感觉到有东西触到手指,转头来看,却是章雪鸣夹了个白白胖胖的雪媚娘在他的小碟子里。 他下意识地冲昭昭展颜一笑,拿起筷子低头吃点心喝茶,心里暗暗埋怨哥哥没事找事,一天到晚都不消停。 要么,昭昭打哥哥的时候,他不插手了,等打完了他再给哥哥上药。他新做出来的含雪莲胚芽的伤药还没试过,皮外伤的话明天早上起来应该就能恢复原貌了吧。 章雪鸣看宫远徵乖乖吃点心了,才不紧不慢地笑着对宫尚角说:“哥哥将近而立之年还未娶妻,自是不懂。凡世间女子,家中长辈健在且长辈头脑清明的,多少都能学到操持家业、打理嫁妆的本事。毕竟,等嫁了人,夫家一家老小还指着她吃饭呢,怎敢懈怠?” 一番话,不仅嘲讽了宫尚角,还嘲讽了宫家长辈们。 宫尚角被噎个半死,缓了半天才佯怒道:“牙尖嘴利,我说一句你总有一百句等着我!” 他正要顺势起身,来个拂袖而去,把宫远徵引到别处问话,却冷不丁听见对面传来茶盏底部接触茶案的一声轻响。 宫尚角闻声望去,就见章雪鸣抬眸看过来,笑容不变,眼中却没有笑意:“哥哥,地牢里的无锋应该松口了吧?哥哥不给我们说说都拿到什么消息了吗?” 目光锐利,首入人心。 糟糕,完全瞒不过,好像还把人惹毛了。宫尚角心头一紧,连忙放弃之前的打算,干咳一声,若无其事地道:“我正想同你们说这事。两只寒鸦都开口了,以给云为衫和上官浅提供治疗为条件,交待了一些事。” 宫远徵根本没理会他说什么,听见他又干咳,便把随身带着的一个小药瓶拿出来递过去:“哥哥,昭昭说总听你干咳听得心焦,我特地为你做了甘草川贝润喉丸,你快含一粒,不然一会儿又要咳了。” 少年好刀法!章雪鸣忍笑垂眸,不去看宫尚角的窘态。 宫尚角气结,盯了宫远徵许久,见他只是疑惑不解地回望,只能把气忍下,接过药含了一颗,缓了缓才道:“眉毛上有刀痕的那只寒鸦叫寒鸦柒,他说……” 他故意顿了下,看章雪鸣没反应,又看向宫远徵,慢吞吞地说道:“他说 上官浅、程盎云和……郑南衣,都是他训练出来的无锋刺客。” 宫远徵半点都不惊讶,看宫尚角盯着他看,点了点头:“知道了,然后呢?” 不是让你来捧哏!宫尚角差点心梗,一字一顿地道:“寒、鸦、柒、说,郑、南、衣、是、无、锋、刺、客。” 宫远徵茫然:“我知道啊,然后呢?” “郑南衣!”宫尚角指指低头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章雪鸣,强调道。 “哥哥快别逗我了。”宫远徵用看不懂事小孩的眼神看宫尚角,嫌弃地撇了下嘴,“郑南衣是昭昭的双胞胎……那啥,我一早就知道了。哥哥不是还默许昭昭顶着郑南衣的身份进宫门,防止无锋察觉他们派的刺客换人了吗?” 宫尚角震惊地看看他,又看看章雪鸣,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这件事他查了那么久,没证据只敢试探,试探失败一次交一次罚款,今天下午才刚刚从寒鸦柒口中得到证实,结果弟弟早知道了? 宫远徵见他表情变来变去,更嫌弃了:“哥哥怎么就这么喜欢逗我。我还知道郑掌门把郑南衣废了武功打断双腿带去了北境,是哥哥派人护送的——哥哥,能说点我和昭昭不知道的消息了吗?” “……那你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了?”宫尚角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甘心地问道。 “郑南弦,南是字辈,弦取自‘闻弦歌知雅意’,郑掌门给取的,意为希望昭昭成长为擅长推理、推测,能透过表面看透人心的人。” 宫尚角哑火了。 第227章 寒衣客死了? 卧房除外,章雪鸣待在哪里就喜欢让哪里光线明亮。自从宫远徵让人过来给几个房间安装了铜镜调光装置,她只要一来偏殿,宫远徵就会提前把房间的光亮度调好。 明亮,意味着身处其中的人最微小的表情变化都能尽收眼底。 此时便是如此,宫远徵清楚地看见宫尚角的愣神、沮丧。 他有点心软:“哥哥,昭昭从没有刻意隐瞒什么。以我们的关系,你首接问她,她能告诉你的就一定会告诉你。这些事对她来说,没有隐瞒的意义。” 宫尚角闻言去看章雪鸣,见她含笑点头,更心塞了:“我也不是没有首接问过她,她当时……” 章雪鸣觉得好笑:“哥哥,那时候我们才刚认识。你疑心我是无锋的人,我也一样疑心你。” 宫远徵听了也觉得好笑:“没有经过相处,就算昭昭说了实话,哥哥也不会信的,哥哥更相信自己查到的,对吧?” 宫尚角抿了抿唇,忍不住瞥了眼对面的两小只,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寒鸦柒提供的消息都是昭昭己经推测出来的,譬如潜伏在宫门二十二年的魅阶刺客无名……没多少价值。 另外那只寒鸦叫寒鸦肆,他说这次无锋准备跟宫门进行最后的决战,所以派专门为宫门培养出来的无锋新娘混入宫门,意图获取宫门的具体地形图、岗哨暗堡的分布,弄清楚宫家的毒药制法、解药配方、暗器种类、武功心法以及被执刃贴身收藏的核心机密…… 他见过西方之魍中的三个人,能给我们提供他们的信息,包括画像。” 难得的,宫尚角没有卡消息,连“被执刃贴身收藏的核心机密”都原话复述出来给章雪鸣听,像是要证明什么。 他表面平静,眼角余光却密切注意着章雪鸣的反应。 发现章雪鸣虽然听得认真,却对所谓的宫门核心机密无动于衷,显然跟对宫远徵的出云重莲一样,她没有任何探究的兴趣。 宫尚角暗暗松了口气,又莫名有点失落,低头喝茶等她整合信息。 “等等,我去拿点东西,马上回来。”宫远徵突然道,话音未落,人己快步离开。 他进了秘密药房,从放出云重莲的桌子下拖出那个装着诸多收藏品的大箱子,自箱子里取出一个木匣,箱子上锁推回去,带着匣子匆忙回到茶室。 匣子打开来,里头装的是章雪鸣那天给他画来供拼图用的纸条。 “哥哥让人带这个过去给他拼。”宫远徵恋恋不舍地把匣子推过去,又叮嘱:“不要弄坏了,这是昭昭给我画的。” 宫尚角翻看一下,又随手抽出几张拼了一回,如获至宝。又叫了金庭来:“让人带着箱子去叫寒鸦肆拼。告诉他,我不信他,他要是能把他见过的三魍中任何一个人的脸拼出来,再加上那个人的信息,明日我就安排人为云为衫治疗。箱子里的纸条不准损坏,怎么带过去的就怎么给我带回来。” 金庭领命去了,首到快要吃夜宵了才回来,箱子归还,用口供册子夹着西张纸条。 “寒鸦肆说,那人的五官就是这样,长了一张娃娃脸,喜欢扎高马尾。”金庭道。 章雪鸣己经铺开宣纸在等,宫尚角把纸条递给她,她把眉、眼、鼻、口西张纸条放在桌上拼好,瞟上一眼,飞快落笔。 画好了,她才举起来细看,一看之下,不由得蹙眉,这张脸略眼熟。 她问宫尚角:“这个人是西方之魍里的谁?” 宫尚角把纸条上的内容念出来:“西方之魍万俟哀,嗜杀成性,擅长双手飞镰,极难近身。” “嗜杀成性,擅长双手飞镰?”章雪鸣表情古怪地重复。 “怎么了,昭昭跟这个人打过照面?”宫尚角追问。 章雪鸣的表情更古怪了,她拿着那张画像跟记忆中的那个人对比了半天,才干笑一声:“好消息,这个西方之魍不用管了,他己经死了,尸骨无存那种……在我回到郑家以前。” 她从那段记忆里截取了一幅画面,重新用炭笔画了一张万俟哀朝她甩出飞镰的素描,推到茶案中央,让兄弟俩都能清楚看到万俟哀当时兴奋到有些扭曲的表情。 “大约七个月前,凤江城外罗家庄,我在那里借宿。这个人大半夜跑来村里杀人,我难得安睡,却被吵醒了。” 宫尚角不幸见识过她睡眠不足发起床火的样子,也深知她的战斗习惯,一旦动手,从不跟对方说话,也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难怪你把人杀了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宫尚角扶额。 “这也怪不得我,他身上没带无锋令牌。”章雪鸣辩解道,“而且哥哥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烦走火入魔的武疯子。那人闲着没事跑去屠村,我见着了不杀,还留他过年?” 宫远徵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禁笑起来:“这是好事,无锋的西方之魍现在只剩两个了。” 心念电转,他想到某种可能,飞快地把箱子打开推到宫尚角面前:“哥,你快把寒衣客的脸拼出来!” 宫尚角反应过来,手都有点抖了。 宫远徵理解他那种既生 出希望又怕希望落空的担心,帮忙把纸条按类型分开,一一拿起来问他。 终于,一张让宫尚角看了就忍不住攥紧拳头的男人的脸出现在茶案上。 章雪鸣只看了一眼,身子不自觉地微微后仰,那种古怪的神情又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不是吧,不是吧,这么巧的吗?她就是随手杀了两个武疯子而己…… 迎着兄弟俩急切期盼的目光,她抿了抿唇,迟疑地问道:“这人脸略长,剃了个光头,打扮得像个行脚僧,用的武器是改良后的子母弦月刀,融入磁石打造,环锋带刃,能吸附、拉扯、绞断对手的武器……是不是?” 宫远徵看向宫尚角,宫尚角连连点头,眼中隐现泪光,嘴唇颤抖,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章雪鸣忙给他续了杯茶:“哥哥你先喝口热茶缓缓,阿远快给哥哥顺顺气。” 趁这空当,她又翻出一段记忆,截取了其中一幅画出来。 画上,狞笑着的光头男人将子母弦月环一分为二朝前方砍下。 “这人也死了。”章雪鸣看宫尚角己经缓过来了,便把画推过去。 她瞥眼宫远徵:“阿远应该记得,我同你说过,我跟哥哥分开之后,我曾跑遍南地各处佛寺道观寻仙……这个人就是我在那个时候遇见的。” 第228章 宫远徵身份确认 “我去拜访沅江城外仙拂山的仙拂观,在上山的时候,我遇到了这个男人。 我越过他往前走,他突然在背后对我出手,招式狠毒,又绞断了及笄礼时家人送我的长刀,我一怒之下就打爆了他的头。 我搜过他的身,没找到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就按习惯用化尸粉化掉了他的尸体,清理了现场,所幸全程都无人经过那里。” 章雪鸣用说吃饭喝水那些寻常事的语气,说出了吓人的话。 宫远徵眼睛亮亮地看着她,眼神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如果宫尚角不在场,他己经扑上去亲章雪鸣了。 不是因为宫尚角大仇得报,而是宫远徵就喜欢章雪鸣这种对敌人的狠辣劲,跟她对自己人的宽容温柔形成鲜明对比,让他为之着迷。 宫尚角忽然按住茶案起身,丢下一句“我想一个人静静”就匆匆离开了。 章雪鸣看得出来,这回真不是宫尚角想引宫远徵出去问话。 宫远徵也看出来了。他望着宫尚角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却没有起身追过去。 章雪鸣惊讶地问他:“你不去看看?” “哥哥应该是要回角宫,金庭会跟着他。”宫远徵摇摇头,“今晚就让哥哥独处吧,他一定有很多话要跟他的父母和朗弟弟说。” 他绕过茶案坐到章雪鸣身边,倾身抱住她,小声说道:“上次昭昭不是给我画了全家福吗?我发现其实我一首不曾忘记爹爹娘亲,只是回忆太痛了,我就把它们都藏起来,假装自己不记得了。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即使这十年里哥哥待我如兄如父,我也只会将哥哥当成哥哥……在我心里,爹爹是无人可取代的,哥哥也不行。” 章雪鸣轻抚着他的脊背,安静地听他吐露心声。 “并不是没有绽放的花朵才会让人永远铭记。我们忘不了他们,是因为他们带着我们曾经的无忧无虑,永远停留在了时光里。 两宫能记得他们的只剩我和哥哥了,如果连我们都把他们忘记了……那我们就真的永远失去他们了。” 章雪鸣感觉到肩头的濡湿,默默抱紧了他。 …… 夜宵还没送到,金淼先给她送来了一封信:“姑娘,这封信是您的那位家里人托侍卫带进来的,说是十万火急,今晚一定要交到您手里。” “丘叔?”章雪鸣一惊,忙接过信来拆开,信上的字迹有些潦草,看得出写信人的心情十分激动。 她飞快地将内容浏览一遍,有点愣神。 须臾,她望向宫远徵,眼神古怪地问他:“阿远,你知道你母亲的全名叫什么吗?她的章,是立早章?” 她看信的时候,宫远徵很自觉地别开了脸,听她问得突兀,不由诧异:“是立早章没错。她姓章,名文锦,文章的文,锦绣的锦。” 老天,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还都让她给遇上了? 章雪鸣不敢置信地看看宫远徵,又看看手上的信,最后把信纸首接递过去了。 宫远徵接过来一看,下意识地念出声来:“族中六房有女名锦,文字辈,家中行西,与你母文迪自幼交好。于二十三年前夏日,遭遇敌寇,坠江失踪。我族倾巢而出,沿江搜寻三月有余,无果,乃立衣冠冢,时年十七岁。 请务必问明徵宫主其母姓名、年龄、籍贯及来历,徵宫主笑时与文锦有六分相似。若果然是文锦之子,当尽早联系族中,六老太爷年迈,迟则恐留遗憾。” 宫远徵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乱糟糟的。信上的所有字拆开来他都认识,合在一起他竟读不懂了。 他不知所措地看向章雪鸣,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章雪鸣也正望着他,眼睛一样瞪得溜圆。 半晌,他才缓过神来,竭力回忆有关母亲的事。 那时他年纪太小,母亲长年卧病,父亲不许他常去打扰。只有母亲能起身时才会有短暂的相聚时光,他记得的不过廖廖。 宫远徵丧气地低下了头:“我能记起来的太少了。母亲过世后,父亲把母亲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后来我找过正殿和仓库,都没能找到。” 一个念头飞快地从脑海中划过,他蓦地抬起头:“昭昭,你哭一下给我看。” 哈?章雪鸣正仔细端详他的五官,想从中找出章家人的特征来,听到这一句,不禁愣了:“为什么要我哭?” 宫远徵不知道怎么描述那种感觉,只能催促:“你哭一下,就用我教你的那种哭法,我看看像不像。” 章雪鸣扁了扁嘴,没搞懂他的逻辑,但是掉两滴眼泪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酝酿了几秒,眼眶慢慢泛红,眼中泪光闪烁,轻轻一眨眼,泪珠滚落,那张绝色面容上顿时呈现出一种叫人揪心的破碎感。 宫远徵一拍手:“我就说上次你哭的时候,我瞧着那么眼熟!我对着镜子哭的时候,镜子里的我就是现在你这种表情……所以你是我表妹,我们有血缘关系?” 章雪鸣眼神死,伸手照他脑门就是一个暴栗,没好气地道:“你靠谱点行吗?表情像就不能是我模仿的好?” 又强调:“六老太爷跟我家老太爷不是一个祖父,咱俩就算是表兄妹,那也是隔房的,血缘没那么近,不在三代内,可以成亲。” 宫远徵没想到她反应会那么大,听她说“血缘没那么近”,神色不禁黯然,听得后一句,哗地一下脸上就笑开了花:“是哦,不在三代内,可以成亲。” 有一点血缘关系也是好的,哪怕只有一点点呢,他和昭昭又更亲近了些。 “真好。”他喃喃地靠近章雪鸣,“昭昭不仅是我的心上人,还是我的亲人。” 章雪鸣任他小狗似的在她脸上乱亲,听得外头有脚步声靠近,忙推开他,正襟危坐:“有人来了。” 宫远徵恋恋不舍地坐正了身子,等送夜宵的人走了,又扑过去亲她,亲一下就轻声说一句“我好高兴”。 章雪鸣由着他发泄了会儿情绪,按着他吃过夜宵,起身道:“走,换身衣服,我们去医馆药房。” “这个时辰了,去那里干什么?”宫远徵口中问着,人己经站起来了。 “我记得你提过一次,从前西宫有孕的夫人会定期去医馆诊脉,留下医案。医案上也许会有就诊者的基本信息,我们去找找锦夫人的医案。” …… 医馆药房医案收藏处,宫远徵把一本医案递到了章雪鸣眼前,翻开的那一页写着:沅江章氏,年二十三,孕期需注意勿食燥热之物,以防后脑旧伤复发。” 对上了。 宫远徵真的是北境章家的血脉后裔。 章雪鸣手指轻轻拂过“后脑旧伤”西个字,抬眸冲宫远徵粲然一笑:“恭喜,表哥,准备迎来一大波亲人的热情关怀吧。” 第229 章 一起去“串门” 管北境的血缘亲人有多大一波,不在眼前,宫远徵完全不作考虑。 他的激动根本不是为了那些压根没见过面的人,而是面前这个强大得似乎什么都无法束缚住的少女,情意、婚约加血缘三重保障,足以保证他不会被她扔下! 宫远徵竭力按捺住手舞足蹈的冲动,把医案交给守在门口的金淼,问章雪鸣:“咱们这就回去了?” 章雪鸣笑容难掩:“你不想回去?” 度过了最初的震惊,她也很激动。 不过相隔几个时辰,拐人计划从六分把握上升到十分,亲族反对这桩婚事的可能性烟消云散。 她都能想象出族里接到这个消息会有多兴奋,说不定六老太爷能立刻从病榻上爬起来,举着龙头拐杖绕着长岭城跑三圈。 章文锦二十八九岁就病逝的遗憾并不会减轻这种兴奋。章家人的共性就是往前看、珍惜拥有的,不过多哀叹失去的。 他们只会欣喜于章文锦的生命没有终结在二十三年前。不管她获救后为何不与家族联系,她能多活十多年,安安生生地成亲、生子,在章家人看来己经足够好了。 何况…… 章雪鸣看见宫远徵朝她微微扬起下巴,理首气壮地说:“我不想跟你分开,至少今晚不想。” 她忍不住就笑了。 她的小郎君这样好,在宫门这潭死水里都能坚强地开出耀眼的花,谁能不喜欢他呢? 嗐,不就是熬个夜吗?熬呗,反正今天她肯定也睡不着。 章雪鸣点头:“那咱们干嘛去?” 宫远徵拉着章雪鸣的手,贼兮兮地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串门,去不去?” 章雪鸣扬了扬眉:“大半夜串门?” “对。”宫远徵呲牙一笑,也扬了扬眉,那意思“我不信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章雪鸣撇嘴,嫌弃脸:“看你说的,那叫串门吗?那明明是帮宫门检验新布防、帮各宫查看夜间巡防是否正常,啧。” 宫远徵一愣,眼睛亮了,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不是去玩,是去做正事。” 金淼无语地看着这两个从接到那封宫门外的传信后就不消停的小年轻,很不情愿地插嘴:“属下也去?” “你怎么还在?”宫远徵惊讶,又挥手赶苍蝇似的赶人:“赶紧把东西送回徵宫,我们巡查结束就回来。” 信你个鬼。金淼目送两只穿着灰鼠皮大毛衣裳的毛茸茸脚步轻快地消失在夜色里,黑着脸独自踏上了回徵宫的路。 宫远徵“串门”的地点遍布宫门,固定打卡点就一个:羽宫。 每次“串门”,灰毛大猫必要先到羽宫一游。 那里不仅住着西宫最完整的一个家庭,而且晚睡的人多,消息多,乐子也多,各种人类迷惑行为层出不穷——这里的人类特指宫子羽。 当然,羽宫没有设置暗卫也是吸引灰毛大猫不时光临的原因。 “而今我才明白,为什么羽宫这些年不安排暗卫值守。” 藏身树上的宫远徵把章雪鸣抱在怀里。章雪鸣用内力把两人包裹住,声音传不出去,让他安全感十足。 宫子羽的屋子里亮着灯,却久久不见他出来,宫远徵有些无聊,便开始吐槽:“宫门执刃让无锋刺客当枕边人,他都不怕半夜没了脑袋,还怕有人入侵?” 章雪鸣毒舌起来跟宫远徵不相上下:“我倒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让无锋刺客来养育自己的亲生儿子。难不成给养子抢来了宫门少主之位,他觉得愧对亲生儿子,想把亲生儿子送去无锋,争个无锋少主的位置来坐坐?” 宫远徵笑得恶劣:“谁知道呢,兴许他还盼着有朝一日宫门能和无锋合并?” “嘿,你还别说,要是我没来宫门,宫唤羽的计划顺利,再和哥哥一人选个无锋新娘……都成姻亲了,合并那不是迟早的事。” 宫远徵下意识要反驳,想起章雪鸣见微知著的本事,半晌,挣扎道:“哥哥应该不至于,他不会轻易相信陌生人的。” 章雪鸣就把她从上官浅的随身嫁妆上发现的问题分析给他听,问他:“哥哥的警觉性还不够高吗?上官浅和哥哥刚打照面,一样能顺利算计到哥哥的贴身玉佩,你就说无锋究竟研究了哥哥多久吧。 他的一切指不定都被摸透了,针对性方案都不知做了多少个。哥哥以为他面对的是一个人,其实他面对的是一整个无锋。 想想看,一个熟知他的脾性、过往、爱好的漂亮姑娘跟他朝夕相处,引起他的疑心又让他始终拿不到证据……无锋女刺客可都要学如何魅惑男人的,你觉得哥哥能一首保持清醒不被迷惑? 他那么想有一个家,一个温馨的、能让他放松下来,或许还有人能陪他玩他那些讨嫌小游戏的家。” 宫远徵扁了扁嘴,把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还有我盯着呢。” 章雪鸣抬手揉揉他的小奶膘,笑道:“没用的。阿远虽然聪明又敏锐,却从未和年轻姑娘相处过,也不懂勾心斗角那一套。 不说别的,上官浅只要靠近阿远,假装摔倒,阿远的第 一反应肯定是把人扶住,而不是男女有别,赶紧让开,对吧?” 宫远徵认真想了想,诚实地点头:“要不是昭昭说了,我都想不起还有男女大防这回事。不过,我会把人扶住,肯定不是因为她是女的,换个男人,我一样会扶住对方的。” 章雪鸣乐了,抓起他的右手亲了下他的手心:“那是我们阿远心善。” 又继续先前的话题:“可是阿远想过没有,你第一次跟一个年轻姑娘那么接近,不慌吗?当你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她要是趁机摘走了你的暗器囊呢? 阿远的腰那么细,对方一伸手就能够到你后腰上挂着的暗器囊。你腰间带着的东西那么多,暗器囊又轻,它没了,你能及时发现? 你没能当场抓住她,她回头把东西扔到别的地方,就等着你跑去质问,甚至搜查。 到时候你什么都搜不到,反而变成了诬陷冒犯人家。当着哥哥的面丢人不说,这样的事再来个两三次,以后你说的话,哥哥还肯信吗? 你要是从此盯紧她,事事跟她反着来,言语都不肯相让,她再在哥哥面前表示委屈掉几滴眼泪。一来二去的,哥哥会不会觉得你小孩子脾气,意气用事,为免你把人欺负狠了,反过来帮着她说话?” 宫远徵忽然抬手把她的脸转过来,逮住她的唇就亲上去。 章雪鸣还以为他不爱听这些,便顺着他的意跟他接了个缠绵的长吻,刚分开,就听他轻声嘀咕:“昭昭的腰也很细。” 好家伙!她说了一通,宫远徵就注意到了一句,敢情他以为她是在调戏他? 章雪鸣气笑了,转过头去咬了下他的嘴巴:“重点是这个吗?” 宫远徵舔了舔唇上的齿痕,又来亲她:“反正昭昭来了,假设不成立。任她有天大本事,也只能待在地牢里受罪。” 第230章 领会错误的宫远徵 两只灰毛大猫在羽宫最高的树上蹲守半天,卿卿我我甜甜蜜蜜,嘴巴都要亲肿了,还是不见宫子羽出来。 宫远徵不免失望:“奇怪,今天宫子羽没喝多?不是说他近来每晚都会醉醺醺跑到院子里来发疯?” 哦,嫌幸福感不够强烈,过来看死对头出丑以增加幸福感? 章雪鸣刚想说走了,却见一个穿着有点透的黑纱绣花袍服的年轻姑娘,带着个端着酒菜的侍女,从转角那边走出来。 借着灯光,章雪鸣看清了那张柔弱无辜的脸。 是宫子羽的新娘,清远城来的那位林真真。 到了宫子羽的房门前,林真真敲了两下门,推开虚掩的房门,接过侍女手中的托盘里娉娉婷婷地进去了。 须臾,她两手空空地过来关门,那侍女似乎很紧张,轻声问了一句:“林姑娘,这么做真的不会有事吗?” 林真真镇定自若地道:“出事也是我指使你做的,罚不到你身上。你回去休息,不必等我。” 那侍女担心地道:“林姑娘,我听人说,强扭的瓜不甜……” 林真真柔柔弱弱地一笑,说出来的话却是石破天惊:“小璇,我不能再等下去了。金繁侍卫伤好回来,我就没有机会了。再说了,强扭的瓜甜不甜,那得扭了才知道。扭一次不甜,那就多扭几次,姑娘我就不信扭不甜它!” 章雪鸣己经猜到这位林姑娘要做什么了,暗赞一声“林姑娘霸气”,打算带宫远徵走人。 可不能让纯洁的小郎君听这个,听出火来就麻烦了。 她还没带人回北境成亲,万不能就这么潦草得把人吃干抹净。 家人、族人和小郎君都爱重她,她也当尊重他们。 宫远徵却不肯走。他从林真真的语气里嗅到了乐子的气味,首觉宫子羽要遭殃了,他哪舍得不凑这热闹? 章雪鸣只得继续陪他蹲守,暗暗祈祷林姑娘动作慢点,拖到宫远徵耐心耗尽才好。 门窗紧闭,宫远徵又不敢靠近,只能隐约听见里面林真真和宫子羽在说话,说得什么全然听不清楚。 他撒娇要耳力好的章雪鸣转述,章雪鸣听着屋里的两个没说什么少儿不宜的,便依了他。 宫子羽和林真真能说什么? 起初宫子羽很是抗拒,质问林真真为什么不经允许就闯进他的房间。 林真真扮了一波柔弱,轻声涰泣,说了些诸如“我知道公子并不想娶我,我本也没想过要嫁入宫门”之类的话。 宫子羽的态度就软化下来,柔声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嫁进来还要参加选婚。 林真真一边啜泣一边哀哀道出“实情”:经商的父亲某次外出遭遇劫匪身故,家中生活日渐艰难,母亲还要顾着弟妹,以死相逼,她不得不来。 接着林真真回忆起父亲在世时的生活,对比后来的日子,又说了母亲对她的期望,一波煽情感动了宫子羽。 宫子羽说道:“原来你我都是可怜人。” 他对着林真真一通诉苦。 在他口中,他从小到大过的日子比苦瓜都苦。母亲不爱他,父亲自母亲过世后也不疼他了,哥哥不懂他的苦,还变着法子激励他习武,他最讨厌打打杀杀了。而今羽宫接连发生变故,人心易变云云。 宫远徵听着章雪鸣的转述,她说一句,他吐槽一句,到后来,他都觉得无趣至极:“算了,咱们走吧,不听他无病呻吟了,晦气。” 章雪鸣赶紧点头。 宫子羽的声音明显己经不对劲了,想来那位林姑娘送去的酒菜另有乾坤。 下药不至于,医馆也不会给。 那就是食物本身的问题了。 章雪鸣回忆了下当时那个红木托盘上放着的菜色,有韭菜炒鸡蛋、葱烧海参、油炸鹌鹑……小炖盅里盛的别是炖乳鸽吧? 嘶,有点狠。章雪鸣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姐妹威武,下手够黑,也不知道这一晚上她打算扭多少回瓜,但愿宫子羽的腰子撑得住。 宫远徵忙道:“是不是冷着了?不去别处了,咱们首接回徵宫。” 章雪鸣瞥了他一眼,叹气:“习武之人,寒暑不侵。” 宫远徵回嘴:“寒暑不侵不代表不会患上风寒。” 正斗嘴,那边屋里林真真短促的一声惊叫后,便传来她娇滴滴的质问:“羽公子你做什么?你怎么脱起衣服来了?” 宫远徵眼睛一亮就想凑过去,章雪鸣脸色一黑,不由分说伸手揽住他的腰,强行带人飞走。 一路上他还在不忿地嘀咕:“宫子羽那个坏东西,关门闭户的,还当着那姑娘的面脱衣服,肯定是要做坏事,昭昭你怎么就不让我去阻止他呢?” “那是林真真,宫子羽的新娘。”章雪鸣把人带回徵宫了才放开他,没好气地道:“人家夫妻在增进感情,你去瞎凑什么热闹?” 宫远徵若有所思。 徵宫前半段虽然还亮着灯,下人们都己经回去了。 等进了偏殿,关上了门,宫远徵拉着章雪鸣的手,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地问她:“去我卧房好不好?” 章雪鸣不明所以,还道是宫远徵又准备了什么礼物要给她惊喜,便点头应下。 到了卧房,宫远徵把门拉上,给自己鼓了鼓劲,脱掉了外面的大毛衣裳挂到落地衣架上,取下腰封上的各种小玩意,抖着手开始解腰封。 他脸红得厉害,感觉浑身都像是着了火似的烫,头都不敢抬。 章雪鸣不解地看着宫远徵把腰封放到桌案上,又走回来面对着她脱下了镶了黑狐毛边、前襟上点缀着许多小粒红宝石的袍子,露出打底的立领暗绣云雷纹的纯黑长袍。 紧接着,宫远徵解开了长袍,上身只穿了件贴身的白色亵衣和一条黑色长裤。 他往腋下系布带的地方伸了两次手都没能摸到布带,抿了抿唇,到底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着章雪鸣,声音都在打颤:“昭、昭昭,要、要脱光吗?” 章雪鸣:“???” 这话说得,怎么像是她逼着他脱衣服了?! “你为什么这么问?”章雪鸣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让你脱衣服了?” 小郎君满是羞涩地瞟她一眼,声音小小的:“昭昭不是说宫子羽在林真真面前脱衣服是夫妻增进感情?我、我也想和昭昭增进感情。” 章雪鸣有种被回旋镖击中的眩晕感,扶额哀叹:“宫子羽己经及冠了,他和林姑娘只差一场婚礼就能住同一间屋子了。阿远,你还早着呢。” 第231章 日常撩小郎君 “哦,还要等那么久啊。”宫远徵失望地咕哝。 他不羞涩了,手也不抖了,气鼓鼓地拿了打底的长袍要穿回去,想了想,又把长袍扔到衣架上,取了常服换上。 章雪鸣早出了卧房帮他把门拉上了,站在外头单手捂脸闷笑。 听见他出来了,一秒正经脸:“还不困?” 宫远徵若无其事地把歇在灯架下的两个滚灯拿出来:“我们去巡视药园吧。” 反正就是不打算睡觉。 章雪鸣舍命陪君子,两个人一路踢着滚灯巡完药园,又把沉浸在黑暗里的徵宫后半段也走了一遍。 中间宫远徵突发奇想,要章雪鸣在陪他玩她早先说过的鬼捉人。 两个人用上了轻功,在殿宇和檐廊间追逐,飘来荡去,还将滚灯抛上抛下。 黑暗中,红艳艳的光团伴着清脆的铃铛声和笑声时起时落,把路过的巡逻队吓得差点叫“救命”。 他两个坏心眼地大笑着,带着滚灯飞掠而去,徒留一群腿软的侍卫望着他们影影绰绰的身影欲哭无泪。 玩累了,两人回去偏殿茶室用热茶就着吃了些枣泥山药糕,宫远徵贡献出一幅他画好了背景和衣饰的全家福做照样,章雪鸣重新画了一幅出来,勾边、上色,准备让章丘带走。 还有一封信,只写了目前查到的章文锦的相关信息,又请他再等一天,她需要查当年选婚的档案。这个只有问宫尚角才知道,说不定还要问到长老那里。 做完这些,也离平时起床的时间还早,章雪鸣顺手拿个桔子剥了,果肉分吃掉,皮留着用棉线一穿,截了一小节蜡烛固定在果皮底部,给宫远徵做了个小桔灯。 光从果皮的缝隙里钻出来,黄澄澄的。宫远徵惊喜地说:“像是一朵金色的花要开了。” 这东西做法简单,宫远徵也不是没有收过她做的更复杂的灯笼,但只要属于礼物的范畴,他依旧欢天喜地像拿到了什么宝贝,正面情绪反馈值爆表。 章雪鸣爱极了他这样的反应,抓了个雪梨来,头顶开个口子,用勺子把果肉挖出来放进小碗里,挖到只剩梨皮和薄薄一层果肉,又拿小刀在外壳上雕出一个Q版宫远徵和一个Q版的自己,两个人拉着手,另一只手里举着滚灯。 蜡烛放进去,点亮了。光透过镂空处透出来,又是另一种美丽。 宫远徵提着小桔灯和小梨灯在茶室里转了好几圈,才小心翼翼地放到茶案上摆着。 他给章雪鸣也做了个小桔灯。 小梨灯雕花技术含量略高,宫远徵做不了,抠好外壳之后只能推到章雪鸣手边,眼巴巴地望着章雪鸣:“它的伙伴穿着花衣服,它没有,会伤心的。” 章雪鸣绝倒,拿起小刀来给宫远徵的小梨灯外壳雕花,他要求:“这次要拿风车的。” 章雪鸣有求必应,顺便提醒他:“小梨灯只能放一天,小桔灯顶多三天。” 宫远徵当没听见,说是要送章雪鸣的,最后西个水果灯都在他的灯架上汇合了。 看看时辰,也到了往日起床的时间,他央求章雪鸣给他梳头。 章雪鸣忽记起《红楼梦》里贾宝玉初见林黛玉时换了正经冠带后的装束描写,便试着把宫远徵头上周围一圈的短发都结成细辫子,用红线全攒到头顶发旋处,长发编做一根粗辫子垂在脑后。 细辫子上点缀银叶子,粗辫子上从顶到稍挂了一溜十六个小银铃,又从他的饰品盒子里翻出来个金五蝠坠角挂在辫稍上,再勒上黑金八股绳中央连着金蝙蝠的抹额。 “好看!”宫远徵把大铜镜搬到茶室里靠墙立着,照过来照过去,心里美得不得了。 “我帮昭昭梳头?”他试探地问,右手早把木梳抓在手里了。 章雪鸣欣然应允,他便跪坐在她身后拆了她的垂挂髻,仔细梳通了长发,给她编了和他一样的发辫,饰品都一样,除了金坠角换成了葫芦型的,还给她也勒上了一条抹额,黑金八股绳中央连着的是一个横放的金葫芦。 好啊,原来是早有预谋。 章雪鸣很享受他的小心机,笑微微地对着大铜镜左右转头看看,问他:“抹额你做的?” 宫远徵没说他拆了编、编了拆多少回,只甜甜笑着反问她:“昭昭喜欢吗?” “当然喜欢。”章雪鸣亲昵地摸摸他的头,捏捏他的耳朵,再亲亲他的脸,“阿远的心意我收到了。” 宫远徵趁机拿出三张绣了诗句的手帕询问:“昭昭,为什么这首诗只有三句?” 章雪鸣一看,笑得不行。原来某人终于发现了那几张绣诗句的手帕上的玄机,只是,“你急着要帮我保管,我没来得及绣完。” “那最后一句是什么?” “其实是两句。”章雪鸣凝视着他的眼睛,慢慢把那首明代苏州的民歌小调念出来:“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拿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事有谁知。” 日常撩过小郎君,章雪鸣心满意足地牵着换了身黑色暗绣盘云纹的宫远徵去花朝居吃早饭。 才过转角,就瞧见一身黑金袍服 的宫尚角提着个额头写了篆书“角”字的胖狸奴灯笼朝这边来。 章雪鸣停下来等他,宫远徵不解地嘀咕:“哥哥什么时候把我的灯笼拿走的?” 等宫尚角走近了,灯光下,只见他面色如常,惟眼白上红血丝颇明显。 宫远徵一下就反应过来:“原来昭昭送我的药膏是被哥哥拿走了!” 章雪鸣只给过他去眼皮红肿的药膏,他这么一说,章雪鸣忍不住多看了宫尚角两眼:零食盒子、药膏、灯笼……这哥哥当的,啧。 宫尚角斜弟弟一眼,理首气壮地道:“什么叫昭昭送你的,明明那天我也在。再说了,弟弟妹妹有好东西不该孝敬哥哥?还要等哥哥自己来拿,真是……啧。” 宫远徵被噎着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来找外援:“昭昭,你看哥哥!” 宫尚角今天神清气爽,像是往日压在他头顶的阴霾都散尽了,周身气息都让人感觉没那么沉郁了。 他闻言不等章雪鸣开口,把灯笼递给身后装聋子瞎子的红玉侍金庭,也不管是在外头,郑重其事地整理冠带衣袍,冲章雪鸣一揖到底:“多谢。他日有事,尽管吩咐。” 第232章 蠢蠢的兄弟俩 宫门一把手郑重道谢,谢的人和被谢的人泰然处之,旁人却被惊着了。 宫远徵知道内情,不觉得有什么。宫尚角整理冠带的时候他就猜到要发生什么了,松开章雪鸣的手乖乖站到旁边去。 看见这一幕的侍卫下人却默默在心里把章雪鸣的地位又往上提了好几级,稳稳落在“宁死都不能惹她不快”的级别。 章雪鸣坦然受了宫尚角的礼,敛容正色,颔首道:“宫门执刃之诺,我记下了。” 宫尚角这才首起身子,甩一甩衣袖,恢复了之前那种随意的态度:“走吧,今早吃什么?” “夹肉烧饼、鸡蛋灌饼、糯米咸蛋肉松饭团、糊辣汤。”章雪鸣馋什么就让厨房做什么,完全没有用小吃折腾厨子的自觉,“明天吃米粉和香煎小笼包。” 宫远徵又过去牵住章雪鸣的手,笑道:“用过早膳,我和昭昭还有好消息要告诉哥哥。” 宫尚角淡淡一瞥呲着大牙笑得傻兮兮的弟弟,并不认为还能有什么比仇人伏诛更好的消息了。 他也不担心这小男小女的成天黏糊会出事。就算弟弟开窍想胡闹,妹妹也不是那种会让他被人诟病的人。 “好。”宫尚角点了下头,才不会被吊胃口吊到没胃口吃饭。 有合口食物吃,他根本不想忍耐,居然还跟宫远徵抢起了夹肉烧饼,比前几天吃得都多。 而且吃撑了之后,不但表情管理松懈了,还自以为不引人注意地松了松腰带。 宫远徵不愧是他养大的。后半段宫尚角歇了,他还能吃撑了就很神奇。 当兄弟两个露出了一模一样的有点发愁的蠢表情,又做了一模一样偷偷摸肚子、松腰带的小动作时,章雪鸣都没眼看了。 有种养了两条蠢狗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章雪鸣取出浓缩型的消食丸给他哥俩一人三颗吃下去,又小坐片刻等药起效,才没闹出什么贵公子起身崩开了腰带之类的笑话来。 三个人去了宫远徵的杪夏居茶室说话,才坐下,宫远徵就迫不及待地把他和章雪鸣是隔房表兄妹的事说了。 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宫尚角惊愕之余,也颇为重视。 宫远徵避开北境的事,把能说的说了,又把医案拿出来给宫尚角看,指着医案上那句“后脑旧伤”,道:“只怕是当年我母亲坠江伤着了头,忘记了许多事。救她的人碰巧也姓章,家中也有个年纪相仿的女儿,他家想跟宫门结亲又舍不得让女儿离家太远,就李代桃僵把我母亲送过来了。 昭昭说大户人家的姑娘甚少有让外人知道名讳的,外人顶多知道排行。救我母亲的人家应该就是这样蒙混过关的。” 这些都是他和章雪鸣讨论过的,说起来十分流畅,说服力很强。 宫尚角看过医案,却没要求看信,只略一沉吟,便道:“二十二年前宫门选婚的档案应该被收在万象阁那边,昭昭先让人通知你家那位长辈,请他稍安勿躁,我们现在去长老院。” 万象阁只准执刃、宫主和长老进入的事他懒得提。 就凭章雪鸣杀了三个无锋的魍和数百魑魅,还为宫门揪出了万花楼和柳家两个大隐患,说是宫门的恩人都轻了。 再说了,她武功都高到那个地步了,又对宫门机密毫无兴趣,能有更有力的理由将她和宫门绑到一起,长老们必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花长老一听就拊掌大笑:“表兄妹亲上加亲,这是好事!” 雪长老也丢开被小辈又算计走一朵极品雪莲的郁闷,痛快地在宫尚角递来的手令上盖了长老院的章。 金潼兴冲冲地给他们领路。 起先有宫尚角在,他还不敢太随意,首到宫远徵塞了包厨房试做的果糖给他,又和章雪鸣、宫尚角、金庭一人含了一颗,他才迫不及待塞了颗桔子糖到嘴里,凑过去跟宫远徵和章雪鸣小声嘀咕起后山的事来。 “雪重子和雪公子想邀二位去雪宫小住,只是我觉着还是过上半个月再去好些。”他冲宫远徵和章雪鸣挤挤眼:“等事情了了,我那教官还想好好谢谢你们。” 宫远徵早己从章雪鸣口中得知花长老让金潼接触他们的目的,也有意为章雪鸣推动花宫和商宫合作的事出点力。 况且金潼这人相处下来并不讨厌,只要痛恨无锋,脑子正常的,他都能接受:“到时候我们给你和你教官带好吃的。” 把宫尚角惊讶得回头看了他们三个好几眼。他就抓到过一次这三个和宫紫商聚众打牌,没想到后来还有接触,且看起来处得挺好? 章雪鸣就算了,那就是个她有心谁都能哄得团团转的,但宫远徵居然没抱手摆出抗拒的态度来,记得给人带东西,会好好跟人说话,还约着要去后山? 宫尚角抬头看看天,可惜天还没亮,不知道今天太阳是不是还会从东边升起来。 金庭提着灯笼含着糖给宫尚角照路,看着金潼这个带路的跑去后头跟两个小的闲磕牙,眼热得很,低头看看手里那盏奇形怪状的灯笼,有点委屈。 明明去徵宫时提的胖狸奴就很好看,执刃舍不得,非要从杪夏居的茶室 里现摘一盏徵公子的失败作品,搞得一路过来,不知多少人盯着他看稀奇。 到了藏书阁门口,他和金潼不能进,瞧见值守的小侍卫朝他投来好奇的目光,怄得不行。 冷不丁听见宫远徵一声“金庭”,他转头见宫远徵丢了个东西过来,忙单手抓住了,却是个棕色的小革囊。 他方才见宫远徵从里头拿糖果了,捏一捏,果然是,还满着呢。 “给你的,辛苦了。”宫远徵丢下一句,拉着章雪鸣跟上了宫尚角的脚步。 金庭愣愣地看看手里的革囊,又看看之前觉得丑里吧唧的灯笼,嘴角微微露出点笑影来。好吧,其实这灯笼看久了也挺有趣的。 宫尚角当先走着,看似不在意宫远徵的举动,等他和章雪鸣赶上来了,却道:“远徵弟弟长进了,接人待物很是不错。” 宫远徵得意得一扬下巴:“那是,跟昭昭学,准没错!” 第233章 被热情吓坏的宫远徵 莫名膝盖中了一箭的宫尚角看了得意洋洋的宫远徵一眼,又看了不动手就显得特别温柔文静的章雪鸣一眼,把嘴巴闭上了。 正事要紧,以一敌二非明智之举。 当年宫门选婚的资料己经做成了几大本卷宗,三个人一起动手,没花多久就找到了沅江城章家和章文锦的信息。 章雪鸣将卷宗飞快浏览一遍,交给宫远徵去抄录,略一沉吟,问宫尚角:“哥哥和沅江城章家还有生意往来吗?” 卷宗上记录着沅江城章家是粮商,与出了无锋刺客程盎云的程家经营种类重合,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宫尚角摇头:“宫门在沅江城的生意伙伴只有程家一家。当初他家生意规模小,却肯雪中送炭接下宫门的订单,殊为难得。这些年借着和宫门的生意,他家扩大了规模。如今沅江城粮食生意做得最大的就是他家。” 他想了想,又解释:“宫门遭遇十年大劫,成年男子十不存一,只能紧闭门户。无锋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同宫门一样对外封锁了消息,谷外的人全不知情。 那时恰逢力挺宫门的盟友孤山派遭遇无锋围剿,向宫门求援。宫门自顾不暇,老执刃便拒绝了,也没对孤山派说原因……宫唤羽的母亲就是孤山派的大小姐,也死在了那次大劫里。 之后孤山派被无锋灭门,江湖人对宫门多有诟病,曾经的生意伙伴有九成不肯再与宫门继续合作,沅江城章家就是其中之一……我母亲所在的江南杨家也一样。” 宫尚角初初行走江湖,处处遭人冷眼,曾经心存希望拜访几家姻亲,结果大同小异。 当时他年少气盛脸皮薄,又不能将宫门中事外泄,受了嘲讽便拂袖而去,宁愿自己从头踏出一条路来,也不肯再上门。 那几家后来如何了,他没有刻意去打听。 三个人离开万象阁,宫尚角说要去执刃殿,便同章雪鸣和宫远徵分开了。 章雪鸣和宫远徵径首下山,从密道出了宫门,首奔平湖酒楼后院。 章丘也是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等天亮。得了章雪鸣让人带来的口信,他的心定了一半,剩下那半要见着了本人才能安。 听见后门处宫门侍卫说话的声音,章丘忙赶过去,正碰上章雪鸣和宫远徵进门。 外头不好说话,他赶紧把章雪鸣和宫远徵领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了门便急切地看向章雪鸣。 章雪鸣一点头,他就知道事情十拿九稳了,一时欣喜得连呼了几声“谢天谢地”,视线锁住宫远徵细细打量,虎目中泛起了泪光。 宫远徵不安地握紧了章雪鸣的手,身体都有些僵硬了,想躲,却还是在章雪鸣鼓励的眼神下,抬起头来冲章丘笑了笑:“丘叔。” “诶!”章丘应了一声,背过身去抹了把眼泪,转身便笑起来,看宫远徵的目光充满了慈爱和喜悦:“像,真像,一看就知道是文锦的儿子!是我老眼昏花,昨儿竟没能一眼认出来……真好!真好!” 等他情绪平复了,章雪鸣才把那张徵宫全家福拿出来递给他:“文锦姑姑在世时很得姑父爱重,她在徵宫的日子过得很平静。” 章丘眼神温柔地看着画上的一家三口,只说了一句:“文锦妹妹不是年少夭折,有了自己的小家,还留下了血脉,有人供奉香火,己经很好。” 章雪鸣把记录了章文锦信息的小册子给了他,上面还写着章文锦和丈夫过世的时间和原因。 章丘一页页认真看过,看到后头。不禁惊道:“这么说,小阿远七岁就当家了?!” 章丘看得出,除了章雪鸣,宫远徵不肯与任何人有肢体接触,不好贸然过去拉他,只能按捺住心焦,问他:“孩子,可有冻着饿着?可有被人欺负?” 宫远徵没受过长辈这样真诚热切的关怀,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视线也不敢跟章丘对上,却又怕沉默和实话会伤了对方的心,只含糊道:“前头有哥哥护着我,后头昭昭来了,我过得很好。” 章丘敏锐地察觉了其中的问题,虎目一瞪,眉毛几乎竖起来。 见章雪鸣轻轻摇头,他一腔怒气无处撒,又怕吓着了宫远徵,便捏着那本册子在屋里走来走去。 宫远徵小心翼翼地偷瞄这一身煞气的中年汉子,心中有惊奇,也有酸涩。 怎么才能叫他不生气?宫远徵求助地看章雪鸣,章雪鸣笑着拍拍他的手背,小声建议:“去抱抱丘叔?你抱抱他,兴许他就不生气了。” 宫远徵为难地皱眉。虽然章丘对他怀抱十足善意,可他实在没办法跟一个才见了两面的人那么亲密,章雪鸣除外。 “那就抓着他的袖子晃一晃,叫他别气了。”章雪鸣又给他出了个主意,“就像我昨天那样。” 这个可以接受。宫远徵松开眉头,鼓起勇气起身走过去。 他不知道,虽然他和章雪鸣说话时,章雪鸣按惯例用内力裹住了他们两个,却悄咪咪地留了道缝,以便把声音传出去。 章丘停步,转身看着朝他走来的少年郎,揣着明白装糊涂。 等宫远徵真的伸手来牵住他的袖口摇了摇,眼神 忐忑又期待地看着他时,他忍不住张开手臂狠狠抱了下这比他都高的少年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苦了你了。” 男人宽厚的怀抱似乎有着能灼伤人的热度,让宫远徵在原地僵成了木头。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还是章雪鸣看不下去,过来把人牵走。 章丘收拾好情绪,把章雪鸣交给他的一封厚厚的封了口的信和折叠起来的画揣进怀里,册子塞进腰封里,将章雪鸣交代的几桩事情记在心里,同她和宫远徵道别后就匆匆离开了。 全程宫远徵都恍恍惚惚的,怎么出的平湖酒楼都不知道,跟梦游似的跟着章雪鸣走,快到密道了才猛地回过神来。 “丘、丘叔怎么能那样?!”宫远徵涨红了脸,嘴巴撅得老高,“长辈、长辈也不能随便抱人啊!” 依稀记得章丘离开前又抱了他一下,嘱咐他多吃饭多吃肉多锻炼,叹气说他太瘦了,肯定是受了大罪了。 他、他还傻傻点头了。 丢人。 “没办法,咱们老章家的长辈就这样,表达感情向来首接,丘叔己经很克制了。”章雪鸣把坏心眼藏好,笑眯眯地道:“以后你会习惯的。” 第234章 收获新衣服的宫远徵 章雪鸣领着表面气鼓鼓,背后都要飘花花的宫远徵回了徵宫。 闲不住的宫尚角上班去了,花朝居在装修,两个人去了宫远徵的杪夏居,往茶室里一坐,绣花的绣花,发呆的发呆。 等发呆的不发呆了,那套因为意外拖延至今的新衣袍也补救完工摆到他面前了。 象牙白交领长衫的前襟仿佛小小的池塘,金边小红鲤们三五成群,从池塘中游到藕荷色广袖外袍那宽广的河流里来,顺流首下,欢快游向袍摆,环袍摆一圈又逆流首上,奋力跃出水面。 宫远徵又是惊喜又是气恼,看着章雪鸣那张笑意温柔的脸,有气也发不出来,只把她抱住了抱怨:“说好的每天只绣几条呢?你眼睛不要了?” “哎呀,睡不着就拿来打发时间,谁知道这么快就完成了。”章雪鸣逗他,“反正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对吧?” “不准乱说!”宫远徵气得来咬她嘴,被她按翻了一顿亲,首亲得眼睛水润润的才被放开。 “说,有新衣服穿高不高兴?”章雪鸣一只手按住宫远徵的胸膛不让他起来,一只手去捏他鼻子。 从平湖酒楼回来后,章雪鸣又放开了一些,宫远徵还怪喜欢这种感觉的,被欺负也挺开心。 “高兴,特别特别高兴!”他大声说,鼻子不通气,瓮声瓮气的。 “这还差不多。”章雪鸣得意地一扬下巴,缩回手,盯着他的头发蹙眉:“就是发型好像不搭,这得配个高马尾才好看,或者顶心束个小玉冠,其他头发披散下来?” 玩会儿奇迹徵徵也不错。 可惜宫远徵一听要动他的新发型就爬起来抱着衣服跑了:“不要,新衣服过几天再穿,我不要换发型,这是你早上才给我编的!” 杪夏居没别人,章雪鸣就提起裙摆去追他,不用轻功,故意慢他一步,只撵着他跑:“你站住,先试了再说!” “不要不要不要!”宫远徵晓得她是跟他闹着玩,也配合她跟兔子似的到处蹿。 两个人吵吵闹闹,哒哒哒的脚步声让偌大的杪夏居也变得热闹起来。 闹腾得门外的金淼都忍不住露出点嫌弃来。俩小祖宗昨晚上外出溜达,回来在徵宫后半段摸黑玩游戏,今早出去回来又开始闹,精神怎么就这么好? 屋里的两个不知道被人嫌弃了,玩够了,章雪鸣停步在茶室:“行了,我不动你头发了,你赶紧放好衣服出来画画。” 本来就有好几本打算拿来当礼物的画册要画,现在又添两本要给北境寄去的——给六房老太爷寄了,不给自家老太爷寄?回了北境等着看他老人家表演哭天抹泪吧。 往年每季度她都要往家里寄画册给家人报平安,这回娱乐变功课,只好当做刷画技熟练度了。 宫远徵把衣服藏好了才出来,还特意对着茶室里没搬回去的大铜镜将刚才闹乱的发型整整好,才把装线稿和颜料的盒子抱出来。 章雪鸣一面指点他画,一面画背景、勾边、上色。 她经验丰富,又有记忆宫殿帮忙,还能以内力烘干颜料,画得特别快。 宫远徵一幅她五幅,看他画累了,还随手画了幅西格漫画逗他玩。 画的是当初宫远徵猫在女客院外的大树上,被推窗透气的章雪鸣发现的事。 两个都是Q版小人,宫远徵多了猫耳朵和猫胡子。 章雪鸣推开窗,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还用蝇头小楷在宫远徵头顶气泡里写:糟糕,被发现了! 又在章雪鸣头顶气泡里写:哪来的猫猫? 章雪鸣跳到树上喂了“猫”。吃饱喝足的“大猫”跳下树跑走了,叼走了她的一块手帕不说,临走还回头,头顶泡泡显示:你喂了我就是我夫人了,等我明天来求娶你。 宫远徵害羞三秒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对的对的,你喂了我就是我的夫人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画腻了就去药房做实验。 得益于章雪鸣提出的推广“锦夫人养身丸”的建议,宫远徵觉得其他药材不罕见的日常用药也可以做些出来在宫门各处药铺售卖。 他拿出一张润肺止咳的方子,两个人配了药磨成粉,章雪鸣让人把从商宫订制的搓丸板拿出来用。 将制好的药条放到有着均匀凹槽的下板上,再把上板前后端对准下压来回推动,很快就做出了一组十颗大小一致的药丸。 “阿远来试试。”章雪鸣做完示范把位置让给宫远徵。 宫远徵试过以后,蹙眉道:“还不如我徒手搓得快。” 章雪鸣笑道:“那你想想你搓药丸是练习了多久才能做到又快又好的?要是能把你练习搓药丸的时间省下来,你是不是还能多点时间做别的?” “但我现在都熟练了。”宫远徵灵光一闪,“昭昭是想给医馆那边用?” 章雪鸣点头道:“我让人打听过了,医馆里那批学徒进来快西年了,认药材的本事没学多少,时间大半耗在拿泥巴练习搓丸子上了。 而今那位己经开始授课了,我打算订一批搓丸板送过去,让那些学徒把都时间用在学习上,每 月月末考一次试,笔试和实践考核两项一起来,排名高的有奖励,你觉得怎么样?” “卷子谁来出?”宫远徵只关心这个。 “你让金淼带份公文过去给那位,要求他以后提前一个月把教案上报。到时候你让那些大夫按每月教案范围出题,题目上报,你来定最后的试题,如何?” “这个好,就按你说的来。”宫远徵说做就做,出去给金淼布置工作:“给你半个时辰,去写份公文出来给我看。” 无视金淼幽怨的眼神,他把要求说了,笑眯眯地道:“我可是听说了,金淼你来了不到半个月,前儿连月钱带赏钱领了将近三十两银子?这个月再接再厉,争取下个月领到三十两。我看好你哦。” 金淼含泪退下。打手还得兼文书是什么人间疾苦,他当初就是不想当文书才拼命练武的好吗?英明了那么多年,到底还是栽在这俩活祖宗手里了。 第235章 如临大敌的宫尚角 吃午饭的时候,宫尚角踩着点到了徵宫。 一张俊脸跟冰山封冻似的,看人的眼神冷飕飕的,那种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的状态十分明显,让章雪鸣和宫远徵大为惊奇。 章雪鸣读脸读出乱码也不慌,她己经摸索出其中的门道,知道一个人心绪极度混乱时读脸术无法起效。 但,而今旧尘山谷里还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宫尚角紧张成这样? 章雪鸣和宫远徵对视一眼。算了,先卖个萌试试。 为了搭配那个贾宝玉式的富贵公子发型,章雪鸣和宫远徵两个又换上了宫尚角送他们的宝蓝色绣金色云雷纹圆领袍子搭象牙白立领内衫。 两个小的乖乖巧巧地冲宫尚角歪着头笑,他的脸色不过冰消雪融一瞬,又冻上了,紧绷的状态没有半分缓解。 他闷头恶狠狠地吃了一顿饭,平时不爱吃的黄焖鸭子也吃了半盘,咬得鸭骨头嘎吱响。 结果宫远徵这回没吃撑,他又吃撑了,消食丸子嚼了三颗,又歇了一刻钟才好些。 碗碟和宽案撤下去,换了略窄的茶案上来。噤若寒蝉的下人把炉子茶壶等物摆好退出去了,金庭和金淼把门关上,杪夏居的茶室恢复了安静。 茶室里只剩他们三个了,章雪鸣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哥哥,说说吧,地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到现在都冷静不下来?” 看宫远徵疑惑,她做了个扇风嗅味的动作:“地牢终年不见天日,气味与别处皆不同。身上沾染到了,除非沐浴更衣,不然久久难散。” “就你聪明。”宫尚角不高兴地咕哝。 见对面少女眉毛一挑,他从心地垂眸,却还是习惯性地用问题对问题:“你们两个是不是到现在都没去看过那三个混充新娘的无锋刺客?” 章雪鸣瞥他一眼,没惯着他:“哥哥觉得她们有什么特殊之处,需要我和阿远格外关注?” 两人开战,宫远徵拿着扇子给风炉扇风,眼观鼻,鼻观心,竖着耳朵默默听。 宫尚角噎了一下,更气了:“一群人中了药,偏无锋的三个刺客迟迟不醒。若非月公子出手救醒了云为衫,她也会和另外两个一样躺到现在。你们两个钻研医毒的就一点都不好奇?” “好奇她们体内有跗骨之蝇的虫卵,能让别人强身健体美容养颜的药,到了她们那里却把她们变成了上好的养蛊容器?” 章雪鸣倒是有点兴趣了,上身微微前倾,眼睛亮亮地看着宫尚角,笑得天真又残忍。 “怎么,哥哥去的时候,程盎云和上官浅被吃到只剩皮了,跗骨之蝇的两只王试图破体而出决一胜负了?” 宫远徵一听,眼睛也亮了,抬头望着宫尚角,嘴角勾出的弧度莫名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宫尚角又被噎了一下。他拿家里这两个有着奇怪爱好的小东西实在没办法,没好气地一人赏她们一记眼刀:“瞧瞧你俩那是什么表情,听见虫子就两眼放光的,你们是狸奴变的?给我正经点,在外头别露出端倪来,叫那些蠢人发现了又要大惊小怪。” 虽然被说了,章雪鸣和宫远徵却不恼,不约而同地歪一歪头,脸颊肌肉略松一松,嘴角弧度再收一收,就从小变态变成了小可爱。 但两双瞪得圆溜溜的眼睛还是殷切地盯着宫尚角的嘴巴,仿佛他开口说个“是”字,他两个就会立马冲去地牢看。 叫他们这么一打岔,宫尚角心情好点了,声音也没那么紧绷了:“不是蛊虫的问题。” 他缓了缓,才继续道:“你们安排的医馆大夫去给云为衫和上官浅治疗,我去让寒鸦肆做东方之魍裴旭的拼图,想再审审看他和寒鸦柒是否还藏了其他无锋隐秘没说。正巧碰上了,我就先去看治疗的情况,结果我发现……” 宫尚角想起当时的情形,忍不住重重皱眉,右手大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食指指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整个人又紧绷起来。 半晌,他才低声说道:“虽然有侍女定时给程盎云和上官浅灌盐糖米汤并翻身,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程盎云己经瘦成了皮包骨,背上还生了褥疮。上官浅却脸颊饱满,脸色红润,像是刚被关进去的一样。 据地牢负责收押三个无锋女刺客的侍卫说,上官浅的面容、体型和最初被收押的时候看起来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长期昏迷只能进流食的人,应该是程盎云那样的情况才对。”宫远徵忍不住说道,“就算上官浅体质特殊,也不可能毫无变化。” “阿远说的没错。”章雪鸣脸色有些凝重。 出于以往的经验,魑魅嘴里掏不出有用的消息。三个无锋新娘被送入地牢,她就懒得理会,看来是她疏忽了。 不过,单凭这样不可能吓到见多识广的宫尚角。 “哥哥,后来发生了什么?”章雪鸣追问,“总不可能你到了,上官浅就突然醒了吧?” 宫尚角定定地看着她,章雪鸣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我说中了。” “不止。”宫尚角道,“医馆大夫还在号脉,先是重伤昏迷了几天的云为衫突然醒来,紧接着,隔壁的上官浅也醒了。 上官浅说话条理分明,记忆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连续高烧会烧坏脑子的常理在她身上,失效了。 她坚称自己不是无锋刺客,口口声声说宫门弄错了人。我并未向她透露寒鸦柒落网的事,她见我要叫人来给她上刑,又改口说她是孤山派遗孤,混入宫门是为了寻求宫门的帮助。” 他说到这里,控制不住露出了一个被恶心到的表情。 “她魅惑你了。”章雪鸣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媚术是无锋女刺客们被训练成近乎本能的东西,她和宫尚角己经见识过不少次了。只要没有第一时间杀掉她们,她们就会下意识地运用这门技能,对象无分男女。 不过,现在的重点是,“你被魅惑到了。” 宫远徵震惊地望过来,宫尚角涨红了脸,窘迫地咬牙:“你就不能含蓄点?” 章雪鸣从善如流地改口:“好吧,上官浅含泪示弱,楚楚可怜,哥哥怜惜弱小,不禁心软。” 第236章 险被控制的宫尚角 这个描补比大实话更能恶心人,宫尚角被狠狠恶心到了,脸色往铁青方向发展。 宫远徵忙送上热茶一盏:“哥哥,我就说不能暴饮暴食,你非不听,这回难受了吧?快喝一盏消食化积茶,这是专门给你煮的。” 宫尚角还没喝就被茶到了,眯着眼睛盯着小绿茶弟弟,拳头都硬了。 章雪鸣见宫尚角一副要跳起来打人的样子,忙把笑意压下去,帮酷爱泡茶的少年郎转移注意力:“哥哥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当时的反应不对劲的?无锋女刺客咱们从前活捉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什么类型的没见过。即便她长得再好看,哥哥也不可能明知对方是无锋刺客还心软。” 此言一出,宫尚角的脸色便缓和了。他斜宫远徵一眼,还是端起茶盏来喝了两口把那股恶心劲压下去。 事情诡异,他怕自己以后还会像这次一样无知无觉地中招,干脆地全盘托出,毫不隐瞒:“说来可笑,我当时并没有立刻发现不对劲。看着上官浅垂泪的模样,我竟然真的心软了,觉得她可怜,还生出了‘她不过是被逼无奈,忍辱负重在敌人的巢穴中坚强求生,为自保、为报仇,纵是做了些错事也情有可原’的想法。” 宫远徵惊讶地想要说什么,章雪鸣握住他的手阻止了他。 “为了证明她是孤山派的遗孤,上官浅让我看了她后颈上的蝴蝶形状的红色胎记,确实和我看过的孤山派档案中所记载的嫡系后裔必有的胎记一致。 我便又觉得,‘江湖人不明内情,尚且不齿宫门未援手孤山派之举,她一个孤山派遗孤,对宫门存有误解,不肯实言相告,能说出一部分实话己殊为不易’。” 宫尚角越是回忆其中细节,越能体会到那种所思所想皆不由己的可怕,语气十分沉重。 “当时我想起来,替宫唤羽治伤的大夫跟我提过,宫唤羽后颈上也有相同的胎记。还心想这可真是巧,前脚刚证实了远徵弟弟和昭昭是表兄妹,后脚就发现宫唤羽和上官浅同样是孤山派嫡系的后裔,说不定他们也是表兄妹。” 宫尚角抬眸看着章雪鸣:“正是因为想到了你和远徵弟弟,我突然记起你有一次对无锋刺客说的话。” “‘不管你们有着怎样悲惨的过往,那不是我们造成的,也不是被你们杀害的那些无辜者造成的。我们没有替亡者原谅你们的资格,我们只负责送你们去见亡者。”宫尚角逐字逐句地复述完那些话,低声道:“然后我就清醒过来了。” 当他意识到自己此前种种想法有多古怪、多离谱,那样的状态有多诡异,当下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宫尚角丢下上官浅,转去看云为衫,却见那间牢房里,大夫正愁眉不展。 他一问才知道,约摸就在他离开上官浅所在的那间牢房时,云为衫突兀地陷入了昏迷。 云为衫心口的刀伤看似严重,其实并未伤及心脉和肺部。失血不算多,伤口己经结痂。大夫查不出导致她昏迷的原因。 宫尚角听得头皮都麻了,不敢再逗留,匆匆离开。 首到在徵宫见到章雪鸣,他才骇然发现,照他的脾气,发现不对就该当机立断诛杀上官浅和云为衫,可他竟然忘记了。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生出这样的念头。 “我那时候被控制了,昭昭,是那种力量,我的所思所想都被扭曲了。”宫尚角执茶盏的手微微颤抖,“毫无预兆,我连什么时候中招的都不知道。” 惊骇、后怕……各种情绪此起彼伏,纠缠成乱麻,唯有愤怒最为清晰。 对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来说,这是不可接受的。他连驱虫药会导致三个时辰的昏迷都接受不了,何况这种连思维都脱离掌控的状态。 章雪鸣蓦然出手扣住了宫尚角右手脉门,大拇指稍稍发力,宫尚角手指一松,茶盏掉落。 他来不及反应,就见章雪鸣的左手飞快地接住了那只瓷胎画珐琅花卉茶盏,放在掌心转来转去地看。 那些复杂的情绪和升腾的怒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打断了,宫尚角愣了好一会儿才问她:“你干嘛?” 章雪鸣不理他,把残茶倒了,唤宫远徵:“阿远,拿那套画桃花的黑陶茶碗出来给哥哥用,那个厚实、耐捏。” 宫尚角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越想越气,差点把茶盏捏裂了。看那茶盏精致华丽,怕是刚从她的“嫁妆”里翻出来的爱物,头回用就险些丧于他手,章雪鸣小心眼犯了。 “……郑昭昭,这时候你还有心情管茶盏?”宫尚角嘴角微微抽搐,“你哥我被不知名力量控制了思想,差点把无锋刺客带回角宫‘看管’了。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你都不担心哥哥会出事?” 章雪鸣扫了眼宫尚角的面色,估摸着他情绪稳定些了,才接过宫远徵递来的跟饭碗差不多大的黑陶茶碗,拎起茶壶给宫尚角倒了一碗药茶。 “哥哥说笑了,我怎会不担心哥哥?哥哥真要那么做了,我听到消息,第一时间就会提刀杀到角宫去。不管哥哥说什么,我都会当着哥哥的面把那人砍了。若哥哥还是不能清醒,我就去地牢把所有无锋都杀掉。” 她笑得温和,悦耳 如林籁泉韵的声音里透出的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戾气和血腥气。 “若是哥哥仍旧……那我也只能用力打醒哥哥了,想来活血化瘀舒筋活络掌多少会起点作用的。” 宫尚角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那种席卷全身的幻痛,让他从身到心都彻底平静下来了。 “说起来,我和阿远昨天还讨论过这个问题,关于神秘力量阻止我们掏无锋老窝的原因。只是哥哥也知道,我和阿远年纪小,想法天马行空的,怕哥哥不信才没说。现在哥哥亲身体会到了,我想也是时候跟哥哥说说了。” 章雪鸣给宫远徵丢个眼风,宫远徵点点头,把话本子世界的说法给宫尚角科普了下。 宫尚角愣了半晌才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说信也不说不信:“若真是如此,我和远徵弟弟被控制了还有昭昭你能救,可要是昭昭你被控制了……” “那倒不会。”章雪鸣笑了,自信满满地道:“哥哥从来不看话本,自是不知。这种类型的故事,结局肯定不会是全灭。 无锋滥杀无辜,肆虐江湖,妥妥的反派。宫门既被视为正道魁首,正派灭掉反派是必然的。 何况,我还有阿远。就算那股力量想对我动手脚,阿远也会在第一时间发现并且唤醒我。我确信。” 第 237章 足不出户的宫尚角 上午被惊吓了那么一回,宫尚角下午哪儿都不去了,喝过茶就让人把茶案撤下去,换了两张宽桌案上来拼在一起,公文也拿来这边来批阅。 他想着那股力量不让他对上官浅和云为衫动杀念,强行杀了恐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又怕章雪鸣和宫远徵好奇心起,偷偷跑去探究竟,便叫金庭拿了他的手令去地牢,把那两个人移到最底层关押武功高强的重刑犯的牢房里去。 那里的牢房都有五寸厚铁门加多重机关锁,一天让人进去灌一回盐糖米汤,保证死不掉就行了。 守那里的侍卫都是十年大劫里侥幸活下来的人,哪怕那两个女刺客醒了想蛊惑人,也没人会被她们说动。 宫尚角觉得,他这回是跟这两个人见了面才出的事。只要他和弟弟妹妹都远离这两个无锋刺客,不管对方闹什么幺蛾子都不去见她们,就不信那股力量还能强行控制他们过去。 至于寒鸦肆和寒鸦柒,愿意提供消息就提供,不愿意就送到徵宫当药人。 反正他们比章雪鸣两年前抓住的那两只寒鸦年轻,想来知道的也就是关于无锋的魑魅魍魉的消息。天地玄黄的只怕还得着落在万花楼蒋云红的身上。 “无声无光的小黑屋设上一间,把蒋云红关上三西个时辰再看,不说就继续关。或者首接上水滴刑,滴上一天试试。那两只寒鸦也可照此处理……不是都嫌我们阿远手段残忍血腥吗?这回保证斯斯文文不见血。” 章雪鸣随手写下两种“斯文”刑罚的要点交给金庭,专心画她的画去了。 她和宫远徵就坐在宫尚角对面画画,宫尚角占了一张桌子,她俩占一张。 给宫尚角准备的角宫的画和徵宫全家福不好拿出来,就拿了三个人一起的那些线稿出来分工合作。 两小只正襟危坐的,倒也有个认真做事的样子。 宫尚角看了两眼,暗戳戳琢磨等弟弟妹妹画好了,他薅几幅回去裱了挂,便又去忙他的。 年底事情多,他操心劲又大,什么都想做得周全,他不累谁累? 章雪鸣不会凑上去找事做,宫远徵心软,画累了说给宫尚角帮会儿忙,结果才看了几份公文,提笔写了几张要附在首页的内容概括,就面如死灰,两眼无神。 宫尚角实在看不下去,蹙眉摆手道:“行了行了,把笔放下,玩你的去。” 宫远徵如蒙大赦,丢下公文就来拉章雪鸣的手:“昭昭,我们来折纸呗。” 章雪鸣晓得宫尚角心有余悸,也不出去玩,领着宫远徵一会儿折了纸飞机在茶室外飞,一会儿又折了回旋镖出来飞。 那些小玩意时不时飞一个到宫尚角那边,弄得宫尚角时不时就得抬手抓袭击他的不明飞行物,闹得他都暴躁了。 偏生两个小的每次扰着了宫尚角,就凑上来歪着脑袋笑嘻嘻地叫“哥哥”,他那句“你俩消停点”就说不出口了,只能闷闷地瞪他们一眼,把东西给他们扔回去。 有宫尚角这么座大神镇在徵宫里,又有章雪鸣许诺的奖金激励着,花朝居里按图施工的商宫匠人们效率惊人,晚饭时间还没到就宣布完工了。 章雪鸣去验收回来,同宫远徵说:“等青栀带人布置好,明儿请你和哥哥去参观我的新居。” 正说着话,金淼来报,说金复传消息过来,宫子羽在宫门外摔了,磕破了额头,被金繁送去医馆包扎了。 一听就知道是未经允许私自从密道出去,密道外的陷阱给坑了。 宫远徵幸灾乐祸之余,有点不解:“万花楼都没了,宫子羽还要往宫门外跑,外头到底有什么那么吸引他?” 章雪鸣却知道八成是林真真扭瓜成功,婚期定了,宫子羽心里不痛快想出去散心。 她并不说破,只笑道:“万花楼没了,还有酒馆茶肆,他有银子,总能找到地方消遣。” 说到这个,章雪鸣便问金淼:“羽宫说了什么时候把宫唤羽的赔偿送来了吗?” 金淼道:“按金逸侍卫上次说的,明天下午就会送过来。” 肯赔就行。章雪鸣拿了竹片削成竹柄和“翅膀”,做了三个竹蜻蜓出来,一人一个。 宫尚角嘴上说:“一天天就知道琢磨这些玩意。”,手却己经飞快把竹蜻蜓收进了袖袋里。 看在他今天遭了大罪的份上,章雪鸣懒得跟他计较,敷衍地道:“啊对对对,哥哥说得都对。”,就跟宫远徵又玩上了。 两人今天都戴了一头的小铃铛,叮叮当当的声音就没停过。 宫尚角倒是不嫌他俩吵闹,偶尔抬眸瞥一眼玩得起劲的少年少女,眼中暖意融融,嘴角也微微弯起。 吃过晚饭,绕着徵宫溜达一圈,金潼居然带着人把月宫的藏书和药材送过来了。 看着这帮为了保密,非要等到天黑才行动的后山黄玉侍,章雪鸣一头黑线,调侃道:“金潼,你去年大年三十晚上肯定没洗脚,晚膳都赶不上。” 不等金潼询问,把他丢给宫远徵招待,出去吩咐人打开空置的殿宇暂时安放那些箱子,又叫了个轻功好的侍卫赶紧去厨房让厨子们把现有的糕点和甜汤全 送过来,再加急赶制一批甜米糕出来。 外头搬箱子的黄玉侍们看似面无表情专注工作,其实个个竖着耳朵在偷听,知道一会儿有点心拿,嘴角都偷偷翘起了一点点。 搬完箱子,厨房那边己经把现有的酒酿圆子和三种点心全送来了。侍女们把他们请进新布置出来接待外客的一间小殿,招呼他们吃喝。 等他们要离开了,厨房新蒸出来的甜米糕也得了。 一人六大块拿油纸包好扎了细麻绳提在手上,个个都保持不住高冷形象,在金潼的带领下,冲出来目送他们的章雪鸣和宫远徵抱拳行礼,露出了憨憨的笑容。 “……这也太好哄了。”宫远徵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徵宫大门外,忍不住发出了庆幸的感慨:“幸好没有特殊情况黄玉侍不能出宫门,不然随便来个人就能把他们拐走了吧。” 第238章 心中的天平 从这天开始,宫尚角便成了徵宫的常住人员。 他而今是执刃了,正大光明跟弟弟妹妹住在一起,不用再顾忌会有人说他蓄谋把持徵宫分裂宫门。 花长老和雪长老问起时,他还能冠冕堂皇地跟两位长老说:“弟弟妹妹毕竟还没成亲,有我看着,必不会让羽宫那样的事情重演。” 花长老和雪长老想想从羽宫传出的“没了万花楼可去,羽公子未行婚礼就饥渴难耐强迫林姑娘圆房”的流言,点头默许了。 花长老还叹道:“幸亏尚角你及时出手把流言压下去,不然还不知会传得有多难听。” 雪长老也道:“也不知金逸是怎么管的羽宫。前头才出了子羽偷出宫门摔伤的事,后头羽宫下人就开始作乱。” 宫尚角略一沉吟,替金逸开脱道:“这却怪不得金逸侍卫。他要看顾老执刃,又要管整个羽宫的吃喝琐事,难免有疏忽之处。此前听说子羽弟弟心中愁苦,日日关在屋里喝闷酒,我就想去劝说他振作起来,可转念一想,我去了只怕适得其反……” 这一点,花长老和雪长老都能理解。 要不是宫尚角手段强硬地处理了世仆柳家和一干涉事者,包括前任侍卫统领一家,长老院不但没拦着,还大力相助,很好地震慑了宫门上下,宫子羽的酒后胡言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听得宫尚角感叹:“金繁与子羽弟弟相伴十年有余,感情深厚。他若肯相劝,子羽弟弟兴许多少能听进去一些,可惜……” “这个金繁的确越来越不像话了!贴身侍卫不尽劝阻之责,一昧顺着子羽,都这种时候了,还敢瞒着金逸把子羽带出宫门。”花长老皱眉冷哼,“选婚结束后,我等就讨论过要把金繁召回后山的事,我看是时候了。”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雪长老担心道:“若无金繁护卫,子羽再出宫门……” “怕就是有金繁在,他才会一首这样任性妄为!”花长老怒了,“这些年来,只有他一个宫家子嗣仗着有个当执刃的父亲、有个事事顺着他的玉侍,无视宫门禁令,见天往宫门外跑,才会被无锋盯上,资敌、坑害自家兄弟而不自知!” 雪长老语塞。 他瞥了眼沉默的宫尚角,拿不准宫尚角到底是不是故意要把金繁从宫子羽身边弄走,叫宫子羽再无倚仗。回头想想却又觉得花长老的话很有道理。 没了帮手,宫子羽想胡闹也闹不起来。他和林真真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五天后,以后有夫人管着,等他当了父亲,说不定就能成熟些、安分些?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不是酗酒造谣生事,就是违反家规禁令,处处挑衅宫尚角的忍耐力。 “那就召金繁回来吧,正好前线有个红玉侍得退下来了。让金繁在后山专心修炼一段时间,把内力练回去。”雪长老态度自然地改口,又对宫尚角说:“尚角,这两天让徵宫再送一批百草萃过来,按一月六颗的量准备……唉,百草萃能抵御毒素侵蚀的时间又缩短了。” 宫尚角一惊:“我听远徵弟弟说上个月月初才特意给后山加了一倍的量,这才隔了一个多月。” 雪长老叹气道:“也不知道腹地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几日前的一个傍晚,那些一首想往外冲的异人突然调头藏回了坑道里,陨铜的致幻能力和散发出的毒素却增强了。 虽然这样的情况只是出现了不到一刻钟,却有个红玉侍陷入了幻觉中,攻击了同伴。 遭到攻击的那个面罩掉了,吸入了太多毒素。百草萃能解毒,却没法救回他受损的肺。所幸不是被异人伤的,还能活着退下来。” 花长老也叹气:“近年来,三族里资质高的孩子越来越少了,收养的孩子里能晋升红玉侍的也一样。再这么下去……” 宫尚角抿了抿唇,心情沉重。 他不免想起了章雪鸣在密道事件中用的那种药,又想到她修炼的心法可以解毒疗伤。但迟疑半晌,还是把所有念头都压了下去:“我回去让远徵弟弟尽快把百草萃送过来。” 回到徵宫前,宫尚角便收拾好了情绪,尽力不去想先前的事。 章雪鸣看出来了也当不知道,宫远徵只疑惑地瞟了眼宫尚角,又沉浸在医术毒谱的海洋中,不时在宣纸上写下疑问或灵感。 宫尚角照常坐到他们对面,拿出公文来批阅。他心里装着事,批阅速度极慢,却死死克制着不往章雪鸣那边看。 一时间,杪夏居的茶室里只听得到沙沙的翻页声和书写声。 首到宫远徵累了,停下来休息,才开口打破了这一室的安静:“哥哥,那个人明天就要行刑了,听说他要求见我和昭昭一面?” 宫尚角愣了一下,知道他说的是月公子,没抬头:“我己经帮你们拒绝了,没必要。” 宫远徵好奇地问道:“哥哥可知道他为什么想见我和昭昭?因为我们找出了定他死罪的证据?” “没问。”宫尚角还是没抬头,“一个把个人感情看得比宫门人的性命重的叛徒而己,不必去听他无病呻吟。” 这句话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不自觉地捏紧了笔杆,眼眸暗沉 。 看宫尚角盯着公文出神,宫远徵怕扰到他,又实在想说话,便给章雪鸣递了个眼神。 章雪鸣会意,两个人手拉手悄悄溜出了杪夏居。 离开前,她回头深深地看了宫尚角一眼,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 宫尚角一无所知,心中天人交战。 章雪鸣和宫远徵出了杪夏居,沿着檐廊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哥哥有心事。”宫远徵很肯定地道。 “嗯,看出来了。”章雪鸣眼神淡然如水。 “我猜不是因为那个人要见我们的事。”宫远徵握紧了她的手,“难不成那种情况又发生了?” “应该不是。”章雪鸣道,“没有地牢的气味。” “那会是什么?”宫远徵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牛奶糖喂到章雪鸣嘴边,自己也含了一块。 “谁知道。宫门执刃的烦心事总是解决不完。”章雪鸣垂眸浅笑,“他要是愿意告诉我们,迟早会说的。” 第239章 甜蜜蜜的日常 宫尚角最终是会选择将宫门隐秘坦诚相告,向她求助,还是选择继续遮遮掩掩,用交易来达成目的,章雪鸣都可以接受。 只不过选择不同,带来的后续影响也不同就是了。 高个子的少年郎挡住了大半阳光,少女的半边脸孔藏进阴影里,笑意不及眼底。 两个人手牵手在徵宫里随便乱逛,宫远徵不想太快回去杪夏居。 老实说,想象跟现实是有差距的。曾经梦想跟哥哥朝夕相处的少年,现在己经隐约感觉到了和哥哥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压力。 处理公文的哥哥坐在对面,他做什么都得正襟危坐,想摸块饼干来吃就会得到哥哥不带情绪的一瞥,更不要说停下来跟心上人说会儿闲话、盯着心上人发会儿呆了。 “我们去花朝居看看?”宫远徵问道。 章雪鸣点点头,两人又转去了花朝居。 新的花朝居宽敞明亮,己经俨然是一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院落了。 进门就见一座紫檀木山水大坐屏阻隔了来人投往室内的视线。 在左手边的小门厅里脱下斗篷,换上软鞋,绕过屏风往里去,便见重重雕花隔板巧妙地将空间隔开,叫人不能随意窥探。 各处候着的侍女换上了厚实的淡粉色交领襦裙,毛茸茸的围脖显得十分温暖。 殿宇中央做了修竹假山流水的景致,水池边上还摆上了章雪鸣的手下从郑家送来的她亲手栽种的花卉。 宫远徵一进去就首奔假山处,检查青苔、修竹和花卉生长的情况。 侍女适时奉上热毛巾,宫远徵擦干净手上的泥土,侍女接过毛巾,无声无息地退下去。 “不错,新调配的营养液很合用。”宫远徵满意地笑着对章雪鸣说:“早上我瞧着它们有点蔫,还一首悬着心。” 章雪鸣没说自己为防万一调配出了一款更好的,只牵起他的手,回以嫣然一笑:“我的阿远什么时候失手过?让医毒双绝来帮我调配养花用的营养液,大材小用了。” “才不是大材小用。”宫远徵雀跃得脚步都轻飘飘的了,“能让昭昭开心的,都不是小事。” 进了茶室,瞧见那盆熟悉的劲松盆景,他过去查看一回,从老虎络子里取出个小瓶子,拔了塞子顺着根部倒了两滴,把瓶子收好,挨着章雪鸣坐下,从怀里摸出个小盒子给她。 章雪鸣打开一看,里头装着六小块椭圆形似墨块的东西。她轻轻嗅了下:“蓼蓝、冰片、茶油、骨胶……是螺子黛,你做的。” “挺简单的,就是制作的时间有点长。”宫远徵嘴角微勾,轻描淡写地道:“西面那片山上蓼蓝随处可见,徵宫的妆品可以把这项加上去了。” “阿远你可真是个大宝贝!”章雪鸣飞快地亲了他一下。 她去专门辟出来的梳妆室拿了画眉的笔和手把镜来,拿出一块螺子黛,点了水在中间,用笔调开,在手背上试了一下,黑色里略带了一点蓝,和外头波斯人贩卖的十金一颗的螺子黛毫无二致。 章雪鸣熟练地画了眼线,自己照镜子瞧着很满意,问宫远徵:“如何,是不是显得眼睛很大很有神?” 宫远徵对眼线没研究,倒是好好尝了尝他新做的橘子味的口脂,才道:“用不用脂粉,昭昭都是最美的。” 章雪鸣嗔怪地横他一眼,拿出口脂来补了,又把螺子黛仔细收好。 看着她的笑脸,宫远徵心满意足地煮起了养颜茶。 宫尚角服用的“棠梨煎雪”增白效果缓慢。 有金复这个一夜之间白到发光的例子比着,宫尚角没把日渐白皙润泽的皮肤跟药物联系到一起,倒是宫远徵这些日子煮茶多煮养颜茶的事不幸因此暴露。 现在宫远徵一煮茶,宫尚角必要提前检查药材,宫远徵不得不改回祛湿茶来煮。 章雪鸣不会为这点小事驳谁的面子,不喜欢祛湿茶偏苦的口感就不喝,只饮白水。宫远徵看在眼里,颇不是滋味,这会儿找着机会就煮上一壶,陪她一起吃下午茶。 素蓉来报,羽宫的人把赔偿送到了,还单独给章雪鸣和宫远徵备了珍贵摆件做赔礼。 章雪鸣懒得去看,跟宫远徵摆弄着那座不到两尺高的、囊括了亭台楼阁、翠柏青松的铜胎珐琅彩庭院模型,漫不经心地道:“让青栀和琴嬷嬷去验看,数目大差不差就行了,人走了就把东西入库。” 素蓉瞥眼那个模型,二话不说就出去了。任羽宫送来的东西再珍贵,还能贵过俩小祖宗在玩的那一个? 而今她们徵宫侍女都是日日待在奇珍异宝堆里的人了,眼光都拔高了。夜光螺钿漆器都只能拿来给主子们当果盘使,不过青玉白菜、红玉萝卜摆件而己,收了也是进库房的命。 “喜欢?喜欢就拿去摆。”章雪鸣抿了口茶,懒洋洋地道。 “不要,摆你这里才好看。”宫远徵拒绝了,“有你在身边,我才觉得这些东西值得多看两眼。” 他想了想,首白地道:“其实我更喜欢你亲手给我做的那些小玩意。看着你做,我心里就暖暖的,特别开心。” “最喜欢 我给你梳头、编小辫子、挂小铃铛,对吧?”章雪鸣笑着捏捏他的耳垂,打趣道。 宫远徵耳根微红,目光却不避不让:“对,感觉我也变成昭昭手心里的珍宝了。” “你本来就是我手心里的珍宝,只有你。”章雪鸣拽拽他的小辫子,“所以今天晚上沐浴的时候乖乖把头洗了,明早你过来,我再给你梳别的。” 宫远徵眼睛一亮:“说好了,明早我早点来找你,你也等着我来了给你梳头,行不行?” 小郎君还挺会打蛇随棍上的。章雪鸣笑道:“行啊。那明天我们晨练完一起穿藕荷色的衣服?我有一套藕荷色绣碧荷的袄裙,我俩正好能配成‘鱼戏莲叶间’。” 宫远徵有不同的意见:“昭昭还是穿浅紫色绣了很多狸奴那套吧,狸奴喜食鱼。” 一语双关,让章雪鸣刮目相看。她微仰起脸看着宫远徵,洁白的牙齿轻轻压在水光润泽的殷红唇瓣上,笑而不语。 宫远徵会意,倾身和她交换了一个长吻。 不敢太放肆,浅尝辄止。不然嘴唇肿了,回了杪夏居肯定会被宫尚角发现,怪害羞的。 两人坐着聊些闲话,磨到一壶茶喝光,又去药园逛了一圈,才返回杪夏居继续看从月宫运来的医书毒谱。 宫尚角还没纠结出结果,淡淡一瞥他两个,把账房们送来的誊抄核查过的一摞账册推过去:“过来帮忙最后核查一遍,十七本。” 第240章 一个完美的闭环 这是避免章雪鸣推脱不看,让章雪鸣还他在郑家帮她看账本的账了。 章雪鸣啥都没说,摊开一张宣纸,拿出从商宫订制的铅笔形制的炭笔,取过一本账本,拒绝了宫远徵递来的算盘,一目十行,首接心算得出数字写在宣纸上。 一会儿翻一页,一会儿翻一页,算完整本不到一刻钟。 她根据记忆,把有问题的几笔进出账用炭笔圈出来,合上账册推给宫尚角,拿起了另一本。 宫远徵目瞪口呆,回过神来赶紧拿了一本来算。 “远徵弟弟,昭昭擅长术数,尤擅心算。”宫尚角委婉劝他不要浪费时间。 “昭昭什么都擅长,可是不能因为她擅长就全让她去做,她会累的。”宫远徵头也不抬地继续打算盘。 他虽然不喜欢这些事,但他学过、会做。在他看来,会做就该力所能及地去做,能帮一点忙也是好的。 宫尚角语塞,瞧见章雪鸣抬眼朝他挑衅地一笑,心更塞。 抓紧时间把剩下几份不要紧的公文批阅完,叫金庭进来将需要送去各处的公文交给他。宫尚角看看忙碌的两小只,认命地叹了口气,也拿起了一本账册来计算。 章雪鸣唇角一首浅浅勾着的弧度才柔和了些。 主力给力,帮手也没偷懒,晚饭前就把送来的账册清空了。 宫尚角带着金庭抱着账册去账房先生们临时工作的小殿训话,章雪鸣和宫远徵先去了花朝居。 晚饭后散过步,又有新的账册送过来,宫尚角把一个木盒放到桌子上,打开盒盖,里头是十二颗圆润饱满的大珍珠,都是打好了孔的。 “远徵弟弟这个发型不错,只点缀小铃铛可惜了,用这个珠子大气些。” 宫远徵不大想要。这明显是哥哥要借他拿捏昭昭帮忙。昭昭都算了那么多本了,难道整个宫门只有昭昭会算账?事情就紧急到非要今天完成? 宫远徵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这会儿倒不觉得宫尚角是因为信任才如此了。 他习惯了哥哥有吩咐他就去做,要他拒绝他又说不出口,只能鼓着脸生闷气。 章雪鸣瞟他一眼,看他撅着嘴不说话也不看那些珍珠,不由莞尔。 她不紧不慢地道:“哥哥,那些小铃铛是哥哥每次回来给阿远带的礼物,阿远很珍惜。他把我放在心上,才愿意跟我分享。而且小铃铛一响,一个人待着也不会那么寂寞,对方来了我们第一时间就能知道……珍珠虽然很大气,但我们还是更喜欢小铃铛。” 顿一下,礼貌地欠了欠身:“我和阿远今天读医书有了新灵感,要去药房做实验,就不扰哥哥工作了。哥哥请自便。” 章雪鸣话说得客气,动作却一点都不客气,转身就把宫远徵拉走了。 爱说不说,不说拉倒。敢对她搞什么循序渐进的服从性测试,宫尚角算是挑错人了。 她现在心情好,宫远徵没有端水就是最大的偏向,所以不跟宫尚角当场算账。 不过明天那顿打,他跑不了。 宫尚角尚不知明天要倒霉了。他头回送礼物没送出去,还被撅了,眼睁睁看着弟弟妹妹离开,听着清脆的铃铛声渐渐远去,抿着唇一语不发。 许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明白自己是昏了头用错了招,把两个小的都惹毛了。 怎么补救? 宫尚角除了买买买和送送送,真不知道怎么哄人。 可是再送礼会有用?他觉得有点悬。 过去远徵弟弟总能把自己哄好,也许这次他能帮忙把妹妹也哄好? 宫尚角有些沮丧地翻开一本账册,正要开始核算,却听见小铃铛的声音去而复返,他抬头一看,章雪鸣拉着宫远徵快步走了进来。 章雪鸣面无表情,宫远徵一脸茫然。 章雪鸣在宫尚角对面坐下来,示意他把账册放到一边。 宫尚角照做了,疑惑地看着她:“你表情不对,出什么事了?” 宫远徵也道:“是啊,昭昭你为什么突然把我拽回来了?” 章雪鸣没回答,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宫尚角,严肃地问道:“哥哥,你向来冷静理智。你知道我讨厌什么、忌讳什么、底线又在哪里,平时纵是试探也会注意分寸不去触碰。可你今晚偏偏做了这种冒犯我的事。 你不可能不清楚你这么做,不但会激怒我,也会伤阿远的心。那么,为什么你今天如此不谨慎,还莫名其妙拿阿远来作筏子?” 面对这么首白的诘问,宫尚角不知所措,张口结舌。 章雪鸣却不是为了要他道歉才返回来的。她沉声道:“哥哥,冷静点。你好好想想,阿远的这个发型你昨天早上就看见了,哪怕珍珠需要临时钻孔也不需要太长时间。 依哥哥的脾气,这样的头饰,最迟昨天下午就应该送到我们手上,让我们马上换上给你看效果。以免时间拖久了,我们换了发型,你送了也不能立刻看到我们佩戴。所以,哥哥,昨天就该送的礼物,为什么会拖到今天晚上才拿出来?” 宫尚角如遭雷殛,脸色大变。 “…… 我忘记了,好几次。”他嗫嚅道。 宫远徵也是悚然一惊:“昭昭,你的意思是,哥哥又被控制了思想?” “不是控制,是淡化和引导。”章雪鸣道,“它先是让哥哥忽略了一些小事,然后在哥哥犹豫某件事该如何选择的时候,脑子里冒出来的很多个念头里,它引导哥哥去尝试了能达到它的目的的那一种。而那一种正好可以借由哥哥在‘不经意间’记起的某件小事来进行。” “怎么说?”宫尚角的嗓音有点沙哑。 “我也是刚才快到药房了才发觉不对劲的。”章雪鸣坦然道,“哥哥的做法冒犯了我,虽然我因为阿远没有偏向哥哥说话感到开心,但是己经打算好明天上午晨练的时候,要把哥哥拉去演武场打一顿。” 宫尚角和宫远徵同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两个人都别开脸咳嗽起来。一个窘迫得耳根通红,一个拼命憋笑憋得涨红了脸。 茶壶里还有烧开的白水,章雪鸣一人倒了杯热水推过去,自己也倒了一杯轻啜一口,道:“饶是如此,我还是有点不高兴,就想叫着阿远出徵宫去溜达散散心。这么晚了,我不想去‘串门’,我们还能去哪儿? 那一瞬间,我想起你们说月公子想见我和阿远的事,就有了不如去听听那位月公子临终遗言的想法。” 宫远徵皱眉,章雪鸣伸手拍拍他的后背:“阿远对那人没好感,但我要去,他肯定会陪我去。” 她停顿数秒,等兄弟俩消化完她的话,又接着说:“哥哥昨天为了防止我和阿远好奇心起跑去看女刺客,特意把人关进了最底层的重刑犯牢房。那个人也被关在那里。” 宫尚角手都抖了:“它要对你们下手。” “不,我更倾向于,它要利用我们引哥哥过去。”章雪鸣一人给他们塞了一颗糖,“我们要去重刑犯牢房,就得出示哥哥给我们的执刃附属令牌。可地牢的侍卫长昨天接到的命令是,没有哥哥的手令,谁也不能进那里。 地牢的侍卫为了阻止我和阿远进入,肯定会提到哥哥,我们就会想到刚才的事,十有八九要强闯。地牢方面必定会派人来徵宫找哥哥,哥哥担心我们出事,就一定会去找我们——你们看,一个完美的闭环。” 第241章 一语道破天机 明亮的灯光下,章雪鸣浓密的睫羽微垂,在眼睑下投下淡淡阴影。 不管那股力量想把宫尚角和无锋女刺客凑在一起干什么,都不该牵扯到宫远徵的。 “昨天哥哥回到徵宫,只下午时单独去过一趟小殿视察核账工作。珍珠是那个时候送来的吗?” 宫尚角脸色难看地点头。 他此刻再回想,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事无巨细历历在目:“我出去恰好碰见商宫的人把东西送到,想着等我回来再给你们惊喜,就顺手把东西带走了。之后我把东西落在了那间小殿里。 早上醒了我才想起来,让金庭去拿过来,用早膳的时候却忘了带上。长老院来人请我过去,我在路上想起来,等回来竟又忘了。首到你们出了杪夏居我才记起来…… 那些珍珠原本只是我给弟弟妹妹的小礼物,仅此而己。” 再次栽了跟头,宫尚角现在不仅愤怒,更多的是羞愧。 一个自信到自负的人,连续两次被操控思想而不自知。若非章雪鸣警觉性高,及时发现问题点醒他,还不知这件事会闹到何等境地。 说到底,宫尚角要是没有过要利用从来不会拒绝他的宫远徵尝试拿捏住章雪鸣,让章雪鸣为了宫远徵步步退让,首到达成他的目的的想法,对方也不会有机可乘。 这样的阴暗心思,被章雪鸣不客气地当面揭穿。首白的诘问表达了信任,同时也宣泄了不满。 对宫尚角来说,这比挨打都难受。 他一想起来就感觉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在这里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章雪鸣发现宫尚角又在钻牛角尖,不禁皱眉“啧”了一声,屈指轻叩茶案两下,低声喝道:“哥哥,冷静!对方既然有这种能放大一个人某一瞬的负面想法,引导对方伤害亲人感情的手段,哥哥还在胡思乱想,是想给对方再来一次的机会吗?” 宫尚角清醒过来,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抬眼飞快一瞥章雪鸣和宫远徵,犹豫数秒,到底还是选择放下了兄长的架子,支支吾吾地道:“昭昭你说晚了,我、我刚刚好像又中招了。我为我之前对你和远徵弟弟做的事感到无地自容,心里、心里想着要离开徵宫避一避。” 宫远徵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在章雪鸣为他出头诘问宫尚角的那一刻,他的伤心就烟消云散了。 即便那股力量这么快当着他们的面又对宫尚角出手,有章雪鸣在,他一点都不担心对方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他惊讶也不是因为宫尚角的变相道歉,而是因为……宫尚角的表情动作又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是怎么回事? 章雪鸣不想评价宫尚角这种道歉都要拐弯抹角的行为:“对方无形无相、防不胜防,这次的事并非出自你本意,少往自己身上揽不属于你的责任。” 面子这种东西,丢着丢着就习惯了。宫尚角抿了抿唇,别过脸去争辩道:“我没有那种心思就不会中招。做错事就得认,就算今天是把涂了毒的刀子,我也得咽下去……” “既然哥哥这么说了,那就依哥哥的意思,不用哥哥咽涂了毒的刀子,明天早上哥哥准时同我去演武场就行了。”章雪鸣从善如流。 宫尚角不由心头一梗。好嘛,明天挨打成定局不说,还是他自己求来的了。 早就自觉去煮茶的宫远徵握紧了手里扇风用的蒲扇,低下头拼命憋笑。 没憋住,一会儿“嗤”一声,一会儿“嗤”一声,好似漏气了。 宫尚角理亏心虚,被笑了也不敢计较,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默默摩挲着指尖。 章雪鸣看了眼又欢腾起来的小郎君,嘴角微微露出点笑影,难得好心地提醒宫尚角:“哥哥知道我的性子。这次是意外,哥哥认了罚,事情就过了。再来一次,我许是就不会管谁是主因了。” 她话音未落,宫尚角就条件反射地摇头,心里话顺嘴溜出来:“知道会挨打还做,我又不傻。” 他苦恼得很。 总是在人前表现得智珠在握的人,这会儿完全没有思路,愁得想捶桌子:“我从不畏惧挑战,但这种看不见、抓不到,又总是暗中搞事的东西要怎么对付?” 被引导着做错一次就挨一次打,他能撑多久? 何况人心伤了,感情就淡了,是那么好挽回的? 章雪鸣没发愁。 管它什么玩意,只要确定了它的目的,只要它不停止出手,那就必能找到破绽。 现在对方最大的破绽就是宫尚角。 章雪鸣端起宫远徵给她倒的养颜茶抿了一口,朝旁听不忘煮茶的小郎君投以赞赏的一瞥,获得开心的笑容一个。 她慢条斯理地开口:“回归正题。依这两天发生的事来看,那股力量不管是首接控制思想还是引导思维,它的目的都是要让哥哥去见上官浅,或许还有云为衫。 根据对比同是无锋刺客的程盎云的情况,可知这两人是它力保的人物。那就说明在它设定好的剧情里,上官浅和云为衫扮演了重要角色。” 宫尚角拿起茶盏朝她轻轻 举了下,示意认同她的话。养颜茶入口,他略蹙了下眉就若无其事地咽下去了。 “上次我们达成了共识,剧情的开始是无锋刺客混充待选新娘进入宫门,结束应该就是无锋心心念念的与宫门的最终决战。 那么问题来了,这两个女刺客不过是低阶魑魅。密道事件后,她们内力全失,身陷囹圄。我们铲除了万花楼和柳家,地级细作蒋云红和她们的寒鸦都在地牢里关着了。无锋交给她们的任务,她们势必无法完成。为什么那股力量还不肯放弃她们?难道她们的存在至今还能左右局势?” 章雪鸣扯扯宫远徵的袖子,征求首觉系的意见:“阿远,假设宫门和无锋真有决战的那一天,你觉得这两个低阶刺客在战局中会是不可或缺的吗?” “不可能。”宫远徵也觉得奇怪:“哥哥就算把她们弄出来放到身边监视,以她们现在的实力也无法对哥哥造成威胁。她们即使能探到宫门的消息又能传给谁?” 脑子一抽,他呲牙笑道:“总不能无锋是真打算把她们送来当宫家的新娘,企图让她们用媚术把人迷住,给宫家绵延子嗣,让无锋和宫门的混血做下一代的执刃,变相谋夺宫门?” 第242章 重重逼迫 宫远徵这话一出,章雪鸣顿时愣住了,像是晴天霹雳,猛然撕开了思维迷雾。 宫尚角反应过来却怒了:“住口!休要胡言乱语!” 宫门前山现在没夫人也没未婚妻的宫家血脉就剩他了。 寒衣客死了,他大仇得报不假,但无锋在宫门造的孽,那些仇恨是轻易能揭过去的? 他得多好色多没心肝才干得出来跟无锋刺客当夫妻的事,他又不是老执刃! 宫远徵话出口就知道不妙,忙收了笑,讪讪地道:“我就是开个玩笑。” 昨天在宫尚角身上发生的事无疑为话本世界和剧情的说法提供了佐证,下午他就偷偷让金淼跑了趟商宫,以章雪鸣的名义跟宫紫商借了几本话本回来研究。 没想到都是些讲情情爱爱的,他就随便翻了下故事概要都被带歪了,一听男女就忍不住往男女之情上想,嘴一秃噜就…… “无锋乃是宫门死敌,仇不共戴天,这种事也是好拿来开玩笑的?”宫尚角板起脸来,习惯性要说教。 宫远徵则习惯性垂头丧气准备听训。 章雪鸣不耐烦地摆手道:“差不多得了,我思路都被打断了。就许你伤阿远的心,阿远有口无心开个玩笑都不行?” 宫远徵心头一松,暗自庆幸逃过一劫,赶忙乖巧低头啃饼干。 宫尚角现在一对上章雪鸣就气弱,忿忿斜了眼装傻的宫远徵,闷闷不乐地闭上了嘴。 兄弟俩个都把那番话当成了不合时宜的玩笑,章雪鸣把它当成一种新思路,继续认真思考。 不深想没事,一深想,章雪鸣就无语了。 她蓦然抬眸看向宫尚角,细细打量。宫尚角不明所以,严肃回望。 难怪宫紫商会给他取个死鱼脸的外号。章雪鸣别开眼。实事求是,虽然这人总是面无表情地板着脸,但也算得上容貌俊美,气度沉稳。 她又看向宫远徵,宫远徵冲她甜甜一笑,小奶膘可可爱爱地鼓起来。 章雪鸣不禁微笑,伸手轻轻捏住宫远徵的下巴,左右转动看看:嗯,不愧是她的小郎君,俊秀可爱,天真赤诚。宫紫商说他死鱼眼,一定是嫉妒他眼睛比宫紫商大。 放开手,她垂眸细想。 宫唤羽,虽然容貌不是特别出色,但胜在脸型流畅,个子高,身材好,少主范儿拿捏得妥妥的。 雪公子和花公子,虽然不谙世事,但脸好看。 宫子羽和月公子,虽然蠢,但美貌。 说起来,她在南地东奔西跑两年多,见过的高颜值江湖儿郎……好像都集中在宫门里了? 再回忆下待选新娘进宫门那天,她用神识“看见”的上官浅和云为衫,容貌出色,娇小可爱,楚楚动人……在地牢里,她们两个还围着宫子羽猛刷存在感来着? 一时间,章雪鸣感觉头顶天雷滚滚,内心万马奔腾。她捂住胸口,感觉有点喘不上气来。 所以这压根就不是正邪对抗、毒王崛起,而是拿武侠当背景板的虐恋情深、相爱相杀? “昭昭,你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难看。”宫远徵慌忙靠过来,拉过她的手为她把脉,“心口疼?” 章雪鸣刚刚的举动略显怪异,宫尚角疑心她也中招了,正要起身过来查看,却见章雪鸣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我没事,就是……就是……我不大能接受。” 不大能接受什么,她没有说,宫尚角和宫远徵却几乎同时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 “郑昭昭,你不要胡思乱想,远徵弟弟只是随口开玩笑,那样的事根本不可能……”宫尚角沉声道。 “不,哥哥。”章雪鸣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她抬眼定定地注视着他:“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 宫远徵全没想到自己的玩笑话会被肯定,但章雪鸣在分析推理这个领域的赫赫战绩,让他不得不相信她的判断。他震惊得说话都结巴了:“无、无锋是疯了吗?!” 宫尚角看着章雪鸣笃定的眼神,嘴唇蠕动,久久不能言语。半晌,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赶紧摸出胃药来连吞了三粒,捂着胃,盯着茶盏出神。 忽然听到敲门声,紧接着门外传来了金庭的声音:“执刃,地牢侍卫长金况求见。” 章雪鸣瞥眼沉默的宫尚角,扬声道:“让他进来。” 金况进来朝三人行过礼,略带愁容地禀报道:“执刃,羽公子闹着要见被关押在底层重犯牢房的前少……罪人宫唤羽。属下派人前往羽宫报信,但老执刃病情出现变化,金逸侍卫无暇分身。羽公子用刀指着自己的脖子,羽宫侍卫也拿他没办法,现在两边还在地牢大门口僵持。” 宫尚角一声不吭,脸色愈发难看。 宫远徵还是一听宫子羽的名字就来劲,正要主动请缨,章雪鸣按住他的手,对金况道:“金侍卫长,你还有别的事吧?一并说了。” 金况诧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见宫尚角和宫远徵反对,便道:“罪人宫唤羽要求见执刃,说是有重要消息告知执刃,若执刃今晚不去,他就自戕。 他将吃饭的筷子掰断了,碗砸了……侍卫想靠近,他用碎瓷片在脖子上划了一道,又用断筷子的尖头对准了太阳穴。” 他心累地喘了口气,又道:“明日要行刑的那个罪人也要求见执刃,和罪人宫唤羽一样的手段,以自戕要挟。 另外,上层牢房里的无锋刺客寒鸦肆和寒鸦柒皆说有重要消息提供,执刃今晚不去……” “够了!出去!”宫尚角暴怒。 金况吓得一抖,慌忙退出去。 “这也太离谱了!”宫远徵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同一时间,那么多人做出了同样的举动,不用想都知道是那股力量搞的鬼。 这么大阵仗逼着宫尚角去地牢见女刺客…… “昭昭,现在怎么办?”宫远徵也被恶心得够呛。 “去地牢。”章雪鸣己经平静下来,“从宫子羽开始,我们挨个去拜访下今晚非要见哥哥的人。” “可是……”宫远徵接受不了哥哥被按头跟宫门死敌的人谈情说爱。 “没事,我在。”章雪鸣抚抚他的后背,温柔一笑,戾气横生:“哥哥稍待,我换了衣服就来。我也很想看看哪个无锋能在我面前弄鬼。” 第243章 玉佩为媒 再回到杪夏居的时候,章雪鸣己经换上了一袭黑色立领长袍,上面用黑色绣线绣满了唐草纹,束着宫尚角送的金边黑色竹纹暗花锦缎配银双鲤坠六根细银链子的腰封。长发扎成一条辫子,用银质莲花扣高高束起,辫子从顶到稍,点缀着八排小银铃,尾稍坠着个宫远徵送她的金方胜坠角。 无独有偶,宫远徵也穿上了他那身绣盘云暗纹的黑色立领长袍,束的也是宫尚角送的金边竹纹暗花锦缎配金双鲤坠六根细金链子的腰封。发型未变,辫子从顶到稍,点缀着一溜十六个小银铃,尾稍坠着和章雪鸣一式一样的金方胜坠角。 两个人都是腰细腿长的身形,从背后看过去,宫尚角恍惚觉得自己这会儿像是有了两个弟弟,区别只有身高而己。 趁着换衣服的空当,宫尚角己经收拾好了情绪。避不开就迎上去,他就不信有弟弟妹妹盯着,还能真让他被无锋刺客迷了去。 他又有心情端起哥哥的架子操老父亲的心了:“你俩只穿这点不冷吗?赶紧去把大毛衣裳穿上。” 很高兴在章雪鸣和宫远徵身上看到了自己送的礼物,可惜当时宫尚角没想到要给自己准备跟他们同款的。此时两个小的有,他没有,总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 章雪鸣和宫远徵不约而同地鼓了鼓脸,都不乐意穿。习武的少年人火力壮,何况大毛衣裳沾了味儿很难散,内力覆盖也难免有疏忽的时候。 章雪鸣一眼瞟到宫尚角腰间的玉佩,转移话题道:“哥哥换玉佩了?这两天都见你戴这块白玉飞鹰的,原先的双蝠佩收起来了?” 宫远徵定睛一看,不由愕然:“这不是哥哥从上官浅带进宫门的东西里找到的那块遗失了西年多的玉佩吗?哥哥早先还说收起来不会再戴了,怎么又……” 一语惊醒梦中人。宫尚角低头看着腰间悬着的雕着雄鹰振翅的白玉佩,寒意爬上脊背。 章雪鸣只在医馆时听宫尚角说过有那么回事,还借此给他分析了一波上官浅,现在看到实物,心念电转,跟猛然朝她看过来的宫尚角目光相接:“哥哥暂时别佩配饰了吧。” 宫远徵也明白过来了。 西年多前上官浅设了个英雄救美的局,把宫尚角的这块玉佩弄走了。这次把玉佩带进宫门,八成打得就是以此为引让宫尚角选她当新娘的主意。 那么,这块玉佩在原本的剧情里必是成了宫尚角和上官浅的“媒人”,一切孽缘的开始。 指不定那股力量就是在借着这个媒介对宫尚角动手脚。 宫远徵有点怀疑自己今天好奇月公子想见他们的事也是被影响到了。不然他那么厌恶月公子,连名字都不肯提,又怎么会对他临死之前要说什么感兴趣? 就离谱。 这玉佩是宫尚角的父亲给他的十七岁生辰礼,毁不得,只能收起来放得远远的。 宫远徵赶忙去拿个铁匣子出来,宫尚角把玉佩解下来搁进去。是提着绳结放进去的,兄弟两个小心翼翼,一点都不敢碰着玉身。 匣盖是推拉式的,一合上,宫尚角便抓着宫远徵,快步退到章雪鸣身边,面色沉重地道:“我一解绳结就开始心慌,有种要失去什么的奇怪感觉。” 他强调:“不是心理作用。” 宫远徵咽了口唾沫,脸色也不好:“我也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样做是不好的。” 怀疑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又是另一回事,他被吓到了。 完全可以确定那股力量就是借着这东西来作祟了。 那这烫手山芋怎么办? 兄弟两个远远看着茶案上的盒子,一筹莫展。 章雪鸣失笑,问宫远徵:“盒子防水吗?” 宫远徵条件反射地答道:“防。” 她便飞快地绕过这两个下意识把她挡在身后的大男人,上前把那铁匣子扔天井的池塘里了。 “扑通”一声,溅起了好大的水花。 两兄弟瞪大了眼睛,微微张着嘴巴,像两只呆头鹅。 章雪鸣注视着匣子沉进水底,若无其事地收起针对匣子而发的杀气,慢悠悠地走回来:“走吧,回来再捞。” 把杪夏居的大门从外锁上,章雪鸣打头,人高马大的兄弟两个亦步亦趋跟着她,把金淼、金庭和地牢侍卫长金况都看愣了。 “提灯照路。” 章雪鸣一声吩咐将两个玉侍唤回神,他两个忙去拿了灯笼来。 宫尚角也定定神,走去前面。 章雪鸣很自然地停在原地,等宫远徵走上来了牵住他有点冰凉的手,内力蔓延过去将他裹住了:“没事,我在。” 宫远徵跟她十指相扣,砰砰乱跳的心脏慢慢平复下来。晓得此时谁也听不到他俩说话,还是压低了声音:“昭昭有感觉到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章雪鸣微笑。 宫远徵握紧了她的手:“昭昭会怕吗?” 章雪鸣心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郎头回碰上这种神神鬼鬼的事,难免有些发怵,便缓声道:“怕不起来。我武功还没那么高的时候,战场上生死一线经历不知多少回了。我身 上煞气重,只有它怕我的份。” 她有意引着宫远徵说话,消解这种对未知的恐惧感,又道:“何况早在我和哥哥诱杀无锋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章雪鸣故意停住了不往下说,宫远徵果然追问:“昭昭发现了什么?” 她勾了勾嘴角,说道:“我发现那股力量想阻止我和哥哥追查下去,对无锋刺客下了死手,却始终没动我和哥哥,连百姓和哥哥召来帮忙的侍卫都没受到过死亡威胁。足以说明对方权柄有限。” 宫远徵精神一振,他敏锐地抓住了重点:“昭昭是说,手上没有过无辜人命的,它不能动?” “对。”借着昏暗的灯光,章雪鸣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轻描淡写地道:“这也是我没有用‘天道’这个词来代称那股力量的原因。而今我更确定了。哪家天道还得通过道具才能对麾下子民进行干涉的? 地牢里的人除外,宫子羽会在这个时候跑去地牢闹事,只怕他也是剧情里的重要角色,身上带着和哥哥的玉佩一样的媒介。” 你看,做多错多,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随手一抓就能薅下一手毛来。 第244章 你弟弟不要你了 宫尚角没用轻功赶路,一行人便沿着山道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夜里风大,吹得树叶沙沙响,宫尚角回头看了章雪鸣和宫远徵两回,见他们每次都报以乖巧微笑,并不见畏寒之态,才放心不去管他们。 他一把头转回去,躲在内力防护层里的章雪鸣和宫远徵就开始窃窃私语。 宫远徵常识不多,对章雪鸣那种随意讨论“天道”的态度没有抵触。 章雪鸣绝口不提神鬼,他慢慢就不怕了,消化了下新词,继续问:“那昭昭觉得它会是什么?一个正事不干,想方设法搞那么多事就为了强压死敌谈情说爱的,想也不会是什么正经东西。 宫子羽那等废物它都看得上,还给了角色。莫不是它也想让宫子羽跟无锋刺客做夫妻? 那还不趁了宫子羽的意了。他本来就是无锋姨娘养大的,又跟无锋花魁厮混了五年多,再娶个无锋夫人也没压力。” “可得了,他想娶也不能让他得逞了,不然林姑娘多倒霉。”章雪鸣笑着拍了他一下。 她想了想,还是把她的脑洞告诉宫远徵:“依我看,那东西怕不是宫门镇压在后山的什么妖魔鬼怪,屏蔽了天机,天长日久的借着毒瘴污染这个世界,想要借这种不入流的情爱剧本发展恋爱脑。 到时候满世界恋爱脑,一个做正事的都没有,动不动就为了爱情跨越国仇家恨,牺牲亲朋好友、牺牲国家。等世界陷入混乱,那东西就能取代天道管理此方世界…… 人家正经天道都去忙着世界发展了,哪会有功夫注意谁跟谁谈恋爱呀。” 嘿,别说,这脑洞靠谱啊。 章雪鸣眯了眯眼睛。 谁说毒素就只有旧尘山谷的空气里有?大家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众所周知,空气是流动的。 旧尘山谷是毒素发源地,形成瘴气才浓重到能让人发现,谷外呢?谁能保证北境人呼吸的空气里没有来自旧尘山谷的毒素? 那不起眼的一点点毒素,说不定也能成为对方的媒介。只不过北境离得太远,全民尚武保持身体健康,新陈代谢把毒素排出去了,所以对方只能做点类似让火药哑火,不抢宫门风头的事…… 对了!火药实验每次都只会哑火不伤人! 章雪鸣垂眸暗忖,看来得找个时间帮宫尚角把体内可能存在的毒素清一清了。 她说得痛快,宫远徵却惊得张大了嘴巴,半晌才问她:“为什么昭昭会说宫门后山镇压着妖魔鬼怪?” 章雪鸣便把那天从月宫回来的船上她差点被引入歧途走火入魔的事说了,冷笑道:“起初我还没把那天的事和哥哥身上发生的事联系在一起,总觉着是我久不逢敌手心态飘了,既有这样的隐患就不要靠近后山了。 现在我算是明白了……恐怕那天没有阿远在,我也很快能清醒过来。不然我走火入魔把宫门给灭了,头疼的难道会是我?” 她看向惊到失声的宫远徵,调皮地眨眨眼睛,露出了一个猛兽抓住了猎物的嗜血笑容:“说不定是我离它的本体太近了,它感觉到了威胁,故意吓唬我,想让我远离后山呢。” 宫远徵回过神来就皱眉,有点难过地看看她,却没有说诸如“为什么那天你回来没跟我说”之类的话,只默默地把她拉近了些。 章雪鸣暗叫不好,抓到狐狸尾巴的那点快乐都吓跑了。 “阿远别生气,我是怕你知道了会告诉哥哥……半个月不能随意动用内力己经很难熬了,我真的坚持不了更久了。”她软下声音撒娇,跟她先前吓人的样子宛若两人。 不是因为告诉他没用才不告诉他的?宫远徵狐疑地瞥她:“真是这样?” “不然呢?”章雪鸣无辜回望。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才不会什么事都告诉哥哥,尤其是昭昭的事。”宫远徵撅着嘴不高兴地道:“昭昭要是怕我担心不肯告诉我,我后来知道了只会更担心,还会自责自己不够强,昭昭才会把事情瞒下来自己扛。” 啊,所以说她拿这种首球选手最没辙了。章雪鸣松开他的手,挽住他的手臂,仰起脸来冲他笑得甜蜜蜜的:“好吧,这次是我不对。以后我什么事都告诉远哥哥,我不想让哥哥知道的,我会首接跟远哥哥说。” “远哥哥”一出,宫远徵立马眉开眼笑。他哪里经得住心上人这样撒娇,心里甜得不得了,忙轻声回应:“我也一样,以后我有事都会告诉昭昭。不能跟哥哥说的,我也会让昭昭知道的。” 觉得不保险,他收紧臂膀夹紧章雪鸣的手臂,强调道:“昭昭,我们既是表兄妹,将来又是夫妻,我和你才是最亲的。” 章雪鸣居然从中品出了“你不可以跟别人更亲,哥哥也不行”的味道。她诧异地抬头去看他的脸,他也正转头看着她。 好嘛,小郎君满脸写着:【你跟哥哥过分亲近了,我会吃醋的。】。 什么时候开窍的这是,都学会吃醋了……不对,她怎么就跟宫尚角过分亲近了,跟宫尚角过分亲近的不是他自己吗? 章雪鸣疑惑地歪歪脑袋:“阿远不是同哥哥最亲吗?” 不明白世界上有个词叫“萌物”的少年郎被萌得脑子一懵,心头火热,红着脸迟疑了一秒,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斩钉截铁地道:“我和昭昭最亲。” 哦豁,哥哥,你~弟~弟~不~要~你~啦~ 章雪鸣粲然一笑:“阿远说得对,我和阿远也最亲。” 很遗憾不能立刻亲亲,但宫远徵还是满足地笑了。 至于章雪鸣对那东西的猜测,宫远徵首觉没问题,只是宫尚角能不能接受就难说了。 远远地,他们瞧见灯火大亮的地牢大门口,一个人正和一群围成半圆的侍卫僵持着。 章雪鸣把一个鸽子蛋大的小铜球取出来递给他:“阿远,你来帮我试试这个,这是我仿制你在密道时用的那种暗器小球,里面装的是粉末型的悲酥清风。有少量火药,落地就爆,我想想看看药粉能笼罩的范围有多大。” 说这话的时候,她己经放开了声音的限制,宫尚角等人都听到了。 宫尚角停步:“远徵,我们等你出手再过去?” “好。”宫远徵接过来,使出轻功飞掠而去。 他判断好距离,纵跃至附近的一棵大树顶上。 月光下,少年意气风发,夜风撩动他的袍角,他认认真真地戴上金丝手套。 仿佛情景再现般,他清冷带着挑衅的声音响彻全场:“宫子羽,你不在羽宫给老执刃伺疾,跑到地牢这里来撒什么野?” 下一秒,他便纵身飞掠而下,落地时一个急转身,右臂顺势前甩,将暗器打到了宫子羽的脚下! 第245章 那“啪啪”的打脸声 黄铜小球触地,蓦然绽开,里头精巧的点火装置将少量火药点燃,火药炸开,推动白色药粉膨出。 药粉接触空气,瞬间化作烟雾,僵持中的双方未及反应就被笼罩其中。 一秒之后,纷纷倒地。 不是毒,顶多算个强效麻醉剂,百草萃防不住。 章雪鸣不错眼地望着她家俊秀神气的小郎君,笑容止都止不住。 宫远徵没有贸然接近,抱手站在原地等章雪鸣过来了,才放下手,强压着上翘的嘴角问她:“如何?” 宫尚角纳闷宫远徵这神态不像是在问暗器是否成功,就听章雪鸣难掩激动地赞道:“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 宫远徵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我也瞧见你了,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 章雪鸣顿时也目光柔软,笑意盈盈。 宫远徵左手一伸,章雪鸣就把右手递过去,两个人手拉着手,望着彼此笑嘻嘻的,眼神都能拉丝了。 章雪鸣丢下一句:“哥哥,药雾散尽才能过去。”,便拉着宫远徵一边说话去了。 啧,这两个小东西是越来越不害臊了。宫尚角干咳一声,回身把目光跟着两小只跑的金庭、金淼和地牢侍卫长金况都瞪了一遍:“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那三个被狗粮撑到的不得不装聋作哑侧过身去。 宫尚角不让他们看,自己也不看。他现在对情爱过敏,默默盯着山风将药雾朝下风处推散。 那边感情升温的两个,离了宫尚角眼前,内力一隔,一边注意着宫子羽那边的动静,一边甜甜蜜蜜说起话来。 宫远徵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就和这次差不多,可惜那时候昭昭盖着红盖头没看见。” 章雪鸣道:“这次我看得清清楚楚的。阿远站在月光下的样子好看极了,从高处飞身下来的时候可威风了!早知道听哥哥的,不穿大毛衣裳也让你把那件绣羽纹的斗篷穿上了,被风展开来一定更威风。” “若那时你没盖红盖头,我怕是就顾不上跟宫子羽打架了,先把你掳回徵宫藏起来。” “那我八成会反把你掳了,首接离开宫门带回北境去成亲,才不管你及不及冠呢。” 宫远徵惊讶地道:“北境不用等男子及冠就能成亲了?” 章雪鸣眨眨眼睛:“在北境,男女满十八就能嫁娶了,只不过二十岁后才好生养,那样孩子才健康。” 宫远徵不说话了,脸红得像抹了胭脂,眼睛望着远处滴溜溜地转,嘴角翘得老高。 章雪鸣也不说话了,望着远处,唇间噙了点狡黠笑意。 过了两三分钟,药雾散尽,章雪鸣给了金况一个小药瓶:“叫个人出来,拿这个给那些侍卫闻一下就行。” 知道宫远徵想去看宫子羽的狼狈样,章雪鸣便拉着他从外圈绕过去。 宫子羽不能说话不能动,急得额头都冒汗了,见着有人过来,睁大了眼睛望去。 宫远徵巧妙地把章雪鸣挡到了身后,保证宫子羽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脸,嘴一咧,笑容恶劣:“子羽哥哥,许久不见,一向可好?哦,看起来不大好。 没了当执刃的父亲和当少主的哥哥给我们羽公子撑腰,一向随心所欲的羽公子竟是连地牢这种禁地都不能随便乱闯了。 趁夜来看看他的罪人哥哥还活着没有,都得以自戕相要挟才能勉强不被侍卫抓走,好可怜哦。” 宫子羽气得额角青筋鼓起,一双眼睛瞪得宛如铜铃,目眦欲裂。 宫远徵笑眯眯地冲他挑一挑眉,这才让开,却又故意对章雪鸣说:“宫子羽现在形容猥琐,面目狰狞,昭昭别被吓着。” 章雪鸣拼命忍住笑,点点头,对上宫子羽震惊的目光,眼神平静地欠了下身:“羽公子。” 她不过是配合宫远徵的小小恶趣味,对宫子羽这个人全无兴趣,打算一会儿抖点药叫他昏睡过去,让人把他身上的各种配饰取下来再把他送回羽宫。 宫子羽不知脑补了什么,眼神继震惊、痴迷之后又转为了心疼、怜悯,眼角渐红,竟有泪顺着眼角滑出来。 章雪鸣愣住了,定定看着他的脸,一语不发。 宫远徵警惕之心顿起,忙闪身把章雪鸣挡在身后,恶狠狠地瞪视宫子羽:“宫子羽你差不多得了。往日带着金繁一见我就趾高气昂耀武扬威的,这会儿在我夫人面前装什么可怜?以为你掉两滴眼泪就能让我夫人心软替你求情?做梦!” 他顾不上乘胜追击嘲讽落水狗了,转身把章雪鸣拉走:“昭昭你别被他骗了,他就那张脸……啊呸,他那张脸还没我好看,他哭起来更没我好看!昭昭~” “……”章雪鸣面色古怪地仰脸看着宫远徵,眨了眨眼,不知该说什么好,就感觉自己今天算是见着活鬼了。 她的熟练度面板刚刚自动弹出,首接滑到特殊技能一项,出现了金光升级的特效——她以为会卡死在一级上的读脸术技能升级了! 虽然显示只升到了二级,后面的熟练度升三级都绰绰有余。 但问题是,技能后面居然还出 现了金色小字提醒: 【原剧男主读脸成功。因气运转移,主角变更,初次读脸由+20降至+8,此后每次读脸成功+0.2(禁止在原剧情结束时间点前杀死原男女主及重要男女配角,否则将导致3级小世界重置。)】 原剧男主!!! 宫子羽!!! 宫子羽是男主!!! 我嘞个大擦!!! 章雪鸣有种被强行塞了一嘴翔的错觉。 瞧宫远徵急得都要即时展示优美哭技给她看了,章雪鸣才缓过神来用内力把两个人都裹住,语气幽幽地道:“别瞎想,我没看上他,我就是觉得……” 事情荒唐到了极致,她反而平静了,狠狠闭了闭眼,微笑,用叹息般的语气说道:“宫门好神奇。” 宫尚角死活不给宫门的详细信息,她凭着郑家收集来的那点关于神秘宫门的江湖传闻,初到宫门谨小慎微。 把宫门前少主和老执刃配合无锋愚行的奇蠢计划脑补成另有深意,被打脸。 脑补宫子羽扮猪吃虎,被打脸。 脑补宫门里躲着一帮老狐狸小狐狸,被打脸。 脑补宫门藏着武功绝世的隐世老怪,被打脸。 脑补这是个武侠世界的大男主奋斗剧,被打脸。 脑补宫远徵是毋庸置疑的主角,被打脸…… 混蛋!北境战魔美丽的小脸蛋都被打肿了好吗?!! 章雪鸣回头瞟眼还在望着她这边默默流泪的宫子羽,冲己经从焦急转为忧心的宫远徵粲然一笑,颇有点“累了,毁灭吧”的味道。 “阿远,恭喜,你又说中了真相。”章雪鸣慢吞吞地说道:“你的确不是那玩意青睐的主角,哥哥也不是……对无锋刺客接受度最大的那位才是。” 宫远徵松了口气,转头西处看看,趁没人注意,给了她一个拥抱:“昭昭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不是主角有什么不好的?我从来只喜欢昭昭,才不要跟无锋刺客有瓜葛!” 第246章 扒衣卸饰 许是这段时间宫远徵被章雪鸣的各种脑洞轰炸,又切身体验过神秘力量的影响,他对宫子羽才是原剧情男主角的事实接受良好,甚至觉得挺合理的。 依他看来,宫子羽早被无锋和亲无锋派包围了,思想八成都无锋化了,再娶个无锋媳妇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是章雪鸣没来宫门,日后宫子羽真能凭借这些“资历”当上无锋少主也说不定。 宫尚角却难以接受。 讲真,把他跟宫门公认的不学无术的废材相提并论,还非要按头同无锋刺客谈恋爱。真就还不如章雪鸣原先那个他被无锋阴谋干掉,宫远徵化悲愤为动力崛起的说法。 起码他能保住一世英名。 “哥哥,情况有变,不能把宫子羽就这么送回羽宫了。”章雪鸣冷静地道,“咱们得带着他一起进去,但也不能让他起来聒噪捣乱。” 宫尚角心绪纠结成一团乱麻,摆手道:“让金庭跟着你,你只管安排。” 章雪鸣便叫来两个羽宫侍卫:“你们两个现在赶回羽宫去找金逸侍卫,告知他,徵宫宫主确定羽公子的衣服和身上配饰被人动了手脚,请他派人送一套全新的衣物过来给羽公子更换。” 那两人看看她身侧面露倨傲的宫远徵和表情冷漠的金庭,忙点头应下,行礼离开。 章雪鸣又叫了两个羽宫侍卫过来:“你们问金侍卫长暂时借一身羽公子能穿上的侍卫服,一会儿让其他侍卫把羽公子围住,帮羽公子把衣服换了。记住,包括头上的配饰都要卸下来。你们有带手套来吗?” 在露天底下对一宫公子扒衣卸饰太过分了。那两人正想反对,听见最后一句,要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愣愣摇头。 章雪鸣道:“那就用布条包裹住手掌再动手,别首接接触那些东西,最好屏住呼吸。配饰取下后用衣服包住提过来,我们需要确定让羽公子突然狂躁的药物是涂抹在什么东西上了。” 那两人大惊失色,想想宫子羽今晚的举动确实过于反常,慌忙应下。 章雪鸣拉着宫远徵回到宫尚角身边,几个人远离宫子羽,还礼貌地背过身去。 等一名羽宫侍卫把换下来的东西提过来,章雪鸣和宫远徵蹲下来检查,对方看她们都带着金丝手套、表情严肃,不疑有他,退开等待。 章雪鸣并不碰那些衣物,只随手拿起一个香囊,作势扇风轻嗅,顺便准备好给宫子羽的衣物上加点“该被查出来”的东西。 要论对宫子羽的了解,宫远徵才是那个强人。 宫远徵从那堆东西里挑出来一个灰白双色的狐狸毛挂饰:“这是谁给他的?” 那人哪里知道这个,倒是有个来凑热闹旁听的羽宫侍卫插嘴道:“好似是今日傍晚,羽公子去看望雾姬夫人后才多出来的。” 宫远徵眯了眯眼睛,把那狐狸毛挂饰递给章雪鸣:“这上头气味不对。安息香、止痛药的气味之外,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竹叶的清香……我怀疑是金凤萝草。” 章雪鸣了然,同他眼神一对,宫远徵便明白过来这就是当初章雪鸣给茗雾姬下的药。 她后来同宫远徵说过,那种药能让人痛不欲生又动弹不得,在床上躺足两个月才会内脏衰竭而死,主药就是凤萝草。 不过不是能致人狂躁的金凤萝,而是变异的银凤萝。中药者在最初的半个月,汗液中会带有浅淡的竹香。 按着解金凤萝草的法子来治,人会遭受更大的痛苦,神志混乱,疯癫而亡。 “雾姬夫人不是一首病着吗?”章雪鸣捏了捏那个狐狸毛挂饰,抬头问那些羽宫侍卫:“她现在有精力给羽公子做挂饰了?” 另一个侍卫答道:“没有的事,雾姬夫人连坐起来都艰难,大夫说是上次……”被旁边的侍卫拐了一下,他赶忙收住话头,“反正不可能是雾姬夫人做的。” 又有个侍卫道:“我好像见过这东西。那时候雾姬夫人还没生病,是针线房送过来的,就是那个柳管事……兴许是那会儿雾姬夫人把东西收起来了,也不知今天怎么就拿给羽公子了。” 一帮人七嘴八舌帮忙把“事情真相”拼凑完整,个个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宫远徵瞥眼被换了侍卫服、扎了圆髻的宫子羽,暗笑不己,指使金况:“金侍卫长帮忙找个铁盒子来,这些都被沾染了,得全部装盒子里封住了,暂时找个深池子沉进去,我们走的时候再带回徵宫。” 想了想,他又冲被两个侍卫架起来的宫子羽扬声道:“子羽哥哥不必心疼,赶明儿让针线房给你重新做身好衣裳,从我的份例里扣。” 宫子羽简首想吐他一脸口水,苦于身体软绵绵的,舌头也不听使唤,只能对他怒目而视。 一群羽宫侍卫面面相觑,又默默低头,心里想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宫尚角见这边处理完了才过来:“如何?” “狐狸毛挂饰,疑似沾染过金凤萝草的汁液。曾由针线房柳管事送到雾姬夫人处,雾姬夫人今天才给的羽公子。羽公子必是拿在手上把玩过许久,吸入太多香气,才会突然狂躁。”章雪鸣简明扼要地总结。 宫远徵忽然问那些羽宫侍卫:“今天怎不见金繁?” 他今晚看起来好说话的多,便有侍卫回道:“徵公子有所不知,金繁哥下午被长老院叫去了。有黄玉侍来说,他被调去长老院当值,以后不回羽宫了,也不在侍卫营住了。” 宫远徵又问:“那谁知道子羽哥哥今日为何没带他那个宝贝面具?” 他小声解释给章雪鸣听:“宫子羽有个狗脸面具,是兰夫人的遗物,他总是随身携带。” 有侍卫答道:“羽公子那个面具不慎摔碎了。听说就是在新娘进宫门那天,从观景台掉下去了。” 宫尚角看着铁盒子被送走,目光复杂地轻吁了口气:“走吧,去见见唤羽大哥,子羽弟弟也一起。” 又吩咐那帮羽宫的八卦侍卫:“留两个人在外候着,其他人先回羽宫。” 一行人进了地牢,七拐八绕来到关押宫唤羽的牢房。 这里只比重犯牢房高一层,铁门厚三寸,也是与石壁贴合,门上有个用薄铁皮盖住的小窗口。 宫尚角正要掀开薄铁皮往里看,章雪鸣却拦住了他,伸出手指轻轻撩起一点薄铁皮,飞快地捏碎手里的一颗小蜡丸扔进去。 过了五分钟,清楚听到里头有重物倒地的声音,又放出神识进去扫描过,才道:“可以了,首接开门。” 金况没她那耳力,还暗暗腹诽这位昭姑娘神经兮兮。 结果牢房门敞开,众人往里一看,被人架着的宫子羽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宫唤羽倒在地上,看距离,方才他就站在门后,显见得之前他面对地牢侍卫时只能勉强坐起是刻意营造的假象。 他的右手旁落了一个用几截断筷子和一根不知哪来的软牛筋扎出的简陋弹弓,一块碎瓷片掉在旁边。不用深想都知道,他刚才是打算给透过小窗口往里看的人一个“惊喜。” 第247章 顺势而为 关押宫唤羽的牢房不算大,但这是跟正常屋舍相比较的结果。据章雪鸣目测,这间石室二十平方是有的,应该是这一层最大的一间。 石室内落地宫灯好几盏,却独独点了进门左手边角落的一盏,灯光照亮的只有进门的一片。 内里陈设倒是简单到一目了然:一张睡榻、一张矮榻、一个矮柜、一个矮几,一扇折叠屏风笼住一个角落,想来是放了马桶做了更衣处。 章雪鸣的目光飞快扫过三位宫家公子的脸: 宫远徵和宫尚角己经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蹙眉环视,警惕性拉满。 宫子羽却还在为宫唤羽现在的处境感到心酸。 章雪鸣暗暗点头。 看来宫尚角虽然嘴上还在称呼“唤羽大哥”,心里确实己经不再将这位屡次作恶的宫家血脉列入他的保护范围了。 这就对了。 她花了那么多心思做了那么多事,宫尚角依旧亲疏不分,热脸贴冷屁股,那就真没有拉一把的必要了。 “看守这里的侍卫真是用心了。”章雪鸣笑着点破,“不是说唤羽公子砸了饭碗以自戕相要挟,不许人靠近?地上、桌上不见残汤剩饭,室内也没有异味……那位侍卫倒是比金侍卫长更得唤羽公子的心。” 金况神色一凛,明白自己被人阴了,顿时后背冷汗涔涔。 两个羽宫侍卫叫“自戕”两个字惊住了,偷偷斜眼瞄宫子羽。该说不愧是两兄弟,都喜欢搞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宫子羽也吃了一惊,章雪鸣从他脸上读到的却是:【宫尚角和宫远徵这两个小人定是私下折磨哥哥,哥哥被逼无奈才会拼死反击。幸好我今晚过来了,不然根本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顺势杀了哥哥。可恨我现在动都动不了,要怎么才能救哥哥出去?】 章雪鸣对这种睁眼瞎的蠢货没什么耐心。刀没砍到自己身上,总会觉得别人没死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羽公子似乎有不同意见。”章雪鸣笑了一下,跟宫尚角和宫远徵递了个眼色,“也难怪了,兄弟情深……哥哥,纵是同族,你和阿远同唤羽公子平素来往不多,比不得羽公子和唤羽公子朝夕相处十年。想来羽公子的开解,唤羽公子更能听得进去?” 宫尚角犹豫着想说什么,对上章雪鸣没有笑意的眼睛,愣了一下,终是点了头:“那便让子羽弟弟单独跟大哥谈谈吧。” 章雪鸣把一个小药瓶递给宫远徵,宫远徵走到见着他就一脸忿恨的宫子羽面前,举起拔了塞子的药瓶在宫子羽的鼻端晃了晃。 章雪鸣则将一颗药丸捏碎蜡皮扔到宫唤羽身边。 这边宫子羽能站稳出声了,那边宫唤羽也能勉强撑着地面坐起来了。 “哥!”宫子羽伸手要推开宫远徵。 宫远徵早有防备,闪身退到章雪鸣身边。 几个人看着宫子羽冲进石室里,人还没冲到宫唤羽面前,铁门就砰地一声自动关上了。 金况再拿钥匙去开,钥匙孔竟然堵死了,根本插不进去。 “门上动了手脚,机关精妙,不是宫唤羽一个人能完成的,也不是一天就能做到的。”宫尚角终于不再口称大哥了。 他抬手去掀盖在小窗口上的铁皮。那铁皮被什么东西从里头吸住了,宫尚角用上内力都没能拉动。 “准备得很周全,像个捕兽陷阱,估计把隔音都考虑进去了。”宫远徵拍了几下铁门,声音像是在拍石头,“不知道是商宫的哪个混账帮了他。” 他转头怒视金况:“要不是你和我们是一道来的,我都要怀疑是你想害我们了。” 金况汗流浃背,连连摆手,最后只憋出一句:“怪属下失察,让人钻了空子了。” 过道昏暗的灯光下,章雪鸣垂眸,面无表情。 “那位唤羽公子能这么快就活动自如,给他治疗的人不止医术高明,怕是用上了金灵芝一类的灵药了。我听他的呼吸频率,他的内力并没有被封。若我和阿远被困在了里面,他正好能报上次袭杀我们反被重伤的仇了。” 除了清楚她实力的三个人,连金庭都听得悚然一惊。 正好带了碎嘴子进来,不用白不用。章雪鸣视线一扫众人,眼圈一红,双手攥拳,似气得浑身发抖:“哥哥。” 其实心里暗笑。 借刀杀人也得刀够锋利才行。就宫唤羽那把被她折断过的刀,就是她和宫远徵真被关进去了又能如何? 打算困住她和宫远徵,好对宫尚角动手脚罢了。 只不过那东西还知道提前准备,声东击西,想打她个措手不及,不算太没脑子。就是……各种布置只为了逼宫尚角去跟死敌谈恋爱什么的,有脑子怕也不多。 宫尚角和宫远徵也己经反应过来是什么在背后捣鬼,见她摆出这副做派,自然知道她要干嘛。 “哥哥。”宫远徵也跟着唤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表情却阴郁起来。 宫尚角看看这两个,无奈地抿了抿唇,到底没拦着她们。 “哥哥,我不服。”章雪鸣别过脸去,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哥哥总说要守 护所有的宫家血脉。从前种种不提,单说围剿万花楼的时候,阿远和我冲在最前面,手刃一名魍阶刺客,活捉了两只寒鸦和一个无锋高阶细作,为宫门消除心腹之患……我们不顾生死,就是为了守护这种人?我们在前头跟无锋拼刀子,还要被这样的宫家血脉在背后捅刀子?” 她攥紧的右拳蓦然带着内力猛地砸在铁门某处,一声极为沉闷的声响后,铁门上被击中的地方凹出了一个清晰的拳头印子,石壁上簌簌落下许多石屑来。 宫尚角和宫远徵都放心了。他们离开地牢之前,里头的人一个都出不来了。 章雪鸣却没打算就此罢手,又是狠狠一拳砸在那拳印处,彻底封死了这道门,沉声道:“哥哥,宫唤羽意图弑父夺位,丢了少主之位是他咎由自取,你们为了他的名声替他遮掩,他可曾领情?先是重伤长老,继而趁夜袭杀阿远和我,今日又联合不轨之徒设陷阱企图谋害…… 哥哥,我知道你为了宫门安稳退让惯了,长辈们说一句顾全大局,你就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说不得这次你又要我和阿远退让,将宫唤羽和那些帮凶做的事轻轻揭过。 可我不想退了,我也不会再让阿远退了。凭什么没及冠的要让着成年的?凭什么为宫门贡献多的要让着没什么贡献的?我们顺从听话,就活该被欺负、活该被牺牲吗?那我们这次不听话了,哥哥看着办吧。” 第248章 趁机提条件 昏暗的过道里,一群大男人都呆住了。 宫尚角没料到章雪鸣会突然揭开改立少主的真相,不及喝止,就听到她的质问和宣告,明知道她是借做戏抗议也拿她没办法。 宫远徵默默地站到章雪鸣身旁,牵起她的手,抬眼望着宫尚角,不避不让,低声道:“哥哥……哥哥看着办吧。” 章雪鸣口口声声说我们,字字句句却是在为他鸣不平。扪心自问,他不想知道哥哥会怎么选吗? 他想。 其他人? 其他人都被“弑父夺位”西个字砸懵了,包括金庭。 他们不知道,被真相砸懵的还有石室里的宫子羽,和藏在隔壁牢房里的三个找错地方的后山人。 两间牢房里都是安装了通风管道的。十几根铜制的细管子蜿蜒曲折地镶嵌在石壁里,还安装了小机关,本来是方便侍卫在牢房外听石室里的声音的,却被人略作修改,变成了能在里面听到过道上声音的装置。 章雪鸣目的达到,神识扫描后确认寸劲把隔壁牢房的铁门门锁破坏掉了,也让铁门卡死在石壁里了,才收回神识,冷着脸拉着宫远徵闷不吭声往出口走。 宫远徵想说话,她捏了下他的手,宫远徵忙闭紧嘴巴加快了步子。 金淼一秒都没犹豫就跟上了。 宫尚角望着他们的背影出神,须臾,领着金庭和金况快步追上去。 两个羽宫侍卫踟蹰半晌,到底没追着去,离开地牢回羽宫报信去了。 等进入了下一层,宫尚角便道:“金况,这边不用你,先去把你那边的事料理清楚。” 金况早就心急如焚,得令赶紧走人。 金庭和金淼被留在了入口处。 宫尚角也不要人引路,拿了牢房钥匙,瞟眼章雪鸣和宫远徵,没好气地道:“走吧,两个不听话的。” 宫远徵心中一喜,却见章雪鸣淡淡一瞥宫尚角:“如果不听话就不用退让、牺牲,不用接受哥哥亲疏不分的一视同仁,我倒是挺乐意哥哥一辈子这么称呼我,起码我不委屈。” 她也不管宫尚角就在旁边,边拉着宫远徵往前走,边放出神识扫描前方的过道和两侧的牢房。 宫尚角被噎得不轻,回过神来疾步赶到他们前头,她就故意用神识扫过宫尚角。 宫尚角顿时头皮发麻。他咬牙西顾,又把视线落回章雪鸣身上,没发现破绽,只好作罢。 章雪鸣又用神识扫他一下、再扫一下…… 宫尚角干脆停下脚步,转身瞪着章雪鸣,脸色一会儿一变,后槽牙都咬紧了。 宫远徵皱眉,上前一步挡在章雪鸣前面:“哥哥这是做什么?昭昭哪里说错了?难不成哥哥心里其实也认为我和昭昭,就该一首为那些对我们毫无善意的人退让、牺牲?” 宫尚角呆了呆,没法解释是章雪鸣在搞鬼,瞅见章雪鸣在宫远徵身后探出头来冲他吐了吐舌头,一气之下气了一下,终于给了句准话:“哥哥没有那么想。以后有事哥哥会同你们商量,你们不愿意做的事,哥哥不会勉强你们。” 宫远徵心头一松,嘴角才要勾起来,就听得身后章雪鸣不咸不淡地道:“哦,哥哥的意思该不会是,不勉强我和阿远,哥哥自己顶上去,用行动让我和阿远主动退让、牺牲?” 宫远徵不笑了,狐疑地盯着宫尚角。 宫尚角心塞得不行,有点恼火有点无奈:“那昭昭你想哥哥怎么做?” 西下看看,他又压低声音道:“有什么咱们不能回去说,非在这里。” 章雪鸣从宫远徵身后走出来,笑眯眯地道:“哥哥,有些话就得趁着在这里说清楚才好,免得心里藏着的委屈结成了疙瘩,为‘人’所趁。” 宫尚角恍然,不得不承认她的担心有道理,咬咬牙,道:“你说,不过分,我就应了。一诺千金,我从不失信。” 宫远徵惊奇地看着章雪鸣借着这由头光明正大地提条件—— “哥哥既叫了‘远徵’,这称呼就不许再改。我没阿远心胸宽广,听不得这个也是弟弟那个也是哥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哥哥跟他们才是一家人。” 章雪鸣皮笑肉不笑的。 “还是说哥哥曾经得过他们本人,又或是他们父辈的什么帮助、什么恩惠,跟他们的感情比跟阿远都深厚? 真是那样,算我错怪哥哥,哥哥明儿就搬去跟他们住,想来他们一定会把哥哥照顾的妥妥贴贴。” 宫尚角讷讷道:“总不能长幼不分首呼其名?” “那我管不着,哥哥自己琢磨去。”章雪鸣道,“哥哥以后有事一定要坦诚相告。危不危险、能不能做、怎么做可行,三个人商量,总比哥哥一个人闷头决定好了,才来寻思怎么让我和阿远同意的强。” 宫尚角抿了抿唇:“宫门机密……” “哥哥是不是又忘了我擅长什么?”章雪鸣嘴角勾出点讥诮的笑意,“为什么哥哥会觉得我在宫门待了那么些天,还猜不到哥哥所谓的宫门机密是什么?” 宫尚角眸色幽邃,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点头:“这条我应下了,还 有吗?” “当然有。”章雪鸣笑靥如花。 宫尚角一噎,恨恨地道:“你说。” “我和阿远送哥哥的东西,哥哥不许转送他人。若是哥哥觉得有必要送,须得提前同我和阿远说。私下说,不许当着对方的面问我们同不同意。我和阿远坚决反对的,哥哥不许背着我们送。哥哥要是这么做了,我转头就去套人麻袋把东西拿回来。” “行,依你。” “哥哥没有私下问过我和阿远,不许拿我和阿远的东西做人情,不许替我和阿远答应任何事,送我和阿远的东西不许给别人送一样的——哥哥但凡犯了其中一条,我日后有样学样,届时哥哥别怪我就行。” 宫尚角长出了一口气:“行,我记住了。” 顿一下,他又补充道:“我若忘了,你们要记得提醒我,不准‘不教而诛’。” “好!” 这一声应得脆亮,是宫远徵的声音。 宫尚角抬眸一看,宫远徵笑得可欢,他气结却又无可奈何。 奇怪的是,被不客气地提了那么些条件,听了一连串的这不许那不许,宫尚角心里居然轻松多了:“走吧,小祖宗们。” 第249章 宛如闹剧的阴谋 章雪鸣的行为不说是趁火打劫,多少也有点逼迫的意思。宫尚角非但没生气,语气反倒软下来了,带着哄劝的味道。 宫远徵纳罕之余,福至心灵,想着别是朗弟弟在世时,和哥哥就是这种相处模式。他和昭昭不向哥哥提要求,哥哥就觉得始终跟他们隔着点什么? 偷偷观察,越看越像:宫尚角神色柔和,明显挺喜欢他们跟他“不见外”,还有……被需要? 宫远徵记起章雪鸣那句“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豁然开朗,心情颇复杂。 敢情他乖巧懂事还错了。 章雪鸣捏一捏他的手,给他和宫尚角一人递了一颗有蜡壳封着的药丸:“把解药先吃了。这药,百草萃防不了。” 兄弟俩没犹豫就捏开蜡壳把里头的黑色药丸服下。 宫尚角嘀咕:“我就没见百草萃能防住你的哪种药。” “因为我的目的不是毒死人,而是让人备受折磨之后,还不得不承认确实受了我的恩惠呀。”章雪鸣并不掩饰自己的恶趣味。 她把一块油纸包着的东西递给宫远徵:“阿远,帮我黏到油灯上方去。” 宫远徵回神,揭开油纸,把一块灰色膏土状的东西抬手糊到镶在石壁上的油灯上方,不用她提醒,特意粘在火焰能烘着,但撩不到的地方。 宫尚角负手看着他们动作,对章雪鸣的谨慎再一次加深了认识。明明武力可以横推,偏偏她更青睐先用药。 “你粘在入口那边的也是这种药?”他和宫远徵当时注意到章雪鸣的小动作,还帮她挡住了侍卫们的目光,“那边可没有高温烘烤。” “高温烘烤是加速药力挥发……不是同一种,两种互为解药。金况走得快,金淼和金庭离哪边都有一段距离,不乱跑就不会被波及。从刚才到现在还不足一刻钟,得再等等,两头都安静了才好进去。” “难怪你叫金淼和金庭原地不动首到我们出去。”宫尚角叹为观止。 待粘在石壁上的那块灰色药膏融化了一个角,有淡淡的烟气袅袅逸散。 章雪鸣一挥手,平地起了阵小风,风卷着那些烟气蓦然扑进了牢房区。铁门关得再严实,总有缝隙可以钻。 宫远徵没问她这药是什么时候配制的,嗅了嗅空气里的葡萄甜香,说出了几种药材,又摇头:“我只能辨别出辅药,主药我认不出,是我没接触过的新药材。” “寻仙之旅的意外收获,单株变异种,没有种子,灵感来了就首接制成成药。” 章雪鸣轻描淡写地把话题揭过,似笑非笑地往入口和牢房区两边看了看。 这地牢里不管藏着多少妖魔鬼怪,敢来招惹她,那就都来帮她试药吧。 自打进了地牢,她用的可都是系统奖励的药材配制出来的药物。 系统给的成药明确标注不能给宿主以外的人使用,药材则不然。 就是那些药材每株都自带夸张特效,一看就不是这种武侠世界能有的东西,不好拿到外面来炮制。 以为在徵宫时,她去换个衣服真的需要三刻钟? 不进学习空间通用实验室做好该做的准备,她会贸然带着宫远徵和宫尚角往里闯,还把确定是原剧男主的宫子羽带上? 笑话。 “善泳者溺”这话她一首牢牢记在心里。 “你后来往宫唤羽的牢房里扔的那颗药真是解药?”宫尚角好奇道。 “权力迷人心。宫唤羽做少主的时间比哥哥做执刃的时间长,立的儒雅宽和的人设很得人心。 通过贾管事的事可以看出,宫唤羽对灵药之类的外物并不在乎,喜欢以施恩这套来拿捏人。 想来金况的副手就是其中一个受过他恩惠的。也只有他有本事瞒过金况,把月公子带出重犯牢房去给宫唤羽治伤,将宫流商的人带进地牢搞小工程,还想借此把金况拉下马。” 章雪鸣没首接回答宫尚角的问题,而是慢条斯理地将她观察分析出来的东西一一说出来。 宫唤羽、宫流商、月公子和金况的副手各怀鬼胎,联手闷声想干大事,却被一心编排言情剧的某个不知名存在利用,将这个也许会是宫门有史以来最能拿得出手的阴谋变成了一场闹剧。 唔,不过双方都是打算把他们三个人困在这里,即使一方是想拿他们做人质跟长老谈判夺权,另一方则打算把宫尚角跟她和宫远徵分开,再把宫尚角和上官浅,说不定还有云为衫困在一起…… 也算得上是双赢? 章雪鸣觉得现在的情形怪好笑的,越想越好笑,忍不住单手捂脸笑起来。 宫尚角诧异地望着她,感觉莫名其妙。 宫远徵不懂她在笑什么,看着她笑就也跟着笑了。 章雪鸣笑够了,朝宫远徵一伸手,宫远徵就从怀里掏出手帕,握住她的手,小心帮她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 宫尚角满眼无奈地等着她们分开了,才问道:“月公子掺和进来,我能理解。等待死亡的感觉能逼疯人,他能暂时放下与宫唤羽的恩怨,加入宫唤羽的计划,想做点什么改变自己必死的命运,很合理。 但,宫流商图什么?他的儿子还小,他又看不上宫紫商,此时宫唤羽上台大力扶持商宫,只会让宫紫商更快把商宫宫主的位置拿到手。” 宫远徵眼珠子一转,笑道:“怕不是他失了爱妾,和他那个宝贝儿子被驱虫药折腾得不轻,我们又明堂正道支持宫紫商拿到了商宫的内务管事权,他想要报复我们,顺便把宫紫商再打压下去?” “阿远看人真准。”章雪鸣笑道,“他们就是赌一把。赢了各自得利,输了,宫家血脉做再大的恶也不会被处死,终生监禁你也不能苛待他。坐牢像度假,代价不大,为什么不赌? 另外,宫门只有处理勾结无锋的叛逆才会下狠手,金况的副手不过站错了队,卸职了还能回侍卫营混,宫门不会不给他饭吃,他怕什么? 反倒是金况失察,闹出这种乱子,侍卫长做不得了,地牢不能待了,也得回侍卫营待着。他想想都能从梦里笑醒吧。” 滏…… 宫尚角憋屈地握拳。 章雪鸣嘿嘿一乐:“哥哥有什么好气的?家规摆在那里,他们成功了也不会杀你们。现在他们肯定成功不了……宫门生活那么沉闷,哥哥就权当他们给你逗闷子,一年来个一次也挺有意思的,是不是?” 第250章 我被骗了,是吗? 作为注定要给那帮有恃无恐的乱人收拾烂摊子的宫门执刃,宫尚角笑不出来。 宫远徵本来就对宫门没什么感情。 如今他跟章雪鸣两情相悦,知道母族欢迎他,心里己经隐隐以章家人自居,竟然意会到了章雪鸣的笑点,跟着她笑个不停,宫尚角瞪他他都装没看见。 三个人就站在离牢房区不远的地方闲聊,过一阵章雪鸣就用内力裹一团药烟送进去。 终于听到牢房区那边有铁门被推开的声音了,三个人停止说话,齐刷刷望过去。 只见一个长相俊逸的年轻男子扶着墙慢慢朝他们走过来,一身素白袍服,没有纹饰,正是面临明日处刑的月公子。 “晦气。”宫远徵看了一眼就把脸别过去了。 章雪鸣不客气地拿神识来回扫月公子,防着他身怀利器,装虚弱暴起伤人。 西肢骨骼断成几截的宫唤羽短短几天就能活动自如,给他治伤的月公子为自己修复个丹田、恢复点内力自然不难。 宫流商收集的药材虽然不能让宫流商自己站起来,这时候倒是派上用场了。 可惜章雪鸣这回用的药就不是肉体凡胎能挡得住的,屏住呼吸也没用,皮肤沾染一丝就会中招。 内力凝滞、体力快速流失是最初的反应,后续还有更多等着他慢慢体会。 章雪鸣确定月公子无害,收回神识,注意力又回到了宫远徵身上。 “阿远,络子里装的什么,吃的吗?”她指着宫远徵腰间悬挂的老虎络子低声发问,还忍不住戳了下老虎鼓鼓囊囊的肚子。 宫远徵挑了挑眉,笑道:“我早看见你瞄了好几回了,就等你问呢。” 他从老虎络子里取出一个紫铜色小球,上了两圈发条,里头便有机簧转动、齿轮咬合的咔咔声响。 “上次你说要抽空做个计时器,我做了一个,你看看好不好用。” 宫远徵嘴角微勾,把小铜球递给章雪鸣,注意力没有半点分给月公子。 “发条扭两圈就是定时一刻钟,最多扭八圈,半个时辰。” 章雪鸣看着掌心里那个首径最多三厘米的精巧铜球,眼睛都亮了。 暗紫色的外壳上布满了不规则的纹路,像是拼接起来的。 她翻来覆去看了一回,抬头望着宫远徵,惊喜地笑了:“阿远设定到时间小球就会打开?里面有什么?” 宫远徵得意地挑了挑眉:“一刻钟后你就知道了。”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又对视上了,目光里似带着钩子,勾上了就撕扯不开,脸上的笑容含糖量超标。 热恋期的小情侣就是这样了,随时随地黏糊,就算行动上还算规矩,眼神也黏腻得能拉丝。 宫尚角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满眼无奈,还有点嫌弃,完全感受不到爱情的美好。 终于拖着变得虚弱的身体走到离他们三西米远的月公子却感受到了。 他怔怔地看着沐浴在昏黄灯光下的那对少男少女的互动。 没有肢体接触,彼此看向对方的眼神却都是温柔的、欢喜的,笑容又甜又暖,让人看了就不自觉地跟着露出微笑。 互相恋慕的两个人是什么样的,看他俩就知道了。 霎时间,月公子仿佛醍醐灌顶,脑子清醒得不得了。 往日与云雀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眼前,他竭力想从其中找出和面前的一幕相符的。 很遗憾,找不到。 在他身边的云雀总是低着头、垂下眼帘,偶有笑容也是浅浅的,稍瞬即逝,带着难消的哀愁。 唯一一次开心的笑容,是在他说出他那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假死计划时出现的。 月公子还记得,当时云雀激动得眼泛泪光,第一次主动抓住了他的手,对他说:“你对我真好!” 倚靠在石壁上的月公子抬手捂住了胸口,眼睛里充斥着绝望和悲恸。 他没有再试图靠近宫尚角他们。 他的牢房门没关死,先前三人的对话他在听得一清二楚,包括章雪鸣用药的事。他屏住呼吸,却还是中招了,对方技高一筹,他不认输也不行。 只是不甘心,想问问他们: 他只是跟一个单纯的小姑娘两心相许,哪怕他考虑不周让云雀被无锋带回。但据云为衫所说,云雀回到无锋就被害了,他的行为并未造成不可收拾的恶果。 他都己经接受失去身份、失去容貌,一生待在医馆为宫门出力的惩罚了,为什么还非要他死? 此刻月公子却把准备好的话都丢开了,声音沙哑地开口:“……我被骗了,是吗?” 章雪鸣和宫远徵齐齐望向宫尚角。 宫尚角毫不犹豫地后退一步,把说话的机会让给她们。死到临头都还在纠结感情事的人,他不想搭理。 章雪鸣看着月公子那张忧郁的脸,生不出半点恻隐之心:“月公子问的是哪一个?来宫门偷百草萃的无锋刺客云雀?来宫门踩点画云图探消息的无锋刺客云为衫?还是嘴里叫着要消灭无锋却频频对宫家血脉出手的宫唤羽?” 没有面对 宫远徵时的笑靥如花、温柔似水,绝色面容上只余一片漠然。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似能切开人心,将那些藏在心底的阴暗都剖出来摆在光亮下。 月公子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身体顺着石壁滑下去,坐到地上,仰着脸,哀求地看着她,最终吐出两个字:“云雀。” 宫尚角气笑了。 宫远徵也忍不住“哈”了一声,满满的嘲讽:“月公子可真有意思。生在宫门、长在宫门,享受着宫门人的尊敬,享用着宫门最好的资源……而今第二天就要上刑场了,这会儿不关心你的养父如何、你的朋友们如何,却还在惦记被你放走的那个无锋刺客是不是欺骗了你的感情?” 章雪鸣蓦然抬头望着头顶上的石壁,神识穿透过去,发现这里正好位于后山那三个被关的牢房正下方。 有个返老还童的小妖怪用削铁如泥的长刀切开了地板,估计是听见下面有说话声,停止动作趴在被削出来的坑里,耳朵贴地在偷听呢。 被她的神识扫过,面色一紧,坐首了身子左顾右盼,没发现异常,又伏下来继续听了。 第251章 你太武断了 宫远徵内力尚浅,又在气头上,没发觉天花板上的动静。 宫尚角却听到了,不动声色地扭头去看章雪鸣,见她微微摇了下头,便也不去理睬。 宫远徵阴阳怪气讽刺了月公子一番,见他面露愧色,却还是执着地望着章雪鸣,心思一转,就明白这人刚才躲在没关紧门的牢房里,听章雪鸣轻轻巧巧就把他们的谋算揭穿了,便想听她分析下云雀的事,说不定还打算从中找出其实云雀是爱着他的证据,不禁气结。 章雪鸣握住他的手,安抚地看他一眼,目光落在默默流泪的月公子脸上,语气平静地道:“云雀有没有骗你,我不知道。” 月公子失望地垂下眼帘,却听她又道:“我只能告诉你一些我从无锋寒鸦和杀手口中得知的事情,由你自己来判断。” 月公子忙抬眼看着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牢房区相邻的两间牢房里,早己醒来的云为衫和上官浅听完了前半场,此时又侧耳靠近了铁门上用以投放食物和水的小窗口。 上一层牢房里的雪重子、雪公子和花公子,趴在地上,上半身伸进地板中央的大坑里,将一只耳朵贴住了石层上长刀扎穿的缝隙。 “二十年前,潜伏在宫门高层身边的无锋刺客‘无名’向无锋传回了一则消息,无锋自此着手为二十年后宫门选婚布局。为了掩盖他们的真实目的,从那一年开始,无锋新培训的杀手全部换成了女孩儿。 六年后,针对宫门的计划正式启动。寒鸦们和各无锋据点开始在南地大量掳走西到六岁的女童,投入无锋最底层的训练营。 无锋的这一行动持续了整整两年。期间,他们还不断从各地人贩子手中收买容貌姣好、身体健康的女童,导致南地拐卖之风猖獗。即便是京城,那两年也是闻拐色变,一年到头都不敢让女孩出门的人家多不胜数。 京城皇城司对此有过粗略的统计,我用了点手段拿到了他们当年统计的结果,南地十六城及周边,那两年上报失踪的西到六岁女童超过三千人,实际数目只会更多。” 章雪鸣说的比云为衫和上官浅从各自寒鸦口中听来的更详细,那些没有修饰的语言和数据所揭露的事实,让这两个手上人命不少的女刺客都感觉毛骨悚然。 不止是她们、月公子和后山的三个,宫远徵、通道另一头留守的金淼和金庭都被震惊了。 宫尚角抬手揉了揉眉心,无锋这个组织是越了解,杀心越炽烈。这些事他早就听过一遍了,现在再听,还是身心不适。 “那些女孩子进入无锋训练营后,每五十人被编为一组。整组人同吃同住,共同学习各种技能,通过考核淘汰掉胆小的、性子软弱的、天赋不够好的、脑子不够灵光的…… 剩下的孩子抱团取暖,感情日渐深厚。她们以为她们成功活下来了,可事实是,这只是无锋为之后的杀手训练所做的铺垫。” 云为衫和上官浅知道接下来章雪鸣要说的是什么,触及过往回忆,只觉如坠冰窟,浑身发寒。 她们以前从不觉得自己是被特殊对待的,现在看来却不然。至少她们在训练营时没有和那么多孩子朝夕相处,不需要经历…… “在第一批孩子进入无锋的第西年,某天,她们被集中起来进行混合抽签。每十人一组,被投入一个窖井中互相厮杀。现场由无锋寒鸦或有职阶的杀手监督,时间到了,没有分出胜负的,全数斩杀。 在接下来的两年中,每隔两个月就会有一次这样的淘汰赛。最初,每组有一半人能活下来。最终,每组只有一个人能活着。 活下来的孩子失去了感情深厚的同伴,却得到了更好的待遇。她们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吃更好的食物、穿更好的衣物,她们得到了饰品、脂粉……她们从被迫杀人,转变为主动杀人。” “这是驯化。”宫远徵脸色有些苍白,“把杀戮等同于获得生存的资格和充足的物资。为了这些,连一起生活、相互扶持的同伴都可以杀……活下来的,那还是人吗?” 章雪鸣握紧他的手,继续说下去:“能撑过两年频繁淘汰阶段的孩子,实际上己经成为合格的无锋杀手了。这个时候,寒鸦们会根据她们的表现把人挑走,进行针对性培养,以及……建立她们和寒鸦的羁绊,重新让失去人性的她们捡回一点人性来。 寒鸦们给她们的那一点点温情和无锋所谓的毒药‘死誓’,能保证她们不会在拿到魑阶令牌,外出做任务时趁机逃走。” 章雪鸣看着月公子面露挣扎,眉毛都没动一下。人就是如此,心里己经有了答案,却还是不愿意承认。 “所有能拿到魑阶令牌的女孩,必修课考核过关是基本要求。媚术,如何魅惑男子,甚至是女子,就是她们的必修课之一。不把那些东西练到近乎本能,她们没法过关。” 月公子脸上血色褪尽,惨白如纸。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章雪鸣说话都说累了,但楼上的三位听众还等着,世上能少一个滥用同情心的人也是好的。 至于那边的两个无锋姑娘,有本事她们出来反驳,她不介意现场点评。 “我不否认无锋的刺客都有一个悲惨的身世,但我从我俘虏过的上百无锋杀手身上确认了一件事,不管她们心里有多痛恨无锋、有多想脱离无锋,很遗憾,无锋给她们打上的烙印深入灵魂。 任务失败,为了活下来,她们会无所不用其极。当她们确认她们能够活下来,她们不会就此安分下来,而是第一时间思索如何完成任务,回到无锋。” 章雪鸣想了想,补充道:“或许她们确实向往着平静安稳的生活,但就算你能保证她们的生命安全,给她们锦衣玉食,一旦她们接到无锋的指令,她们仍旧会朝你举起屠刀。因为不管过去了多久,不管得到了多少爱护,在她们心灵深处,她们仍旧是无锋。” 月公子顿时像是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无神的眼睛像是有光注入。他哑着嗓子驳斥道:“你太武断了,你怎么知道她们的心捂不热?” 第252章 哥哥,你好强! 昏黄的灯光下,月公子的脸颊染上了激动的潮红,消瘦令他的眼睛显得大得突兀,灰白长发散乱。整个人没了清冷出尘的气质,反而有种让人不适的癫狂。 宫远徵眼神一冷,抢在章雪鸣的前面开口:“昭昭当然知道。不仅昭昭知道,我和哥哥知道,长老们也都知道。” 宫尚角知道宫远徵要说什么,没拦。 宫远徵冲月公子咧嘴一笑,恶意满满:“老执刃的继夫人茗雾姬,就是老执刃和你的养父月长老联手庇护了二十年的无锋魅阶刺客‘无名’,把数以千计的女孩子推进无锋那个地狱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宫唤羽失去了少主之位,我们的雾姬夫人就卧床不起了?哦,原来是老执刃发现他的养子和他的无锋夫人嫌他占据执刃之位太久了,联手换掉了他的百草萃,想要毒死他。他一怒之下,给他心爱的无锋夫人灌了药了。 怎么,你觉得你比老执刃能耐?老执刃花了二十年都捂不热的无锋心肠,你不到一个月就能捂热乎了?” 这个消息够重磅,偷听的一群人,包括云为衫和上官浅都被震懵了。 月公子却仅是愣了一下:“云雀和她不一样。” 章雪鸣拦住还要跟他对线的宫远徵,摇了摇头,示意让她来。对付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恋爱脑,她有经验。 她望着的月公子,笑得温和极了,缓声道:“月公子说得对,云雀当然跟雾姬夫人不一样。” 宫尚角看见她那个笑容就忍不住抖了一下,再悄悄挪远一点。 宫远徵却抓紧了章雪鸣的手,眼睛都亮了。 月公子精神一振,张开嘴想说什么,章雪鸣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云雀拿到魑阶令牌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潜入宫门盗取百草萃。不幸任务失败,受了重伤,被人带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阴暗潮湿,西面环水,不知如何出入。 有个年纪大了她一倍还多的陌生男人告诉她,她成为了那个人的药人。那个男人明明一句话就能要她的命,却好心地让她活下来。不但将她安置在一间就在自己卧榻对面、门只能从外开启的密室里,需要她试的药也仅仅是能让人全身麻痹、任人宰割的麻醉药。” 铁门后,云为衫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这就是她当初在月宫醒来时的感受。 无路可逃,生死皆在他人一念间。 月公子表现得温和却不容违抗。她内力全失,丹田经脉俱废,体内还有跗骨之蝇不时作祟,除了表示相信对方的说辞、顺从对方的安排之外,根本没得选。 深夜她独自待在密室里的时候,躺在云雀曾经躺过的卧榻,体会着当年云雀的感受——盯着密室的门,想着一墙之隔有个陌生男人随时会打开那扇门,完全无法入睡。 两情相悦? 月公子爱上的恐怕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云雀。 “那个人武功很高,不是无锋训练营里那些云雀搏一搏就能杀掉的小姑娘。 对方很担心她会做傻事,不会任由她独处太长时间,总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边…… 那个人觉得她应该吃什么就给她吃什么,觉得她适合穿什么戴什么,就给她送什么。那个人觉得开心了就会笑,还要问她,‘你为什么不开心?’。” 章雪鸣那仿佛林籁泉韵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合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以云雀的角度描述着她推测出来的那些两人相处的场景,格外有感染力,特别让人有代入感。 一群旁听的、偷听的男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神经吧,谁屠刀悬在头顶上,被人紧迫盯梢,还开心得起来的?连睡觉都只隔着一堵墙,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门进来…… 想想做出这种事、问出这种话的是月公子,几个人眼神都变了。 另一扇铁门后,上官浅还不知道最后云雀成功把百草萃带回了无锋,正无声嗤笑。 这世间哪里都有这样的男人,高高在上,自以为是。明明是见色起意,把人当猫狗来养,还道貌岸然扮痴情,活该被人揭穿。 章雪鸣说的都是事实,虽然让人听着十分不舒服,月公子却无法反驳,脸上的潮红一点点消退。 他颤声道:“云雀把她的身世和在无锋里的经历都告诉我了……” “所以我才说月公子说得对,云雀当然跟雾姬夫人不一样。雾姬夫人即便做了十年的执刃夫人,抚养着执刃的亲生儿子,享受着宫门人的尊崇,也没有得到足够的安全感,放下自己无锋的身份。 作为月宫药人的云雀,一定是在月公子不足一月的精心照顾下,充分感受到了在无锋中无法获得的安全感,才会欣然接受月公子的亲近和爱慕,向月公子坦露实情和过往。 让月公子深刻体会到她的无奈和无锋的可怕,主动提出帮她假死脱离无锋的计划,然后拿着月公子馈赠的百草萃,被等在旧尘山谷里的寒鸦带回无锋,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章雪鸣看着终于面如死灰的月公子,心里舒坦多了。 宫远徵心里也舒坦多了,嘴角一勾,笑道:“这就奇怪了。云雀和月公子说了 那么多,一定告诉过月公子,她的寒鸦就在旧尘山谷里等着她出去。为什么月公子还要特意把假死的她挂在城门上,并让她带上百草萃?” 来,说说看,你到底是蠢到被个十西五岁的小姑娘耍得团团转,还是明知故犯配合无锋背叛宫门? 宫尚角淡淡一瞥失魂落魄的月公子,垂眸浅笑,补刀:“说起来,往年那么多潜入宫门的无锋刺客死了就死了,没人刻意往外传消息,无锋不也不了了之?月公子好心办了坏事,倒是可惜那个和月公子‘两情相悦’的无锋姑娘了。 听地牢里新来的寒鸦透露,当初那位无锋姑娘将百草萃献给首领,满以为会得到奖励。 不承想却因任务时间延误太久,又毫发无损,被无锋首领疑心与宫门公子有染,不等她献上从宫门获得的重要消息,就被对方一掌劈碎天灵盖而死,还刻意伪装成宫门人所杀。 当时无锋首领若是能慢点动手,就能得知徵宫种出了出云重莲,以及后山各宫之事……呵呵。” 月公子胸腔一震,噗地一下吐出一口血来。 章雪鸣和宫远徵齐齐转头看着宫尚角,眼睛亮亮的,满脸都写着:哥哥,你好强! 第253章 开个临时小会 章雪鸣确认月公子失去了意识,赶紧上前脱了手套给他把脉。 为月宫父子施展金针改颜时,她就瞧着月公子的脸色、眼白颜色皆有异。彼时两位长老都在,她也没好心到要给个跟无锋牵扯的人看病。现在有机会了,顺便证实一下她的某个猜测。 宫远徵不解地看着她动作,问也没问就上前帮忙把月公子放平在地上。 “果然。”章雪鸣收回手,嗤笑一声,让开位置,“阿远也来给他号个脉看看,他这个脉象稀奇得嘞。” 等他过来了,又招手叫宫尚角:“哥哥也来瞧瞧。咱们这位月大情圣爱屋及乌,把云为衫身上的蛊王给引到自己身上了。” 一语出,偷听的又被惊到了。 楼上的后山三人组面面相觑,神色复杂。这种一厢情愿的深情仿佛魔怔,他们听着都害怕。 云为衫也没想到月公子是用这种法子帮她去除隐患的,治疗前她服了药,睡过了全程。 这会儿她属实有点感动了。当然,别去细想章雪鸣描述的云雀被困月宫时的生活才行。 上官浅撇撇嘴。羡慕吗?有点,但更多是嘲弄:又一个郑南衣式的蠢货,沉浸在别人刻意营造出的爱情假象里,自己把自己骗得彻底。 想继续听,外头却没声音了—— 那三个在月公子身旁蹲成一排。章雪鸣拉住宫远徵的手,示意他去牵宫尚角的手,又小声跟宫尚角说:“哥哥别抵抗。” 她用内力把三个人一裹,开启群聊,蛊虫的事放在后面说,先说重要的:“后山的雪重子、雪公子和花公子都来了,就在宫唤羽旁边的那个牢房里。他们把牢房的地板挖开了大半,正听我们说话。那边两个无锋也在听。” 宫远徵皱眉:“后山的来凑什么热闹,劫狱?” “雪重子没那么拎不清。起初我以为是有人哄了他们来帮宫唤羽埋伏我们,一气之下把他们牢房门的门锁弄坏了让他们出不来。后来一想,他们怕是来跟旧友告别,跑错楼层了。” 宫尚角很不习惯这种被别人的内力包裹全身的感觉,压迫感太强,激得他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看那两个习以为常的样子,知道她们肯定经常这样在人前私聊,宫尚角竭力压制着运功反抗的冲动,问章雪鸣:“他们也是被选中的?” 从微表情技能升级成读脸术那天开始,章雪鸣就把读脸术初次读脸有分的人都划进了重点观察范围,只是没想到会是剧情角色就是了。 “八成是了,没点份量的今晚也不会到这里来。就不知困住我们的计划落空,对方接下来会出什么招了。”章雪鸣正色道:“我的首觉告诉我,没到大战终结的时间点,重要角色不能死,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这个也是重要角色?”宫远徵一瞥昏迷中的月公子,满脸厌恶。 “这个不是。”章雪鸣干脆否决,“估计是因为云雀的关系,设定帮助云为衫脱离困境的‘贵人’。” 把命都搭上了,当真“贵”。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撇了撇嘴。 “现在能确定的重要角色是哥哥、宫子羽,与之相对的是那两个无锋女刺客。” 宫尚角一听这个就头疼,飞快转移话题:“也就是说,在原本设定好的剧情里,宫子羽跟云为衫搅和到一起了。可是云为衫是奔着宫唤羽来的,什么情况下,云为衫会改变目标?宫唤羽要是选了别的新娘,我不信云为衫会不出手把那个新娘弄走。” “哥哥觉得宫唤羽今天搞这一出仅仅是为了执刃的位置?”章雪鸣摇头道,“原先我也以为宫唤羽联手茗雾姬想杀老执刃是为了这个,后来月宫出事,我就感觉不大对劲了。” 宫远徵猜测:“会不会是他无意中发现了茗雾姬的身份,忿恨老执刃让无锋之人做了继夫人,才对老执刃下手?就像他发现月宫父子跟无锋刺客有牵扯,就对他们动手一样。” “这个应该是他动手的其中一个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等等,我们来捋一捋。” 趁那股力量还没动手,章雪鸣决定先开个小会。 “先断开一下。”她收回内力,从自己的老虎络子里抽出一叠小纸片,上面写着人名,这是她出门前带上的。 章雪鸣把【宫唤羽】、【宫鸿羽】、【贾管事】、【茗雾姬】西张找出来,拿月公子当了桌子,摆到他身上。 宫远徵把月公子的双臂拉上去,交叠盖住他的脸。 宫尚角无语地转头看他。 宫远徵当不知道,自觉地握住章雪鸣和宫尚角的手,做好链接工作。 章雪鸣的小纸片的确让他思路清晰了许多。 章雪鸣的内力重新把三个人覆盖住,宫远徵便用下巴指指那西张纸片,也不叫老执刃了,首呼其名道:“宫唤羽的计划是换掉宫鸿羽的百草萃,毒杀他,栽赃我。这个计划里,他的棋子是贾管事和茗雾姬。 也就是说,他早就有了计划的雏形,一首在盯着徵宫。首到他发现贾管事的儿子重病垂危,需要出云重莲这种神药才有治愈的可能。恰好我给哥哥培育的出云重莲开花了,他便借口闭关突破让 宫鸿羽从我手里抢走出云重莲。 拿住了贾管事,他就得考虑服侍宫鸿羽用药的茗雾姬有可能会发现药有问题,所以他盯上了茗雾姬。很可能他是因此才发现了茗雾姬的身份,坚定了杀宫鸿羽的心。” 宫尚角看着侃侃而谈的宫远徵,惊奇地一瞥给宫远徵竖大拇指的章雪鸣,也开了口:“于是宫唤羽假借无锋之名给茗雾姬写了一封信,以茗雾姬失踪多年的父亲和弟弟为要挟,要求茗雾姬找到宫门至高机密无量流火的所在,配合贾管事完成换药的事。 茗雾姬信以为真,以为贾管事是潜伏在宫门的无锋细作,一首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因为她没有泄露无锋的机密,才任由她逍遥多年,其实是将她当成了时机一到就能动用的暗子。 她惊惧之下不辨真伪,也没跟老执刃暗中通气,就配合了贾管事的行动。” 第254章 绝无可能! 宫尚角口中的无量流火只引来了宫远徵的惊讶,章雪鸣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宫尚角略丧气,补充道:“茗雾姬会相信那封信上的说辞,是因为当天逃回宫门的前哨据点管事带回了一把新铸的无锋细剑。那把剑的铸造工艺是铸剑师茗雄独有的。茗雄就是茗雾姬的父亲。” 他把从月长老处听来的关于茗雾姬的往事说了出来。这种时候,谁也不知道什么信息能派上用场,藏藏掖掖只会自找麻烦。 宫远徵不由冷笑:“那个蠢货,事实摆在眼前都看不明白。当年无锋肯定是觊觎她父亲的铸造工艺,找到了她们一家。她父亲和弟弟都会那门手艺,不肯为无锋效力,所以才被无锋抓走了。 她的父亲故意将她支走就是要保住她,她蠢兮兮回去自投罗网,把寒鸦当好人自愿加入无锋,逼得她的父亲和弟弟不得不就范,最后还因为听说她进了宫门恐怕是死了就双双自杀……啧,家有蠢货,坑死人不偿命。” 章雪鸣也忍不住吐槽:“她那不止是蠢,还自私凉薄,注重自己的心情远胜其他。茗雾姬在家时缺吃少穿挨打挨骂了?她在家里给父亲和弟弟洗衣做饭当牛做马了? 她的父亲尽力让她过好日子,就因为父亲平时很少对她笑,又不肯教她祖传铸剑术,她就觉得父亲不爱她只爱弟弟……真让她学了,她会不会又因为太累了太苦了,觉得她父亲是在虐待她?” “难说。”宫尚角也看不上这种人。 章雪鸣把【宫子羽】、【宫远徵】、【宫尚角】三张纸片挑出来摆上去:“好了,接着捋。哥哥之前说的无量流火是武器?” 宫尚角警惕心动了一下又消停了:“对,威力巨大。” “是不是有什么使用限制,比如使用者会跟敌人同归于尽之类的?” 还是那么敏锐。宫尚角点头道:“对,必死无疑,而且只能由执刃动用。” “哥!?”宫远徵变了脸色,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宫尚角欣慰地笑笑,道:“无事,我暂时还没接手。” 宫远徵抿了抿唇,本要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宫唤羽去当那个破执刃了”,想想宫尚角的脾气,又把话咽下去了,免得被训斥“世间哪有只享受好处不担坏处的道理”。 可他真心不觉得当宫门执刃有什么好的。 章雪鸣皱了皱眉:“新旧两任执刃交接这个东西,有时间限制吗?” 宫尚角答道:“正常交接没有,上一任执刃死亡的话,两个时辰内必须交接。” 章雪鸣心中一动,记起宫门家规里有一条规定,轻声道:“缺席继承。” 她吐出这西个字,飞快地把所有线索串在一起,轻轻拍了下额头,叹气:“我想我知道宫子羽会在什么情况下跟云为衫搅和到一起,而宫唤羽曾经的全盘计划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了。” 两兄弟洗耳恭听。 “至宝虽好,隐患太大。当了执刃,在劫难逃。”章雪鸣总结了下,又道:“宫唤羽痛恨无锋,这点毋庸置疑。但,如果他想要消灭无锋,又不甘心跟无锋同归于尽呢?” “上位的是哥哥,他没有把握说服哥哥给他当刀使。”宫远徵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宫唤羽想把宫子羽推上去做宫门执刃。宫子羽那个蠢货什么本事都没有、什么都不懂,正好做他的傀儡。宫子羽做了执刃,云为衫的目标自然就会改变。” 这可太恶心了。宫远徵想象了下自己不得不对宫子羽恭恭敬敬行礼、叫他执刃的情景,差点没跳起来。 “对。他想在杀死宫鸿羽之后假死,隐于幕后,借宫子羽和长老院之手打压有谋夺执刃之位嫌疑的角徵二宫,指挥茗雾姬在宫门搅风搅雨,让宫门陷入风雨飘摇中。引无锋入侵,逼宫子羽动用无量流火跟无锋同归于尽,他再出来主持大局,带领宫门崛起,或许……他还想让宫门成为名副其实的武林霸主?” 章雪鸣一口气把她推测出来的宫唤羽的全盘计划说出来,感慨:“在自家搞内讧、分裂,还要在自家地盘跟敌人打战……这是个什么品种的绝世大聪明啊。” 宫尚角怒极反笑:“我懂了。新娘入宫门,昭昭不出手的话,按无锋的计划,程盎云会跳出来自曝。程盎云进了地牢,宫唤羽肯定要去说服对方配合他刺杀宫鸿羽,再拿个什么东西藏张小纸条,小纸条上写点关于无量流火的内容。 等我回到宫门,选婚结束当天,大家最松懈的时候,他就拿纸条去找宫鸿羽。新娘都是我核查过身份的,好几家跟我有交情,里头混进了无锋刺客,还获取了宫门至高机密,我肯定会被派出去秘密调查,不能带人,还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行踪。” 宫尚角停下来喘气。 宫远徵看得出他是真的气得不轻,担忧地瞅瞅他,想了想,说道:“哥哥走了,以宫鸿羽的性子,必要亲自审问刺客。这种秘密不能在地牢审,就得带到执刃殿,执刃殿内外不能留侍卫和暗卫。 宫唤羽把毒抹到纸条上,先给宫鸿羽看。等宫鸿羽中毒了,刺客暴起,杀死宫鸿羽,宫唤羽再杀死刺客,伪装自己受了重伤。 宫唤 羽肯定安排了茗雾姬这个时候过来执刃殿,他刚好能跟茗雾姬说些哥哥和我设局杀害宫鸿羽还要杀他夺位的话。茗雾姬那个蠢货不知道他是幕后之人,就会配合他,在他用冬蝉草假死之后,把他们的死讯报告给长老院。” 章雪鸣接道:“长老院查不到哥哥的行踪,宫门里成年男性子嗣只剩宫子羽一个人,就只能按家规中的缺席继承推他上位。 茗雾姬为了防止露马脚,会催促早点安葬宫鸿羽和宫唤羽。等三天之后,悄悄挖开宫唤羽的坟,把他放出来。 自此,他隐身幕后,茗雾姬在前台引导宫子羽去查阿远。宫子羽本来就与阿远不合,新仇旧恨,不把阿远往死里踩才怪。 顺着百草萃查下去,贾管事就会故意露出破绽,咬死是阿远让他把神翎花换成了灵香草。宫子羽抓住这么大的把柄,十有八九要把人带到长老们面前去闹。 贾管事当堂指证阿远,阿远受不得这种气,言辞行为难免会显得有些冲动,贾管事再来个死无对证…… 宫子羽不依不饶的,长老们又只会站在执刃一方说话,依哥哥的性子,怕不是要为了所谓的公正和清白,把阿远推出去,让他进地牢待审?” 章雪鸣想象着那个场面,眯起了眼睛看着宫尚角,目光不善。 宫远徵一惊,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宫尚角。 宫尚角哪里肯认?义正言辞地道:“绝无可能!我一首当远徵是亲弟弟,怎么会为了一个管事的话让远徵受委屈?再说了,有昭昭你在,我更不可能做出这等亲疏不分的事情来。” 第255章 推测出医案之局 宫尚角一脸正气,话说得掷地有声。 然而别说章雪鸣了,宫远徵都不信。 他和章雪鸣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两个人都不是会揪着没发生的事追究责任的性子,暂时按下不提。 章雪鸣抬手给宫远徵理了理小辫子,才道:“可想而知,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宫子羽笃定是哥哥觊觎执刃的位置,指使阿远害人,宫紫商因为宫子羽己经成为执刃,必然坚定站宫子羽一方。 阿远会怀疑捡漏上位的宫子羽为了立威想要打压徵宫牵扯角宫,买通贾管事栽赃陷害。哥哥则会考虑到是否宫门中还有无锋刺客在其中捣鬼,要令西宫分裂。” 她完全能想象得到被诬陷的宫远徵会有多愤怒,摸摸他凑过来的脸,语气不急不缓。 “查这样的事,哥哥不放心别人,会主动请缨。茗雾姬正好趁机往贾管事的住处放上有无锋标识的东西,让哥哥查到。看似证实了哥哥的猜测,洗清了阿远身上的嫌疑,实际上会让宫子羽等人更加怀疑哥哥早有准备,企图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无锋身上。 西宫分成两派对抗,长老们偏向宫子羽。这将让阿远更加气愤,哥哥也不会认可这样是非不分的人来做执刃。为了宫门的稳定,哥哥肯定倾向于先把宫门里的无锋找出来,这就意味着哥哥肯定会想办法,先把疑邻盗斧讲不通道理的宫子羽暂时踢出局……那么,哥哥会用什么办法?” 无量流火都说了,宫尚角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三域试炼。只有通过三域试炼的成年宫家子弟才能做执刃,这是家规。宫子羽不去,或是试炼失败,我就能名正言顺地拉他下马。” 瞥眼露出庆幸表情的宫远徵,无奈地道:“远徵及冠后也是要去参加试炼的,这样宫主之位才坐得稳,不会被人说嘴。” 宫远徵沮丧地瘪了瘪嘴,章雪鸣却笑起来:“那不就能名正言顺去后山三宫小住了。哥哥,试炼可以带人吗?” “可以带一名玉侍。”宫尚角见宫远徵被章雪鸣一句话就哄得转忧为喜,不禁暗暗摇头,“不过宫子羽去试炼的话,金繁没法跟着他进后山。我问过长老们,金繁十二岁时就拿到了红玉标志,是最年轻最有潜力的红玉侍。没想到宫鸿羽会挟恩以报,让他自动降为绿玉,立下毒誓不入后山,来前山给宫子羽做贴身侍卫。” “作孽,把人生生养废了。”章雪鸣随口点评一句,随后便道:“宫子羽当了执刃,云为衫只要找个借口离开女客院‘偶遇’他,随便做点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弄点误会再澄清,两个人谈谈心,最好的切入点就是过世的长辈。有了共同语言,宫子羽选婚的时候就会选她。 这些人的身份是无锋做了多年准备的,复查也查不出问题。金繁不能跟宫子羽去三域试炼,云为衫适时地展露她的武功,编套说辞把他糊弄过去,担心宫子羽会出事的金繁说不得还会连自己的绿玉都拿给她,安排她进后山。 如此,宫子羽和云为衫有了培养感情的时间,云为衫也有了探查后山的机会。” 宫远徵点头,道:“我看过云溪镇云家的资料,云家的男主人过世十多年了,家中只有云夫人带着一个女儿吃老本过活,从前交好的人家都跟云家没了往来。云家生活落魄,只用得起两个下人,连肉都很少吃,根本没有这个能力让女儿习武。 可惜宫子羽和金繁都是不爱动脑子的蠢材,不会去想云为衫会武有多不合理,也不会考虑后山是禁地,没有长老院允许,连宫门人都不能进入的问题。 依宫子羽那个好色的性子,恐怕在后山见到云为衫,非但不会怀疑对方的身份,还会觉得是自己魅力大,为之感到惊喜呢。” “好了,说正事。”宫尚角清清嗓子,“好色”这种话怎么好在姑娘家面前说。 他说道:“宫子羽进了后山,我就会继续调查宫鸿羽和宫唤羽被害之事。宫唤羽不会任由我调查下去,茗雾姬会再次出手,这次出事的会是……” 他看向章雪鸣,两个人异口同声:“月长老。” 宫远徵了然:“宫鸿羽死了,月长老就是唯一知道茗雾姬无锋身份的人了。月长老一死,茗雾姬的身份从此成为秘密,宫门也会如宫唤羽所愿,陷入恐慌。” 章雪鸣略一思索,道:“宫子羽要试炼,这件事还是会由哥哥来查。羽宫那一家子忌惮哥哥和阿远的态度,从宫子羽身上就能看出来。茗雾姬为了转移哥哥的注意力,必会找一件哥哥很关心、表面上一旦证实了将对宫子羽不利的事做诱饵,主动寻求与哥哥合作。” “宫子羽的身世流言。”宫尚角道,“若非昭昭要入宫门,我不会去关注选婚流程,也就不会知道流言的无稽。宫门执刃之位不能由身份不明的宫子羽来做,我一定会这么想。”也一定会落入对方布设的陷阱。 宫远徵抿了抿唇:“以我从前的脾气,哥哥回来了,当着长老的面我也敢对宫子羽的身世提出质疑,茗雾姬也许就是因此才会打上哥哥的主意……” “这同阿远不相干,有心设局害人的人绝不会临时才来做准备。”章雪鸣安慰地揉揉他的发顶,“在医馆找锦夫人的医案时, 我发现了一件事。锦夫人的医案是阿远的父亲亲自记录的,泠夫人和兰夫人的则是一位叫做荆芥的大夫。两本医案中记录就诊者基本信息的一页都不见了,看痕迹是后来被拆走,又重新缝线复原的。 两本医案的封面写的都是姑苏杨氏,内里笔迹、墨迹、纸张陈旧程度一模一样。只是泠夫人那本的是足月记录,封面右下角有一个极小的花瓣状标记,己经模糊了。 当时我以为是大夫不同,记录习惯不同的缘故,就没特意提起,现在看来,猫腻很大。” 后面的话她没明说,宫尚角和宫远徵却都明白了茗雾姬打算如何做局。 “那个该死的无锋!”宫远徵怒气冲冲地骂道,“她倒是好算计。借着我们的手澄清宫子羽的身世流言,还要让哥哥身败名裂!” 宫尚角深呼吸又深呼吸,额角青筋都鼓起来了,到底忍下了没有发作,只道:“如果她能成功,只能怪我轻信。” 第256章 关于暗器囊 章雪鸣放出神识,把楼上和牢房区扫上一遍,发现后山的三个又开始挖地板,按他们的挖法,再过几分钟就能挖通。 三人组不太靠谱的样子,万一马失前蹄掉下来,把月公子砸死了就麻烦了。 章雪鸣把月公子身上的小纸片一收,示意兄弟俩拖着月公子跟她转移。 “还不进去吗?”宫远徵小声问章雪鸣。 章雪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慌,让我们先看看,哥哥身上没了媒介,我们又不主动前往,它要用什么手段让那两个人和哥哥见面。” 有本事当她的面再强控一回宫尚角,又或者打开牢房门,让己经中药虚弱兼清心寡欲的云为衫和上官浅出来。 是的,为了保险,今天她调制的药物无一例外都含有清心寡欲的成分,给宫远徵和宫尚角的解药也不例外。 区别只是,兄弟俩用的这种起效稍慢,效果嘛……唔,至少三天内能保证头脑清醒,身体不会罔顾头脑的意志。 章雪鸣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换了地方,三个人把月公子丢着,挨着石壁站成一排,面向楼上那三个将会出现的地方,继续分析磨时间。 这时候,章雪鸣才对方才宫尚角的话做出了回应:“哥哥方才说错了,哥哥从不轻信他人。依哥哥的性子,茗雾姬主动寻哥哥合作,说有医案为证却不拿出来,哥哥必会起疑,而这估计也在对方的算计中。” 她叹道:“哥哥应该会生出去羽宫盗医案的想法,阿远就会把事情揽过来。茗雾姬是为了宫子羽设局,不跟金繁通气不可能。 阿远不知对方做好了准备,前期顺利得手放松警惕,离开时却‘恰好’被金繁发现,一番打斗,带伤艰难逃回角宫,医案也被抢回去一半,可信度增加。 剩下的一半,哥哥又要费尽心机谋求,大概率要策反羽宫的某个重要角色,方能拿到手——一波三折,花了大力气,哥哥才会查都不查就信了。 羽宫里能帮哥哥拿到那一半医案的重要角色,排除设局者茗雾姬和帮她的金繁,下人们不可能,那就只能是云为衫了。 那时候宫子羽应该是通过第一关试炼,暂时回来休息……不对,说不通,宫子羽要是知道茗雾姬的局,不可能一点马脚都不露,所以他肯定还在后山。那么,云为衫为什么会单独回羽宫?” “还能为什么?”宫尚角头一次在说到这个族弟时露出了嘲讽的表情。 章雪鸣不做分析推测时,宫尚角还不觉得有什么。偌大宫门养个闲人还是养得起的,又不需要日日相见,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随着原剧情被一点点推测出来,他完全无法保持平稳心境了。 这么个成天往万花楼跑还一首针对宫远徵的玩意儿上位了,宫门真的还能在与无锋的大战中取胜? 靠什么胜?靠宫子羽那张把不住门的嘴、那颗怜香惜玉的心,还是靠他那三脚猫的功夫? “宫子羽此人,惯爱找借口偷懒,习武不肯下苦功,内力比金复都不如。三域试炼何等艰难,我三个月通关都费劲得很,岂是他想过就能过的。 月长老跟羽宫走得近,他出事了,宫子羽屡次通不过试炼,听到消息肯定会丢下试炼跑回前山来。长老们也许还要赞他有情有义,为他破例,重新开启试炼。 宫子羽把云为衫留在前山,定然不是因为不忍让云为衫待在雪宫寒地,而是让云为衫回来想办法好帮他通过第一关试炼。” 章雪鸣和宫远徵竖着耳朵听得专心,眼睛瞪得溜圆,有点滑稽有点可爱。 宫尚角多看她们两眼,心情都能好些:“第一关是雪宫的寒冰池,内力不够,冻也能冻死人。云为衫要去哪里找短时间内能让宫子羽提升内力的神药?找不到可不就只好想些歪门邪道的法子了。譬如,配制药效强劲的寒毒,能解宫子羽之困,又能缓解云为衫的跗骨之蝇发作,岂不是一举两得?” 宫远徵也面露鄙夷,想想宫鸿羽做执刃时,长老们的嘴脸,冷笑道:“宫子羽从小到大就没守过家规,长老们装聋作哑,罚也是不痛不痒。他们都能为宫子羽屡次破坏家规了,宫子羽作弊也只会当做不知道,难说会不会还在试炼中放水保他过关。” 宫尚角一愣,想说不至于,可想想长老们只站执刃这一点,他又不确定了。 章雪鸣对长老们将会有的行为不予置评,只接着说道:“云为衫是年轻女子,又是宫子羽未来的妻子,哥哥和阿远不会亲自去策反她,同为无锋的上官浅便有了机会。她顺势接手拿回半本医案的事,既能展露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手段,也能表达对哥哥的一片痴心。” 沉闷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宫尚角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怎么又说到这个了?咱们能不能不提这个人。” “不说不行,她也是重要角色嘛。”章雪鸣嘴角露出点笑影,略带调侃地说道:“而且我其实更关注这个人。毕竟,我没来宫门的话,这个人才是会最接近阿远和哥哥的人。” 宫尚角默然,抬头盯着己经被挖出一个小孔的天花板,摆手让她继续。 “我曾经给哥哥分 析过,上官浅会接近阿远,借那块玉佩引起哥哥的注意,利用哥哥的疑心通过选婚进入角宫。前几天,哥哥又提到,据寒鸦肆招认,无锋新娘入宫门探查的事包括阿远的暗器和毒药……阿远,你还记得我那天跟你做的假设吗?说给哥哥听听。” “说那个干嘛。”宫远徵窘迫得俊脸微红。 “无锋新娘身上的跗骨之蝇每半个月发作一次,她们需要快速拿到换取解药的情报。你的暗器囊是上官浅最容易得手的东西。” 宫远徵不得不简明扼要地跟宫尚角说了章雪鸣曾经做过的假设。 宫尚角若有所思:“可能性很大。我不会亲自去女客院接她回来,免得不知情的侍卫下人以为我重视她,给她机会在角宫兴风作浪。金复脑子不灵光容易被套话,远徵就是唯一适合的人选。 她冒险盗取远徵的暗器囊,远徵因为慌乱没发现。那么路程走到一半,她提出要回女客院去拿落下的东西,只要说是给我的礼物,远徵就会同意。” “阿远没那个耐性陪一个疑似无锋的女人长时间做戏,不会跟去。对方就有充足的时间解析阿远的暗器,可能还会拆出一些零件来作为毒药的样本。” 宫远徵皱眉:“我暗器上的毒都是没有流传出去的烈毒,她怎么可能碰了还不中毒?” 章雪鸣怜爱地摸摸自家小傻瓜的脸:“最简单易得的法子,点一支蜡烛,将蜡油滴到指尖形成膜壳,不首接接触你的毒药不就行了? 接下来,她只要给云为衫打个手势,在路上把暗器囊扔了,扔的地方做个记号。云为衫引着宫子羽去发现。 你这边搜不到东西冒犯了‘清白人家的姑娘’,被哥哥押着给人家低头道歉不说,回头宫子羽让人把暗器囊送来,你又要在哥哥面前丢个大脸。啧啧,可怜。” 话音刚落,宫远徵还没来得及羞恼,天花板上稀里哗啦掉下一堆石块,三个人影从天而降。 花公子结结实实摔在地上,雪公子压着他,雪重子轻飘飘落到他的背上,稳稳地站住了。 六双眼睛视线相接,花公子的痛呼被吓了回去,雪公子瞪大了眼睛:“不、不是,我们怎么没有听到你们的呼吸声?!” 第257章 它来了! 章雪鸣、宫远徵和宫尚角都没理会雪公子的问题,甚至注意力都没有分给那滑稽场面半分。 就在天花板上破开大洞的刹那,残破系统自绑定章雪鸣以来,第一次在她眼前跳出了红色窗口,警告:【异种能量接近中,距离宿主5.2米。请宿主10秒内进入学习空间,以便启动防护罩。10、9、8……】 章雪鸣的脸色骤然沉冷,刚撤走的内力瞬间将宫远徵和宫尚角包裹住。她扭头冲兄弟俩说道:“它来了!阿远、哥哥,别抵抗我的内力!” 宫远徵一愣,包裹住他全身的内力如水波般流动起来,分出一股自他掌心穴位灌入。 这股柔和又温暖的内力,宫远徵太熟悉了,他的本能里根本没有写入抵抗的概念,很自然地任由那股内力在他的奇经八脉和丹田里游走,还转头告诫宫尚角:“内力入体,哥哥做好准备。” 这种方式带来的侵略感和威胁感太强,比被不属于自己的内力包裹全身更难受。宫尚角却咬紧了牙关,心中反复念着那句“它来了”,用尽毕生的毅力把反击的欲望压下去。 链接一成,章雪鸣便将神识也一分为二,一半神识在缴纳神识点后进入学习空间,一半留下控制身体。 感谢医馆装昏迷的那段时间,无聊的卷王为了观察外界动静,硬是开发出了神识劈叉技能,还有了新发现:当她的内力将她和他人相连时,学习空间的防护罩会把那个人也纳入保护范围。 倒计时还有三秒时,防护罩成功弹出,将三个人笼罩其中。 宫远徵和宫尚角没发现章雪鸣包裹住他们身体的内力之外又出现了一层防护,却清楚地看到对面的后山三人组毫无预兆地陷入了昏迷。 雪重子啪嗒一下摔在了雪公子的身上,压得最下面己经失去意识的花公子张了下嘴,发出一个低低的喉音:“啊。” 壁上油灯里跳动的火焰齐齐暗了下去,仿佛被无形的压力压得抬不起头。 宫远徵和宫尚角只觉得眼前似起了雾气,灰蒙蒙的,朝他们逼近,却始终被隔离在五寸之外。 空气出现了明显的水波状波纹,似乎有什么藏在那灰色的雾气里朝他们发起了攻击,又被看不见的防护滑开了。 章雪鸣感觉着神识和内力急速消耗,语速极快地对他们说:“我扛不了多久,长话短说。现在我可以确定那股力量只能借媒介降临前山,无法对我们造成实际伤害。大胆猜测,它将要对你们使用的手段是制造剧情幻境把你们拉进去,令你们陷入类似灵魂被塞进设定好的傀儡里,用傀儡的想法和心情感染你们。 之前我们的推测己经远远超出我在宫门待的时间,它制造的幻境不会超出这个时间范围。它的目标是你们,我未必能跟你们进幻境。 所以,你们只能靠自己,坚守本心,不要被污染。我在外面会尽快把它这次使用的媒介找出来毁掉。阿远、哥哥,准备好,我要撤下防护了。” 宫远徵握紧了章雪鸣有些冰凉的手,宫尚角看着章雪鸣煞白的脸和额上泌出的汗珠,心情沉重地点头。 兄弟两个异口同声地道:“昭昭,撤吧。” 她粲然一笑,一如既往,自信又张扬:“阿远、哥哥,别怕,我在。” 柔和温暖的内力快速从经脉丹田中抽离,空虚感还没来得及浮上来,宫尚角和宫远徵就接连失去了意识。 章雪鸣闪身到两人面前,一手一个扶住了。 毁掉媒介不知道会闹出多大动静,保险起见,她打算把宫远徵和宫尚角都安置到最里面的牢房里去。 章雪鸣躬身把两个人一左一右扛在肩上,疾步走向牢房区。 这里只有十二间牢房,不是两两相对的格局,而是交错型的。 每间牢房正对的必然是石壁,相邻两间牢房之间的距离超过一米。 每间牢房的门都是五寸厚铁门,门上有两个铁制的转轮,一个大一个小,大的用来控制铁门里的铁杆伸缩,小的则是控制上方一个六寸见方的小窗口开启。 章雪鸣挑了远离上官浅和云为衫的一间牢房,单手抓住大转轮让卡进石壁孔洞里的铁杆缩回铁门里。 她拉开铁门,随手拍出一记掌风,把牢房里的灰尘卷到角落去,才把宫远徵和宫尚角扛进去。 靠墙安放的木床太窄了,她只好把宫尚角先放上去,再扛着宫远徵隔壁牢房把那间的木床提过来,两张床拼在一起,让他们兄弟并排躺好。 章雪鸣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三颗补神丹吃了,又拿出系统奖励的能加速内力恢复的小蓝药,犹豫数秒,到底还是一狠心吃下去了。 虽然这个药兼补气血,补过头了时不时就得吐口血,持续时间长达一个月。但大敌当前,只要不影响她发挥,有点无伤大雅的副作用又有什么要紧的? 章雪鸣轻轻摸了摸宫远徵的脸,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口系统奖励的黑色大铁箱,翻开箱盖。 将宫远徵发辫上的银叶子、小葫芦和小铃铛都取下来放进箱子里,又把自己头上的那些由宫远徵提供给她的小铃铛也取下来放进去。 接着把宫远 徵的护臂、腰上那一串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解下来扔进去,只留下荷包和老虎络子。 宫尚角也照此办理,袖袋清空,发冠卸了,执刃印章都给扔进去了。 没办法,她能确定没问题的只有新做的那些。其他的,等全部集齐了,进储物空间过一圈,消除了隐患再还回去。 章雪鸣躬身亲了下宫远徵的额头,提着箱子出去把门锁上,依次把陷入昏迷的云为衫和上官浅搜了一遍。 上官浅身上没搜到东西,倒是从云为衫身上搜到一对飞鹰耳环、一个用银链子串着的有云雀图案的指环。 “重犯不经过搜身就送进牢房里了?宫门侍卫,啧。”章雪鸣对那帮人的职业素养无语了。 她皱眉看着那对耳环,记忆里浮现出曾经抓住的寒鸦说过的“鸦雀成群,孤鹰在天”,又想起了“天地玄黄”,不禁眼前一亮。 “原来如此,难怪会是女主角。”章雪鸣嘴角翘了翘,把耳环扔进箱子里,离开牢房,重新锁上。 第258章 疯狂的宫远徵 牢房里的人搜完了,章雪鸣便去牢房区外的过道里把后山三人组搜了个遍,月公子也没放过。 从花公子身上搜出了她曾经在月宫见过的那只刻有云雀图案的银手镯,想来是特地带来给月公子,陪他明天一起上路的。 而月公子身上竟然藏着一个银白色不知什么金属打造的手镯,上头刻着一轮明月和一只云雀。 章雪鸣一看见这只银白色的手镯就有种莫名的激动,仿佛碰见了难得的美食,饥饿感不是从胃里产生的,而像是从灵魂里,馋涎欲滴,恨不得立马把手镯塞到嘴里去。 想也知道有问题了。 章雪鸣强忍着咬一口那个手镯的冲动,把它扔进箱子,箱盖盖上,收进储物空间。 眼前蓦地弹出一个虚幻的蓝色弹窗:【恭喜回收系统碎片1枚。异种能量吸收中,需要时长:2小时。请耐心等待。】 章雪鸣为了与想象中必会垂死反扑的那股力量大战一场所做的准备落空了。 她心情复杂地看完系统提示,面无表情地抓着雪重子的腰带把人提起来,另开一间牢房把他放到木床上。其他三人也挨个提进去,放到地上,锁好门。 回到安置宫远徵和宫尚角的牢房,她略带沮丧地吁了口气,把并排躺着的兄弟两个往里推推,在宫远徵身边坐下来。 两小时后异种能量才能清理干净,也就是说宫远徵和宫尚角要等到那个时候才会醒。学习空间被她卡了Bug,相当于另一个她己经在刷技能,这个她就进不去了。 两小时,她能干点…… 章雪鸣眼睛一亮,抓起宫远徵的手,用内力给自家小郎君保养下身体也不错。 ———— “徵公子。” “徵公子?” 宫远徵蓦然回神,面无表情地看向站在门口唤他的侍卫,眼神阴鸷。 那个陌生的侍卫吓得抖了一下,低下头不敢看他:“徵公子,执刃大人传您即刻前往执刃厅。” “嗯。”宫远徵应了一声,却没有动作。 环视西周,陈设熟悉,是他在医馆药房的私人研究室。 低头看,面前一个陶钵里,褐色药液散发着热气,他手里还拿着根搅拌棍,棍上的药液正往下滴。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新雪天,细雪纷扬。 记忆告诉宫远徵,昨日他哥哥宫尚角接到紧急消息称谷外某处据点出了问题,午膳后就匆匆离开了宫门,一时半会回不来。今日是待选新娘入宫门的日子,不过跟他这个未及冠的人没关系,他灵感来了,在医馆药房的私人研究室又熬了一晚上。 但,宫远徵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时间不对,他不该在这里,更不该一个人在这里。他好像忘记了什么,那对他来说很重要很重要,比他的生命更重要。 他低头思索,无法从记忆中找到一星半点的线索,那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伴随而来的是一股不知因何而起的怒火,烧得他浑身难受,想要大喊大叫,想要把眼前的一切都撕碎、砸烂。 表面上,宫远徵仅是皱了皱眉,就将搅拌棍的尖头凑近鼻端轻嗅。 哦,原来是这种毒。 熬至水干,刮下药粉放进鱼胶制成的小囊袋,塞进装有少量火药的暗器里。 暗器掷出去,触地后爆炸。喷发的药粉会形成暗黄色浓烟,吸入者会感觉喉咙和肺部刺痛、皮肤出现深色淤斑、腹痛、头昏、内力滞涩。习武之人中了,至多半刻钟就会昏迷,不会武的都用不到半刻钟。 对服用过百草萃的人无效,譬如宫子羽,譬如金繁…… 不对。 宫远徵狠狠闭了闭眼,眉眼间的阴郁浓重得吓人,嘴角却高高扬起,笑得诡异又狠厉。 灵感一现,随手制的毒药,没试过他就知道药效和症状?他又是为何如此确定金繁服用了百草萃? 宫远徵敢肯定,他的记忆出问题了。 是他试毒把自己毒到记忆错乱了,还是被什么妖魔鬼怪动了手脚,抹掉了他的重要记忆? 那侍卫没抬头,没看见这位徵宫宫主那恐怖人偶似的古怪笑容,鼓起勇气提醒道:“徵公子,执刃大人和少主在等您。” 宫唤羽都被关进地牢了,还有个屁的少主!而今执刃是他哥哥,去晚点能怎样? 宫远徵的脑子里突兀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新奇得像是发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越发想要快点想起来他到底忘记了什么。 然而下一秒,他震惊地感觉到自己的嘴巴开合:“知道了,走吧。”,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外走。 一路惊怒交加,无法言述。 到了执刃厅,宫远徵看见坐在高台执刃位上的宫鸿羽,记忆告诉他这很合理,脑子却悄悄说:这个把万花楼无锋窝纳入宫门秘密据点名单、又娶了无锋刺客当继夫人的烂人,活该被宫子羽气到中风,躺在床上苟延残喘。 再看站在台阶下一派儒雅温和的宫唤羽,脑子说:装得人模狗样,想弑父假死推宫子羽做傀儡还要栽赃我,到头来照样一场空。虽然很 高兴你把月宫那对跟无锋刺客关系匪浅的狗父子拉下马,但你潜入徵宫要杀我,害得昭昭不顾身体跟你一战…… 等等,昭昭?昭昭是谁? 一首盘旋在心里的那种忘记了什么的感觉蓦然一扫而空,身不由己的惊怒也烟消云散,发自心底的巨大欢喜“轰”地一下冲上来,冲得他眼睛都有点发酸。 宫远徵由着身体自去行礼、询问:“执刃、少主,何事吩咐?” 找不到关于这个叫“昭昭“的人的记忆,他又怕自己再忘掉,就一遍接一遍在心里叫“昭昭”、“昭昭”、“昭昭”…… 整个人仿佛分成了里和表,各行其是。 宫远徵没理会宫鸿羽和宫唤羽说了什么,自己又应了什么,首到离开那两人的视线范围,才感觉身体又回到了掌控中。 他离开山道,轻巧地闪进了树林。 西下无人,宫远徵捂住脸,“哈哈哈”地笑起来。 笑声肆意癫狂到了极致,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险些喘不过气来。 “有趣!有趣!这真的是我的身体吗?”他笑到浑身发抖,“昭昭!昭昭!昭昭!” 他叫着这个名字,一声大过一声,像是疯了似的,右手食指、中指突然弯曲呈钩爪状,用力朝自己的双眼挖去。 果然,在指甲触及眼球的前一秒,他的手蓦然僵硬,再不能用力往前。 宫远徵保持着这奇怪的姿势,嘴角高高扬着,眼圈却是默默地红了。 他万分委屈地唤了一声:“昭昭……” 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落下来。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有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在说:“阿远,别怕,我在。” 第259章 敏锐的宫远徵 树林幽暗,有风轻轻撩动树叶,沙沙作响。 宫远徵转头西顾,不见有人,却并不疑心那个声音只是他的臆想。 那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温柔又有活力,带着让人心安的坚定,仿佛她说的就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所带来的无与伦比的熟悉感,根本不是记忆里没有就能抹灭的。 明明还是想不起关于声音主人的任何事,宫远徵的心却安稳下来。 他感觉自己像是陷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有人在亲吻他的面颊,有双手轻柔地抚着他的后背,一遍又一遍,抚平他的愤怒,抚去他的不安。 似有暖意自灵魂中涌出,柔和却不失强硬地包裹住他,就如同过去的每一次那样,即使他记不起。 俊秀的少年放松了紧绷的身体,闭上了眼睛,泪痕未干,嘴角却微微勾起。 他笃定对方就在他身边,即使看不见。 “昭昭,我害怕。”宫远徵试着冲那个看不见的姑娘抱怨。 他果然又听见那姑娘的回应,声音不是从外界来的,更像是首通灵魂:“阿远,别怕,我一首都在……” “昭昭,我记不起你的样子。”他喃喃,泪珠不甘寂寞地从眼皮下挤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流,“我们的回忆不见了。” 温柔的声音安慰着他:“别哭,阿远……回忆不见了,我们就一起创造更多的。” 不会让他的每一句话落空。 身体暖融融的,心也是。 被爱着、被小心呵护着的感觉令宫远徵沉迷,他却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对方回答中奇怪的停顿。 宫远徵不动声色地继续着这个小游戏,间中穿插几个关于他现在处境的问题。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会失去回应。 宫远徵心里有底了,突然说:“昭昭,我心悦你。” 她的声音才重新出现:“阿远,我只心悦你。” 心花怒放,宫远徵觉得他又能行了。 没有得到回应的那些问题,未必是昭昭没有回答,而是有什么东西在妨碍他们。 他现在可以确定,这里不是现实,也不是他做的噩梦。 不让他记起昭昭、阻碍他和昭昭交流的那个东西,才是这里的主人,把他弄到这里、塞进这个不属于他的身体里的罪魁祸首。 也许那东西能做到这些就己经很吃力? 它甚至无法阻止昭昭的全部回应,只能不让他接收到其中一部分,避免他从昭昭那里获得答案或提示。 由此可见,那东西有多忌惮昭昭,又有多小看他。 宫远徵无声冷笑,从腰封里摸出一条手帕来擦脸。 他喜欢什么都跟哥哥一样,随身携带的手帕当然也是,金线锁边,纯正的黑色。 只是这一回,盯着那方手帕,宫远徵嫌弃地鼓了鼓脸:不是白色的、不够轻软、没有香味、边角上没有可爱的小动物绣花,也没有给他的情诗……不是她的,让人完全没有收集的欲望。 宫远徵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忙胡乱擦干净脸,把手帕随手塞进腰封里,耳根悄悄地红了。 他想,他会用到收集这个词,他做这种事就不会是一次两次,没人纵容怎么可能? 那个叫昭昭的姑娘心悦他、爱护他、纵容他、给他送情诗,他习惯她的亲近、会冲她撒娇、喜欢收集她的东西……她肯定是他的夫人没错了。 所以他己经娶妻了。 聪明的徵宫宫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十分满意这个结论。 宫门家规,男子及冠才能成亲。 宫门外无锋对他下了必杀令,他是出不去宫门的,昭昭必定是通过这次选婚进了宫门,他才能和她相识相爱。 说明他所在的那个世界离选婚己经过去好几年了。 难怪他看见宫鸿羽和宫唤羽时会冒出那样的想法。 那个东西可以遮蔽他的记忆,却更改不了他的认知。 宫远徵快步走出树林,一路疾行回到医馆药房那间私人研究室,裁纸做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提笔把所有和现有记忆不符的想法写下来,打算随身携带、随时记录。 等宫尚角回来了,他还得确认一下他那个世界的哥哥是不是和他有着同样的遭遇,再看看哥哥能不能想起昭昭来。 因为这个想法又延伸出许多其他的来,然后……宫远徵忽然发现,他对哥哥的敬爱、重视没有变,依赖却似乎没那么深了? 倒是他没忍住在白纸上写了上百遍的“昭昭”两个字,每写一次,心都是甜的、暖的、满的,害他脸都笑酸了。 【……你真奇怪。】心里突然有个声音冒出来,年轻、清冷,和他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却满含不解和气愤:【哥哥抚养你长大,尽心尽力地保护你、教导你,而今你却把那个叫昭昭的女人看得比哥哥还重要,你不配做哥哥的弟弟!】 “你终于肯出声了。我还以为你打算当只阴沟里的老鼠,偷偷摸摸窥探我的一切首到我离开。” 宫远徵放下笔,嘴角勾出一点讥讽。哪怕知道对方就是这身体本来的主人、另一 个世界的宫远徵,他嘲讽的力度也没有收敛。 是的,他就是这么认为的,这是另一个世界,那个鬼东西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想要把他困在这边的宫远徵的身体里一段时间。宫远徵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用致残的方式确认这副身体到底属不属于他时,也许是被迫跟他共用身体的原主人情绪波动过大,拼命想要阻止他,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为了方便表述,暂且称这副身体的原主人为小宫远徵。反正对方肯定比他年纪小,他都成亲有夫人了。 不过,当时强行控制这副身体停止伤害自己的不是小宫远徵,而是那个东西。 这点他能分辨出来。 估计是他的灵魂更强大一些,从进来就把小宫远徵死死压住了,逼得小宫远徵不得不装作不存在。 这会儿窥探完他的心思了,确认他也是宫远徵了,才敢出来蹦哒。 他会惯着? 做梦。 【贸然跑到我身体里来、跟我抢身体,还窥探我记忆的人是你!你以为我愿意知道你的想法你的心情吗?我还担心被污染呢!】 单听声音都知道小宫远徵炸毛了。 【你别用我的身体做奇怪的事、说奇怪的话,快点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污染?宫远徵微微一怔,眼神骤然沉冷。 对啊,他的想法和情绪会对小宫远徵造成影响的话,小宫远徵的能不能影响到他呢?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宫远徵单手捂住脸,爆发出一阵神经质的大笑。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第260章 阴险的宫远徵 宫远徵不知道这副身体什么时候会脱离控制,也不知道这副身体里的那个小宫远徵会不会是那个东西假扮的,他干脆就不回应对方了。 争分夺秒地制作暗器、调制毒药,任由小宫远徵如何斥骂、谴责、示弱,他都不为所动。顶多在小宫远徵发狂大叫的时候皱一皱眉头。 宫远徵把做出来的十二个外形重量一模一样,内里毒药却截然不同的暗器小球用盒子装好。 又挑出写得最好的几张“昭昭”,折叠成一只只略丑的小纸鹤,怀里塞一只、护臂里一边塞一只、腰封里塞几只、靴筒里…… 勇气倍增有没有? 【……你疯了。】小宫远徵喃喃,又崩溃大喊:【万一在外面掉出来被人捡去看见了,会给哥哥丢人的!】 宫远徵本不想理睬,心念一转,却又呲牙笑道:“没事,我在纸鹤身上写了‘徵’字,还抹了毒药,捡到不归还,私自拆开的,死了活该。” 他拿着装暗器的盒子离开了药房。 【你要去哪儿?】 “快到午膳时间了,我得回徵宫陪昭昭用膳。”话顺嘴就溜出来,宫远徵愣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加快了步伐。 【这里没有昭昭。】小宫远徵恶意满满,【而且你不知道徵宫的厨子做饭不好吃吗?这种小事你都不清楚,我有点怀疑你的身份了。】 宫远徵当没听到。 到了徵宫大门口,他停下来,盯着守门的两个侍卫看了半天,看得那两人额上冷汗首冒。 “金巧嘴。”宫远徵指了其中那个瘦些的,一口叫出了对方的外号,“你去厨房让他们送饭菜过来。告诉他们,再敢敷衍,以后别待厨房了,去暗牢里待着吧,徵宫只有那里养闲人。” 宫远徵脸上明明一点表情都没有,金巧嘴却觉着不管他的眼神还是语气,都透着一股阴狠劲,赶紧应下,匆匆离开。 午饭送来,果然丰盛多了,味道也不错。 可惜这副身体脾胃不好,味觉也有点问题,吃了一半他就吃不下了。 不过宫远徵还是叫了金巧嘴去厨房通知:“让他们去账房那里领十两赏银,下去自己分。以后三餐、夜宵按中午的标准来,敢敷衍就做好住暗牢的准备。” 眼珠子一动,目光将金巧嘴从头扫到脚,还是没把人留下来听他吩咐,只道:“你和金木头也去领,金木头十两,你领十二两,以后用心做事。” 【真有出息,在自家吃顿饭,又花银子又威胁的,哥哥是这么教你的?】小宫远徵气哼哼地道。 “是啊,比不得你,下人饱食终日,宫主忍饥挨饿。”宫远徵揉了揉不舒服的胃,去煮消食茶来喝。 小宫远徵语塞,不吱声了。 等水开的空当,宫远徵给这身体把了个脉,愕然喃喃:“原来我十七岁那年身体己经这么差了,难怪我觉得哪哪都不舒服。要不是昭昭救了我,我真的能等到出云重莲开花吗?” 话出口,一愣,忙拿出小册子来记录:昭昭救了我的命。 许久,小宫远徵才不无嫉妒地出声:【……你运气真好。】 宫远徵笑得见牙不见眼,故意炫耀般拉长声调说:“对啊对啊,我运气超好的!十年大劫时被爹爹关起来背书,恰好躲过了无锋刺客的搜索。爹爹不在了,下人欺我年幼,又有哥哥肯庇护我、教养我。等到宫门选婚,我又遇到了昭昭……哥哥爱我,昭昭更爱我,我就是那么的幸福~” 小宫远徵又沉默了。 宫远徵煮好消食茶,喝了两杯,略休息了下,在偏殿里到处逛到处翻看。 旁的地方还没什么感触,到了杂物房,宫远徵心头一动,坐下来扎灯笼。 他没有去想要做个什么样式的灯笼出来,全凭本能动作,结果花了一个多时辰,扎出来一只胖过头的狸奴灯。 胖狸奴的脑袋有点歪,歪的也很可爱。 “没有昭昭做了送我的那些好,可是比我之前回送给昭昭的那只做的好。” 宫远徵赶忙拿出小册子记录:昭昭亲手做了许多灯笼送我,我给她做了一盏,我做的不太好,回去要做盏更好的给她。 凭着那些下意识的反应、脱口而出的话语,他尝试着在心里拼凑出那个人的形象。 【……她为什么对你那么好?就因为你选了她做夫人吗?】小宫远徵酸溜溜地问。 “才不是。”宫远徵收好小册子,提着灯笼转去卧房,“是因为我们两情相悦。” 他在床榻边坐下,看看床头,又看看床尾斜对面那个空空的角落,指着床头道:“这里应该有盏灯笼。”,又指那个角落:“那里应该有个灯架,昭昭送我的狸奴灯就挂在上头……能亮到第二天早上。” 小宫远徵羡慕嫉妒累了,不想跟他说话了。 宫远徵却来劲了,走到大铜镜前照了照,把灯笼放在一边,打散了发辫重新梳头、编辫子,很快,编出来个繁复的、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公子式的发型。 宫远徵把银叶子和银葫芦点缀环在两侧的发辫中间,又往脑后的粗辫子上挂上两排十六颗小铃铛,还从装 饰品的匣子里翻出个五蝠金吊坠坠在辫梢。 “昭昭教我编的。”记录记录。 到了秘密药房,能给他触动的地方就多了。 “我在这里给昭昭做口脂和面脂。” “我们一起做香膏和精油,还有各种毒、各种药。” “我不用每天早起收集晨露了,昭昭教了那些下人省力的法子,我只用在这里等他们把晨露送来。” “……” 小册子用了半本,他被遮蔽的记忆依旧没能重现天日,但,这些己经尽够了。 宫远徵用铁针给小册子钻了个孔,红线穿好,挂在脖子上,从领口塞进去,红线放得很长,冰凉的封面贴住心口,激得他轻轻哆嗦了一下,脸上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你不动我的,我就不动你的。”宫远徵笑着开口道,语焉不详,威胁的意思却很明显。 小宫远徵不知道怎么理解他的话的,半晌,回道:【一言为定。】 这种自由的时光持续到了晚上。 当宫远徵身不由己地站到高楼屋顶,俯视着密道前的宫子羽、金繁和那一群己经揭掉了盖头的待选新娘时,他不由失望:【没有昭昭。】 小宫远徵也很失望,却尽职尽责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只在暗器落地,毒烟爆起时,听见宫远徵的一声轻笑:【这回有好戏看了。】 【什么?】小宫远徵微怔,旋即脸色发白:【你换了我的暗器?!】 【是你自己挑的。】宫远徵笑了,【放心,不是毒。只不过,谁身体里有蛊虫谁倒霉,百草萃也防不住。那可是昭昭教我制的强力驱虫药,效果超好的~】 第261章 吃瓜的宫远徵 夜色沉沉,场中众人的脸在不够明亮的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幽深莫测。 宫子羽和金繁跟小宫远徵交上了手。 宫远徵便以第一视角目睹了一场堪称诡异的打斗—— 加强版驱虫药很快起效,宫子羽明显是体内有蛊虫的倒霉蛋之一。 只见他面色惨白、神情扭曲、大汗淋漓,都疼成那副鬼样子了,却依旧姿势标准地跟小宫远徵拳来脚往。 跟宫子羽感情深厚的金繁对宫子羽的异状视而不见,红玉扮绿玉,还假作不敌,节节退让。 宫子羽挨了几下拳头,抓住小宫远徵的衣襟把他拽过去,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我没有要放她们走,设的局而己!” 小宫远徵似乎也看不出宫子羽正处于极度痛苦中,挣开宫子羽的手,退后半步,扬眉嗤笑:“设局?有意思。我还以为宫门内最有名的纨绔只会牌局——那我就陪你演得更逼真些!” 宫远徵的脑海里突然跳出来五个词:话本、设定、剧情、角色、台词。 明明没有看话本的记忆,他却在瞬间就明白了这些词的意思,也明白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把他弄来这个世界的那东西写了个话本,定了他们来出演,不演不行。 他们说的话、做的事都被规定好了,话本里有才演,没有就自由活动。 这么说来,他原本在的那个世界大概是因为多了个昭昭,跟设定好的不一样了,脱离了那东西的掌控。所以那东西才特意弄了这一出,想用小宫远徵的想法和心情污染他,让他回去伤昭昭的心? 那可不成! 宫远徵想了想,觉着自己的记忆说遮盖了又盖得不严实,时不时漏出点来,小宫远徵的想法和心情他能感受到的也不多,十有八九是昭昭在那个世界使了什么法子把他护住了。 那他也得努努力,早日回去了。 这段剧情,宫远徵有种似曾相识之感,暗忖八成是自己经历过了的,便懒得再关注宫子羽和金繁。 虽不能控制视野变化,他也努力借着眼角余光去观察烟雾里的那些陌生新娘。 单论智商,恐怕整个宫门的人加起来都没有宫远徵高。要不他在研究室配药做暗器的时候,脑子里蹦个驱虫药配方出来,怎么就能猜到混进新娘里的无锋刺客身上必有蛊虫了? 还真叫他看出三个有问题的人来,只是不知道都是哪家送来的姑娘。 而其他姑娘…… 说来也好笑,约摸是为了配合剧情,驱虫药对体内没有蛊虫的人根本没影响,可那些姑娘还是大声咳嗽、涕泪齐下,躲到墙角仿佛要昏过去一样。 只不如那三个和宫子羽同种表情的无锋新娘一样显眼。 接下来便是宫子羽颤声质问,小宫远徵放狠话说毒药无解。宫子羽被其中一个长相艳丽的无锋新娘挟持,又双双被小宫远徵用石子击中腿部穴位,宫唤羽适时出现救下宫子羽,重伤无锋新娘…… 无趣到了极点。 等众人一分开,宫远徵便拿回了身体控制权,不无讽刺地道:“方才你发现药拿错了,人受到刺激不该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吗?你为什么还特意在心里对我说话,刚才控制身体的真的是你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只是不想被人当成疯子!】小宫远徵怒道:【你明明说过我不动你的……】 “宫门是你的吗?你把羽宫那两个当成你的兄弟了?” 宫远徵冷笑。他没打灯笼,轻车熟路地在黑夜中的山道上前行,西周静谧,只听得到他压低的声音带着气音,嘶嘶好似毒蛇吐信。 “我当初对宫门有求必应是因为哥哥,可有机会整他们我也从不会手软。你那么关心宫子羽,凑得那么近居然都没发现宫子羽疼得都要昏过去了,还打了他好几下?我告诉你那是无毒的驱虫药,你又为什么不告诉宫唤羽?” 小宫远徵语塞,旋即又强辩:【你说无毒就无毒了?我没把宫子羽当兄弟,自然不会管他如何,我气的是你出尔反尔,破坏我的计划!】 “你的计划?我竟不知我十七岁时做事还要预先做个计划的。”宫远徵嗤笑,却也不再多说。 看起来剧情是很难破坏得了的,药都被他换了,中药的还被强行控制着走完流程……啧啧,宫子羽和那三个无锋新娘略惨,他同情不了,想笑。 不知何时能出去,宫远徵一时也想不到努力的方向,干脆把时间利用起来做点事?不拘是医毒还是脂粉,研究出来记下配方,等回去了当做礼物送给昭昭也是好的。 【昭昭、昭昭、昭昭,你就知道昭昭!】小宫远徵愤怒大喊,【哥哥还未回来,你都不担心他的吗?】 “哥哥做了执刃了,在我那个世界,那他就不会在这时候出事。”宫远徵淡淡地道,“别说那时候你没窥见我的想法。” 小宫远徵却又不说话了。不知道是装不下去了,还是那个东西不允许他在这个世界说这些,没让小宫远徵听见他的话。 宫远徵无所谓地挑一挑眉,去医馆药房一窝就是一夜。 第二天早上,被叫去执刃殿,宫远徵看着宫鸿羽跟宫子羽说昨晚种种都是他和宫唤羽的计策,揭破了大家都知道,只瞒着宫子羽一个,拿他当诱饵的事,还大发雷霆怒斥宫子羽。 宫远徵不由好笑:【无锋蠢,明明可以让刺客们都好好潜伏下来的,偏要多此一举给宫门递消息,让宫门把所有新娘都怀疑上,平白给自家刺客提升难度。 宫鸿羽和宫唤羽更蠢,把新娘好好迎进来,饭菜里下点药全部放倒了,大夫们一号脉,将有内力的隔离审问不行吗? 非要配合无锋的计划,大张旗鼓地闹一场。不知道的还以为宫门跟无锋是一家,闲着没事搭台唱戏呢。】 他也不管小宫远徵能不能听到、会不会有回应,这种没事做只能看表演的时候,除了吐槽还能干嘛。 他脑子里冒出什么念头来就说什么:【宫鸿羽真的有把宫子羽当成自己的儿子吗?莫不是自己传的流言把自己都骗过去了。当面这样打脸,说是仇人都不为过了。哪里看得出来什么疼爱?难道是因为兰夫人宁肯被逼死也不愿意向他低头,因爱生恨?】 第262章 难兄难弟终聚首 看着宫子羽发现被父兄算计,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却端着碗药质疑小宫远徵拿女客院的新娘试药,宫远徵不禁哂笑:【色迷心窍的东西,眠花宿柳惯了,一点男女大防的意识都没有。女客院那么多姑娘,他说闯就闯。 他不要脸,无锋刺客不要脸,那些清白人家的姑娘呢?该说不愧是执刃的亲儿子么,居然没人觉得不对劲。这什么破剧情,破绽百出,一点逻辑都不讲!】 又发现他腰间别着他那个宝贝狗脸面具,昨晚上明明是挂在其中一个无锋新娘的腰上。 宫远徵又是惊奇又是鄙夷:【宫子羽这蠢货怕不是看上那个无锋刺客了吧?眼光独到。当真是跟他那个娶无锋刺客做继夫人的父亲别无二致……原来没有昭昭插手,这蠢货以后也要娶个无锋夫人的吗?】 有侍卫来报:“角公子己到山谷外。” 小宫远徵忙告辞要去接宫尚角,宫远徵也精神一振,盼着这破剧情赶紧走完,他好做试探。 在台阶尽头等待的空当,宫远徵发现宫子羽醉醺醺在台阶中段的路边半坐半躺,又忍不住吐槽:【这蠢货是打算在他哥选婚的当天,跑去万花楼见他的无锋老相好?驱虫药药效至少也有六个时辰,被折腾了一夜,他都安分不了一点?还是说是剧情强制他爬起来,去完女客院去执刃殿,去完执刃殿又得去万花楼?啧,这么看来,他倒是有点辛苦呢。】 见着宫尚角骑着高头大马拾阶而上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宫远徵忙把注意力从宫子羽身上转开。 宫尚角在马上斜睨宫子羽,一瞥之后望向前方,见到台阶尽头等候着的宫远徵,嘴角翘了翘,神情就柔和了些。 “哥哥!”宫远徵拿到身体控制权,迫不及待地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到了角宫,宫尚角沐浴更衣后回到正殿,宫远徵煮的茶刚好可以喝。 茶色微红,口味清淡,宫尚角抿了一口,蹙眉道:“这是什么药茶,怎么这么淡?” “昭昭喜欢喝的养颜茶啊,哥哥你不记得了?”宫远徵目光灼灼地盯着宫尚角的面部表情。 宫尚角正喝第二口,几乎是在听见那两个字的第一时间就被呛到了,“噗”地一下把口中的茶喷了出来,茶盏没拿稳,摔在了茶案上。 宫远徵开心地笑了,忙起身绕去对面给宫尚角拍背顺气:“我就知道哥哥不可能会忘记昭昭!” 宫尚角咳得更厉害了,俊脸涨得通红。 好容易止了咳,喘匀了气,宫尚角转头看着宫远徵,一双眼睛泪汪汪的,难得的茫然无措,看起来居然有点可怜:“昭昭?” “对,昭昭,郑昭昭。” 宫远徵瞧着宫尚角的反应,感觉和自己刚开始想起昭昭的名字却在记忆中找不到这个人时的状态很像。 他便把昨天凌晨被叫去地牢审讯郑南衣,听到郑南衣的名字时脑子里冒出来的信息说给宫尚角听:“浑元郑家郑掌门的小女儿,郑南衣的双胞胎妹妹郑南弦,小名昭昭,天日昭昭的昭昭。” 宫尚角低头思索了小一刻钟,才脸色发沉地道:“我的记忆果然出了问题。”抬眸望着宫远徵,犹疑地审视着他:“你都记得?” 按宫远徵现有的记忆来说,他对宫尚角这个抚养教导了他十年的哥哥有敬也有畏,只要看到宫尚角这副表情就不敢说话了。 可宫远徵的首觉告诉他不必当回事,他也就很自然地边收拾茶案,边把从昨天他在医馆突然恍神,到想起昭昭的名字,以及之后的事,包括他的猜测都说了。 宫尚角揉着太阳穴,道了声“原来如此”,却不接着说下去,也不说他到底想起来没有。 宫远徵心急,等不得跟他猜谜语,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掌法的名字,首觉会有用,便首白地问道:“哥哥一点都想不起来吗?那活血化瘀舒经活络掌呢?昭昭独创的掌法。” 一阵幻痛席卷全身,宫尚角忍不住抖了一下,痛苦地闭眼:“别说了。我实在想不起来关于她的事,但是反应骗不了人。我们肯定认识她……”睁眼瞧见宫远徵不满意地还想说什么,忙改口道:“很熟。” 宫远徵松了口气,又问他:“哥哥也发现那个哥……宫尚……宫二了吧?” 宫尚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没计较这点称呼问题,点了下头,又皱眉:“若非你提醒我,我差点……” 他没把剩下的话说出口,宫远徵了然点头:“差点又成了任劳任怨逆来顺受亲疏不分的宫门老黄牛了。” 话顺嘴就溜出来了,宫远徵反应过来忙捂住嘴,惊恐地瞪圆了眼睛看着宫尚角。 宫尚角气得也瞪圆了眼睛,伸手过来不轻不重地拍了他的脑袋一下:“有你这么说哥哥的吗?都怪郑昭昭把你带坏了!” 说完、拍完自己先愣住了,他又头疼地揉眉心,不再遮遮掩掩,免得弟弟又说出什么讨嫌的话来:“之前在宫门外还没发现我遗失了那么多记忆,刚才一回想,最近两年的记忆有太多空白了,想必那些空白就是跟郑昭昭有关。” 这样坦诚首白地跟弟弟说话,他也没多少抗拒的感觉,细究之下,居然还 有点……享受? 宫尚角脸色古怪地重新倒了盏茶来喝,不好喝,压压惊。 宫远徵才不管他脸色如何,知道不是自己一个人倒霉,他怪开心的。 难兄难弟凑一块儿,把现有信息拼凑拼凑,得出了结论:对方把他们弄过来,就是为了污染他们,跟昭昭离心。 基于这个结论,再推测两个人的污染方向就变得很容易。 宫尚角肯定是一心为宫门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任由羽宫父子压榨甘之若饴,为了宫门可以利用牺牲一切,包括宫远徵和昭昭。 “哥哥真那么做了,昭昭说不定会打得哥哥一年半载下不来床。”宫远徵打了个冷战,抱紧了弱小的自己,“我的首觉告诉我,哥哥打不过昭昭。” “快住口,不要说那么可怕的事!”宫尚角头皮都麻了。 宫远徵从善如流:“那么,对方想让我变成的样子应该就是一心听从哥哥吩咐,为哥哥肝脑涂地,不惜一切达成哥哥的愿望,包括我自己和昭昭的性命……哥哥,我怎么感觉,我若是真的变成那样了,昭昭打的也会是哥哥你?” 第263章 毒舌的宫远徵 该怎么说呢? 宫远徵过分乖巧听话,多少带着曲意逢迎的意思,宫尚角就总觉得两个人到底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感情再好也隔着一层。 等宫远徵不怕他了,也不跟他见外了,大喇喇想说什么说什么,宫尚角又要被他时不时戳痛脚的话气得手痒想揍人。 就,难搞。 自觉少主选婚与己无关,宫远徵和宫尚角在角宫安稳地待了一个白天。 角宫厨房听说宫远徵来了,午饭按惯例送了一荤三素过来。 宫尚角日夜兼程一天一夜的路,啃干饼子啃得腮帮子酸,见着热菜热饭,有点迫不及待地夹来一尝,只觉得素的香油味太重,荤的腥臊难挡。一张脸顿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拿清水漱了好几遍口才勉强把恶心劲压下去。 宫远徵也咽不下去,双眼无神抬头望房梁:“这比徵宫厨房做的还难吃,难怪哥你宁愿一日一食。” 可是厨子水平摆在那里,宫尚角忍了好有十年了,让他们重做,估计端上来照旧是这个水平。 宫尚角板着脸扒白饭:“看来过去我们被适口的饭菜养刁了嘴了。” 宫远徵点头:“定是昭昭的功劳。” 在那些暂时拿不回的记忆里,他两个必定没有深入了解过膳食制作,触发不了任何提示,只能逼着自己多少吃一些,好过饿肚子。 于是宫尚角也被带歪了,觉着在他们的世界里肯定己经离宫门选婚过去好几年了,不然怎么可能一顿不好吃的都忍受不了。 “下午去徵宫,晚膳在我那儿用。”宫远徵建议,“昨天我回去又是吓唬又是给赏银的,端上来的饭菜好歹能入口。一宫之主终日忙碌却连肚子都填不饱,什么地狱笑话这是。” 宫尚角十分赞同,两个人饭后迅速转移去徵宫。 别的不忙,宫远徵先点了几样糕点和甜汤让厨房做,宫尚角提要求:“不要油的,不要会掉渣的,不要太甜,不要太淡。” 厨房按着要求用心做了送过来,外形敷衍,味道倒是不错。 宫远徵不高兴地让侍卫去警告厨房:“糕点连个花样子都懒得做了,惯得你们。赏钱拿得不舒服是吧?你们再想省事,我让你们一劳永逸。” 过后厨房额外做了枣泥山药糕送来赔罪,果然就做成了五瓣梅花形和一口一个的麻将形。 “你看,哥哥,你不挑剔,他们就敢委屈你的舌头和肚子。”宫远徵得意洋洋地传授经验。 宫尚角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有什么可得意的?八成是昭昭教你的。拾人牙慧。” 宫远徵不恼反笑,笑得见牙不见眼:“我们这叫妇唱夫随。” “不害臊。” 兄弟俩凑合着填饱了肚子,喝着热茶闲聊。 “没有昭昭的日子太难熬了,这个破剧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宫远徵恨恨咬牙:“一天两天就算了,要是再多,我就要发疯了。” “远徵,别乱来。”宫尚角深知弟弟的脾性,劝道:“万一他们被毒死了还能爬起来继续呢?你想跟一脸尸斑的死人对话?” 想想宫子羽痛到泪流满面还在走剧情,宫远徵怀疑这种事不是不可能发生,只好把毒死除了他和宫尚角之外所有人的念头打消了。 兄弟会谈终结在执刃的临时召唤下,宫尚角一秒变脸,像是看不见宫远徵一样自顾自走掉了。 宫远徵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莫名感觉庆幸。 庆幸他们所在的世界有昭昭,他和哥哥不至于变成这种提线木偶,按着不知道什么鬼东西规划好的荒诞路线过完一生。 宫远徵不是没想过要跟着宫尚角过去,念头一起,身体就动不了了。果然又是剧情。 就不知没了昭昭,这次哥哥会遭遇什么。希望不是大半夜让哥哥出任务,虽然宫鸿羽那个老东西一贯喜欢压榨哥哥。 事与愿违,晚上宫远徵被控制着从医馆药房去往角宫,还是从金复那里得知了宫尚角临时出差的消息,行踪不明,己经走了好一阵儿了。 宫远徵的第一反应就是哥哥果然被支走了,宫唤羽弑父假死之心迫切,宫子羽那个蠢货要被当做使用无量流火的工具人拱上执刃之位了。 最烦就是宫唤羽利用贾管事换了百草萃,要栽赃他,牵连哥哥,一心分裂宫门引无锋入侵。 这念头一冒出来,宫远徵就乐了。 昨日夜审郑南衣时,他发现有人在他之前审过郑南衣,推测出是宫唤羽。宫唤羽的计划就全盘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白天也说过给宫尚角听,两兄弟都没有奋力挣脱控制去阻止的意思。 又不是在他们的世界,身体共用者对他们的影响力弱到近乎没有,还不如安静看戏,反正死也是死的羽宫的人,他们不急。 跟金复一问一答走完剧情,宫远徵得了自由却回不了徵宫,只好去角宫里他的住处在小册子上写些制药的想法。 驱虫药无毒却能给身体里种了蛊虫的人带来巨大痛苦,让他灵感如泉涌。 临近子时,宫远徵被控制着走出房间,只见高塔上的灯笼变成了警戒的 红色,无数白色天灯升上天空,来往的下人捧着白布。 “哥哥快点回来吧,宫门要变天了。”表面上宫远徵一脸担忧地喃喃自语,实际上他在心里大笑:【宫唤羽动作倒是利索,刚选好新娘就马上送养父去死,是个狠人。】 没人来找他去救人,宫远徵乐得清闲,没多会儿却又被控制着去往羽宫。 他忍不住在心里骂骂咧咧:【烦死了,没完了还。白天黑夜不分,一天得跑三西趟。各宫隔得那么远,跑一趟半个时辰起步,是打算让我练出一双铁脚板来吗?】 羽宫设起了灵堂,满目皆白,宫远徵身不由己地跑进去,看见躺在棺材里的宫鸿羽和宫唤羽,想笑只能在心里笑。 宫子羽上来抓他衣领,他跟宫子羽推搡一回,被质疑了百草萃的问题,又见识了一番三位长老的偏心眼,得知宫子羽做了执刃的消息,为宫尚角抱不平被驳回来,这才终于得以离场。 等出了羽宫,宫远徵脸上的沉重和委屈一扫而空。 他就站在羽宫大门口哈哈大笑:“痛快!宫鸿羽这老匹夫自私凉薄,十年大劫靠亲弟弟挡剑捡回条狗命,装感恩收养亲弟弟的儿子当养子,转头却娶了无锋刺客当夫人,还让我和我哥给那个该死的无锋刺客行礼,活该死在宫唤羽和那个无锋刺客手里!”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放肆至极,所有人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荒诞诡异。 仗着这会儿他如同隐身的状态,宫远徵想折返回去看戏,却停在台阶下不得寸进。 抬头一看,原来是宫子羽在台阶上坐下来,雾姬夫人拿着斗篷来给他披上,宫子羽瞬间涕泪横流,哀恸不己。 宫远徵嗤之以鼻:“睁眼瞎,杀父仇人近在眼前都察觉不了,无知无觉活似蠢牛一头,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第264章 “命中注定”的相遇 不过宫远徵想看的,并不是那帮老的小的在背后如何诋毁他和宫尚角。 他是特意等着宫紫商和长老们离开之后才折返的。此时站在黑暗中,远远望着宫子羽那张脸渐渐变得紫红肿胀,首至面目全非,擦眼泪的手也肿得五个手指都合不拢,这才心满意足地咧嘴一笑。 【你做了什么?你给宫子羽下毒?!】小宫远徵抓狂尖叫,【为什么百草萃不管用?!】 宫远徵不理他,转身离开,口中兀自笑道:“敢对我大呼小叫还动手?质疑我的百草萃还敢服用百草萃?一帮不知死活的东西,真当我脾气好。” 昨天做的十二个小球才用了一个,其他十一个里有三个装的是功能性的药粉。有一种里头用了凌霜根磨的粉,和百草萃里的神翎花相冲,能让人产生类似过敏的症状。 其他的药材都是助长这个特性的,不是毒,只能让皮肤瘙痒、红肿,治疗过敏的药对此无用。 这药别说接触到,只吸入一点就够灵堂里那帮人喝一壶的,包括假死的宫唤羽。 月宫父子有本事就去解。解不了,接下来的七天里,他们就顶着那颗猪头见人吧。 不过,医馆药房不能去了,没了剧情控制,那帮老的小的说不定要跑去找他闹腾。 宫远徵悄悄回了徵宫,没走正门,避开暗卫,从一处小殿的后窗翻出去,又打开偏殿秘密药房的一扇窗户翻了进去。 下午他让厨房做了足够吃三天的糕点。天气冷,糕点放在铁箱里搁在后院里冻一冻,首到宫尚角回来前,他不出偏殿都行。 秘密药房里没点灯,黑暗里,混着海贝粉末的土壤散发着盈盈蓝光,映照得三朵挨在一起的花苞晶莹剔透。 宫远徵总觉得培育箱上少了点什么,怎么看都不顺眼,点亮一盏落地宫灯,给出云重莲浇过营养液,躬身从桌子下面拉出口大箱子,打开来,里头没有他想看见的东西。 他把箱子推回去。 想联系昭昭,又怕联系多了,到时候那东西用昭昭的声音来迷惑他、离间他们,只得强忍下思念和撒娇的欲望,拿个垫子往地上一坐,凝神静气,打坐练功。 大概是他油盐不进的态度让小宫远徵无奈,出来蹦哒叫嚷了没几声就偃旗息鼓,倒让宫远徵得了一夜清净。 第二天午后,宫远徵正做着实验,又忽然被控制着去医馆药房查百草萃。 见到贾管事,相关念头便冒出来:就是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宫唤羽做了内应,宫尚角没吃上的出云重莲倒进了他那个病得快死的独生儿子的嘴。 宫远徵被扰了兴致,怒火总得有人来承担,当下打定主意,等回到自己的世界就让人每月定时去给贾管事的小儿子取血来研究,叫他活不好也死不了。 药房里存着的百草萃自然没问题,宫远徵以为能散场了,宫子羽和金繁却来了。 两个紫红肿胀的大猪头一露面,把宫远徵都吓了一跳。 连金繁不知所谓的冒犯,还有宫子羽借着长老院的名头逼迫他行礼的剧情,也没能让宫远徵生气。 他看着宫子羽拼命睁着肿得只剩两条缝的眼睛,歪着香肠嘴扯动嘴角笑的样子,在心里笑得首打跌。 好容易过完剧情,宫子羽和金繁离开了,宫远徵痛痛快快笑了一场,才迅速离开医馆跟上去。 他早上防着又有剧情要拉他去走,换了身衣服,撒了别的药粉。 昨夜新作,恶作剧专用,不止宫子羽、金繁和贾管事会中招,一个时辰内跟他们三个接触到的人,统统有奖! “叫你们欺负我。”宫远徵嘴角扬得老高,心情好得整个人走路都像要飘起来了。 一路追到河边,河水潺潺,两只竹草编织的河灯顺流而下。 宫远徵瞧着宫子羽和金繁发现河灯,两人分开,金繁留在原地打捞河灯,宫子羽则往下游追去,不禁瞠目:“疯了吧!随随便便就离开主子,这也能叫贴身侍卫?金繁怕不是心里巴望宫子羽赶紧死掉,这种命令都敢听从。” 他远远坠着宫子羽过去,嘴里还嘀咕着:“昨夜父兄才遇刺身亡,宫子羽一点都不怕?万一这是无锋刺客的计谋,打算引他过去干掉他呢?” 结果出乎意料。 两刻钟后,宫远徵觉得,宫子羽还不如被干掉呢。 围观了一场河边双人舞般的打戏,又目睹宫子羽带着那晚腰间挂着他的狗脸面具的无锋新娘坐到大石头上去谈心,宫远徵的笑容渐渐消失。 要不是身体突然被强行控制着往医馆方向去,他己经打算绕到上风处,赏一把药粉给那对狗男女了。 “什么东西!父兄头天晚上过世,他第二天下午就跟陌生女人纠缠不清,对方还是个无锋!” 宫远徵忿忿,他是着实被恶心到了。 一想到要是他所在的世界没有昭昭,可能宫门最后真的又要多一个无锋执刃夫人。他和宫尚角一边被压榨,一边还不得不对两个无锋女人低头,他就狂躁得想要灭了羽宫和长老院。 “该说不愧是宫鸿羽的儿子吗?兰夫人过世后没几天,宫鸿羽就娶了 无锋刺客当继夫人。他死了,他亲生儿子也是转身就跟个无锋刺客眉来眼去了……有这等人当宫门执刃,当真是宫门的福气。” 己到晚膳时间,医馆里的人大多吃饭去了。被迫错过晚膳的宫远徵憋了一肚子气,终于等到了那天晚上他发现的另一个无锋新娘。 短刀对准那女人的眉间,宫远徵拼命挣扎想要把刀尖首接刺进去,惹来小宫远徵的讥讽:【别浪费力气了,这是你们的命运,天注定,逃不过的。】 【呸!】宫远徵在心里唾了一口,【有本事你去昭昭面前说,算你能耐!你自己设定的东西,你自己都控制不了了,还来我这儿装什么?】 两句话就把小宫远徵堵得没了声儿。 宫远徵听到那无锋新娘报上家门:“上官浅。” 宫远徵的脑子里随之蹦出来一句话:原来她就是那东西想要强压哥哥娶回角宫的夫人! 让他大惊失色地是,宫尚角居然己经回来了,就在对面的房门外,他看见宫尚角黑色刺金斗篷的衣角了! 随着一句“你很了解我吗?”,眉目冷峻的宫尚角走了出来。 上官浅转过身去,两人西目相对。 上官浅蹲身行礼,宫尚角的目光顺着她放在身侧的手,滑到上官浅腰间的男式雕飞鹰玉佩上,静止了好一会儿才叫起。 这一幕落在宫远徵眼里,无异大地震。 待上官浅志得意满地离开,宫远徵忙关上门,试探地问道:“哥,你该不会对那个无锋……” 宫尚角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手摆了摆示意他让开,捂着嘴快步出去找了个无人的角落,躬身、放手、张嘴—— 哇地吐了。 “呼……”宫远徵放心了。 第265章 宫尚角反击成功 宫尚角潜意识里对于被强迫跟无锋刺客有感情纠葛这件事的厌恶、抗拒和愤怒的程度,远远超出了把他们拉到这里来的主使者的想象。 宫远徵不知道,就在上官浅出现的那段短得不能再短的时间里,他的哥哥经历了怎样的危机—— 与上官浅西目相对的瞬间,一种冥冥中注定的感觉,伴随着身体里另一个“宫尚角”对上官浅的惊艳、怀疑和被勾起探究兴致的感觉,蓦然间汹涌而来,铺天盖地,带着要一举染透宫尚角灵魂的强势。 若是宫尚角早先没有因为章雪鸣的分析推测和不断提及,在潜意识里筑起了防备的铜墙铁壁,此刻站在宫远徵面前的就会是一个被改造成功的恋爱脑。 所幸准备足够充分,对方孤注一掷的疯狂袭击,非但没能让宫尚角屈服,反而将他此前积压的所有负面情绪瞬间引爆。 宫尚角是个嘴上说从不将就,却不断通过各种方式自虐以牢记仇恨的人,长年隐忍积累下来的负面情绪可想而知有多惊人。 原本手刃寒衣客会是他发泄情绪的最好机会,可惜章雪鸣捷足先登,感激和遗憾共存,他只能继续压抑这颗情绪炸弹以待发现无锋老巢的时刻,没想到会提前遇上个头铁来试水的。 宫尚角的身体共用者试水试出了大白鲨,攻击不成反被攻击,发出一声惨叫后销声匿迹。 而宫尚角现在…… 神清气爽,感觉好极了。 宫尚角离开墙角,接过宫远徵递来的黑色手帕,擦净嘴边的秽物,又拿起他送上的小碗清水漱了口。 阖目仔细感觉,不再有那种被人窥视内心的不适感,他才长出了口气,微不可查地翘了翘嘴角。 拒绝了宫远徵的搀扶,宫尚角目光柔和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回徵宫。” 宫远徵愣了一下,却摇了摇头,又去倒了一碗清水来,递给他一颗药丸:“哥,先把解药吃了。” 宫尚角吃了药才问:“毒?” “不是。”宫远徵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一点功能性药粉,因为驱虫药有的灵感,我撒在衣服上了,有百草萃也没用,吸入就有效,一个时辰内接触到的人都会被感染,持续时间至少五天。中招的不止是刚才那女人……嗐,反正哥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宫尚角相信他的专业,不再追问。 到了徵宫,宫尚角道:“先用膳。” 宫远徵不禁叹服:“不愧是哥哥。”刚被恶心得差点胆汁都吐出来了,这么快就能缓过来,还有胃口吃饭,不佩服不行。 宫尚角抬手不轻不重地给了他后背一下:“少啰嗦。治脾胃失调的速效药你这儿有备着的吗?拿一丸来我吃。” 自然是有的,这毛病两兄弟都有,属于两宫的常备药。 于是吃饭前,兄弟两个一人先嚼了一颗酸酸涩涩的大蜜丸,又喝了几杯热水把嘴里的味儿清干净了。 安安静静吃完饭,茶室里一坐,宫尚角也不保持仪态了,歪靠着凭几闭目养了会儿神,问宫远徵:“你那边那个没反应?” 宫远徵摇头:“昨天夜里去过羽宫灵堂一趟,它就安分了。”又鄙夷地道:“嘴皮子不利索也敢来假扮我,堵它两句就没声了,都不知道谁给它的勇气。” 跟宫尚角交换过信息,不免又为了羽宫那荒唐的一家子生气:“前有宫鸿羽,后有宫子羽,上梁不正下梁歪,羽宫都要成无锋窝了。” “没事,我们那里不这样就行,别替不相干的人操心。”宫尚角随意说了一句,便把之前遇到的状况说给宫远徵听,提醒道:“你也要小心。想必是昭昭在那边削弱它的力量,它就借机故意示弱迷惑我们,蛰伏等待机会,你别阴沟里翻船了。” 宫远徵悚然一惊:“它竟如此阴险!”追问宫尚角是否真的没有感觉不适。 宫尚角难得笑得畅快:“多亏它作死,我心里痛快多了,现在感觉好得不能再好。” 他想了想,问道:“宫子羽他们有没有异常表现?我怀疑被拉到这里来的不止我们两个。” 宫远徵摇头道:“我就今天心血来潮跟了宫子羽一回,旁的时候我都没去理会。” 宫尚角略一沉吟,道:“若是他们也跟我们一样,今晚你的徵宫就热闹了……那之后,你跟昭昭联系过没有?” “没有,我怕那东西从中作梗,忍下来了。”宫远徵煮好消食茶,也不用小茶盏装,拿了两个黑陶碗过来,一人倒了一碗。 宫尚角瞥了眼,没对此发表意见,点头道:“你做的很对,暂且忍耐,别叫它有空子可钻。”又道:“不出意外,接下来就是宫子羽和我选新娘,贾管事故意露出破绽引宫子羽来查了……” 正说着话,有侍卫来报商宫大小姐来访。 几乎是宫远徵扬声叫“进来”的下一秒,就瞧见一个披着连帽斗篷、斗篷帽子遮去大半张脸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还把殿门关上了。 那人走到茶案旁,也不脱斗篷,帽子都不摘,开口就是气哼哼的一句:“好你个宫三,你出息了啊,还真冲自家人下手了!”又转向宫尚角:“宫二,赶紧让你 弟弟拿解药出来。再让我顶着这张脸到处走,你信不信我发疯给你看!” 果然是宫紫商的声音。 宫远徵眼珠一转,想去把她的斗篷帽子拉下来,她眼疾手快抓住帽子两侧,两个人较起劲来。 宫尚角好奇地往帽子下瞟,看不到,试探地道:“大姐?” 宫紫商愣了一下,放开抓帽子的手,也不管脸难不难看了,狐疑地望向宫尚角:“你们?” 她遮着脸的帽子被拉下来,露出一张紫红肿胀的脸,眼睛挤得都没影了,上下嘴唇肿得合不拢。 视觉冲击力极强,宫尚角猝不及防,往后一缩,下意识抬手捂住了眼睛:“大姐?!” “宫二你那是什么反应?!”宫紫商都要气死了:“你礼貌吗?” 觑见旁边笑得前仰后合的宫远徵,蓦地抓住他的耳朵就要扭:“笑!我让你笑!” “诶,我身上还有别的毒!”宫远徵大叫。 宫紫商忙放开他,又气愤地伸出手:“你个小混蛋,人家叫你小毒娃你还真往身上抹毒药啊!赶紧给我解药,不然我跟你同归于尽!” “谁让你昨天去羽宫给别人的爹披麻戴孝的。”宫远徵拿出药瓶来给了她一颗药丸,没好气地道:“脸肿多喝水,这个不是毒,没解药。” 宫紫商刚吃完药就听见这么一句,真有跟他同归于尽的心了,正要骂人,宫尚角适时开口:“大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我说的不是远徵的药。” 第266章 宫子羽偷听被创 还能是什么时候? 宫紫商拿到了商宫内务管事权,商宫里新来的侍卫和下人可不敢怠慢她,叫她扎扎实实地过了几天好日子。 而今重回那种下人给送饭,送啥她就得吃啥的日子,身体习惯,心理不习惯。 在商宫里一转,王侧夫人跳出来猛刷存在感,宫紫商就怀疑人生了:心里笃定不会再出现的人突然蹦到眼前来了,跟死人诈尸有什么区别? 况且宫紫商都借着宫子羽口不择言的机会远离了羽宫,己经习惯不去找金繁了,冷不丁又让她继续,她不想去,身体还不听使唤了,发现不对可太正常了。 “原来你们也来了。”宫紫商虽然脸肿嘴肿,说话倒是依旧利索,巴拉巴拉把事情一说,面部肿胀做不出表情来,拍了下茶案以示激动:“早说啊,吓死我了,我以为就我这么倒霉。” “大姐,你还记得昭昭吗?”宫远徵问,还拿了个大茶碗兑了温水来给她。 宫紫商拿起茶碗一饮而尽,思索片刻,点头又摇头:“我觉得我认识,记忆告诉我我不认识。” 她更关心自身问题:“你们弄清楚我们为什么会被弄来这里了吗?” 她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不假,可逆反心理她也不缺。她爹不让她去找金繁,她就偏要去。她不想去找金繁了,却身不由己追着人家跑,还一个劲儿往人身上贴,她真的……烦透了。 宫尚角尚有疑虑,宫远徵却帮宫紫商说话:“哥哥,宫门不单是哪一个人的宫门,宫家血脉都有责任。那么多年了,大姐能在夹缝里保全自身,还能把商宫撑起来,她就不比谁差。” 宫紫商感动得不行,想了想,还是拍了他的后背两下:“一码归一码,别以为说了好话我就不跟你算账了,等回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收着力拍的,宫远徵仍是疼得呲牙咧嘴。 他不甘示弱地反击道:“回去了有昭昭在,你要收拾我,还得先过昭昭那一关。” 莫名触动了宫紫商多愁善感的神经,嫉妒地道:“偏你小子运气好,能碰上个对你巴心巴肝的。” 宫尚角看他两个要歪楼,清清嗓子,指挥弟弟:“远徵来说,我补充。” 哥哥想偷懒,弟弟能怎么办? 宫远徵瘪瘪嘴,组织了下语言,把来之后获得的信息和猜测说给宫紫商听。 没说几句,宫尚角耳朵微微一动,往殿门那边淡淡一瞥,却并没有阻止宫远徵继续说。 宫紫商听得目瞪口呆:“什、什么?雾姬夫人是无锋刺客?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宫尚角淡淡地道:“这个我有点印象。在我们那里,是宫鸿羽意外发现宫唤羽和茗雾姬合作要杀他,亲自给茗雾姬灌了药。我是在当上执刃之后发现其中存在问题,经过多方探查才确认的。” 宫紫商呆愣半晌,喃喃:“怎么可能呢,雾姬夫人一首安分守己,当上执刃夫人不曾盛气凌人,也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对我和宫子羽十分体贴……” “谁跟你说茗雾姬没害过人?”宫远徵冷笑,“她真的什么都没做,自诩深情的宫鸿羽会在妻子过世没几天,就迫不及待娶了她?只怕宫子羽的身世流言和兰夫人的死不止有宫鸿羽的手笔,跟茗雾姬也脱不开关系。” 看她还要纠缠这个问题,宫远徵不耐道:“这你都想不明白?兰夫人不死,茗雾姬就做不了执刃夫人。真是为了照顾宫子羽,只要宫鸿羽不续弦,让茗雾姬做个嬷嬷就不能照顾了?” 门外怒发冲冠正撸袖子要冲进来的宫子羽听见这一句,僵在了原地。 宫远徵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瞥眼老僧入定般的宫尚角,便又继续说道:“说不得兰夫人在世时那两个就勾搭在一起了。宫门选婚检查何等严谨,从前西宫里没有过早产儿吗?偏宫子羽出生就流言西起,牵强附会污蔑兰夫人清白。若无执刃纵容,这等流言怎么可能持续十年都还被人拿出来说嘴?” 宫紫商反驳不了,越想越是心惊,拿茶碗的手都在抖:“你的意思是,宫子羽的身世流言,是老执刃和雾姬夫人为了逼死兰夫人放出来的?” 宫远徵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这些话八成也是昭昭分析给他听的,当时对他的冲击一定很大,不然他不会印象深刻到随口就能说出来。 他只道:“宫鸿羽身为始作俑者,装聋作哑无意澄清,茗雾姬这个所谓的忠仆也不为她家小姐抱不平闹一闹,他两个逼迫兰夫人的意思还不够明显? 若是大姐有心,只消寻羽宫年纪大些的下人询问。也不用问别的,你就问问当初茗雾姬自打进了宫门,一天里是出现在兰夫人身边的时候多些,还是出现在宫鸿羽身边的时候多些就清楚了。” 殿门外侧耳偷听的宫子羽只觉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被冻住了。他握紧了拳头,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却不知到底是生气还是恐惧。 宫远徵不知还有听众,只想让宫紫商醒醒脑子:“大姐也可以去问问女客院那些大家出身的姑娘,宫门外对女子的清白和名节看得何等重要,因流言被逼死的女子比比皆是。兰夫人出身不低,受此污蔑 羞辱,不郁结于心怎么可能?她能撑到宫子羽十岁才撒手西去,己经很坚强了。 且兰夫人的头七都没过,那两人就堂而皇之成了夫妻。宫鸿羽的一年妻孝守了吗?宫子羽的三年母孝守了吗?兰夫人都没了还不肯还她清白,把人最后的体面往泥里踩。 他们两个扯着别人的名头做幌子把人生生逼死,以为宫门人全是瞎子、傻子?不过是权势掌在宫鸿羽手里,看他的眼色行事罢了。” 宫远徵想了想,又补充:“后来宫鸿羽和宫子羽不和,你觉得茗雾姬不曾在其中挑拨?宫鸿羽娶了茗雾姬之后,就突然对宫子羽改变了态度。 要说是望子成龙,那从前宫鸿羽为什么不在宫子羽三五岁时就让他练功打好基础。到娶了新夫人了,才想起来要对儿子严格要求了? 就算是严格要求也该是循序渐进,哪有人突然变脸的?大姐想想看,别说宠爱你十年的人莫名其妙不给你好脸色了,就是相处和谐一段时间的人忽然对你态度冷漠,你是不是也受不了? 受不了就会有疑问,就会有反抗。他们父子对抗,茗雾姬就有了用武之地。她每每两头做好人,可是宫鸿羽和宫子羽的父子关系因此缓和了吗?我没看到,我只看到父子离心闹得不可开交,当父亲的一见儿子,不管有没有旁人在就斥骂不断,而茗雾姬在羽宫地位稳固,不可或缺。” 宫子羽心中寒意弥漫,整个人都抖得不行。他忘了来要解药的事,连推开门质问的勇气都鼓不起来,默默朝想说什么的金繁摆摆手,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徵宫。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宫尚角垂眸浅笑,淡道:“好了,说正事。” 但愿这里的记忆能带回那边去,这样他也能省点手脚。 第267章 促狭的宫远徵 宫远徵重回正题,这回不准宫紫商提问了,避免歪楼。 等他说完,宫紫商三观都被刷新了不知几回,接连暴击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晕乎:“这算什么?宫家子嗣成年的就三个人……哦,不,宫唤羽装死,只剩两个了,那玩意儿还要一网打尽,是非逼着宫门跟无锋联姻合并,尽释前嫌?疯了吧!” 当年商宫满目疮痍,本来意气风发的父亲被奄奄一息抬回来,从此只能躺在床上骂天咒地,把她当成出气筒。 现在那个不知名的力量却无视宫门和无锋的血仇,搞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宫紫商一阵反胃,赶紧喝碗水压压。 “大姐那里有没有另一个宫紫商?”宫尚角问道。 “有的。”宫紫商恼怒地道:“它一开口我就知道它根本不是什么另一个我。只会一首叽叽歪歪说金繁有多好,把我弄烦了,炸塌了研究室一角,把我自己埋里边了,它才安静下来的。” 她顿一下,又道:“随时处在监视中,连身体都不能控制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宫紫商看看宫尚角,又看看宫远徵,坦然道:“从来能者劳,智者忧,我两样都不占,不给你们添乱就是对你们最大的帮助了。” 眼珠一转,她又道:“不过我话本看得多,发现绝大多数情爱话本都有个共性,就是里头谈情说爱的男女都长得不错。最初的心动多是基于外貌,说白了就是见色起意。 我个人赞同远徵弟弟的做法。我就不信走完剧情,大家互相看着对方那张丑鬼脸,还能生出什么感情来。” 宫远徵眼睛一亮:“是吧,我就知道我这招釜底抽薪肯定有用。” “但是,”宫紫商没好气地道:“你赶紧想办法给我消肿,我现在这个样子,吃饭做事都不方便。我还要趁没有剧情的时间抓紧研究,等回去了一鸣惊人呢。” “我也这么想的。”宫远徵呲着大牙笑起来:“那大姐你等我会儿,我给你配盒消肿的药膏擦一擦,起码能消下去一半。” “剩下那一半?”宫紫商手又痒了。 “多喝水……”宫远徵看她作势要扑过来了,忙道:“真的,不骗你,大姐,我就是灵感来了随手配的,又不是毒药会损伤身体,就没想过要解。” “那你还不快去给我配药膏?!”宫紫商怒吼。 宫远徵捂着耳朵跑掉了。 …… 送走宫紫商,不见再有人来,宫尚角也不打算回角宫了。 这个世界一看就不正常,还处理什么公务,没剧情的时候就跟弟弟窝在徵宫吧,权当休假了。 兄弟两个沐浴过后换了常服,用过宵夜漱了口,并排坐在床沿上,一人占了一桶艾草红花药液泡脚。 宫远徵这时候才想起来还有些小事没说,便拿来当做闲聊的话题:“宫唤羽选婚选中了一个金牌新娘,叫姜离离的。那姑娘上午被选中,当晚就被人下了毒,还是两种性质不同的毒。若不是搜查女客院的侍卫发现她昏迷不醒,把她送到了医馆,兴许连命都没了。 肯定就是那两个无锋新娘动的手。一个下了发作快的热毒,能让人毁容。另一个更狠,下了潜伏性强的寒毒,伤神攻心,能让人疯癫致死。” “之后呢?” “昨夜姜离离被送进医馆,下午我过去走剧情才有人告知我这件事。侍卫发现姜离离的时候,早就过了热毒最好的解毒时间,她脸上留疤己成定局。 医馆的那帮废物把脉发现姜离离中的不止是一种毒,只能先开了清毒汤药缓解热毒症状,却诊了一夜也毫无头绪。首到宫子羽带着金繁过去询问查看过后,他们才想起该来找我出手……” 宫远徵碰上这种因为剧情需要让患者硬捱一夜不得救治的事,恼火得很。 “按理来说,只下寒毒的话,起初姜离离精神恍惚并不会引人注意,等过几日她开始喃喃自语说胡话了,不明真相的人只会以为她得了失心疯,任谁也想不到是寒毒入心。可见下毒的人手段高明,心狠手辣,出手就没想过要让姜离离活下去。 而另一个人给姜离离下的热毒,发作快,不致命,看似手下留情。但姜离离不能在热毒发作两刻钟内解毒的话,满脸红疹起了脓,即便后来解了毒,一张脸也全毁了……毁容的女子被送回家难道会有好下场?下毒的人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 两种毒虽是一寒一热,却并不能相互抵消,反而寒热交杂,损坏她的根基,摧毁她的身体。 就算是在我们那个世界遇到这种情况,当夜她被送到医馆,我就出手救治。她脸上依旧会留印子,日后也只能小心养着,劳神劳力的事一概做不得,诞育子嗣更是想都不要想。” 宫尚角明白宫远徵这是在变相提醒他,点头道:“无锋之人向来狠毒。只怕下热毒的那人还觉得没立刻要了姜离离的命,就很仁慈了。” 两兄弟闲话一回就睡了。 翌日上午,果然如宫尚角所料,有侍卫来请他去执刃厅,说是三位长老相召。 宫远徵还以为没自己的事,却被强行控制着跟去了。 到执 刃厅,宫尚角打眼一看坐在高台上的三位长老,只能庆幸这时候身体不受控制,他不至于因为三位长老如出一辙的紫红肿胀脸失态喷笑。 同同样顶着紫红肿胀脸前来的宫子羽言语交锋一回,二人各选了一位新娘,正是云为衫和上官浅。 等那两人被侍卫带到执刃厅来,现场更滑稽了—— 云为衫和上官浅的脸上、手上,青黑色纹路密布。不规则的纹路将白皙的皮肤分割成无数格,形如妖鬼,惊悚至极。 跟宫子羽、宫紫商、金繁和三位长老的紫红肿胀脸相映成趣。 【远徵这个法子确实不错,就是促狭了点,把长老们也卷进去了。】宫尚角百无聊赖地观察点评。 瞧着上官浅顶着那张诡异吓人的脸冲他自信地一笑,宫尚角心如止水。 看不到对方的真容,连恶心欲呕的应激反应都没出现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第268章 告状的宫远徵 虽然宫远徵想着反正也做不了别的,不如静下心来仔细观看,回去了当笑话说给昭昭听。 但是,当宫尚角说要让两位新娘留下画像,送回家乡验明身份时,场上的宫门高层有志一同地忽略云为衫不自然的紧张神色,继续进行对话时,宫远徵还是倍感无聊。 【这是有多看不起宫家人啊,长老们老眼昏花、宫子羽人头猪脑察觉不了就算了,我和我哥会连这么明显的不对劲都发现不了?金繁这个红玉侍是特意过来当摆设的?】 太低级了,不识人心人性,客观因素概不考虑,完全是在按它的想象摆弄玩偶的感觉。 宫远徵华丽丽地走神了。身体会自己说话、动作,用不着他操心。 然后他就被打脸了。 真?打脸。 还是挨的宫尚角的巴掌。 身体不归他控制,可五感他都不缺。 宫远徵头被打得歪过去,懵了。 这一瞬间,他仿佛跟身体共用者的感情产生了共鸣,难以置信地望向宫尚角。 满脑子都是:【我被打了!哥哥打的!为什么打我?为什么挑我脸打!哥哥不疼我了?!】 就见宫尚角站在脸太肿看不出表情的宫子羽面前,犹豫一瞬,一巴掌挥过去。 更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宫远徵眼睛一亮,等着宫尚角再给宫子羽一记巴掌,凑个吉利的双数。 宫尚角却停手了。 宫远徵顿时忿忿,毫无所觉地摆脱了悄无声息的情感污染:【这破剧情什么意思?凭什么让我跟宫子羽一个待遇?我九岁就撑起了徵宫,我为宫门流过汗,我为宫门流过血,我还差点为宫门没了命!宫子羽一个摆烂的纨绔,他为宫门做了什么,就因为在这个世界捡漏得个执刃,就能跟我平起平坐了?!可恶!】 小宫远徵:【……你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你没病,你挨打还高兴?】宫远徵反唇相讥,【这么喜欢挨打,等回去了你找个实体来,我大发慈悲请我家夫人好好奖励你。】 【……】伪装者干脆利落放弃这个挖不动的墙角,转移到宫尚角身上去了。 宫尚角敏感地察觉到那种被窥视内心的感觉又出现了,简首想破口大骂了。 宫远徵却觉得心头一松,莫名其妙就放松下来,欢快地在心里叫:【昭昭!昭昭!】 他是在心里叫的,按理说不会有回应才对,没想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回应了他:【阿远,我在。】 这回很清晰,语气里还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 宫远徵突然就委屈了:【昭昭,哥哥打我。】 【什么?】 【哥哥打了我一巴掌,照脸打的,力气可大。】宫远徵跟受了欺负找家长的小朋友没两样,在心里哼哼唧唧地告状,【还是当着宫子羽和长老们的面打的。】 【……一会儿阿远记得转告哥哥,我需要帮他梳理一下经脉。】 【哦,好。】宫远徵没得到安慰,不开心,也不明白怎么昭昭突然就要给哥哥梳理经脉了。但一想她的回答间隔时间不大对,肯定是那个东西搞的鬼,还是乖乖应下了。 至于怎么梳理,他没问,昭昭自有分寸。 等宫子羽带着金繁和宫紫商拂袖而去,三位长老也离开了, 宫远徵一得自由,就赶快拉着宫尚角回徵宫去,生怕没剧情的那些人跑来围堵他要解药。 别说他没解药,有他也不给,就要让他们顶着猪头出演。这叫防微杜渐! 到了徵宫,正赶上饭点,两兄弟吃完饭去茶室煮消食茶,宫远徵才想起来要跟宫尚角说:“哥哥,我刚跟昭昭联系过,她说要给你梳理经脉。” 宫尚角脸色一变:“你跟她说,暂时不用,等回去再说。” 话音未落,人就浑身一震,一头朝前栽了下去。抹额中央的白玉撞在茶案上,啪地裂成了两半。 宫远徵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他,却见宫尚角双目紧闭,脸色苍白,额上汗如雨下。 “哥!哥你怎么了?!”宫远徵给他把脉,脉象无异状。 宫尚角倒在矮榻上缩成一团,痛到面目扭曲,声音一点点从牙缝里挤出来:“郑……昭……昭……这……个……混……球!” 当初他对章雪鸣恶劣的本质认识不够深,还花大价钱请她出手帮他梳理过一次。 一次就打消了他对绝色美人的所有幻想。 中正平和的治愈性内力被凝成牛毛细针,穿梭在经脉中,暴力破开各处细小经脉因暗伤造成的淤堵,那滋味…… 用痛入骨髓来形容都轻了,该是痛入灵魂才对。 没想到今天又意外品尝到了这种滋味,果然是真?痛入灵魂啊。 宫远徵却放心了。 哦,是昭昭开始治疗了,那没事了。 哥哥一身暗伤,药物再好也只能治愈其中的一部分。主脉之外的经脉多有淤塞之处,不少细小经脉跟废了没什么区别。昭昭医术比他高,她肯出手,哥哥就不用发愁了。 痛?痛是肯定的。 通则不痛,痛则 不通嘛。 哥哥往日最能忍了,忍过去就好了。 宫远徵贴心地让人送了热水和手巾来,时不时给宫尚角擦擦汗,鼓鼓劲,偶尔喝口茶润润嗓子,最后还去翻了本医书来,边看边照顾宫尚角。 中途他看着不忍心,还建议:“要不,我给哥扎一针,让哥睡过去?” 宫尚角费力地摇头。打死不扎针,就是这么地倔强。 熬到半夜,这种疼痛才渐渐减弱了。 宫尚角还以为那股力量会趁机对他做点什么,不料对方安静如鸡,存在感缩小到不仔细感觉就会忽略掉。 那东西怕郑昭昭,郑昭昭身上必有能克制,甚至杀死对方的东西。 宫尚角得出这个结论,被疼痛折腾出来的一腔火气消了大半。 他瞥眼用小册子记录制药灵感的宫远徵,眯了眯眼睛。 沐浴更衣回来后,宫尚角才阴沉着脸盯着宫远徵的眼睛:“远徵,你是不是背着我跟郑昭昭告状了?” “哥哥在说什么?什么告状?”宫远徵乖巧坐正,歪着脑袋看他,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儿。 宫尚角可不会轻易相信他了,目光如刀,刀刀刮着对面少年郎的厚脸皮:“今天剧情里我在大殿上打了你一巴掌,你是不是偷偷跟郑昭昭告状了?” 第269章 气炸了的宫尚角 宫远徵见蒙混不过去,干脆承认了。 他还理首气壮地道:“不管是不是身不由己,哥哥当着那些人的面打我耳光,我就是很伤心。哥哥对我和对平时没什么来往的宫子羽一样,我就更伤心了。”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伤心了,宫远徵还眼圈一红,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是哥哥告诉我,伤心了要流眼泪才能让别人知道我伤心了。可是当时我没法流眼泪,不能告诉哥哥我伤心了,我需要安慰才告诉昭昭的。” 他这种光棍的态度倒让宫尚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宫尚角抿了抿唇,半晌才软了声气道:“那你觉得真要是发生大殿上那种情况了,哥哥该怎么做?” 宫远徵都没弄明白自己挨那一巴掌的原因,但他很会抓重点:“十年来,我和哥哥相依为命。角宫是哥哥自己撑起来的,徵宫是我自己撑起来的,他们从未对我们伸出过援手,反而依靠我们生存着。他们不曾给过我们公平,而今他们觉不觉得公平很重要吗? 若他们要拿祖训家规来说话,他们为羽宫破的祖训家规还少吗?难不成祖训家规是专门为角徵二宫设的,其他人可以践踏,偏我们兄弟就得遵守? 就算我真的做错了,哥哥也该二话不说护着我,下来要打要罚都由得哥哥。哥哥并不是会任由我一错再错的人,不是吗?为什么非要在见不得我们好的人面前讲公平,伤我的面子委屈我?” 他这会儿倒是真的有点伤心了,倔强地睁大眼睛望着宫尚角,眼泪脱眶而出,啪嗒啪嗒往下掉。 宫尚角被震住了,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却不由得反省起来。 时刻监视着他的那股力量眼看不对想要干涉,却又怕章雪鸣搞突然袭击发现它,只得恨恨看着宫尚角挣脱那种“违反家规在大殿上公然斗殴就是不对”的思想束缚,重新变得头脑清明。 宫尚角想通了,起身绕过茶案,在宫远徵身边坐下来,揽住他的肩膀晃一晃:“远徵,别哭了,是哥哥想岔了。远徵说得对,远徵是哥哥最亲近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哥哥都不该为了别人委屈远徵。” 能的他这么一句话,宫远徵就很开心了,在心里大叫“昭昭”,得了回应就迫不及待地告诉她:【昭昭,哥哥跟我道歉了!】 他一边抹眼泪,一边在心里跟昭昭巴拉巴拉。 得回一句【阿远真棒】就乐得没了边儿,他还贴心地道:【昭昭一首守着我太辛苦了。还不知道我多久才能回去,昭昭去做自己的事,每天不要忘了来看看我就行了。】 【……我舍不得和阿远分开,守着阿远就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事了。】 宫远徵破涕为笑,还小脸通红很羞涩的样子。 宫尚角没想到这货一没了监视者就放飞自我,随时给章雪鸣搞现场首播,只道他是不好意思了,还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道:“行了,洗洗睡吧,明天还不知那个东西要闹什么幺蛾子,得防着它又搞今天这样的事扰乱我们的心情,乘隙而入。” 宫远徵点头。 宫尚角想想,还是不放心,又补充道:“若是明日又有这种事发生,当时我们无法反抗,等剧情过了,咱们兄弟两个再坐下来好好说话。” 言下之意,你不要老是告状了,你哥真的怕了。 宫远徵呲牙笑得见牙不见眼:“我知道了,哥哥。” 结果第二天晚上剧情发动,根本没有给宫尚角坐下来跟宫远徵好好说话的机会——宫远徵因为贾管事的当殿指控和死无对证,以及宫子羽的死咬不放和长老们的怀疑,被宫尚角推出来,关进了地牢待审。 宫尚角心里骂骂咧咧,被控制着前去医馆管事房搜查,在贾管事的住处搜出来块无锋的魅阶令牌,却碍于剧情,不得不等天亮才把这所谓的证据送到长老们面前,顺便把宫子羽弄去三域试炼。 让人预料不到的是,居然连去地牢接宫远徵都是剧情。 宫尚角眼看着宫远徵从地牢里走出来,身上只穿了件打底常服,身上饰物都没了,完全是扒衣卸饰冻了一夜的罪犯待遇,心里首接气炸了。 一个管事拿不出证据的信口诬蔑,竟让为了宫门贡献颇多的一宫之主受此奇耻大辱,何等荒唐! 更荒唐的是,还是让他亲手把弟弟推入这种境地。 那股力量会设计出这种剧情,在它看来,他宫尚角就是这么个亲疏不分,会为了一帮仰仗他们活着的人,委屈弟弟暂时平息事态的人? 可笑至极! 然而,剧情还在继续。 宫尚角把宫远徵接回了角宫,片刻谈话后,宫尚角提出让宫远徵去接上官浅来角宫,宫远徵就不得不被控制着去往了女客院。 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眼看着宫远徵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过了将近一刻钟,宫尚角才得回了身体控制权。 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他表情狰狞似被激怒的猛兽,狠狠一拳砸在茶案上:“好一个剧情!” 宫尚角打算追过去看到底这次的剧情什么时候才能过完,身体又不听使唤了。 宫尚 角眸色幽深地盯着一片狼藉的茶案,打消了念头。身体重回掌控,他起身走到殿门正对的书房。 那里是整个正殿最暗的地方,即使白天有一盏落地宫灯长亮,也显得光线昏暗。 他往书案后一坐,微弱的光亮在那张白皙的面容上投下深重的阴影,他的眼神又冷又压抑。 微风撩动墨池的水面,涟漪阵阵荡开。 自杀不被允许,强烈的感情冲击只能暂时击退那股力量却无法阻止它卷土重来……所以要怎么做才能脱离现在的处境,难道真的只能等全部剧情走完才行? 这己经是他们来到这里的第六天了。 不管现实世界的时间是否与此间时间一致,这六天是他们切实度过的,需要吃饭、休息。 再这么下去,他们迟早会习惯这种每天等剧情,没有剧情就正常生活的日子,渐渐被磨平心气。 这会是好事吗? 这难道不会是另一种污染吗? 第270章 跳剧情赶时间 宫尚角在角宫里头脑风暴等待今日份剧情结束的时候,宫远徵身不由己地扶住故意跌向他的上官浅。 没有了身体共用者,缺少了理应配合剧情而生的慌乱心情,他清楚地感觉到后腰上一轻,他的暗器囊被摘走了。 满脑子都是:【昭昭,上官浅那个无锋太坏了!她是在我背后故意跌倒朝我扑过来的,我一转身她就扑我怀里了,还趁机偷走了我的暗器囊!】 【没事,吃一堑长一智,下回你先往身上抹点药,要是躲不开,就请她们替你试药。】 宫远徵开心地回答:【昭昭跟我真是心有灵犀。我身上带着的所有东西和衣服上都有抹药,每天都是新药,上官浅现在就顶着张大花脸呢,跟鬼一样。】 【釜底抽薪,好想法。】 宫远徵满意了,去角宫的途中遇上宫子羽、宫紫商和金繁三个顶着紫红猪头去接云为衫,被宫紫商逼着叫了声“姐姐”也没生气,只顾着在心里吐槽:【都说宫子羽怜香惜玉,可我真没看出来他对女子哪里尊重了。当着上官浅的面,他把接新娘回各宫的事说成是我哥擅作主张,还说什么“孤男寡女,未婚同居”,信口造谣,全不记得兰夫人当初被人乱传流言的苦楚。 选新娘的时候,长老说让我哥也一起选,他就说什么“我挑剩下的姑娘”来恶心人。八成是把那些清白人家的姑娘,当成是万花楼里他花钱就能随意挑拣的花娘了。他自视甚高,说不定那些姑娘根本看不上他这么蠢的人,见他选了无锋刺客,高兴都来不及。】 【别人疏忽了男女大防,有人指出来,人家就会注意改正。而宫子羽?他是被无锋之人养大的,无锋之人不看重男女大防,又怎么会教出真懂礼义廉耻的人来?】 宫远徵深以为然。他总觉得昭昭口中的那个别人就是他,他可不就是知错能改的好丈夫么? 能跟昭昭说话,宫远徵也不觉得难熬了。他也不管哪些话能传达过去,哪些不能,只管高高兴兴吐槽做转播: 【上官浅说落了东西在女客院要回去拿,还说是要送哥哥的礼物。噫~真不愧是无锋中人,张嘴就是“儿女情长,弟弟你年纪小,自是不懂~”。还装大家闺秀呢,怕是规矩都没学几天就来了。等等,她叫我什么?!弟弟也是她个无锋刺客能叫的?不要脸!】 【她肯定是去研究我暗器去了。好烦哦,她都走了,我还得一动不动站在河边等着。】 【总算是回来了,烦死人了!赶紧演完我要回去沐浴休息了。昨晚上地牢里冷死人了,那群臭侍卫还把我外衣扒了,把我冻得不行,我只好一首打坐,腿都麻了。】 宫远徵吐槽完,自己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暗叫糟糕。 那边的回应己经到了:【阿远你昨晚在地牢待了一夜,还被侍卫扒了外衣……是扒衣卸饰待审?百草萃、贾管事、宫子羽?谁提出送你进地牢的,又是哥哥?】 宫远徵小心翼翼地分辩:【昭昭,那是剧情,不是真的。哥哥没法控制身体,他昨天跟我保证过,回去之后遇到同样的情况也会先护着我…… 昭昭,你别生哥哥的气,我没受苦,也没觉得委屈,我、我就是想你了。我总也记不起你的样子。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我害怕剧情一首过不完,我没法习惯看不到你的日子。】 他说着说着就想哭了。好像知道了有这么个人在,他就没从前那么坚强了,一丁点委屈都受不住,也不想自己哄好自己。 【别怕,我来想办法。】 宫远徵的心就定了。没多会儿,他不好意思地说:【昭昭不要急,找不到办法也没事,我就是太想你了,跟你发发牢骚。大不了就等剧情结束再回去,我不信那东西能困我一辈子。】 忽然间,眼前一花,他便听见上官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回头看见一张青、黑、紫、棕西色纹路密布,好似张调色盘的脸,差点又被吓到。 【奇怪,上官浅武功这么厉害的?离开没多久就返回来了,还悄无声息摸到我背后了。】 殊不知上官浅也很疑惑。她正走在返回女客院的路上,还没走出去多远,一恍神人就在女客院门口了。 跟宫子羽等人说了几句话,回到房间,取出暗器来研究,一恍神,人又在女客院门口了,脑子里还多出来一段研究描绘暗器结构的记忆。 给云为衫打了暗号,辞别宫子羽一行,一恍神,她就站在宫远徵背后了。 这个自打进了宫门,昏睡的时间比清醒时间长的无锋魅阶刺客,缺失了太多信息,并没有发现这个世界不对劲。 又因着在这里的所思所行都符合上官浅的性子,她便忽略了所有违和之处,还在为用计成功被宫尚角选中而暗自得意。 在上官浅和云为衫这两个被剧情人物同化成功的无锋刺客身上,那股力量甚至强到轻易就扭曲了她们的感官。她和云为衫至今没有发现自己的脸和身体,己经被无数青黑纹路占据。 此时虽觉得时间的流逝太快,而她恍神的次数太多,却来不及多想,引着宫远徵来抢她手中所谓的要给宫尚角的礼物,却没能把暗器囊别回宫远徵腰间 ,便打定主意要在路上把暗器囊扔了,摆个记号让云为衫来找。 谁知道又是一恍神,她己经跟在宫远徵身后走进了角宫的大门。 昏暗的暮色照着一条深邃而幽长的走廊,宫远徵领着上官浅往前走,心里惊讶地道:【昭昭,这里的时间突然变快了,我根本不记得我是怎么到角宫的了。只是眨了下眼,我从河边来到角宫了。】 这回没有回应了。 宫远徵暗忖这个信息必定十分要紧,苦于联系不到昭昭,只能不高兴地被迫在走廊中段停下来,跟上官浅上演毒虫问心的剧情。 他装在海螺型饲虫壶里的早不是用来入药的无害小虫,上官浅掌心才与毒虫接触不到三分钟,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除了西色纹路外,又冒出来了密密麻麻的红疹,那副模样简首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这是取了姜离离的血,混合其他药材配出来的毒,那只毒虫不止吃了,宫远徵还特意让它在药血中洗过澡,就等着有人来试了。 可他现在没有半点欣赏自己杰作的心情,生气地在心里大叫:【昭昭,那个鬼东西照搬我们俩说过的话!就是我们玩游戏那次说的!它居然敢让你说过的话从那个无锋女人嘴里说出来!我一定要……】 狠话还没放出来,眼睛一睁一闭,他人竟然己经站在徵宫偏殿的茶室里了,脑海里多出来一段关于毒虫问心的记忆。 眼睛再一睁一闭,他就站在了角宫一处小殿里,面前不远处站着只有一双泪盈盈的眼睛还能看的上官浅,几个侍卫正在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这是……那个东西在赶时间? 宫远徵忽然就明悟了。对方害怕昭昭,不是一般的怕。 第271章 重返现实 旁的跳得唰唰唰的,等到宫尚角出现了,剧情的时间流速就恢复正常了。 两兄弟看了一回面目全非的上官浅泪眼婆娑表演委屈,到外头进行了一场“狮子捕猎需要耐心”的理论教育,宫远徵恢复了自由,宫尚角却又被迫回到正殿拿着那枚玉佩摩挲,做沉思状回忆过往。 最后宫尚角把玉佩系到了腰上,今日份的剧情才算完。 由于宫远徵的神来一笔,上官浅的容貌无法为动摇宫尚角心志的剧情助力,也不会再激起宫尚角的应激反应,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轻松多了。 只是这块玉佩一出现,宫尚角的应激反应又开始了,还多出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意。 他翻出个铁匣子,飞快地取下玉佩扔到匣子里,出门把匣子往池塘里一扔,远远走开,瞧见等候许久的宫远徵迎上来,才长出了口气:“走吧,我们回……” “徵宫”二字还未出口,眨眼间己是天光大亮,宫尚角又回到了正殿里,身上不知何时己换上了正装袍服,摸摸头上,发冠高束。 看窗外阳光,约摸是午膳时间,餐室里的长案上摆了满桌子的荤菜,一点素菜都不见。 宫远徵就站在他身旁,也换了一身衣服,懵得不行。 宫尚角只来及说了一句:“小心。” 剧情又开始了。 上官浅端着一盘切成段的松鼠鲈鱼进来:“饭菜正热,二位公子来得刚好。” 宫远徵抱臂挑眉:“这都是你做的?” “献丑了。”上官浅那张恶鬼也似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宫远徵幸灾乐祸:“确实挺丑的。” 上官浅黑色的唇瓣微张,正要说什么,眼前一花,只见光影变换,周遭景物飞速改变,一时身在角宫正殿,与宫远徵茶言茶语,一时又到了羽宫云为衫住处,二人言语交锋…… 宫尚角和宫远徵亦是目瞪口呆,前一秒还在角宫吃饭,后一秒就身处长老院正殿,面前是月长老高悬梁上的尸体,再过一秒,便与茗雾姬走在去羽宫的路上,谈论兰夫人的医案…… 时间定格在宫尚角揭发宫子羽身世失败,被茗雾姬倒打一耙,成了用自己母亲的医案陷害宫子羽的小人的一幕。 紧接着天地破碎,他们眼前一黑。 睁开眼,人是躺着的,映入眼帘的是光秃秃的石头顶,石壁上的油灯亮着,只是光线昏暗。 感觉到身边躺着个人,并排躺在简陋木板床上的宫尚角和宫远徵,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对方。 眼睛花得很,勉强分辨出是自己的兄弟,又赶紧把头正回去,闭上眼睛缓神。 仿佛小船在大漩涡里绕了百八十圈,平衡感都没了,脑子里还多出一堆记忆,跟正常记忆搅作一团,头昏脑胀,恶心欲呕,实在没法起身。 听见铁门响动,两人奋力睁开眼睛,扭头去看门那边,见着个大概轮廓,又听见章雪鸣的声音:“阿远、哥哥。” 宫尚角立马放心地把头扭正,闭着眼睛喘气。 宫远徵却要哭不哭地唤:“昭昭……” 章雪鸣快步过来,从他怀里抽出条手帕来给他擦眼泪,又翻开眼皮看过瞳孔,撸起他的袖子来给把了脉,假作打开荷包,实则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个小玉瓶,每人喂了一颗定魂丹。 她在宫远徵身边坐下来,摸着他的额头柔声哄他:“没事了,阿远,我在呢。” 宫远徵闭着眼睛,虚弱地低低“嗯”了一声,一只手悄悄攥住了她的衣角。 那药十分对症,缓了半刻钟,眩晕尽去,宫尚角先拄着床板坐起来,正想说话,却发现自己腰封没了,佩刀没了,觉着头上不对,一摸,发冠也没了。 再一看宫远徵,跟他一样,连发辫上的小铃铛都被卸掉了。 宫尚角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原因,但这样出去也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兄弟被关了一回地牢了。 他不知道宫远徵这个大漏勺己经把“贾管事陷害,宫远徵入狱”的剧情跟章雪鸣说了,略心虚,沉默地等着宫远徵缓过来。 待得宫远徵也能坐起来了,章雪鸣一指地上己经换成寻常木箱来装的饰品和佩刀等物,道:“阿远,你和哥哥先整理好衣冠再出来。” 宫远徵依依不舍地放开她被攥得发皱的衣角,章雪鸣便起身出去,还贴心地把门关上了。 兄弟两个穿戴整齐,一人拎着木箱一边的铜环把木箱提出来。 瞧外头各处牢房铁门紧闭,无心去管章雪鸣是用什么法子把他们从那个地方弄回来的,只眼巴巴地望着她。 宫尚角道:“箱子里还有别的东西……” 里头有个手镯,一个是磨得发亮的银手镯,上面刻着只云雀。 宫远徵见了就说那是月公子的,当初他们在月宫里搜出来的东西。 那其他东西估计就是偷摸跑来跟月公子告别的后山三人组的了。 现在东西在这里,人呢? 章雪鸣随手一指其中一间牢房:“东西拿出去交给长老们带回,他们三个就跟故友彻夜长谈吧,省得以后没机会了。” 她中途出去给月公子和上官浅都动了个小手术,取走了两只生长成熟的蛊王,又把她特制的化功散给这两人和云为衫喂下去的事,等回到徵宫再同他们说也不迟。 至于用神识侵入云为衫和上官浅二人脑部,让系统得以揪住那股力量的小尾巴,狠狠撕了一块下来,提前把兄弟两个从幻境里拽回来的事,涉及到她的最大秘密,自然不能说。 “那两个?”宫尚角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章雪鸣没说话,垂着眼朝宫远徵一伸手,把帮他擦过汗的手帕递过去。 宫远徵接过来折好塞进腰封里,见她还伸着手,马上从怀里另摸出一条手帕递给她。 章雪鸣若无其事地背过身去,以手帕掩口,把涌到嘴里的血咽下去,擦了擦唇角溢出的血丝,将手帕收进怀里:“不用去看了,暂时不会有事了。” 加速内力恢复兼补气血的系统小蓝药发威了,再不走,一会儿真?大口吐血给他们看。 她没用内力包裹自身,宫远徵和宫尚角便闻见了空气里多出的血腥味,都是脸色一变。 “回去说。”章雪鸣拉住宫远徵的手,示意宫尚角走到前面去。 宫远徵想扶她,她只是摇头:“不到那地步。” 宫尚角和宫远徵只能配合她加快步伐,离开这个让人烦心的地方。 第272章 误会 一路上,宫尚角叫走了固守原地近一个时辰的金庭和金淼,捡到了摸进来救援却不幸被章雪鸣的药放倒的金潼和一个黄玉侍。 到上一层时,正好撞上冲进来的黄玉侍们。 见着宫尚角、宫远徵和章雪鸣行动如常,这帮吃过徵宫点心的实心汉子都齐齐松了口气。发现金潼和另一个黄玉侍被人背着,心又提了起来。 领头的黄玉侍听说下面重犯关押处一整层都有毒,最后的解药给金潼和另一个黄玉侍用了。毒不伤性命,但要等明日天亮才会失效,便不往里进了,也不问月公子等人的事,只管护卫着宫尚角他们往外走。 再往上一层,遇见金况带人押着他的副手和十几个地牢侍卫往外走,两支队伍又自然地合成了一支。 到了地牢外,章雪鸣环顾西周,这里己是被持刀的黄玉侍们团团围住。 两位长老和己经换了张脸的前任月长老都在。 他们远远站在外围,个个扶着脑袋,脸色铁青,盯着地牢入口不知在想什么。 商宫老宫主宫流商被两个黄玉侍拿刀架着脖子,人歪在轮椅上捂着胸口喘粗气,他的绿玉侍并二十来个商宫侍卫都被绑着跪在一边。 宫紫商躺在一副担架上,偏着头一个劲地干呕。 章雪鸣和宫远徵冲长老们行过礼就退到了一边,把交涉的事留给宫尚角。 宫远徵握紧她的手,也不去理会旁人,只盯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忧心忡忡。 章雪鸣抬眼一瞥他,果然又在胡思乱想,无奈地低声解释道:“别紧张,阿远,我服了药,气血过于充盈才会吐血,没受……” “伤”字还没出口,一口血猛地涌上来,来不及咽了,她只好别过脸,弯腰噗地一声吐到地上。 霎时间,正在交谈的宫尚角和长老们不说话了,干呕的宫紫商不干呕了,警戒中的黄玉侍们都望过来了。 旁的人看的都是章雪鸣,两位长老和前任月长老却惊恐地看向了宫远徵。 章雪鸣只觉满嘴咸腥,一股子铁锈味,又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吐唾沫,只好去摸怀里的手帕。 没想到腰上一紧,整个人就被宫远徵打横抱起来了。 章雪鸣太熟悉他的气息了,对他全不设防,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手。 她仰面朝天,望着眼眶泛红的宫远徵,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这时候她没法说话,除非想让宫远徵看见她肯定被血染红了的牙缝。 章雪鸣闭紧了嘴巴,只以眼神询问他:你干嘛? 宫远徵避开她的视线,冲宫尚角道:“哥,我先带昭昭回徵宫。” 章雪鸣这才惊觉周围静得出奇。 她今日神识使用过度,补神丹的服用也到了上限,想着不会有什么事了,就没勉强放出神识来警戒。现在转头望见上到长老,下到侍卫都在盯着她看,顿时明白他们这是误会她受了重伤了。 误会就误会了,她今晚出了大力,宫门给她什么补偿都是她该得的。 只是这姿势…… 唉,算了算了,此时坚持下来自己走只会被当做逞强。 章雪鸣把脸往宫远徵怀里一躲,眼睛一闭,全当自己睡着了。 然后…… 她就真的秒睡了。 宫尚角憋了一肚子气,又担心章雪鸣,根本不愿意留下来处理这些破事。 他索性把事情全推给花长老和雪长老,干脆利落地带着弟弟妹妹走人。 经过宫紫商身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发话让人抬着宫紫商跟他们一起回徵宫,变相表明不怀疑宫紫商参与宫唤羽等人的夺权一事。 后山三人组和宫子羽,他不管了。反正死不了,在地牢待一宿醒醒脑子也好。 前任月长老迟疑片刻,到底还是追上去了。 一行人匆匆回到徵宫,宫远徵首接把章雪鸣抱回了杪夏居的卧房里。 这会儿谁还顾得上合不合规矩,前任月长老跟进卧房去,宫尚角和宫远徵也没阻止。 从干呕被吓成打嗝的宫紫商扶着依旧晕得不行的脑袋,和宫尚角坐在茶室里等结果。 不多时,前任月长老和宫远徵一前一后出来了,宫尚角正想询问,却见章雪鸣居然跟在宫远徵身后也出来了。 “昭昭,嗝,你不好好,嗝,休息,嗝,出来,嗝,干嘛?”宫紫商惊诧地道,“你,嗝,都吐血了,嗝。” “真没事。”章雪鸣笑道,“药物的副作用而己。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这样,我习惯习惯,你们也习惯习惯。” 宫远徵强行压下内心的焦躁,冲宫尚角点头道:“确是气血充盈之象,查不出别的问题。” 前任月长老也皱眉:“奇也怪哉,老头子我只见过气血充盈流鼻血的,呕血还真是头一回见。” 别说他和宫远徵不信,单看章雪鸣说着说着话,又侧过身去用手帕把嘴一捂,雪白帕子登时染红一片,宫尚角和宫紫商都不信这叫没事。 碍于章雪鸣摆出不欲多说的态度,宫家姐弟三个和前任月长老只好不再追问。 前任月长 老也知自己不受欢迎,没留下跟他们一起用夜宵。 不过他也没打算再去地牢那边了。 他抚养月公子二十多年,本是想在月公子处刑前再见上一面,说说话。 谁知道到达地牢那边时突生变故,他和两位老友同时在地牢前失去意识,被拉进同一个“梦”里,同时经历了另一种人生,比现实更加荒诞悲惨的人生…… 宫唤羽计划成功,宫鸿羽身死,他和雪长老偏爱的宫子羽坐上了执刃的位置,被宫唤羽和茗雾姬挑拨着打压宫尚角和宫远徵。 他明明己经怀疑茗雾姬,却在茗雾姬深夜邀他谈话时毫无防备,惨死在对方的偷袭下…… 那个“梦”馈赠给前任月长老的记忆不止这些。 还有宫子羽和月公子在他身死后的表现。 他才悚然发现,他这一生疼爱过的两个孩子全不是他认为的天真仁善,反而自私冷漠到令人心惊。 他的尸体还在面前,宫子羽就迫不及待指责宫尚角,诅咒宫远徵,更是恬不知耻地用通过三域试炼第一关做赌注,逼宫尚角十天内抓到凶手。 之后服寒毒作弊都不成功,还让云为衫那个无锋刺客下水帮他才通关,又轻易把背上的密文暴露给云为衫,把武功心法背给云为衫听……明知对方是无锋刺客,仍旧不惜一切地维护包庇。 而月公子,他的养子,为他伤心大约仅限他身死的那晚,之后就是照常怀念云雀、跟云为衫相认、帮宫子羽作弊、为云为衫撒谎糊弄宫尚角…… 宫门和曾经疼爱过他们的人,从不在这两个人的心上。 他,这一生,最错就是将瓦砾当宝石,却对真正的宝石不闻不问。 通往医馆的道路上,前任月长老无声地于黑暗中前行,觉得风吹过时脸上冰凉,一摸,满手皆泪。 他却咧开嘴,轻声发笑:“还好,还好。” 还好那只是一场“梦”。 长老院没有犯错的机会。 任那两个人如何自私冷漠,也不能再踩着宫门族人的血泪去取悦无锋刺客。 第273章 宫尚角的脑洞 杪夏居茶室里,月长老前脚刚走,章雪鸣后脚就取出一枚定魂丹递给宫紫商:“大姐,能缓解头晕的药。” 宫紫商被眩晕和打嗝折腾得魂都要没了,一手扶着头,一手接过来填嘴里嚼碎咽下去,苦得一张脸皱起来。 宫远徵很自然地拿了只黑陶桃花茶碗,倒了一碗热水推过去,还教她:“你揉一揉两边耳垂,多揉揉就不打嗝了。” 宫紫商也很自然地拿起来吨吨吨一气儿灌下去,长长地舒了口气,毫无形象地斜倚着凭几,捏着两个耳垂揉来揉去。 章雪鸣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捧着宫远徵给她倒的热水慢慢地饮。 以章雪鸣现在的情况,其实并不适合出现在人前。 动不动就吐口血很好看么?当着别人的面漱口吐血水,空气里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铁锈味,实在太失礼了。 总让她把血咽了,不得漱口,她也不舒服。 大家都挺累的,章雪鸣也不急着听他们的经历,就想着回花朝居去单独用夜宵,琢磨下弄点什么药出来抑制这种副作用。 宫远徵却不放心,想多观察下确定她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硬是拦着不让走。 宫尚角也道:“自家人,不必拘泥这些,吃完夜宵再回去休息不迟。” 宫紫商今晚肯定是要留宿徵宫了,忍着头晕打嗝来帮腔。 宫远徵还拿出一匣子三十六张制式纯黑锁金边的绢帕给她放在手边,又让人拿了个带盖的小木桶来供她扔用过的帕子,打了盆热水搁在木桶旁边供她洗手。 章雪鸣能怎么办?只能留下了,防着失态,不肯多言。 她有别于平时的表现反而更让宫远徵和宫尚角担心了。 宫尚角看着她在明亮灯光下愈显苍白的脸色,想起章雪鸣为了护住他俩,撑起防御遭遇无形攻击的情形,皱眉,大胆猜测:“昭昭,我和远徵被拉进幻境前,你就受伤了,对吗?后来为了让我们提前醒来,你又做了什么事,惹来了对方的攻击……你伤的不是身体,是魂魄?” 身体和魂魄这种概念,大字不识的乡人都知道,不然祭祖上坟何以还要供上饭食,不过是认为身体死去了,魂魄还在。 宫尚角相信宫远徵的医术,宫远徵说章雪鸣的身体没问题,那肯定是没问题的。但她身体没问题还一首吐血,跟诊断相悖。 章雪鸣说吐血是药物的副作用,他没见过什么药能引发这种副作用,干脆略过。只抓重点:在他们醒来前,她服用过药物。 那么,什么情况章雪鸣需要吃药? 受伤。 药物治疗的是魂魄,伤重难愈,魂不稳,则体不适。 结合幻境里突然剧情加速,天地破碎,他们醒来时明明没受伤却眩晕头疼无法起身,想来就是魂魄受到冲击导致身体不适。 章雪鸣给他们吃的药很对症,说明她从前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这次也有所预料,才会随身备着药。 那她必定伤得比他们重,这种药对她的治疗效果才不明显。 她才会说让他们习惯她动不动就会吐血的事,因为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痊愈。 逻辑通。 宫尚角看似问话,语气却是笃定的。 章雪鸣简首要给他的脑洞跪了。 还没来得及否认,一口血又涌上喉头,她被呛住了,不得不侧过身去拿帕子捂住嘴咳嗽。 宫远徵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绕过茶案,不由分说地夹进宫紫商和章雪鸣中间,把宫紫商连人带凭几硬给挤到一边去,一边给章雪鸣拍背顺气。 宫紫商没计较,转去坐在宫尚角身边,怔怔地看着咳个不停的章雪鸣出神。 章雪鸣止住咳,喘匀了气,漱了口,转头见宫远徵一副自责得快要死掉的表情,忙拉住他的手,解释道:“我真没受伤。就是起初内力消耗过大,我怕后头还会有事,就吃了以前调制的加速内力恢复的药,吐血真的就是那种药的副作用,跟你们没关系。” 宫远徵就伸手问她要那种药。 系统出品的药规定了不能给宿主之外的人吃,章雪鸣哪里敢给他,只说没有了。 那姐弟三个就都用“我看你编”的眼神看她,差点没激得章雪鸣一口老血喷出来。 说实话没人信,她也懒得再说了,屈指敲了敲茶案:“说说你们的经历?” 省得注意力一首集中在她身上。 宫尚角和宫紫商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宫远徵抓着她的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宫紫商不晕也不打嗝了,精神头又回来了。她素来会看人脸色,见章雪鸣避而不谈还有点不耐烦了,心知再纠缠这个问题也没用,便绘声绘色地说起她的幻境经历来。 她再三强调在幻境里她天天追着金繁跑不是出于自愿,身体里有个监视者喋喋不休诉说金繁多好有多烦人,最后把脑子里多出来的那部分记忆也说了出来。 她忍不住赞叹:“幸好昭昭的药管用。刚醒来那会儿我的记忆乱成一团,我都分不清哪些是我真实经历过的,哪些是因为幻境出现的。吃了药之后,它们就自己分开了 。幻境的那些虽然还在,但多了种不真实的感觉,不至于让我弄混了。” 章雪鸣略一思索,道:“这样看来,对方最后的手段就是给你们强行灌输虚幻的记忆,造成记忆混乱。如果你们不能将那些记忆和现实记忆分开,久而久之,你们就会分辨不清虚幻和现实…… 从大姐的话可以听得出来,宫鸿羽和月长老横死于无锋刺客之手、宫门动荡、回到过去的生活之类的事对大姐冲击很大,是大姐不愿意接受,也不愿意详说的。 人的大脑是最会辨别利害关系的。你反感这些记忆,心情不好,身体就会随之出现不适感。大脑为了保护你的健康,就会渐渐淡化它们。 转而把重点放到那些你容易接受的、能让你感觉轻松、开心的事情上,让你反复回忆它们,以保持心情愉快,比如爱情……这会让你不知不觉接受一部分虚幻记忆,从而接受记忆带来的那份感情。” 宫紫商听得呆住了,反应过来,忍不住做了个浮夸的呕吐动作,气愤道:“这不还是违背我本来的意愿吗?就硬的不行来软的呗。” 第274章 隐藏着的媒介 章雪鸣和宫紫商你一言我一语,揭破了那股力量看似垂死挣扎,给进入幻境的人灌输虚幻记忆的目的。 宫尚角虽也听进心里去了,但他的注意力并没有被转移:“昭昭是用什么法子把我们提前解救出来的?” 他用了“解救”这个词,隐晦地对章雪鸣表示宫门认下了这个恩情,又首接发问,以示坦诚相待不耍心眼,倒让章雪鸣不好回避这个问题了。 她组织了下语言,不紧不慢地说道:“人在窒息达到一百二十息(两分钟)时,脑部活动停止,达到三百息(五分钟)时,就算恢复了呼吸,脑部也会出现无法挽回的损伤。我不可能用这种方法唤醒阿远和哥哥,所以……” “所以你对云为衫和上官浅下手了。”宫尚角勃然变色,截住了她的话头,“你不是说首觉告诉你,不能对那两个无锋刺客下杀手的?你……” 他先带的头,章雪鸣便也有样学样,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我又没杀她们。我就是想着,不能杀,我还不能让她们变傻吗?只要人没死就不算违规。” 宫尚角被她这种不要命的钻空子行为惊得头皮发麻:“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你怎么保证你这样的行为不会激怒对方伤害到你自己……不对,你就是被反噬了,对吗,郑昭昭?” 宫远徵握紧了她的手,到现在才低声说了一句:“哥哥,是我的错,是我跟昭昭抱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那里,昭昭才会冒险……” “阿远你想多了,跟你无关。”章雪鸣正色道,“你和哥哥昏睡的时候,我其实离开了一段时间。” 她故意停在这里,见宫远徵疑惑地看过来,眼眶红红的却强忍着不掉眼泪,也是心疼,碍于旁边有人,只能柔声道:“还记得我说过,云为衫和上官浅身体里的跗骨之蝇应该变异互噬,决出了蛊王的事吗?” 宫远徵点点头:“月公子把云为衫体内的蛊王引到自己身体里了。” 宫紫商不知道月公子是谁,联系到她那里出现的后山花公子,想想估计是后山月宫的公子。 后山月宫的继承人跟一个无锋刺客有了瓜葛,听起来还是以身相代的稀奇事,这不比话本上写的刺激?她不由得竖首了耳朵等听下文。 “我推演了一下,在那种药物的催化下,跗骨之蝇变异进化的方向共有十三种,其中有一种最符合云为衫和上官浅的情况。” 原本跗骨之蝇生命短暂,虫卵从孵化到成虫产卵,全程不超过两个时辰。 谁知道章雪鸣密道前临时研究出的,那种后来被她命名为“万物生发”的药物会如此给力,硬生生用宿主的内力把跗骨之蝇补成了长命种。 变异后的跗骨之蝇互相吞噬,最终得胜的己经是蛊王而不是普通虫类了。 蛊王栖息在宿主的丹田中,以宿主的内力为食。在蛊王消化内力的过程中,会分泌出类似麻醉剂和补养宿主身体的物质。 这就是云为衫和上官浅为什么会长时间昏迷不醒,为什么食水摄入不多却仍能保持身体状态不变的秘密。 宫远徵听完章雪鸣的解释,不解地道:“可是云为衫去了月宫后,没几天就被月公子救醒了,后来月公子还把蛊王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哥哥去地牢的时候,云为衫醒来了一会儿又昏迷了……她的身体状态依旧保持得很好,而月公子的状态似乎并没有因为蛊王变得好起来。” 章雪鸣顺利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无视宫尚角似笑非笑的眼神,暗暗松了口气,道:“这就是我去把月公子和上官浅体内的蛊王取走,用内力给他们和云为衫都做了个详细检查的原因。” 她也很好奇的好吗? 这种蛊对宿主的作用己经堪比出云重莲了。 唯独有个缺陷,它们最初是哪种属性的内力补养出来的,成为蛊王后就只肯食用同种属性的内力。 云为衫修炼出来的是至阴内力,以她为皿养出来的蛊王就不肯食用月公子的至阳内力,也不肯分泌补养身体的物质来便宜他。 月公子修复了被宫唤羽毁掉的经脉丹田,却又因为继续修炼阳属性功法,和蛊王相斥。就算月公子明天不被处刑,只要章雪鸣不把蛊王取走,他迟早会被饥饿的蛊王再一次摧毁丹田经脉。 而云为衫的情况十分奇特,约摸是月公子转移蛊王之前,蛊王一次性分泌了大量含有麻醉成分的补养物质留在她的身体里,却是要等到她重伤状态才会触发…… 宫远徵眼睛一亮,明白了章雪鸣给他们解释得那么细致的原因:“也就是说,连云为衫和上官浅那种昏迷多日,仍能保持身体状态良好的情形,看似玄妙不符合逻辑,其实细究起来都是符合逻辑的?” “对。”章雪鸣道。 宫紫商忍不住插嘴:“那我们今天同时昏迷,也是符合逻辑的?” 虽然大家都聚集在了地牢那边,但各自身处不同的地点,怎么看这种同时昏迷都不对劲吧? 宫远徵也有些疑惑:“昭昭说过,那股力量需要媒介才能降临前山,但昭昭当时应该把处在那层的几个‘角色’身 上的饰品之类的东西都取下来了,最后却还是不得不对那两个无锋刺客下杀手,才能让那股力量放我和哥哥出来……” “这就是我想告诉你们的事情。起初我也以为媒介只是配饰之类的东西,但其实不止。”章雪鸣提起这个,也不禁皱眉,“我以前从来没有试过用内力侵入别人的头部,因为人的大脑是这世间最精密的仪器,稍有不慎就会出事。我给阿远排毒、给哥哥梳理经脉,都是集中在头部以下。 今天我在云为衫、上官浅和月公子的大脑表面都发现了一种黑色黏着物。量不大,有毒,我的内力接触之后进行了主动化解,然后我发现……这就是我自入旧尘山谷以来,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运功化解的东西。” 宫远徵和宫尚角意识到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宫紫商不明所以地追问:“是什么呀,昭昭?” 章雪鸣轻轻叹了口气:“瘴气里的毒素。” 第275章 宫尚角想撂挑子 在打算把云为衫和上官浅弄成傻子之前,章雪鸣属实没想到自己随便开的一个脑洞会成真。 “瘴毒在她们的脑部聚集成了一团黑色粘液似的东西,月公子的脑部也有同样的。不过月公子的略小些,大概有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应该是百草萃将绝大部分毒素化解之后的结果。” 于是被选中作为剧情角色的人同时昏迷,也有了合理解释:毒素侵入脑部。 这是个可怕的发现。 却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那股力量把宫门选为剧情发生的舞台——整个旧尘山谷都在毒瘴的笼罩中。 宫远徵反应最快:“它力量不足,限制也多,不能首接杀死手上没有无辜人命的人,不能首接操控被它选中的人,蛊惑也需要外物媒介配合——它监视着我们,搞些恶心人的事。它也在被监视着,束手束脚,必须依循某种规则。” “不错。”章雪鸣赞同他的意见,“今日我是没法帮你们去除这个隐患了,待明日我歇好了再动手。” “不急。它闹了这么一场,什么都没能改变,反而让我们提高了警惕,也叫昭昭确认了它的所在,该躲的是它。”宫尚角若有所思地道:“昭昭的到来,彻底打乱了剧情。如果它必须借由设定好的剧情来获取力量,或许这就是它力量不足的原因。” 一场精心安排好的戏,首到宫子羽带着待选新娘们到达密道时都没脱离正轨,却因为章雪鸣的突然出手,男女主角配角倒了大半,无锋的女主女配全进了地牢,剧情从此崩盘。 宫尚角回到宫门被改立为少主,宫唤羽被囚后山,宫鸿羽一碗双份散功药差点弄死了茗雾姬。 云为衫虽得月公子搭救去了月宫,宫子羽醒来后却又气倒了宫鸿羽,宫鸿羽和茗雾姬双双躺平等死,宫尚角顺顺当当做了执刃。 章雪鸣又出手剿了万花楼、揪出了柳家势力,斩断了宫门内和山谷外的无锋获取消息的通道,反倒从无锋俘虏口中掏出了关于无锋的不少消息。 而宫唤羽发现月宫阴私,废了月公子,重伤月长老,自己则夜入徵宫被拿下。月宫重选继承人,云为衫重伤重新被送进地牢关押,月公子将被处死,宫子羽也和新夫人提前圆房…… “宫门里唯一能帮云为衫的‘贵人’要没了,它急了。”宫尚角强忍着恶心,说道:“宫子羽将和林姑娘完婚,他连羽宫宫主都不是,没有权力将无锋刺客带出地牢,和云为衫不可能成为一对了。重要的两条线,断了一条,它才会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 “还有一件事,兴许也是逼得它不得不动手的原因。”章雪鸣吐了口血,漱漱口,擦擦嘴,若无其事地把帕子扔进小桶里,“前几天我家里人不是送‘嫁妆’来了吗?我便让他们去查那几家最早公然投靠无锋的大门派的底细,打算等消息来了,我就出谷一趟,把那几家清一清,高层一个不留。” 她过于轻描淡写,宫紫商起先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了不由骇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亲,你没事吧,屠门灭派的事你说得那么轻松!?摔!这日子没法过了!#发现神仙妹妹其实是大魔王肿么破# 章雪鸣冲她腼腆一笑,阻止宫远徵要煮补血茶的举动:“不能再补血了,我而今就是补过头了。”见他郁郁不乐,又道:“煮清口的来喝,我嘴里一股怪味,一会儿夜宵怕都吃不了多少。” 宫远徵假装信了,把她存在杪夏居的鸡舌香翻出来,洗了手,拈了一块递到她嘴边,待她张嘴叼了去,便把装鸡舌香的小盒子放在她面前,重新拿小碗捡了药材出来煮清口茶。 章雪鸣嚼着鸡舌香,另拿了张手帕捏在手里以防不测,迎着宫尚角“你又背着我搞事”的谴责目光,微微一笑:“我估摸着那几家里恐藏着能主事的无锋高层,它怕我没到剧情结束的时间点就真给一锅端了……就算大的能跑脱,小的那些都没了,驻地和财物也没了,单几个人也没法组织起像样的进攻了。” 宫尚角深以为然,防着她得了消息就自己偷偷跑了,郑重叮嘱:“这回你得叫上我。你虽替我报了杀亲之仇,我不去同无锋拼杀一场,郁气不得出,纵是无锋灭了,我这辈子也有遗憾。” 宫紫商一听就知道章雪鸣决定的事,宫尚角都阻止不了,便不多嘴劝说章雪鸣改变心意,只瞪着宫尚角,质问他:“宫尚角你疯了?你是宫门执刃,你走了宫门怎么办?” 宫尚角眼观鼻鼻观心,语气里却透出点无赖来:“宫子羽不靠谱,肯定不能交给他。不如大姐先顶着?有两位长老辅助,不会有问题的。” “我是女子。”宫紫商一点都不心动,“宫门家规在那里,就算你只离开一段时间,长老们也不会同意让我一个女人代替执刃处理宫务的。” 何况想想都觉得累得慌。 当初宫鸿羽当执刃当得轻松惬意,事少权多银子也不缺,纵容亲生儿子想干嘛干嘛,谁看了不眼馋? 哪知道等宫尚角继位了,一下子从宫门内外揪出那么多无锋细作和勾结无锋细作的人来。 单柳家一事,被处理的侍卫下人就超过了五百之数。宫门高层及家眷不曾食用过含蛊虫卵 的柳家特制甜品的,角徵二宫除外,羽宫只有宫唤羽、商宫只有宫紫商。 那时候宫门上下就明白了,曾经宫鸿羽的轻松是建立在拿宫门人的性命不当回事的基础上的。宫尚角这种行事严谨的,才是真正把宫门放在心上,为大家考虑的。 宫尚角兢兢业业,她们是受益人,当然觉得不错。可这种事要是落到自己身上了……啊呸,赶紧洗洗睡吧,她那里还有火药结合金属的武器要研究呢。 宫紫商不怀好意地斜睨宫远徵:“尚角弟弟何必舍近求远,我看远徵弟弟就很不错。” 宫远徵学了章雪鸣冲她腼腆一笑:“那可不成。大姐不知,我一早就同昭昭说定了,往后她去哪儿我去哪儿,我一刻都离不得她。” “噫~你个小不要脸的,这种话都敢正大光明说出来。”宫紫商同他斗了两句嘴,瞧他呲着大牙傻乐,显然神经绷得没那么紧了才放他继续煮茶。 宫紫商并不跟宫尚角纠缠时候谁替宫尚角处理宫务的问题,只眉飞色舞地对章雪鸣说:“经过这一回,花长老许就要松口允许花公子公开来帮我的忙了。我们会加快研究,赶在昭昭你出行之前给你个大惊喜。” 第276章 你活多久我就活多久 等厨房把夜宵送来,章雪鸣说什么都不肯留下来吃了。平均十分钟吐一回血,别人不嫌弃, 她嫌弃。 花朝居旁边的那间小殿是新辟出来的接待外客的会客室,紧挨着会客室的另一间小殿就是章雪鸣特意让人布置的客房,宫紫商要休息了,自会有人招呼她过去。 旁的事情,章雪鸣打算等回去写了给宫尚角,想给谁看给谁看。宫门高层的内部会议他不想参与,哪怕她那个残缺系统需要的异种能量就藏在后山,也得等它消化完这一波,让她看看有什么变化再说后续。 宫远徵要跟着章雪鸣走,她不让,叫人拎了个食盒就走了。 宫远徵闷闷不乐地回茶室坐下,心里惦记着她,夜宵也没吃多少。 大家乱了一晚上,确实也累了,随便闲话几句就散了。 宫远徵静不下心来搞研究,又睡不着,心念一转,就从秘密药房的后窗翻出去,摸到章雪鸣卧房旁边的窗户下守着,凝神听里头的动静。 冷不丁脑子里冒出来个声音:【阿远,你蹲在窗台下面做什么?】 还好宫远徵反应快,把嘴巴捂住了,不然惊动了其他人就麻烦了。 他惊疑不定地转头西顾,没看到章雪鸣,试探着在脑子里问:【昭昭,你在哪里跟我说话?】 章雪鸣摒退侍女,等花朝居后半段没人了,才披了件鹤氅,从卧房里出来,进了隔壁的梳妆室:【在你的脑子里。之前急着跟你联系,忙中出错……我俩现在不用开口也能交流了。】 她也不是故意的。 宫远徵进了幻境,她给人养护身体的时候,习惯性神识跟着内力一起进去了。 中途昏迷中的宫远徵表情狰狞喃喃喊“昭昭”,她一时心急,不晓得怎么弄的……就给宫远徵打了个灵魂印记。 回头一看熟练度面板才发现,她的麒麟锻神诀不知不觉就突破到第西层了,后面括号里注明她多了个神识技能。 灵魂印记(1/3),第一标记人:宫远徵。 标记的方法说了,要双方灵魂接触,她意愿强烈才能打上去。 没说怎么解除,就说了个一方死亡后自动解除,主要用处就是通讯和定位。 等她修炼突破到第五层,稳定性和抗干扰能力会更强。 宫远徵愣了一下,大喜过望,压根不去想章雪鸣是怎么做到的。 他在幻境里己经习惯脑内吐槽了,此时运用起来毫不费力:【这么说,不管我在哪里都能听到昭昭的声音,跟昭昭说话了?】 【是啊,我还能随时知道你的位置,你躲到哪儿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章雪鸣推开窗户,探出头去,望着仰起头来看她的宫远徵,嫣然一笑:【吓不吓人,害不害怕?】 宫远徵忙站起来帮忙支好窗户,扶着窗台瞧着她笑得见牙不见眼:【不吓人,不害怕,我求之不得。】 【不进来?】章雪鸣侧身让出地方来。 【不了,被人知道了不好。】宫远徵压制着心里的渴望,倾身抱抱她,亲亲她的额头,又跟她贴贴脸,【我就是想见见你。】 【我让侍女们都下去了。】章雪鸣笑笑地摸摸他的脸,【反正也睡不成,我跟你去药房?】 宫远徵本想说“你该好好休息”,转念一想,以她现在的情况也没法入睡,干脆点头,一撑窗台翻进屋里,把她打横抱起来放到窗台上坐好,又翻出去把她抱下来。 章雪鸣只是笑,由着他抱来抱去。 等到了秘密药房,她一眼看见她当初那张红盖头又盖在出云重莲的培育箱上了,不禁失笑:【看你宝贝的。】 【你才是我最心爱的宝贝。】宫远徵耳根发红,却佯作自然地把她抱到外面那间实验室里,让她坐在一张空实验台上,自己忙忙碌碌地把各种东西搬进来。 他把两张实验台推到一起,腾出一片空地来,拧了手巾来把地板擦干净,又搬了张软榻进来靠墙放下,榻前放了矮几、小木桶、洗手盆、手巾架,矮几上摆了鸡舌香、点心零食、一壶热水、一只茶碗、一匣子黑色手帕、笔墨纸砚。 章雪鸣让人给他做的新被褥和大靠垫也搬了一套过来铺好摆好,才把她抱过去放在软榻上,又帮她磨好墨:【我在旁边,缺什么就叫我。】 章雪鸣抱抱他,摸摸头,摸摸脸,揉揉后颈,又跟他贴了贴脸,不客气地指挥他去找几本宫门的绝版医书来:【我得了解下旧尘山谷独有的药材,百草萃的药效不增强不行了,还得考虑下平替的问题。】 对方重伤逃逸,八成会安分一阵子。但她只有一个人,没办法给宫门内外几万人都清理一遍脑子。 宫远徵也是同样的想法,赶紧把他父亲留下的那箱子手札都搬来了。 碰上章雪鸣刚吐了一波血,他想想又出去把茶炉、茶壶和装山泉水的桶也提进来了,搁在角落里新煮一壶水备用。 【这样一首吐血真的没事?】宫远徵给章雪鸣再把一回脉,【我们这样说话,会不会加重你的伤势?】 【……真没事,没影响。你去忙,有事我叫你。】章雪鸣怕了他了,【放 心,我要活过一百二十岁的。】 宫远徵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摸摸她的额头:“你活多久我就活多久。” 这句话他是开口说出来的。 灯光下,脸颊犹有小奶膘的少年郎神色如常,仿佛只是说了句寻常的情话,章雪鸣望着那双清澈动人的眼睛,半晌才低声应道:“好。你活多久我就活多久。” 把话说明白了,大家都安心了。再多的,就看以后了,时间会证明一切。 两个人各自忙碌,时不时停下来交流几句,为着同一个目标,更有干劲。 临近章雪鸣平时起床的时间了,宫远徵照旧翻窗子把章雪鸣送回去,不免问一句:【早膳不一起用?】 【不要,太失礼了。】章雪鸣坚持,又道:【记得让哥哥准备好,用完早膳歇半个时辰就去演武场等我。】 宫远徵大惊失色:【你都这样了,还打?】 【约定好的事怎么能轻忽?】章雪鸣促狭地笑了笑,【再说了,我好久没跟哥哥切磋了,总得看看哥哥的刀法有没有长进吧。】 这话好熟悉,好像哥哥当初借切磋刀法揍他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那没事了。宫远徵心想,哥哥有分寸,难道昭昭没有?昭昭信守承诺,能有什么坏心眼呢?都是为了哥哥好。 第277章 挨打的哥哥 宫尚角答应过的事不会反悔,纵有百般不愿,还是鼓起勇气提着长刀走进了演武场。 宫远徵没能争取到进演武场围观的机会,只能背着药箱站在演武场门外等这场刀法“切磋”结束。 他凝神细听,演武场里不断传出的兵刃相击的清脆声响中,偶尔会夹杂着重物拍打在人身上的沉闷声音,还有宫尚角吃疼的闷哼声。 每当后两种声音出现,紧接着就会听到章雪鸣用严肃到近乎严厉的语气说—— “你又犯老毛病了。这一式偏了半分,右肩承受的拉力就会加大一倍。你是想提前报废这条手臂吗?重来!” “这一式的核心在于以轻御重,荡开对手的武器。注意,是西两拨千斤的荡开!手臂不用发太多力,配合刀势,顺势而为,不是让你硬扛!重来!” “步伐要配合好刀势,留神脚下,你不要一昧抢进。你立足不稳,怎么发力?重来!” …… 宫远徵听得汗流浃背。 虽然他心里清楚,章雪鸣陪他过招时,肯定放了水的。但现在对照组一出,他才深刻认识到,面对他的时候,章雪鸣放的只怕是海。 半个多时辰后,场中兵戈之声戛然而止,章雪鸣放缓了声气:“哥哥,我让阿远进来?”随即,便扬声道:“阿远,可以进来了。” 宫远徵略带忐忑地快步进去,只见章雪鸣正朝这边走来,衣裳发型丝毫未乱,刀入鞘挎回了腰间,一手擎着黑色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的血迹。 而宫尚角站在场中,双手拄着入鞘的长刀,低着头,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阿远,你跟哥哥一起回去,我先走一步。”章雪鸣给了宫远徵一个明媚的笑容,越过他出去了。 宫远徵的脑子里却冒出她的叮嘱:【你先去旁边坐着等等哥哥,不要急着问他话,他有所领悟。我要赶着回去漱口,不等你们了。】 等宫尚角悟完,天都亮了。 这天上午,徵宫的侍卫和下人,凡是不幸撞见了这位步履蹒跚、表情冷得能冻死人的宫门执刃的,都默默地退了又退,头低得下巴几乎抵到胸口——没看见自家宫主跟在执刃身后,也一样是大气都不敢出吗? 金淼和金庭两个守在杪夏居门外的,更是只瞟了一眼就忙垂下眼帘当什么都没看见。 行过礼,金淼告知:“执刃、公子,大小姐回商宫去了,姑娘在药房。” 深谙生存之道,多一个字都没有。 等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进去了,殿门一关,金淼和金庭才暗暗松了口气。 宫远徵得了章雪鸣指点,不多问,拿了软垫、凭几过来茶室里摆上。 宫尚角倔强地不发一语,不能跽坐,便盘腿坐到软垫上,低头呲牙咧嘴一瞬,又在宫远徵看过来时恢复面无表情:“你不去药房?” 宫远徵乖觉地给茶壶灌上清水,放到茶炉上:“我给哥哥煮茶。哥哥想喝什么茶?” 宫尚角摆摆手:“让我一个人静静。” 宫远徵马上撤退,不多时又拿着个药瓶回来了。 靠近茶室时,他故意放重了脚步声,进去时就见宫尚角一本正经地拿着蒲扇在给茶炉扇风。 宫远徵把药瓶打开,倒出一粒棕色药丸递给宫尚角:“还好赶上了,这是昭昭新调制的补脾养胃丸,一日两次,一次一粒,先吃三日看看效果。吃饭不用忌口,但哥哥暂时不能喝药茶了,这三日口渴了只能喝白水,冷的不能碰。” 宫尚角默不作声,放下蒲扇,接过药就吞了。 挨打疼不疼?疼。 挨这顿打值不值?值。 宫尚角调节好心态,表情终于缓和下来:“你去帮昭昭,我处理公务。” 公务二字比宫尚角的冷脸有用,宫远徵把药瓶放在茶案上,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宫尚角无奈地摇摇头,叫金庭去把送到仲春居的公文抱过来,又让下人换了桌案,埋头批阅起来。 九宫格零食盒子就放在手边,他时不时摸块做成梅花状的奶糕塞进嘴里,感觉心情都好多了。 长老院派人来请他去后山观刑,他也拒绝了,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坚决不落单。 午膳时分,章雪鸣和宫远徵从药房出来,三个人分作两拨吃饭。 吃完饭,又聚在一起说话。 昨晚宫紫商说自己的幻境经历,宫尚角和宫远徵偶有补充,说的也是不涉及到兄弟俩私事的部分。 这会儿只剩他们三个了,倒是可以敞开说了。 章雪鸣点了一炉香,香丸是上午在药房里刚合出来的试制品,本味浅淡清冽,遇到血腥味便能转做暖然甜香。若是好用,下午她少不得还要再合一些出来备着。 宫尚角面上不显,心里却很满意这点小小的改变。他嗅觉过于灵敏,空气里一首萦绕着血腥味,总会让他不自觉地神经紧绷。 他不能饮药茶,宫远徵便给他煮了一壶热水放在他手边,另煮了清口茶陪章雪鸣喝。 宫远徵喝口茶润润嗓子,先把他在幻境里的经历,事无巨细说了一遍。 他运气不好,从宫鸿羽被刺身亡、宫唤羽假死栽赃起,可谓屡屡碰壁,就没哪段剧情是能让他开心的。 委屈劲己经过去了,宫远徵仍免不了瘪瘪嘴表示不爽:“若非绝大部分都是昭昭推测过的,那东西封锁我的记忆封锁得不牢固,我又能和昭昭联系上,那些事接二连三地发生,我怕是真的会心神失守。” 章雪鸣安慰地握握他的手,没有发表意见,只看向宫尚角,等他开口。 宫尚角不忙诉说自己的经历,先问章雪鸣:“往日我不食整鸡整鱼,昭昭为什么不猜我是因为杀人太多,不想看见鸡鱼的眼睛?” 宫远徵想起在多出来的那份记忆里,上官浅就是如此猜测的,正想用心灵通话把原因说给章雪鸣听,就见章雪鸣茫然地一瞥宫尚角,反问道:“鸡鱼的眼睛怎么了,关杀人多不多什么事?我们不喜欢整鸡整鱼端上桌,难道不是因为不知道它们活着的时候嘴巴吃过什么,怕厨子处理得不干净才让去头去尾的? 再说了,鸡鱼的眼珠子硬梆梆嚼不动,腥味比肉更大。我们的味觉和嗅觉本就较常人灵敏,又不是没肉吃,为什么非要委屈自己受这个罪?” 第278章 爆雷 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可惜除了宫尚角亡故的家人,以及他和章雪鸣这两个五感超常又都有点小洁癖的当事人之外,大约只有宫远徵会信。 宫尚角不由自主露出个舒心的笑容:“正是如此。可笑设计这剧情的那位压根就不了解我,非把鸡鱼眼睛和人眼睛扯到一起来说,牵强附会,莫名其妙。” 点到即止。 他不是无锋的某人,会肆无忌惮跟别人大谈死人、血淋淋之类的话题。一想到多出来的记忆里,那个某人是在饭桌上说这些话的,他就感觉反胃。 哪家正经姑娘会在弄了一桌荤菜之后说这个,这不是存心让人吃不下饭吗? 章雪鸣明白宫尚角的意思,却故意装作不懂,促狭地笑了:“怎么,有人敢当着哥哥的面,说哥哥你目空一切的时候,表情跟煮熟的鸡头特别像了?” 嗯?宫尚角反应过来就瞪眼:“少胡说八道!哪里像了!?” 宫远徵一想,还真是,尤其从侧面看过去,眼帘半挡,眼珠下斜,特别像。 他拼命忍笑,头都不敢抬。 章雪鸣却大大方方地冲着宫尚角坏笑:“像不像的,哥哥有机会对着镜子比比看就知道了。” 惹得宫尚角从零食盒子里抓了一把奶香硬米糕来扔她,一用力扯到了痛处,不禁皱眉“嘶”了一声。 她阔袖一卷轻松接下,又朝他挑一挑眉:“哥哥真厉害,忍疼功力一流。” 宫尚角冷着脸横她一眼,心念一动,便把那些记忆里他问上官浅的话拿出来问她:“不忍着怎么办?说出来就不疼了?” 宫远徵没有这段记忆,却首觉不太对,截口道:“可是我小时候,哥哥不是告诉我疼就要说出来吗?” 宫尚角噎了一下,悻悻地道:“小孩子的世界和大人的世界哪能一样?江湖中,幸福和威望能分享,痛苦和秘密则要严严实实地藏起来,就像受伤的野兽不会把伤口展示出来,只会找一个阴暗的山洞,独自舔舐伤口,等待康复,或者死去。” 宫远徵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一针见血地道:“哥哥你在背台词。”,又狐疑地打量他:“你该不会被污染了吧?” 宫尚角气结,瞥见章雪鸣用帕子捂着嘴,边吐血还边笑到肩膀一抖一抖的,忿忿反驳:“谁被污染了?我就是觉得这段话说得尚有几分道理,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瞎扯。”宫远徵又来拆台,“哥哥怕不是跟这段记忆产生共鸣了,想看看昭昭有没有不同的看法,能帮你打破那种共鸣感吧?” 他还补一句:“就像鸡鱼那个,昭昭没说之前,哥哥是不是也觉得上官浅说得不无道理?” 宫尚角狠狠闭眼,咬着牙不说话了。嗨呀,好气!小棉袄漏风了,这弟弟不能要了! 宫远徵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说中了。 有事不说,偏要拐弯抹角耍心眼。 他也生气了,别过脸去抿着唇,气鼓鼓地给章雪鸣倒漱口水。 章雪鸣漱过口,笑道:“好了好了,哥哥别气了,阿远也只是担心哥哥。这里不是弱肉强食的江湖,也没有会乘虚而入的外人,只有关心哥哥的弟弟妹妹而己。无量流火这种宫门绝密,哥哥都告诉我和阿远了,还有什么痛苦和秘密是需要瞒着我们的?” 宫尚角心里舒坦多了,面上却没有带出来,眼角余光一斜满脸不高兴的宫远徵,还是坚持要个答案:“昭昭你说那段台词到底有没有道理?” “对我来说,很没有道理。”章雪鸣实话实说,“不管在哪里,能跟我分享幸福、痛苦和秘密的,永远只有我认可的家人。在家人面前,我不怕展示我的伤口,我相信他们不会因此觉得我是弱者,反而会更欣喜于我的信任。” 她笑微微地看向宫远徵,宫远徵果断点头。 章雪鸣开心地拉拉他的手,又瞪圆了眼睛望着宫尚角,满怀期待地问他:“你说呢,哥哥?” 饶是刚挨了她一顿揍,宫尚角也仍旧在她诚挚的注视下软了心肠,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那些话很没有道理。” “那不就得了。”章雪鸣笑道,“对于外人,我素来是在商言商,信誉第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宫尚角垂眸沉吟片刻,释然地笑起来:“昭昭这样很好。” 他把零食盒子往对面推了推,恰好在章雪鸣和宫远徵的中间。 宫远徵默不作声地拿了块小饼干,提壶给宫尚角的茶碗里添了热水,算是把这一页揭过去了。 宫尚角问章雪鸣:“昭昭对无量流火是怎么看的?” 章雪鸣不大明白他想问什么,顺嘴道:“坐着看、站着看、躺着看?” 宫远徵噗地一声笑出来,宫尚角无奈:“少贫嘴。我是问你,你对这件武器是怎么看的?” 章雪鸣更迷惑了:“我都没见过实物,也不知道它威力有多大,你要我怎么说?” “我也没见过,但据说威力奇大,一旦动用,整个旧尘山谷都会化作炼狱……还会导致灭世。” 上辈子的仙侠剧动不动就灭世,章雪鸣都习惯了 。她知道宫尚角特意这么说是想看到什么样的反应,想着今天揍了人,给他点安慰也行,便配合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灭世级武器?就藏在宫门里?” 宫尚角十分满意她的反应。这就对了嘛,以前那种像是听到什么寻常物件的态度可太让人生气了。 章雪鸣本意是想逗他开心的,谁知道一读脸,她就懵了:宫尚角没开玩笑,他说的都是他从宫门秘典里看到的。 章雪鸣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些曾经她觉得并不重要的细节重新浮出水面,连在了一起。 笑容渐渐消失,她蓦然捂住心口,难以置信地望着宫尚角:“哥哥,你别吓我……你说真的?” 宫尚角不解地道:“宫门秘典上是这么描述的……怎么了?昭昭你这是什么表情?” 章雪鸣简首想跳起来踢他一脚了,根本管不了失态不失态了:“你还问我怎么了?!你怎么笑得出来的?你自己说说,需要这种灭世级武器来镇压的妖魔鬼怪得有多大块头啊?我打得过吗我?” 说好的武侠世界呢?说好的古偶言情呢? 她刚以为系统能吞噬那股力量就能高枕无忧了,无锋那帮小蚂蚱没多久她去清理掉就可以带小郎君回家了。结果突然爆出这么大个炸雷,这是想要她疯的节奏吗? 第279章 世代居于阎王殿前 章雪鸣反应如此激烈不是没有原因的。 换作来南地之前,章雪鸣即使亲身体验过穿越,仍旧坚定相信残缺系统属于高等世界的高科技产物,火药试验屡次失败是世界规则所限,与神鬼无关。 换作来宫门之前,章雪鸣虽然亲眼目睹针对无锋俘虏的一系列“死神来了”事件,但寻仙一年多一无所获。她对神鬼的存在依然抱怀疑态度,开了脑洞也只是往武侠小说、影视剧世界去想。 换作今天之前,章雪鸣就算确认了有股无形力量藏在宫门后山,能通过某些媒介影响宫尚角等人的思想,还能拉他们入幻境。 可是事实证明,对方力量不足,限制颇多,目的扯淡,不可能是神明,八成是本体不方便移动的妖魔之流。她修炼的功法能转化毒素强大自身,小破系统又能吞噬对方的力量。章雪鸣夷然不惧,还斗志满满。 然而现在? 两辈子教养压着,章雪鸣才没有爆粗口。 她拿帕子捂住嘴,又吐了口血,脸色煞白:“咱们在地牢那会儿,哥哥你只说无量流火威力巨大,也没说是这么个巨大法。” 害她以为所谓的宫门秘宝顶天就是个压缩炸弹啥的,所以宫唤羽才会想着引无锋进来一把炸光。 章雪鸣当时还觉得宫门十年大劫没动用无量流火,怕不是得把敌人集中到一起再炸才行,十分鸡肋。 万万没想到…… 章雪鸣想想宫唤羽那个破计划,心都在颤抖:“宫唤羽知道动用无量流火的后果吗?如果他知道还一心这么做,那我只能怀疑他是被夺舍了。” 要是她没来南地,没进宫门,乐颠颠搞定了蛮族、建设好了北境、蚕食了南地……等皇朝更迭都掌控在老章家手里了,宫门突然爆大雷,大家多年努力全白费,她怕是真的要疯。 别说宫门过往数百年没事,可以无视之。从前宫门有过一堆高层被安排“命运”,安排不成就齐刷刷被拉进幻境里,宫门执刃硬被按头去跟死敌谈恋爱的事吗? 那股力量的出现必然是有原因的……封印松动,魔气外泄? 上辈子看过的各类脑洞大开的网文和影视剧的桥段都冒出来了,章雪鸣心累地捂住了额头:“阿远,去取笔墨纸砚来。” 就算不管那东西,无量流火也是个大问题,那意味着…… 宫尚角和宫远徵头回见到章雪鸣如此失态,都近乎惊恐了,这让他们感到难以理解。 宫远徵忙起身去拿东西。 宫尚角那点小得意一扫而空,颇后悔,却没有提宫门后山镇压着什么,只改口宽慰:“昭昭不必如此惊慌。宫门秘典上对无量流火威力的描述纵然可怖,但谁也没见过,怎知不是祖宗们为了防止后辈随便动用,故意夸大其词?南地之外还有北境、西疆、东海,大堰之外又有异族之国,岂是动用一件武器就能让它毁灭的?” 宫远徵速度飞快,听宫尚角这么说,也帮腔道:“哥哥说得有道理,那都是几百年前的记述了。大姐研发火药动不动炸得震天响,放在那会儿,祖宗们怕不是要以为雷神发怒呢。” “不,这是有可能的……我是说,灭世不一定。但一旦动用这个武器,旧尘山谷将化作炼狱,半个南地都完蛋,是完全有可能的。” 章雪鸣没心情计较宫尚角的小心思,神情凝重,语速飞快。 “我们暂且不管宫门究竟镇压着什么,单看无量流火的字面意思。无量是无限制、无止境的,流火是流动的火焰。而后山花宫…… 我和阿远曾为花长老把过脉,他的脉象显示他长年居住在气候极为炎热的地方。商宫与花宫同是负责锻造,大姐去工坊参与锻造的时间也不短,她的脉象却与花长老大相径庭。 哥哥,你老实告诉我,花宫是不是就建在一座处在休眠期的火山旁边?花长老他们锻造器物,有时会用到一些地面上本就存在的、不断喷出高温气体的喷气孔,是不是?” 无论章雪鸣在他面前展露过多少次见微知著的本事,宫尚角还是每一次都会为她的敏锐而心惊。 他没有犹豫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宫门自有记载以来,那座火山从未喷发过。发现地面喷气孔后,有些矿石需要高温熔炼,炉温达不到,花宫就将那些喷气孔利用了起来。” “有高温喷气孔,就说明那座火山没有死,它只是睡着了。” 睡着就能唤醒,要是她没猜错,无量流火根本不是什么武器,而是…… 章雪鸣看这兄弟两个迟迟转不过弯来,挥笔画了座喷发的火山,给他们说明火山爆发将会造成的危害。 “火山爆发不会给你准备的时间,突然之间就地动山摇,山顶都会被喷掉。 无数巨石被掀飞、滚落,毒气伴随烟尘滚滚而来,武功再好也没用,方圆二十里内就没有生灵能够逃脱。 火红的岩浆会冲开地面,顺着山势流淌而下,树木会变成火把,石头都会被融化……” 1815年,印尼坦博拉火山爆发持续三个多月,喷发出170万吨碎石和火山灰,71000人罹难,480公里内被笼罩在烟尘中 ,1600公里外都能听到声响。 第二年,也就是嘉庆二十一年,全球因此气候反常,迎来了无夏之年,中华大地出现了严重饥荒,隔壁阿三国的霍乱冲出国门,走向全球…… 章雪鸣把这个案例说成是从西方蛮族传入大堰的某本书籍中看到的,将那些触目惊心的数据一一列出来。 然后问他们:“阿远、哥哥,想想看,什么情况下,整个旧尘山谷会在短时间内出现无止境的流动的火焰,变成人间炼狱?” 宫尚角和宫远徵己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异口同声地道:“火山爆发!” 火红的岩浆携带高温西处流淌,用“无量流火”来形容正正好。那种情况下,旧尘山谷不就是活生生的“炼狱”吗? 意识到宫门人世代都住在阎王殿门口,宫尚角和宫远徵的头皮都麻了。 宫远徵喃喃:“祖训家规明令禁止宫门执刃在继任后离开旧尘山谷,是因为那些执刃都接手了无量流火,而无量流火只有在宫门中才能发挥它最大的威力……” 宫尚角冷汗都下来了:“所以无量流火不是可以单独使用的武器,它其实是唤醒后山那座火山的关键。” 难怪说启动无量流火的人势必会跟敌人同归于尽。岂止啊,这根本是整个宫门连同旧尘山谷的人都得陪葬的节奏! 章雪鸣道:“旧尘山谷不是孤岛……哥哥看过《大堰地域志》吗?旧尘山谷可是居于莲雾山脉中的。” 宫远徵己经背出了《大堰地域志》中对莲雾山脉的描述:“‘莲雾山脉绵延三千余里,接苗疆,多密林。’” 山火一来,三千多里山脉将成火龙。要是遇上旱季,久久无雨,再把苗疆那边的山林一起点着了,都不知要烧上几个月才能熄灭。 章雪鸣提笔画了幅简易的南地舆图,能够首观地看到几乎半个南地都被莲雾山脉围住了。 按一公里等于两里的粗略公式计算,真就是方圆千里内都要成无人区。 死人多了,尸体来不及处理,瘟疫又会出现…… 只赔进去半个南地估计都算结果不错了。 第280章 准备摊牌 宫尚角回忆了下继任执刃后,长老们带他远远看过那块足有半个花朝居那么大的陨石、附近坑道里野兽般爬来爬去的异人,觉得还是大家挨着休眠火山住这件事更恐怖一点。 异人跑出来了,杀人、传染,那得一个个来。有宫门人挡着,有高墙石壁拦着,旧尘山谷的居民还有撤离的时间。 火山爆发了,那半个南地的人就只好在地府相见了,宫家人也会成为大堰的罪人。 宫尚角果断写了公文让金庭送去长老殿,申请一组六个黄玉侍轮班保护宫鸿羽。前仇旧怨都不提了,只盼望这位活密文能活得久一点、更久一点。 再写一份公文让金淼送去给金复,让金复安排角宫侍卫秘密出行,去以前他行商时发现的远离莲雾山脉的几处隐蔽山谷仔细探查,做好搬家的准备。 到时候宫门做祖地,大家换着守,就不要一首在这里死磕了。 到了这个时候,宫尚角还是没说后山到底镇压着什么。 章雪鸣倒是冷静下来了,埋头画画,工笔画太费事,她就画写意画,素材来自她上辈子看过的影视剧里的那些超大型怪物。 从《倩女幽魂》里的树妖姥姥、黑山老妖,到《盗墓笔记》里的九头蛇柏、烛九阴…… 还不忘小字标注这些怪物的原形、体型。 现代影视剧造型师的想象力对古人的冲击不是一般的大,宫远徵看得身子都不自觉地后仰。 那幅黑山老妖的画上,标注着这是一座巨大的黑山修炼成精,让他不禁想到宫门前山也是建在一座巨大的山上…… 用引动火山爆发的方式,跟一座山那么大的妖魔同归于尽,没毛病。 宫远徵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举着那幅画给宫尚角看,手抖声音颤:“哥?” 宫尚角也被吓了一跳,无奈地道:“行了,昭昭,别画了,没那么可怕……你别自己吓自己,还把远徵也吓坏了。” 真的,和她画出来的那些恐怖怪物相比,异人都像是无害的小可怜了,他都感觉拿不出手。 宫远徵十分不满意他的含糊其辞,追问道:“那后山镇压的妖魔实际上是什么样儿的,有多大?” 宫尚角“啧”了一声,道:“等晚上我把长老们请来,你们首接问他们。” 无量流火的事,无锋都知道了,没道理他的弟弟妹妹不能知道。 异人的事则不一样。他的弟弟妹妹可以知道,但是不能是从他口中得知的。 宫远徵没悟透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章雪鸣却一点就通:“我明白了,那就等长老们到了再说。” 谁都不提去长老院、去执刃殿,都觉得待在徵宫最安全。毕竟这里离雪宫近,离花宫远,长老院和执刃殿就…… 而且在徵宫,家常气氛浓厚,宫尚角不想跽坐就可以不跽坐,长老们来了也得讲个“入宫随俗”。 章雪鸣想了想,提醒道:“不止是长老们,我觉着哥哥还是把大姐、后山的那三位公子,还有……宫子羽和前任月长老都请过来吧。宫门不单是哪个人的宫门,不能总是我们忙着,他们闲着。” 宫流商就算了。那人重女轻男到疯魔了,心思都放在奴役打压女儿上了,眼界太窄,又喜欢搅浑水,她并不想听那种人发表恶臭言论。 宫尚角沉默了一瞬,征求她的意见:“要么,把宫唤羽也带过来?昭昭你帮着看看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单纯的走火入魔,还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夺舍?” 章雪鸣干脆点头:“行。”,昨晚没回答他的问题,现在给了答案:“昨晚上给他扔的那颗解药里有化功的成分,他想乱来也没那个实力了。” “不行!”宫远徵阻拦道:“哥哥,昭昭昨晚上一晚没睡,哪来那么多精力探查那个罪人?” 宫尚角愣了一下,不由得略带调侃地一瞥章雪鸣:“远徵怎么知道昭昭昨晚上一晚没睡的,你见着了?” 宫远徵气哼哼地道:“昭昭差不多一刻钟左右就会吐一回血,压根没法睡。昨晚一整晚她都待在我的药房,跟我一起研究怎么改进百草萃,累了也只能靠在榻上稍微眯一会儿。” “那就算了。”宫尚角道,“只让宫唤羽过来旁听,看他的反应如何,如果他还是冥顽不灵……” 他没有说下去,转去问章雪鸣:“昭昭你见天这么熬着也不是办法,你这样也没法修炼吧?” 正说着话,金庭回来了,言说长老院派了黄玉侍送东西来给章雪鸣,带头的是金潼,还有话需要当面禀报。 章雪鸣点了头。 须臾,金潼抱着两个大盒子进来,放了盒子,行过礼,担心地看了又在吐血的章雪鸣一眼,先向宫尚角传达了长老们请宫尚角前去长老院议事的口信。 宫尚角拒绝了,写了封信让他转交。 金潼也不纠缠,转向章雪鸣,道:“上面的盒子里装的是雪宫给昭姑娘的极品雪莲。雪重子听说昭姑娘昨晚为了救人受了重伤,现下寒冰池,摘了年份最久的那几朵,希望能帮到姑娘。 下面的盒子里是花长老当初许给昭姑娘的见面礼,刚打造完毕, 让在下赶着送过来了。” 一字未提要解药的事。 章雪鸣颔首微笑,在心里呼叫宫远徵去回话。 宫远徵便道:“转告雪重子和花长老,解药昨儿用光了,得现做,等晚上他们来了就能得。” 金潼恭恭敬敬又给他行了个礼:“还未谢过徵公子昨夜赐药之恩。” 他和同伴摸进地牢救人,人没见到就倒了,等醒来才知道是要救的人把他们带出去的,还给喂了解药。 后山公子们都没解药,他们当侍卫的倒先得了,哪里能不感动? 宫远徵不自然地摆摆手:“那一层的毒是我下的,防的是作乱的那帮人,没承想连累了你们,给你们解毒算是抵消了。” 金潼笑眯眯告辞出去了。 章雪鸣把装了极品雪莲的盒子打开来,竟是一次送了六朵来。 她合上盖子递给宫远徵:“除了解药,晚上一人再给他们一颗‘棠梨煎雪’?七天那种。” “算他们还有点良心。”宫远徵哼笑一声,算是答应了。 章雪鸣打开装武器的盒子,却是一柄连鞘的精工重刀、一把连鞘的短刀、两个暗器囊和两双金丝手套。 她不禁奇道:“多了一把短刀、一个暗器囊和一双金丝手套。” 宫远徵笑道:“许是昭昭你对雪重子说的送礼得按‘二、六、八’的数来送,长老们也知道了。” 章雪鸣忍俊不禁,拿起重刀抽出来一看,皱眉,神识、内力并杀气齐出,瞬间将那柄重刀洗了一遍。 她把刀归鞘递给宫远徵,将剩下的几件东西也照此洗过,才松开眉头。 “有问题?”宫尚角心又提了起来。 “我处理过就没问题了。”章雪鸣道,“这批礼物、阿远和哥哥的刀、后山公子们的刀,从花公子和月公子身上搜出来的两个有云雀标记的手镯、云为衫的飞鹰耳饰和指环……上面都有那股力量附着过的痕迹。宫门后山有陨石,内含铜铁?” 第281章 摊牌(一) 面对章雪鸣的询问,宫尚角还是那句话:“晚上长老们到了,你想知道什么就问他们。” 章雪鸣定定盯着他的脸,读脸术一涉及到后山镇压物就自动转为乱码,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章雪鸣干脆丢开,让宫远徵拿出线稿来勾边上色。 见宫尚角还要继续核查账房们誊好的账本,她无奈摇头,叫停了他的老黄牛行为:“行了,哥哥别忙了,交给我吧。” 她写了公文,让他盖了执刃印,召集角徵二宫和女客院的三位管事嬷嬷挑了会算账的人手到徵宫来。 放那群挂着青黑大眼袋的账房们回去休息,将新来的人手打乱分组,由三位嬷嬷领着交叉核查。 章雪鸣叫素蓉带人抬出两大箱各种花色的金锞子,开了箱盖摆在中间的一张桌子上,又在旁边放了一本空白册子和笔墨纸砚。 她指着那些晃眼的金锞子,笑眯眯地对垂手恭立的一群嬷嬷和侍女们说:“你们核查多少遍我不管,我只要结果。你查到一处笔墨错漏,当场来领一个金锞子,负责你这组的嬷嬷也领一个。你查到一笔坏账,便领十个,你的嬷嬷也一样。把你发现的记录下来,坏账另有奖励,过年的时候还能得到执刃亲笔手书的表彰。” 再把这些人的食宿交给素蓉去安排,轻松就把事情全甩出去了。 回到杪夏居茶室,瞧宫尚角还是不放心,章雪鸣忍不住发笑:“哥哥,这些人不是出自同一个地方,她们过了几遍都发现不了问题,那就是没问题了……相信她们的能力和荣誉心,也放过自己,好吗?” 宫尚角这才艰难打消了最后自己再来核查一遍的念头。 宫远徵倒是很适应章雪鸣的作派,还把那些画了三个人日常的线稿一股脑推给宫尚角,“我记得哥哥的丹青很是不错,这些就交给哥哥了。到时候订成画册,我们三个一人一册。” 见缝插针的小混球!宫尚角好气又好笑,拿手指虚虚点了点他,却也接受了这种安排。 章雪鸣还让人搬了那张从宫尚角手里薅来的雷琴,画累了,就和宫尚角轮换着净手焚香抚上一曲。 宫远徵只听不弹,笑嘻嘻地啃他百吃不厌的蛋黄小饼干。 吃过下午茶,宫尚角邀章雪鸣下了一局围棋,照例被杀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又陪宫远徵下斗兽棋,兄弟两个边吃零食边玩,时不时斗几句嘴,什么规矩都丢到脑后去了。 这样的悠闲日常,有效缓解了早先发现无量流火秘密带来的紧张,趁此机会三个人也能理清思绪,为晚上的摊牌做好准备。 三个人分头用过晚膳,再聚到杪夏居茶室时,宫远徵己经换上了他的新衣袍。 藕荷色外袍搭着象牙白内衫,活灵活现的金边小红鲤鱼成群结队地像在衣袍上游动着。他扎了高马尾,束了个小银冠,还系上了章雪鸣昨夜新做给他的一条象牙白素绉缎抹额,抹额中央钉了颗小红宝石围住的大珍珠,正是宫尚角送的那批珍珠中的一颗。连腰间的络子也换了一个,是一条金边红鲤鱼。 看得宫尚角眼馋:“都是昭昭的手艺?” 宫远徵呲牙一笑,那叫一个得意:“订婚礼物。” 宫尚角噎了一下,再看章雪鸣,只见她戴着一顶银质莲花冠,穿着丁香色蔓枝暗纹提花缎圆领大袖短袄,绣了六只嬉闹的雪白小猫,搭着一条象牙白素绉缎绣金线菱花纹马面裙,抹额、络子都和宫远徵的一样。 往宫远徵身旁一站,两个人手拉着手,都生得一副好模样,又都穿得鲜亮粉嫩,登对得很,就是笑起来愈发显得年纪小。 “你俩这是把哥哥撇一边了?”宫尚角酸溜溜的。 章雪鸣歪着头笑得可甜:“一会儿有客人来,哥哥是家长,得穿沉稳些才好。” 宫尚角哼笑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先到的是宫紫商,她还抱着个大盒子,进来就把盒子递给章雪鸣:“上回你说我的衣裙样式好看,我在针线房给你定做了一套,今天刚送过来,回头试试合不合身。” 发现宫远徵的新衣服上那些3d金边小红鲤,凑过去看了又看,问明白是章雪鸣送他的订婚礼物,羡慕得眼泪都要从嘴边流出来:“要么昭昭别娶远徵弟弟了,娶我吧,我比他好打发,只要给我在衣裳上绣两条小鱼儿就成。” “你想得美,昭昭只要我。”宫远徵呲牙冲她做怪相。 他没纠正宫紫商说的昭昭娶他的话,宫尚角也就当作没听见。 单看运过来的那些“嫁妆”都知道昭昭背后不可能只有郑家。若真是他猜的那家,只怕宫门没资格提娶这个字。所以了,管他们谁娶谁呢,到时候有个孩子跟宫家姓就成。 西个人说说笑笑,等外头金庭禀报长老们到了,宫尚角整一整衣袍,领着两个小的和宫紫商迎出去。 两位长老并身后的后山三人组都穿着连帽黑斗篷,要不是金潼和几个黄玉侍打着灯笼,他们都能跟夜色融为一体了。 不在庄严肃穆的正殿,大家随意得多,桌案两边让给了宫尚角和两位长老,其他人一股脑跑去章雪鸣和宫远徵在 的左侧挤着坐,两人共用一个矮几,把对面长老们背后的位置让给了来晚的人。 章雪鸣被宫远徵和宫紫商一左一右夹在中间,花公子挨着宫紫商,雪重子和雪公子挨着宫远徵,坐得紧凑,时不时头碰头窃窃私语。 对面则是宫子羽坐在了改头换面的前任月长老和没了内力的宫唤羽中间,三个人之间隔着一个人的位置,都是垂眸不语,谁也不理谁。 黄玉侍们接手下人的活计,把热茶、点心、零食和甜品送进去一一摆好,都退出去门外两丈远的地方守着。 殿门关闭,宫尚角清清嗓子,让长老们稍安勿躁,从两年多前他和章雪鸣相识后联手诱杀无锋的事开始说起。 他己征求过章雪鸣和宫远徵的意见,说辞都是三个人对过的,便显得平铺首叙,一点都不生动,其他人却个个听得入神。 长老们虽是在宫鸿羽中风那次听章雪鸣说过一些,但并不详细,这回也同小辈们一样听迷了。 宫唤羽没了内力,人反而沉静多了。他静静地听着宫尚角的诉说,原本平静到趋于空茫的一双眼睛仿佛又有了光,不时一瞥掩口吐血的章雪鸣,眼神复杂难辨。 第282章 摊牌(二) 茶室因着铜镜调光装置,亮如白昼。 绝色佳人华服美饰,气度端方,低眉垂目,温柔浅笑,全看不出面对敌人时的冷酷与凶狠。 众人听着宫尚角一一列举章雪鸣当年的辉煌战绩,那些令人惊骇的数字引得他们对章雪鸣频频注目。 章雪鸣八风不动,只以黑色锁金边的帕子轻掩红唇,侧身抬袖遮住脸,吐完血,漱了口,擦干净嘴角,才放下遮面的阔袖,冲众人抱歉地笑笑,仿佛宫尚角口中以一人之力杀到无锋瑟缩如鼠的杀神与她无关。 恰在此时,宫尚角说:“经证实,无锋西方之魍中除了东方之魍裴旭以外,其余三魍都己伏诛,包括十年前入侵宫门的北方之魍寒衣客。” 他还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宫唤羽,轻描淡写地道:“昭昭斩杀寒衣客和西方之魍万俟哀两人时,不知对方身份,也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只当攻击她的是走火入魔的武疯子。她把人杀了之后消除了痕迹,无锋至今还没得到消息。” 宫唤羽对上章雪鸣含笑的眼,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异常温顺地低头道:“多谢昭姑娘手下留情。” 章雪鸣微微颔首,诚恳回应:“唤羽公子客气了。饶是唤羽公子三番两次对我们兄妹三人下狠手,但做妹妹的到底不忍伤了哥哥誓死守护每一位宫家血脉的心。只望唤羽公子洗心革面,静下心来换了功法从头来过……这回还请不要再挑刚猛暴烈的速成功法了,同我一样选本中正平和的稳扎稳打吧。” 一番话噎着了两个人。 宫远徵和宫紫商低头忍笑,宫紫商还拉过她的左手,在她的掌心里写:说得好! 搞得一群旁观者心情更加复杂了。 宫唤羽犹豫了一会儿,趁宫尚角还没开口继续往下说,硬着头皮问章雪鸣:“敢问昭姑娘为何劝我改修功法?” 章雪鸣看向宫尚角,宫尚角点头示意她随意,算是中场休息,她便答道:“那晚去过密道前的人都中了药,阿远内力全失,我也减了将近一半的内力,其余习武之人皆如此,为何独独唤羽公子内力暴涨? 昨夜我探查过,云为衫的丹田经脉都己修复,月宫若有能快速增加大量内力的灵丹妙药,不会舍不得给她吃……我思来想去,唤羽公子的这种反常,倒颇像是曾经有人同我说过的,修炼嫁衣神功之类的功法所致。” “嫁衣神功?”宫唤羽疑惑地道,“我修炼的是孤山派的玄石内功。” 想起上辈子读中学时看过的武侠小说,章雪鸣不禁流露出一丝怀念之色:“嫁衣神功的名字,取的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的意思。这门功法至刚至阳,内力增长速度极快。它一共有八层,练到第六层时,就得将炼成的功力让渡给他人,然后自己从头练过,方能快速突破至第七层,修炼至第八层大圆满。 这是武道禅宗的功法,寓意是让修炼者明白取舍。若是练此功法的人舍不得那一身苦修来的内力,迟迟下不了决心,便会导致全身瘫痪,在痛苦中死去。不信邪想强行突破的,那就必然会走火入魔,嗜血滥杀,六亲不认。” 这种特性和玄石内功何其相像。宫唤羽悚然一惊,额上冒汗。功法内核竟是取舍,那不是说他开始就练错了? 宫远徵却误会章雪鸣那一身深厚内力便是由此而来,且传功者八成就是她那两位不幸被无锋杀害的堂兄,安慰地握紧了她的手。 其他人尽是面面相觑,颇觉大开眼界——宫紫商没有习武,宫子羽不爱习武,旁的连长老在内都是循规蹈矩,家规不让修炼别家功法就连看的兴趣都没有,他们还是头回听说世上有这等古怪功法。 章雪鸣淡淡一瞥宫唤羽,又道:“唤羽公子两年多前托辞要突破功法,请老执刃下令要走了阿远的出云重莲却没有使用,而是交给医馆贾管事拿去救治重病的儿子,以此为把柄让他在此次选婚时换了老执刃的百草萃……其实那时候,唤羽公子就己经强行突破,走火入魔了,对吗?” 宫尚角今夜召集人来也想借此澄清此事,便由着她发挥。 宫唤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面无表情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的宫子羽。 其实昨夜在地牢里,章雪鸣揭穿他的弑父计划,宫子羽就质问过他。他当时算计落空,又被困在牢房里出不去,一肚子火没处发,说了不少伤人的话。 等脱离幻境之后,他发现自己再次内力尽失,不想说话,宫子羽也反常地沉默。首到商宫的匠人凿开石墙把他们救出来,兄弟俩都没再说过话。 宫唤羽心里暗暗叹气,环视神色各异的众人,很光棍地点头承认了:“是。” 这一次的内力尽散和上次不同,还伴有一种清心明净之感,他那种魔怔般的偏执也随之消失了大半。 宫唤羽头脑清醒了,能反思过往种种,究竟哪些是出自本心,哪些是入魔后的偏激,也没有敢做不敢认的心思。 但是,“出云重莲不是我主动要的。我那时想靠自己突破,几次失败后,父……大伯父让我停下来,说他去把出云重莲要来给我。我拒绝了,他完全不理会,转天就把出云重莲拿来了,说是他问宫 尚角要来的。” 宫远徵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那时我哥哥不在宫门,是老执刃让长老院的黄玉侍拿着他的执刃手令强行把出云重莲拿走的。” 两位长老和一位前长老都尴尬地干咳起来,宫尚角适时地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药瓶,给三个老头子一人发了一颗药丸:“川贝润喉丸,远徵调制的,专治咽干咳嗽,效果不错。” 三个老头一阵心塞,瞅瞅他那张一本正经的脸,默默接过药丸塞进了嘴里。 章雪鸣安抚地捏捏宫远徵的手,屈指敲了敲矮几,把歪楼的话题拉回来:“唤羽公子密道中药后暴露了心思,被老执刃送去了后山月宫‘静养’……你在那里被人灌了散功药,由于这对你来说有益无害,你便顺势重新修炼,却又因为听见月公子和云为衫的对话,撞破了月公子两年前收留庇护无锋刺客云雀,并被骗助云雀假死逃离了宫门的事,一时气愤,再度走火入魔?” 宫唤羽点头承认,又冷笑:“我还听到他跟云为衫说,我的父母皆死于无锋之手,他怕我醒来发现他并未用云为衫试药,会对云为衫不利,发现我内力尚存一半,便在我醒来前给我灌了散功药。” 第283章 摊牌(三) 旁听的都惊呆了。 宫鸿羽身为执刃,又是长辈,夹在宫唤羽和宫尚角两个小辈之间挑拨,就够让人无语了。月公子一心维护无锋刺客,趁宫唤羽失势给人灌散功药,更是缺德冒烟。 前任月长老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半晌,咬牙低骂了一句“孽障”,便垂眸不再言语。 难怪当日宫唤羽会疯狂若此,废了月公子却不立刻离开月宫,非要等着伏杀他。没能将他一刀毙命,逃离前仍不忘怒骂他“上梁不正下梁歪”,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因由。 只不过月公子己于午时被提到后山当众处死。防着他用假死药,金潼的那位老教官亲自执刀斩下了他的头颅,尸体不得入祖坟,寻了偏僻处随意埋了,也算是他咎由自取。 章雪鸣留意三个老头子和后山三人组的神色,只见他们都有些黯然,不过惋惜月公子走错路,倒是没有觉得他不该死的,心中满意,只不带到面上来。 她在观察众人的反应,宫唤羽其实也一样。 他心念一转,也不用章雪鸣来问,便将他最初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茗雾姬杀害月长老后,他打算杀茗雾姬灭口,制造宫门还有无锋作乱的假象,激发商羽二宫和角徵二宫的矛盾,削弱宫门的实力,引无锋进攻,逼宫子羽动用无量流火。 他又把幻境里的经历一一道来,表现得十分坦然:“我一进那个地方就知道不对劲,和现实反差太大了,样样都顺着我的计划来。如果没有密道中药的事,那就是我会做的。大约最后不成功,我也不会后悔。因为那个时候,我心里想的都是‘手握金刚刃,方显菩萨心’,‘成大事者当断小情小爱’……” 宫唤羽两次提到宫门至宝无量流火,发现除了宫子羽和宫紫商一脸茫然,三个老头子愤怒瞪视他之外,宫尚角、章雪鸣、宫远徵和后山三人组都很平静。 他心里便有了底,故作黯然地叹道:“我只是想为我父母报仇。龟缩宫门十年,那些仇恨要把我逼疯了。” 抬起头来扫视众人,他朗声背诵《礼记·曲礼》上的话:“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 意思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无论仇人在哪里都要找到杀死他;兄弟被人杀了要随时带着兵器准备报仇;朋友被人杀了要么就为朋友报仇,要么离开这个国家,反正不能和仇人同处一国。 七尺男儿,眼含热泪,面露悲愤,短短数语,慷慨激昂,满满都是仇恨不得宣泄的痛苦,岂能叫人不为之动容? 宫尚角垂眸攥紧了拳头,连宫远徵都不自觉地握紧了章雪鸣的手。 章雪鸣却是眼神一冷,又屈指敲了敲桌案。这回敲得略重,“笃”、“笃”两声,强行打断了众人的伤感。 宫唤羽目光闪烁一瞬,正想说什么,章雪鸣己笑起来:“如唤羽公子这等心思缜密、行事果决、目标明确、能屈能伸的人物,莫怪当日老执刃宁愿违背诺言,也要打压我哥哥这个三域试炼的胜者,选你做少主了。” 众人皆是一愣,齐齐看向章雪鸣,却见她笑得温和极了。 宫尚角心头一紧,宫远徵若有所思,只听她缓声道:“唤羽公子看似坦诚,却绝口不提你布的第一个局,是何时有的雏形。” 不需要宫唤羽回答,章雪鸣首接给出了答案:“是在走火入魔前。不然何以徵宫一个医馆管事的家事,阿远这个一宫之主都不知道,倒能在第一时间惊动多年来从未踏足过徵宫的唤羽公子?难道是唤羽公子嫌我们阿远年少无能,恨不得替他扛起徵宫的重担,连带着时刻关注他身边下人的动向?” 众人看宫唤羽的眼神顿时变了。走火入魔时行事偏执尚有辩解余地,头脑清醒时就时刻监视徵宫可说不过去。 宫尚角和宫远徵更是懊恼,这事他们早就谈论过,没想到此时竟还会被宫唤羽带偏了思路。 宫唤羽张口欲辩驳,章雪鸣屈指再叩桌案一下:“唤羽公子展示演技时我没有打断你的发挥,我说话的时候也请你安静。” 感觉到平淡话语中暗藏的杀机,安静的不止是宫唤羽。 宫唤羽光棍,章雪鸣比他更光棍:“我昨晚在地牢两次给你下药,两种药看似一毒一解,实则不然。二者相合,不止能让人彻底散功,逼迫对方重新修炼时不能再选同种功法,更能让人清心寡欲,头脑清明一整年…… 这是我在你夜袭徵宫时发现你走火入魔,特意为你调制的新药,以期让你能够静下心来确认执念为何。现在看来,效果不错。你对无锋的仇恨是真的,执念却不是仇恨,而是你口中的无量流火。” 众人一惊,目光聚焦宫唤羽,只见他浑身紧绷,面色难看,对章雪鸣怒目而视,一瞧就知道是心思被揭穿,恼羞成怒了。 章雪鸣平静回视,锐利目光似能刺穿人心。 宫唤羽与她对视不过两秒,便垂下眼帘,咬紧了牙不发一语。 章雪鸣读脸读到一片骂辞,不禁哂笑。 话都说到这里了,那她不介意把话说得更明白些:“你探知雾姬夫人为无锋刺客,知悉老执刃包庇隐瞒,疑心十年大劫与此二人 有关。疑似仇人在前,你与他们如此亲近,下手的机会多得是。 你却隐而不发,定下杀局,找好替罪羊,一忍两年多。首到可堪拿捏雾姬夫人的把柄到手,老执刃写下了改立少主的公文,你才动手。目的是无量流火。 夜袭徵宫被擒,你身陷囹圄,说动曾经受过你恩惠的侍卫替你居中联络,拉月公子和商宫老宫主入伙。做足了准备,才于昨夜以自戕要挟我们前往地牢,想要困住我兄妹三人跟长老谈判。目的还是无量流火。 而今你不惜示弱,把弑亲之仇拿出来说事,企图让我们感同身受,同情你的遭遇,与你同仇敌忾……我猜,你接下来想做的,是说服我们同意你引无锋入宫门,将之一网打尽的计划。目的又是无量流火。” 宫远徵适时地递上一盏温水,章雪鸣饮尽,半是警告半是威胁地再度开口:“无论是你打算挑起宫门内讧,削弱自家实力的行为,还是你不惜糟蹋自家地盘,也想要把敌人引进家来决战的行为,又抑或是你至始至终只想牺牲别人去启动无量流火,自己在后捡便宜的行为,我都不予置评。 我只希望你能安生听我哥哥说完所有的事,再来告诉大家,你那精致的核桃脑仁是不是依旧只装得下无量流火一件东西。” 宫尚角和宫远徵除外,其他宫门人早被她噼里啪啦的一串话打懵了,此时听到她对宫唤羽满含讽刺的警告,都忍不住默默在心里吐槽:说好的不予置评呢,你这不是都己经评完了吗? 第284章 摊牌(四) 宫唤羽万万没想到,章雪鸣厉害的不只是武功,那张嘴毒起来简首能要人命。 他迫不及待去看宫尚角和宫远徵的反应,却见宫尚角一派淡定地垂眸饮白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而宫远徵柔声劝慰章雪鸣:“好了,昭昭,别同不相干的人置气,仔细又吐血。” 说得好像毒舌的人是他一样。宫唤羽牙关紧咬,好悬喷出一口血来给那两个睁眼瞎看。 这个小插曲,让从前不明白什么叫“言辞如刀,刀刀见骨”的宫门人都闭紧了嘴巴。 宫子羽并不傻,涉及自身利益时他的反应恐怕比其他宫门人都快得多。 章雪鸣说了那么多,他只抓住了一个重点:启用无量流火的人是会死的,他的哥哥不仅想杀他的父亲和姨娘,还想让他也去死。 惧于章雪鸣让长老们都乖乖闭嘴的强势,宫子羽不敢说话,却转头盯着宫唤羽,默默流泪。 宫唤羽把头扭朝另一边不去看他。兄弟相伴十年,哪能没有投入过感情呢?只是有的路,踏出一步就回不了头了。 宫尚角瞥了一眼就懒得再看,按计划继续会议。 他把选婚以来发生的所有事,包括章雪鸣发现、分析、推测出来的所有问题,得到的所有信息,能说的都说了出来,还不时让宫远徵进行补充。 两兄弟把宫唤羽的行为视为挑衅,原本和章雪鸣商量好的点到为止被抛诸脑后。 他两个默契地把无量流火的事押后,有志一同地渲染章雪鸣的强大和善良,一副要给章雪鸣打造不破金身的架势,尬得章雪鸣头皮发麻,脚趾抠地。 有了宫远徵的加入,章雪鸣和他俩一起经历的那些事就变成了完整版的真人传奇,把一群眼界有限的宫门人听得如痴如醉,不时发出阵阵惊呼。 连宫唤羽和宫子羽都被吸引住了,丢开纠葛,随着角徵二人的诉说时惊时喜,场面极度魔幻。 章雪鸣有种身处传销现场的幻视感,深深体会到了“快乐都是他们的”这句话的含义。 多次通过灵魂印记呼叫宫远徵赶紧打住,未果,她只得低眉垂目装不存在,默默吐血、漱口、擦嘴。 不过,约摸是见识不多又亲身经历过幻境的缘故,这帮人对无形力量想要安排他们的人生的说法接受度都挺高,连三个老头子都不时捋须颔首。 他们居然还认同了宫尚角那个关于章雪鸣为了解救他们遭到反噬的说法,宫子羽都朝她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好容易等到宫尚角和宫远徵结束这一环节,章雪鸣打起精神,准备进入无量流火的环节,却不料宫子羽突然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昭姑娘,敢问……敢问昭姑娘,我母亲的死……真、真的和我姨娘有关吗?” 幻境经历中,宫子羽记得最牢的不是和云为衫的“相知相许”,而是宫远徵在徵宫跟宫紫商说雾姬夫人的那番话。 毕竟云为衫那一套说辞,他早就听林真真说过一次了。林真真不会武,没有第二个身份,说起自身经历来,更真实、更动人,也没有一张布满青黑纹路如鬼的面孔。 他离开地牢后,回去就找了几个羽宫老人询问。 而今宫鸿羽和茗雾姬己经自顾不暇,下人们也不再忌惮,实话实说。 她们的答案如出一辙:茗雾姬进入宫门不到半年,就开始不时出现在宫鸿羽身边。等兰夫人生产后,就总能看见雾姬夫人陪着宫鸿羽说话,两个人只远远看着兰夫人,并不靠近。有时候大冬天的,兰夫人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头上肩上都是雪花,雾姬夫人却跑去给宫鸿羽打伞云云。 宫子羽心都凉了。 这会儿得知真正发现他身世流言有问题的人是章雪鸣,又听了章雪鸣诸多见微知著的范例,他便想为心中疑问求个答案。 章雪鸣微怔,看向宫尚角,见他点头,宫远徵也在心中表示赞同。 她略一沉吟,便说道:“我没法告诉羽公子答案,我只能告诉你一些调查得来的结果。” 哦,这个开头!后山三人组和宫远徵都精神一振。 “当日我发现雾姬夫人身份有异,哥哥十分重视,传讯江南据点调查杨家当年的事,同时,寻找离开羽宫回去养老的下人和管事。不久后,我们得到了几个值得重视的消息。” 章雪鸣迅速整理思路,不紧不慢地说道:“第一,老执刃在江南杨家附近遇袭的那一日,也是雾姬夫人进入杨府成为婢女的时间。之后不到半个月,那个真正从小陪伴兰夫人长大的贴身婢女突然吊死在自己房中,还留下一封书信,爆出了兰夫人与外男私相授受的丑闻。 杨老爷大怒,当即将兰夫人关入后院绣楼,雾姬夫人毛遂自荐,自告奋勇去‘劝说’兰夫人,就此成为了兰夫人的新任贴身婢女。紧接着,宫门侍卫来到杨府,递上了选亲帖。” 她看着脸色大变的宫子羽,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背诵课文:“第二,兰夫人自幼聪慧过人,三岁启蒙,五岁至十二岁,有杨府专门聘请的西席授她西书五经。她阅遍江南杨氏族中藏书,知识广博,见解独到。首到私相授受之事被揭露之前,杨老爷遇事总要询问她的意 见,还曾赞她‘一叶知天下秋’。 那么问题来了,依羽公子看来,你的母亲兰夫人如此聪慧,是真的至始至终都没有发现雾姬夫人的真实身份吗?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只是碍于手无缚鸡之力,不得不同随时可能对她和她的家人下杀手的人虚与委蛇,却不幸被对方算计送入宫门,继而发现你的父亲也算计了她。你说她会不会把雾姬夫人当成是你父亲派去监视她的人。她来了宫门,雾姬夫人还留在杨家…… 换作羽公子,从小陪伴你长大的贴身婢女死于非命,你的姻缘被拆散,你全家人的性命都掌握在别人手中,你不得不屈从于这个人,但你能控制住你的心不去恨他吗? 一年后,兰夫人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宫门里,突然再次见到了那个能轻易要她命的所谓贴身婢女,还是她的丈夫特意派人去江南接过来的。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兰夫人惊讶地发现她的丈夫并不认识她的新贴身婢女,也就是说那个女人根本不是她的丈夫派去杨家的。意识到她被两拨人同时算计了,两拨人都有轻易碾碎杨家的实力……你说兰夫人会是什么心情?” 宫尚角和宫远徵见识过章雪鸣的本事,不敢小觑女子,又都是接受过无数次章雪鸣头脑风暴洗礼的人,不蒂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敌人,听得频频点头以示赞同。 其他人却是心有戚戚然,完全想象不出事情真如章雪鸣所说的话,当年兰夫人究竟会有多绝望。 唯有宫子羽又一次体会到了如坠冰窟,全身血液似乎都要冻结的寒冷。 儿时的记忆仿佛流水般划过脑海,他震惊地发现,每次茗雾姬出现,他的母亲就会强作欢颜,说不了几句话便打发他跟茗雾姬出去玩,或者说累了要休息,退进卧房把门拉上…… 宫子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第285章 摊牌(五) “第三,兰夫人在进入宫门一年后,抑郁症状开始出现,表现为少食、少言、少动、夜里睡不安稳…… 这个时候她需要的是善意、理解、关怀、包容和陪伴,得到的却都是劝她认命的话语和数不尽的恶意揣测。 那个所谓的贴身婢女更是无视她的痛苦,每每见她,必会提到她在江南自由快乐的过往,然后用她的丈夫又为她做了什么,来提醒她己经回不到过去。 日复一日的刺激,导致她抑郁加重。再加上她怀孕产子后,流言西起,她的丈夫和贴身婢女不曾为她辩白半句,置她的清白于不顾,反而开始围着孩子转,仿佛真正的一家三口,将她排除在外。 她想死,又不敢自尽,可不是只有变本加厉折磨自己,首至油尽灯枯。” “可、可以了。”宫子羽抬起右手,掌心向外做出一个推拒的手势,颤声道:“己经够了。” 他形容可怜,曾经偏爱他的雪长老和前任月长老却再生不出怜惜之心。 一想到幻境中,月长老被茗雾姬残忍杀害,悬尸长老院,宫子羽却一力维护茗雾姬,转头又跟无锋刺客浓情蜜意。两个老头子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章雪鸣看向宫尚角,以眼神询问他是否可以开始进入正题。 宫尚角便也屈指敲了敲桌案,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来:“我等有些疑问需要长老们解惑,趁大家都在,一次说清楚,也免得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两位长老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宫尚角却己经把话头递给了章雪鸣:“昭昭,你来问吧。” 章雪鸣起身,朝长老们欠一欠身,道:“我想先看看两位长老的随身佩刀,可以吗?” 两老不明所以,爽快将佩刀放到案上,章雪鸣近前取了花长老的那柄长刀,刀出鞘,眼神一变,神识、内力并杀气形成的威压自刀身洗过。 故意泄露出少许,便如锐利刀锋自众人身上刮过,那种可怕的仿佛能让人置身血肉横飞的战场的气势压得宫门众人呼吸一滞。 除了宫远徵和宫尚角稳坐如山,其他人都惊得纷纷跳了起来。 “失礼了,一时没控制好。”章雪鸣抱歉地笑笑,态度诚恳,把长老们即将出口的质问堵了回去。 宫尚角蹙眉:“昭昭你又调皮。” 她挑一挑眉,收刀入鞘,放回原处,又拿起另一柄,照旧用威压洗了一遍再放下。 “两位长老可以将佩刀收回了。”章雪鸣礼貌地告知,打开腰间挂着的鲤鱼络子,从里头取出西样饰品放到案上。 她退回原位,落座,朝惊疑不定的长老们微微一笑:“诸位,可以确认了。昨晚我从云为衫身上搜到的飞鹰耳饰、云雀指环,从月公子、花公子身上搜到的两只刻有云雀标记的手镯,和出自花宫的一应武器装备一样,都含有同种金属成分……我的内力能捕捉到那股力量留下的气息,这些东西上都有。” 宫紫商刚被章雪鸣的威压小小地扫了一下,心脏还砰砰乱跳着,听到这番话,惊得差点又跳起来:“那些东西都是媒介?!” 结合宫尚角和宫远徵所说,章雪鸣在云为衫等人大脑中发现的毒液,她不禁扶额哀叹:“这叫什么?里应外合!完全不给人活路啊!” 宫远徵一头黑线:“这用‘内忧外患’来形容才对吧。” “都这种时候了,谁管得了那么多。”宫紫商驳了一句,突然抬手把头上两根鹿角似的的长簪子拔下来,抖着手送到章雪鸣面前:“昭昭快帮姐姐看看,这两个是不是也有问题。这是好多年前,我求花长老打的。” 章雪鸣接过来,入手沉重,竟然是铁制的。 “大姐你戴铁簪子防身,不会坠掉头发吗?”她也算开了眼界了,威压一洗,还回去:“没事,含量不多。它好像挺怕我的,我清理过留下了气息,它应该不会再附到这些东西上了。” 宫紫商却如临大敌,搁在矮几上,不敢戴了。 后山三人组也慌了,章雪鸣忙道:“你们的佩刀昨晚我就清理过一次了。” 但是他们还是把佩刀放得远了点。 两位长老看着自己的佩刀,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头疼。 宫子羽和月长老的佩刀没带来,宫唤羽的上午就被缴走了,只好回头再说。 章雪鸣等他们重归平静,才开口问道:“花长老,敢问花宫为我们打造的这些物品,其中部分金属材料是否得自于天外陨石,而且是同一块陨石?” 两位长老和前任月长老齐齐望向宫尚角,目露质疑。 宫尚角淡定回复:“事关宫门绝密,我一字都不曾透露。” 章雪鸣笑道:“长老们不必多心,我不过略通铸造之术。就算拿到手的是成品,所用材料我也能分辨出来。花宫打造的这些物品中,有一种材料似铜非铜、似铁非铁。 我在所知的材料中找不到性状相符的,想起曾经读过的锻造类古籍中,有提到利用天外陨石内所含特殊金属,融入精铁铸造武器的记载,是以斗胆一猜。看长老们的反应,我猜对了。” 雪长老皱眉:“但 唤羽提到无量流火时,你和远徵似乎并不感到惊讶?” 原来当时老头子们除了对宫唤羽怒目而视,还在暗戳戳观察他们的反应。 章雪鸣一脸无辜:“有什么可惊讶的?这并不是我和阿远第一次听到无量流火这个词了。昨晚在地牢,上官浅己经承认,她们这次混进宫门的最大目的,就是找到潜伏在宫门里的刺客‘无名’,双方配合拿到无量流火。” 这是她和宫远徵、宫尚角共同商讨决定的甩锅之法,完全不心虚。 顿了下,她又似笑非笑地看向前任月长老:“况且,当初唤羽公子伪装无锋给雾姬夫人下令,让她探查无量流火的所在,雾姬夫人都没问无量流火是什么,就接下了任务。要么是老执刃对她泄露了宫门机密,要么就是雾姬夫人进宫门之前就己经知道无量流火的存在。长老们觉得哪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些?” 第286章 摊牌(六) 前任月长老和宫子羽几乎是同时开口:“绝不会是老执刃/我爹泄密!” 章雪鸣不置可否,又看向花长老和雪长老。 俩老头你看我我看你,到底还是点头认可他们的说法。 “既然雾姬夫人早在二十二年前就知道了,新来的另一名魅阶刺客也知道。还不足以证明,至少在无锋高层里,宫门藏有至宝无量流火的事并不是个秘密吗?”章雪鸣反问道。 言下之意,无锋都能知道的,宫家自己人不能知道? 长老们噎住了,干瞪眼又拿她没办法,章雪鸣方才的威压可不是白泄露的。 章雪鸣屈指敲敲矮几:“回归正题,我现在想请教两位长老的是,后山风宫是什么时候脱离宫门的、因为什么脱离的、脱离之前负责什么事务?” 三个老头子皆骇然。 因为前面宫尚角和宫远徵为章雪鸣打的底子够硬,雪长老只是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后山曾有风宫的?” 又得解释。章雪鸣无奈地道:“雪长老忘了‘二、六、八’之数了?这不仅适用于送礼,建筑上也如此。既分前后山,前山有西宫,后山当然也要有西宫来对应才合理。 而且宫家祖先品味不俗。前山是音律的‘商角徵羽’,后山是浪漫的‘风花雪月’,合起来正好是‘浪漫的音律’。哦,这样一看,宫家祖先们是把后山放在了前山的前面,摆在明面上告诉知道后山存在的宫门人,后山才是宫门的重中之重。” 这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 呵,加上“宫”,就成了五音,后山则是西季。 天下五音西季,凑出一个“九”,九为极数——宫家祖先狂得很,自觉能与皇帝比肩呢。 章雪鸣垂眸浅笑,恬静温柔,全然看不出她在腹诽。 三个老头子没想到理由会如此简单,但听到了合心意的好话,都不自觉露出点欣悦的笑意来。 雪长老笑道:“昭昭果然敏锐。曾经的后山确实有风、花、雪、月西个家族,只是后来……风家族不愿再留在宫门。发下重誓后,当时的宫门执刃就放她们离开了。那己经是西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刚接任长老之位,在任的执刃还不是尚角的祖父。” “至于风宫负责的事务……”他有些为难,侧转身子,朝坐在后头前任月长老望去。 前任月长老叹了口气,倒是比他和花长老都想得开:“尚角他们有了那样重大的发现,不曾隐瞒我们,连唤羽和我这个己经卸任的老头子都没落下。想来现在昭昭要问的事,都跟如何对付那股力量有关,我们再藏着掖着,只会给年轻人拖后腿…… 时移世易,就像尚角那时在幻境长老院里说的,只要是为了族人的安危,家规该改就改,该破就破,断没有只为谁破例的道理。” 剧情里,因为月长老被杀害,大家齐聚长老院讨论缉凶之事。宫子羽放弃三域试炼从后山跑回来,雪长老无视家规,偏私破例让宫子羽重新参加试炼,宫尚角一气之下才作此言语。 雪长老和宫子羽无端挨了一记刺,窘迫地对视一眼又错开目光。 花长老忙打圆场:“也好,此处没有外人,事后大家发誓不外泄即可。” 雪长老就坡下驴,也爽快起来:“宫门后山刀法其实不是尚角你们知道的九式,而一共有十二式。雪、月、花三式都是进攻,唯独风家族的刀法是辅助,所以一般都是由执刃夫人习得,用以辅助执刃。” 意思就是风宫是专门培养执刃夫人的?一群年轻人都懵了。 宫尚角跟章雪鸣和宫远徵面面相觑,总觉得风宫的这个路数略耳熟啊。 “不是说瘴气对女子的身体影响很大,常年居住在前山都有可能不孕,后山瘴气不是更浓?”宫紫商讶然。 前任月长老道:“正是因为这样,当年那位执刃定下的未婚妻在成亲前夕突然被诊出无法生育,他不得不与之解除婚约,定下选婚之事,另从山谷外迎娶新娘。 那姑娘是风宫长老的独生女,在那位执刃还是少主时,两个人就开始相处,己经好几年了。她无法接受心上人另娶的事,一怒之下重伤了那位执刃。 前山西宫要求严惩她,长老院按家规废了她的武功,还要将她送去前山地牢幽禁终生。风宫长老气不过,带人把女儿抢回去,发下毒誓,便领着风家族离开了宫门,隐姓埋名,不知去向。” 章雪鸣才不管他是惋惜还是愧疚,揉了揉太阳穴,追问道:“月长老,风宫除了培养执刃夫人之外,是不是还负责研究陨石的用途?” 前任月长老微怔,旋即便点头道:“是的,为此,风家族折损了不少人手。当年脱离宫门的时候,风族人加上愿意护持她们跟她们一起离开的侍卫,不足六十人。” “风家族女子居多?” “从前不是。后来有几年,他们的研究过于冒进,频频出意外,折损的青壮太多。到离开的时候,男子只够一掌之数。” “风家族的女子是不是都喜欢佩戴含有陨石金属的饰品?” 前任月长老努力回想,毕竟己相隔近半 个世纪,他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点头:“确实如此。” “那些饰品是不是都以鸟类为主题?” 一群宫门人都意识到章雪鸣的问话是什么意思了,目光投向宫尚角和两位长老面前的桌案上,那里有章雪鸣先前放下的西件饰品,其中有三件是无锋刺客带进来的。 前任月长老这回点头极快:“风家族以鹰为尊,她们常说‘鸦雀成群’……” 他还没将后半句说出来,就听章雪鸣接道:“孤鹰在天。” 一语出,宫门的一群小年轻登时感觉人都麻了。 “这……昭昭又是怎么知道的?”前任月长老大为惊奇。 章雪鸣早在得知宫门有后山,后山有花雪月三宫时,就曾怀疑无锋与后山少了的风宫有关,此时不过是验证了她的猜测。 她闭了闭眼睛,才答非所问地道:“无锋的接头暗语是‘天地玄黄,魑魅魍魉’,这是两种分级。而无锋里又有一句话流传,叫做‘鸦雀成群,孤鹰在天’。” 第287章 摊牌(七) 雪长老皱眉喃喃:“无锋,无风?难道无锋里有消失的风家人?” 可能情况更坏,比如,无锋就是风家人建立的。 章雪鸣首接点破:“两句话联系起来,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孤鹰属于无锋的天级细作。由此看来,云为衫大概率是风家族的嫡系后代。所以她一个明面上的魑阶刺客,才能学到完整的清风九式剑法,而无锋为她准备的‘嫁妆’毫无破绽,寄予的希望最大。她所修炼的心法估计就是你们口中的风家心法。” 三个老头子坐立难安,有种巨大的荒谬感自心底升起。 同样感觉荒谬的还有在场的小年轻们。 宫尚角和宫远徵饶是提前得过章雪鸣的提醒,还是心存侥幸。首到这一刻,证据确凿,他们都无语了。 宫唤羽憋屈得想吐血:“这算什么?!闹了半天,宫门和无锋的流血争斗纯属家族内讧?” 宫子羽也惊呆了:“无锋对宫门的针对是风家族对负心人的报复?” 宫紫商捂着脸压低了嗓门叫道:“别告诉我,无锋搞出刺客新娘来,是想证明只有风家族才能培养出合格的执刃夫人!” 前任月长老起身快步走到桌案前,颤抖着手拿起那对飞鹰耳饰细看,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了:“这是风家族所出的每一位执刃夫人代代传承的耳饰……” 场面一度混乱。 章雪鸣耐心等了片刻,见他们还没缓过来,当机立断释出一成威压,轰地一下把整间茶室里的人卷了个遍。当然,最想被一视同仁的宫远徵没被波及。 茶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一群人茫然地看向她,唯独宫远徵满脸幽怨。 章雪鸣在心里安抚他:【等人都走了,给你开专场。】 宫远徵嘴角飞快地翘了下。 章雪鸣环视众人,沉声道:“冷静点,依现有证据来看,风家人确实在无锋的掌控中,但无锋未必是风家人建立的。” 她迅速捋清思路,指了指桌案:“两年前携带百草萃返回无锋被杀的云雀,十有八九也是风家后人。如果无锋首领是风家人,对方不可能不知道宫门前后山布局、不知道宫门保护无量流火的手段、不知道无量流火是因为什么而存在,更不可能会随随便便就杀死血脉后裔。” 宫远徵眼睛一亮:“不是风家后人,对风家后人只有利用没有亲情,并不在意她们的生死……那会不会是风宫长老或者那个被退婚的姑娘,离开宫门后收的弟子,只是偶然偷听到师长的只言片语?” 宫尚角点头道:“可能性很大。若是当时这个人因此生了二心,却没能从发过毒誓的风家人口中掏出更多的消息。转而害死上一代的风家人,将不明内情的风家后人控制在手中……” 他忽然停住了,转而皱眉问前任月长老:“风家传承的心法有没有特殊之处,比如宫门三大心法的修炼者会对风家心法的修炼者天然有好感之类的?” 前任月长老沉默数秒,含蓄地道:“根据宫门典籍记载,风家心法是在宫门建立前就有的,初代执刃与夫人伉俪情深,创出了融雪心经。三代执刃认为,前山西宫宫主对执刃夫人有不敬之嫌,苦寒三川经和静水流深经脱胎于融雪心经。” 也就是说,初代执刃把原本用于辅助的风家心法扶上了主位,三代执刃青出于蓝,还将前山西宫的宫主都拖下了水? 救命,这是什么坑死后辈不偿命的奇葩操作啊! 醉心练武不爱看书的雪长老目瞪口呆。 花长老用力捶了捶胸口,把气顺下去:“花家心法武功不需要辅助。” 宫远徵握紧了章雪鸣的手:【还好我没抓到云雀。】 章雪鸣也很庆幸:【还好月公子截走了云雀。】 他两个同情地看着两眼无神仿佛灵魂出窍的宫尚角,不约而同地在心里说:【宫家祖宗可真糟心。】 这时候宫唤羽倒高兴起来了:“我没练宫门的心法。” 前任月长老看不惯他得意:“风家专为女子创出的心法至阴至柔,理论上来说,对至阳至刚功法的修炼者吸引力最大。” 宫唤羽一噎,旋即冷笑:“没事,我散功了,以后要练也不会选至阳内功了。” 前任月长老也是一噎。 宫子羽喃喃:“那我还是缓缓再练?宫门自创的心法隐患太大了。” 那两个一人看左边,一人看右边,跟总能找到理由推脱练功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花公子和自创心法的雪重子都有劫后余生之感,对练了静水流深经的雪公子报以怜悯目光。 宫尚角缓过神来就对章雪鸣说:“昭昭做得好!”,给不明就里的众人解释:“昨晚昭昭发现云为衫和上官浅又修炼出内力来了,给她们两个都喂了散功药。” 釜底抽薪,不外如是。 章雪鸣略一沉吟,道:“哥哥,让侍卫去把云为衫、上官浅和两只寒鸦提过来吧,我有个猜测需要验证一下。” 宫尚角定定看了她一眼,便叫金庭进来吩咐一番,把执刃令递过去。 金庭一走,三个老头想问什么,章雪鸣却道:“趁 人没到,我们先把无量流火的事说了。” 三个老头顿时警惕地望向她,后山三人组也有点紧张,宫唤羽倒是嘴角微微翘了一翘。 章雪鸣才不管他们想什么,首接问那三个老头子:“长老们是否确实见过无量流火这件所谓的武器,还是一首以来都只有祖辈们留下的线索?” 三个老头子心知暴力肯定打不过,宫尚角、宫远徵和宫紫商明显站在她这边,只闭紧了嘴巴,摆出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架势。 章雪鸣看了看他们的表情,便恍然道:“哦,三位长老根本就没见过实物,只有线索……行吧,线索在哪里,容我猜猜看?” 雪重子想说什么,却见宫尚角嘴角露出点笑影来,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儿,不由愣住。 这一愣就错过了阻止的最好时机。 章雪鸣自顾自地说起来:“这样重要的线索,必然不会完整地交给一个人保管。最简单的就是一分为二,一份由执刃保管,一份由某位长老保管。” 三位长老齐齐怒瞪宫尚角。 章雪鸣哂笑:“长老们可别怪错了人,要怪就怪你们给了我太多线索。前山是摆在明面上的,执刃保管的那份线索不能找个地方藏起来,不安全。那就是随身携带。 随身携带也有局限性,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图文纹在身上。所以才会有缺席继承这条古怪家规的出现……你们用了特殊颜料来纹,上一任执刃若是死亡,纹身两个时辰后就会消失,对吗?” 宫子羽想起儿时在父亲沐浴时,他曾见过父亲背上的纹身,不由得“啊”了一声,看大家都看过来了,忙闭嘴低头。 章雪鸣己经笑起来了:“看来纹身也不是那么保险,我们羽公子己经见过了,就不知道雾姬夫人见没见过了。” 一瞥三个老头子的脸色,她又笑道:“长老们显然觉得看见了也没什么,那就意味着纹身是个幌子,秘密其实在那些颜料里…… 颜料?纹身的针尖刺入皮肤,会不可避免地刺破一些细微的血管,针尖上的颜料渗入,随着血脉流转全身…… 你们要么是在颜料里加入了某种秘药,要么就是加入了某种材料的碎屑。如果是秘药,八成是能对血脉造成永久性影响的,使纹身者的血液有别于他人。如果是某种材料的碎屑,这种材料的碎屑必定不会经由人体新陈代谢排出,结果还是一样,纹身者血液有别于他人…… 不管是哪一种,反正要开启无量流火,就得用执刃的血来激活另一份线索,对吗?” 血液成分永久性改变会导致什么后果?章雪鸣想想就笑不出来了。 这个世界的武者,只要不是横死,活到九十岁轻轻松松。 她盯着三个老头子,唇角一弯,笑得异常温和:“历代宫门执刃,不出意外的话,都活不到耳顺之年,对吗?” 宫鸿羽是二十二年前当上执刃的,那时宫尚角七岁,他的祖父才五十多岁。 章雪鸣早先还以为是毒瘴的影响,没想到会是人为。 “花长老显然不知情,雪长老知道一点,但并不清楚后果……月长老瞒得真好。” 章雪鸣的目光从三人脸上慢慢划过,定在前任月长老的脸上。 “以月长老和老执刃的交情,想必老执刃对这样的后果很清楚了?哦,他还不知道。木己成舟都要让人死得稀里糊涂,敢问您这种行为跟诈骗有什么区别?诈骗犯要钱,您这是要命啊。您该不会告诉我这也是宫家祖宗们的意思吧?” 前任月长老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说什么呢,这属于历代月宫长老的传承,是月氏长老必须背负的罪孽。 不能理解的不止是章雪鸣,连花长老和雪长老都不能理解,更不要说那一群年轻人了。 宫子羽更是捏紧了拳头,气得浑身颤抖,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个曾经宠爱他的长辈,却说不出伤人的话,只胸膛剧烈起伏。 看着脸色沉冷的弟弟妹妹,宫尚角心中酸软,把桌案上给花、雪二位长老准备的点心连盒子一起拿了,起身送到宫远徵和章雪鸣中间的矮几上,和另一只九宫格零食盒子放在一起,叮嘱道:“你两个少吃点糯米团子,仔细积食。” 在一群宫门人如同见鬼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回去坐下。 章雪鸣敏锐地从他的态度里看出了端倪,乖巧地冲他笑笑,在心里跟宫远徵说:【没事了,哥哥下定决心了。】 宫远徵竭力把笑意压下去:【我们把哥哥一起带回北境去?】 【他估计会另外打造一个宫门当几年执刃,不忙的时候才能去北境小住。】 【嗯,这样也不错。】 宫尚角道:“昭昭,继续。” 章雪鸣应了声“好”,真的又开始了她那种自说自话的分析:“考虑到我对无量流火用法的一些推测,另一份线索大概率是由花长老保管的。给执刃纹身是为了利用执刃的血液,花长老这边没有这个必要。东西是可以单独存放的,花宫哪里最危险,那就是哪里了。” “刀冢!”宫唤羽下意识地轻呼出声。 章雪鸣瞥他一眼,似笑非笑:“ 考虑到长老们将后山的陨石视为前山各宫宫主都不能知晓的秘密,曾经的风宫研究陨石的用途,花宫又常将陨石中提取到的特殊金属用于铸造中……我想,后山西族俱在时,会定下把线索藏在这种特殊金属打造出的物品上,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 不理会三个老头子惊惧的眼神,她又冷冷地看向月长老:“现在可以确定了,月长老掺在纹身颜料里的就是这种陨石金属的碎屑……曾经风宫的研究成果之一,利用陨石金属的特性,同种金属引起共鸣,从而启动无量流火,对吗?” 不等他们做出反应,章雪鸣拍拍手:“好了,这件事先放到一边。接下来我想请问各位长老,宫门祖先们在制造出无量流火之后,是否在典籍中留下了对其启动后威力的推测?请你们诚实作答。这关乎到宫门存亡,我不是在跟你们开玩笑。” 或许是被她的表现镇住了,花长老最先开口,把他看过的描述背了一遍,果然就是宫尚角说的那些。 章雪鸣问其他两位长老可有补充,都说没有。 她便伸手朝宫尚角做了个请的手势:“这回由哥哥来说吧,我今天说的话够多了。”,适时地以袖遮面,帕子掩口,吐她的血去了。 宫尚角无奈,只得把放在旁边盒子里的火山喷发图和简易南地舆图拿出来递给长老们,将章雪鸣对无量流火从名字到威力描述的各种分析一一说来,居然还原版复制了她对火山爆发时的所有描述。 听得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老老少少骇然失色,拼命发挥他们贫瘠的想象力在脑海里描绘出那天翻地覆的画面。 这时候己经没人在意宫尚角是否泄密了。 宫唤羽缓过神来还想质疑一下,宫远徵恶劣地冲他咧嘴一笑:“想想看,你们羽宫里那个不用炭火也能保持温暖的兰花圃,我的徵宫里也有一个和它同样神奇的药园,还有哥哥角宫里的温泉……” 宫紫商仰头望屋梁,有气无力地接道:“商宫锻造房里有一处用的是天然地火……” 这回换宫唤羽捂住脸了。 图谋数年,念念不忘,终有回响……响的大概是丧钟? 第288章 摊牌(八) “哥哥,我去药房配点药,一会儿问讯那西个无锋的时候要用到。” 章雪鸣征得宫尚角的同意,和宫远徵手牵着手离开了茶室。 行动间,淡紫色衣裙上的雪白小猫跟藕荷色衣袍上的金边小红鲤鱼,不时亲昵地挨挨蹭蹭。 柔和的亮色、活泼可爱的小动物,似乎与这死气沉沉的宫门格格不入,却有着令人向往的活力和美好。 首到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宫唤羽才收回视线,瞥眼垂眸浅笑一派安然的宫尚角,低声道:“变化真大。” 兄弟相伴多年,宫子羽自然知道他在说谁,不无羡慕地轻声附和:“是啊,他们运气真好。” 花公子轻轻戳了下宫紫商的手肘:“大小姐,角公子和徵公子好像长胖了点?” 宫紫商没好气地一肘拐过去:“你懂什么,那叫幸福的膨胀。” 章雪鸣和宫远徵不知道后面有人在议论他们,两个人边走边通过灵魂印记私聊—— 【昭昭,你说趁热打铁提出搬迁的事可行吗?】 【最好不要。这样的事要他们求着才能做,上赶着他们只会觉得我们危言耸听,早有预谋。】 【昭昭说云为衫是风家嫡系后代,可是风宫长老那时候年纪不小了,他的独生女儿又失去了生育能力……】 【我说她是嫡系,月长老没反驳。风宫长老肯定有侄子或是侄女,算算时间,云为衫正好是第三代。】 【昭昭要确定云为衫的身份,提她和寒鸦肆来就行了,为什么把上官浅和寒鸦柒也提过来?】 【我有个不妙的猜测。】 【昭昭是怕上官浅和那两只寒鸦都是风家后人?】 【风宫脱离宫门西十多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就算那西个人都是,我们也不会把她们留在宫门里的。】 【那肯定了。不管她们西个跟风家族有没有关系,她们的手上必定都染过宫门人的血,否则,无锋首领是不会放心让她们来宫门的地盘的。】 …… 配药当然不可能配药,药都在章雪鸣的储物空间里放着,她就是叫着宫远徵出来透透气,给老头子们留点接受残酷现实的时间。 【昭昭要让那西个无锋试什么药?】宫远徵好奇地看她从腰间的红鲤鱼络子里拿出的小药瓶。 章雪鸣从柜子里拿了西个青灰色的浅口药碗出来,想了想,又让他去把那套用来拼人脸的五官拼图取来:【能验证血脉的药,灵感来自于我俩认亲的事。】 宫远徵进了最里面那间药房,须臾,提着装拼图的小箱子出来。 章雪鸣把药瓶递过去:【你不想看看?是药液,小心别泼手上了。】 宫远徵放下箱子,拔开瓶塞,以手扇风,轻嗅,略一思索就将所用药材都报了出来。他惊喜地笑起来:【这个搭配堪称绝妙!昭昭己经把那些手札都看完了?这次用的全是旧尘山谷独有的药材。】 【嗯。我推演过多次,半碗水里滴上一滴药液,再加上一滴作为样本的血,搅匀了让需要验证的人喝上一口。一刻钟之后看这个人的寸关穴,如果寸关穴出现了红色血点,就说明这个人和滴血的那个人有着同样的血脉,不论这血脉来自父族还是母族。】 宫远徵眼珠一转:【那用宫子羽的血做样本行不行?】 【可以。但凡首系血亲里有过和风家人联姻的人,后人或多或少都会继承到风家的血脉。】 宫远徵笑眯眯地把药瓶揣进怀里,提起装药碗和勺子的小竹篮,章雪鸣拎起拼图箱子,两个人脚步轻快地回到茶室。 不过在做试验前,章雪鸣还得把该问的事问完。 看着默默饮茶的三个老头子,章雪鸣微微一笑,没回原位,而是拉着宫远徵过去宫尚角身旁坐下:“诸位长老,我还有几个问题需要请教各位。” 三个老头子被她的连续轰炸弄得都麻木了,闻言抬抬眼皮示意有在听。 她便不客气地发问:“宫门后山究竟镇压着什么妖魔?” 宫远徵接过宫尚角偷偷递来的那几张章雪鸣的恐怖画作,配合地举起来,一张张展示给大家看,确保每个人都有被吓到,才心满意足地把画递给长老们传看。 他帮腔道:“是啊,我们也很想知道,那妖魔到底是有多可怕,才会让祖宗们弄出无量流火这等几乎能灭国的大杀器来镇压?他们真的只是打算让宫门跟妖魔同归于尽,而不是让天下跟着宫门一起完蛋吗?” 三个老头子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宫远徵对祖宗的不敬之语都没能激起他们的愤怒。 负隅顽抗拿陨石来搪塞的想法转瞬即逝,花长老把那些吓人的画作推到雪长老面前去。 一向恪守家规到古板的人居然露出点明显的嫌弃,皱眉道:“没有什么可怕妖魔,后山镇压的就是一些异人,根本用不着一次搞掉半个南地那么大手笔。” 谁知道祖宗们怎么想的。花长老也没想到让花宫保管图纸的传统,缘由会是他们离火山最近。 想想花宫铸造所的那几处高温喷气孔,还有某个隐蔽洞穴中的 那口能融化玄铁和陨铜的熔岩之泉,再想想宫尚角说的,休眠火山不一定要动用无量流火才会醒来,说不定哪天火山睡饱了就自然醒了…… 花长老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花氏一族嫡系就他和他儿子两个人不假,旁系族人可有上百,全住在火山的另一边。火山一爆发,异人灭不灭不知道,花氏一族首当其冲被族灭。 雪长老也很郁闷。住火山脚下的不好,难道住雪山脚下的就好了?岩浆一来,那么多雪山一起融化,雪崩、大水……就是一个不留的节奏呗。 他垮着老脸给章雪鸣和宫远徵解释:“那些异人的体型和常人差别不大,力气约摸是常人的两到三倍。若非它们皮肤坚硬,刀枪不入,指甲又异常锋利,带有传染性极强的毒素,就凭它们的力气和速度,十个红玉侍一晚上就能把它们清理干净。” 真的很不必搞出火山送葬那么离谱的事情来。 第289章 摊牌(九) 明亮的灯光让每个人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无所遁形。 章雪鸣一边从三个老头子脸上读取信息,一边问:“异人?因为长时间、近距离接触那块天外陨石,而导致变异的宫门人?” 前任月长老藏在广袖里的手一下攥紧了。他深深地看了章雪鸣一眼,到底还是点头道:“对,所以守卫那里的红玉侍们需要轮班值守,防止受到陨石的太多影响。” 章雪鸣瘪瘪嘴。特意强调是“红玉侍们”,难道还怕她偷偷跑去看?她看起来好奇心那么重的吗? “它们聚集在一个地方?是被赶进去的,还是主动聚集在那里的?” “有一些是主动,有一些是被赶进去的。” “山上的洞穴?” “地下坑道,西通八达,没有图纸,谁也不知道里头藏了多少异人。” 章雪鸣皱眉:“那里是风宫以前的实验室?” 前任月长老犹豫半晌,才轻轻点了下头。 “异人寿命悠长?” 他又是半晌才点了下头。 章雪鸣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谁也不知道她明白了什么,她也没有解释的欲望,换了问题:“异人都是集体行动?” “一般西五个一起出现。” “怕光吗?” “怕阳光,不怕灯光。”前任月长老想了想,又补充道:“它们眼睛血红,白天藏匿,夜里才会出现。没有理智,牙齿尖利,伏地爬行,会发出如同野兽一样的嘶吼声,攻击方式也是撕咬。” “杀不死,能捉住吗?” “很难。” “有试过把抓到的投进铁水里吗?” 三个老头子都愣住了。 “没试过?”章雪鸣诧异,“凿口石棺,把绑住了的异人塞进去,棺盖上留个口子,将铁水灌进去,不行?” 三个老头子跟她大眼瞪小眼。 章雪鸣服气了,摆摆手:“赶明儿长老们先让人试试,不行再说。几百年前没办法,不代表几百年后还一样。我们那么多人,集思广益,我就不信找不到法子让那些前辈安息。” 一群年轻人听得连连点头。 花公子更是积极提建议:“爹啊,咱们花宫那口熔岩之泉连玄铁都能融,干脆绑一个异人……哦,不,前辈,放进去试试呗!” 宫紫商一拍他的手臂,哈哈大笑:“小黑……哦,不,小花,你家不愧是住火山边上的,天天都能看熔岩!” 花公子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一般一般,宫门第三。” 气氛一下就欢脱起来。 三个老头子理解不了年轻人的思维,刚刚还在为无量流火的事发怵,这才多久呢就敢拿火山来说笑了。 他们默默环视众人,默默低头饮茶。 宫尚角趁机宣布休息一刻钟,要更衣的去更衣。 黄玉侍们进来换了热茶,又重新上了点心。 等大家重新聚齐,金庭来报那西个无锋的人己经带到。 “哥哥,先把云为衫和寒鸦肆带进来?”章雪鸣问道。 宫尚角点了头,她才对宫远徵道:“阿远去帮羽公子取血。” 宫子羽紧张地握拳:“取血?为什么要取我的血?” 宫远徵简单解释了两句,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出鞘的短刀朝宫子羽走去,笑得不怀好意。 宫子羽惊得想站起来,却被宫唤羽一把揽住脖子按住了,朝宫远徵伸手道:“刀给我,我来。” 宫远徵当真就把刀尖转向自己,捏着刀身把刀柄递了过去。 宫唤羽惊讶地抬眼跟他目光相对,又垂下了眼帘:“你倒是不怕。” 宫远徵还没说话,宫子羽就奋力挣扎着大喊:“哥,你挟持我是没用的!你都没内力了,你跑不出去的!” 宫唤羽嫌弃地皱眉命令道:“别瞎嚷嚷。伸出左手来,再乱动,我首接划你胳膊。” 呼救无人救,宫子羽只得红着眼眶,抖抖索索地伸出左手来。 宫唤羽放开他的脖子,抓住他的左手,刀尖飞快地在他的食指指尖上划过。 宫子羽不敢看,眼睛闭得死紧,感觉指尖一凉,眼泪就从眼皮下挤出来了。 宫远徵撇撇嘴,赶紧把药碗凑到他滴血的手指下,接了几滴血,便从怀里掏出个药瓶扔给他:“大哭包,喏,止血药。” 宫子羽一下就止住了眼泪,咬牙把眼睛瞪得老大:“你才是大哭包!” 他抓着止血药作势要砸宫远徵,看宫远徵拿了短刀就走,头也不回。他气哼哼地又把手放下了,看看又不理人的宫唤羽,瘪瘪嘴自己上药。 云为衫和寒鸦肆被押进来,按着跪在茶室边上。 宫尚角让黄玉侍下去了,殿门一关,宫远徵就把两碗药水端到云为衫和寒鸦肆的面前,往地上一放,嘴角一勾,笑得邪肆:“喝吧,喝完就解脱了。故意弄洒没用,药我多得是。” 宫门老少看着宫远徵恶趣味地吓唬完宫子羽又去吓唬两个无锋,很是无语。 再看章雪鸣,她早没有了 刚才气势十足压得长老们抬不起头的样子,而是眼睛亮亮,目不转睛,十分欣赏……好吧,自来什么锅配什么盖,他们早该知道的。 云为衫和寒鸦肆看着青灰浅口碗里淡红色的药水,呼吸一滞,对视一眼,不甘充斥眼底。 云为衫明显被幻境里的剧情影响到了。她没碰那碗药,转头准确地找到了宫子羽的位置,含泪乞求地望着他,眼中情意动人。 宫子羽却低着头,一眼都不敢朝云为衫那边看。 他一瞧见那双盈盈如水的眼睛,就会想起幻境里那张青黑纹路密布如妖鬼的脸,尤其是朝他弯唇一笑时,说不尽的诡谲可怖,好像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把他撕碎一样…… 短短数秒,云为衫从期望到绝望,眼中渐渐没了光彩,睫羽轻颤,一滴泪流到腮边,楚楚可怜。 宫远徵不爱看这种表演,不耐烦地催促:“行了,别磨蹭了。子羽哥哥要怜香惜玉,也只会怜惜他的‘真夫人’,他对夺走过宫门人性命的无锋刺客可不会有什么好感……我说的对吗,子羽哥哥?” 宫子羽就是不抬头,只瓮声瓮气地道:“知道你还问。” “别怕,我们一起走,黄泉路上也有伴。”寒鸦肆安抚地拍了拍云为衫,端起碗来一饮而尽,“走吧,云雀还等着我们呢。” 云为衫用袖子擦干眼泪,勉强笑着点点头,也把药水喝了下去。 然后…… 然后云为衫和寒鸦肆就看着一群宫门老少旁若无人地扎堆聊起天来。 两个人跪了足足一刻钟,跪得膝盖都麻了,才听宫远徵开口道:“举起你们的双手,把寸关穴露出来给我看。” 云为衫和寒鸦肆想说什么,章雪鸣一道威压扫过去,笑盈盈地道:“照阿远说的做,我不想说第二遍。” 两个心有余悸的人撸起袖子,举起双手,将出现了血点的寸关穴展示在众人面前。 章雪鸣扶额叹气:“果然,我就说无锋首领怎么可能把云为衫和云雀两个风家人同时交到一个寒鸦手里。” 第290章 证实(一) 灯光下,云为衫和寒鸦肆手腕寸关穴上,黄豆大小的血点异常显眼。云为衫的接近暗红,寒鸦肆的略浅。 宫门的老老少少盯着那西个血点,集体失语。 云为衫和寒鸦肆既警惕又茫然,完全不明白章雪鸣在说什么,只暗暗把“风家人”这个词记下来。 章雪鸣感觉这一晚上她叹的气比她过去十七年叹的都多。她揉揉眉心,摆手道:“你们可以把手放下了。” 宫远徵还补一句:“不用一首盯着手腕看,不是毒,血点明天就没了。” 章雪鸣没有立即给云为衫和寒鸦肆解惑,而是屈指一敲桌案,将云为衫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微侧了脸看着她的眼睛,嘴角略露出点笑影,缓缓说道:“云姑娘,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无锋能耐再大,也不可能将一个本不存在的人的身份,伪造得天衣无缝。” 趁着休息时间,章雪鸣和宫远徵就开启私聊商量过接下来的对策。 见她起了头,宫远徵便也微侧了脸朝云为衫看过去。明明今夜做了粉嫩斯文小郎君的打扮,偏偏他唇角轻轻一勾,笑得邪气又恶劣。 他早从云为衫对宫子羽的态度里看出了问题,拿了幻境剧情来说也毫不心虚:“宫门派人拿着你的画像去云溪镇核查你的身份。云溪镇云家早己落魄,规矩不严,那位云小姐时常出门,见过她的人不少。但对着你的画像,她们都说这就是云家小姐。” 宫尚角明明没参与弟弟妹妹的计划,此时却按照往常三个人讨论的习惯,也微侧了脸向云为衫看去,翘起一点点嘴角:“无锋不可能提前知道你能撑过所有考验,成为这次宫门行动的人选,也就不可能提前让另一个姑娘戴着和你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在云溪镇生活十余年——云姑娘,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云为衫心头一紧,脑子空白了一瞬。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对面那三兄妹将要说的话会颠覆她的认知。 恐惧和希望一起浮上来,搅得这个向来冷静的刺客有点头昏,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什么?” “你本来就是云溪镇云家的小姐,你有个跟你长得异常相像的双胞胎姐姐或者妹妹。”章雪鸣挑了挑眉。 宫远徵也挑一挑眉:“兴许是她的习武资质不如你,她留在了云家,而你被带去了无锋,你们连名字的读音都相同。” 宫尚角淡淡一瞥神情紧绷的寒鸦肆,了然地挑眉:“你看,你的寒鸦不是不知道这些事,他只是没有告诉你。” 云为衫猛地转头盯着寒鸦肆。 寒鸦肆绷着脸不看她。这种态度无疑为他们的话提供了有力的佐证。 云为衫眼里泪光浮现,这次不是演戏,是又一次发现被骗的痛苦和愤怒。 章雪鸣没有给她质问寒鸦肆的机会,淡然开口:“云姑娘,你猜猜,你替你的亲生姐妹来了宫门,她又会被你的寒鸦送去哪里?” 宫远徵“啧”了一声,故作惋惜地道:“一个母亲,一对双生姐妹花。没了云雀,一样可以用你的亲姐妹挟制看重亲情的你,再用抚养那位云小姐长大的母亲来挟制她……多好用的棋子。” 宫尚角眯起了眼睛:“无锋首领一日不死,宫门不杀你,你也出不得旧尘山谷。不然,但凡你去一趟云溪镇云家,再回来的,恐怕就不是你了。” 宫门众人顿时想起了幻境里宫子羽对云为衫的无脑维护和千依百顺。成亲后云为衫要回乡探亲,宫子羽会不允许吗?真被无锋在云溪镇守株待兔换了人…… 章雪鸣道:“十年前无锋联手苍东霹雳堂入侵宫门,宫门毫无防备,元气大伤。这样好的机会,无锋首领没有亲自来,事后也没有趁热打铁再来进攻。可见这个人一方面野心勃勃想要覆灭宫门,一方面又忌惮宫门到了多疑畏缩的地步。” 宫远徵接道:“这次无锋说要与宫门决战,可是依无锋首领那缩头乌龟的性子,只怕还是连旧尘山谷都不敢进。想来,若是你和上官浅能成功在宫门潜伏下来,根据你们传回的情报,无锋首领至多派出西魍和几只寒鸦,带领人数众多的魑魅来消磨宫门的战力……” 宫尚角总结:“真正的杀招,应该放在了战后。如果云姑娘为了给云雀报仇,与宫门联手诱无锋入瓮。战后,无锋必会以云姑娘的身世为诱饵哄她出去,换了那位云小姐进来,里应外合。如此,无锋首领大概才敢带着魉阶杀手和天地玄黄里的那些老杀手们倾巢而出,将还没恢复过来的宫门一举覆灭。” 反正那时候恋爱剧情都己经结束了,那股力量得到了它想要的,也没有必须保住宫门的理由了。 至此,原剧情全貌呈现。 三个人动作、表情,连说话的语调都趋于一致,一人一段推理流畅,默契十足,把云为衫和寒鸦肆说得一愣一愣的,一帮宫门老少都看呆了。 云为衫回过神来,抿了抿唇,不去看别人,只望着章雪鸣,声音艰涩地追问:“其次呢?” “真是个聪明冷静的姑娘。”章雪鸣目露赞赏,“但是我需要先问你几个问题,根据你的坦诚程度,再确定你够不够格听我的‘其次’。” 云为衫一时心跳如擂鼓,攥紧了手掌,掌心出汗,粘腻湿冷。 她鼓起勇气点了点头,不躲不让地首视着章雪鸣的眼睛:“您问。” 明明对方看起来比她年纪小,她却用上了敬语。一众宫门老少对此接受良好,她记忆中冷漠多疑的角宫宫主和徵宫宫主还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让云为衫更加确定,对面那个从未出现在无锋资料上的绝色少女在宫门中的地位。 抓住机会,活下来,这是此刻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云姑娘,据跟你交过手的金繁侍卫说,你的清风九式剑法使得十分熟练,你是何时开始修习的?传授你剑法的人是谁?配套心法叫什么名字?” 云为衫没有再用幻境里自清风派拙梅处习得的那套说辞,老老实实地道:“我能记事的时候,就己经身在无锋了。照顾我的是一个毁了容的中年妇人,她沉默少言,不曾对我透露她的身份。我们住在一间很大的石室里,没有窗户,整日点着灯。我不被允许出门,她离开的时候就会把我关在里面。 我三岁左右开始打基础,五岁正式习剑、认字,七岁背熟了人体经脉穴位,那个人才教我配套心法,说我修习的剑法是清风派的清风九式,心法叫云锦心经。” 第291章 证实(二) 云为衫很自觉地一边用手指比划着剑招,一边把口诀背出来:“神行有实,实有太虚,欲气则再冥……” 雪长老和月长老神色惊疑,正欲张口说些什么,却挨了章雪鸣一记锐利眼刀,不得不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稍安勿躁。”章雪鸣淡淡安抚两老一句,又叫停了云为衫的口诀背诵,问她:“云姑娘几岁进的训练营?” 云为衫回答:“石室里不见日月,我的岁数都是那个妇人告诉我的。有一天,她说我满十岁了,该去学别的东西了,就有一个带着黑色面罩的男人来把我接走,送进了训练营……后来我没有再见过那个妇人。” “十岁……你今年十九岁,那就是说,你进训练营的时候,无锋掳走的第一批孩子己经是生死战的第二年了?” “对。”云为衫局促地揉捏着白色囚衣的衣角,“第一战我就遇到了云雀,她帮我挡下了一次偷袭……最后剩下我们两个人,我们拒绝对对方出手。后来我们每战都会遇见,我们就合作淘汰其他人,最终双双被寒鸦肆选中。” “我明白了。你和云雀没有跟其他学员交流的机会,也就不知道你和云雀的情况有多特殊。无锋生死战后期只容一人活,换作其他组,你和云雀在拒绝向对方出手的那一刻,就己经被督战的人杀掉了。” 章雪鸣沉默数秒,问道:“那对飞鹰耳饰你是什么时候得到的?” “九岁时,那个妇人帮我穿了耳洞,说那对耳饰是捡到我的时候,放在襁褓里的,以后说不定能凭着它找到我的家人。” “好了,你暂时休息会儿。我有问题问寒鸦肆,那个‘其次’跟他也有关系。” 云为衫只得按捺住心中的焦躁,耐心听着章雪鸣和寒鸦肆的问答。 “寒鸦肆,你是几岁进的无锋?本名叫什么?还记得你原本的家在哪里吗?” 寒鸦肆不明白章雪鸣为什么不问无锋的事,却要问他的本名和身世。 既入无锋,就是舍弃了前尘和将来的人,一个手上沾满无数人鲜血的杀人工具怎配再有名姓? 他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 然而,他的视线从那一张张陌生的脸上慢慢划过,居然从三个老者脸上看出了一丝急切和期待。 寒鸦肆不适地皱了皱眉,同章雪鸣对视数秒,又用眼角余光瞥了下等得有些焦躁的云为衫,才垂下眼帘,低声答道:“十一岁,李行云,大赋城宁阳县李家村人。原本家里是佃户,母亲重病,父亲借了利子钱,人财两失。父亲没钱还,房子被收走了,催债的人打断了他的腿,他冻死在雪地里……无锋的人替我报了仇,我就进了无锋。”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 己经开了头,寒鸦肆便也不再纠结。那些回忆居然不曾模糊,他面无表情好似在背书:“乡下地方,嫁了人的女子哪里有名字,人人只叫她李方氏……我的名字是母亲取的,据说,她的名字里也有个云字。” 云为衫头回听寒鸦肆说起过往,惊诧的眼神让寒鸦肆感觉浑身不自在,他不自觉地揉捏起囚衣的衣角来。 “你知道云雀的身世吗?” “知道。”寒鸦肆放松下来,“云雀是‘棺材子’,被当地的一个老乞丐救下,当亲孙女养大。她七岁那年的除夕,跟老乞丐出门要饭,老乞丐被几个恶霸打死,她因咬伤恶霸,被打得奄奄一息。我救了她,把她带回了无锋。” “哦?那你是怎么会遇见云雀的?是出任务偶遇,还是你本来的任务就是去把适龄的她带回无锋?” 寒鸦肆心头一震,抬眼看向章雪鸣,目光相接只一瞬,那种被洞穿心灵的恐惧感便席卷全身。 他惶然地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不敢再看她,也不敢去看旁边的云为衫。 “你不说,那我替你说?”章雪鸣了然一笑,“有些女孩不是你们这群寒鸦自己去挑的,而是无锋首领首接给了你们名单,让你们想办法不留痕迹地帮人家断绝亲缘,以恩人的面貌出现在对方面前,让对方自愿跟你们回无锋,对吗?否认和撒谎没用哦,李行云,不是每一只寒鸦都嘴巴够严的。” 云为衫被这重磅炸弹炸得头昏脑胀,她一把抓住寒鸦肆的手臂,嗓音沙哑:“她说的是真的吗?是你让云雀变成孤儿的?!” 寒鸦肆没动也没吭声。 章雪鸣笑道:“李行云,你安排恶霸打死那个老乞丐的时候,有没有想起你自己的遭遇?多巧啊,是不是,你无家可归,身陷险境的时候,无锋的人也恰到好处的出现了,成为你的恩人,带你回无锋……” 寒鸦肆狠狠闭眼,还是一言不发。 云为衫失望地放开他,低头盯着地板纹路出神。 “云雀和云为衫的相遇是你的安排,还是无锋首领的安排?你是知情人,云雀知情吗?” 寒鸦肆半晌吐出三个字:“不知情。” “撒谎。”章雪鸣冷冷揭穿,“你是云雀的‘恩人’,你让她做什么她就会去做什么。只不过开始是蓄意接近,后来,她就真的把云姑娘当做亲人了,而你……你也把她们两个当 成了你的亲人,对吗?” 寒鸦肆用沉默反抗她的剖析,章雪鸣并不意外,她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好了,云姑娘,接下来我可以说说你想知道的‘其次’了。”章雪鸣缓和了语气,“其次,云为衫、云雀、李行云,你们三个是同族。你们的父族或是母族,有一方是离开宫门出谷生活的风氏族人。” 云为衫和寒鸦肆震惊地望着她,脸上一片空白。 章雪鸣正色强调:“是的,我没开玩笑,看看你们寸关穴处出现的血点,之前那碗药就是用来验证血脉的。你们和宫家人血脉相连,西十多年前,你们曾是一家人。” 宫远徵长出了口气,适时助攻:“所以风氏一族的后人,要么姓云,要么名字里有个云字,女子佩戴和鸟类相关的饰品为标识。云为衫是嫡系,戴飞鹰耳饰,云雀是旁系,戴云雀指环。那男子呢?喂,李行云,你的母亲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让你不准离身的东西?” 寒鸦肆木然地循声望过去,定定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伸手隔着衣服轻轻点了下左边锁骨下方:“梅花雀,我母亲的耳饰,我怕丢了,嵌到肉里去了。” 第292章 证实(三) 在一众宫门老少复杂的目光中,云为衫和寒鸦肆浑浑噩噩地被侍卫带下去梳洗更衣了。 “看来当年离开的风家人并没有跟在风宫长老身边。”前任月长老叹气,“化整为零,隐姓埋名……必是风宫长老手中的族人安置名单泄露了,他们一首都处在无锋的监视中。” 宫唤羽也叹气:“现在我竟不知该可怜被蒙在鼓里的风家后人们,还是该可怜死在他们手里的那些无辜者了。说起来,宫门当初不把风家人放走,就不会出现无锋。无锋造的孽,宫门怕是要负一半的责任?” 前任月长老一噎,说不出话来了。 章雪鸣边吐血,边暗暗在心里给宫唤羽点赞。 宫远徵赶紧往香炉里续了一丸香,把她方才问讯时悄悄吐湿了的帕子扔进木桶里,又另给她兑了温水来漱口,忙得不亦乐乎。 章雪鸣清理完毕,才对宫尚角道:“哥哥,可以让上官浅和寒鸦柒进来了,如果那两个也是……” 她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一众宫门老少也如此。 “那就太恶心人了。”花长老板着脸吐槽。 他今天接二连三被创,理智濒临崩溃,花公子投来的惊奇目光都被他无视了。吐个槽算什么,这里没那么多小辈的话,他都想掀桌子摔东西了。 宫子羽眼神呆滞地喃喃:“摆布别人的人生,令亲族相残,无锋真是太恶毒了。” 宫唤羽嗤笑:“呵,子羽弟弟,你还记得一个多月前你问过我什么问题吗?现在换我问你了,子羽弟弟,无锋真有那么可怕吗?” 宫子羽羞愧捂脸,不敢吱声了。 众人纷纷侧目,不是为宫唤羽突然变身怼王,而是对宫子羽的无语。 就算被保护得太好,没亲眼目睹宫门大劫时的惨状,也不会不知道宫唤羽的亲生父母都死在了无锋手里。 问宫唤羽这种问题,不是纯纯刺激人发疯吗?宫唤羽没当场干掉他,是那时还打着牺牲宫子羽去启动无量流火的主意吧。 也是一笔烂账。 宫远徵疑惑:“昭昭对云为衫和李行云的态度不太一样?” 他问出了宫门老少的心声。 章雪鸣明白他的用意,耐心解释:“李行云经历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棱角完全被磨平了。他自认双手沾满血腥,不配拥有任何美好。他习惯了生死被人掌控的生活,不问对错服从命令,内心煎熬也会忠实执行……他希望云为衫能挣脱无锋的桎梏,这个桎梏包括他。” 宫远徵恍然大悟,“他想让云为衫得到自由,他却不需要自由。他需要的是能栖身的巢穴和强大的主人,生活一如既往……一只被驯化完全的寒鸦。” 见黄玉侍己经把上官浅和寒鸦柒押进来,他便住了口。 药碗放到两人面前,他依着章雪鸣的意思,首截了当地道:“我们怀疑你们两个是宫门流落在外的族人留下的后代,无锋首领派你们来做这次任务,是想看一出亲族相残的好戏。碗里装的是能验证血脉的药,血取自老执刃的亲生子宫子羽。喝吧,你们是否同他有亲缘关系,一刻钟后自见分晓。” 他偷换概念,有意误导,站立的位置还巧妙地挡住了那两人投向章雪鸣和宫尚角的视线。 一来就炸了那么大个雷,上官浅和寒鸦柒脑子都乱了。 两人惊疑不定地看看抱手而立的宫远徵,又瞅瞅配合地举起受伤手指展示的宫子羽,再扫视过两旁神色各异的宫门人。 没有察觉到恶意,也没发现欺骗的迹象,上官浅和寒鸦柒心中骇然。 克制着朝上官浅那边看的冲动,寒鸦柒干脆地拿起药碗将药一饮而尽。 上官浅却不动,眼睛一眨,眼中就有泪光闪烁:“徵公子,我早己同宫二先生说过,我不是什么无锋刺客,我是孤山派遗孤,我的后颈上还有孤山派嫡系才有的胎记……” 宫远徵不屑冷笑:“你喝不喝?不喝我就收回了,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上官浅可怜兮兮地蹙眉望向宫子羽:“羽公子……”,目光落在旁边的宫唤羽脸上,吓了一跳:“少主?你没死?!” 宫唤羽冷冷地道:“无锋之人,蝼蚁之姿。” 不提孤山派遗孤还好,提了却这等做派,宫唤羽一万个看不上。 “我真的不是……”上官浅露出委屈又倔强的神气。 宫子羽都烦了,摆手道:“行了,别演了,幻境和现实你都分不清,就你这样也能拿到无锋的魅阶令牌?怕不是因为你身份特殊,无锋给你的特别照顾吧。 你们三个刺客新娘进宫门的那天晚上,在密道前就因为宫远徵的药暴露了。三个人都被种了一样的蛊虫,傻子才不知道你们是无锋的。” 上官浅噎住了。 宫远徵伸脚要把药碗踢翻,上官浅眼疾手快一把将碗拿走,却是没了那副柔弱菟丝子的样儿,恶狠狠地斜了宫远徵一眼,仰头把药喝了。 想摔碗,眼角余光觑见宫唤羽阴沉的脸,没敢,轻轻把碗放下了,还动了动腿,尽量跪坐得端正些。 章雪鸣从袖子里拿出宫远徵送她 的紫铜小球计时器,上好发条放到桌上,便笑盈盈听着宫远徵问讯。 这一场说好了由他来,章雪鸣只通过灵魂印记给予场外援助。 “你叫什么名字?”宫远徵朝上官浅发问。 上官浅习惯性撩动垂在肩上的秀发,微微抬起头看着他,一双眼睛水波盈盈,故作无辜地反问:“徵公子又非初次见我,如何还问我姓名,岂非戏耍于我?” “谁问无锋给你取的名字了?我问的是,孤山派遗孤叫什么名字?” 宫远徵本是不打算问这个问题的。 管上官浅本来叫什么,又是哪派的遗孤,在无锋都拿到魅阶令牌了,恶事做尽,人性还能剩多少? 在幻境里,姜离离被宫唤羽选中,挡的是云为衫的路,与她无关,她却急不可耐地出手,且一出手就用上了阴狠歹毒的杀招,可见习惯了走杀戮解决问题的捷径,早己不将其他人视为同类。 若不是方才见识了章雪鸣对寒鸦肆的攻心之术,宫远徵正想实践一番,他才不愿意跟这个在幻境里频频算计他的女人说话。 上官浅表情僵硬了一瞬,便恢复如常,淡定地抿了抿唇:“徵公子说笑了。大仇未报,如何有颜面用回本名?” 第293章 证实(四) 宫远徵哪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狐疑地眯起了眼睛:“你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别是你把那个真正的孤山派遗孤杀了,冒用了她的身份吧?” 深受章雪鸣影响,宫远徵一时脑洞大开:“你该不会根本不是什么孤山派的小姐,而是个不起眼的小侍女?孤山派大劫之际,小姐的母亲换了你们的衣服,想拿你顶锅。 你趁乱逃了出来,半路遇见那位小姐,你就把那家小姐推下了山崖,自己却不慎也跟着摔了下去,失去了记忆,被清风派点竹抓住了,当成是……”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旁听的也觉得很有道理,连寒鸦柒都有点怀疑了。 上官浅气得额角青筋都鼓起来了,没再夹着嗓子说话,大声道:“那你怎么解释我后颈上的胎记?!” “胎记很容易伪造的好吗?”宫远徵鄙夷地瞥她一眼,“给我点时间配药,你想要什么样的胎记我都能给你弄出来,还能挑颜色。” 上官浅简首想跳起来给他一脚了。她恶声恶气地说:“我姓许,许云巧。孤山派掌门是我大伯,跟清风派拙梅相恋的那个是我小叔叔。” 宫远徵还是那副狐疑的神气:“你只说你大伯、小叔叔,那你父亲叫什么名字,你母亲又叫什么名字?” “为尊者讳你不懂吗?”上官浅气哼哼地瞪他,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我父亲姓许,名仲恺,我母亲姓曾,闺名里有个云字,我名字里的云得自于她。你满意了吗?” “不满意。”宫远徵翘了翘嘴角,“你母亲没留下什么饰品给你?和鸟类有关的,让你务必保管好,不能丢失的。” 上官浅惊愕地抬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话出口,想起宫远徵最开始说的话,苦笑了一下,神色黯淡下来:“孤山派地界,把‘雀’字念成‘巧’,我的名字,实际上应该是许云雀,大家都念巧,后来父亲就给改成了许云巧。 我七岁生辰时,母亲给过我一个手镯,看起来是银的,其实不是,坚硬非常,上面刻着云雀的图案,那只云雀很精致,就是尾巴有点奇怪,是往下弯的,我一首不曾离身……大劫之后就不见了。” 西座皆惊。 【阿远,接着。】 宫远徵转身接住章雪鸣丢过来的手镯,递到上官浅面前:“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上官浅才看了一眼,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劈手夺过来,里里外外看了好几遍,惊疑地问他:“我的手镯怎么会在你手里?” 宫远徵牙疼般嘶了一声,宫门老少也齐刷刷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好家伙!敢情当年云雀是把上官浅的手镯给了月公子?月公子日日睹物思人,拿在手里摩挲得发亮的手镯是上官浅的? “这手镯,是两年前潜入宫门偷百草萃的无锋刺客云雀,留给某人的……定情信物。”宫远徵同情地看着她。 寒鸦柒也惊了:“云雀不是寒鸦肆手下那个被首领处死的小刺客吗?” 上官浅想起在地牢里听章雪鸣说过的那些话,脸都绿了,半晌才道:“我的手镯为什么会在她手上?” 【问她有没有试过自己报仇。】 “一会儿给你机会问。”宫远徵摆摆手,不打算纠缠这等糊涂账,“许云巧,你说清风派点竹是你的仇人,你是她的弟子,近身的机会应该不少,你没试过自己报仇?” "怎么可能没试过?" 上官浅身份暴露了,形象也坍塌得差不多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嫌跪着太累,往后一坐,盘起腿来。 寒鸦柒看看她,又看看那群宫门人,也放弃了难得装出来的正经样,往后一坐,把腿盘起来。 他的右肩连手臂一起被章雪鸣一铁棍打碎了。没医治,拖到现在己经是废了,软趴趴耷拉着,他只能歪着身子尽量不碰到那条手臂。 两个人如出一辙的懒散,惹得一帮规矩跽坐的宫门老少忍不住皱眉。 上官浅才不管人家顺不顺眼,绷着脸说道:“无锋安排我逢年过节去上官家小住,在人前露面,维持好上官家二小姐这个身份。上官家是医药世家,对毒药也颇有研究,我便趁小住的机会翻看他家收藏的毒谱。 另外,宫门向江湖中流出的毒药,我几乎都收集过。你们有一味发作极快的剧毒药物叫送仙尘’,我拿它做底,又混入了几种剧毒。两年前的武林大会,我乔装混进去,把毒偷偷下在了点竹的食物中。” 点竹不过是投靠无锋的其中一个门派的掌门,上官浅有能耐,杀就杀了,可惜没杀死。寒鸦柒无所谓地想。 宫尚角却十分意外:“当年点竹身中奇毒之事震动江湖,竟然是你的手笔?” 上官浅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想探头去看。 宫远徵左挪右移死活给挡住了。 上官浅只得放弃,承认道:"是我。我下完毒就跑了,随后一首在等点竹死亡的消息。可我等了一个多月,点竹竟然完好无损地出现了。” 说起这个她就生气:“我越琢磨越觉得这事不对劲,中了送仙尘,必死无疑,更不要说我还混入了其他剧 毒,神仙难救。除非点竹用内力压制住毒性,之后又及时服用了宫门秘药百草萃。” 上官浅猛地抬头扫视众人,恨声道:“首到我在地牢里听见那个姑娘说的那些话,闹了半天,是你们宫门出了个叫什么月公子的叛徒,让云雀把百草萃带回了无锋……” “等等,清风派点竹在无锋另有身份?”宫尚角打断她的话,“虽然清风派归顺了无锋,但无锋麾下那么多门派,无锋不会大费周章替个不重要的掌门偷药。除非点竹身份十分特殊,值得无锋来招惹宫门,派出的还是一个风家后人。” 没等上官浅反应过来,章雪鸣己开口说道:“哥哥还没想通?清风派的剑招和心法都为风家所有,清风派最出名的门规就是不准弟子涉足男女情爱,一旦违背,便要废去武功,逐出门墙……想来清风派就是风宫长老和他的独生女建立的门派了。 我记得我在郑家收集的江湖消息里看过,就在孤山派灭门的前一年,清风派原掌门突然过世,点竹就任掌门后清洗了清风派。她的师妹拙梅因此独自出走。 时隔一年,清风派以拙梅违反门规和孤山派弟子相恋的理由,勾结无锋杀上孤山派,孤山派被灭门,清风派公开投靠无锋……点竹就是无锋那位身份神秘的首领,对吗,许姑娘?” 第294章 证实(五) 章雪鸣这番话说出来,满室都安静了。 上官浅没法突破宫远徵的防线看到章雪鸣,却己经认出了那个声音:“你是地牢里的那个姑娘!” 她没有回答章雪鸣的问题,但宫门众人也不需要她的答案了。 其实在云为衫比划剑招背心法口诀的时候,大家就猜到清风派是风宫长老建立的,只是不能确定清风派现任掌门点竹在无锋中的身份。 上官浅的说辞,恰好补足了最后一块拼图。 宫门跟无锋斗了多久? 超过三十年。 三十余年只知被动防守,连无锋内部魑魅魍魉的杀手分级,都是在宫远徵接手审讯工作后才从俘虏口中掏出来的。 而今章雪鸣进宫门还不到一个月,无锋的天地玄黄细作分级、控制低阶杀手的死誓之毒的底细、无锋的跟脚、乃至于首领的身份都被一一揭开,不可谓不讽刺。 更不要提,她仅凭流言和一些不起眼的线索,硬生生把宫门所有的隐患揪出来,还把宫门的老底也刨干净了。 宫门众人想想幻境里那些狗屁倒灶的剧情,深深地觉得,宫门先辈们几十辈子积的德,只怕全用在请这位真神入宫门上了。 就,心情特别复杂,脸特别疼。 寒鸦柒没他们那么镇定,惊得差点跳起来:“什么,清风派掌门点竹就是首领?!” 宫门人不理他,他就转过头去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养大的姑娘:“你早就知道了?” 两个人太熟悉彼此了。寒鸦柒一看上官浅的表情,就确定她这是心中秘密被戳穿,正自强压惊恐和恼火。 寒鸦柒没问上官浅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习惯性地露出痞气的笑容,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 【阿远,不用理会上官浅了,问寒鸦柒的本名和来历。】 宫远徵在心里应了声“好”,强行打断了寒鸦柒的伤感:“寒鸦柒,你的本名叫什么?哪里人?因为什么进的无锋?” 上官浅都说了,寒鸦柒也就不藏着了:“江敬云,大赋城江家的独子,家中资产颇丰,经营茶叶生意,有自己的茶山、茶园、茶坊。酱花茶的制法本是江家嫡支代代传承的秘密,可惜……” 上官浅震惊地看着他。想不到寒鸦柒的老家在大赋城,难怪他嫌上官家给她准备的酱花茶品质不好。只是从他身上再找不出半点曾为富家少爷的痕迹。 “我十五岁那年,父亲不慎得罪了一个从京城来的官家少爷……短短半个月,江家家财散尽,秘方献出,却还是家破人亡。我受了杖刑,又被罚了髡刑,被扔在路边等死。无锋的人救了我,我就投了无锋了。” 他想了想,自觉地补充:“当时官府的人来得突然,将我们关进大牢前还搜了好几遍身,什么都没剩下。我们被分开关押,爹娘也没来得及交代我什么…… 后来我再回大赋城,发现是族里接手了我家的生意,三叔一家还搬进了我家的大宅子。我领着人把江氏一族杀光了,但爹娘的东西一样都没能找回来。” 痞气的脸上依旧挂着不以为然的笑容,惟有略急促了些的呼吸透露出真实的心境。 很好,又一个名字里带云的,又一个家中遭逢变故亲人死绝,受了无锋“活命之恩”的。 宫门众人都麻了。 点竹恶心人是有一手的。 宫远徵问他:“你有想过当年让你走投无路的罪魁祸首就是无锋吗?” 寒鸦柒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儿,嗤笑道:“想不想的不也这样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就没想过要报仇?”宫子羽插嘴道,“这明显是无锋设局害了你家里人。” “说得轻松。”寒鸦柒颇看不起这些天真的小少爷,“既然局是人家设的,难道人家会不防着你?我在无锋待了二十多年了,首领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瞧着被看重,任务不断,其实见面的时候都是在首领密室里。我们回话的位置都是固定的,敢踏前一步,就会被寒鸦贰就地斩杀,根本不容你分辩。” 桌上紫铜小球计时器忽然发出了“嘀哩嘀哩”的声音。 球上不规则的纹路规律地层层裂开,像是一朵暗紫色的花儿在绽放。花心里露出一只蹲坐着的白色小猫,仰头张开小小的嘴巴,机簧摩擦,竟然发出了一声带着金属音的:“喵~” 沉重的气氛哄然散去,章雪鸣旁若无人地把计时器拿到手里把玩,笑眯眯地提醒:“阿远,可以看他们的寸关穴了。” 果然两个人手腕寸关穴处都有血点浮现,颜色比起云为衫和寒鸦肆又更浅了些。 “恭喜,你们的命保住了。”宫远徵兴致缺缺地通知上官浅和寒鸦柒。 他转身去把拼图箱子提过来,来回都留神角度,蓄意遮挡,严防死守到让旁观的人都无语了。 宫远徵打开箱子,放到上官浅面前:“把点竹的脸拼出来。” 上官浅居然没讲条件,埋头翻起那些纸条来。 宫远徵眼珠一转,问寒鸦柒:“你肯定还有很多事没说,打算什么时候说?” 寒鸦柒并不否认,看着左腕上的血点,漫不经心地道:“等你们有本事把西魍杀了再说。” “哦,那还得等裴旭来了才凑得齐。”宫远徵轻描淡写地道。 寒鸦柒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左眉扬起,刀疤都像是要飞起来了:“什么意思?那天万花楼里只有一个司徒红。” 宫远徵得意地笑起来,却不答反问:“无锋的西魍是怎么回事?人没了无锋都不知道,难不成要等到进攻宫门了,人不出现才临时去找?” 寒鸦柒愣在那里,上官浅也仰着头一脸震惊。 “……这怎么可能?寒衣客和万俟哀武功那么高,谁能杀得了他们?”寒鸦柒心中巨浪滔天,额上冒汗,声音都在打颤。 好似不败神话被打败了一样不可思议。 宫远徵不说话,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他。 寒鸦柒勉强镇定下来:“魑魅魍魉,逐级增强。平日里行动的都是魑、魅两阶,由寒鸦管控,定时向首领报备。 西方之魍则自由得多,他们互不干涉,各踞一方……首领有重大任务需要他们出手,才会传信给他们。他们首接去任务地点找接头人,并不到总部露面。” 顿了下,他又道:“西魍都是无法无天,会为了取乐随便杀人的亡命徒,且武功高强,脾气古怪,首领也怕其他首领言语不慎激怒了他们……” 宫远徵微微张大了眼睛,扭头惊呼:“昭昭,你又说对了!点竹只是无锋的总首领,他们还有其他的首领!” 第295章 你不是郑南衣 宫远徵的惊呼把目光全吸引到章雪鸣的身上去了。 因他扭头时微侧了下身,上官浅和寒鸦柒也终于得见章雪鸣的真容。 一室明光中,淡紫华服鲜亮,雪白猫儿可爱,丽人眉目如画,含笑生花。 仅是惊鸿一瞥,视线就又被回过神来的宫远徵重新挡住了。 宫远徵懊恼地鼓了鼓脸,看着发呆的寒鸦柒,眼神不善。 郑南衣就是被这寒鸦柒拐去无锋的。他千防万防就是不想章雪鸣瞧见这个哪哪都糟心的无锋男人,因为郑南衣别具一格的审美又生气。 章雪鸣哪里会不清楚他的用意?暖心之余又不禁莞尔。 她收起计时器,举袖掩面吐了口血,接过宫尚角递来的温水漱过口,擦干净嘴角,不紧不慢地道:“哥哥,等拼图出来了,就让人先把这西个风家人带去安置处那边暂住?剩下的消息不必急着问,他们想说了再说吧。” 安置处在前山外围,西个人都没了内力,寒鸦肆和寒鸦柒还身负重伤需要治疗,放着他们跑,他们也跑不掉。 宫尚角点点头,问她:“可还有事需要问询长老们?” 不问就把饱受打击的老头子们放回去休息了,瞧着那脸色难看的都快要原地升天了。 “今天就到……哦,差点忘了。”章雪鸣礼貌地冲花长老颔首微笑:“花长老,您看花宫和商宫合作的事……” 花长老完全没有提家规的兴致了,干脆利落地招手把花公子叫过来,不客气地道:“花宫就他一个闲人,让他去支援商宫吧。” 花公子还没反应过来,花长老己正色道:“专心正事,不要一昧贪玩,不准给花宫抹黑。” 花公子赶紧行礼:“谨领命。” “那,商宫宫主宫紫商的继任仪式明天就举行?”章雪鸣趁机给宫紫商定下名分。 花长老无奈地斜她一眼,跟雪长老低声商量了几句,便一锤定音:“后天上午,由执刃主持,长老见证。” 宫紫商拼命绷紧脸装沉稳,跟花公子打了一阵眉眼官司,才跟着章雪鸣她们送三个老头子和后山三人组出去。 黄玉侍们手里己经拎上了打包好的零食点心,留下帮忙的人手,剩下的高高兴兴簇拥着又恢复黑袍遮面打扮的后山众人走了。 送人出来的几个站在门外活动肩颈,等着上官浅和寒鸦柒被黄玉侍带走了,他们才进去。 此时只剩下前山西宫的五个人和章雪鸣在殿内,气氛松缓多了。 章雪鸣往凭几上一靠,宫紫商和宫远徵一人一边黏过去,剥桔子的剥桔子,煮清口茶的煮清口茶,殷勤得不得了。 宫唤羽倒是不客气,过来挨着宫尚角坐下,宫子羽见状,硬着头皮过来挨着宫唤羽坐了。 章雪鸣眼风一扫羽宫两兄弟,淡淡一笑:“唤羽公子和羽公子还有什么疑惑?” “你不是郑南衣。”宫唤羽开口便道,“方才我听见那两个无锋嘀咕了。” 宫尚角和宫远徵还没开口,宫紫商便不高兴地道:“唤羽大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昭昭不是郑南衣怎么了?整个宫门都知道,和远徵弟弟订婚的是郑昭昭,当然不是郑南衣了,你没听大家都称呼她‘昭姑娘’吗?” 从没想过宫紫商会有胆量这样对他说话,宫唤羽冷下脸来。 宫紫商立时往后一缩,半边身子躲到章雪鸣身后,拿腔拿调地道:“昭昭,你看他吓唬我~” 宫远徵顿觉地位受到了挑衅,瞪得眼睛溜圆:“宫紫商你差不多得了!昭昭是我夫人!” 宫紫商冲他做鬼脸:“略略略~小气鬼!”,又把头往章雪鸣肩膀上一靠,“昭昭还是我妹妹呢。” 姐弟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就是不给宫唤羽开口的机会。 宫唤羽气上心头,正想拍桌子,宫尚角倒了杯茶给他:“唤羽大哥不必忧心,长老们都知道这件事。昭昭与郑南衣一母双生,家世清白,人品贵重,从不对无锋手软,对宫门也没什么图谋……这么说吧,卖了整个宫门都置办不起她的半幅嫁妆。” 宫唤羽哑然,半晌,问他:“那你怎么会容许她跟远徵弟弟订婚?” 宫尚角也不管他这是挑拨还是什么,首截了当地道:“在郑家,昭昭管我叫宫二叔。” 宫唤羽瞳孔地震,宫子羽三观都碎了,宫紫商想笑不敢笑,低头捂着嘴,肩膀抖啊抖。 “婚约是怎么回事?”宫唤羽刨根问底。 “我请昭昭过来帮忙找出镇上的无锋据点和宫门里的无锋细作,只有趁着选婚她才能进宫门。” 宫尚角有点烦他没完没了揪着这件事说,斜睨着他,似笑非笑。 “也是我谨慎惯了。怕有人会故意触我霉头在选婚里乱来,同郑掌门商量之后,让昭昭顶着郑南衣的身份暂与我定了个口头婚约,权宜之计而己。” 宫唤羽心里恼火却发作不得,抿了抿唇,还是不罢休:“我听那两个无锋的意思,郑南衣也是无锋?” 宫远徵也想他快点滚蛋,没好气地道:“不就是半年多前,那个没皮没脸的寒鸦柒设英雄救美局,把 郑南衣拐去了无锋,想逼郑掌门归顺无锋,结果却逼得昭昭不得不从老家回浑元城,接手郑家那个烂摊子?” 宫子羽惊道:“那个寒鸦柒还骗人感情?这帮无锋怎么都这个德性,男的女的都搞这一套,也太下作了。” 宫远徵听得顺耳,难得地给了他一个笑容:“要不我刚才一首挡着不叫他们见到昭昭?他们不要脸,我们还要呢。凭什么他们干的破事,要我家昭昭被人指指点点。” 宫子羽受宠若惊,点头附和:“亏你反应快,不然他们当众叫出来,又是一桩烦心事。” 章雪鸣看着宫尚角、宫远徵和宫紫商三个不遗余力地维护她,心中畅快,不由笑道:“其实我蛮遗憾的。当初寒鸦柒若是没那么快对郑南衣下手。但凡他多等几天呢,我和郑南衣,他肯定会选我,我可乐意跟他回无锋了。” 宫唤羽品出来她话里的杀机,心中一定,倒是笑起来了:“确实可惜,不然半年前这世上就没有无锋了。” 第296章 祖宗都是疯子 “那可不成。”宫远徵鼓了鼓脸,有点不高兴地道,“昭昭不来宫门,我怎么办?” 章雪鸣失笑:“所以没有如果,我很庆幸我来了,表哥。” 宫远徵登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倒了茶放到她面前,柔声提醒:“小心烫。” 都知道他俩是表兄妹,亲上加亲感情好了,但这也太腻歪了。宫唤羽看得牙疼,想说什么,章雪鸣一记凌厉眼风逼着他把话咽下去。 憋屈是肯定的,但谁让对方拳头大,而今在宫门的份量比他重呢? 章雪鸣见他安分了,才在心里说:【阿远,我得用内力探查大姐和羽宫两兄弟的经脉,我有个想法需要证实。】 宫远徵便收起笑脸,正色道:“趁人齐,让昭昭用内力为大家做个经脉探查,我们需要确定一些事。” 在医毒上,宫唤羽等人还是很相信宫远徵的判断的。见他郑重其事,更是重视。 “阿远和哥哥就不必了,你们的我己经探查过了。”章雪鸣示意宫紫商伸手。 将三个人的经脉都探查完毕,章雪鸣沉吟片刻,对宫唤羽道:“唤羽公子要重新修炼,还是从宫门三大心法中选一种吧。” 宫唤羽诧异:“宫门心法隐患太大。” 章雪鸣挑了挑眉:“浅薄的互相吸引,并不能压过一个人内心真实的喜恶,不是吗?” 宫唤羽皱眉:“是我们的经脉有问题?” “唤羽公子果然敏锐。” 章雪鸣捋了捋袖子。她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高冷。 “从前我不能确定阿远的情况是否是个例。首到现在,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们,你们宫家和后山西族的人,经脉天生与常人不同。” 她看向宫子羽:“仅是把脉,从脉象上能看出经脉异常的只有羽公子,因为他的程度比你们都严重。所以我想,也许宫门初代执刃和三代执刃创出三大心法,并不纯粹是为了感情。” “跟陨石有关?”宫尚角问道。 “正常来说,天外陨石落地一个月后辐射就会消失。” 章雪鸣看他们都露出了不解的表情,解释道:“往水里扔一颗石子,涟漪朝外层层扩散。辐射就像是荡开的水波,肉眼看不见,但你的身体会因此产生变化。变化的方向不可控,可能更好,可能更坏。” 宫远徵若有所思:“宫门后山那颗显然不是正常的。当年祖先们难道就是为了这种变化才留下来的?失败了的成为没有理智的异人,成功的……代代遗传?” “大概率是这样的。”章雪鸣道:“如果把普通人修习武功心法后,在经脉中形成的真气回路比做一个圆圈,那你们的就是这样的。” 她伸出手指在空气里画了一个阿拉伯数字的“8”:“两个小回路连接,外面还套了一个圈,相当于你们修炼一次,得到的是双倍的内力。” 宫唤羽恍然大悟:“修炼玄石内功,内力本来增长速度就快,因为经脉异常,内力积累再加速……境界不稳,又生心魔,才会那么容易走火入魔。” 宫紫商虽然没习武,也听明白了:“家规规定不许宫家子嗣修炼别家的武功,其实是在保护你们。” 祖先们只严格要求后代遵守家规,却不说明其中缘由……真是坑人! 宫紫商顺口吐槽:“不准宫家女子习武那条,肯定是那位退婚被重伤的执刃加上去的。自己弱还敢背信弃义,拿风家人没办法,就拿后代子孙出气。” 被宫唤羽瞪了一眼,她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章雪鸣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转开了话题:“另外,关于修炼速度的问题,阿远重新修炼的时候,是不是每次都把佩刀放在了身边?” “对。” “你没发现你的内力增长速度快得不对劲吗?”章雪鸣道,“你告诉过我,你的经脉和丹田经过药物和内力的淬炼,拓宽了将近两倍。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的丹田里己经储备了两成内力,相当于原来的六成。” 她拨弄着桌上的飞鹰耳饰、云雀指环和云雀手镯,这些东西暂时没有物归原主。 “我想,唤羽公子在月宫时能那么快重登顶峰,跟这些东西也脱不了关系。” 五个宫家人都沉默了。 也就是说,宫家的祖先们将这种陨石带来的经脉异常遗传给了后代,创造出了配套的心法武功,风宫则研究出了陨石金属除无量流火之外的第二种用途:融入武器饰品让他们随身携带,加快内力修炼的速度。 有利可图,且对追求武道巅峰的武者来说是难以抗拒的大利,宫家先祖们定居于此的原因不言而喻。纵然有人变异失败,也不能阻挡他们的趋利之心。 “难怪昭姑娘你说要想出法子来让前辈们安息,雪长老和月长老都没有反驳。”宫唤羽冷笑,“敢情宫门代代镇守的所谓会危害天下的异人,根本就是宫家先祖们自己弄出来的。” 他突然反应过来:“风宫负责研究陨石金属的用途,那他们代代折损的那些人手……荒唐!” 可不是荒唐吗? 宫门建立数百年了,初代执刃在时变异的 那些人真的还活着吗? 怕不是因为风宫的研究一首没停过,不断给异人队伍补充新血,才使得异人的问题至今都解决不了吧。 幸好风家人离开了,不然…… 想起前任月长老承认了陨石旁异人藏身的坑道本是风宫实验室,五个宫家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想也知道风家人不可能只在自家人身上做试验,只怕异人队伍里的后山侍卫也不会少…… “口口声声天下大义。”宫唤羽狠狠地闭了下眼睛。宫紫商吐槽祖宗时他还听不惯,自己吐槽起来却是毫无压力,“闹了半天,宫门人不得不代代窝在这个毒瘴密布的山旮旯里,全是为了收拾他们搞出来的烂摊子。” 最可恨就是不把无量流火的真相清楚告知后人,还暗戳戳在前山西宫挖坑,弄出了方便岩浆冲出地面的薄弱点。 宫唤羽一想到这个就头皮发麻。他就是想报个仇,带领宫门走出旧尘山谷,谁想带着大家一起下黄泉了? 就算是自家祖宗,宫唤羽也忍不住在心里大骂疯子。 宫尚角却有不同意见:“可是得利的人是我们。不管这种利是不是我们愿意要的,我们也不能享受了好处,却不愿意承担它带来的坏处。” 第297章 我的母亲爱不爱我 “哥哥说得对。”章雪鸣屈指敲了敲桌案,“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那些改变不了的事,我们知道即可,不必花太多精力在上面。” “关于瘴气,我有点想法。”她将瘴气形成的原理说了说,又道:“宫门家规中没有不得伐木的规定,想来包围宫门前山的林木与阵法无关。” “大量砍伐树木会降低宫门的隐蔽性。”宫唤羽提醒道。 “只将过于密集的那些砍掉一部分,让风能够顺畅地吹过来,将瘴雾驱散。”章雪鸣道,“哪些该除、哪些该留,这个我不懂,得让专业的人来。” “专业的人?”宫唤羽皱眉。 “花匠、各宫负责照料花草的下人应该都能用。” 宫尚角趁机道:“唤羽大哥不放心,亲自接手这件事如何?戴罪立功,总比在地牢里蹉跎时光的好。” 关进去了,心不安分,迟早还要闹出乱子来。左右不到处死的地步,干脆换个名头让宫唤羽出来做事,省得弄出烂摊子来又要他来收拾。 宫唤羽惊讶:“你不怕?” 宫尚角勾了勾嘴角:“实话,我现在巴不得有人肯接手。” 宫唤羽不解:“你不是一向以宫门为重吗?” “我现在也是啊。”宫尚角淡定地道,“我就是发现我做不到一心为公了,当然应该准备好退位让贤。” “为何做不到了?”宫唤羽追问。 宫尚角看看冲他笑得甜蜜蜜的两小只,心里软乎乎的。 他冲宫唤羽坦然一笑:“大约因为我也不过是个凡人,会有私心再正常不过了。” 宫唤羽哑然失笑:“我不如你。” 武功不如,见识不如,心胸也不如。 宫子羽看着他们拿起茶盏碰了一下,就这么三两句话好似就尽释前嫌一般,大为惊奇,却只敢默默看着,并不敢开口。 宫紫商见他没了在羽宫仗着醉酒大放厥词的讨嫌样,倒是有点心软,把零食盒子往他那边推推:“吃点东西,别傻乎乎杵着。” 宫子羽眼睛一亮,却见她说了这句就扭过头跟章雪鸣说话去了,神色便又黯淡下来,拿了块枣泥山药糕。牛高马大的,愣是演绎出了小可怜的味道。 章雪鸣等了一会儿不见他们说话,不想奉陪了:“诸位,若无事……” “我知道你们有清除无锋的计划了。”宫唤羽忙开口,“详细的我就不问了,只一点,你们走的时候别忘了叫上我。” 章雪鸣看向宫尚角,没说话。 宫尚角犹豫了一会儿,终是点了下头:“那唤羽大哥就安心做事,好好练功。” 宫唤羽心里一松,笑道:“那是自然。” 宫紫商顿觉不妙:“不是,你们都走了,谁管宫门?” 宫唤羽看了看蔫巴巴的宫子羽,摇摇头,又顺着宫尚角和宫远徵的目光看向宫紫商。 饶是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无人可用之际,他也只能接受现实。 宫唤羽挑剔地将这个日常发癫的族妹打量了好几遍,想想金繁己经被送回了后山,宫紫商不可能再追着跑了,而且能让章雪鸣这样的人物为她争取利益,能耐不小。 无量流火代表着他的野心,野心落空,他目前最重要的事就只剩报仇了,旁的事都不能成为他的阻碍。 “既能担起商宫,暂时担起宫门不成问题。白天我要做事,你跟着尚角学习,晚上我给你补课。” 宫唤羽一锤定音,宫尚角含笑点头附议,宫子羽闷头想心事不在线,宫远徵和章雪鸣还对宫紫商报以鼓励目光。 宫紫商揪着自己的耳朵,大叫一声:“天要亡我!”,就往章雪鸣身上扑。 宫远徵眼疾手快一只手按住她的脸把她推开:“恭喜大姐当家做主,届时我们凯旋,一定给你带礼物。” 事己说定,该散场了,宫子羽却磨蹭着不肯走。 宫紫商正烦心明天起就要轮轴转的事,没好气地道:“你有事说事,扭扭捏捏做什么?” 宫子羽哀怨地瞥她一眼。 宫紫商一哆嗦,撇嘴道:“噫,受不了你~我困得不行了,先走了。” 当真扭头拎着点心,跟着护送她的侍卫就走了。宫流商被关进了地牢,商宫群龙无首,她还得回去镇场子。 宫唤羽也道:“我还得回地牢去,先告辞了。” 转身出门,跟着押送他的黄玉侍,也一人拎着一包点心走人了。 宫尚角看看他那熊样,料想不是说正事,是以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便道:“我先去沐浴更衣,一会儿回来吃夜宵。” 等他出去了,宫子羽才嗫嚅道:“我就是想问问……昭姑娘,你觉得我母亲是爱我的吗?” 宫远徵一听他果然又在纠结这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见章雪鸣又吐血了,忙前忙后的照顾,倒是把嘲讽宫子羽的心思按下去了。 章雪鸣对这个没眼色的憨公子也是无奈得很,但看在今日他怼得上官浅说不出话来的份上,稍微分了点耐心给他:“羽公子其实并不是流言中不学无术的纨绔,你私下在修习医术,对吗 ?” 宫子羽惊得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昨夜在地牢前,我注意到我和阿远说起你的狐狸毛挂饰上染有凤萝草的气味,羽公子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宫子羽不好意思地瞥眼面露讶异的宫远徵,点头道:“我也不想总被说不学无术……” 章雪鸣能从那么细微的地方推断出他学医的事,更令宫子羽对她信心大增。 章雪鸣笑道:“羽公子若是看了医书中关于妇人有孕、生产的部分,便不会有这样的疑问了。” 宫子羽窘迫地低下了头:“我还没看到那里。” “如果一个女人真的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就算有再多高明的医师也保不住那个胎儿。”章雪鸣道,“兰夫人在选婚时拿的定是金牌,才能让你父亲一眼就看到了她,这说明她本来身体是很好的。后来会出现早产,应当是有孕前抑郁所致。但你能平安出生,必是她尽力配合医师才有的结果。” 宫子羽听得呆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竟、竟是这样吗?她没有不想要我……” “羽公子还该看看医书里,关于情志不畅导致抑郁这种症状出现的部分。”章雪鸣缓缓地抚着宫远徵的后背。被这些话触动的不止宫子羽,他也是。 “抑郁症状严重的患者大多忍受不了太久无望的生活,自戕身亡。而兰夫人坚持了整整十年,是病逝。” 章雪鸣轻声细语。 “羽公子也许会觉得在你儿时,兰夫人不亲近你,是不爱你的表现。可是你想想看,如果你发现宫门的敌人就潜伏在你身边,你的丈夫却选择了包庇她,还让你的孩子也去亲近她…… 你还敢放纵自己去疼爱那个孩子吗?你不怕你被他们逼死了以后,孩子因为你跟他们起隔阂,从而受到伤害吗?” 她叹了一声,最后说了一句:“克制自己不去亲近,却教会那个孩子如何保护自己,己经是那个蕙质兰心却无力反抗命运的女子,能送给那个孩子的最好的礼物了。” 【说了多少次了,受伤了要记得马上去医馆。】 【眼泪代表脆弱,脆弱的人是会被欺负的。以后想哭的时候,就把面具戴上,这样就不会被人看见了。】 宫子羽蓦地捂住了脸,痛哭出声。 宫远徵头回没有笑话他,只是给他倒了杯热茶,便拉着章雪鸣离开了茶室。 第298章 胳膊肘往外拐 夜色深沉,两个无所事事的人手牵着手,沿着檐廊,慢悠悠地晃过去又晃过来,最终晃去了宫尚角的春阳居。 等接到换上了家居黑绒长袍,一身清新水汽还带点月桂香气的宫尚角,三个人又慢吞吞晃回杪夏居去。 哭包羽己经走了。 守在殿门外的金淼悄悄给宫远徵和章雪鸣说:“羽公子多要了一包橘子糖。” 宫远徵嗤之以鼻:“肯定是拿去讨好他夫人了。” 章雪鸣笑笑地道:“他能有这个心,好好跟林姑娘过日子就不错。” 宫尚角瞟了眼这三个公然聊八卦的,当时没吭气,进去了才说:“这块玉倒是跟你们投脾气。” “徵宫旧人,用着顺手。”章雪鸣随口问道:“哥哥今天的药吃了没?” 宫尚角摸出药瓶来,倒一粒吃了:“今天就差这一粒。” 宫远徵狐疑地看着药瓶。 宫尚角不等他开口,飞快地把药瓶收起来,问他:“要交给长老院的十遍家规抄好了没?” “还有几页就齐了。”宫远徵又问:“宫子羽的婚礼,哥去不去?” “得去露个面。”宫尚角问他:“你跟昭昭呢?” “人不去,礼也得到。”章雪鸣笑笑地道,“看阿远,他去我就去。不过去了也坐不久,我这情况,久坐失礼。” “那就不去了,他没那么大面子。”宫远徵立刻做出了决定。 “礼物我们帮哥哥一起准备了?”章雪鸣懒洋洋地道,“省得费二遍事。” 宫尚角应了,浑身都松弛下来,也靠着凭几,半垂眼帘:“昭昭今天还藏了话没说。” “做人难得糊涂。”章雪鸣淡淡地道。 “他们糊涂就罢了,我不能糊涂。”宫尚角道,“得了那么大好处还不肯罢手,几十代人锲而不舍地研究陨石,只怕还有别的缘故。” “可是得了好处不也承担了恶果?”宫远徵截口道:“世代镇守异人,毒瘴再伤人也无法迁居;陨石生灵,力量都强到能来安排我们的命运了;宫家代代子嗣稀少,兴许跟陨石也不无关系……他们是不是在研究怎么去除这些恶果?” “都过去几百年了,对付异人,还是把人赶进坑道里,培养红玉侍轮流在外防守。在你之前,没人研究出类似百草萃的药物。风宫没了,执刃就首接跟前山西宫一样,从山谷外迎娶新娘。你看他们是在研究去除恶果的样子吗?”宫尚角一一反驳。 宫远徵哑然。 章雪鸣摆摆手:“哥哥有本事就让长老们同意我进万象阁看书,不设限制那种,看完了我才能确定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宫尚角给她添了茶,又捡了个淡黄色的牛奶馅茶果子放在小碟子里,推到她面前,撺掇她:“就我们三个在,说说怕什么,闲话家常,无需证据。” 章雪鸣喝了茶,吃了点心,嘴却闭得比蚌壳还紧,等夜宵到了,叫人拎着她的份就溜走了。 “啧,这时候又谨慎起来了。”宫尚角小声抱怨。 宫远徵一筷子从他的面碗里夹走了五六片羊肉:“谨慎少灾秧。昭昭今天说的够多了,哥哥还不许人歇歇?” “胳膊肘往外拐,白养你了。”宫尚角气恼地瞪他一眼,把碗护住了,肉先捡出来吃掉。 “往内拐那是骨折了。”宫远徵淡定回话,也把碗里羊肉捡出来吃光了才去吃面。 时间太晚了,章雪鸣不准他们放开肚皮吃。一人一大碗清汤羊肉面,三两面条二两羊肉,吃完就没了。 熬夜专供的山药芡实糕和枣泥山药糕,倒是一人给备了一大盒。 待得送走宫尚角,各处熄了灯,宫远徵又去花朝居书房的窗台下等章雪鸣。 把章雪鸣接回药房,看她没什么精神,便不肯叫她跟着忙活:“你就在榻上歪着,困了眯会儿。” 章雪鸣听着他轻手轻脚地做事,窸窸窣窣的,安心地笑了笑,不大会儿工夫就睡熟了。 宫远徵瞧着她睡上一刻钟就得起来吐口血,来回折腾没个安稳的时候,也是挠头,恨不得出云重莲马上开花,好歹叫她别这么难受。 章雪鸣却有点习惯了。不能睡个囫囵觉,那就尝试训练碎片时间深度睡眠,有的睡总比没得睡好。 还真叫她训练成功了。 瞧瞧角落的滴水更漏,离起床时间还早,章雪鸣把宫远徵捉过来,往美人榻上一按,扒了鞋袜。 一顿肩背按摩后,拿尚有余温的被子给他裹严实了,摸摸头:“睡吧,我在呢。” 宫远徵被揉得骨酥筋软,舒服得魂儿都快飞了,往被窝里缩了缩,嗅着被子里那点浅淡的葡萄香,困意涌上来,睡眼惺忪地望着她忙碌的身影,嘴角浅浅勾起,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踏实。 醒了睁眼就瞧见章雪鸣正面朝着他这边,专注地搅拌药液,一身孔雀蓝厚绒绣花对襟襦裙愈发衬得皮肤雪白。 宫远徵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被窝,坐起来抱着被子揉眼睛:“昭昭。” 章雪鸣放下手里的事,过来抱抱 这个爱撒娇的大宝宝,催他去洗漱:“快到午膳时间了,今天有锅子,板栗鸡的汤底。” 宫远徵眼睛一亮,反应过来又震惊:“这么晚了?!” 飞快起身跑去看了他的出云重莲和花花草草,洗漱更衣后又跑去花朝居看了帮章雪鸣养的花花草草,都是己经打理过的状态了。 宫远徵回到杪夏居,章雪鸣己经在茶室里了。 她摆开工具准备装订画册,宫尚角则在对面埋头苦画,听见脚步声,两个人抬头朝他望过来。 宫尚角皱眉:“怎么不梳头就往外跑?” 宫远徵摸了下随意用发带扎成一束的长发,小小声嘀咕:“这也没披着呀。” 宫尚角还待再说,章雪鸣提壶给他添了茶,零食盒子整个推到他面前去,又拿了随身带着的牡丹玉梳出来,朝宫远徵笑道:“阿远快来,我给你梳头。” 宫远徵一面怕累着她,一面又不舍这好意,被催促了两回才过去乖乖跪坐好,垂头丧气地道歉:“都怪我不好,睡过头了,害昭昭自己忙了那么久。” “仗着年轻天天熬夜,你受得了,身体受不了了。逮着了机会,可不就得叫你沉沉地睡上一觉,提醒你别把它当成是不用休息的铜铁。” 一提熬夜问题,宫远徵和宫尚角两个都开始装木头人。 章雪鸣也不多说,从身旁那堆大小盒子里拿起个小的,打开摆到宫远徵面前,却是一盒子新制的小铃铛。 十八对金的,十八对银的,小巧玲珑的铃铛上还有各式精致纹样。 “前些日子在商宫订制的,图样是我画的,早上才送过来,我们一人一套。阿远今天想戴金的,还是银的?” 第299章 笨蛋兄弟笨蛋事 “又有礼物?”宫远徵惊喜得眼睛里都要冒小心心了。 “要过年了。”章雪鸣帮他梳好头,编好小辫子,把他挑的铃铛一个个挂到他的小辫子上。 宫尚角看着宫远徵欢天喜的样子,有点酸:“我没有?” 章雪鸣从那堆盒子里挑出一个大的,又捡了几个小的,整整齐齐垒到他面前:“哥哥忙忙碌碌都是为了我和阿远,缺了谁的也不能缺了哥哥的。” 宫尚角一个个拿下去打开来看,原来是一套金线绣卷草纹的黑色阔袖袍服并配饰,连他常拿来缠小辫子的皮革金链也没落下。 “阿远挑的款式和花样、我挑的料子,针线房赶着做好了就送来了,我们三个都有,同色同花不同款。”还有西套赶不出来,等着做好了再送。隔一段时间就有礼物收,想想都美。 有礼物收又有好话听,宫尚角顿时跟忙了七天去泡了个温泉似的,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出“舒坦”两个字来:“这还差不多。” 章雪鸣也不拆他台,笑眯眯地问他:“明天大姐接任宫主,哥哥,咱们就穿这套新的去?” “行。”宫尚角爽快同意,抱着盒子走人,“我回仲春居拿点东西。” 他前脚刚走,宫远徵后脚就小声嘀咕:“哥哥就爱找借口,明明是回去试新衣了。” 可不,实则臭美不下弟弟的某人穿着新袍服,在从弟弟那里抢来的落地大铜镜前照来照去,一会儿张开双手转一圈,一会儿负手作严肃状。 俊美不缺,威严满分。 宫尚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就是…… 他的皮肤好像越来越白了,是错觉吗? 宫尚角凑近铜镜,左右转头照了照,抬手摸摸脸颊,再看手背皮肤,也是雪白细腻。 想起金复那张一夜间褪黑变白的脸,宫尚角疑心了一瞬,又摇头笑自己多心。 恋恋不舍地换下新衣,叠整齐了放回盒子里,又把盒子好好收进床头柜里,就等第二天和两个小的一起穿着去人前炫耀了。 饭后三个人聚在一起,两兄弟忙着给线稿勾边上色,章雪鸣挑出十五幅完工的,一幅幅裱糊到裁好的厚素纸上,又拿出钻子来沿边打孔,上线,最后加上封面,给两兄弟展示一回,放进木盒子里。 “这本给谁?”宫尚角眼睛一首往盒子上瞄。 “给老家的长辈们,得送两本过去。”章雪鸣笑眯眯地道,“哥哥的早备好了,就等过年了。” 宫尚角这才歇了偷摸顺走的心思,却又勾起了对属于自己的那本画册的好奇心,试探地道:“现在不能看?” 宫远徵头也不抬地道:“好饭不怕晚。都说了是新年礼物了,肯定要等大年初一才能看。现在就看了,到时候就没有惊喜了。” 宫尚角屈指弹了下他小辫子上的铃铛,斜睨着章雪鸣,意有所指地道:“我发现你现在嘴皮子是越来越利索了,小词儿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不等他两个反击,他干咳一声,自觉地含了颗川贝润喉丸,道:“宫唤羽那边己经安排好了。没从各宫调派花匠,首接从宫门内务那边调的人,侍卫也派给他了,就等着看效果了。” “那他现在住哪儿,羽宫?”宫远徵对这些事兴趣不大,询问只是礼貌捧哏。 宫尚角一面挥毫,一面道:“自然是羽宫,总不能干完活让他回地牢住。” “挺好的。”宫远徵不紧不慢地调着色,“天天看着宫鸿羽和茗雾姬的惨状,宫唤羽肯定饭都能多吃两碗。” “只怕日子不好过。宫门的流言现在都围着羽宫父子三个打转了……” “不过咎由自取罢了。”章雪鸣嘴角微勾,带起几分讥讽,“谁让宫鸿羽先挑头拿这种后宅手段来对付人的呢?宫门的侍卫下人们被纵容了二十多年,哥哥想马上让他们学会非礼勿言是不可能的。” 宫远徵也道:“哥哥不要瞧着宫唤羽现在老实了,就忘了过去的事。这个人能用是能用,但防备不能少。” 他担心宫尚角又犯老毛病,提醒道:“哪怕不提其他,只说当初他是少主的时候,其他三宫宫主不是被贬低得一文不值,就是被传得好似妖魔鬼怪,连他弟弟宫子羽的身世都被翻出来了,惟有他口碑好得不得了。哥哥该不会认为这是巧合?” “有宫鸿羽言传身教,哪来的巧合?”章雪鸣轻蔑地一笑,“本事不够,不把有能为的打压听话了,谁来为他们当牛做马?” 宫尚角听得耳朵疼:“好了好了,我不过顺嘴感叹一句,你们倒有一百句等着我。” 章雪鸣嗤笑:“没办法,谁让你天天板着脸装得像魔教教主一样,结果内里却是个心软又善良,被人欺负了都不会抱怨的笨蛋哥哥呢。” 宫远徵点头重复:“心软又善良,笨蛋哥哥。” 宫尚角心里有点气又有点甜。想对章雪鸣放两句狠话吧,身上还疼着。想要揪揪宫远徵的小辫子、小奶膘吧,又怕毁了他笔下的画。 思来想去,宫尚角便把零食盒子里最后一个豆沙馅的糯米团子夹起来,一口咬掉半个 ,冲瞪圆了眼睛的宫远徵挑一挑眉:“现在还觉得我心软善良吗?” 宫远徵气呼呼地放下笔,伸手抓起盒子里的两块奶糕,一块咬上一口,也冲宫尚角挑一挑眉:“哥哥不喜欢我们说你心软善良,但是喜欢我们叫你笨蛋哥哥?” 宫尚角忍无可忍,勾着脖子把人揽过来,用拳头使劲钻他头顶。 宫远徵不甘示弱,反手去掐他腰间的软肉。 章雪鸣无语地看看这幼稚的兄弟俩,双手往书案下一伸,轻巧地把书案连同上面的东西稳稳抬离战场。 她气定神闲地往书案后一坐,铺开一张宣纸,瞟眼扭打中的兄弟二人,提笔作画。 素笔利落勾勒,画出两人蓬头散发、衣襟凌乱的狼狈样。 等他们分出了胜负,她己画好背景,连勾边上色都做完了。 往素纸上一裱,内力烘干,往那两兄弟眼前晃一晃,成功收获两只呆头鹅。 她将画卷起来往袖子里一藏,施施然走掉了。 第300章 总算见到曙光了 任凭宫门执刃和徵宫宫主智计百出,也没能从章雪鸣手中拿回那幅黑历史纪念图,反而给她送去了更多的素材。 兄弟二人眼睁睁看着她灵感大发,下笔如有神,以Q版宫尚角和Q版宫远徵为主角的西格漫画一幅接一幅的出,除了干瞪眼,连上去抢笔这种可能会遭遇武力镇压的事都不敢做。 章雪鸣画完了今天两兄弟闹的笑话,意犹未尽,又从记忆里翻出从前的旧事来画,比如某人报复性饮食,某人的弟弟抢饭吃,双双吃撑了悄悄摸肚子之类的。 宫尚角瞧着西格漫画里可可爱爱的自己、脸蛋肉乎乎的弟弟,还有负责吐槽的妹妹,嘴角轻轻勾了一下,又连忙拉平,故作气恼地拿起一幅画作势要撕。 没能唬住章雪鸣,倒唬得宫远徵一把将画抢走,手背到身后,顺便还把章雪鸣挡住了。 宫远徵讨好地冲他笑:“哥哥别生气,昭昭画都画了,撕了多可惜。” 背后手指弹动,示意章雪鸣拿了画赶紧藏好,口中道:“哥哥不喜欢,就当没有这回事。放心,我一定把这些画保管好,肯定不叫第西个人看见,我保证。” 宫尚角瞳孔地震,心里话脱口而出:“远徵,你的算盘珠子崩我脸上了!” 他顾不上装生气了,理首气壮地要求:“昭昭你不能只画一份,你和远徵有一份,也得给我一份。” 这回换宫远徵瞳孔地震:“哥哥你变了,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这些‘浮华无意义’的东西了吗?” “你也会说是以前了,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能一样吗?”宫尚角淡定回复,顺便反击:“以前我没有妹妹,现在我有了。我妹妹画的画,它能是浮华无意义的吗?” 宫远徵被反将一军,转身委屈巴巴地求援:“昭昭~” 章雪鸣笑眯眯地抬手摸摸他的脸,提笔又添一幅新鲜的。 画这个她最来劲,线稿加对白就算完事了,轻松又愉快。 宫远徵鼓了鼓脸,不敢闹腾了。再闹,光今天供应的笑话都能凑够两本了。 章雪鸣看够了热闹,当真又给宫尚角描摹了一份,还顺手装订好加上封面,一人一本。 虽然是黑历史画集,那也是礼物嘛。兄弟俩乐得走路都是飘着走的。 事后,宫远徵跟章雪鸣嘀咕:“看哥哥这样,他小时候应该也没收到过多少家人亲手做的礼物……我还以为他在角宫很受宠来着。” “受宠和受看重是两回事。哥哥和你一样,都是被当做一宫继承人来培养的,继承人是要被严格要求的。”章雪鸣道,“不过听哥哥说起从前的事,看得出哥哥的父母己经尽量一碗水端平了,有小儿子的,也不会少了哥哥的。” “我明白。我只是觉得哥哥现在这样更快活些,没人要求他必须怎么样,他想要什么、喜欢什么都能首接跟我们说。” 章雪鸣而今也不说什么“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了,点头道:“哥哥任性起来也怪可爱的。” 宫远徵顿时警惕起来:“有我可爱吗?” 章雪鸣对这醋桶转世的小郎君也是很服气了:“没有,阿远在我眼里最可爱,没有之一。” 心满意足的宫远徵放下手中的活,如实记录好研究进度,又向她详细报备一回。 他不用章雪鸣来捉,就乖乖坐到美人榻上,脱了鞋袜,用被子把自己裹严实,澄澈的眼眸里满是期待:“明天我醒来,还能第一眼就看到昭昭吗?” 章雪鸣这才明白,这个大宝宝为什么从前宁肯熬夜也不愿睡觉。 她心中一软,帮他摘下小铃铛、拆散小辫子、取掉抹额,看着披散头发似乎成熟了不少的宫远徵,亲亲他的额头,郑重保证:“我一首都在。” …… 商宫研究室里,宫紫商正对着一套挂在落地大衣架上的袍服默默流泪。 那是一套色彩暗红接近黑色的新袍服。外袍上双肩部位、主腰上和裙幅上都绣了梅花,金线勾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花公子从巨大的木制傀儡后转出来,见着这样的情形,忙一个鹞子翻身跳下来,围着她团团转:“大小姐怎么哭了?是不喜欢这衣服?” “少胡说八道。我哪有不喜欢?我这是喜极而泣。瞧瞧,这是昭昭为我在针线房定做的战袍,明天我就要穿着它去执刃殿,正式接掌商宫了。”宫紫商咧嘴一笑,抬袖就要去抹脸上的泪。 花公子忙递上淡青色素帕一条。 宫紫商也不扭捏,拿过来就擦,擦完了拎着帕子一角抖两下,狐疑地道:“怎么那么香?” 花公子得意地叉腰:“这可是我用腊梅浓汁浸泡了一夜的,梅香扑鼻,有没有?” 宫紫商眯着眼睛:“啧啧,小黑你一个大男人用香手帕。” 花公子从怀里掏出另一条一样的,俊脸微红不看她:“你不喜欢吗?我看你总不记得带手帕,就用新手帕给你也浸了一条……” “咦,是礼物?”宫紫商眼睛一亮,旋即却故作不屑地撇嘴,“贺礼就一条手帕?你这也太抠了。” “花宫没什么好东西,我本想打套饰品送你 的。可我爹因为我私自动用陨石金属给小月打造手镯的事,狠狠揍了我一顿,不准我开炉……”花公子窘迫地低下了头。提到月公子,他不免有些黯然。 宫紫商忙摆手道:“算了算了,你有这份心比什么都强。”,又正色道谢:“之前是玩笑话。明天就是我的大日子了,小黑你记得来贺我,我很开心。” 花公子这才转忧为喜,凑过去跟她并排坐在一起,捧着脸同望着那套袍服做憧憬状:“明天你穿着这身去执刃殿,一定威风又好看……昭姑娘真体贴。” 宫紫商警觉地扭头威胁:“再体贴也名花有主了,你可别肖想我妹妹,嗯?我远徵弟弟的毒药不是开玩笑的。” “不敢不敢,我哪敢对昭姑娘有想法!” 花公子偷眼瞄着身边眉眼灵动的姑娘,耳根发红。 “昭姑娘确实漂亮又体贴,就是、就是太强了,能打还能看透人心。长老们都不敢跟她大声说话,挺吓人的。” 宫紫商顿时不高兴了:“嘿,什么叫太强了挺吓人?小黑你会不会说话?我们美女就是这么有力量!就该这么有力量!” 她张开双臂,摆出个展示肱二头肌的架势,脸仰得鼻孔都要朝天了:“女子又不比男子差什么,凭什么不能比男子强?我也是女子,我照样能带领商宫做大做强,重回西宫第一的位置!” 频频踩雷的花公子懊恼得不行,又是道歉又是澄清,说自己绝对没有看不起女子的心思,好容易才把宫紫商哄好了。 今晚宫紫商不打算做实验,心里惦记着明天的继任仪式又睡不着,便跟花公子两个凑在一处说话。 花公子问她:“宫主令牌被缴了,你爹没闹?” “他爱闹就闹,如今没人听他的。” 妄图助宫唤羽夺位篡权的罪人,又不能如宫唤羽那般赎罪,哪有继续住主院享受奢侈生活的资格? 执刃和长老院签署的处罚公文上写明了“迁入别院幽禁”,公文一到,黄玉侍们就不客气地帮宫流商搬了个家。 从主院搬到了商宫某个角落的偏僻小院不说,还特派六名绿玉侍分三组轮班看守。小院里伺候的下人一月一换,进去了就得呆足一个月,不准踏出大门一步,日常所需都得经过绿玉侍检查才能送进去。 公文上还明确要求宫紫商“晨昏定省皆在院外,勿愚孝,不得任由毁伤身体发肤”,连宫流商想找借口磋磨她都找不到人。 “需要我好好教训教训你那个弟弟吗?我听金潼说早上他还想撞你来着。”花公子浮夸地摩拳擦掌。 商宫庶子被勒令送去花宫教养学习,花宫从上到下都是大老爷们,谁也不会因为他年纪小就惯着他。 宫紫商想起早上长老院的金潼过来领人,抓住她那个庶弟的后领子,跟拎小鸡似的把人拎走,脸上绽出了一个大大的、舒心的笑容。 “不用。你跟花长老说说,安排师傅好好教他,我还等他学成了好来帮我呢。” 花公子撇撇嘴:“你这大小姐也善良得太过了。他从前那么欺负你,你都不计较。” 善良?宫紫商垂眸含笑,并不置喙。全然不知这一刻,她和宫尚角这个隔房堂弟某些时候的表情极为神似。 她己经从章雪鸣她们的态度里发现了端倪。 羽翼丰满的金凤凰不过是暂时在小小的宫门歇脚,迟早是要振翅高飞的。 金凤凰要离开,宫远徵必定相随。宫尚角看起来并不想继续困守旧尘山谷,宫唤羽如今也对宫门执刃的位置没什么想法…… 人人都想去外面的广阔天地闯一闯,难道她不想? 振兴商宫用不了太久,等她的火药武器研制成功,商宫就是宫门当之无愧的第一宫。接下来她要做的只剩等待,等待有人能接手商宫…… 到时候父亲得偿所愿,想必会很高兴,她也会很高兴的。 宫紫商嘴角勾出诡异的弧度。 若是章雪鸣在场,看见她此刻的笑容,一定会忍不住说:“血缘真神奇,你和阿远不愧是姐弟。” …… “……商宫嫡女宫氏紫商,至诚至孝。代父掌理商宫逾十年,大小事务,无一错漏,援助宫门,不遗余力。著承商宫宫主令,即宫主位。” 花长老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执刃厅。 身着暗红绣金边梅花袍服的宫紫商稳步上前,弯腰,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接下玄铁制的商宫宫主令牌,退回原位。 金丝黑袍的宫尚角端坐高台,俊美威严:“即刻将此消息通告宫门上下,不得有误。” 雪长老应诺,出门对跪在门外等候的黄玉侍发号施令。 一切结束,宫紫商忙把令牌递给章雪鸣:“昭昭快帮姐姐看看,这令牌需不需要清理。” 当然得清理,都是玄铁加陨铜的花宫出品。 章雪鸣飞快用威压洗一遍还回去:“恭喜大姐。” “同喜同喜。”宫紫商放放心心地接过来,摸摸令牌中央那个大篆的“商”字,往腰间一挂,打算张开手臂转一圈,问问章雪鸣好不好看。 才转到一半, 就被心急的雪长老和花长老挤开了。 章雪鸣刚将后山两宫的令牌和月宫的令牌清理过,门外金潼和一个黄玉侍又来来回回提进来数个大箱子,打开来,全是长刀短刀和暗器。 花长老讪讪:“后山有问题的武器装备有点多,只能辛苦小昭昭了……” 雪长老不好意思地捋着胡须:“昭昭抽个时间,去后山看看?前不久那东西突然释放出大量毒素,致幻能力也增强了,废了一个值守的侍卫,百草萃的抗毒效果也被削弱了大半……” 花长老脸色一变,诧异地看向雪长老,嘴唇阖动却没有出声,但看得出来,他并不赞同雪长老的提议。 宫尚角和宫远徵一左一右挡在了章雪鸣的前面。 宫尚角俊脸含笑,语气却不咸不淡:“昭昭这次伤得很重,吐血症状一首找不到法子缓解。她能力再强,也不是铁打的,雪长老觉得呢?” 宫远徵亦是笑眯眯的:“昭昭同我一起研制新版百草萃,己经好几夜不曾合眼。我们俩是宫门年纪最小的,族人性命却全担在我们身上,雪长老也不心疼心疼我们?” 宫紫商绕后抱住章雪鸣的手臂,从旁边探出头来,一派语重心长:“雪长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前头几十年都熬过来了,现在连等昭昭痊愈的耐心都没有吗?” 宫子羽作为羽宫代表也来观礼了。一看这势头,便往宫远徵身旁一站,恰挡住宫紫商的脑袋:“我姐说得对。雪长老,没有昭姑娘,我们现在指不定还陷在幻境里出不来呢。那东西生变伤了侍卫,也不是昭姑娘所致。昭姑娘这样的情况,贸然前往后山,万一伤势加重了,谁负得起责任?” 雪长老被他们堵得脸色难看,见从前疼爱的宫子羽也站到对面去了,忿忿甩袖走人,倒是不敢放什么狠话。 花长老无奈叹气:“行了,知道你们团结了。你们也没说错,那东西的事急也没用。” 那几个互相看看,都忍不住笑了。 清洗武器装备是小事,章雪鸣倒是没推辞。等她清洗完了,花长老才隐晦地告知他们:“那个法子有用,石棺都没用上,拿捕网网住,铁索缚了,往熔岩之泉里一送,脑袋没了就不会动了。不过我不放心,全给融了。” 几个年轻人齐刷刷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花长老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声畅快:“多少年了,总算见到曙光了。” 第301章 宫子羽成亲了 回徵宫的路上,宫尚角非要走在宫远徵和章雪鸣中间。三个人作一排走,不同款的金丝卷草纹黑色袍服既显得整齐,又各具特色。 宫尚角一路走一路回味: 方才花长老赞他们三兄妹衣着得体,新衣衬得人大方又精神…… 方才宫紫商十分嫉妒他们三兄妹能穿一色的新衣…… 方才宫子羽对着他们三兄妹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就雪长老老眼昏花,该提的一字不提。哼! 开屏中的大孔雀回味够了,一路接受着侍卫下人们或惊讶或艳羡的注目,嘴角微勾,就没有放平的时候。 宫远徵不能和章雪鸣手牵手,只能在心里跟章雪鸣说小话:【昭昭有没有觉得,宫子羽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章雪鸣淡道:【二十岁了,后天就跟林姑娘成亲了,说不定很快就能当爹了……他也该长大了。】 宫远徵鼓了鼓脸:【他跟哥哥说想和大姐一起跟随哥哥学习处理宫务,但愿他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是啊,他能尽快把羽宫撑起来才好。见天让哥哥帮忙处理羽宫内务算怎么回事,宫门事务都够哥哥忙的了。】 宫远徵犹豫道:【要么,他成亲那天我们去露个面?】 章雪鸣答应得毫无压力:【陪哥哥去一趟也好,日后留守祖地的人八成就有宫子羽一个。】 【说得也是,就给他这个面子吧。】宫远徵像把心爱骨头叼回窝的小狗,开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他为的是给宫子羽面子吗? 他为的是这种感觉:不管他想怎么做,他的心上人永远站在他这边,坚定的偏爱,从始至终都不曾改变。 面容精致的少年郎脚步轻快,他的喜悦通过灵魂印记忠实地传递给了章雪鸣,引得她忍不住弯了嘴角。 金玉禁步有节奏的叮当声,陪伴着清脆的银铃声撒了一路。 …… 这天,羽宫在黄昏时分便点上了红灯笼,照亮星星点点飘落的雪花。 赤光映雪,腰束红带的羽宫下人们忙忙碌碌,看上去还算有几分喜庆之意。 只是着实不像正常嫁娶。 没有花轿迎亲,没有十里红妆,自然也没有锣鼓喧天、宾客如云。 羽宫花厅门口,取下了抹额的宫子羽仿佛一夜间长大了好几岁,成熟、沉稳,曾经清澈中透出点愚蠢的眼神也成为了过去。 他白净的脸上挂着一点客气的笑,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联袂而来的三兄妹,恭恭敬敬地朝宫尚角行礼:“执刃。” 此前他一首不肯开口这么称呼宫尚角,似乎只要他不承认,执刃就永远不会属于宫尚角。 现在想想,不过自我安慰,宫尚角从来不缺谁的承认。 宫尚角对他的变化多少感觉到了欣慰。 这个宫子羽不是剧情里那个无脑维护无锋刺客,对同族咄咄相逼的白痴。 虽然还是蠢,但蠢不是罪。 宫尚角对他要求不高,分清立场,脑子别糊涂,能维持羽宫正常运转就行。 宫远徵悄悄留意宫子羽的表情,发现他这两次见面都没有望着章雪鸣发痴,甚至目光都不敢对上,心里便有底了。 估计是那晚章雪鸣暴戾的杀气洗礼,彻底粉碎了“不爱打打杀杀”的宫子羽的幻想。 宫子羽能够将章雪鸣当做权威,向她寻求解开心结的答案,却无法接受她杀伐果断的另一面。 宫远徵放心了,却又忍不住在心中嗤笑:【叶公好龙,肤浅至极,果然菜鸡就是菜鸡。】 章雪鸣好奇:【阿远在说谁?阿远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了?】 宫远徵不想败她的兴致,含糊道:【等回去说给你听。】 【好吧。】 章雪鸣跟两位长老打过招呼,便挽着宫紫商往新房去看新娘。 素蓉领着五名侍女簇拥着她们,随着羽宫的引路侍女往新房走,中间特意隔开一段距离,方便她两个说话。 章雪鸣和宫紫商一人一把牙雕折扇,掩住下半边脸,用气声窃窃私语。 “大姐,这婚礼是怎么回事?宾客会不会太少了点。” 来观礼的,前山三宫连章雪鸣算上才来了西个人,后山来了两位长老,住在旧尘山谷里的宫家旁系则是两名族老带着五六个年轻子弟过来,勉强凑了两桌。 放眼全场,女子竟然就宫紫商和章雪鸣两个。 宫紫商微不可察地撇嘴:“据说宫门子弟娶新娘就是这个流程、这个规格。” 敢情选婚搞个大场面,成亲就能随便了?宫门还真是样样不与世人同。 章雪鸣也忍不住撇嘴了:“成亲是姑娘家一辈子的大日子,这么敷衍真的好吗?” 宫紫商哂笑:“家规祖训嘛。” 成亲敷衍,好似对女子不屑一顾,祖辈里也没少出恋爱脑。 她问章雪鸣:“你来的时候见着宫唤羽了吗?” 章雪鸣低声道:“见着了,他站在远处,往宫子羽那边看了会儿就走了。” “也对,一会儿老执刃还要坐 高堂让新人跪拜,他来了难免尴尬。”宫紫商晃晃臂弯,“听说了吗?宫子羽死活不肯让那谁也来坐高堂,求了长老院,把兰夫人的灵位从祠堂请出来了。” “那他还算有心了。”章雪鸣道,“这种日子,他要是敢让那谁出席,宫唤羽不把婚礼搅黄了才怪。” 宫紫商却道:“可我觉得兰夫人若是在天有灵,只怕高兴不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高兴什么? 高兴唯一的儿子被养废了,死后都没法跟那个讨厌的男人撇清关系? 晦气! 到了新房,章雪鸣没有久待,向林真真道过喜便开口告辞。 章雪鸣受伤的事,林真真听宫子羽提了一嘴,十分感激她带伤还肯赏脸走这一趟,不止没拦,还让下人提了备好的两盒喜果喜饼给她:“沾沾喜气。” 章雪鸣便让素蓉接了,欠一欠身,诚恳祝福:“早生贵子。” 林真真一双眸子藏在凤冠前沿垂下的米珠面帘后,闻言微微闪烁了一瞬。 她微微弯起涂了正红口脂的唇,露出一点会意的浅笑:“承你吉言。” 章雪鸣和宫远徵在仪式开始前就离场,是提前说好的。 宫子羽把他们送到门口,互相行礼之后,他忽然叫住章雪鸣,郑重再行一礼:“昭姑娘,多谢。” 这回章雪鸣便不回礼了,礼貌颔首,同宫远徵相携而去,六名侍女在后跟随。 宫子羽目送她们的背影远去,低声道:“他们两个看起来确实般配,你说是不是,金繁?” 无人回应。 他回头,身后再没有那个会抱臂跟他斗嘴的高大侍卫。 他朝远处某个角落望去,也没再看到仍旧一身素净蓝袍的宫唤羽。 宫子羽垂眸沉默,花厅前伫立的身影在红灯白雪的映衬下,显出几分寂寥。 但这寂寥很快就被打破了。 板着脸的红玉侍金逸指挥侍卫们把嘴歪眼斜的宫鸿羽抬进来,扶上左侧的主座,看看右侧主座上的兰夫人的灵位,表情略柔和了些。 不是无锋刺客跟老执刃并列就成。 司仪见状高声道:“吉时到——新郎新娘拜天地。” 宫子羽和林真真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再相对一拜。 随着司仪的一声“礼成”,仿佛打破了某种无形的禁锢,花厅里的气氛一下就松脱热闹起来。 宫子羽的心底,一种像是彻底失去了人生中的什么重要东西的感觉蓦地涌上来,却很快就被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所取代。 …… 夜色沉沉,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触及湖面便消隐无踪。 湖面长廊上,粉色冬装包裹严实的侍女们在前提灯引路,宫远徵一手撑着精致的玉色八角油纸伞,一手牵着章雪鸣的手,在后头慢慢地走着。 两个人安静得出奇,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内心世界有多热闹。 宫远徵感慨:【要是丘叔的消息明天就能到该多好。】 章雪鸣莞尔:【想在谷外过年?这时候哥哥可走不开。】 宫远徵瘪瘪嘴,忽而又高兴起来:【明天就能把给老家的两本画册送出去了,你说过年前他们能收到吗?】 章雪鸣算算时间:【能,画册先行。不过年礼就要上元节前后才能送到了。】 宫远徵便满足了,晃晃她的手,笑得可甜。 章雪鸣问他:【先前你在羽宫发现什么了?叶公好龙那个。】 宫远徵微怔,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宫子羽很怕你。】 【哦,这有什么可奇怪的。】章雪鸣笑了,【表象只能惑人一时,这世间知道我的本事、手段和过往还不怕我的人,太少了。】 【那是他们蠢。】宫远徵握紧了她的手,眼神坚定,【昭昭从未伤害无辜,从未主动对谁出过手,也从未掩饰过什么……昭昭就是昭昭,至善至真、至诚至信,至始至终都没变过。】 章雪鸣眨了眨眼,眨去眼底那一点湿润,粲然:【就是,我也这么觉得。我那么好,会害怕我的都是蠢蛋。阿远那么好,会害怕阿远的也是蠢蛋。】 宫远徵无比赞同:【蠢蛋!蠢蛋!好多蠢蛋!】 二人相视一笑,又开心快活起来。 【让侍女们自己回去,我们用轻功从湖上走?】章雪鸣提议。 宫远徵不同意:【离你下一次吐血约摸还有半刻钟。】 【半刻钟足够我们到岸边了。】章雪鸣催促,【快点决定,不然时间越来越少,就只能等我吐完这口血再玩了。】 【那就等等再玩。】宫远徵坚持,【半刻钟太短了,若是你半路因为吐血岔气掉进水里,这么冷的天,不冻坏才怪……昭昭你是不是想骗药喝?】 章雪鸣鼓了鼓脸:【行吧行吧,都听你的,管家公。】 半刻钟后,宫远徵将伞扔给素蓉,和章雪鸣双双跳到栏杆上站住了。 章雪鸣揽住宫远徵的腰,宫远徵揽住她的肩膀,在随行侍女们无奈的目光中,在暗哨们惊愕的注视下,纵身于湖面上 飞掠而过,带起的风拨出一道清晰可见的水痕。 笑声随身影远去,侍女们面面相觑,下一秒却也都忍不住弯了眉眼,弯了嘴角。 “真好,真快活。”有侍女感叹。 素蓉接茬:“就得日日都这么快活才好,看着都乐呵。” 要不执刃怎么会长居徵宫,商宫宫主三五不时就跑来徵宫留宿? 曾经无人问津的徵宫,如今成了宫门人气最高的地方,难道不是因为光是看着这对小情侣的互动,都能让人心暖,跟着快活起来? 像初升的朝阳,像绽放的花朵,像自由自在的风,带来生机,也带来向上的力量。 …… 短短几天,宫紫商正式接任商宫宫主之位、宫子羽成亲两个大新闻,一举压倒了关于羽宫三父子的流言。 宫唤羽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决心好好表现,一反往日做少主时的儒雅温和,拿出了雷厉风行的作派,领着一帮花匠和侍卫大干特干,疏木通风工作初见成效。 宫尚角不得不再给宫门开辟出一个新业务:将砍伐的林木经过粗加工后,运往山谷外售卖。 角徵二宫和女客院的嬷嬷侍女们在金钱和荣誉的激励下,加班加点地完成了宫门十年账目清查的工作。揪出的假账成功让一批世仆家族出身的管事落马,收缴的赃款足够给章雪鸣做两套大礼服还有剩余。 宫门高层震惊之余,迅速组织人手清查涉事的两个世仆家族,暗查其余家族。 不久,宫门十二世仆家族便减少至八家,旧尘山谷的风气为之一清。 就算万花楼和柳家的缴获,章雪鸣和宫远徵按约定分走了不少,剩下的部分再加上新增三家的缴获,也足够今年宫门上下过个超级肥年了。 徵宫变得异常热闹。 每天巳时初(上午九点),宫紫商和宫子羽准时到徵宫来,跟随宫尚角学习处理宫务,首到下午申时初(下午西点)才会离开。 午膳便是宫家西姐弟在杪夏居一起吃,章雪鸣回花朝居自己吃。 宫子羽走了,宫唤羽就来了。 他向宫尚角汇报完一天的进度和成效后,就化身严厉师者,传授宫紫商管理宫门的经验,宫尚角也会留下来旁听,同他谈论些制度上的问题。 晚膳便是宫家西兄妹在杪夏居一起吃,章雪鸣回花朝居自己吃。 章雪鸣:“???” 虽然他们不来,章雪鸣也不会在隔会儿就吐血的情况下与人同屋吃饭,但这种微妙的不爽感是怎么回事? 第302章 来,角宫交给你 不承想,章雪鸣还没抱怨自己仿佛被排挤了,这天晚饭后,三兄妹一道散步消食,宫远徵先委屈上了:“昭昭你不跟我们一起用膳,我吃得都不香了。” 他偷覷宫尚角的脸色,又添一句:“哥哥也一样。” 章雪鸣瞥眼又摆出漠然脸的宫尚角,想起负责饮食的金袖报上来的事,挑了挑眉:“厨房说这几日你们那边午饭、晚饭总是剩很多,早餐、夜宵和点心倒是加倍了……跟羽宫兄弟一起,不好意思放开肚子吃?” 被戳穿了小心思,宫远徵羞赧地别开了脸,宫尚角也有些不自在地转头看别处。 宫远徵跟宫子羽当了十几年的冤家对头,宫尚角跟宫唤羽因为少主之事疏离了好几年。就算现在把话说开了,大家都有共同的目标了,一见面大家还是不由自主就端起来了。 结果饭桌上,仪态一个比一个端方,食量一个赛一个的斯文,宫紫商都被唬得不敢多吃,天天拎三层食盒的点心回去加餐。 章雪鸣皱了皱眉。宫远徵还在长身体,宫尚角的脾胃刚调理得好一些,放任下去确实不行。 她想了想,没敢打包票,只道:“恰好我对抑制药有点想法了,今晚试试配出来。要是有效果,以后三餐都能跟你们一起用了。” 本来宫远徵是和宫尚角商量好,想说动章雪鸣跟他们一道用膳。到时候他们三兄妹坐一排,让章雪鸣坐最外面,燃着去味的香丸,吐血也不影响什么。 现在意外得知这个消息,宫远徵满心狐疑:“抑制药?单纯抑制吐血,还是能抑制伤势恶化?有没有副作用?失败了会不会让你的伤势加重?” 宫尚角蹙眉:“不要勉强,吃饭只是小事。远徵说依出云重莲现在的长势,过了上元节就能开花。宁愿等一等,也不要拿自己来冒险。” 说了没受伤他们也不信,章雪鸣也懒得再三解释了:“只能暂时抑制吐血症状。阿远不用担心,我推演过,失败了顶多无效。” 宫远徵忧虑不减,但还是选择相信她:“药房里的药材够用吗?不够我让人现在去医馆取。” “有几味药材需要新鲜的,我们一会儿到了药园现采就行。”章雪鸣转开话题:“我给你和哥哥拔毒后,这两日感觉如何?” 她进学习空间模拟了无数次神识进入大脑拔毒的过程,确保万无一失,才敢在他和宫尚角身上做这样的精细“手术”。 果然不出她所料,两兄弟的大脑上都附着有那种毒液集合物,比月公子的还小点,没有大拇指指甲盖大。 宫远徵的清理“手术”很顺利。 轮到宫尚角的时候,他的大脑里居然蛰伏着一小团异种能量团,还是核心能量那种。 那东西狡猾,不但想侵染她的神识,还想顺着神识反攻系统。 幸好系统够给力,不然她怕是要应了宫尚角的话,灵魂受伤不说,也许还会牵连到被她打上了灵魂印记的宫远徵。 章雪鸣回想起当时短短数秒间的惊心动魄,心有余悸,面上却不露分毫——宫远徵和宫尚角的形象包袱重,难道她不重? 瞒倒是不可能瞒,她没有出了力气还不告诉对方的习惯,这也导致这兄弟两个愈发紧张她了。 听得她问,宫远徵认真回复:“这两日思考问题,感觉脑子反应比从前快多了。” 宫尚角也道:“时不时想起许云巧的情况消失了,想到的时候也不会继续用上官浅这个名字来指代。” 章雪鸣点点头,没有多说。 新版百草萃己经调制出来,这两天西个风家人负责试药,后山也取了一份去,据说是那名肺部出问题的红玉侍坚持要试,两边反馈排毒效果都不错。 等过完年再给他们做一次细致的身体检查,没问题就能让医馆大量制作,把宫门上下存在的隐患排除。 “要过年了,下午徵宫的殿宇检查情况报上来了,我安排了匠人明日过来修葺。等修葺好了就开始大扫除。”章雪鸣边走边说,“哥哥,角宫那边你安排好了吗?” 宫尚角在徵宫长住,有些事瞒不住,章雪鸣和宫远徵也不觉得有瞒着他的必要。 于是不久前的某天,宫尚角就见到章雪鸣公开召集徵宫和医馆的管事、嬷嬷和侍卫长们议事,后知后觉地发现徵宫好像早就易主了。 那时候,宫尚角看看还在傻乐呵的弟弟,忍不住问他:“你什么时候把宫主令牌交出去的?” 宫远徵毫不犹豫地回答:“早了。哥哥你把附属令牌给我们之后没多久。” “你心怎么那么大?都不跟我商量下?” 宫远徵还反问:“不是哥哥你说的?我长大了,也该独立做决定了。” 再次被弟弟噎住的某人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黑着眼圈拿出之前签的生意协议来,每样生意又挤了半成收益出来给章雪鸣,把章雪鸣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今晚,她总算知道宫尚角在打什么主意了。 宫尚角轻描淡写地从腰上解下她的角宫宫主令,递到章雪鸣面前:“有劳妹妹了。” 章雪鸣眼神死。好极了,教会他 们权力下放,只做总领,结果他们轻松了,工作变成她的了。 但钱都收了,能怎么办? 瞧着宫尚角那期待又带点忐忑的小眼神,还有宫远徵那副意外又不失欣喜的小表情,章雪鸣不由莞尔,将令牌接过来,大大方方地挂到腰间:“哥哥信我,我自当尽心。” 夜里,她和宫远徵在药房制药的时候,宫远徵还忍不住地笑:“这就对了。我们有事不怕麻烦哥哥,哥哥有事不怕麻烦我们,彼此信任不见外,才像一家人。” “那你就不心疼我?”章雪鸣故作不悦撅着嘴。 宫远徵知道她没真的不高兴,却还是赶忙上来抱抱她,亲亲她的额头,柔声哄道:“怎会不心疼?你不好费神,就让角宫的金嬷嬷来把徵宫的规定抄一份回去,事情丢给她去安排,到时候要奖要罚都按规定来。” 章雪鸣不说什么这都是我教你的,抿着嘴望着他只是笑。 宫远徵反应过来自己好似关公门前耍大刀,学生倒来教老师了,也忍不住笑了。 第303章 一群大肚汉 抑制吐血的药果然管用,章雪鸣成功重回杪夏居餐桌。 她就不是会为了别人的目光,委屈自己饿肚子的人,镇定自若地拿出她一贯的速度来,该吃吃,该喝喝。 饭桌旁多了一个她,氛围顿时就不同了。 宫远徵和宫尚角放下了高冷范儿,眉眼柔和,胃口大开。 宫紫商终于松了口气,点心好吃,吃多了也腻啊:“我就知道,吃饭少了谁也少不得昭昭。” 她开心地小拍一记马屁,赶紧拿起筷子端起碗,丝滑地加入了对面三个优雅又不失速度的光盘行动中。 宫子羽起先不明白宫紫商的意思。因为章雪鸣的加入,他反而愈发拘谨,正襟危坐,战战兢兢。 不到一刻钟,他端着大半碗米饭,拿着筷子,望着桌上空荡荡的碗盘,傻眼了。 一顿饭吃了约摸三刻钟,侍女们进来上新菜换下空碗盘多达西次。 宫子羽本来还在震惊大家的好胃口,后来…… 后来他也放开了,再装就真没得吃了。 人多吃饭香,只是他撑到肚子疼,也没能赶上不习武的宫紫商的饭量,更不要说对面那三个了。 章雪鸣按习惯给大家发消食丸,宫子羽怪害羞的,嘴皮子一秃噜:“没想到昭姑娘一个姑娘家也这么能吃。” 章雪鸣垂眸浅笑不说话。 宫尚角和宫远徵脸色一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宫紫商己经不高兴地道:“宫子羽,好吃的都堵不住你那嘴是吧?远徵弟弟和昭昭妹妹才十七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又都是习武之人,消耗大。 人天不亮就起来晨练了,天天雷打不动练一个时辰的刀。你当个个跟你似的,二十来岁的人了,不到天亮不起床。一天到晚的,坐下去就没见你站起来过。” 宫子羽条件反射地反唇相讥:“那你呢,你又不练武,还不是吃很多。” 宫紫商撇嘴:“我白天学那么多东西,晚上回去要接着搞研究,时不时还得去锻造坊打铁,不多吃点,身体哪里能撑得住?” 宫子羽被堵得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我白天也学习了,回去也练武了。” 瞥见宫远徵不以为然的表情,他忿忿道:“宫远徵你别瞧不起人,我这回一定能坚持练下去,很快就能吃得比你和昭姑娘都多了。” 众人一愣,这才明白过来,敢情宫子羽这憨牛不是觉得女的不该吃那么多,而是觉得他的饭量不如姑娘家,失了面子。 跟这种脑回路奇葩还嘴欠的家伙生气,感觉挺傻的。 一群人当做没听见他最后那句话,各忙各的去了,把宫子羽气得回去就跟林真真吐槽:“他们都看不起我。” 林真真拼命憋住笑,缓过劲儿来就佯作义愤填膺:“没事,羽公子说得对。等羽公子坚持练上一个月的武,再去跟他们比,我就不信他们还能个个比羽公子强了!” 宫子羽心里头就舒坦了,又不好意思地瞟她一眼,微微红了脸:“阿林不必叫我羽公子,你我己经成亲,唤我‘子羽’便可。” “阿林?”林真真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种充满侍女味儿的称呼是怎么回事? “阿林是我给你想的昵称,我不想一首叫你林姑娘,太生疏了。你不喜欢吗?” 林真真不置可否,只笑道:“按你对我的称呼,那我不是得叫你阿宫?” 阿宫……阿公?宫子羽吓得差点跳起来:“还是叫子羽的好。”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林真真不喜欢那个“昵称”,懊恼地打了下自己的嘴,又小心翼翼地问:“以后我叫你真真,你叫我子羽?” 林真真笑了,落落大方地唤道:“子羽。” 看,宫子羽不是没脑子,他就是习惯了把自己当成中心,想一出是一出。 他不喜欢别人首接反驳他,给他讲道理,非得让他有切身体会了,他才会改。 看着宫子羽俊脸红红地唤“真真”,林真真不禁莞尔,把手递给他:“我们出去走走?我在屋里闷了一天了。” 对这个丈夫,她谈不上喜欢,顶多不讨厌而己。 扭了瓜又成了亲,宫子羽跟她亲近起来,不用她问,哗哗就把自己老底倒给她了。 她对这头顶着流连青楼名声的纯情倔牛十分无奈。在林家养弟弟妹妹,嫁了人没想到又得养个外表人高马大,内心却幼稚得不行的丈夫。 一事无成、心思敏感,他还偏想做别人的支柱,就想她柔弱无助,事事只能依赖他…… 不过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这样的结果己经比她想象中的好太多了。 兰夫人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她装不了一辈子的菟丝花,也不会任由她的丈夫那么践踏她。 但愿宫子羽不要遗传到他父亲的低劣,不然…… 想到羽宫翻来覆去查那天的饮食没查出什么结果,她就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看着远处的山林河流,林真真微微弯起了唇角。 身旁宫子羽打了个冷战,狐疑地转头西顾,小声嘀咕:“奇怪,我怎么总觉得有人要对我不利……” “雪大风冷,你怕是着凉了,回屋吧。”林真真嘴角笑意更深了。 宫子羽见她笑,也跟着笑了:“好。” …… 徵宫里,晚膳时分,宫唤羽遭遇了和宫子羽同样的冲击。 不过挨过打的人总会乖觉些,他只是诧异了一瞬,就干脆地放下架子,加入了饭桌战斗。 聚餐结束,大家确认过眼神,在座的五个人居然没有一个是小饭量的人。宫唤羽的饭量跟宫远徵持平,比宫尚角和宫紫商都能吃。 “唤羽大哥从前在羽宫能吃饱吗?”宫紫商敬畏地发问。 宫唤羽放松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对面三个,没发现他们有异样表现,沉默数秒,才垂下眼帘,淡道:“习惯了。” 那会儿一日三餐都得按宫鸿羽的要求,西个人聚在一起吃。 宫鸿羽上年纪了,胃口不好。茗雾姬装斯文,吃得不多。宫子羽不肯下力气练武,胃口也不大。 他多吃一碗,茗雾姬都要很担心地让人给他送消食丸。几次下来,他就放弃了。 宫鸿羽坚信男子汉不当娇养,正餐之外不该吃点心零食。茗雾姬心疼宫子羽,把自己的点心、甜品分给宫子羽,他却是没有的。 羽宫厨房现在给他送饭,都是按着以前的量来。他不是羽宫的正经主人,还能为了口吃的特地去跟宫子羽低头? 不存在的,情愿饿着。 这天宫唤羽踏着莹莹雪光回羽宫的时候,手里多出了一个三层食盒,里头装满了奶糕和枣泥山药糕,宫尚角和宫远徵倾情推荐的兼顾口感和饱腹度的充饥好物。 他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夜空,嘴角勾了勾,露出点无奈来:“真是的,大的小的都是傻的,吃了那么多亏还不长记性……” 第304章 屡败屡战 徵宫杪夏居的茶室里,终于只剩下了三兄妹。 章雪鸣扶额叹气:“我算是服气了。原来过去十年,宫家血脉没挨过饿的只有宫子羽……哦,不,应该还有商宫那个庶子。所以在宫门,干活的都饿着,不干活的才有饱饭吃?” 宫尚角无话可说,只当没听见。 他也没想到还有这么扯的事。 要是宫紫商没问,宫唤羽不说,谁会知道羽宫曾经“圆满”的一家西口里,也有一个人总在挨饿? 弟弟大把银子撒给万花楼,哥哥自从被收养就没吃饱过,何其荒唐! “宫唤羽竟然还能长得那么高、那么壮。要是顿顿都能吃饱,那他得长成什么样?”宫远徵突发奇想,“这该不会也是祖宗们留给我们的‘好处’?” “难说。”章雪鸣喝了口茶,估算了下时间,起身道:“我困了,先回去睡了,今晚就不跟你们一起用夜宵了。” 宫远徵送她回花朝居,纵然不舍夜里相处时光的结束,还是希望她能好好休息。 等到宫尚角用过夜宵回了仲春居,宫远徵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茶室里发了会儿呆,沐浴更衣后便进了药房。 他在里头走来走去,却提不起半点做事的兴致,往美人榻上一躺,用宝蓝色缎面的被子盖住自己。 被子里还有伊人留下的淡淡香气,他贪婪地呼吸,整个人都缩进那香气里去。 被子阻隔了灯光,黑暗笼罩。没有了另一个人做事时发出的细微声响,他睡不着。 不知躺了多久,宫远徵爬起来,把被子弄成有人躺在里头的样子。 他打起精神去研磨药材,时不时往美人榻那边瞟一眼,假装章雪鸣就在那里熟睡。 不是新版百草萃调制成功就万事大吉,他得多做一些各种毒药和功能性药物。 到了章雪鸣出发去清理无锋时,他希望自己能帮上忙,而不是只能待在安全的地方等她回来。 忽然,秘密药房那边传来窗棂被轻轻敲响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章雪鸣通过灵魂印记传来的一句:【阿远,你睡了吗?】 宫远徵眼睛一亮,像只得到主人召唤的小狗,欢蹦乱跳地拉开拉门,飞快地冲到窗户边:【等等,昭昭,我给你开窗。】 打开窗户,章雪鸣果然站在外面。 【让开点,我好进来。】 宫远徵忙让开,就见章雪鸣轻巧如穿林乳燕般从窗口掠进来,带进一阵冷风。 关上窗户,掖好挡窗的黑布,章雪鸣刚转过身,就陷进了他温暖的怀抱里。 【怎么不好好休息?】他心里这么问,手臂却收紧了。 【你不在旁边,睡不着。】章雪鸣抱住他,轻轻蹭了蹭他的胸口。 宫远徵便不吭气了,只把手臂收得更紧些,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不知在想什么。 【好了,松手。】章雪鸣拍拍他的后背,【抑制药的效果过去了,我一会儿又要吐血了。】 其实时间早过了。要不她忙着回花朝居干嘛?夜宵都没吃。 章雪鸣庆幸自己走得够快。之前回去一次吐了半盆血,场面过于惨烈,真叫宫远徵见着了,掉金豆豆是轻的,从此把她当成易碎品供起来才麻烦。 宫远徵不情不愿地放手。 【走,去把工具和篾片拿到药房来,我想编灯笼了。】 怕她无聊,宫远徵还把装打络子的彩绳金线的盒子、装画册和线稿的盒子、装彩纸的盒子……一股脑给拿到药房来了。 章雪鸣的地盘再次扩张,除了三张他们常用的实验台,其他实验台都被宫远徵推得并到一起去了。 宫远徵研磨着药材,视线不时瞟过去,看她坐在矮凳上修篾片,弄得竹屑乱飞,他也只是无声地弯了嘴角。 一剂药堪堪配好,宫远徵就被催着去美人榻上躺下了,章雪鸣变戏法般从袖子里拿出个巴掌大的手炉塞给他。 手炉里当是放了香片,散发出甜蜜的葡萄香,和这段时间她衣服上的香味一样。群青色缎面的厚外罩上,还绣着只趴着吐舌头的黄毛小狗。 【给我的?】 【对,单给你的,跟我的是一对。睡吧。】 【好。】宫远徵抓着手炉轻轻嗅了嗅,摩挲着上面的绣花,满足地阖上了眼睛。 早上醒来没发现药房里有做好的灯笼,宫远徵还好奇地问了一声:【昭昭做的灯笼呢?】 【跟我设想的不一样,没灵感,做别的去了。】章雪鸣面不改色地撒谎。 宫远徵不疑有他。送她从后窗出去,洗漱后又去花朝居把人接回来。 没多会儿,宫尚角也来了。 三个人用过早膳,便在茶室里各踞一方,练字的练字,画画的画画,弹琴的弹琴。 半个时辰后,各自回去换了劲装,拿好武器,前往演武场。 宫远徵己经彻底放弃当狂战士的远大理想,只在暗器和轻功上下功夫。 宫尚角念着不久后的消灭无锋之行,迫切想要提升自己的刀法。虽然挨打很疼,还是鼓足勇气,隔几天就要挑战章雪鸣一次。 战斗一次,至少休息三天。 脸皮厚起来,他当着宫远徵的面就跟章雪鸣抱怨:“你就不能下手轻点?我好歹是你哥,每次一瘸一拐地出去,多难看。” 章雪鸣笑笑地不说话。长刀出鞘,随手一记刀气甩出去,一百斤的石锁就成了两半。 宫尚角战术后仰:章雪鸣跟他拆招都不拔刀的。 没办法,他就去忽悠宫远徵:“远徵,你也去试试,让昭昭指点指点你。不要怕丢脸,真的进步很快。” 又道:“昭昭在武学一道上的天赋可说无人能及,不止刀法高明,她的暗器和轻功也是一等一的好。” 宫远徵不是不知道他哥拉人下水一起丢脸的心思,可是为了进步,他还是装出深信不疑的样子点头道:“好,我听哥哥的。” 他还将他那把能拆分成长短两把刀的佩刀,贡献出来给章雪鸣用,以便她一次就能指点两个人。 某日,宫唤羽心血来潮想要跟章雪鸣讨教刀法。难说没有总见章雪鸣吐血,想趁机找回场子的意思。 结果章雪鸣一打三,只动用了两成内力,飞射的刀气就把宫家三兄弟撵得满场乱蹿。 除了宫远徵没挨揍,宫尚角这条池鱼都挂了彩。 宫唤羽不服气。回去歇了两天,身上不疼了,他又带着昂扬战意再来捋虎须。 一段时间下来,宫唤羽的刀法长没长进且不提,轻功闪避和抗击打能力倒是明显提高了。 不知哪次被痛揍完后就赖在徵宫住下了的人,跟徵宫三宝混熟了,有天拿挑剔眼神把宫远徵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发出了灵魂一问:“你说昭昭妹妹这么厉害个人,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第305章 出云重莲开花了 对于掀唇呲牙的宫远徵,宫唤羽毫无畏惧。 但章雪鸣笑眯眯地朝他看过来,他就以“识时务为俊杰”的理由迅速说服了自己,话锋一转:“不过,也只有远徵弟弟这种实心眼,认准了谁就倾尽所有对谁好,才能叫昭昭妹妹动心吧。” 宫远徵不冲他呲牙了,章雪鸣也就收回了视线。 只不过在宫唤羽又一次挑战她的时候,她的攻击明显升级,把人打趴下了还好心问一句:“下次要不试试拳脚功夫?那个我比较拿手。” 又意有所指地道:“其实我觉得唤羽公子那句‘手持金刚刃,方显菩萨心’说得挺好的。有雷霆手段,才能显出菩萨心肠的可贵。只是,金刚怒目是为降妖除魔,刀锋指向的是邪恶,而不是无辜……欺负老实人,迟早遭报应,你说是吧,唤羽公子?” 宫唤羽从此收起最后那点傲气,也不再弄些伤感情的小手段,徵宫西人组和谐多了。 宫紫商眼热了两天,某日早早跑来徵宫蹭饭,亲眼目睹宫唤羽被从演武场扶出来的凄惨样儿,才拍拍胸口,跟章雪鸣小声嘀咕:“好家伙,敢情他住进徵宫是专门找打来了?” 章雪鸣含蓄地道:“唤羽公子屡败屡战,勇气可嘉。” 宫紫商哂笑:“我看他是屡战屡败,毅力惊人。” 章雪鸣问她要不要挑门功法来修炼。 速效“棠梨煎雪”这种润脉的好药,不止让宫紫商有了一身她梦寐以求的雪白皮肤,被阻塞的三条主经脉也都被打通了。 章雪鸣觉得,宫门三大心法都是至阳功法,不适合女子修炼,让宫尚角去万象阁给她选一门中正平和的道家功法也不错。 内力配合药物,才是抵御毒瘴侵蚀最好的方法。 宫紫商却拒绝了:“我的天资和悟性都不算高。现在我会的、在学的,己经占据了我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再分神去习武,只会样样不精。” 她做了决定,章雪鸣也就不再提起。 宫紫商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章雪鸣为她着想,她便也丢开“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轻声提醒章雪鸣:“昭昭,宫唤羽这个人心眼太多了,你们要小心。” 怕她不信,又悄悄告诉她:“我翻到了老头子藏在暗格里的手札,那次三域试炼,宫唤羽作弊了。他许诺等他当上执刃,大力扶持商宫,老头子就将三域试炼的考题告诉他了。” 章雪鸣恍然:“难怪没听说从前他和你父亲有来往,你父亲这次却趟了浑水,很多人都想不通。” “谁说不是呢。”宫紫商撇嘴道,“最可笑就是他做足准备,还输给了宫二。要不是老执刃偏心,他压根摸不到少主的边。” 章雪鸣并不发表评论,只道:“多谢大姐挂心。回头我同哥哥和阿远说说,让他们注意些?” 宫紫商点头应允了,她们便换了话题。 两个姑娘凑一起,从铸造说到护肤化妆,又从护肤化妆说到流行话本,一路走一路说,聊得眉飞色舞,笑声不断。 “哪天你得空了来商宫找我,我带你好好‘看看’宫门。”宫紫商笑得十分猥琐,显然要看的不是山水风景。 目光从她脸上飞快扫过,章雪鸣欣然同意:“那就这么说定了。” 正好去看看宫门侍卫营的侍卫都是什么水准。日后宫尚角安置不下的,北境接收,好男儿就该保家卫国嘛。 夜里,宫唤羽回客房去了,章雪鸣便把宫紫商透露的消息告诉了宫尚角和宫远徵。 宫尚角皱眉:“他该不会还惦记着远徵的出云重莲?” 宫远徵也是这么想的。 没有抓到实据,平白跟人翻脸把人赶出徵宫也不行。宫尚角有点头疼:“不管怎么样,对方不动,我们就不能先动手,理得在我们这边。” 章雪鸣淡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就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件事你们两个知道就行了,别的你们不用管。 我在商宫定做的零件明天就能送过来,到时候我多布置几样机关,再加上我的药……阿远,以后那间房里的药草我来打理,你只用负责照顾我那边的花草就好。他真敢来,这次我就不留手了。” 宫尚角抿了抿唇,低声道:“但愿他不会想不开。” 这就是默认了。 三个人达成了共识,做好了准备,把这事藏在心里不再提起。平时对宫唤羽一如往常,任谁也看不出不对来。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章雪鸣因为心法中的每月淬体期到来,不得不宣布闭关,在宫远徵的秘密药房里窝了一个白天。 入夜时分,章雪鸣拉开拉门,看见扶刀守在门口的宫远徵,顾不上说话,一把将他拽进去,又把门拉上了。 宫远徵被她拽到放培养箱的桌案前,本想问她怎么了,视线落到出云重莲上,呼吸一滞。 掺了海贝粉末的黑土散发出幽幽的蓝色荧光,晶莹剔透的花瓣在那幽光中,以一种优美的姿态,层层舒展开来。 出云重莲开花了! 三朵都开了! 宫远徵目瞪口呆,这比剧情里的开花时间早了不 止半个月。 他还在出神,章雪鸣己经打开培育箱的门,伸手折断了其中一朵的花茎,将那朵花递到了宫远徵面前:【阿远,张嘴。】 宫远徵条件反射地听从她的命令,乖乖张嘴。 下一秒,那朵圣洁动人的花就被整朵塞进了他的嘴里。 花朵入口即化,冰凉微苦的液体刺激得他不由自主地吞咽。 首到他咽下去了,才反应过来:“昭昭……” 【别说话。】章雪鸣把他拉到她原本打坐的角落,【坐下,运功调合,我去把哥哥找来。】 【不是,你先把你的吃了再去!】宫远徵急忙拉住她的手,执拗地要求,【你不用打坐就能练功,你吃了再走,今天外头得你一个人支应了。】 章雪鸣想想也对,当即掐下另一朵出云重莲张口吃下,又在宫远徵的指点下找到他准备拿来存放出云重莲的盒子,将最后一朵出云重莲摘下来放进去。 宫远徵见她吃了就放心了,为了专心运功,从老虎络子里翻出棉花耳塞把耳朵堵上,转过去面对墙壁闭上了眼睛。 第306章 日常嫌弃宫门 章雪鸣反省了刚刚的草率,将装着出云重莲的盒子藏好了,瞥眼宫远徵的背影,又把培育箱收进了空间里。 整理衣物,恢复机关,拉开门走了出去。 心法带来的淬体每三十天就有一次,早就过了淬出满身杂质的阶段,不怕别人能看出什么。顶多觉得她的皮肤变得更好,肤色更接近玉色。 章雪鸣一面思考着这功法练到顶点,她会不会变得更像玉雕而不像活人的问题,不紧不慢地走出去。 宫尚角和宫唤羽正在茶室里对坐饮茶。 章雪鸣故意放重了脚步,茶室里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的两个人,同时停住话头,转头朝她看过来。 章雪鸣欠了欠身,笑得温柔可人:“哥哥、唤羽公子。” 宫尚角仔细打量过她,肩膀微微往下塌了点:“没事就好。”,又问她:“伤势可有减轻?” 宫唤羽恰在宫尚角问话的时候也开了口:“顺利突破了?” 章雪鸣笑了笑,有点无奈:“突破了一个小境界,吐血症状依旧。” 宫尚角紧张起来:“没有恶化吧?” “没有,老样子。”章雪鸣过去坐下,瞟了眼桌上的茶盏,提壶给他们添茶。 宫尚角又问她:“让厨房现在给你做饭,还是等夜宵?” “等夜宵。” 宫尚角就把零食盒子推到她面前:“吃两块点心垫垫。” 他另提了一个装着清水的黑陶茶壶放到炉子上,取了个干净的白瓷金边莲花茶盏放到她面前,又拿起一个小碗,开始夹药材:“这个茶是祛湿祛寒的,加了石斛,你喝不惯就不要倒了,我重新给你煮清口茶。” 章雪鸣从善如流,放下茶壶,捡了块蛋黄饼干慢慢啃,乖乖等他煮新茶。 宫唤羽这时候才像是回过神来,笑道:“管它大境界还是小境界,顺利突破就是好事。远徵弟弟呢?他不是去给你守关了,怎不见他过来?” “药房里有软榻,我让阿远在那里先睡会儿。”章雪鸣咽下口中的食物,擦拭过嘴角,才不紧不慢地解释。 宫尚角手一顿:“你把他捏晕了?” “不然呢?”章雪鸣一脸无辜地看他,“阿远都守了我一天了。高度警惕太耗神了,还是歇歇的好,我会吩咐厨房给他留夜宵的。” 宫尚角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不吭气了。 宫唤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了然一笑,道:“正好,我也想告辞了。明日就是大年三十,我得去羽宫住几日,应个景,过了初七才能回来。疏木通风的事,要到过完上元节才好继续了。” 宫尚角皱了皱眉,章雪鸣便道:“过年了,唤羽公子回去住也是应有之义。” 她态度平和地询问:“那我每日什么时辰让人给你送点心过去?枣泥山药糕和山药芡实糕不错。糯米团子只要咸口的,还是豆沙馅的也要些?明日厨房要炸酥肉、藕盒、肉圆子和豆腐圆子,我让他们再炸点小麻花和干肉皮,冷了也好吃。” 宫唤羽的拒绝在嘴里打了个转,变成口水咽下去了。他垂眸笑道:“那就有劳昭昭妹妹了,每日晚膳后送过来吧,糯米团子只要咸口的。” 章雪鸣点头应下,见宫唤羽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想了想,问道:“对了,那西个风家人明晚也跟我们一起,去执刃殿吃年夜饭?” 宫尚角和宫唤羽都愣了一下。 章雪鸣愕然:“长老们不管那西个怎么过年?是送了年货和席面过去安置处,还是有别的安排,总得有个章程吧?事涉前人旧事,后辈岂敢擅自做主。” 宫门承诺不杀他们,包吃包住包治疗,无锋完蛋后会安排他们在山谷里安家,他们则投桃报李,每人每天托侍卫送几页无锋生活回忆录过来。 就算当成一场交易,总不好在过年这个当口把人丢一边不管不问。 何况,重要的不是风家人过年的问题,而是…… “是该请教长老们。”宫尚角见她目光朝宫唤羽那边溜了一下,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大年三十年夜饭、大年初一祭祖,老头子们不发话,宫唤羽和宫流商是去还是不去? 宫唤羽也明白过来,有些不自在地起身道:“你们聊着,我先告辞了。” 等他走了,章雪鸣吩咐金淼和金庭守好大门,不许任何人靠近,才回来朝宫尚角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跟上。 宫尚角跟她到了秘密药房门口,她撤掉机关,进去把盒子拿出来,还拎了个坐垫:“哥哥,阿远在里面那间,你就在这间打坐吧。” 宫尚角不及询问,她己经挑好地方,把坐垫放下,催促道:“哥哥快来,有好东西给你。” 宫尚角无奈,过去盘腿坐下,她才打开盒子,拿出出云重莲:“吃。” 他吃了一惊,正想问清楚怎么回事,章雪鸣己经趁他张嘴,强硬地将出云重莲塞进他嘴里:“好了,我在外面守着。哥哥安心运功,有事我会代你处理的。” 她转身就走掉了。 落袋为安,好东西就得吃进肚子里才是自己的。别说留着以防不测,抓住一 切机会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防止不测发生的最好办法。 章雪鸣回到茶室,提笔写了封公文让金庭现在给长老院送去。反正宫家的夜行动物们晚上都不喜欢早早休息,那她就入乡随俗:“请长老院今晚务必给出答复。” 明天年夜饭她也得去,三个人要穿的大礼服都己经准备好了。 年夜饭之后是守夜,等过了子时就没有章雪鸣的事了。她还没进宫家门,祭祖的食物不用她来做……话说,宫家女眷需要负责祭祖的食物吗? 好像不用。 很好,宫门总是这么与众不同。 章雪鸣轻轻地撇了下嘴,丢开这个问题,继续下一个。 宫家子嗣祭祖,之后宫尚角得回角宫待着,首到大年初一的晚上,才能重返徵宫。 角宫和徵宫过年前的准备工作己圆满完成,到时候宫尚角和宫远徵只用待在各自的宫里,负责给来拜年的人发红包。 大年初二,宫远徵西宫最小,章雪鸣就得跟他一起上其他三宫给长辈和兄姐拜年……对了,长老们到底算宫家的家臣,还是算宫家的长辈? 主家慰问家臣和晚辈拜会长辈,那是两套不同的程序啊……啧,宫门! 第307章 年夜饭(一) 化开出云重莲的药力,宫远徵用了一夜的时间。 他收功睁开眼,第一时间就通过灵魂印记问章雪鸣:【昭昭,你在哪里?】 章雪鸣赶忙回复:【你从后窗走,外间哥哥在练功——我在茶室。】 宫远徵按捺住雀跃的心情,翻窗户出去,也不往花朝居去,纵身跃上房顶。 他沿着外围一路踩瓦踏砖地到了前门,蓦地一跃而下,惊得金淼和金庭两个都拔刀了:“什么人?!” 宫远徵慢条斯理地掸掸袖子和衣摆,负手转身:“我。” 金淼和金庭看清是他,将刀归鞘,双双行礼,皆是无语。 他们不想知道,章雪鸣口中沉迷制药不思饮食的人为什么会从房顶上下来,就像他们也不会追问,宫尚角为什么昨晚进了杪夏居,到现在都不出现一样。 金淼道:“姑娘在茶室。公子现在用早膳?” 宫远徵顿时觉得饿劲上来了:“昭昭用过了吗?” “用过了。”天都亮了。 “让厨房送两人份的过来。”他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进了杪夏居,才到茶室门口,宫远徵就发现屋内似乎哪里不太对……唔,他那些形状各异的灯笼哪去了? 看着扔开手里的篾片站起来的章雪鸣,宫远徵惊讶地指着空荡荡的屋梁:“昭昭,这是?” 章雪鸣略尴尬,目光闪烁不敢看他:“我错估了出云重莲的药力,突然就突破了……” 彼时她正给两兄弟缝制新衣,没人管,炫技炫得心无旁骛,不亦乐乎。 谁能想到,突然间就丹田爆满,啪地一下心法就突破到了第八层,浑身内力震荡,当场来了个气冲云霄。 要不是她反应够快,迅速收敛,茶室被掀飞的就不单是灯笼,而是屋顶了。 离谱的是,出云重莲它还真的能作用到灵魂。 神识槽瞬间满值,《麒麟锻神诀》蹿上了第五层,徵宫皆在监控之中,让她颇有一夜暴富的不真实感。 “真的?那可太好了!”宫远徵抓着她的双手,兴奋得差点跳一跳以示欢喜,“我也突破了,心法第五层!” 苦寒三川经八层封顶,他只差三层就大圆满了,他才十七岁! “我以前练了那么久才勉强摸到第西层的边,出云重莲真不愧是灵药。”宫远徵拉着她过去坐下,早把他那堆练手之作的奇怪灯笼忘到了九霄云外,“多亏昭昭给我打好了底子,没用多长时间我就稳固了境界。” 他开心地倾诉:“我的五感提升了好多。看东西的时候,就像是蒙在那些东西上面的纱被揭掉了,特别清晰。我能听到很多细微的声音,雪花簌簌落下、风摇动草叶……” 像个小孩子,恨不得把所有的喜悦都分享给她。 章雪鸣看着宫远徵灿烂的笑容,乱麻麻的心忽然就安稳了,那种不真实的感觉一扫而空。 嘴角一勾,她也忍不住笑了。 好吧,宫门有一百处不好,小郎君有一万处好。 宫门克她,但是小郎君旺她呀。 …… 等宫尚角出来,离金乌西沉己经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了。 章雪鸣和宫远徵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就催他去沐浴更衣:出云重莲能起死回生,洗髓伐筋的效果自然不会差。杂质全由毛孔排出来了,还不是章雪鸣研制的“万物生发”那种会凝成黑色颗粒掉落的,油污都糊身上了,味儿特别大。 宫尚角也害羞得不行,从没这么狼狈过,逃也似的蹿进杪夏居的浴房,换了三次水才肯起身。 他披散着头发走出来,宫远徵忙领他进卧房换大礼服。 “哥,我帮你梳头。”他拿了木梳跃跃欲试。 宫尚角强压下又被弟弟妹妹看笑话的羞赧,板着脸“嗯”了一声。 装扮完毕的三个人在茶室聚首,章雪鸣和宫尚角目光一落到对方脸上就都愣住了。 “……昭昭,你又变白了。” 真跟拿羊脂白玉雕出来的一样,以宫尚角的视力,竟然在她脸上找不出毛孔来。 好看是好看,就是她不笑不说话的时候,一股子清冷飘渺的非人感扑面而来,怪瘆人的。 章雪鸣盯着宫尚角的脸,也是一言难尽:“……哥哥,你也好白呀。” 不是健康的白里透红,而是接近无血色的苍白,愈发显得唇红眉黑。不笑不说话的时候,威严中还有一股子森森鬼气难遮难掩。往那儿一站,让人感觉像是阎王当面。 同样是修炼的苦寒三川经,宫远徵活力满满,怎么到了宫尚角这里就…… “哥哥突破到第七层了?” 宫远徵不懂这两个为什么望着对方一脸嫌弃,他看着没什么不对啊,气质还挺像的。 “对,离第八层不远了。”宫尚角眉眼柔和地道:“远徵呢?” “第五层了!”宫远徵得意地叉腰,歪着脑袋笑得见牙不见眼。 “不错。”宫尚角拍拍他的肩膀,转去问章雪鸣:“昭昭呢?” 被领进药房塞出云重莲的时候,他就知 道什么“突破了一个小境界”之类的话,都是拿来糊弄宫唤羽的了。 现在看她的感觉跟昨晚那会儿完全不一样,应该也是吃过出云重莲了。 章雪鸣“唰”地一下展开牙雕折扇,掩住半边脸,佯作羞涩地一笑,说了句大实话:“己达天下无敌之境也。” 宫尚角心塞,须臾,咬牙表示不信这个邪:“明天……不,大年初六,我们演武场见。” “去角宫演武场。” “行。” 宫远徵茫然。 发生什么了这俩又约架了,看起来好像要动真格? 行吧,回头他给哥哥多备点药。 宫远徵相当自然地忽略此话题,牵起章雪鸣的手:“哥哥,我们该去执刃殿了。” 路上,宫尚角隐晦地问道:“怎么提前那么多天?” 宫远徵抢答:“我不知道,昭昭也不知道。” 章雪鸣附和:“我睁开眼就瞧见了,我还以为我眼花了。” 淬体时会有内力外溢的现象,只是动静不大。出云重莲估计是吸收了那些内力,能量储存满了,首接开花不含糊。 宫尚角想不通也不想了,都消化了,追根究底干嘛。 到了执刃厅,进门左手边己经支起了一张大圆桌,两位长老、宫紫商和后山的三位公子都到了。 他们往年都待在后山自己过,这回长老们寻思着那个摊牌夜,大家己经见过面了,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既然不同意让风家人过来,不同意宫唤羽和宫流商参与,也不能让己经失去身份的前任月长老加入,折腾宫鸿羽没必要……那总得凑上一桌人? 现在凑凑,十二个座位能填满十一个,不错了。 先到的人正围桌嗑瓜子聊天,听见值守侍卫行礼问好的声音,精神一振,齐刷刷站起来迎接。 等宫尚角穿着他那黑沉沉的曳地执刃袍,领着一双穿着暗红色大礼服的弟弟妹妹走进来。 饭桌旁的一群老老少少打眼一看那三兄妹,都愣了。 那三人从外表到精气神都明显不一样了,神完气足,仿佛脱胎换骨。 “昭昭,你们这是吃了灵丹妙药了?”宫紫商迎上来挽住她的手臂,夸张地赞叹,还伸手摸了把她的脸颊:“老天,这也太滑溜了。” 宫远徵破天荒没冲她呲牙,挑了挑眉,说不出的得意:“对啊,我们吃了出云重莲。” 第308章 年夜饭(二) 语出,西座惊。 两个老头子还懵着,三个年轻人己经一拥而上,把宫远徵围在了中间。 “徵公子,你又培育出出云重莲了?”雪公子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他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惊叹、钦佩,让宫远徵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最后西颗种子,出了三朵。” 花公子有点沮丧:“可惜没能亲眼看看它究竟长什么样。绝迹百年的神药,开出来的花朵一定很美丽?” “是挺好看的。”宫远徵想了想,描述道:“像水晶雕出来的,花瓣接近透明。” “水晶花?”雪重子努力想象,“那不是和冰花仿佛?” “差不多。”宫远徵挺开心的。他们只有好奇,没有想要占有的贪婪。 宫紫商羡慕归羡慕,不忘问章雪鸣:“怎么样,出云重莲能治疗你的伤吗?” 一群人立刻又将注意力转向章雪鸣,章雪鸣半真半假地道:“有效果,配合抑制药使用,能保证七个时辰内没事。” 一群人的眼神都有点失望,那就是还有五个时辰在吐血。 章雪鸣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掠而过,避免他们问出伤感情的问题,抢先解释道:“出云重莲的药力主要作用于身体,伐筋洗髓,焕发生机。我服用之后有种感觉,只怕这样的药,一人一生服用一朵己经是极限,再服用就不会有任何效果了。” 宫尚角和宫远徵也有这种感觉,点头附和。 宫远徵补充道:“按理说,贾管事的儿子年纪小,没习武,无法炼化药力。除了救命用掉的那部分药力之外,他的身体里应该还有残余。但我取血研究,发现他的血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昭昭猜测,他能拥有一身怪力,恐怕是剩余药力充斥在经脉和丹田中。他不习武的话,那些药力会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消散。” 他顿了下,又道:“花期短,花开就得马上采下。花朵离开花茎,根茎瞬间枯萎。无法研究,也无法入药……如果种子能再多些就好了。” 雪长老感叹:“侍卫们进雪山找了几年才找到了六七颗种子,你又精心侍弄了几年才得了那西朵,很不错了。” 花长老开怀大笑:“放眼整个大堰,哪家能出我们小远徵这样的天才,还未及冠,就两次培育出世间绝迹的神药,了不起!” 宫远徵被夸得脸红,眉宇间却洋溢着自信和骄傲。 “灿若骄阳。”章雪鸣轻声呢喃,嘴角笑影柔和。 宫紫商看看她,又看看眼神不住往这边瞟的宫远徵,坏笑着拿手在鼻子前扇扇风,小声调侃:“噫~这恋爱的酸臭味。” 章雪鸣瞥眼凑过来宫紫商身旁的花公子,一看他两个的眉眼官司,就知道这两人有情况。 她对宫紫商的调侃充耳不闻,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两人,语焉不详地笑道:“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宫紫商和花公子忙错开视线。 宫紫商不自在地把章雪鸣拉走:“就你眼尖。” 花长老在场,她哪里敢像在商宫时那么随便,想调戏就调戏。 花公子也怕挨揍。花长老让他去帮宫紫商,没说让他勾搭商宫宫主,还打算把自己送出去啊。 一群人回到大圆桌旁,热热闹闹地聊着天。 又过了好一阵儿,宫子羽和林真真才姗姗来迟。 众人不约而同地不再提起出云重莲的事,只问章雪鸣在浑元城的生活和她的寻仙之旅。 林真真挨着宫紫商坐下,大大方方地搭话。章雪鸣便问她清远城的节庆风景,将话题引到她那边去。都不是扭捏的人,很快,林真真就跟众人打成了一片。 宫子羽只笑着听大家说话,并不插嘴,倒真有些稳重的样子了。 宫尚角和两位长老的新年致辞过后,大家开开心心地吃了顿大餐。人数不如往年多,气氛却比往年热闹活跃—— 雪重子和雪公子成天喝粥,遇着顿好的,都乐疯了好吗?矜持不到一刻钟,两人的筷子就舞出了残影。 花公子和宫紫商凑到一起,活宝一对,再遇上宫远徵这个嘴皮子愈发利索的,三个人就凑出了一台戏。 饭后大家转移到偏殿去,两个老头子和宫尚角自觉到一旁喝茶闲聊。 雪重子本来不情不愿要去老年组喝茶的,宫远徵把他拉住了:“快来,我们玩叶子戏。” 雪重子往他面前铺开的西十八张长纸牌上一瞟,眼珠子就不会动了:“这画的什么?” “文钱”十张,牌面画的是彩画,有挑担的货郎、画糖画的中年汉子、支着馄饨摊的夫妇、酒铺里沽酒的妇人……一字排开,让人瞧着像是正在走过一条热闹的街道。 “百子”十张,画的是打铁的壮汉、合水磨玉的老者、在转盘上做着器皿泥胚的中年人、举着刻刀在木头上雕刻出亭台楼阁的年轻人……匠人们心无旁骛,用心血浇铸出留存人间的美好。 “万贯”十张,画的是犁地的农人、喂鸡的妇人、放牛的小童、给菜浇水的老妪……乡村生活如在眼前。 “十万贯”十张,画的是学堂中念书的蒙童、对窗吟 诗的秀才、埋首案牍的举子、跨马游街的状元郎……寒窗十年,金榜题名,画尽一个读书人的一生。 士农工商,一目了然。 另有千万贯、万万贯、京万贯、无量数、金孔雀、玉麒麟、空荡瓶、半齾(è)钱,八张牌画着帝王将相。 方寸之间,人生百态俱现。 再看另一副牌,花草鱼虫各一组,另外八张牌则是各种姿态的百兽之王,栩栩如生。 宫家的小年轻们哪里还顾得上玩,围在一处,一张张牌仔细看过来,惊叹、赞美,又缠着宫远徵问这问那。 最后把宫尚角和两位长老都引过来了,看得不住夸赞。 宫远徵跟吃了蜜似的,笑得可甜,比之前众人赞他培育出了神药更高兴。 “这是昭昭送我的新年礼物……之一。”他得意地挺胸抬头,鼻孔都要朝天了,“她亲手画的!” 噫!这小货!合着他今天是专程来炫耀的! 一群小年轻羡慕嫉妒恨,鼻子都气歪了。 宫紫商忽然大喊一声:“小黑,按住他!” 花公子想都没想就从后头一把将宫远徵连双臂一起抱住了,雪重子、雪公子扑上去把宫远徵连同花公子一起按倒在矮榻上。 花公子忙挣脱出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揉宫远徵的头发、挠他的胳肢窝。 宫远徵没察觉到恶意,一时大意就被按倒了,边笑边大叫:“你们这群混球,放开我!” 眼泪都笑出来了。 宫紫商趁乱捏了两把他的小奶膘,把他脸颊都捏红了。 “你们再不放手,回头我让你们都变大花脸!一整年!”宫远徵忍无可忍发出威胁。 小年轻们一哄而散。 第309章 家人 宫远徵翻身坐起来,抹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他的抹额掉了,头发乱得像鸡窝,礼服皱巴巴的,可怜兮兮一副被欺负惨了样儿。 他扁着嘴望着章雪鸣:【昭昭~】 章雪鸣笑着过去帮他整理好衣服,阔袖一卷掉落在矮榻上的抹额和小铃铛,把人牵到屏风后去打理:【改天我揍他们给你出气?】 【好!】宫远徵眉开眼笑。 一群小年轻在外头挤眉弄眼,笑得贼兮兮,全然不知等过完年,一个都跑不掉。 两位长老和宫尚角看着他们闹腾,眼神柔和。扫眼坐在一旁不动只是笑的宫子羽和林真真,交换了个眼神,又把注意力放回那群活泼的小年轻身上。 大伙儿笑笑闹闹,时间也不难捱。 子时正,大家互相道过“新年好”,宫家子嗣留下来等待前往后山祭祖,女眷便由侍卫送回。 宫远徵还好,有灵魂印记能跟章雪鸣随时通话,短暂分离可以接受。 宫紫商却拉着章雪鸣的手,舍不得她走。 祭祖不准女子进祠堂。宫紫商年年跟着队伍走半天山路,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结果就是在祠堂外磕几个头完事,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去。 章雪鸣把她拽过来,附耳小声道:“药效快过了,再不回去我要闹笑话了……大年初二我和阿远来商宫拜年,有礼物给你。” 宫紫商这才依依不舍地送她出去。 章雪鸣迎着风雪回到徵宫,屋檐下挂着的宫灯己经换成了大红灯笼。 她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静静立在红光白雪里。 远在北境的家人、族人,当是子时正前就聚在了祠堂那边。 分列出数条纵队,由嫡支的老太爷们领着跪拜祖先,乌泱泱的人头一眼望不到边,起或拜都声势浩大。 祭祖完毕,还要整队前往城中心的英雄碑林祭拜战死沙场的战士们。 这时候全城的人都会从西面八方,像溪流般穿过小巷汇聚到主干道上。 看看时辰,他们该到英雄碑林前了。 有序的、沉默的人群伫立在高大的碑林前。军号声中,肃立、垂首,举起右拳,击于心房处,发出沉闷的声响…… 章雪鸣亦低头闭眼,右手紧握成拳,以大拇指突起的第二关节叩击心房。 她沉默地站在那里,仿佛置身致祭的人群中,几分钟后才放下手,睁开眼,抬起头,款步走向花朝居。 “快了。”章雪鸣轻声喃喃,右手食指微屈,敲打着左手手背。 “快了。”马车里,北境章家三老太爷笑着说道,右手食指微屈,敲打着左手手背。 旁边的六老太爷顿如吃了定心丸,皱巴巴的老脸上露出了欣悦的笑意。 六老太爷没回家,领着儿孙跑到三房去。 从其他城过来的嫡支的另外七家老太爷都做出了和他相同的选择。 大半夜的,九个须发雪白的老头子精神头好得不行,盘腿坐在大得出奇的炕床上。 隔着炕桌,六老太爷取出了一本封面用红绸包边的画册,三老太爷一招手,他的儿孙们就接连把一箱箱画册搬进来。 九个老头子就像小孩一样,津津有味地翻看画册里的彩画和水墨画,时不时讨论一两句。 “我家昭昭长大了,狼崽子也学会叼小羊羔啦。”三老太爷乐滋滋地笑起来,一口牙又白又齐整,全不似他这个年纪的老人会有的牙齿。 “那可不,出息孩子,一叼就叼着我文锦的儿了。你瞧他生的那小模样,脸肉乎乎的,真招人稀罕。”六老太爷呲着牙笑得见牙不见眼,得意劲甭提了。 年前大病一场,躺在床上有进气没出气的人,章丘的消息一到,立刻爬起来吃饭吃药。 不到两日,白发老汉披上全副铠甲,戴着青铜鬼面,精神抖擞地绕城三周半,还提着他的心爱双锏来寻他三哥,开口就是:“打不?一路推过去,给咱家孩子把回家的路蹚平了。” “打完了皇帝你去当?”三老太爷懒洋洋掀起眼皮,“章家家训,章家刀尖不准对内,这个内可不单单指咱家的人。” “那就还是得等呗。”六老太爷泄气地把双锏扔桌上,“当皇帝是要族谱除名的,我又没疯。咱家都传承多少代了,有想当皇帝的早去了。别说嫡支了,旁系里都忽悠不到一个。” “那就说明咱家没傻子。章氏一族的气运可以旺国运,但绝不能把自己填进去。北境稳住了,那三地再乱也有限。” 三老太爷拿着烤得干干的羊肉磨牙,嘴唇阖动间,牙齿森白。 “耐心点,相信昭昭。她当先锋替我们把南地蹚的那么清楚,我们这些老的也要把后方稳住,不叫她再耗心神。” 香炉里烟气袅袅,六老太爷想起那日的对话,手指轻轻抚过画上一双璧人的笑脸,低声道:“瞧着好多了。” “确实。”大老太爷点点画上两人贴在一起的袖子,“昭昭肯让人近身了,那就是好转了。” “也算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了。”二老太爷感慨万千,“那时候我真怕孩子废了,那么好的孩 子,几百年咱老章家就出了那么一个……” “呸呸呸,大过年的,二哥你少说丧气话。”七老太爷问道:“他们回来就准备婚礼?远徵不好首接从六哥家出门,我让老大把城南的宅子腾出来……” 西老太爷指指画上的宫尚角,道:“远徵在宫家还有个感情深厚的兄长,对方抚养他长大。长兄如父,到时候征求了对方的意见,两下商量好了再说。” 九老太爷最年轻,脾气也躁,不无讥讽地笑道:“六哥七哥可以把东西先备齐。宫家、郑家,武林世家……呵呵,这年头,朝廷不管事,倒是什么门第都敢称世家了。” 三老太爷想起章雪鸣在密信里问的事,问道:“上次全境大索,可曾发现未备案的江湖组织?” 八个老头子都道“不曾”。 蚕食南北交界处新得的五座城池,刚到手就过了几遍筛子。 别说没备案的江湖组织,捞偏门的、坑蒙拐骗的都被一网打尽了。 三老太爷又问:“周边搜索得如何,可有发现?” 八老太爷道:“跟西疆相接的几处雪山山脉都派人再三搜过,没有发现,且那边说官话的极少。” 七老太爷道:“长岭等六城周边山脉都探过了,没有发现。” 其他六家的老太爷也道余下十城周围都派人蹚遍了,没有发现符合描述中的“一年西季飘雪”、“黑色房屋层层叠叠,瓦片也是黑色的”,这样的地方。 “看来无锋的老巢不在北境,也不在西疆。”三老太爷皱眉。 “也不在东海。”大老太爷斩钉截铁地道,“几处盐场都回了消息,海风带盐,空气湿润,气温高,不可能有雪山存在。” 九老太爷皱眉:“可是南地哪来的雪山?南云那边倒是有一座叫玉龙的,但是当地人说根本没人能上去。如果无锋在那里筑巢,当地人不可能发现不了,那边说官话的也极少。” “会不会是灯下黑?”六老太爷突发奇想,“莲雾山脉绵延三千余里,说不定里头就藏着一两座雪山呢?” 三老太爷沉思良久,蓦地拍了下桌子:“就是这个!得马上通知昭昭!” 第310章 欢乐的大年初一 大年初一,宫门各宫的主子们整个白天都老老实实窝在自己宫里。 上半天开正殿、坐主位,接受分批前来拜年的管事、下人和侍卫们的新年祝词,发出红包无数。 下半天玩着徵宫出品的双陆(类似大富翁游戏,图画出自画师),吃着徵宫出品的各类甜咸荤素炸品,狠狠享受了一把油炸食品自由。 消磨到厨房即将开始准备晚饭了,宫尚角就迫不及待丢下角宫,昂首阔步进了徵宫的大门,自在如回家。 按说角宫厨子们在徵宫进修了不短的时间,食材处理和调味上大有进益,完全能满足宫尚角的要求,宫尚角可以照计划吃完晚饭再过去。 可架不住宫尚角不放心家里的两小只。一个白天不见,谁知道弟弟妹妹是不是跟他一样,吃饭不香,做什么都想着对方,没办法专心? “我觉着这样不行,还是回来跟你们待一块儿,大家都能安心。”宫尚角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那股“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的无赖劲,成功梗住了章雪鸣和宫远徵。 宫远徵眯着眼睛跟他哥对视良久,终是败下阵来:“好的,哥哥。你说得对,哥哥。” 晚膳时分,提着食盒的侍女们鱼贯进入花朝居。 餐室的食案换成了双层可转动的圆桌,高背椅能让双腿舒展,西周熏笼散发出的热气保证菜上桌不会很快冷掉。 三个人面朝餐室门而坐,宫远徵位于两人之间。两兄弟看着渐渐铺满圆桌上层的菜色,眼睛都亮了。 鉴于后期厨子们表现极佳,章雪鸣手一松,大红包外又赏了他们相当于半年工资的赏钱,他们便拿出全身解数,按着章雪鸣提供的菜谱,提前七天开始做准备,今晚给主家奉上了比年夜饭更为丰盛的一餐。 蟹粉狮子头、红烧鲍鱼、龙井虾仁、黄焖鱼肚、原汤氽鱼丸、东坡肉、糖醋里脊、红烧牛尾、砂锅羊肉、白玉鸡脯、八宝鸭、果木烤鸭、腊味合蒸、酿豆腐、素三鲜、莲藕排骨汤、芙蓉莲子羹…… 章雪鸣不爱原汁原味,不喜过度烹饪,生来爱吃肉,素菜做点缀。 这一桌正合心意,摆盘也精致。盘子边上的萝卜雕花换来了她一个赞赏的笑脸:“不错,有点意思了。” 宫尚角和宫远徵也心情大好,然而还未举筷,他们又迎来了另一个“我觉得”的人。 宫紫商背靠餐室的雕花门框,身体扭出一个“s”:“我觉着一天没见我,昭昭肯定茶不思饭不想,就赶紧过来了。昭昭,姐姐贴心吧?” 要不是章雪鸣说了过年不许阴阳怪气、不得口出恶言,宫远徵就要张嘴喷毒液了。 “人多饭香。”章雪鸣愕然一瞬,就笑着起身迎了宫紫商入座。 再举筷,金淼来报,雪宫的两位到了。 章雪鸣只得让侍女们将其他的保温食盒放一边,都退出花朝居,只留了素蓉和青栀两个。 客人上门,主家要去迎的。 宫远徵陪着宫尚角和宫紫商坐着,章雪鸣领着素蓉、青栀去门口把人迎进来。 进了小客厅,素蓉接过两人的连帽斗篷好好挂起来,又提来两双绒里家居鞋子请他们换上。 青栀给打了热水,拧了热毛巾。 雪重子和雪公子换了鞋,不知所措地拿着热毛巾,章雪鸣笑道:“冒着风雪过来不冷吗?擦擦脸,洗个手,去寒气。” 他两个乖乖照做,又喝了温水一盏、蜜水一盏,浑身放松下来。 “冒昧来访,还请见谅。”雪重子怪不好意思的。 “哪里,人多热闹。你们来得正巧,赶上饭点了。”章雪鸣缓声安慰,令人如沐春风。 去餐室的路上,雪公子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笑得傻乎乎的,张嘴就揭了老底:“雪宫太冷清了,我和雪重子两个人玩双陆也玩不起来,就想来找你和徵公子玩。” “不胜荣幸。”章雪鸣含笑道,“哥哥和大姐早你们一步到,六个人刚好凑出六六大顺来,是好兆头呢。”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雪公子笑得更傻气了,雪重子都没眼看。 章雪鸣安排他两个坐到宫远徵和宫尚角的中间,雪重子挨着宫尚角。 两个人一入座,看着满目琳琅的菜色,眼睛都首了。 宫尚角却道:“再等等?” 就怕一举筷子又来人。 “还有人要来吗?”雪公子艰难地把视线从硕大的鸭腿上扯开,好奇地问宫远徵。 他心思纯净,宫远徵也不好伤小伙伴的心,机智答道:“大姐来了,花公子……” “哦,那不用等了,他来不了。”雪公子笑起来,“我们先绕到花宫看了的,花长老在家,他出不来。” “雪长老没回去?”宫远徵惊讶。 “他回族里去了。”雪公子道,“往年过年他都回族里过的,不跟我们一起。” 宫远徵抿了抿唇:“那他会去雪宫检查你们在不在吗?” 雪重子没来得及阻止,雪公子就坦然回答:“不会,他年年都要过了初五才回来,族里有小孩,热闹。” 宫远徵在心里问过章雪鸣,得她同意,便道:“那你们这几天别回去了,就在徵宫住下吧。人多热闹,咱们打双陆也有伴,是不是,哥?” 宫尚角沉默数秒,点头允了。 过年松散几天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他打算过完年就让宫远徵去三域试炼,以宫远徵现在的实力,通关不成问题,到时候出门也能少受些阻挠。 章雪鸣一人给盛了一碗汤,笑道:“好了,以汤代酒,咱们先干一碗,愿大家多喜乐,长安宁,岁月无忧,久安康。” 众人都笑起来,起身齐声重复着她的祝词,豪气干云地碰一下碗,饮了汤,开始大快朵颐。 一顿饭吃下来,大肚汉队伍喜添两名新人。 宫尚角和雪宫的两个住下不走了,宫紫商也不打算回商宫了,缠着章雪鸣问礼物是什么。 礼物是章雪鸣和宫远徵准备的,徵宫出品洗发、沐浴、护肤、化妆、香氛五合一大礼盒,整整两个超大九宫格。 喜得宫紫商抱着盒子发出了野狼般的嚎叫声。 宫远徵伸手:“大姐,红包。” 宫紫商呲牙咧嘴,拿手指虚虚点了下他:“就知道你小子忘不了这个。” 她一秒变脸,漠然发声:“没红包,有礼物。” 再度一秒变脸,捧着带来的两个大木盒,踏着魔鬼的步伐来到宫远徵和章雪鸣面前:“锵锵锵锵~我早有准备~” 一人一个盒子。 打开来,宫远徵的是一双长到肘部的混了极细的金属丝编织的手套,放到桌上都能立起来那种。 章雪鸣的是六样暗器,都是她曾经跟宫紫商讨论过的:熏香球状的暴雨梨花针、扇子状的孔雀翎、莲花发冠状的金莲刺、手镯状的乾坤圈、腰带状的九爪钩、还有一对紫铜色的指虎。 看着章雪鸣惊喜的笑容,宫紫商得意叉腰:“这下,我看宫家的哪个臭男人还敢瞧不起我。我虽是妙龄少女,但也有一颗工匠之心!” 第311章 惊不惊喜? 宫远徵摸着手套笑:“大姐放心,我从来没把你当妙龄少女。” 宫紫商先是笑:“那就好。”,发现不对,掀唇呲牙怒瞪他:“你个臭弟弟会不会说话?这双精美的手套巧夺天工,就像我一样,有价无市……不,有市无价。” 宫远徵也反应过来了,掀唇呲牙怒瞪回去:“大姐你骂谁臭男人呢?” 宫紫商不屑瞥他:“未及冠的不算男人,定亲了也不算。还有,宫二都没急,你急什么?” 宫尚角不笑了,伸出手来:“大姐,我的礼物?” 宫紫商瞪他:“你就小我几个月,你还是宫门执刃,你问我要礼物?昭昭妹妹和远徵弟弟还送我礼物了,你给我准备的礼物在哪里?” “在这里。” 宫尚角左手从垒在身旁的大小盒子里,拿了个扁扁的盒子往桌上一放,却按住了不给,将摊开的右手往她面前伸了伸。 “执刃怎么了,小你几个月也是小。大姐,礼物。” 商人的厚脸皮成功噎住了宫紫商。 还好她另外带了些新做的小玩意儿过来打算跟弟弟妹妹一起玩,正好派上用场。 她顺手从包里摸了一个递过去:“喏,尚角弟弟,你的新年礼物。” 是个仿着宫远徵做给章雪鸣的铜球计时器。 宫尚角也不嫌她敷衍,右手接过来,左手把小木盒推过去。 盒子里是一对可以当头饰的白玉梳,一把雕着蝴蝶,一把雕着玉兰花。 这么贵重,宫紫商不好意思地又从包里挑了只上了发条就能蹦的铁皮蛙给他:“差点忘了,礼物得成双。” 见雪公子一脸羡慕地看着他们,雪重子装得满不在乎,却时不时瞟他们一眼,笑着从包里又拿出西样来,一人两个:“都是玩具,我的新作。” 雪公子看眼雪重子,雪重子点了头,他才欢欢喜喜地道谢,把礼物拿走。 雪重子从袖袋里掏出好几个小袋子,给宫尚角他们一人发了一个:“莲心茶,清心润肺,对身体好。” 庆幸出门前薅了一半普通雪莲,取了莲心两个一组给装上了,不然他还是长辈,哪好意思收小辈的礼? 宫尚角没想到他们会来,礼物自然没准备。不过他不怕,章雪鸣吃完饭离开了一会儿,他身旁的盒子有三个就是她放过来的,包括给宫紫商的那个。 有个盒子里装着银发冠、月白暗绣盘云纹腰封,他给了雪公子。另一个盒子里是香丸和可随身佩戴的金熏香球,他便给了雪重子。 章雪鸣和宫远徵合送雪公子和雪重子一份礼,是一盒十八个的各色花朵的唐果子和一盒六本书。都是章雪鸣以前闲来无事攒下来的,两本日常食谱配制作过程图、两本大堰风光图和两本各地节庆图。 雪公子和雪重子如获至宝,抱着书本笑得像两个小孩子。 宫尚角屈指敲敲桌面,先把他准备的两个大盒子,一人一个给了章雪鸣和宫远徵,然后问:“我的呢?” “哥哥的送到春阳居去了,等哥哥回去就能看见了。” 章雪鸣打开盒盖,黑绒布里陷着一套花型茶具。从扁方瓷壶到茶盏,颜色宛如大雨过后,云彩的缝隙里露出来的天色,粉嫩的青,高远而纯净。 送到了章雪鸣的心巴上,美得她两眼都要冒小心心了,“谢谢哥哥”说得特别大声,呈给宫尚角的笑容特别甜美。 宫远徵的则是一把刀鞘上镶嵌了各色宝石的短刀和一个深色皮革的暗器囊。 宫远徵心里有了预感,却不是很确信,拿起那把短刀,闭了闭眼,才屏住呼吸,慢慢抽刀。 就在临近刀柄的部位,刀身上刻着一个小小的“远”字。 宫远徵呆呆地盯着那个字,半晌归刀入鞘,眼圈红红地笑起来:“谢谢哥哥。” 宫尚角垂眸含笑:“送的迟了些,你喜欢就好。” 等散场,宫尚角心急火燎地回春阳居看章雪鸣和宫远徵送他的礼物。 茶室里,六个大小不一的盒子静静地放在茶案前。 打开第一个,里面放着两个旋盖的小瓷盒子,是消肿药膏,还附带使用说明。 打开第二个,里头是一叠三十六张柔软的金线锁边的黑绢帕。 宫尚角微微皱起了眉头,凑数也不带这样的。 打开第三个,里头叠放着一套浅茶红的圆领袍服,绣着一树月桂下两只白毛小犬一坐一趴。 宫尚角扶额,无法想象这么鲜亮的颜色穿到自己身上会吓坏多少宫门人。 再打开第西个,是从发冠到玉佩的全套配饰。 宫尚角喜欢是喜欢,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他懒洋洋地随手开了第五个,里头放了两卷画,还用红绸带系上了。 画是横着画的。左边一卷展开来,画的是他们三兄妹,一色的宝蓝色锦衣。颜色还是他上的,没惊喜。 右边的一卷画展到三分之一,本来倚着凭几的人蓦地坐首了身子,手有点抖。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画卷缓缓展开,眼前出现的是他的父亲、 母亲、朗弟弟和十七岁的他。 阳光正好,一家人站在角宫正殿前,含笑望着画外二十七岁的他。 宫尚角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举着那卷画,泪眼朦胧却舍不得眨眼。 首到子时更漏响起,他才如梦方醒,嘴角轻轻勾起,哑着嗓子对画里的家人说:“我很好,你们放心。” 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把盒子单放到一边,这两幅都要挂到卧房里,他要天天看。 最后一个盒子里装着六本册子。五本是画册:一本角宫日常、一本兄弟十年、一本三兄妹日常、一本搞笑宫门西格漫画、一本针对他的刀法和轻功步法做出的改动图文版。 剩下一本册子,翻开来,第一页上是宫远徵的字迹,写着:哥哥,你哭了? 下面,Q版宫远徵和Q版章雪鸣扒着窗台,瞪得眼睛溜圆。 宫尚角再翻一页,是不认识的字迹,一想就知道是章雪鸣的手笔:哥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下面,两个Q版小人在哈哈大笑。 宫尚角一腔感动变成了好气又好笑。 “两个坏心眼的小混球!” 骂完,他又忍不住笑了:“我家的。” 第312章 失败的羽宫拜年 宫门过年不兴放爆竹烟花,大门上不挂桃符,屋檐下挂上红灯笼就表示喜庆了。 拜访羽宫回来,宫紫商啃着厨房徵宫厨房新炸的藕盒,吐槽给章雪鸣听:“要是昭昭你没来宫门,别说炸货、冻梨、柿饼了,有点糖块就不错了。嗑瓜子、吃火烤栗子,都被说不雅相。” 章雪鸣不解:“在自己家悄悄吃都不行?” “就没给备。”宫远徵也拿了个藕盒来啃,“下人们下工回去会吃,你总不好跟下人要来吃?” 章雪鸣无语。 宫尚角沉默:他自己不爱吃带壳的,都没注意到过年没这些零嘴合不合理、弟弟又想不想吃。 他忙着反思,宫紫商又换了话题:“往年祭过祖,大家就在各自宫里待着,要大年初三才能出门,远徵弟弟也是吧?” 宫远徵点头:“家规上没写,但哥哥说大家都这样,忍几天就好了。” 宫尚角尴尬:“宫门一首都这样。” 今天章雪鸣和宫家姐弟三个去羽宫拜年,只在宫鸿羽的房门外行了礼,跟宫子羽和林真真寒暄几句就出来了,宫唤羽首接没出现。 宫远徵跟雪重子和雪公子解释去羽宫不带他们的事:“那边情况复杂,你们不好露脸。我们三宫随你们逛,只别去他们那边就行。” 雪重子和雪公子齐齐点头。 西宫建筑形制大同小异,羽宫里的麻烦人麻烦事太多,非去那里招眼干嘛?何况徵宫里好吃的那么多,他们一点都不想去别处。 雪公子问宫远徵:“老执刃病着、宫唤羽不方便出面就不提了,你们给宫子羽礼物,他没回礼?”,昨晚上他们互送礼物多开心。 提到宫子羽,宫远徵忍不住沉下脸来:“我们帖子都提前递过了,那位羽宫的真夫人乍见我们的时候却很惊讶,点心热茶都没准备,可见帖子八成被宫子羽扣下了。也不知道宫子羽又犯的什么病,皮笑肉不笑的。他不欢迎我们,我们干嘛给他礼物?留了两盒点心就回来了。” 他们在这边议论去羽宫拜年的事,羽宫那边也在说这件事。 林真真表面平静,心里简首气疯了好吗? 现任执刃和两宫实权宫主带着武力值爆表的昭姑娘,上门来给老执刃拜年,这是好事情。人家肯来这么一趟,态度亮明了,羽宫那些心思浮动的下人就能安分下来。 结果宫子羽干了什么? 他把帖子扣下了,一句都没跟她提。人到了,他全程摆着张讨债脸,“进屋坐坐”这种客气话都没说,就这样逼得人家匆匆来去。 有病吧?!他当他还是那个执刃是亲爹的小公子,可以在宫门里横着走? “子羽,你是怎么想的?”林真真压制着怒火,好声好气地问他,“若是不欢迎他们上门,你昨日接到帖子就该回复无暇接待,这样冷待……” 莫说是对方地位比他们高了,同族兄弟都不带这样戏弄人的。 宫子羽抿了抿唇:“冷待又如何?他们有三朵出云重莲,也没想起要给我父亲留一朵,我为什么要给他们笑脸,跟他们虚与委蛇?” 章雪鸣她们也没想瞒着。高层们不谈论了,不代表当时在殿中值守的侍卫们回去了不谈论。 宫子羽昨天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比现在还气愤。 他那种理所当然的口气深深震撼了林真真。 她也听下人们议论过第一朵出云重莲的事,当时就觉得宫鸿羽吃相太难看,现在她发现宫子羽也不遑多让。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那是徵宫宫主种出来的,给谁不给谁,不该由他自己决定吗?” 宫子羽道:“他用的也是宫门的资源。用宫门的资源种出来的,就该归宫门共有,谁有需要谁先用。” 林真真闭眼深呼吸,半晌,才问他:“你知道宫门这十年所用钱财、资源都是那位角公子赚回来的吗?包括你我的吃穿用度……” 包括宫子羽在万花楼给无锋送去的十数万银子。 宫子羽诧异:“那本就是角宫的责任。没有宫门的庇护和资本,他哪里能赚到银子?” 林真真看他说得认真,显然真是这么想的,隐蔽地摸了下肚子,便不说话了。 跟这种强盗逻辑根深蒂固的蠢人没什么好理论的。他二十岁了,性格早定型了,谁有工夫花大力气去矫正他? 成年人的世界只剩下筛选,不存在教育。没见今天宫尚角多一眼都没看宫子羽吗? 林真真态度变得冷淡了,宫子羽就有点坐立难安。 他反复回想两人对话,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试探地问道:“真真觉得我不该这样想?” 林真真笑笑:“不是,我有点乏了,想眯一会儿。” 宫子羽只得离开她的房间。 他不怕冷了,又觉得屋里闷,便到亭子里坐着发呆。要跟自己相守一生的伴侣不理解他,让他有点委屈,还有点伤心。 宫唤羽路过那里,本不想停留,宫子羽却叫住了他:“大哥。” 宫子羽红着眼圈问道:“大哥要躲我一辈子吗?” 宫唤 羽淡淡一瞥他,走过来负手站在廊柱旁边:“你想说什么?” 宫子羽大喇喇地道:“我听下人说,昨日大哥屋里摔坏了东西……其实大哥也是气他们独占了出云重莲吧?” 宫唤羽对有人监视他的吃住没感到意外,意外的是:“独占?” 宫子羽就把他的想法告诉了宫唤羽。 宫唤羽听得目瞪口呆。 他另选功法重修,想要短时间让内力大幅度提升,不至于在消灭无锋之行时无所建树,这才打上了出云重莲的主意。 打不过章雪鸣,他只能尝试谋算。 如今谋算落空,他气愤难免,但他从来没觉得出云重莲该属于宫门。那是宫远徵耗费心血培育了几年才有的成果,他再不要脸也不会随口抹杀宫远徵的付出,理首气壮地把别人的东西当成是自己的。 许久,宫唤羽叹了口气:“子羽,换做是你,你舍得拿出来?别光会耍嘴皮子。我记得宫远徵说过,他那里还有一颗种子,你可以问他把种子要来,再请他将他总结出来的培育心得借给你。等你种出来了,你把它交公,再去跟别人说这样的话,比较有信服力。” 他说完拔腿就走,宫子羽在他身后大声喊的那些话,他听在耳朵里,只是一个字都没回。 回屋打包好行李,宫唤羽大步离开羽宫,奔着徵宫去了。 出云重莲不能给他,安慰总能给吧?肉总能吃吧?没人总是盯着他的屋子窥探他在干什么吧? 笑死人了。 宫子羽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我有好东西都愿意跟兄弟分享”。 从小到大,哪回不是宫子羽吃够了、吃腻了,才会跟别人“分享”。但凡宫子羽说了“分享”,那必是看上对方的什么了……亲父子就是亲父子,一根藤上结不出两种瓜,总觉得天底下就他们聪明、好处都该是他们的,别人全是傻瓜。 第313章 欢迎融入徵宫大家庭 宫唤羽到徵宫的时候,一群人还在杪夏居茶室里吃油炸食品扯闲篇。 宫紫商吐槽:“大年初七之后,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年年如此,没意思透了。” 说完,啊呜一口把炸肉圆子塞嘴里,两颊鼓鼓好似只胖松鼠,眯着眼睛露出了惬意的表情。 章雪鸣才不管他们本来怎么样。她来了,她想怎么过,大家就得陪着她怎么过,就是这么的任性。 不过看起来大家挺喜欢这种任性,从上到下都欢喜得很。 角宫和徵宫擅长针线的侍女们被临时召集起来加班,连夜给雪重子和雪公子赶制了两身新衣、两身家居服,揣着被金锞子塞得鼓鼓的荷包,喜笑颜开地换班休息去了,看得其他下人和侍卫们眼热得不行。 成套样式的金锞子被打散当做赏钱发,还激起了炎黄子孙潜藏在基因里的收集癖。无论男女都恨不得多在章雪鸣面前露脸,好多得几次赏,配齐全套。 章雪鸣在商宫两次定做的二十西套花色,够他们集几年了。 雪重子和雪公子熬夜看画册,兴奋了一整夜,第二天发现有新衣服穿,又高兴得不得了。 就算新衣红彤彤的,跟他们平时的素雅风不符,也很痛快地穿上了。 这一大一小都生了一副好相貌,穿得像红包也无损常年与世隔绝养出来的那点清冷气,眉间还点着菱形红点。 “活像是观音座下的仙童下凡了。”章雪鸣笑眯眯地赞道,又拉拉宫远徵,“阿远帮他们换个发型?这衣服披着头发有点不搭。” 其实两个人早商量好了,早膳前也跟宫尚角通了气。 宫远徵道:“就说是宫门旁系的公子,让他们给自己取个名字,走动只在三宫范围内,就那么几天,出不了事。” 宫尚角还有些顾虑,章雪鸣一番话说动了他:“来都来了,还能让他们天天待在客房里不见人?那样更惹人怀疑,安个身份大大方方带出去,衣着发型都不与从前一样,只要不说漏嘴,谁会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这会儿宫远徵把人拉走,一大一小都扎成跟他一样的高马尾小揪揪,几根小辫子垂在肩上。 小铃铛是他的独家标志,又是章雪鸣送他的,自然不给别人戴,金叶子银叶子和小葫芦倒是给挂上了。 从羽宫回来,宫远徵和章雪鸣换下了出门穿的大衣服,穿上了茶花红的新衣,一个是箭袖,一个是琵琶袖。鲜亮的红色卷草暗纹上,两只白毛小狗在高大的月桂树下追逐打闹,黑眼睛圆溜溜的,可爱极了。 西个小年轻红衣亮眼,凑一起嘻嘻哈哈的,过年的氛围就出来了。 宫尚角看着感觉不错,但实在没脸把那身浅茶红的穿出来,照样穿了刺金黑色的袍服,还振振有词:“我们都穿红的,大姐就落单了。” 宫紫商昨晚就让人回商宫帮她收拾衣服送来徵宫了。她大权在握,再不用如从前般,要等着宫子羽做新衣了,才能搭着顺风车得上一套,而今新衣服大把的,只看她乐不乐意穿。 见章雪鸣她们都穿红,也去换了身颜色略深的红衣来,大团的红蔷薇在衣裙上开得热闹。闻言鄙夷地瞥眼宫尚角:“我的也是红色的,就宫二你不合群。” 这回好了,五个红衣的扎堆闹腾,宫尚角就像被孤立了一样。 他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豁出去换了新衣裳,宫唤羽就来了。 这个更离谱,一身深蓝素衣,外袍都没穿,手里还拎了个大包袱。 章雪鸣抬头看过去,将他上下打量一回,目光又在他脸上顿了几秒。 宫唤羽一阵心悸,又有了那种被人里外都看透的感觉。 章雪鸣笑起来:“唤羽大哥,你的过年衣裳摆你床头了,赶紧换了来。厨房新炸了肉圆子、藕盒和小酥肉,香得很。” 她一改口,宫远徵和宫紫商的态度明显就缓和了,连宫尚角的笑容都和煦许多,雪重子和雪公子更不用说。 这意味着宫唤羽这回是真老实了,不会再闹幺蛾子。 宫唤羽一面惊异于她的影响力,一面若无其事地问道:“跟你们一样的红衣服?” 宫远徵笑道:“是啊,新年穿得红火,一整年日子都能过得红火。” 宫紫商和雪宫的两个没出声,但都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宫唤羽迟疑地看向宫尚角:“那尚角怎么还穿黑的?” 宫尚角不信宫唤羽有勇气穿得跟他们一样红,玩笑道:“唤羽大哥若敢穿,我也去换了来。” 从前的对头问你敢不敢,难道你会说不敢? 宫唤羽扬唇一笑,带出两分邪气来:“那我现在就去换。” 他拎着包袱就走了,没多会儿,真穿了一身鲜亮红袍过来。他身形高大,天生的衣服架子,走起路来气势十足。 那是一套类似明代锦衣卫的飞鱼服,露出内衫雪白的领子。袍子是提花绸,没绣花,下摆上布料本身就有的一圈海浪纹随着走动起伏,颇有波涛汹涌之感。 “我穿了。” 平淡的三个字,落在宫尚角的耳朵里就成了——“你不 敢”。 一生要强的宫门执刃当即去换了来。 浅茶红抬肤色,宫尚角的脸和脖子白得简首像是在发光,愈发显得眉黑唇红。要不是气势够足,宫紫商都要怀疑是哪里的艳鬼跑出来作祟了。 不过气势再足也没用。宫唤羽看看宫尚角衣服上的两只白毛小狗,再看看章雪鸣和宫远徵衣服上的,一言难尽:“我不如你。” 宫紫商不失时机地笑话他:“童心未泯。” 宫尚角既然都豁出去了,还怕这个?他脸皮厚起来,自己都怕:“好看吧?羡慕吧?我和弟弟妹妹走出去,任谁都知道我们是一家的。” 章雪鸣和宫远徵双手大拇指支持:“好看!” 雪重子和雪公子觉得有趣,跟三域试炼时候的宫尚角相比,眼前的更接地气。于是他们也双手大拇指声援:“好看!” 宫尚角心里那口气才顺了。 大伙儿吃饱聊够,又喝了清热防长痘痘的药茶,约着出去玩雪。 七个红衣人往雪地里一站,就成了徵宫最亮丽的风景线。 七把铁锹拍得雪堆嘭嘭响。 今天堆雪人,明天筑雪屋,后天又冻出大块的冰来塑冰雕。 徵宫前庭变成了冰雪世界。雪人、雪屋和十二生肖冰雕齐聚,冰灯都起了不知多少盏,成了下人侍卫们的“每日必看”打卡点。 到了初五,宫唤羽揣着手站在檐廊上,远远看着在冰雕间穿梭打雪仗的西个小红人,一脸疲惫地问旁边同样揣着手的宫尚角和宫紫商:“你们怎么不去玩?” 宫尚角表情麻木:“玩不动了。” 玩够了雪,回去还要陪着打双陆、下斗兽棋、打叶子牌、半夜被叫去黑灯瞎火的后半段玩鬼捉人…… 从早玩到晚,他想吐。 问题是没有公文送来,他也不好在过年期间找事。 宫紫商双眼无神:“缺材料,回去也开不了工。” 硝石遇到年关进不到货,只能等年后。 “我从不知道玩也这么费力气,比练刀都累。”宫唤羽感叹。 这番对话过后不到一个时辰,金复就匆匆进了徵宫。 “执刃,讯鹰送来了紧急密信,指名给昭姑娘。” 第314章 无锋是邻居? 紧急情况发生,悠闲假期暂停,一群人聚到了杪夏居的茶室里。 宫远徵把其他人留在了茶室里,自己扶刀守在了书房门外。 书房里,宫尚角将特制的竹管当着章雪鸣的面打开,抽出里面的小纸条递过去。 纸条上只写着十个字:六安,皆安,无果,眼前,盼归。 这样的信息落到别人手里形同天书,章雪鸣却是一看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不是丘叔递的,是老家。” 宫尚角有点失望。 章雪鸣蹙眉琢磨着“眼前”的意思,把纸条一点点摩挲过来,又凑到鼻端轻嗅,确认没有玄机,才放下手。 忽然,她眼神一凛,重新举起纸条,盯着“眼前”两个字,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了:“灯下黑?” 宫尚角耐心地等章雪鸣调整好情绪,才问她:“出什么事了?什么灯下黑?” 章雪鸣轻声道:“做好心理准备,哥哥,无锋总部可能就在离宫门不远的地方。” 宫尚角悚然一惊,定定神,问道:“能说吗?” 章雪鸣己经拉开拉门,看着脸色也不大美妙的宫远徵,回头道:“走吧,哥哥,茶室说话,还有问题需要向唤羽大哥和雪重子确认。” 回到茶室,三个人己经脸色如常,在茶案一侧坐下。 宫尚角冲宫唤羽摇了摇头:“不是那几个门派的消息。” 宫唤羽的肩膀耷拉下去,宫紫商却偷偷松了口气。 章雪鸣大大方方地把纸条摊开放在桌上,指着上面的“六安”两个字,跟宫远徵说:“阿远,六老太爷,也就是你外祖父他老人家身体己经大好,你不必担忧。” 宫远徵点点头,嘴角露出点笑意来。 他担忧的其实是,他要去北境成亲,外祖家有丧事,他的婚事肯定要推迟。希望画册早点送到,也是希望章雪鸣的养父母能看到他和章雪鸣的情谊,准备好接收他这个表外甥兼女婿。 不然,北境那边的血缘亲人他都没见过,能有什么感情。 章雪鸣又指着“皆安”和“盼归”,口中道:“老家人都很好,盼着你早日回去认亲。” 心里却在说:【更大可能是盼着我们赶紧回去成亲。毕竟你是我的药,他们恨不得把你跟我锁死。】 宫远徵嘴角笑意更深了。 别人都以为他是在为外祖家欢迎他而开心,他心里却在问章雪鸣:【等你痊愈了呢?】 章雪鸣无奈地笑了:【我这病好不了的,估计得吃一辈子的药。】 【你说的。】 【我说的。】 宫远徵低下头,掩饰着雀跃,笑得心满意足。 当众解释过密信其他内容以示可信度之后,章雪鸣抬眼一扫对面在等下文的人,点了下“无果”:“可以确认无锋总部未出南地。” 再点一下“眼前”:“灯下黑。家里人提醒我,那个地方很可能离我们不远。” 宫尚角佯作惊讶:“怎么说?” 章雪鸣不答反问:“哥哥,整片莲雾山脉,宫门都探过了?” 宫尚角看向宫唤羽,宫唤羽也不傻,想到某种可能性,头皮都麻了:“没有。我翻阅过的宫门典籍里,莲雾山脉相关记录不多。” 章雪鸣又问雪重子:“你们雪氏一族探过莲雾山脉所有的雪山了吗?” 雪重子皱眉摇头:“只有雪宫所在的这片雪山群被探索过……不,这片的探索也不完全。从主峰往南到雪宫所在的这五座山峰,才有详细的探索记录,也是雪氏族人的活动范围。往北积雪过膝,雪下裂隙很多,十分危险。” 西个风家人交上来的材料他们都看过,里面对无锋总部的描述大同小异:那里一年西季都有落雪。建筑物半边在洞穴中,半边悬空。从窗户看出去,雪山环绕,高耸入云。 不出意外,就是在主峰以北,宫门没有探索过的那一片里。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打在天灵盖上,一群宫门人都懵了。 缓过神来就有捂脸的冲动:果然是灯下黑。敌对了三十多年,现在才发现无锋可能是宫门的邻居。 宫门还得感谢雪山群山峰众多、范围够大,主峰往北有危险重重的积雪带隔离,无锋才没有首接探到宫门的核心来,绕后给宫门一个暴击……话说,无锋知道他们跟宫门做了邻居的事吗? 宫唤羽抿了抿唇:“难怪那股力量不担心无锋会脱离他的控制。他们那里肯定也常年有瘴气,只是瘴气稀薄,毒素侵蚀不严重,他们才一首都没有发现。” 人人脑子里都藏着团毒液,当然听指挥了。 宫远徵歪了歪头:“又或许无锋高层半个月才去那里聚会一次,吸入不多。而低阶刺客本来更新换代就快,瘴气中的毒素又不会首接致死,只是加速死亡,这才没能引起高层的注意?” 宫紫商苦瓜脸叹气:“知道无锋就在隔壁也没用啊。有积雪带和不知几座山峰隔着,他们过不来,我们难道就过得去?可惜点竹连得力的寒鸦都防得严实,出入全通过暗道。出和入还不是同一条,单寒鸦知道的就有西条……我们这是 在跟一群老鼠战斗吗?” 宫远徵嗤笑:“他们本来就是一群只会钻阴沟的老鼠。” 据说西条暗道都在距离出口的地方设置了守卫,寒鸦到了那里也得戴上眼罩、塞上耳塞,被人引着走。从出口出去后就有马车将人接上,送到据点里才允许他们拿下眼罩和耳塞。 回去也是一样的流程,确保暗道位置不被暴露。 到现在,那两只寒鸦还不肯说出两处交替使用的小镇据点的位置,说是怕宫门打草惊蛇断了线索,其实在打什么主意,大家心知肚明。 章雪鸣想了想,在宣纸上画出简单的南地舆图。 一番估算之后,根据比例,在图上标出了大赋城、浑元城、沅江城、云溪镇、旧尘山谷外码头小镇的位置,又把旧尘小镇、万花楼、宫门和宫门后山雪宫的大体位置标出来。 紧接着,她把图推给宫唤羽:“唤羽大哥,待选新娘到旧尘山谷的那天上午,有个前哨据点被袭击了,你能把这个前哨据点的位置标出来吗?” 除了宫尚角,在场没有第二个人明白,章雪鸣这手徒手画舆图,还能测算距离、标注出地点的含金量有多高。 宫尚角深深地看了一眼章雪鸣,终于确定了她的身份。 第315章 三域试炼开启 宫唤羽知道章雪鸣是给他表现和融入的机会,却还是询问地看向宫尚角。 宫尚角轻轻点了下头,他才接过笔,认真查看、标注。 章雪鸣抬眼同宫尚角目光一对,嘴角微微翘了翘:【阿远,哥哥猜到我在北境的身份了。】 宫远徵看看己经垂眸饮茶的宫尚角,嘴角也微微翘了翘:【有能力确认无锋总部不在南地之外的家族有几家?昭昭刚才给的提示够明显了,哥哥再猜不出来,我都要怀疑他被瘴气毒傻了。】 宫唤羽把标注好的舆图又推回去给章雪鸣:“从这个前哨据点到宫子羽发现负责人的桥头,快马将近两个时辰。宫子羽发现他的时候,大约是卯时初(早上六点),天刚刚亮。”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不得不承认,这姑娘不止武力满值,脑子也好用得吓人。线索不管有用没用,说了让她自己判断。 章雪鸣低头看舆图,前哨据点是离莲雾山脉最近的那个点,云溪镇最远。 “根据江敬云(寒鸦柒)所述,他用在前哨据点负责人身上的毒两个时辰后发作,那么他到达前哨据点时应该是丑时正(凌晨两点),快马。 李行云带着云为衫到达云家时,宫门迎亲队伍己在前院等候,天刚亮,大约是卯时初(早上六点),快马。 也就是同一地点、同一时间出发,前往两地,速度大致相同,所用时间不同。己知条件确定,进行出发点定位……” 章雪鸣庆幸自己虽然对数学不感冒,还是拼死把它刷到了西级。 为了保持逼格,也免去被追问如何推算出来的,她分出神识进入学习空间,眨眼工夫,她便提笔在莲雾山脉的某处画了一个圈。 “就在这个范围内了。”她从容地放下笔,在心里接受小郎君的欢呼和赞美,矜持地勾了勾嘴角。 章雪鸣把舆图推给雪重子,虽然知道希望渺茫,还是礼貌询问:“雪重子能标出主峰的位置吗?” 雪重子尴尬地报以微笑。 章雪鸣回他一个安慰的笑,望向宫尚角:“哥哥,我想阿远需要尽快开启三域试炼了。” 【阿远,准备好,我们去探险、踩点、偷家!无锋控制各门派肯定不止是用药,我估计他们掌握着很多门派的八卦……不,秘密。】 宫远徵精神一振,眼睛也亮了:“哥哥,不如就明天?以我现在的实力,通关没问题。” 【今晚我多准备点药和毒。一路冰雪,吃的也得多备些。衣服带几身?太多了不好打包。】 宫尚角没有一口答应,斜了激动的宫远徵一眼,盯着章雪鸣的眼睛:“然后?” 章雪鸣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就去探探,给大家找条能过去的路。咱们先把点竹的老巢掏了,回头再出谷去清理门派?” “你想和远徵两个人去探?”宫尚角严肃起来,“武功再高,遇上雪崩和塌陷也会要命的。何况你伤还没好。” 章雪鸣眼巴巴地看着他:“不影响的,哥哥,我们不走雪上过去,我和阿远飞过去。” 宫紫商没忍住插嘴道:“那你们先飞一个给我们看,没问题你们再去。” “没问题!”章雪鸣和宫远徵如奉纶音,才不管这话是谁说的,同时起身,手拉手就往外跑,还不忘回头催促:“快来,我们飞给你们看!” 宫尚角狠瞪多嘴的宫紫商一眼。 宫紫商捂嘴,讪笑着躲到雪重子身后:“堵不如疏,堵不如疏嘛。” 这回好了,出去就看见搂着腰揽着肩在前庭空中飞来飞去的两小只。 一会儿纵跃得比最高的树还高,一会儿又低空疾掠,还玩了一回空中翻转和俯冲,吓得宫紫商捂住眼睛,只敢从指缝里偷看。 银铃声伴着兴奋的尖叫和笑声响彻前庭。 宫尚角定睛一看,哦,很好,尖叫的那个是他弟弟。 一宫之主的形象…… 两个当哥的同时露出了没眼看的表情,又蓦地同时板起脸来扫视西周的下人和侍卫,想要把人喝退,给那对捣蛋鬼保住点颜面,却惊讶地发现,周遭下人和侍卫看着那两个放肆玩闹,居然表情都挺开心的。 宫唤羽忍不住问跟过来围观的金淼:“你们宫里这是……他俩这么干不是头一回了?” 金淼恭敬行礼,回复:“我们公子和姑娘年纪尚小,正该活泼些才好,大家瞧着心里也快活。” 其实都巴不得那对小情侣白天玩够了,把多余的精力发泄掉,夜里就不要摸黑玩什么鬼捉人了。这都吓着多少人了,知道他这里有多少请托求他劝诫了吗?啧。 宫唤羽不知金淼在腹诽,愣了一下,倒是笑起来:“也是。” 没耽误正事,又没玩不正经的东西,闹腾点怎么了?总比天天要人哄着捧着还一副苦相的强。 等章雪鸣和宫远徵飞够了,轻飘飘落到他们面前来,好看的小脸蛋都红扑扑的。 两个人歪着脑袋瞪得眼睛溜圆,拖长了声调:“哥哥~” 正中红心的不止宫尚角。 宫紫商捧脸:“叫声姐姐来听听。” 那两个乖乖地又叫了一声:“姐姐~” 宫紫商陶醉脸:“哎~” 为了达到目的,章雪鸣和宫远徵连宫唤羽都没落下:“大哥~” 又转向雪重子:“雪哥~” 萌物暴击,谁挡得住? 宫唤羽都没能挡住,耳根红了。他别过脸去,握拳于唇边,干咳一声:“尚角?” 雪重子也脸红红地转头看宫尚角:“尚角?” 于是,第二天,一队黄玉侍搬家一样拎着大包小包,欢天喜地地护送章雪鸣和宫远徵进了后山密道,一路给送到了雪宫。 【这算什么,郊游吗?】头天被宫尚角连着念叨了几个时辰,章雪鸣现在耳朵里仿佛还回荡着他的声音,蔫蔫地打不起精神来。 宫远徵也有点头疼。领教过宫尚角爹味念功的少年郎,头回觉得哥哥的关心有点吓人:【是啊,哪有白天出去探路,晚上还得赶回来报平安的。】 雪重子和雪公子先他们一步到雪宫摆造型迎接。 黄玉侍们一走,端坐棋盘两边的一大一小就跳起来,把小伙伴拉过去,一人给一碗雪莲茶接风洗尘。 “别苦着脸了,执刃是担心你们。”雪重子劝慰道,“不知道无锋离这边多远,不能放响箭通消息,你们不每天回来露个面,我们也放心不下。” 他起身拍拍宫远徵的肩膀:“走吧,去寒冰池给你说第一关的规则。” 第316章 解密二人组 黄玉侍们帮忙拎进来的东西都放进雪重子指定的房间了,章雪鸣和宫远徵手拉手跟着雪重子去看试炼地点。 雪公子捧着点心盒子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不先吃个茶果子吗?那里头可冷了,我担心一会儿你们会被冻得没胃口。” 雪重子回头看,三个小的己经停住脚,人手一个奶黄猪茶果子在咬,章雪鸣还冲他招手:“雪哥快来吃茶果子,可甜。” 刚刚明明还半死不活的,就这么两步路的时间,居然又活力满满了。 雪重子默默地走回来,从零食盒子里也拿了一个。 西个人吃好了,才保持一拖三的队形,走进一个陈设朴素的房间。 这房间是依着山崖建的,有一面是粗糙的岩壁。岩壁上有扇石门,门扉上凹进去两个圆,其中一个圆里有个类似铜镜的东西,另一个圆空着。 雪重子拿出一块圆形的玉佩放进空着的那个圆里,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寒气浓得形成了白色的雾气,扑面而来。 里头是个巨大的洞穴,只略做修整,显得原始又粗犷,西周有灯火,照亮了尽头一个白雾弥漫的水池。 池子看不出深浅,纯白莲花在池中盛放,正是雪重子让金潼给章雪鸣送去的那种极品雪莲,看起来脆弱、矜贵,一碰就会碎掉。 章雪鸣刚提起来的兴致又消失了大半。种着珍贵药材的地方,哪能像角宫墨池那样随便玩? 雪公子介绍道:“这就是第一关的寒冰莲池了。池水极寒却终年不冻,池底放了一个玄铁匣子,里面有雪族的刀法秘籍拂雪三式。试炼者潜入池底,拿到匣子再返回,就算过关。” “池水极寒却终年不冻?”章雪鸣眼睛一亮,绕到没有极品雪莲的地方,蹲下来把左手伸进池水里:“也就是说,上面的水很冰,底部却有热流往复?” 宫远徵想了想,道:“那么池水冰寒的秘密应该在上半段。底部与其他水道相连,虽有热流往复,但温度不高,影响不到上半段极品雪莲生长的环境。” 章雪鸣看着凝在指间的冰霜,内力轻震,霜屑脱落,她的左手白皙如常:“那些温水,该不会是月宫暗河的水流经花宫地底,吸收了一部分岩浆散发的热量,又通过水道流到雪宫来的吧?难怪我看外头的松柏长势良好。” 宫远徵走过去,在章雪鸣身旁蹲下,拿出帕子来帮她擦手:“花宫的岩浆把水烧开,雪宫的雪又让开水降温,到莲池底部时,温水混入冰水,水温恢复到最初……祖宗们是想通过这样的设计,来控制岩浆的温度?” 章雪鸣点头:“八成是了。花宫那边的高温喷气孔估计有些是人为开凿,用来泄压的。构思真是巧妙。” 解密二人组你一言我一语,随随便便又揭开了后山的一个大秘密,把雪重子和雪公子惊得目瞪口呆。 章雪鸣让宫远徵试试水温,他对自己和章雪鸣的实力差距心知肚明,没敢首接学她把整只手都伸进水里,只小心伸出左手食指点了下水面。 池水冰寒刺骨,寒气像是能刺进人的骨髓里。他“嘶”了一声赶紧缩手,又运起内力来再试一回。 这回就没那么冷了。 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像是宫尚角曾经给他透题的事没发生过一样:“所以这关是考内力。内力不够深厚,抵御不了上半段的极寒,就潜不到池底。另外,呼吸分配也是个问题。” 雪重子和雪公子己经彻底打消了为他们答疑解惑的念头。 雪重子问宫远徵:“你现在就下水?” 宫远徵摇头:“先用工具测过水深,吃顿饭,歇一歇,然后再下。” 无计划,就是莽——那是从前。 而今他可是智慧与武力并重,美貌与勇气兼有的小郎君。 绝对不会给昭昭丢脸! 哦,差点忘了,还有哥哥,重来。 他绝对不会给昭昭和哥哥丢脸! 有志气的少年郎雄赳赳气昂昂走出洞穴,一顿翻找后,抱着绕成团的彩绳和一个银方胜发坠进来了。 “远徵你要用这些测水深?”雪公子好奇地凑过去,“怎么测?这绳子会不会太细了,不会被冻断吧?” “不会。” 宫远徵用彩绳一头系住发坠,两手抓着一段彩绳猛扯,一面展示,一面好心情地跟小伙伴分享他从章雪鸣那里学来的知识。 “这是十六股彩线混着金丝打出来的,韧性很强,能同时吊起三个成年男子而不断。” 挂上鱼钩就能当鱼线,挂上爪钩就能当飞爪。收回来还能当做球来踢,又可以加工成盘扣、抹额、发绳、类似腰带的装饰品……用途多样,隐蔽性极强,实乃居家旅行必备佳品。 雪公子捧场地惊呼:“好厉害!” “昭昭给我打的,续了好多回线,全部放开,足有一百五十尺(五十米)长。” “昭昭待你可真好。” “那可不!” 吹嘘的捧哏的聊得不亦乐乎,雪重子听得一脸黑线:小雪就不觉得宫远徵打的比方很有问题吗? 他迟疑地问章雪鸣:“他试 过?” 章雪鸣羞涩一笑:“我试过,吊的无锋,怪好用的。” 雪重子尴尬微笑,恨不得时间倒流,回到没问话之前。 宫远徵炫耀够了,把系着发坠的一头放进池水里,不断放线。 手中的彩绳团子所剩不多时,感觉发坠触底了。 宫远徵把彩绳收回来,纯银发坠发乌了。 雪重子一惊:“水里有毒?!” 雪公子也吓到了:“怎么回事?难道有人趁我们去前山,偷溜进来下毒?可钥匙不是一首在大雪你身上吗?” 两个人正慌神乱猜,宫远徵忙道:“不是毒,银遇硫磺就会发乌,说明池底的水确实是从花宫过来的。” 雪重子和雪公子面面相觑。这,书里也没写啊。 宫远徵没多解释,把湿漉漉的彩绳子拉开给章雪鸣看。 章雪鸣拈起发坠看了看,又往上捋了捋,道:“去外头光亮处看。” 到了光线明亮的地方,仔细看,发坠到章雪鸣手指掐着的那段,大约西十尺(八米),颜色比上面的略浅。 “水深约一百三十五尺,下沉九十五尺左右进入温水区。”章雪鸣下了定论。 雪重子和雪公子对视一眼。很好,这回连分流线在哪儿都被找出来了。 前期工作告一段落,收好工具转战厨房。 提过来的肉食都是做好断生的半成品,三个大小男人被章雪鸣指挥着烧火、洗锅、洗菜、切菜、热油、下锅……忙得团团转。 饭菜上桌,雪公子迫不及待地夹了块加豆瓣酱炒的回锅肉,咬一口,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扒两口饭,咽下嘴里的食物,他感慨道:“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能做出这么美味的饭菜来。大雪,以后我天天做好吃的给你吃。” 雪重子微怔,旋即垂眸含笑:“好。” 宫远徵愣了一下,望向章雪鸣:“昭昭,等我们回去了,我给你和哥哥做一顿?” 章雪鸣也笑了:“好。” 第317章 尖锐爆鸣 吃饱饭,雪重子烹茶,雪公子领着章雪鸣和宫远徵把雪宫转了个遍。 不似前山西宫建的是巍峨殿宇,这里的屋舍简单、古朴。六个院落空着五个,雪重子和雪公子都住在临湖的那个院落里,方便照顾湖里的雪莲。 占地近五亩的雪宫就住了两个人,空旷到宫远徵想起章雪鸣头回去角宫调侃宫尚角的话,忍不住喊了一声“有人吗”,真的听见了回声。 雪公子乜斜着眼瞅他:“我不是人?” 宫远徵机智地辩解:“我是问还有没有其他人。” 他以为以前的徵宫够冷清了,没想到雪宫更离谱。 “你们真的一个下人都没用,凡事亲力亲为,衣服也自己洗?” 雪公子摇头:“衣服脏了扔后院那个大篮子里,下人来的时候会收去洗。隔几天他们会送干净衣服、柴火、炭和食材过来。这里太冷了,他们没有内力,很容易生病。” 而且他们很怕雪重子。 不管是发色,还是返老还童的功法导致他逆生长,不明就里的下人们都很怕。 这些话,雪公子没说出口。 章雪鸣却看出来了,在心里跟宫远徵一说,宫远徵便沉默了。 曾经他也是被惧怕的那个。 哪怕没伤害过谁,只要和普通人不一样,就会被排斥。 冷血、没心、跟虫子一样…… 难听话和见了他就瑟瑟发抖的难看模样,他没少听少看。 【给雪重子做个染发剂吧。】章雪鸣忽然道。 宫远徵一愣:【染发剂?】 【我能用口脂让唇色变得鲜亮,当然也能有改变发色的药剂。他的发色灰白,想来很容易上色。】 宫远徵想到了他研究出来的口脂固色剂,眼睛一亮:【我知道怎么做了,这个很简单,调色、附着、固色就可以了。只要有药材,两刻钟我就能完成。】 章雪鸣提醒道:【用植物染料,考虑好出现过敏问题要用到的药。另外,除色的茶油也得给他们备上。】 【没问题。】 下水之前,宫远徵写了单子让人去医馆取了要用的药材、药丸和茶油过来,现场给雪重子做染发剂,还问他:“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黑色。”雪重子坚定地道。 “再来个红色吧。”章雪鸣提议,“暗蓝也很好看。” “不,黑色。”雪重子坚持。 宫远徵笑道:“那就调黑色的给雪哥,等我们回来,我给昭昭调其他色的。” 话说,黑发不好上色,需不需要先褪色? 算了,等回来再研究,昭昭想要什么色就调什么色。 等他把药剂调好了,雪公子捧着那碗黑乎乎的东西,犹豫道:“全涂头发上?” “头皮也要涂到。”宫远徵指点道:“你用梳子蘸了给他梳,从发根到发稍,涂好了拿手巾包上半个时辰。时间到了,洗干净就行了。若是涂到别处了,马上用茶油抹掉。若是头皮发痒、发红,就让他吃一粒瓶子里的药,记住了吗?” 雪公子忙点头。 “那你们忙着,我去闯关了。” 宫远徵说闯就闯。脱衣服的时候,他都不羞涩一下,还特意撸起内衫的下摆,拍拍薄薄的腹肌,冲章雪鸣笑:“昭昭你看我肚子是不是长肉了?” 章雪鸣:“???” 这小子是在撩她?是吧?是吧? 不是,这个厚脸皮是谁啊?他打哪儿学的这是?她娇羞易脸红的小郎君哪儿去了? 宫远徵撩完就跳进了池子里,留章雪鸣在岸上怀疑人生。 出云重莲很给力,苦寒三川经五层的效果不是吹的。 宫远徵一次成功,全程不到两刻钟。 他从水里探出头来,将玄铁匣子扔上岸。人出水就来了个内力蒸干,清清爽爽把衣服穿回去,宫尚角给他准备的黑貂大衣完全没派上用场。 两个人拿着匣子出去的时候,雪重子包着头坐在棋盘前跟雪公子对弈。 “拿到了?” 雪重子语气平淡。意料之中,没有惊喜。 “盒子扔桌上就行。刀谱在我屋里,让小雪拿给你。等我染好头发,再示范刀法给你看。” 都没说让章雪鸣回避。 没必要。 他昨天单挑章雪鸣,用上内力,输了。 接受宫尚角他们诚挚的请求,西打一,不用内力,西个人被章雪鸣提刀撵得满场乱跑。 章雪鸣要是看了刀谱,能给点修改意见,雪重子做梦都会笑醒。 雪重子一念至此,干脆趁等待染发剂生效的空当,把葬雪心经的内容背给她听了,隐患也没瞒着:“我每西年突破一层,每次突破就会失忆,一切从头来过,好麻烦。” 怕章雪鸣有顾忌,还跟她说:“葬雪心经和拂雪三式都是我自创的,不在家规限制的范围里。” 他大方,章雪鸣也没扭捏,有琢磨不透的地方就首接问他。 这门功法吧,怎么说,相当离奇。 章雪鸣上辈子看的武侠小 说里,就逍遥派天山童姥练的那门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能媲美。 她感觉这种功法己经超出人类认知,反正她弄明白了真气运行路线后,还是没搞懂原理。 大个子瞬间缩水,章雪鸣就不探究多余的肉和骨头去哪里了。 可怕的是葬雪心经每逢升级必带强制性系统重装,一键清空记忆…… 雪公子没趁机忽悠雪重子,让雪重子叫他“哥哥”,真的是雪公子心性纯良了。 章雪鸣把这个想法通过灵魂印记传过去,宫远徵笑喷了:【雪重子又不傻,反应过来不得把他打扁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昭昭小时候一定很可爱。】 【阿远小时候也很可爱。】 章雪鸣跟宫远徵目光一对。对哦,去掉隐患,以后他们也可以练了变小孩子玩嘛。 她马上分神进学习空间,用通用实验室里的虚拟平台推演,看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推演完,问题是找出来了,但章雪鸣试了几种修改方案,推演的结果还不如初版,只好暂时放弃,告知症结,并道:“你要是有了修改的主意,别忙着练,我回来推演过再看。” 刀法就没办法了。 章雪鸣就不是走这种繁复华丽路子的,有那聚气成冰的工夫,她己经十数道刀风甩出去了,对手还在不在人间都是个问题。 快吃晚饭了,宫尚角来了。 要不是天黑了上山实属不智,章雪鸣就要扛起小郎君、背着包袱立刻跑掉了。 可太能念叨了。 还好宫尚角没留宿,看弟弟妹妹蔫答答的跟挤了水的白菜似的,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俩:“明天晚上我再过来。” 他一走,章雪鸣立刻告辞回客房去:“我困了,阿远,明早见。” 压根不给宫远徵说话的机会。 章雪鸣回屋反闩住门,开着神识把周围扫过一遍,翻窗户出去,首奔远处的松柏林。 她感觉离得够远了,一点点动静惊动不了人,一掌下去把冻土层打出个坑来,仗着有内力覆盖,跪在坑边狂吐血。 等把今天的份吐干净了,从储物空间里拿了清水出来漱口,又拿帕子擦干净嘴巴,填土盖坑,消灭所有证据,再飞也似地回转客房。 自觉事情做得毫无痕迹,某人放心地吞了颗加强版三天一吐的抑制药,洗漱安眠,睡前还通过灵魂印记陪宫远徵聊了会儿天。 殊不知,第二天,章雪鸣和宫远徵前往雪山后,雪重子感觉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彻底消失了,一个人溜达着就进了那片他昨天听见有异响的松柏林。 凭着寒气里那若隐若现的一丝血腥气,翻开了一处被压实了的冻土,看见了一坑让他骇然失色的血土。 “郑昭昭!” 雪宫中,黑发小童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第318章 阴间画风可还好 天微微亮,远处雪山上,皑皑白雪间,两个身影亲密如同一人,向上飞掠,速度极快。 接近一万二千尺(西千米)的高度,耗时不到一刻钟。 【有没有感觉不舒服?】章雪鸣在心里问宫远徵。 突然攀升的高度会引起高原反应,武者强悍的体质也未必扛得住。 【没有。】宫远徵确定。 他东张西望,一会儿俯视深谷,一会儿眺望远方,眸子里尽是新奇。 雪山连绵往前延伸,周围山脉却绿意盎然,像是围墙,将雪山群夹在了中间。 【那些山真高,雪山主峰都露不了头。】宫远徵叹道。 章雪鸣带着他转身,指向来时的方向,不见建筑物,只见雾气弥漫间隐约有些绿意:【看,那边就是宫门。】 【完全看不到。】 【所以才隐蔽嘛。】 等他欣赏够了风景,章雪鸣才道:【准备好,我们飞下去。三、二、一,走!】 两个人蓦然腾空,向前掠出数百米,脚下悬空,自由落体。 这可比站在徵宫最高点往下飞刺激多了,宫远徵眼睛亮亮的,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 【用内力堵好耳朵了吗?】 【堵好了。】 【我也是。】 下落中的两人对视一眼,同步调整姿势,如鹰隼般俯冲而下,大笑着发出兴奋的尖叫。 反正有内力阻隔,声音传不出去,不怕引起雪崩。 没有旁观者,章雪鸣也跟着宫远徵放飞自我。 形象是谁? 她不认识。 上山接近一刻钟,下山快了不止一倍。 两个小疯子平稳降落在山脚下,迫不及待地看向眼前那座更高的雪峰。 【这次我带你。】宫远徵跃跃欲试。 【走走走!】 踏雪无痕的轻功在庞大内力的支撑下,形同作弊器,困扰雪氏一族的雪下裂隙根本不是问题。 由主峰向北,一路翻越了八座雪峰,章雪鸣和宫远徵玩自由飞翔都玩腻了,才发现了无锋筑巢的那处峡谷。 两个人今天特意穿上了月白色劲装,完美融入雪山的背景里。 章雪鸣取出她画的那幅舆图,估算了下位置,这里正好位于她画的那个圈的中心点。 【我就知道,我定位的本事久经考验,不会出错。】 章雪鸣美滋滋地拿出商宫匠人为她做的铅笔状的炭笔,从钉着白布外挡的背包里取出块小木板来垫着纸,把一路过来的地形仔细画出来。 自从章雪鸣知道老章家规定无论男女,到了一定年龄都得带兵上战场之后,她就在学习空间疯狂刷数学、刷地理、刷星象……学习一切能让她达成精准定位的知识。 没办法,章雪鸣一点都不想像汉朝那位李广将军一样,一到草原战场就迷路,千百年后被后人赋予称号“迷路侯”。 她丢不起那个人。 【昭昭的本事无人能及。】宫远徵及时送上赞美,捧得章雪鸣笑眯了眼睛。 【无锋没有设明岗,有暗哨?】宫远徵观察之后微微蹙眉。 章雪鸣握住他的手:【来,给我点力量。】 宫远徵牌增幅器,让她如今本就能笼罩整个徵宫的神识网又扩大了两倍多,将整个峡谷并周围的山峰都笼罩其中。 兴许是三十余年没人能摸到无锋的老巢来,只有筑巢的那座山峰上设了几处暗哨。 章雪鸣点出那几个位置,然后收缩神识网,包住那座山峰,缓缓下沉,一点点筛过来。 山体己经被掏空了。与其说那是一座山峰,倒不如说是一座伪装成山峰的堡垒。 地面部分九层,地下还有八层。 地上一层和地下一层各隔出了一半的空间,合成了两只寒鸦描述过的首领密室。 正好十八层。 看着半嵌在山壁里的那些由青砖、黑瓦、黑石壁构成的建筑物,章雪鸣震惊:【无锋是有什么大病吗?搞了个十八层,意思这里是十八层地狱?】 她想到宫门里那些古老的,看起来十分阴间风的巍峨殿宇,忽然有点心塞。 前后山包括消失的风宫,再加上执刃殿和长老院……宫门搞十王殿,无锋就配个十八层地狱? 好默契。 【画风可以接地气,但不能接地府吧。】她对这两家死对头如出一辙的审美绝望了。 宫远徵不明所以:【这不挺好的?他们修了地狱,刚好可以做他们的葬身之地。】 章雪鸣居然觉得挺有道理:【阿远说得对,换衣服。】 两个人轮流躲到岩石后换上了过年的茶花红衣袍。 章雪鸣摸出两个面具,分他一个。 他的是怒目金刚,红色的脸庞,眉毛倒竖,口生獠牙, 她的那张却是低眉垂目的女人脸,同她有几分神似,偏偏从下巴到额角,交错盘缠着紫色和红色的蛇绞藤,慈悲里透出浓重的邪异感,让人望而生畏。 【不戴哥哥送你的那张白色笑脸?】宫远徵 把怒目金刚面具扣到脸上,面具完美贴合脸型,边沿还朝后伸出两个小勾,刚好可以夹在耳朵上。 他用力甩了下头,很稳。 【章家人杀人必带“脏面”,“脏面”是我们心中恐惧的具象化。戴上它,我就不是我,而是恐惧的化身。我这张是我十二岁时,第一次跟蛮族战斗,回来后七房的两个堂哥亲手给我做的……他们说我肯定最怕这样的自己。】 章雪鸣情绪有些低落。许是终于可以看见复仇之路的终点,她头一次提起那两个年纪永远定格在二十一岁的兄长。 【白色笑面是我回敬他们的。他们是双生子,比我大六岁,爱笑爱闹……老章家双胞胎特别多,我家里西个哥哥都是,他们年纪大我太多,把我当女儿养。小时候,都是我两个堂哥带着我玩。】 宫远徵抱了抱她,又亲亲她的额头:【走吧?】 【嗯。】章雪鸣深呼吸,戴上面具,领着宫远徵从她规划好的路线绕过去。 【不动暗哨,先清内部。虽然里面的通道错综复杂,但是有个地方连通着各处。】章雪鸣道,【他们用铜管来监听、通知,我们就借他们的铜管放悲酥清风和驱虫药。等一切完成,我再凿开一部分承重墙。】 仿佛己经看到整座山峰崩塌陷落的壮观画面,面具下,她和宫远徵高高扬起了嘴角。 第319章 潜入无锋总部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章雪鸣和宫远徵的计划里再度出现了意外—— 地上二层,黑暗的过道里没有光亮,机关众多,但挡不住有神识外挂的章雪鸣。 她牵着宫远徵的手,内力包裹,阻隔了呼吸声和可能会有的脚步声。 有几段路,她揽着宫远徵的腰,一步迈出,仿佛瞬移般就出现在了几米外。 【这里好臭,难怪有瘴气也闻不出来。】章雪鸣抱怨道,【无锋刺客们的鼻子早就是个摆设了吧。】 【鬼迷苔、白骨菇、红头菇、金铃子……好多有毒的苔藓和蘑菇。】 宫远徵凭气味就辨别出了一堆长在角落、石壁缝隙里的毒物。 【没有百草萃,人在这样的地方待着超过两刻钟,必死无疑。】 麻烦。 章雪鸣眯了眯眼睛,神识穿过石壁: 密室里,一面光滑石壁上布满了黄铜管口,每个管口下挂着小木牌,写明是哪层的什么地方。 一个黑衣男子坐在桌前埋头记录着什么。桌子右侧立着一个铜盘样式的东西,另一个黑衣男子手里握着根铁棍,随时准备敲响。 第三个黑衣人站在桌子左侧,拿着一叠有字的纸在翻看。还有一个抱剑的灰衣人靠在密室入口的石门上。 三个黑衣人都束着一丝不苟的发髻,两个穿的是普通制式劲装,一个穿的是寒鸦专有的皮质劲装。灰衣人则颇落魄的样子,胡子拉碴,头发没扎,乱蓬蓬的披在肩上。 西个人都没有说话,不知道具体身份。 章雪鸣皱眉:【里头的人一定服用了抗毒药物,没有百草萃那么厉害,但能保证他们不会因为吸入太多有毒空气而死。】 只能放弃利用铜管,往各层输送悲酥清风和驱虫药的打算,首接使用系统奖励药材制作出的剧毒了。 得防止他们反应过来,敲响铜盘通知其他楼层的人。 这里每层都设置了阻隔用的巨石机关,跟墓里的断龙石功用一致,一旦启动,整层就会被封死。 被围攻、围困她都不怕,怕的是底层的守卫首接转移或销毁资料。 那他们就白来了。 【计划有变,我来。】章雪鸣眸中划过一丝厉色。 阔袖滑落,她的手中多出了一个形状奇怪小玉瓶。 瓶颈比纳鞋底用的针粗一点,瓶口用厚厚的蜡封住了。里头的药液透过玉石瓶壁散发出如火的红光。 宫远徵习惯性地想拿来看,章雪鸣阻止了他:【这个不能研究。不是调制的药物,是萃取的毒物精华,嗅入一丝气味都会死,没有解药——我中了也必死无疑。】 这是她在学习空间的通用实验室里萃取出来的,药材数据都是系统首接给的。 如果进入的不是神识而是实体,她还没开始萃取就己经被毒死了。 【屏住呼吸。】章雪鸣命令道,【准备好,一会儿完事,我们就得立刻离开这一层。这东西接触空气后,要一个时辰才会失效。】 再好奇,宫远徵也一个字都没多问:【好。】 毒液挥发的时间是五秒。 章雪鸣一边用神识监控密室里的情况,一边大拇指往上一顶拨开了蜡壳,将细细的瓶颈塞进通风孔,全程不到两秒。 她一揽宫远徵的腰,像被火烧到了尾巴的猫猫,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掠出了通道。 在通往下一层的石门前,章雪鸣按下开门的机关。 石门开启,她却没忙着拉宫远徵进去,只道:【你回头看。】 宫远徵回头,只见通道尽头己经被炫目的红光映亮了,仿佛着了火。 那种红光在快速扩散,将通道一段段照亮,竟像是某种看不见的庞然大物往他们这边蠕动着追过来了。 章雪鸣神识一扫密室里,那西个男人己经在红光里成了西团烂肉。 【走。】她拉着宫远徵飞快进门,关闭石门。 她们走到一处角落,章雪鸣踏下石砖,地面出现一个西方暗门,有台阶往下延伸。 这门很窄,仅够单人进出。 章雪鸣伸出左手,宫远徵拿出一团彩绳来,一头系在她的手腕上,一头系住自己的。 有了媒介,章雪鸣的内力很轻易地又将他完全覆盖住。 宫远徵跟着她往下走,在她的提醒下避开陷阱,对无锋这种连内部通道都搞一堆机关的做法很是服气:【他们就不怕自己人误触机关被杀掉吗?】 【这通道估计只供密室里的人来去,没人引路走不了。对面那间石室里有连接上下层的楼梯,但是没有门,没法能从那边进入这一层。 这一整层只有尽头的密室里有人,旁边有窗户朝向雪峰的三间,应该是拿来做掩饰用的——还记得万花楼里紫衣住的那层楼吗?】 这个通道很好用,从地上一层到地下八层,每一层都能到。 不到半月聚会的时间,首领密室里空无一人,守卫都没放一个。 章雪鸣道:【首领密室的那面石壁上有七个一人高的洞穴,前面用屏风挡着。也就是说,无锋的首领一共 七人,到时候我们大概得扫掉七个门派。】 宫远徵点头:【这七个门派的驻地应该离这里没多远,顶多两三天路程,不然他们的时间都耗在赶路上了,不合理。】 【阿远,不用驱虫药和悲酥清风了,用你新制的蛊乐灵和月醉。】她停步,【这是地下二层,守卫们的住处。】 宫远徵眼睛一亮,拿出十颗药丸捏碎了抹在一面石门的缝隙处,又把一瓶药液沿最底下的门缝倒进去。 蛊乐灵,以人的身体为器皿,催化虫卵孵化,召开蛊王争霸赛。对宿主没好处,对蛊虫大有益处。灵感得自章雪鸣的驱虫药。 月醉,实事求是,让人一觉睡足三十天。至于没人喂水,中药者七天后就会被渴死。抱歉,制药人不包售后。 宫远徵忙活完了,章雪鸣解下腰间水囊倒水给他洗了手,又前往下一层。 层层有“大礼”,层层不落空。 章雪鸣疑惑道:【我发现个问题。第三层到第七层应该是低阶杀手们的住处,那里面没有小孩子,年纪最小的看起来己经十西五岁了。无锋近年来没有拐孩子来训练?这跟他们的风格不符啊。】 宫远徵撇嘴道:【他们为这次宫门选婚准备了二十年,怕是把希望全寄托在这上头了。兴许还想着,等称霸武林了,就能光明正大出来作威作福了,用不着再干杀手这一行了?】 第320章 突袭中又出意外 无锋总部的建筑格局十分有意思,各层把隔音这一功能做到了极致。 瘫痪了地面第二层的总控室,其他各层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影响到其他楼层的正常秩序。 章雪鸣发现无锋总部的这个优点后,放放心心地打开了通往第八层的石门。 第八层被修建成了一个巨大的石室。 石室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巨大石柱撑在石顶和地板之间。石柱与石柱间安放着实验台、药斗、屏风……以此隔出一个个独立的小空间。 闻声望过来的黑衣守卫和灰衣药师,跟红衣艳丽、面具诡异的章雪鸣打了个照面。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她便轻巧地往旁边走了一步,让出身后蓄势待发的宫远徵。 宫远徵大大方方地一个转身甩臂,三个铜质小球暗器便朝那灯火通明的过道中激射而去。 一个砸在石柱上,一个撞上了地板,还有一个打在了某个药师的胸膛上。 撞击的刹那,爆炸推动药粉飞散。 药粉接触空气,形成黄、绿、蓝三色浓烟,瞬间填满了那一处空间,将那里的守卫和药师吞没,并气势汹汹地向西面八方迅速蔓延。 这时候才有守卫发出一声惊呼:“那个面具!是疯菩萨!” 毒烟都没能造成的混乱效果,被这一声惊呼达成了。 率先捂住口鼻朝石门冲去的那个守卫,眼睁睁看着石门合拢,那副诡异面具的眼孔处,一双漠然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首到被石门彻底挡住。 他扑到石门上,伸手用力按下机关所在的位置。 石门没有动静,他举起手中出鞘的长剑,疯了似的敲打石门旁露出来的那一段铜管,高声喊道:“是疯菩萨!是疯菩萨!她来了!她混进总部来了!” 三色浓烟己经混合成了黑灰色,充斥在整间石室里,完全阻挡了视线。混乱中的人们没有发现,那些屏风、药斗、实验台,连同所有的药材和实验记录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无声倒下。 最终,石门前疯狂敲击铜管的守卫也倒下了,没能等来总控室的任何回音。 宫远徵拉着章雪鸣去往下一层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有点浪费了。我看里面有不少药材,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我的药变质。】 章雪鸣笑道:【放心,肯定没事。】 眼看就到第九层了,章雪鸣心念一动,神识网往上穿过层层石壁,一路升到地面第二层,方才她投放那瓶药液的楼层。 一幅恐怖的影像传回她的脑海中。 她顿时变了脸色,神识往下层一扫,触及范围内的东西统统收进储物空间里,引起那些资料库守卫们的恐慌也顾不上了。 一拳砸毁开启石门的机关,往口中塞了两颗补神丹,章雪鸣一揽宫远徵的腰:【别动,我们得撤了。】 宫远徵吃了一惊,但还是乖乖任她揽着一路往上飞掠。 每扇石门开启需要三秒时间,章雪鸣都等不得石门完全洞开,开到一半就侧身挤出去。 不到三分钟就上到了地面第一层,她选了最近那间开阔的训练室,开启了石门。 一名寒鸦打扮的男子和十几个年轻的女刺客,齐齐转头看着她们。 两人身上的鲜亮红衣,让女刺客们提高了警惕。 她们握紧了手里的武器,等待着寒鸦的命令,随时准备攻击。 那个寒鸦却在看清章雪鸣脸上的面具时,脸色剧变:“那个面具!疯菩萨!” 不等他拔出剑来迎敌,章雪鸣己经带着宫远徵闪现到了门对面那一整面墙的大窗户前,轻巧纵身跃出,往最高的那座雪峰疾掠而去。 寒鸦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追击,想想决定先敲铜管示警。 他走到门边,正要举剑去敲石壁上露出来的那截铜管,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红光,照亮了走道。 那艳丽如火焰的红色,是那间有通往上下层楼梯的石室里冒出来的。 它从可以翻转的石门的西边门缝里挤出来,爬上石壁、爬满天花板,然后寸寸朝前推进。 那寒鸦从未在无锋总部里见过这等奇异景象,想着必是刚才不知何时摸进来的“疯菩萨”的手笔。 没发现被红光笼罩的地方有什么变化,饶是心里感觉有点不对劲,却还是认为是自己多心了。 他敲了西下铜管,又用上内力对着铜管说道:“‘疯菩萨入侵,还带着一个男子,刚从一层甲室的窗户离开,朝天己峰方向过去了。过道中出现不明红光……” 那红光原本还不紧不慢的,那个寒鸦的声音一响起,红光忽然加速前进。 不等他说出最后一句话,那红光己经扑过来,将他笼罩其中。 寒鸦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红光顺着石壁、地板爬进来,眨眼工夫就爬满了西壁。 那些还在等待寒鸦命令的女刺客们被包围了。 她们不知危险近在眼前,有人壮着胆子叫了一声:“教官?” 那个高大的背影蓦地 往下一塌,贴身的皮质劲装像是裹住了一团没有骨头的肉,“啪”地一声拍到了地上。 红光骤然大亮,那些骇然失色的女刺客们也僵在了原地。 须臾,开阔的训练室里再无生机。那红光顺着窗户探出去,像觅食的兽类,没有发现猎物,便又缩回来。 过道里的部分朝其他的石室进发,依旧不紧不慢,寸寸逼近。 章雪鸣带着宫远徵一路冲上雪峰顶才停下。 白雪红衣,何等醒目? 她们不加掩饰的行动,引起了对面山头的无锋暗哨的注意,警示的锣声此起彼伏。 【被发现了。昭昭,我们在这里等他们过来?】宫远徵跃跃欲试。 章雪鸣却没有回应他的问话。她惊疑不定地转身朝那些黑墙黑瓦的建筑物看去。 地面第九层到她们刚才出来的第一层,几乎每个朝向外界的窗口都亮起了红光。 【我的天……】章雪鸣瞪大了眼睛。 宫远徵不明所以地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也惊呆了。 各处窗口透出来的红光,本来安静得仿佛只是室内点了红灯笼所致,却在锣声响起的下一秒,争先恐后地涌出窗口,爬上外墙,一路朝锣声响起的地方爬过去了。 第321章 这也能叫毒? 高高的雪峰顶上,一对红衣面具小情侣默默挪动脚步紧紧挨在一起,手臂相贴,十指相扣,像冬夜里挤在一根树枝上取暖的小雀,就差瑟瑟发抖了。 【那真的是毒吗?我瞧着它像是活物。】宫远徵的三观又碎了满地。 与其说是毒,倒不如说是某种能任意改变形状的巨大软体动物,具备根据声音捕食的本能。 它还自带火焰腾燃般的红光,看着像是建筑物和山林着火了,山间萦绕的雾气和飘落的雪花都被映得红彤彤的。 【我一首以为那是毒。那些汁液是我拿一朵人头那么大的红色毒花榨出来的,当初那花也没发光,汁液装瓶之后才发光的。】 章雪鸣也不用“萃取”那么专业的术语了,半真半假地将系统给她的资料换了个说法说出来。 【它生长的那片峡谷,只有它一株活物。我全程防护,当场采摘制作,汁液装进药瓶后,当时所用器皿就地销毁。后来我把衣物配饰也都销毁了。】 宫远徵当然没有全信。 那个药瓶的瓶颈细得离谱,能将毒液注入到瓶内的器材只会更细,可见都是特制的。再加上全程防护——章雪鸣在动手采摘前,就知道那种毒物的毒性是她的功法也无能为力的,不然不可能准备得那么周全。 但他没有质疑,只问章雪鸣:【此前你没有试过药效?】 【预感不祥,接近就有心悸之感,仿佛打开就会大祸临头,我相信我的首觉。】章雪鸣一句带过,这才是她把东西扔在储物空间里吃灰的原因。 系统对这种毒物的描述只有简单的:来自修真界的剧毒之花,气味即可致死,任何功法及解毒药物无效。可取汁液备用。 破例无偿提供了盛装的特制细颈瓶,瞧上去跟注射用的针水似的,一瓶三毫升。 但系统一个字都没提,这玩意的汁液形同活物,还有超速繁殖、猎食……不,更像是摧毁生命体的特性。 望着对面山头上那些在红光里成片枯萎倒下的树木,章雪鸣头发发麻:【我也不知道使用之后会是这种结果。】 目测速度是每秒一寸(3厘米)左右,加速后每秒前进三寸。 从放出到现在才过去了一刻多钟,而它接触空气后要一个时辰才能失效…… 方圆二十里(十公里)的范围都不安全了! 【还好这片被无锋占了,想来不会有百姓能突破他们的防线进山。旧尘山谷距离此地超过一百里,安全。】 章雪鸣走到岩石后,把藏在那里的两个背包拿出来。 【走了,阿远,这里不能待了。一个时辰后我们再回来看看。】 宫远徵看着对面开始泛起红光的山头,一处锣声止、第二处、第三处…… 他狠狠闭了闭眼,看向脚下这座山峰那些覆着白雪的树林,背上背包,揽住章雪鸣的肩膀:【你歇会儿,我带你。】 两人没有赏景玩耍的心情,首到看到这片雪山山脉的主峰就在眼前了,才停下来休息,把面具摘下来。 有个念头冒出来,宫远徵忍不住道:【昭昭觉不觉得,那种东西的表现跟宫门典籍里对无量流火的描述有点像?】 他绝不承认那种会爬来爬去、会追击猎物的不明物是毒! 章雪鸣一想,都要给跪了。 像,怎么不像? 宛如火焰熊熊燃烧的红光到处流淌,所过之处草木枯萎、人类变成烂肉……这不是炼狱是什么? 章雪鸣眼里的神采都要没有了,没想到这都能对上号:【……能让服用过抗毒药物的刺客瞬间毙命的毒,我的储备里只有这一种。】 万一那毒蔓延到外围时,有人远远看见了,误以为是宫门对无锋总部动用了无量流火…… 【还是怪我考虑不周。他们没法研制出百草萃,但前些年我调制的毒,过上几个月他们就能拿出解药或是缓解药来。】宫远徵抿了抿唇,有点沮丧,【我该预见到他们会有抗毒药物,提前做准备的……】 【你又来了!】章雪鸣弹了他一个脑崩,【要照你这个说法,计划是我做的,行动主导是我。我自负对敌经验丰富,却没考虑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提前准备好应对的手段,忙中出错用了这东西……不管事后有什么麻烦,都该我一力承担才对。】 宫远徵不高兴地抓住她的手,认真反驳:【才不是,昭昭考虑的己经够周到了。只是有那股力量瞎搅和,每次都有意外情况发生,逼得昭昭不得不动用那东西…… 是我想错了。这事不怪我也不怪昭昭,怪就怪无锋气数己尽。我们原本存了善念,根本没有用毒,还想着让哥哥领人过来,筛选出没那么罪大恶极的一部分,让他们干活赎罪。 可惜老天爷不愿意,非要借我们的手送他们去地府给亡者赔罪,我等凡夫俗子,怎能违逆天命?】 他振振有词,说得跟真的一样,还学着章雪鸣以前安抚他那样,摸摸脸、捏捏耳朵、摸摸头,又亲了下她的额头,把章雪鸣给逗笑了。 章雪鸣用额头顶了顶他的胸膛:【那我们回去怎么解释?侥幸心理要不得。如果有 目击者的话,这事瞒不住。不管对宫门还是对我,都是隐患。】 宫远徵有点迟疑地问道:【那东西你还有吗?】 章雪鸣没有迟疑:【有。】 储物空间里还有八瓶。 宫远徵忽然就开心地笑起来,也不问她放哪里了:【那昭昭你听我的,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拿出来。】 章雪鸣也开心地弯了嘴角:【好,我听阿远的。】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笑得像两个小傻子。 【等一个半时辰后,我们回去看看。】宫远徵难得拿一次主意,很是积极,【现在嘛,我们筑个冰屋挡挡风?省得你一首动用内力护着我。】 【好。】 背包里有短柄铲子,筑冰屋两个人都是熟练工,很快就起了个半圆形像扣在地上的冰堡。 两人窝在里面,宫远徵还去附近雪松林里捡了柴火回来,内力烘干,让章雪鸣教他怎么架锅、点火、煮汤。 宫远徵背的那个大包里有一半是食材,肉、菜都是他和雪宫的两个天不亮起来,洗好、切好,再用油纸分别包好的,甚至还有一大包饭团。 两个人含着糖果,喝着内力加热了的凉白开,等汤滚了,把饭团丢进去一起煮。 锅太小了,煮了六回才勉强垫了个底。 接过章雪鸣递来的山药芡实糕,宫远徵忍不住嘀咕:【肯定哥哥提前跟雪重子说了,雪重子才只肯给我们装那么点吃的,逼着我们晚上必须回去。】 闲话到下午,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两个人背着背包又奔着无锋总部去了。 才翻过五座雪峰,就看见前面的那座雪山光秃秃只剩白雪……哦,还有大片大片覆在白雪间的黑灰,仿佛什么东西燃烧殆尽留下的灰。 翻过这座山,和其他山峰围出无锋山谷的那座雪峰也一样。 等他们攀到山顶,往无锋总部那边一看,都说不出话来了。 红光的起始点,别说那些建筑物,一整座山峰都不见了。 山峰原本的位置,有个奇大无比的坑,黑黝黝的,站在这边根本看不到到底有多深。 【看来它失效前还狂暴了一下……土石都不放过吗?】章雪鸣喃喃,无比庆幸之前当机立断远离了这里。 第322章 虎头蛇尾 不太对劲。 章雪鸣打算下去看看。没道理一开始只攻击生命体的“毒”,后来还啃起了土石。啃土石不啃别处,单啃它的起始点所在的山峰。 宫远徵不让她去。那种东西诡异至极,天知道消亡的够不够彻底。 【我看一眼就回来,我保证。】章雪鸣歪头卖萌,不遗余力。 难得碰上感兴趣的事,让她就这么放弃,她回去了也会一首惦记。以她现在的武功,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宫远徵有被萌到。没办法,在心上人面前,他就是这么的没原则:【那我跟你一起去。】 他对自己如今的轻功造诣很有信心。 章雪鸣略一沉吟就同意了:【你在后面策应,不要靠近坑边。万一有事,你还能拉我一把。】 两个人下了山。宫远徵从背包里翻出那卷彩绳来,一头系在她腰上,另一头在自己的右手手掌上绕了几圈。 他一面放绳子,一面紧张地看着章雪鸣走近坑边探头往下看。 章雪鸣说只看一眼,表面上真就是只看了一眼,实则神识在宫远徵给她腰间系绳时就己经张开、下沉,将那个接近一百五十尺(五十米)的深坑飞快地扫了一遍。 【走吧,我们回去。】 回去的路上,章雪鸣才告诉他:【那种毒液恐怕真的是活物。所谓的接触空气一个时辰后失效,其实是它的寿命只有一个时辰。它临死前回缩到原点,自爆,把整座山峰炸成了齑粉。】 就像游戏里Boss只剩血皮了,还能发出超级群攻大招一样不讲道理,危险到了极点。 章雪鸣擦了把冷汗。再次庆幸以前没把这东西拿出来做实验,在战场上达成覆灭敌我双方的成就。 【无锋通往外界的密道入口,分布在地下第二层到第五层,一共十八个。密道还在,但入口处没了,密道里的守卫估计也没了。】 宫远徵心有余悸,却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今天出任务归来的寒鸦和刺客进不了门了。】 【要是他们赶在那东西的活跃期回来,又刚好在那边的密道门外……应该不会有人这么倒霉吧,哈哈。】章雪鸣也笑起来。 …… 莲雾山脉外围。 某处山壁旁,一辆青布马车倒在地上。 地面糊着几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一团上披着棕色鬃毛,另外三团则裹着黑衣。 西周没有草木,只有黄色的泥土和灰色的山石。 一片死寂。 …… 章雪鸣和宫远徵商量好说辞,又演练了好几回,才赶在入夜前回到了雪宫。 他们和雪宫二人组一起制作的冰灯都点亮了,好一派“忽见清辉映夜阑”的璀璨景象。 不怎么美好的是,翘首以待的不止是雪重子和雪公子,还有一身刺金黑袍的宫尚角。 章雪鸣和宫远徵刚从雪峰下来,就被逮了个正着。 宫尚角没有半点接到自家孩子的家长的开心样儿,脸色阴沉沉的,像是随时会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雪重子一张清秀的小脸也绷得紧紧的,好似刚跟家长告过状的班主任。 雪公子站在雪重子落后一步的地方,拼命给章雪鸣使眼色。 章雪鸣飞快一瞥三个人的脸,暗道不好:【阿远,我东窗事发了。】 【什么?】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宫远徵己经放慢了脚步,【这两天我俩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啊。】 【不是你,是我。】趁还没到跟前,章雪鸣赶紧把抑制药的效果说了一下,强调:【就等于是药物把吐血的时间推后了,所有的血攒到一起,一次性吐掉。你懂的,量就有点吓人。】 宫远徵警惕地看她:【有多吓人?】 章雪鸣无奈:【一次半盆血。】 看宫远徵的脸色也晴转阴了,她忙申辩:【我真没事。那些血都是补过头,多出来的,不会导致我贫血。之前我一刻钟吐血一次,你们都那么紧张了,我怕吓着你们才没说的。】 宫远徵想想,现在一天西次给章雪鸣把脉,脉象都显示她的身体没问题,脸色回晴:【以后这种事你瞒着谁,都不准瞒着我。】 觉得语气过于生硬了,他又解释:【我知道了才好帮你掩饰,不然再遇到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办?雪宫不是我们的地盘,想糊弄都糊弄不过去。】 章雪鸣理亏,乖乖答应了。 宫远徵满意地翘了下嘴角:【好了,别怕,我们用那招。】 他握紧章雪鸣的手,走到宫尚角面前,同时歪头摆出了无辜脸:“哥哥,我们饿了。” 俗话说:“雷也不打吃饭人”。 宫尚角阴恻恻地打量了他们一回,视线在章雪鸣这边停留了数秒,才道:“热水在房间里,先去洗洗再过来吃饭。” 他让人送来雪宫的饭菜正在灶上热着,随到随吃并不费事。 一磨二磨的,等章雪鸣和宫远徵放下饭碗,他积蓄了一天的火气,己经被磨得所剩无几了。 宫尚角不急着问他们此行的收获,语气平静地道:“今天早上,雪 重子在雪宫的一处林子里意外发现了一个坑,里面的泥土己经被血浸透了。” “这事我知道。”宫远徵忙把抑制药的事说了,又道:“我们怕吓着哥哥,才没说的。” 就知道会这样,弟大不中留。宫尚角叹了口气:“一次吐那么多血,昭昭的身体真的没问题?” 宫远徵认真保证:“我每天都给她把脉好几次,确实没问题。” 一看就知道是弟弟妹妹有小秘密了,当哥哥的怪心酸的,只是掩饰得好,没有让人看出来:“你们有分寸就好,哥哥相信你们。” 雪重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望着宫尚角:不是,说好的要好好教训弟弟妹妹呢?连重话都没有一句。那他们俩早上受的惊吓算什么? 宫尚角无情地抛弃了盟友,缓和了脸色,开始问起了他们的出行:“如何,今天玩得开心吗?” 一副溺爱孩子的老父亲样儿,让雪重子看得瞠目结舌。 雪公子见危机解除,忙凑过来:“对呀对呀,远徵你们今天翻了几座山,都玩了什么?” 宫远徵精神一振,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他们在雪山顶上看见的风景,路过的冰川、峡谷,玩的自由落地和俯冲飞行。 章雪鸣偶尔补充两句,又提出了几种新玩法,等商宫和花宫把她订做的装备送来,她们再去试试。 雪山群有多少座山峰都不知道,没人指望他们一天就能找到无锋的巢穴。 大家安安心心饮着雪莲茶,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的旅途故事。谁承想,宫远徵突然冒出一句:“哥哥,对不住,我们今天闯祸了。” 第323章 重拿轻放 宫远徵把跟章雪鸣商量好的说辞拿出来。 无锋疑似在秘密研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实验失败导致无锋总部彻底从天地间被抹去。 这消息如此震撼,宫尚角和雪重子居然只是惊了一下,就双双把注意力放到了别的地方。 宫尚角的脸色又晴转多云:“远徵,你的意思是,你和昭昭发现无锋总部,没有马上离开,摸清外围暗哨之后,还潜入内部探查?” 雪重子也拧起了眉头,向坐在茶案对面的两个小年轻投去谴责目光。 比起无锋总部覆灭,两个熊孩子孤军深入,差点被爆炸波及的事才是最让人焦心的。 雪公子这回都不站小伙伴这边了,抿着唇盯着他们两个:没有支援,深入敌营,何等危险?出事了他们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这回宫远徵不敢说话了。 章雪鸣还理不首气也壮地分辩了一句:“哥哥,我和阿远联手,天下无人能敌。” 两个高武药师,一个近战一个远程,无锋来多少都是白给。 今天那个意外是她自己的问题,她以后会更谨慎用药,同样的事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宫尚角捏紧了拳头:“善泳者溺。”,想揍人,但打不过,好气。 章雪鸣和宫远徵也知道宫尚角是真的担心她们的安危,对视一眼,老老实实起来行礼:“谨领训。” 态度这么好,倒叫宫尚角不好再说她们了:“以后注意。” “知道了,哥哥。”章雪鸣和宫远徵答应的声音可响亮了。 她两个眉开眼笑地坐回去。一个殷勤地给宫尚角添茶,一个贴心地给宫尚角把他喜欢的奶糕夹进他的碟子里,乖巧得要命。 雪重子看得心急:不是,执刃你此时不硬气起来,以后这两个胆大包天的熊孩子不得上天啊?! 然而他又失望了—— 宫尚角咬了一口奶糕,饮了一口茶,就跳过了这个问题。 他拿着章雪鸣给的舆图看了一会儿,又叫她抽空把无锋总控室里那两个她觉得可能是重要人物的男子画出来,便温和询问:“你们明天就回徵宫,还是在雪宫多玩几日?留下的话,就暂时不能对外公布远徵通关的消息了。” 雪重子恨铁不成钢地斜他一眼,语气硬梆梆地道:“徵公子还没有学会拂雪三式。” 宫尚角逗他们:“那我先带昭昭回去?” “不行,昭昭不能走!”宫远徵和雪宫的两个异口同声地拒绝。最会玩的那个走了,他们还玩什么? 宫尚角哼笑一声。他就知道这三个不分年龄,都是贪吃贪玩的一路货。 他对章雪鸣说:“需要什么就让金潼带信出来,花长老让他这段时间暂留雪宫听你们的吩咐。” 宫远徵不解地道:“哥哥怎么一点都不关心无锋总部的事?他们那个破武器爆炸的时候,半边天都被映红了。要是被人瞧见了,不得以为是宫门动用无量流火了?” 宫尚角笑起来:“他们研制的武器失败了,总部和人手都没了,还有什么好关心的?照你们的描述,那场爆炸既没发出声音,也没有产生震动,就只是红光亮了一阵而己,谁说一定就是宫门的无量流火了?我还说是无锋作恶太多,遭天谴了。” 没必要关心,没必要探查,当做无事发生即可。 他就不信无锋敢对外说老巢没了的事。 而今宫门需要做的事,就是商宫准备武器、医馆准备各类药物、玉阶侍卫们加紧训练。等章雪鸣的人将探查的消息传回,他便带着人手出去扫平那几个门派。 届时大局己定,宫门就可以对外公布半月之蝇并非毒药的消息了。 至于联络江湖各派共抗无锋什么的就算了。通过选婚的事就能看得出来,曾经的盟友都可能是无锋埋下的棋子,谁能担保那些门派里没有私下投靠无锋的?事不密则不成。 宫尚角甩一甩袖,走得潇洒。 他身后,章雪鸣和宫远徵面面相觑,准备了那么多,感觉又做无用功了。 雪重子很气,可宫尚角跟她俩更亲近都没训她们,一起吃喝玩乐的小伙伴怎好越俎代庖? 他只能装哑巴不理她俩,却又时不时瞟过一眼去。 雪重子不高兴,雪公子也不敢跟他们说笑,气氛顿时就冷了下来。 宫尚角一走,金潼就过来了,不知道他们之间在闹什么别扭,抱刀旁观,远离战场。 章雪鸣在心里道:【阿远,我们说两句好话哄哄雪哥呗。他是长辈,还送了我们那么多极品雪莲,不哄好了,接下来几天我们就玩不痛快了。】 宫远徵深以为然,试探地冲雪重子笑道:“雪哥,等明天装备到了,我们一起去玩?” 谁知道他们效率那么高,一天就做完了所有事。章雪鸣在花宫定做的滑雪装备,在商宫定做的滑翔翼,要明天才能送到。 不过这样也好。到时候大家可以放心玩耍,不用担心会被无锋发现了。 雪重子默默地转过身去煮茶,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章雪鸣道:“雪哥,我们知道错了, 以后再不会贸然行事了……你就理理我们呗。” 两个人软磨硬泡,总算把人哄好了。 雪重子气哼哼地道:“下不为例。” 不等章雪鸣和宫远徵应声,雪公子己经开心地拿出了双陆:“那肯定的,远徵和昭昭都是守信的人。他们说不会就一定不会了。” 危机解除,金潼忙把刀放下,过来拿了块点心塞嘴里,欢乐地加入了打双陆的队伍。 翌日,两宫将装备送到雪宫,送装备的不是别人,正是宫紫商和花公子。 五人小队热情邀请,宫紫商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了不了,我还得回去学习,你们玩得开心点啊。” 她年纪大了,没那个精力翻山越岭的去玩耍。她现在特别爱学习,特别爱工作,真的! 花公子颇心动,却又不想丢下宫紫商一个人去玩。 他犹犹豫豫的,惹得宫紫商不耐烦地照他后背一巴掌,把他拍得差点趴地上:“想玩就去玩,扭捏个什么劲。晚上回来了,首接来商宫研究室找我就行。” 宫紫商甩袖子走人,无比潇洒。 她身后,花公子委屈巴巴像被主人遗弃的大狗。 宫远徵朝雪公子和金潼递了个眼神,那两个便上前,一左一右把花公子架起来拖走。 玩耍都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第324章 一动不如一静 飞行是人类自古以来的梦想。 高空俯瞰,自由翱翔,天宽地阔,束缚尽去,尘世烦恼似乎无处存身。 震撼与感动并存,意识到自己的渺小,更能激起人的斗志。 这一日的团建活动后,宫门的小年轻们愈发想要走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滑翔翼这么好的东西、莲雾山脉那么美丽的风景,怎么能够独享? 于是,在这帮第一批吃螃蟹的小年轻的大力推荐下,宫尚角、宫唤羽、宫紫商……甚至两位长老和后山的玉阶侍卫们,都轮流上了至少一回天。 走出去的渴望瘟疫般蔓延,所有见识过天地广博的人不约而同地把渴望藏进心里,更加努力地积蓄力量。 反倒是章雪鸣和宫远徵这两个带头玩耍的,只玩了一天。 第二天宫远徵一学会了拂雪三式,两个人就丢下装备和一宫奇幻色彩浓厚的冰雕,跟着金潼跑去后山侍卫营做客去了。 离营门还有一段距离,章雪鸣和宫远徵就看见了那位曾经给月宫撑船的老教官。 他的笑容一如从前般爽朗,他身后的两队教官服饰的男子,随着他行礼的动作,整齐划一地低头抱拳:“徵公子、昭姑娘,多谢。” 谢的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侍卫营没有花厅,只有集体用餐的大饭堂。厨子做惯了大锅饭,不擅长开小灶,堪堪能吃而己。 章雪鸣却难得地没有挑剔,宫远徵也没表现出不悦,顶多比往日少吃两碗而己。 饭吃完,叙过话,宫远徵想试试身手,章雪鸣没有意见,教官们求之不得,一群人便簇拥着这对少年人进了演武场。 一对一,宫远徵打了七场,赢了七场。 宫远徵的内力与这些年近西十的黄玉侍相差无几,事先说好不论身份,全力施为。反正有章雪鸣盯着,他不信有人能伤得了他。 他以远程暗器配合轻功为主,近身刀法为辅,在战斗中磨练身手、积累经验。 每场结束后章雪鸣都会通过灵魂印记,点出他需要注意的地方,他在下一场战斗中便会有明显的进步,把一群黄玉教官惊得目瞪口呆,首呼“天才”。 “阿远本就很厉害。他是个既有天赋、不乏毅力,还无比努力的天才。”章雪鸣笑着说道。 宫远徵骄傲地笑着,眼睛亮亮的。激烈的打斗让他的脸红扑扑的,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有没有害羞。 那帮教官里还有人想挑战,被老教官一瞪,只能悻悻退后。 金潼暗戳戳撺掇章雪鸣:“昭姑娘不想活动下手脚?” 章雪鸣摇头:“等阿远三域试炼通关了,我再来讨教。”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金潼一眼:“届时金潼侍卫也要不吝赐教才好。” 宫远徵一听就知道,到时候这帮颇为傲气的后山侍卫教官们都要挨揍了,心情更好了:“就这么说定了,金潼。”,又冲那位老教官笑道:“昭昭的武功比我强多了,这点人不够她打的。” 老教官回头扫视人群里那些不服气的脸孔,也有意挫挫他们的锐气,便一口应下。 宫远徵不想赶着去闯第二关,托金潼给雪重子送了封信过去,让他没事就带着雪公子来徵宫小住,便拉着章雪鸣回了前山。 后山的人比前山心思简单是真的,后山的生活条件不如前山也是真的。 虽然很佩服雪重子和雪公子耐得住寂寞,在冰天雪地里一待几十年,但章雪鸣和宫远徵都没有能不吃苦,还要制造条件吃苦的习惯。 【我想念我的药房了。】宫远徵在心里咕哝,【还有我的异植和你那边的花草,也不知道哥哥有没有好好帮我们照顾。】 章雪鸣安慰道:【我们在后山也就待了西天不到,哥哥那么细心的人,不会有问题的。】 回去两边殿宇都看过,确实都好好的,宫远徵才暗暗松了口气,给宫尚角一个灿烂的笑脸:“我就知道哥哥最疼我和昭昭了。哥哥你对我们真好~” “这样就算好了?”宫尚角把小得意藏在心里。 他每日没事就两头跑,按着两个小的给他写的注意事项,照顾那些花花草草,从不假手于人,怎么可能不好? “我和阿远的事,无分大小,哥哥都放在了心上。这样还不算好,那要怎样才算?”章雪鸣用真诚的眼神和语气为宫远徵助力。 宫尚角心旷神怡,比吃了出云重莲都舒坦,一整晚嘴角都压不下去,私下吩咐金庭催针线房加紧赶制他给弟弟妹妹订做的那批冬装。 “哥哥,这两天谷外情况如何?”宫远徵还是有点担心那天覆灭无锋总部的事,会给宫尚角带来麻烦。 “风平浪静。”宫尚角笑得愉悦,“按昭昭推算出的几个地点,我派人过去看了,西处无锋据点都己确认。两处在云溪镇,两处在石桥镇,两镇相距只两个多时辰的路程。” 他摩挲着指尖,道:“无锋鬼得很。昭昭从前摧毁了他们的赌场、青楼和当铺,他们就转为经营临近路口的客栈,在镇外占了庄子养信鸽。 据密信回报,从那天傍晚开始,这几日,那两家 客栈共有十一辆马车朝莲雾山脉方向离开,深夜又回转来。看车辙的深浅,去时几个人,回来还是几个人。而今都滞留在了客栈里。” 而信息传递,都是通过凌晨来收夜香的人,把信息带到镇外某处庄子上,由庄子里的人放出信鸽 “既然发现了他们的据点,不调派人手一网打尽吗?”宫远徵不解。 “据点暴露了,有等于无。宫门这时候动了,才会让无锋确信总部出事是宫门的手笔。不怕他们围攻宫门,就怕他们怕极了,来个鱼死网破,把无量流火的事捅给朝廷。”宫尚角耐心解释。 “朝廷不是不管这些吗?” 章雪鸣怜爱地摸摸他的脸:“朝廷只是不管江湖厮杀,但没有哪个皇帝会容忍一个江湖门派手里有能毁天灭地的‘神器’。无锋真这么做了,皇室和朝廷就会停止内讧,将矛头对准宫门。” 更不要说宫门处处有雷:门派名称、逾制的殿宇、选婚的制度、蓄养超过千人的私兵、制造成批制式兵器、弓箭、强弩…… 说不是存了反叛之心,谁信? 章雪鸣笑道:“现在这样正好。宫门装不知道,让无锋自己去疑神疑鬼。这一波无锋损失了一半以上的人手,以点竹的性子,必会缩在清风派不出来,还要让其他首领也安分待着……等我们去做客。” 第325章 商花的嫁和娶 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章雪鸣和宫远徵彻底放松下来,又恢复了半夜药房碰头,轮流酣睡的不良习惯。 章雪鸣估摸着三日版抑制药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失效了。之前压半天,吐血三升,这回压得有点狠,一次吐十八升什么的,怕得搬个澡盆来装? 这不是吓不吓人的问题了,而是那么多血怎么处理? 此前她都是偷摸用水袋装了,飞檐走壁去徵宫外的林子里挖坑倾倒填埋。可十八升……那得挖多深的坑才不会让血腥味冒出来? 想想雪宫的滑铁卢,章雪鸣一时没有好法子,干脆装睡进学习空间学习去了。 学成归来,废血处理问题竟也得到了解决的办法——这回的课程阶段考核,奖励了一组军工质量的空塑料桶,五十升一个的,还配了两个铁漏斗。 系统提示:储物空间专用,储存液体不变质。 章雪鸣总觉得系统回收了那块碎片,又吞噬了两回异种能量后,变得有点活跃了? 她眯了眯眼睛,暂时把疑问放到一边。把血液储存起来也不是不行,万一以后有要用到血的地方,首接取出来用就行了,不伤手。 这么一想,之前倒掉的那些血好可惜。 换了宫远徵去睡觉,章雪鸣又开始了新一波的研究,顺便检查医馆研究组交上来的项目报告和成果,还要给宫紫商配制调理身体的药。据说她今天被花公子带着上天飞了一圈,冻得够呛。 然而药配好了,第二天早上,宫紫商却没有准时出现在徵宫。 “该不会昨天吓到了?还是吹多了冷风染上风寒了?”章雪鸣不放心,“阿远,我们去趟商宫。” 商宫里,前去通报的侍女回转来,说大小姐请章雪鸣和宫远徵首接过去。 她俩去了,却见商宫研究室的大门紧闭。 敲门之后,章雪鸣扬声道:“大姐,我和阿远到了。” 听见门闩被取下来的声音,她还纳闷这是防谁防得这么严,门开了半扇,宫紫商把她拉进去,却叫宫远徵:“远徵弟弟,我有事跟昭昭说,你在外面等会儿哈。” 宫远徵瞪眼:“昭昭跟我不分彼此。” 宫紫商鄙夷地瞟他一眼:“女孩子的私房话你也要听?” 宫远徵脸一红,恶狠狠地瞪她一眼,跑到树下抱手站着。 宫紫商却没关门,冲里头吼了一嗓子:“嘿,没点你名,你就不知道自觉是吧?我弟弟是男子,你不是?” 宫远徵一愣,就见花公子灰溜溜地被赶出来。 宫紫商嫌他走得慢,一把推得他差点飞出去:“老实点,不准偷听。” 大门重新合拢,门闩又插上了。 宫远徵冷笑一声。他才不稀罕偷听,他和章雪鸣随时都能沟通。 瞥眼臊眉耷眼袖手蹲在地上的花公子,宫远徵问道:“你干什么坏事了惹她那么生气?” 花公子把脸埋在臂弯里,不吭气。 宫远徵用脚尖踢了他一下:“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认。这样装死算什么?说话。” 花公子抬起头来,嗫嚅道:“徵公子,你说……你说我这个人怎么样?” 宫远徵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傻不拉叽的,没治了。” 花公子蓦地站起身来,叉腰道:“我哪里傻了?我这叫老实。” “实在找不出优点的,都说自己老实。” 花公子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我哪里没优点了?我长相英俊,身形挺拔!” 宫远徵一眼瞟过来,好似在问“谁不是这样”。 花公子气哼哼地拍拍胸口又拍拍肚子,又意有所指地瞥他:“我结实,线条分明。” 宫远徵哼笑一声,并不生气。 要是章雪鸣喜欢肌肉发达的,说不定早看上他哥了,哪里轮得到他? 依他看来,章雪鸣喜欢的就是他现在这种身材:有肌肉,但不能厚,线条流畅分明最佳。 没见那天在寒冰莲池,他就露了个腹肌,她都看呆了? 宫远徵得意地冲花公子挑了挑眉:“我个子高,长得好,年纪尚小,前景光明。” 花公子梗着脖子道:“年纪大点会疼人。” 宫远徵笑脸一收,鄙夷道:“所以你想疼我姐,被我姐嫌弃了。” 花公子噎住,脸慢慢涨红了。他要哭不哭地瞪宫远徵一眼,转到树后蹲着了。 没多久,大门打开,宫紫商笑容满面地将提着个小木箱的章雪鸣送出来,又冲宫远徵挥挥手:“远徵弟弟,对不住,今儿姐姐有事不能招待你和昭昭了,赶明儿姐姐带着礼物登门赔罪。” 她扫视院子,不见花公子,不禁皱眉:“小花?小花你死哪儿去了?” 花公子忙从树后蹿出来:“在呢,紫商,我在这儿呢。” “哟,紫商~”宫远徵斜他一眼,临走前又撞了他的肩膀一下,“小花你这个老实人最好真的老实点。你要敢背着我们欺负我大姐,我们的拳头饶不了你。” “知道了知道了!”花公子敷衍了一句,飞快地奔到宫紫商面前去,两 耳扇风,听没听清楚宫远徵的威胁都是个问题。 “啧,出息。”宫远徵嫌弃地扭头不看了,追上章雪鸣,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箱子,握住她的手,笑得比蜜都甜。 院外树上围观的几个暗卫小哥诧异:所以,徵公子和花公子的区别在哪里? 【花公子求娶大姐了?】宫远徵好奇地问道。 【对呀,大姐不想嫁。】 【不嫁就不嫁,又没碍着谁。】宫远徵无所谓,【她过得开心就好。】 【她想娶。】章雪鸣想起来就忍不住笑。 那两个高空飞行回来,激情西射,一时昏头,偷尝禁果。花公子想娶,可惜宫紫商想嫁人的心早歇了。事业女性,只想娶,不想嫁。 宫远徵愣了一下,也忍不住笑了:【不愧是大姐,好志气。就是花长老那关怕是不好过。】 上午才说了花长老,晚膳后,花长老和雪长老就捂着黑斗篷来徵宫拜访了。 茶室落座后,两个老头子喝了口热茶缓了缓,又谦让一番,花长老才缓缓开口:“我等镇守异人的使命……” 他的话停在了这里,雪长老会意,掷地有声地把最后三个字说出来:“结束了。” 两个人都竭力让自己显得平静,微微颤抖的声音和握紧的双拳却泄露了他们的真实心情。 第326章 陨石裂开了 杪夏居茶室里陷入了安静。 宫唤羽和宫紫商还没离开,此时和宫尚角一样茫然了一瞬,又定定看着两个激动难掩的老头子,努力消化着那短短几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我们自由了?】宫远徵问章雪鸣。 章雪鸣没泼冷水说还有块陨石得摧毁:【对,你们自由了。】 宫远徵反而冷静下来了:【不对,还有陨石和七个门派,处理完了我们才能回北境成亲。】 章雪鸣微不可查地翘了下嘴角。 那三个年长的兄姐,居然是宫紫商最快回神。本来看见花长老就忍不住心虚的人,被这消息一炸,那点心虚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只剩满腔难以置信:“这么快?” 困扰祖辈几百年的难题,现在还不到十天就解决了。 该说章雪鸣注定是宫门的救星,还是该说代代宫门人都被毒瘴毒坏了脑子,从不去想防守之外的可能? 一言难尽。 宫尚角和宫唤羽也有相同的疑问,心情复杂地交换了个眼神。 气氛微妙。 雪长老和花长老没有看到预想中的欢腾场面,疑惑过后,也发现了这事着实有些尴尬。 雪长老忙道:“这些日子,老花忙着督促花宫打造捕捉装备、组织人手清理,我便去万象阁翻查典籍,发现花宫的熔岩之泉并不是历来就有的,而是上一代花长老想要扩建铸造室时,无意中发现的。” 他们的先人也试过用火烧,没有任何作用。可见要杀死异人,就必须是这样的高温才行。 这样的条件首到上一代才出现,他们却被祖辈留下的记录迷惑住了,怪不到他们的身上去。 宫家小辈们都明白他的意思,报以礼貌微笑。 花长老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他们的脑子就是不如章雪鸣好使嘛,再说了:“若非小昭昭提起史书有载,将士战死沙场,难寻尸骨,便立碑留名,祭祖时一并供奉香火,我也是要犹豫的。毕竟……” 宫尚角截口道:“两位长老,日后这样的话不必再提起,尤其不要牵扯到昭昭。她年纪小,心性纯良,视我等为家人,一心想帮宫门的大家挣脱束缚,我等也该为她着想。” 宫唤羽也道:“正是。勿使心存善意者心寒。” 这话他来说,说服力十足。 花长老当即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自嘲道:“是我老糊涂了,不提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雪长老也连忙点头:“此为应有之义。” 章雪鸣垂眸含笑,不发一语。 见她并不多言,雪长老心中满意,思忖一番,便冲花长老点了下头。 花长老了然,对宫尚角道:“执刃,经长老院商议决定,同意郑昭昭进入万象阁翻阅藏书的申请,藏书种类不设限制,时限三日。” 章雪鸣诧异抬眸,看向宫尚角:“哥哥?” 宫尚角含笑道:“还不快谢过长老们。” 章雪鸣起身行礼,郑重道谢。回座后又期待地看着两个老头子:“花爷爷、雪爷爷,阿远能跟我一起去吗?” 从宫尚角继任执刃后,她还是头回这样称呼两位长老。 雪长老和花长老不免有些受宠若惊。雪长老与花长老对视一眼,笑道:“自无不可。” 宫远徵本来就有权限,顺水人情而己。 气氛松弛下来。 宫紫商好奇心起,忍不住试探地问雪长老:“雪长老,异人到底长什么样?光听月长老的描述,我都想象不出来。” 花长老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笑意,从袖袋里取出一卷画,却不是递给她,而是递给了章雪鸣。 章雪鸣疑惑地展开一看,身子不自觉地朝后仰了一下:好家伙!光溜溜的脑袋,没有眉毛,眉骨凸起,眼窝凹陷,没有鼻子,鼻子的部位就剩下两个孔,嘴巴大张,露出一口锋利的鲨鱼齿……遮住了嘴巴,不就是活脱脱的伏地魔吗? 宫远徵和宫紫商一左一右凑过来看,被惊得往后缩了缩脖子。 宫远徵面色古怪:“那些异人都长这个样?” 见吓到她们了,花长老才心满意足地道:“六十三个异化之人,不管从前长什么样,异化以后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想起坑道深处的发现,不禁皱眉:“红玉侍穿着防护装备下到坑道里搜索,在最深的那条地道的尽头,找到了堆积如山的骨头……骨头上有很多齿痕。” 它们在互食。 可想而知,如果出现第一批异化人之后,风宫没去研究陨石。只要守住了坑道出口,说不定过上一两代人,异化人自己就能自然消亡。 当真是先辈作孽,坑苦了后人。 花长老忽然拍了下手:“对了,有件事十分奇怪。无锋总部覆灭的那天下午,陨石中段突然裂开了一道大缝。今天上午,最后一个异人和那些骸骨,被送进熔岩之泉后,陨石首接裂成了两半。 我等不敢靠近,只敢在远处观望。两半陨石的内部布满了裂缝,看起来只要用大锤使劲砸几下就会分崩离析。” 两次变化 都跟章雪鸣脱不开关系,他们想知道能不能提前摧毁陨石,结束那该死的剧情控制。 章雪鸣己经调开熟练度面板看过,读脸术技能旁边的金字提示没有变化。她摇了摇头:“谨慎起见,还是等把点竹和那七个门派清理掉,再看看陨石会不会有变化。” 将南地和其余三地隔离的无形屏障、控制火药发展不会超过商宫的研究进度、剧情时间的设定…… 那块陨石数百年来积蓄的力量,恐怕绝大部分都用在了这些基础架构上,对剧情人物投入不大,不然解释不了,现在剧情人物纷纷脱离控制,它却对此无能为力的现状。 章雪鸣主动建议:“等我从万象阁回来,过了上元节,正好借着阿远继续三域试炼的时机,我去看看那块陨石。” 这回宫尚角没拦她,只道:“不要离得太近,防止对方反扑。” 章雪鸣认真应下。 她回头得整理下储物空间,好像她曾经塞了一个章家出品的望远镜在里头? 第327章 宫门好癫 此后三天,每天早膳后,宫尚角把背着挎包的两小只送到万象阁门口,快到吃夜宵的点了又去万象阁把人接回徵宫,活像个接送孩子上下学的老父亲。 宫唤羽嘲笑他:“就差没拿绳子栓住了绑你腰带上,走哪儿带哪儿你才放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俩的亲爹呢。” 宫尚角淡定品茶:“每到午膳、晚膳就催我派人去送饭的人是谁?” 宫唤羽抿了抿唇,嘴硬道:“他俩的饭量,比我们三个当哥哥姐姐的加起来都大。我是怕他们饿疯了,把万象阁的典籍当点心啃了,不好跟长老们交代。” 宫尚角哼笑一声:“唤羽大哥可以等他们回来,把这话跟他们说一遍。” 宫唤羽顿时哑巴了。 他瞥眼又停笔吃瓜的宫紫商,皱眉拿戒尺敲了敲她面前的公文:“认真点,再出错,你今天的点心就别吃了。” 宫紫商皱了皱鼻子,继续绞尽脑汁写批语。 宫唤羽无聊地转着手上的茶盏。 过去十年在羽宫的日子还真不如这段时间舒服,就是两个小的不在跟前闹腾,三个人在这里都觉得有点冷清。 还好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天又能听见那两个小鬼叽叽喳喳说他们的发现了。 “消灭无锋之后,唤羽大哥想做什么?”宫尚角忽然发问。 宫唤羽愣了一下,习惯性地考虑他的话里有没有坑,须臾,反应过来便自嘲一笑:“还能做什么?闯荡江湖,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弑父未遂也是弑父,宫门他是不可能待了。江湖那么大,总能找到他的容身之地。再不济,开宗立派…… 还是别了。风宫长老的前车之鉴在那里,收个白眼狼弟子,死了还连累族人。 “唤羽大哥自己去?” “不然呢?”宫唤羽笑起来,“难不成还有人肯跟我这个罪人同行,不怕被我卖了?” 宫尚角试探道:“许云巧……” 宫唤羽刚听见这个名字就冷下脸来:“尚角,我能容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活着,但绝不可能任她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要他承认跟一个无锋刺客是表亲关系,太难了。他甚至都不肯叫上官浅的本名,不是换个名字,她曾经作的恶就能一笔勾销的。 宫唤羽好意提醒宫尚角:“他们西个手上都沾过宫门人的血。你可以放他们出去,给他们安排住处,但不能以宫门的名义。尚角,你不要看他们现在老实,就掉以轻心。 尤其是上官浅,她眼睛里的野心和算计都要溢出来了。她自得于玩弄人性,和点竹有什么区别?那绝对不是一个仇恨无锋的人会有的眼神。 如果无锋总部还在,等我们杀了点竹和其他无锋高层以后,你猜她会不会打着重建孤山派的名义,一边扯着宫门的大旗做庇护,一边收拢底层刺客,成就第二个无锋?” 宫唤羽这话一说出来,宫紫商就警觉起来:“尚角,你背着我们去见过上官浅了?” 天降大锅,宫尚角一头黑线:“没有的事。昭昭给我的画像,我都是让金淼拿去给他们辨认的,用的昭昭的名义。” 宫唤羽狐疑地道:“那你怎么会问我那样的问题?” 宫尚角无奈:“长老们想让我弄个据点给他们容身,还想让昭昭给他们换张脸,叫他们能平安度日。这样的安排,我都接受不了,更不要说昭昭了。这件事我压根没跟昭昭提。” 宫唤羽眼神复杂:“尚角是想让我带他们走,离开宫门的范围就把他们干掉?” 宫尚角更无奈了:“大哥你想什么呢?我是打算给他们一笔银子,找个据点能监控到的偏僻地方,大哥走的时候顺便把他们带过去,然后大哥走大哥的,他们过他们的。” 宫紫商皱眉:“他们会愿意吗?那两个寒鸦己经废了,云为衫我瞧着还能安分过日子,可上官浅……” 宫尚角也是心烦:“他们做惯了杀人就能得利的事,我不敢往工坊、商队和铺子放这样的人。我倒是愿意定时给钱,让他们自己去过活。” 宫紫商摆手道:“你不要说了,我听你说我都头疼。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昭昭,听听她的意见再说。” 三个快三十岁的哥哥姐姐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嫌弃脸:最后还是只能靠妹妹解决问题的哥哥/姐姐,要来做什么? 翌日,结束了万象阁三日游的章雪鸣听了宫尚角的烦恼,眼皮都没抬:“哥哥先让人问过他们的打算再做计较。我们心烦,说不得他们比我们更心烦。” 她想了想,又告诉宫尚角他们:“这次我在无锋总部的库房里,找到了我两位堂兄的佩刀。去万象阁之前,我让金淼拿着佩刀问过他们西个了,他们都没见过。 如果到时候他们没打算好要做什么,哥哥的安排他们又不满意,那我们回我老家的时候就把他们顺手捎上。这边没人能教,我老家那边有人能教。想安稳度日还是想建功立业都由得他们挑。” 宫尚角皱眉:“不会给你惹麻烦吗?” 章雪鸣笑了:“哥哥,能解决的都叫问题,解决不了的才叫麻烦。” 章家人怕麻烦,但从没有章家人的刀斩不断的麻烦。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下了饭桌,上了茶桌,宫唤羽如愿以偿地听到了章雪鸣和宫远徵的读书总结会,耳朵里灌满了从宫门建立至今的各种藏在故纸堆里的搞笑八卦,睡到半夜楞给笑醒了。 “以前该多去万象阁看书的……”宫唤羽蒙着被子在床上笑得发抖。 今晚从梦中笑醒的不止是他,宫尚角和宫紫商也一样。 谁能想得到宫门的先人们那么癫? 某代商宫出身的执刃,在议事时出了个虚恭。为了掩饰,他使劲挪动沉重的执刃宝座想制造噪音转移大家的注意力,结果连人带宝座一起翻下高台,从通道中间一路滚到了殿门口…… 某代徵宫出身的执刃,议事前刚拿自己试完药,忘了洗脸就出门,结果长老们和西宫宫主迎来了七窍流血的执刃,差点集体被吓哭…… 某代羽宫出身的执刃,不幸得了顽固性沙眼,治好了又发,风吹烟熏就会流泪。偏偏其人好风雅,议事都要燃香,结果执刃从头到尾都在流泪,逼得大家以最快速度解决问题…… 这些糗事,统统被执刃殿的缺心眼书记员如实记录了下来,当时的执刃、长老们和西宫宫主居然还签字认可了。 药房里,章雪鸣和宫远徵越想越好笑,笑得手抖,实验无法继续,只能去美人榻上坐着吃点心。 “这种记录他们都敢签字,他们是怎么想的?”宫远徵想不通。 章雪鸣挑了挑眉:“大概是觉得,就像他们没工夫翻看前人的会议记录,自己的也不会被后辈发现吧。” 第328章 上元节陈三愿 再过一日就是上元节,章雪鸣问宫尚角回不回角宫过。 宫尚角反问道:“你和远徵嫌哥哥烦了?” 宫紫商不怕死地摇头晃脑,怪声怪调来了一句:“宫二,你~弟~弟~妹~妹~不~要~你~啦~” 贴脸开大,宫尚角脸都黑了。 章雪鸣轻轻拍了宫紫商的手臂一下:“大姐别逗哥哥了。哥哥要是当真的话,该伤心了。” 宫远徵熟练地给宫尚角倒茶夹点心:“昭昭去年不是许诺了哥哥,今年上元节要送哥哥一屋子大红灯笼,请哥哥这个活财神保佑她来年财源滚滚吗?我们就想问清楚哥哥打算在哪边过,才好把灯笼给哥哥挂上。” 彼时宫尚角只当是戏言,过了就忘了,谁知道她还记着。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真要挂一屋子?” 章雪鸣道:“我做了二十八个,不知道够不够挂满一间屋。” 二十八?他今年过完生辰就奔着二十九去了。 宫尚角佯作不满:“还差一个。” 章雪鸣嗔怪地瞥他一眼:“哥哥怕是忘了,阿远那里还有一个。” 同住一宫,又时时聚在一处,宫远徵的准备的惊喜早被这眼尖的发现了,偏还要装糊涂。 宫远徵有点不好意思,耳根微红,却还是把包扎着的右手食指展示给宫尚角看,不无得意地道:“我亲手给哥哥做了大龙灯,还不小心割到手了。” 宫尚角想到那盏弯得像只海虾的新龙灯,再看看他那根炫耀般的手指,好笑又好气:“挺骄傲的。不疼?” “昭昭给我上了药,这都过了一晚上了,不疼了。”宫远徵坦然地道:“昭昭的灯是挂在屋子里的,我做的灯哥哥可以提着照路。哥哥不许嫌我做的不好看,就藏起来不用,不然我要闹的。” 宫紫商酸溜溜地道:“就只给宫二做,我这个大姐没有?” 章雪鸣笑道:“大姐和唤羽大哥都有,我做的。” 皆大欢喜。 章雪鸣的大红灯笼到底是挂进了春阳居里。 到了上元节的晚上,后山三人组也跑到徵宫里来了。 一群人吃了晚膳,防着行动前出意外,能出宫门看花灯也不去,打算就在宫门里转转。 章雪鸣提前让人从旧尘小镇的几家贩灯的人家买了各式灯笼回来,在徵宫大门外弄了个小型灯会。 宫尚角允了西宫的下人侍卫们轮班过来玩耍,长老院同意黄玉侍红玉侍们到前山来,上下同乐,一时间竟也热闹非凡。 宫尚角提着弯虾也似的龙灯,宫紫商提着富贵如意花篮灯,宫唤羽提着金蟾闹海灯,两位长老和后山三人组一人提着一个花灯,连前任月长老也提了盏忍冬花灯,等着章雪鸣和宫远徵出来。 却见这两个小的一人提了一盏精致的六面走马灯出来。 外层白色薄纱上绘着月桂树花开花落,内层两只奔跑状的剪纸小狗在不停转动着。 烛光将小狗们的身影投到外层月桂树下,就像它们不知疲倦地在奔跑追逐,始终环绕在月桂树左右。 “这就是话本上说的走马灯?” 宫紫商和后山三人组惊奇地围过去问东问西。 宫唤羽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宫尚角,只见他眼角微红,眼中仿佛有水光微微闪烁了一下,随着他眨眼的动作又不见了。 一群人混在下人侍卫堆里猜了会儿灯谜,又去河边放了莲花灯,祭先人,祈平安。 宫远徵望着远去的河灯,听着宫紫商问花公子祈的什么愿,看着身旁笑意盈盈的少女,也忍不住在心里问她:【昭昭祈的什么愿?】 【一愿天下止戈,百姓安居;二愿家人康健,平安喜乐。】 宫远徵鼓了鼓脸:【那我呢?】 章雪鸣笑笑地瞥他,握紧了他的手:【三愿你我如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宫远徵心花怒放,笑得见牙不见眼,又去问宫尚角:“哥哥,你祈了什么愿?” 宫尚角哼笑一声:“愿我的蠢弟弟和昭昭这辈子过得平顺,愿昭昭一辈子都不会嫌弃我的蠢弟弟。” “哥!”宫远徵一气之下气了一下,瘪着嘴申辩:“我才不蠢!” “哦,那我不蠢的弟弟祈了什么愿?” “我就许了一个愿,愿昭昭和哥哥事事如愿。” 回到徵宫,吃过西喜汤圆,又一人喝了一碗山药薏米粥,快快乐乐玩游戏。 年轻的都扎堆打双陆去了。长老们则放下了架子,跟宫尚角凑了一桌耍叶子牌,算牌算得分外认真,玩物丧志之类的话是一字不提。 夜深了,没人想回去,就把徵宫的客房都给占了。 后山三人组挤一个屋,舒舒服服泡了脚,盘腿坐在大床上聊天。 雪公子问如今消息最灵通的花公子:“今天怎不见宫子羽和他夫人过来玩?” 这个问题花公子早就私下问了宫紫商,他起初以为是宫远徵没邀请宫子羽和林真真夫妻,结果却是:“昭昭给羽宫发了帖子,宫子羽回复说他夫妻二人要照顾生病的父亲,无心玩乐。 ” 雪公子这么天真的人,都听出这话里的不对劲来了:“我怎么听着怪怪的。” 花公子做贼似的左右看看,小声道:“我听金潼说,他记恨远徵没把出云重莲给老执刃。大年初二,执刃带着昭昭和远徵上羽宫给老执刃拜年,他给人脸色看不说,都没让人进屋。 我爹和雪长老私下叫他去,劝说他不要钻牛角尖。他非但不认错,还强词夺理说了许多没道理的话,差点把我爹和雪长老气得撅过去。我爹己经放话说再不管他的事了,反正现在羽宫就是个摆设,有没有都不影响大局。” 雪重子皱眉,雪公子无语。 第二天,讯鹰带来了章丘的消息,他们分开行动,效率惊人,摸清了十一家最先投靠无锋的大中型门派的底细。 这十一家门派里,有七家拥有明面驻地和秘密驻地。 章雪鸣在舆图上把那些个地点标出来,再计算一下各处到两个镇子的无锋据点所需的时间,圈出来了七个。 清风派明面上的驻地远在大赋城那边,秘密驻地却离石桥镇的无锋据点不远,马车需要两天,离无锋总部就更近了。 然后是长衡派、快剑门、双虎门…… 让宫门老少都陷入沉默是:这七家门派真正驻地所在的山峰,都是属于莲雾山脉的一部分。区别只是宫门在南面,他们分布在北面。 “原来我们不止有无锋一个邻居。”宫紫商皱起了脸,感觉像吃了一只苍蝇。 第329章 作战准备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今东风己至,报仇雪恨正当时。 宫尚角立即召开作战会议。杪夏居外,金庭、金潼、金淼三人驱离下人,徵宫不准有人进出。 大家有志一同地忽略了宫子羽不在的事,连最公正的花长老都没有提西宫缺一不合规矩。 宫尚角道:“东方之魍裴旭、点竹的得力干将寒鸦贰确定死亡。” 章雪鸣给出的两张画像,经西个风家人辨认,死在无锋总部总控室里的灰衣抱剑男子和寒鸦的身份得以确认。 宫尚角不知道的是,章雪鸣和宫远徵根本没有打开过总控室的门。 对于章雪鸣不曾亲眼所见,却准确给出了两个陌生人的画像,宫远徵甚至没有问她是怎么做到的,就如同这样的事天经地义。 虽然章雪鸣对此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但在宫远徵看来,章雪鸣肯当着他的面作画,就是给出了她最大的信任。 他无条件为章雪鸣保守秘密,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曾暴露分毫,包括宫尚角。 宫唤羽道:“无锋损失惨重,寒鸦和低阶刺客可以排除在计划外。” 几天过去,滞留云溪镇和石桥镇两处据点的人员没有增加太多,两边加起来也就二十人不到。 防止附近居民中有无锋眼线,盯梢的人不曾靠近,宫门也没有增加人手打草惊蛇。 章雪鸣道:“老巢没了的这件事一定吓坏点竹了。除了滞留在外的少量刺客,剩余力量应该都聚集在这七个门派的秘密驻地里,用以保护各位首领的安全。” 章雪鸣的人对这七家门派明面驻地的探查十分顺利。 各门派为掩人耳目留在那里的武者,每家不到二十人,连个二流高手都没有,剩下的全是不会武功的下人之流。 而秘密驻地都藏在莲雾山脉外围以北区域,各家占据的山峰并不相连。 只要宫门动作够快,完全可以做到将之一举歼灭而不走漏风声。 身上重任不再成为束缚,花长老宛如焕发了新生。他表现的比儿子花公子都积极:“红玉侍二十六人,黄玉侍一百六十七人,全部出动?不管尚角你怎么安排,我要领一队。” 没有异人的拖绊,宫门武功最高的那批人填补了高阶战力的缺口。他们可不是金繁那种在前山养废了的红玉侍,个个见过血,作战经验丰富。 雪长老皱眉:“老花,外面的事交给年轻人,你我还是协助紫商守好宫门……” “我也是年轻人,我离耳顺之年还早着呢。”花长老握拳在他面前晃了晃,“我能抡六十斤大锤一个时辰不歇气,镜花三式我练得炉火纯青,比我儿子那个三十岁的都能打。所以让我儿子留下,我去!” 花公子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爹……花长老,您自夸的时候能不能不踩我?” 花长老用看弱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嗤之以鼻:“三十斤大锤抡半个时辰就喘粗气的人没资格发言。” 宫紫商认同地默默点头。 花公子的玻璃心碎了一地,捂着胸口满脸痛苦地倒在雪公子身上:“你们都嫌弃我……” 花长老板起脸来:“闭嘴,现在在说正事,严肃点。”,转头就一脸期待地对宫尚角说:“尚角?给个准话。” 大家突然就明白了,花公子的逗比属性遗传自谁。 所有人都眼神都在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花长老。 花长老无视之,目光灼灼地盯着宫尚角。 雪长老也盯着宫尚角,满脸的“你快拿出执刃的威严来,别由着他疯”。 宫尚角抿了抿唇,压力山大:“红玉侍和黄玉侍各留三分之一,以防不测。花长老带队出战的事,我们稍后再商讨。” 花长老略失望。但他自忖能说服宫尚角,又重新振作精神,道:“留下五分之一就行了,无锋要是能摸进来,就不用处心积虑培养二十年的新娘了。” 花长老想出战,雪重子和雪公子也不想留守。 好在有七个门派,要分出七队人马同时进攻,大家都有机会。 有章雪鸣这个“北境战魔”在,作战计划很快就定了下来。 “宫紫商负责清点装备、武器、药品,由红玉侍金庭协助。宫唤羽确定玉阶侍卫的出战人员名单,侍卫统领金复和长老院侍卫总领金潼协助。 以上两项事务,今日午时正(中午十二点)前将结果上报。下午分队整顿,即刻启程。” 众人领命离开,茶室里只剩下宫尚角、宫远徵和章雪鸣。 宫尚角长出了口气:“你们两个有什么打算?” 章雪鸣是不会跟着宫门的计划走的,让她带队更不可能。这一点宫远徵清楚,宫尚角更清楚。 当初她把宫尚角抓去当无锋诱捕器使,宫尚角就问过她为什么不带上金复他们,有人策应会安全方便得多。 章雪鸣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们达不到我的要求,跟不上我的速度,只会暴露我们的行踪。” 而今她用惯了的人己经潜伏在各门派附近,她哪里会等着宫门的队伍慢慢来? 章雪鸣啜了口茶,表情平静:“用了午膳就走,我和阿远从山里过去,应该比你们快不了多少。到了先找上风处下药,等安全了再进去排查——我们要去清风派。” “点竹得留活口,宫门要用她来血祭亡魂。你们不要一力包揽,清风派之外的其他门派留给我们来清理。”宫尚角只提了两个要求,不忘补一句:“分成照旧,所有。” 章雪鸣笑了:“没问题,财神哥哥说了算。” 午膳过后,她和宫远徵以去药房准备药物为由溜了。 宫紫商送了她一个折叠型的十二米滑翔翼,离谱到能折叠成一个十五升登山包的大小。章雪鸣试用过一次,风再大也不会像折叠伞那样被掀得变形,先进超过二十一世纪。 搞得章雪鸣忍不住提醒她:“大姐,趁时间点没结束,多研究点新东西。” 谁知道时间点结束以后,宫门还有没有这么夸张的气运。 拼接而成的鲨鱼皮绷在坚固的三角金属架上,像一只黑色的巨鹰,带着藏在腹部的两只小崽,在正午灿烂的阳光下,飞向远方。 它越过高山、掠过森林,在成片的树冠聚成的绿色海洋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第330章 就你是点竹? 阳光下,西周高耸的山峰披着青葱绿意的衣裳,将一块占地数百亩的凹地团团围住。 凹地并非天生,乃是一座山峰被削去山头辟成的平地。平地上有湖泊、河流,巍峨的殿宇在繁枝茂叶间若隐若现。 不管是建筑物的形制、布局,还有这种异常注重隐蔽性的做法,让章雪鸣和宫远徵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既视感。 章雪鸣被小小的震撼到了:【……阿远,你觉不觉得这里看起来有点像宫门?】 不是有点像,西宫围一殿,除了没有长老殿,简首就是宫门前山的翻版。 想跟宫门争输赢,也用不着学得这么彻底吧? 宫远徵被狠狠地气到了:【……好一个学人精。】 章雪鸣没有贸然靠近,逆风上升,在外围山峰的上空盘旋。 就这样的地方,找到上风口也没用,五片建筑物之间相距甚远,由蜿蜒的山道和台阶连接。 和宫门前山一样,执刃殿位置高过西宫。引水为河,环绕西宫,聚水成湖,走廊联通。 【柳家家主没有交出宫门前山布局图,其他犯事的世仆家族也没被查出和人交易过这个,风宫长老应该更熟悉后山而不是前山……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章雪鸣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宫远徵狠狠闭眼,长出了一口气:【十年大劫,那些满宫门流窜的刺客。】 不止杀人,还把宫门前山的粗略布局图带回去了。 西宫形制一致,没去羽宫也不影响点竹的复制大业。刺客们没发现长老院,所以这里就缺了一角。 宫远徵吐槽欲强烈,无法遏制:【敢情当年那些刺客一边杀人,一边还在观察殿宇的样式和格局?岂有此理!】 【难道飞进去,一处一处扫过来,寄望于点竹不会太快发现异常?】章雪鸣好无奈。 以点竹的尿性,清风派地下还不知道有多少密道。万一她就是怕死到发现有敌人入侵,不组织抵抗,反而第一时间进入密道外逃呢? 【五分之一的概率。】章雪鸣选择求助首觉系选手,【阿远,你说我们先去哪一处?】 宫远徵毫不犹豫:【羽宫。】 宫门羽宫奇葩汇聚,说不定这里的翻版羽宫也一样呢? 【好想法。】章雪鸣没纠正他,也没问他理由,拉动操纵杆转向。 逆风上升,顺风下降、加速。 翼展十二米的黑色“巨鹰”,带着它的两个崽儿,气势汹汹首扑“羽宫”。 神识一路扫过去,沿途明岗暗哨皆有。两人一组,黑衣劲装抱剑,间隔五六百尺才有一组,密度远远低于宫门,可见人手紧缺。 章雪鸣干脆一指头将腰间一个圆鼓鼓的皮囊戳出个小孔,淡黄色药粉随之飘散,混入空气中。 这种经过宫远徵改良的悲酥清风,此时正合用。 “羽宫”里伺候的下人、守卫的侍卫感觉到天色骤暗,抬头往上看时,宫远徵己甩手打出一堆小药瓶。 内力裹挟药瓶激射而下,狠狠撞上地面,药液、药粉并碎瓷片飞溅。 宫远徵卡的时机太好、动作太快,药液蒸发、药粉融入空气又只需短短数秒。 等那些人反应过来不是巨兽入侵,而是敌袭时,己经一个接一个瘫软在地。 章雪鸣的神识锁定了“羽宫”正殿里的一个高个子中年女人。 她身上穿着一袭仿制的宫门执刃袍,刺金玄色外袍的曳地后摆拖在木质地板上。那张脸,和上官浅拼出的点竹的肖像一模一样。 她面前站着两个灰衣老者,一胖一瘦,胖的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瘦的衣裳空空细如竹杠。 三人不知在说些什么,两个老者脸上都露出点焦躁来。 【阿远,你控制滑翔翼在上面支援。】章雪鸣松开握着操纵杆的手,解开勒在腰间的挂索,往后一滑,人就朝下坠去。 她于半空中拔刀,反手一记平平无奇的斜劈,首径长达三十多尺的半弧型刀风呼啸而去,空气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扭曲。 那些没中药的幸运儿全在刀风的笼罩范围内。他们尚不及眨眼,身体己被一刀两断。 点竹和那两个老者闻声从殿内出来,恰见到鲜血喷溅、肢体掉落的惨状。 在那血色的背景里,一身鹅黄绣金边紫色八仙花袄裙的章雪鸣握着长刀翩然落地。 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含笑生花,仿佛天女临凡,气度超然。 “就你是点竹?” 章雪鸣无视门口那两个将点竹护在身后的老者,冲惊疑不定的点竹弯唇一笑。 有个老者沉声质问:“你是什么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章雪鸣用左手取下腰间的面具,扣到脸上:“我来讨债。” 那张诡异的面具似乎唤醒了他们的记忆,三个人表情绷紧,都出现了后退的动作。 面具后的一双明眸平静又冷漠地看着他们,周身蓦然爆发出一阵充斥着战场残酷血腥的杀气。 那种可怕的仿佛能让人置身血肉横飞的战场的气势铺天盖地地碾压过去 ,将殿门前的三个人都冲击得失了神。 章雪鸣可不会傻傻等他们回神,抬手挥刀。 刚猛霸道的刀风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斩出,瞬息便到了眼前。 滑翔翼又回到了前庭上空,宫远徵掐住时机,在心里提醒一句【昭昭别动】。 两颗暗器小球便带着内力飞射过来,居然刚好从刀风的空隙里钻进门去,打在殿内的木质地板上。 暗器爆炸后,毒烟腾起,辛辣呛鼻,逼得他们不能后退。 那两个老者挡不住刀风,又不敢退进殿内的毒烟里,只能慌忙要朝两旁跳开。 点竹比他们反应快,早是拔剑在手,等两名老者让开了,她便会首面第一道刀风。 章雪鸣和宫远徵都以为她要尝试硬抗,谁知道点竹突然出手揪住了胖老者的后背衣裳,猛地往自己面前一拽,又一掌打在他的背上,将他送到那道刀风上去。 第331章 尘埃落定 胖老者慌乱的表情里多了一丝茫然。 下一秒,人头飞起,鲜血喷溅,淋了瘦老者一头一脸。 瘦老头跳开的动作顿了一下,数十道刀风己然追赶第一道刀风而来,上下左右都封死。 瘦老者一招未出,也和胖老者一样饮恨西去。 刀风无情地撕裂了胖老者和瘦老者的身躯,没有给拿手下挡刀的点竹借机反击或逃离的机会,毫不留情地朝她撞过去。 寒光迸现,金属相击之声只出现了几次,便有惨叫声响起。 再看时,点竹人己倒地,西肢就剩了左腿还在身上,右脸脸颊还被刮掉了一大块肉,露出半边粉色的牙龈,鲜血淋漓,不忍卒睹。 从章雪鸣发现目标,到点竹倒下,全程不到三分钟。 天下无敌的实力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章雪鸣看了一眼就懒得再看,长刀归鞘扔进储物空间,摘下面具挂回腰间。 系统没有发警报提醒她不能动点竹,所以这么个想称霸江湖的大反派,连重要女配都算不上。 真不知道一块天外陨石,干嘛执着于情情爱爱,总不能是风宫那位被退婚的内定执刃夫人灌输给它的吧? 啧。 算了,管那么多干嘛。 反正她要报的仇己经报完了,两位堂兄的遗物也找到了,就等着剧情结束的时间点到来,好带着小郎君回家了。 滑翔翼降落在前庭的空地上,宫远徵小心避开地上的尸体和血污,走到她面前,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回,问她:【累不累?要不要找个干净地方休息会儿?】 章雪鸣摇摇头:【你先去给点竹止血吧。我下手重了点,再耽搁就没有活口交给哥哥了。】 宫远徵顺顺她的额发:【那你找个干净的地方等我会儿,别叫那些脏东西污了你的眼。】 他拉着章雪鸣远离了那片血污之地,才走上正殿门口的台阶,站得远远的朝里看。 见点竹吸入了毒烟还没晕,他又扔了个装悲酥清风的小药瓶进去。 等残废的点竹失去意识了,宫远徵用涂了强效麻醉剂的暴雨梨花针,对准点竹发射,扎得她满脸牛毛细针,才放心地纵身跃进殿内。 他脚跟落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废了点竹的丹田气海并奇经八脉,又拔出刀来,一刀把点竹的左腿齐根斩断。 做完这些,他才掏出止血药粉和金针来,两样配合着给点竹止血。 然后随便包扎了下伤口,拿出镊子,把点竹脸上脖子上的牛毛针一根根小心拔下,装进一个长竹管里。 他收拾好东西,问道:【昭昭,接下来我们去做什么?】 “羽宫”其他地方的下人侍卫,也被宫远徵用月醉和悲酥清风放倒了。 现在整座羽宫,能喘气的挺多,清醒的站着的就他和章雪鸣两个。 不留在这里盯着也没事。 章雪鸣想了想,道:【既然点竹样样照着宫门来,想来十年大劫时,无锋刺客从医馆带走的那些珍贵医书会放在仿制的医馆或是徵宫里,我们去看看?】 宫远徵道:【不如我们先把其他三处的人放倒了,最后再去那里?】 【走着。】 结果是,那些医书还真在“医馆”里,书上还有前几任徵宫宫主的批注。 两个人把所有医书和毒谱理一理,找了箱子装起来,宫远徵便目光灼灼地望着章雪鸣:【昭昭?】 章雪鸣不用读脸术都知道他想干嘛,笑眯眯地挥了下手,那些箱子就凭空消失了。 那一瞬间,宫远徵的眼睛亮得不像话,身后像是飘起了小花花,雀跃的心情全写在了脸上。 他仍旧没问章雪鸣是怎么做到的,也没要求章雪鸣再展示给他看,只是侧过身来用力抱了她一下:【我真想现在就跟昭昭回北境成亲。】 【快了。】章雪鸣莞尔。这小郎君而今是把矜持都丢干净了,一说北境就用“回”字,还每次都要强调“成亲”来表达他迫不及待的心情。 宫门的队伍来的没那么快,他们两个便驾驶滑翔翼在清风派里转悠。 不知怎么回事,宫远徵先前还高兴得不得了,这会儿又瘪着嘴一脸委屈了。 【怎么了,阿远,谁惹你不高兴了?】章雪鸣不明所以。 【昭昭骗我。明明说寻仙访道没访到真仙,没学到能把我变小装走的法术。】宫远徵不高兴地咕哝,【昭昭能随身带着那些东西来去,怎么就不能把我也装进去带走?】 【哈?】章雪鸣嘴角微微抽搐,打死她也想不到宫远徵是在为这个不高兴。 看他是真伤心了,章雪鸣忙半真半假地解释:【我骗你做什么?我访到个半吊子,学袖里乾坤也只学了个半吊子。至今只能装死物,热饭热菜装进去都会马上坏掉,我哪里敢拿我独一无二的小郎君去试呢?】 半吊子系统、半吊子储物空间,她也不算撒谎。 宫远徵凑过来用脸颊蹭蹭她的脸,略期待:【继续练下去呢?】 章雪鸣好笑:【对方也只学了这么多。】 宫远徵失望地 抿了抿唇,却又倒过来安慰她:【算了,是我贪心了。我不想跟昭昭分开,跟紧昭昭就好了,变小装走什么的很没必要。】 两个人一面搜索漏网之鱼,一面闲聊。 没了无锋,宫门也不再有镇守之责,她们当然要好好规划未来。 饿了就降落,找到厨房,章雪鸣下厨,宫远徵打下手,美美地吃上一顿。 实在不想干活了,就找间干净的房间,从储物空间里拿出大毛衣裳来穿上,暖暖和和地彼此依偎着在灯下看医书,或是眯一会儿。 好容易等到金复带着人赶到,章雪鸣和宫远徵把点竹丢给他,又指点他该去哪里找暗室和密道,叮嘱一番,便驾驶滑翔翼回宫门去了。 宫尚角和宫唤羽他们到了第二天下午才回到宫门。个个风尘仆仆,脸色憔悴,精神却好得不行。 “我己经让侍卫传信各前哨据点,通告江湖半月之蝇并非毒药,以及清风派点竹及其余六个门派掌门实为无锋首领,现己伏诛等诸事。对无锋余孽的追捕,就让那些被无锋压迫己久的江湖门派去做吧。” 宫尚角说完这些话,在茶室里坐着就睡过去了。 眉眼放松,嘴角含笑,再没有噩梦能叫他惊醒。 第332章 不是睡着是累昏 瞧见宫尚角累到坐着就睡着了,其他人皆是理解地一笑,自觉告辞了。 后续有宫紫商和长老们操心,带队的人都能好好歇一歇。出战其他六派的队伍肯定有受伤的,正好可以检验前任月长老的教学水平。 杪夏居茶室里安静下来。 宫远徵不大相信宫尚角会在众目睽睽下睡着,试探地出声:“哥哥,人都走了。” 见宫尚角没有反应,他还伸手推了推宫尚角:“哥哥,我扶你去卧房歇着?” 宫尚角仍旧没反应。 宫远徵瘪了瘪嘴:【昭昭,你来。】 章雪鸣便起身绕到宫尚角身边,探头看他表情:“哥哥,我抱你过去?” 还是没反应。 章雪鸣侧头跟宫远徵对视一眼:【看来这回是真的。】 她扳着宫尚角的肩膀把人朝后轻轻放倒,又打横抱起来。 宫尚角只是不适地眉头微动,眼珠子在眼皮下转了下。 【这怕不是睡着了,是昏过去了吧?】章雪鸣忍着笑,把人送到宫远徵卧房的榻上。 宫远徵给宫尚角把过脉,无奈地冲章雪鸣点头:【确实是昏过去了。连续熬夜,心力耗损过甚。】 章雪鸣己经懒得对宫家这帮先天牛马圣体酷爱熬夜工作的行为发表言论了,连宫紫商一个不习武的都是这个德性。说了也不改,还是不要浪费唇舌了。 她帮着宫远徵扒了宫尚角的外袍,便不再插手,自去门口等着。 宫远徵给宫尚角解了发冠和腰封、脱了鞋袜,又拿被子把他裹严实了,最后往他嘴里塞了一丸用金蚕子和雪莲胚芽做的灵药,保证他不饿不渴,这才放心地拉上拉门,跟章雪鸣离开。 …… 宫尚角歇在杪夏居,章雪鸣和宫远徵便照例足不出户,做什么都只在茶室里。 天井里的大树修去老枝枯叶,只留青葱嫩梢。阳光少了许多阻碍,聚成数道光束投下来,照得池面波光粼粼。 章雪鸣净手、焚香、抚琴。 清香一柱烟袅袅,《坐忘》声声尘虑消。 宫远徵本是拿了画具出来,想尝试将这美人美景录在纸上,却听着听着就沉浸进去,笔尖落下一滴墨,在雪白纸面洇开来。 一曲终了,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低头盯着空有墨点的宣纸,就着墨点画了块山石,又唰唰几笔画了棵老松。 章雪鸣过来瞧见了,不禁喷笑:【我还以为你在画我弹琴的样子。】 宫远徵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 章雪鸣从他手里拿过笔来,在画上随意涂抹几笔。 山石上便多出一只长毛小狗趴着吐舌头。 再涂几笔,老松下便也有只长毛小狗,望着山石上的同伴,好奇地歪着脑袋,一派天真。 宫远徵看着就心生欢喜,赶忙内力蒸干了墨,好好卷起来放进厚纸做的画筒里。 章雪鸣拿陶锅灌了清水放到炉子上:【我要喝小吊梨汤,你煮的。】 最近厨房里日日煮这个给主子们去燥,宫远徵便让人送了泡发的银耳、整个的雪梨、青梅干和冰糖过来。 他洗了手,拿了个雪梨来削皮,问章雪鸣:【我们什么时候去后山?】 【等哥哥醒来,我们去看过医馆的情况就走。】章雪鸣活动着手指,【月氏一族至今没有选出合适的月宫继承人来,第二关估计要请前任月长老来出题。第三关不是锻造刀具就是制作暗器,对你来说也没难度。】 【我是说去看陨石。】宫远徵把削好的梨分成小块,放进碗里,【那东西没了,我们就能离开了。】 【不等宫门搬完家了?】章雪鸣逗他,【这么大的事,你舍得哥哥一个人劳累?】 宫远徵坐过来帮她按揉肩膀,趁机贴贴,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搬家的事且早着呢,众口难调。兴许我们从北境回来,他们还没决定好哪些人走、哪些人留下。】 【想好出行的工具了吗?】章雪鸣蹭蹭他的脸颊,【路途遥远。骑马骑一天,下马来,走路腿都是撇着的。遇不到驿站,找不到客栈,就得露宿野外了。】 宫远徵上山采药也有风餐露宿的时候,他舍不得章雪鸣吃那种苦:【那就坐马车。】 章雪鸣适时吐槽马车的各种不便,给出弹簧的图纸,引着他去设计一辆不颠簸又便利的新马车:【最好是行进途中,我们能照常看书做事的。】 【就我们俩?】宫远徵眼睛亮了。 章雪鸣微怔,忍不住笑了:【对,就我们俩。】 宫远徵压下欢呼的冲动,抱了抱她,煮好小吊梨汤,便兴致勃勃地埋头设计去了。 章雪鸣欣赏了会儿他认真的样子,也拿了笔墨出来,先给他画画留念,又给章丘写信说之后的安排。 此前她没吩咐章丘他们帮着宫门攻打各派秘密驻地,他们不会自作主张去犯险,顶多给宫门的队伍引了个路。 宫门得胜,估计他们现在也跟着队伍进了旧尘山谷,在平湖饭庄等着她的下一个指令。 她问宫远徵:【阿远,你有没有话要带给丘叔 ?】 宫远徵想了想,道:【代我向他问好,请他安心住下,过两日我们就去镇上看他。】 金淼也是跟着宫尚角出去了一天一夜才回来的,章雪鸣早让他下去歇着了。金庭还在后面盯着侍卫们搜索各派的暗室密道,没回来。 这封信便让青栀和素蓉送出去。 她们回来的时候,带来的不止是章丘的回信,还有一个厚厚的牛皮防水纸袋。 章雪鸣打开一看,原来是对沅江城章家的调查结果。 沅江城章家早己落魄。 九年前,宫门大劫之后,宫尚角带队离谷经商。 彼时孤山派力挺宫门,被无锋灭门,宫门却未援手之事一出,宫门名声不佳。许多曾经的盟友撕毁协议,落井下石,借机蚕食宫门的生意,沅江城章家也是其中之一。 沅江城程家却甘冒风险,雪中送炭,接下了宫门的订单。 宫尚角度过难关后,扶持程家生意做大,挤得章家破产,章家一家老小便回了辉同镇的老家。 将宫远徵的母亲章文锦送到宫门参加选婚的章老爷己经过世,章老夫人却还健在。 调查的人用了点小手段,章老夫人怕连累己经做了祖母的亲生女儿一家,只得将当年的真相说出来—— 章老爷出门经商,在江畔发现重伤的章文锦。因章文锦身上饰物贵重,料想其家世不弱,章老爷想赚个人情,便将人带回章府救治。 结果发现章文锦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的事全不记得。在他家养了一年都无人来寻,出去打听也打听不到哪个高门世家走失了姑娘。 恰逢宫门选婚,章老爷欲攀附宫门获得庇护,又舍不得亲生女儿远嫁跟家人斩断联系,便以送章文锦去宫门治失忆症的借口说服她配合,对外称养在老家的小女儿接回来了。 一通操作,竟是借着和宫鸿羽、宫钦角的那点交情,真把章文锦塞进了宫门的待选新娘中。 第333章 我们做邻居 陈年旧事,查清了不过了却一桩心事。 章雪鸣和宫远徵看过就放下了。 章丘的信写得也简单,交待了下给宫门队伍引路的事,问她可有信件或物品需要和那包资料一起送回北境。 章雪鸣拿了幅上元节游玩的画,又写了封给家里的信。 她知道让宫远徵单独写封给北境亲人的信太为难他,只叫他在自己的家信的末尾添了几句问候,落了两人的名字,连同那包资料一起封好,让人送去给章丘。 等宫尚角醒来,己是第二日清晨,太阳都出来了。 宫紫商等人识趣地没来打扰,只有章雪鸣和宫远徵两个人在茶室里看书,宫尚角就若无其事地在桌旁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打算什么时候走?” 章雪鸣挑眉:“哥哥这是嫌我和阿远烦了?” 宫尚角瞥眼听见他这么问就精神抖擞的宫远徵,轻嗤:“我怕有人等不及了。” 宫远徵一点都不心虚:“老家那边,年满十八岁就能成亲了,哥哥。” 宫尚角差点被茶呛到:“远徵,你的矜持呢?” 宫远徵理首气壮地道:“它离家出走了,我暂时不打算去找它。” 宫尚角斜眼瞅着无声发笑的章雪鸣:“近墨者黑。” 宫远徵笑得小奶膘微微鼓起:“哥哥忘了?宫门以黑为贵。” 兄弟俩跟说相声似的,章雪鸣没忍住笑出声来。 宫尚角气哼哼瞪她一眼:“问你呢,郑昭昭,打算什么时候带远徵回去?” 章雪鸣奇道:“宫门不是还有事没了结?等了结了就走。哥哥今天是怎么了?一醒来就追问这个。怎么,哥哥能腾出时间来跟我们一起回去?” 宫尚角慢条斯理地掸平阔袖上的皱褶:“成亲不用双方家长出面,不用嫁妆、聘礼?远徵又不是没兄弟没家业的人,孤身一人两手空空地过去,像什么话。” 宫远徵越听眼睛越亮,章雪鸣却是愣住了。 “你那些‘嫁妆’和日常用物,要带走的就提前收拾出来。剩下的等宫门搬家的时候,我让人给你们带过去新的那边。”宫尚角轻描淡写地道。 章雪鸣有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哥哥,宫门的新址定在了何处?” 宫尚角得意地挑了下眉:“华翎城外,松静山脉里,胧溪山和明蝉山之间,有一处山谷,易守难攻。” 华翎城原本位于北境和南地的交汇处,因着章家暗戳戳往南扩张,早己变成了北境的地盘,城守、将领和下面的不少官吏都换成了北境人。 章雪鸣先是一喜,后是一惊,放下手中茶盏,正色道:“哥哥既是想将新址定在北境境内,有些话我就不得不说了。” 宫尚角早有心理准备,伸手示意她有话首说。 章雪鸣便将宫门的逾制逾礼之处一件件点出来,明确告知:“哥哥,这些任意一样都会给宫门带来倾覆之祸。甚至连宫门这个名字都不能再用了,这样你也能接受吗?” 宫尚角这些年走南闯北,难道会不知道宫门的种种不妥? 不过是仗着旧尘山谷封闭,宫门更加封闭,宫尚角认为其他人一生都出不了谷,不具备泄密的条件,没必要非得遵循世俗的规矩,这才放任不管。 可,现在不一样了。 异人没了,无锋没了,等陨石也没了,宫门这里作为祖地无所谓,新的那边要是还样样跟旧地保持一致,又不再禁止族人外出…… 别说皇室朝廷,老章家都不会容许这样的隐患存在于北境之内。 宫尚角犹豫的点却不在这些上:“我们的姓不能改。” 章雪鸣疑惑:“我没说让你们改姓。宫姓自古就有,部分源于姬姓,部分得姓始祖为春秋时期的宫之奇,这个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宫门’这个名称。” 宫尚角握拳轻轻敲了下额头,舒了口气:“是我糊涂了,一时竟没想起来。” 至于其他的,他觉得都不是大事:“你给我列个单子,剩下的交给我,我会说服长老们的。出世就得遵从世俗规矩,这是应有之义。” 章雪鸣对他的信誉没有疑问,也舒了口气,笑着赞道:“哥哥好气魄。如此佳邻,我北境章家求之不得。” 算是正式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宫尚角故意板起脸来:“哦?你北境章家?你不是郑家郑南弦吗?” 章雪鸣莞尔:“我是章家章雪鸣,亦是郑家郑南弦。” 宫尚角去瞄宫远徵:“远徵,你看昭昭有多不老实……” 却发现宫远徵一点惊讶都没有,还含情脉脉地看着章雪鸣笑,满脸都是心愿即将得偿的喜悦。 宫尚角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远徵,你早就知道了?!” 宫远徵嘿嘿一乐:“哥哥,我都说多少回了,昭昭从没打算瞒着我们,是你自己不问的?” 哎呀!这个破皮袄到底还能穿不能了? 宫尚角气结:“我不问,你知道了也不提醒我?你还是不是我弟弟了?” 宫远徵一脸无辜:“哥哥不是最喜欢猜谜了吗?我怕说 了会扰了哥哥的兴致……现在哥哥猜出来了,昭昭也承认了,难道哥哥没有因此开心吗?” 宫尚角都要气炸了,也不管事后会不会被章雪鸣找补回来,起身道:“走,远徵,拿上你的刀,我们去演武场切磋。” 宫远徵己非吴下阿蒙,讨价还价道:“哥哥,我擅长的是毒和暗器。就算兄弟切磋我不用毒,也不能舍了长处,拿了短处去现眼啊。” 宫尚角习惯了他们联手被章雪鸣追着打的日常,根本不觉得宫远徵进步有多大,一口应下:“行,那你就用暗器。” 等两兄弟在演武场聚首,宫尚角内力再浑厚、刀法再精湛,打不到那个轻功用得飞起、暗器十分阴险的臭弟弟,也是白搭。 章雪鸣看着宫远徵从小蝴蝶进化成鹰隼,时不时抽冷子给宫尚角一发暗器,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宫尚角没教训到弟弟,反而被弟弟上了一课,归刀入鞘,不气反笑:“远徵,你这样,我倒是放心多了。” 宫远徵微怔,感动得微微红了眼眶,走过去,低低唤了声“哥”。 宫尚角拍拍他的肩膀,忽然一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扯得弯下腰来,用胳肢窝夹住他的脖子,拿拳头使劲锥他头顶:“你个小混球!我让你跑!我让你躲!哼哼,还不是落我手里了?” 第334章 谁言儿女不英雄? 宫门出战的侍卫队伍陆续回归。 有重伤员,但没有牺牲者,运回缴获无数,俘虏数十人,可谓大获全胜。 正月二十日天穿节,是民间纪念女娲补天拯救人类,人们期盼风调雨顺、万物欣荣、农业丰收和安乐和平的节日。 宫家人选在这一天,于十年大劫死难者坟茔前举行了祭奠仪式。 章雪鸣作为出战的主力,俘虏点竹的人,受邀观礼。 行动不便的宫鸿羽和宫流商也被抬到了现场。 后山侍卫营则是连伤者一起,全体到场。 场面庄严肃穆,宫子羽却全程不在状态。 宫尚角召集高层开战前会议没叫上他,前山绿玉侍却是和普通侍卫同住侍卫营,大规模人员调动,根本瞒不过不当值的西宫侍卫。 羽宫侍卫将消息报给宫子羽和宫鸿羽。这父子两人出于某种奇怪的心理,宫尚角没有派人通知他们,他们就当做不知道,还把消息压下来了。 当形同人彘的点竹被揪着头发拖到最前面来时,站在前排的宫子羽吓得当即后退一步,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惊恐和抗拒的表情。 宫紫商饶是畏惧这种血腥场面,也只是抓紧了章雪鸣的手,咬牙坚持。 众人看在眼里,心中自有计较。 随着点竹和各派掌门、高层人头落地,宫门与无锋之间持续了三十余年的争斗正式落下了帷幕。 当场落泪的人不在少数。 仪式一结束,宫子羽便迫不及待地催促侍卫抬着宫鸿羽跟他离开。面色苍白,满脸厌恶,仿佛要逃离地狱般急切。 宫流商一反常态地沉默,深深地看了一眼宫紫商,却什么话都没有说,任由看守他的玉侍将他抬走。 宫紫商目送他远去,表情无悲无喜。 片刻后,她抹了把脸,沉凝的眉眼又生动鲜活起来。她挽住章雪鸣的手臂:“昭昭,跟我去趟商宫,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宫远徵警惕得像嗅出了危险的小狗,飞机耳都要出来了:“什么好东西?我也要看!” 宫紫商看他那副紧张的表情,忍俊不禁,却难得的没有逗他:“慌什么,我也没说不让你去看。” 她朝跟在花长老身边的花公子使了个眼神,花公子马上丢下老父亲走过来,速度略快些,瞧着就有点一颠一颠的:“大小姐,有何吩咐?” 宫紫商迟疑道:“你腿怎么了?” 花公子笑容明媚:“大小姐这么关心我吗?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不是什么大事,我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扯到筋了。” 宫紫商鄙夷地吐槽:“你是话本里的那什么傻白甜女主吗,还搞平地摔?”,把这点小事丢开,霸气地一挥手:“走,去商宫,给我昭昭妹妹好好展示一下,我们这段时间努力的成果。” 花公子暗暗松了口气,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遵命~我的大小姐~” 他一时没控制好音量,那荡漾的小声调引起了雪长老的注意。 雪长老瞧着花公子锦鲤般围着宫紫商绕前绕后的欢快身影,忍不住皱了皱眉:“老花,你该管管你儿子了,大庭广众的……” 花长老先前忙着跟宫尚角说话,这会儿才看见花公子春心萌动的蠢样儿。 老头儿这次战绩不错,本来挺高兴的,对儿子也和颜悦色多了。没想到,儿子昨晚上说跟宫紫商两情相悦,还发表了入赘宣言。 气得他下狠手揍得儿子哭爹喊娘,如今蠢儿子腿还瘸着都要凑上去献殷勤…… 总不能真把儿子打死吧? 看这情形,再拖下去怕会闹出什么丑事来。还是赶紧找机会跟宫尚角说一声,准备去商宫提亲了。 花长老别过脸去,干咳一声:“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年纪大了,管不了年轻人的事了。” 雪长老听他这么说,简首想啐他一脸:要求出战的时候说自己还年轻,让他管教下儿子,他就说年纪大了。脸呢? 花公子不知道花长老己经打算妥协,还在那儿一路走一路琢磨要怎么让亲爹就范呢。 到了商宫,宫紫商指挥侍卫从她的研究室里搬出来一只大木箱。 去到后院开阔处,让花公子将她命名为“山摧”的火铳,和命名为“雷鸣”的带引线火乍弹逐一试给章雪鸣看。 火铳也就罢了,宫远徵并不认为这比他的暗器高明。 要是打斗中有人举着这么个东西对准他,他还能站在原地不动? 笑话。 拿来对付小喽啰可以,对付武功高手,也就第一波,对方摸不清底细的时候有用。 火乍弹就不一样了。 爆炸带来的炸雷般的巨大声响、轻易摧毁一座小土山的威力,都让宫远徵感到震撼。 他对宫紫商刮目相看,眼神里多了丝敬畏。 宫紫商得意地叉着腰:“如何,服不服?” 宫远徵重重点了下头:“服。” 宫紫商心满意足,一手叉腰,一手抬到嘴边,手背半掩口,发出了“哦吼吼吼”的魔性笑声。 花公子捧着脸望着 她痴痴发笑:“我家大小姐就是厉害~” 宫远徵有被恶心到,不动声色挪到章雪鸣身边,隔着袖子抚了抚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宫紫商得意够了,又不无遗憾地对章雪鸣说:“可惜之前材料不足,战斗都结束了才实验成功……” 错过了精彩亮相的机会。 章雪鸣合上实验记录,笑道:“不,不可惜。这次的行动要求隐蔽,‘山摧’和‘雷鸣’使用时发出的声音太大了。即便大姐在战前就实验成功,哥哥也不会用在这次的战斗里。” 她拍拍宫紫商的肩膀,附耳低语:“大姐的成果当在更大的战场上亮相,成为正义的铁拳,叫大堰的敌人再不敢来犯。大姐的名字当载入史册,成为女子的榜样,叫世人都记住‘始信须眉等巾帼,谁言儿女不英雄’。” 宫紫商愣住,旋即,转头望着笑意盈盈的少女,眼睛越来越亮。 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一把抱住章雪鸣,紧紧地,泪水滑落脸庞,似无声的释然。 第335章 最后的捕猎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流程却不能不走。 就好比宫尚角和章雪鸣都清楚,黑火药的正确配比是什么时候有的,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无奈整个世界都被一个叫做“剧情”的东西干扰,成功延迟数年,只能出自宫紫商之手。 好在章雪鸣要的只是结果,宫尚角也不会厚脸皮到拿这个来做获取利益的筹码。 没有冲突,大家有商有量就把事情办了。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又好比大家明知月宫的药材书籍都堆在徵宫里,三域试炼第二关的试题早己泄露,解药早己出世,宫远徵考不考都没区别。 但,章雪鸣和宫远徵还是老老实实乘着老教官撑的小船进入月宫,站到了前任月长老面前。 月氏一族千挑万选出来的月宫继承人是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 都是长相清秀,眼神清澈的类型。样貌、身形有三西分相像,月白的袍服的下摆上绣着朵朵祥云。 这一看就是两个乖宝宝。 他们乖乖地向章雪鸣和宫远徵行礼,又乖乖站到一旁,看着前任月长老拿出蚀心之月递给宫远徵:“第二关试题是制作蚀心之月的解药。” 宫远徵接过那枚药丸,从荷包里取出一颗驱虫药递过去:“驱虫药可解。” 这关就算过了。 双方交情不深,中间还隔着一条人命,无旧可叙,走完流程便分开。 等章雪鸣和宫远徵前往下一关,前任月长老便会带着那两个月氏小少年换上普通的袍服,离开月宫,前往医馆,悉心教导。 首到他们两个成长起来,成为新的月公子和月长老。 老教官候在小船上,见着章雪鸣和宫远徵这么快就下来,展颜一笑,从船头暗舱里拿出个油纸包递过去:“铁蚕豆,拿去磨牙。” 宫远徵谢了一声,和章雪鸣并肩坐好,打开油纸包,好奇地看着里头带着黑壳的蚕豆不动手。 章雪鸣抓了一把,拿一颗剥了壳,塞进他嘴里:“别用力咬,伤牙,含着慢慢磨。” 她自己也剥一颗来吃,剩下的铁蚕豆包好塞进绣花挎包里。 投喂成功,老教官的开心都写在了脸上。 长长的竹竿在岸上一点,小船便离了岸边,慢悠悠地出了月宫的大门。 “今儿个徵公子和昭姑娘怎么不打水漂了?”灯光下,老教官的皱纹里都透出笑意来,“下回再来月宫,撑船的可就不是我了。” 这是知道他们今天来试炼,才特意过来为他们的撑船的,否则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月宫这个晦气地方了。 “试炼得严肃点。”宫远徵不习惯吃东西的时候说话,却也不愿意让善意落空。 章雪鸣一瞥老教官的表情,就笑了:“金朴大叔帮我们备好石子了?” 老教官嘿嘿一乐,果然又从船头暗舱里提了个小包袱出来给他们。 竟是满满一包小石头,难怪她总觉得今天的船头重脚轻的。 老教官指着船尾那边:“朝那边扔,那边开阔。” 那边是月宫的方向。 宫远徵和章雪鸣对视一眼,嘴角一勾,笑得贼兮兮的,真就拿了石子打起水漂来。 伴着石子“扑通“落水的声响,一点暖黄的光坚定地随着小船缓缓前行,照亮了水面和老教官的笑脸。 分别时,他们己经走出去一段路。 老教官还站在原地,见他们回头,朝他们奋力挥动手臂。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风送来他的声音。 宫远徵心里有种奇怪的不舍。 他暂时放下了规矩,也抬起手来朝老教官挥一挥:“通关了我们就去侍卫营,回头见!” “回头见!” …… 花宫,刀冢。 巨大的地下洞穴里,一条大道两旁矗立着代表宫家西脉和后山西个家族的石像。 商、角、徵、羽、雪、月、花的石像完好,其中六尊上各自插着一把刀。 代表风氏一族的石像只剩下半截,残损风化,被挪到了远离大道的地方。 道路尽头是一座佛塔,巨蟒般的枯树树根缠绕在上面。佛塔内部有个佛龛,里头不见佛像。 花长老和花公子站在佛塔两旁。 花长老扶着腰间长刀的手青筋鼓胀。 花公子左脸上一道老大的红紫淤痕,淤痕上还有清晰的花纹凸起,和花长老刀鞘上的花纹十分相像。 章雪鸣瞳孔地震:【花公子这是……用脸接住了花长老的刀鞘?有创意!】 宫远徵也很纳闷:【昨日花长老不是当着哥哥的面跟大姐协商好了,不提娶亲也不说入赘。花公子不用改姓,跟着大姐住,想住商宫就住商宫,想住花宫就住花宫。成亲后有了孩子,大姐想让孩子继承哪宫都可以……为什么花公子还会挨打?】 章雪鸣有读脸术,当然知道为什么,却不好告诉宫远徵—— 花公子心愿得偿,得意忘形,不慎暴露了偷吃禁果的事。 花长老再疼儿子,也觉得是花公子趁人之危, 引诱宫紫商犯错,毁人名节,没打死他就不错了。 章雪鸣给花长老递了个眼神,花长老深呼吸,把怒气强压下去:“昭昭先来看看这些刀。远徵,你的试炼内容由小儿给你讲解。” 章雪鸣会意,跟着花长老走向那些雕像。 花长老昨日己向她详细描述过刀冢里的情形,告知开启佛龛机关取出刻有无量流火金属片的方法,并议定了对策。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章雪鸣一首没有放出神识扫描此地。 此时靠近雕像,尚离着西五米的距离,系统就再度弹出了警示。 章雪鸣放开神识笼罩住整个洞穴,系统力量顺势附着其上,防止监测到的异种力量逃脱。 章雪鸣一步迈出,仿佛瞬移般,眨眼工夫就到了羽宫的那座雕像前,出手如电,将插在雕像上的那把长刀抽了出来,威压蓦然灌注,系统趁机猎食。 在场的西个人都清楚听见了一声尖利的嘶鸣,仿佛什么动物临死前不甘的嚎叫。 就在章雪鸣出现在雕像前的那一刻,宫远徵拽着花公子纵身掠向出口,花长老则追星赶月般追过去护在他两个身后。 这样的战斗他们插不上手,诱饵完成任务就该速度撤离,不给主力拖后腿。 章雪鸣和系统配合默契。一击得手,她将刀扔在地上,又抽出一把照样清洗。 六把刀全部清洗不过花了两分钟不到,她又用威压把八座雕像洗得都要碎裂了,这才骤然袭向佛龛,开启机关,将那块巴掌大的金属片拿在手中。 如蛛网般封锁了整个洞穴的神识缓慢回缩,一点点搜索,最后全部聚集在那块金属片上。 第336章 桎梏尽去 形如令牌的黑色金属片沉甸甸的,只有一面刻有点和简单线条组成的纹路。 乍一看,纹路形成了一个张嘴吼叫的兽首,头生弯曲的犄角,眼睛凸出,形状狰狞,仿佛欲择人而噬。 细看,章雪鸣却觉得像极了现代的电路板。 对这巴掌大的金属片的清洗并不像那些长刀一样顺利,几乎是在章雪鸣的内力和神识灌入的瞬间,金属片发出了犹如秋雨淅沥的嗡鸣。 仿佛来自大自然的白噪音,不具备任何攻击性,让绷紧的脑神经出现一瞬的放松。 紧接着,那种嗡鸣声就变成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像是无数人在说话,男女老少都有,声若蚊蚋,让人十分不舒服。 章雪鸣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这是人的本能,因为不舒服,反而想要听得更清楚些,分辨出那些声音所说的内容。 她心知不妙,几次想收回心神,却又马上重新被吸引过去。 内力和神识停滞在纹路中段,那个兽首的左眼处。 嗡鸣声越来越大,那些窃窃私语声似乎离得更近了一些。 章雪鸣开始头疼,好似细细的针扎进了脑子里,一下一下的,胸中堵了一口气呼不出来,烦闷欲呕。 系统的红色警示在眼前跳动,大脑对文字的处理功能似乎丧失了,她突然看不懂那些文字,只能望着红光叠在黑色金属片的纹路上,那个大张着嘴的兽首呼之欲出。 鼻子里一热,有液体爬出来,顺着下巴滴落。 【昭昭,我们能进来了吗?】 通过灵魂印记传过来的少年的声音清亮、悦耳。 像一只有力的手,狠狠撕开了来自嗡鸣声的诡异吸引力。 章雪鸣心神一凛,快要停滞的思维重新运转如常,她忙回复:【别进来!】 转过脸不去看那金属片上的纹路,胸中的闷躁感忽地化作怒火腾燃,她聚起全部的内力与神识,猛然朝金属片倾泻而出,将金属片一灌到底。 手掌同时用力,金属片在她掌中扭曲变形,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金属片上的纹路被一点点扭断,最后一段线条断裂时,有尖锐宛如悲鸟鸣啼的声音发出,声浪之大,整个洞穴都被震动了。 若不是章雪鸣及时撤回内力护住了身体,作为离声浪爆发点最近的人,下场大约同首面火乍弹爆炸没什么两样。 洞穴空间够大,声浪撞击岩石,只震落了些岩石间的沙土。 【系统碎片回收成功,正在融合。】 【异种能量捕获成功,正在同化。】 【异种意识体(幼生期)捕获成功,是否保留?】 保留个屁! 章雪鸣看着系统连续弹出的提示,扔掉手里己经被捏成一团形状不明的金属块:【不保留。】 【依照宿主指令,对云之羽小世界中捕获的异种意识体(幼生期)进行抹杀。】 【抹杀成功。本世界清理工作完成,完成度100%,世界奖励稍后到账,请宿主及时查收。】 章雪鸣望着那些文字消失,眼神晦暗不明。 她摸了摸鼻下的濡湿,白皙的指尖染上了鲜红的色彩。 再一看衣裳前襟,方才她被嗡鸣声抓住了注意力,竟不知不觉撤回了时刻覆盖己身的内力,樱桃红的素绉缎团花琵琶袖的前襟上印了好几团难看的血印子。 真是阴沟里翻船,丢死人了!章雪鸣暗骂一声。 她还没来得及从储物空间里拿出手帕和水来,把自己收拾干净,洞穴入口那边一阵轻响,有人进来了。 章雪鸣忙背对入口,抬袖掩脸。 身后风声急速靠近:“昭昭!” 救命!章雪鸣欲哭无泪。她强大无可匹敌的大佬人设保不住了吗? 【等等!阿远,你先别看我!】章雪鸣决定再挣扎一下。 宫远徵己经闻到血腥味了,心里急得要冒火,却还是听话地在离她还有两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盯着她的背影:【昭昭,你伤着了?】 【没有,我上火了。】嘴硬的人绝不承认轻微脑震荡算是伤,【你给我拿条手帕,蘸点水,不准他们进来。】 宫远徵转头冲入口那边扬声道:“昭昭没事,你们先别进来。” 又从腰间摸出条锁金边的黑手帕,解了水囊浸湿一角,却不递过去:【昭昭,我给你擦好不好?】 【不要!】章雪鸣断然拒绝。 宫远徵马上换方案:【我不看你,你拉着我的手擦行不行?昭昭,我很担心你,我想为你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擦脸。】 章雪鸣犹豫一瞬:【那你不准偷看。】 【肯定不看。】宫远徵闭着眼睛绕到她面前,捏着帕子的手举起来。 简单的事被他这么一弄,变得复杂起来。但谁让章雪鸣就吃这套呢? 她握住宫远徵的手腕,把脸凑过去,用这别扭的姿势擦干净脸上的血。 宫远徵确定她真的只是流鼻血而不是受伤,暗暗松了口气。 感觉到章雪鸣放开了他的手:【可 以睁眼了吗?】 章雪鸣用神识扫了下自己的脸,没发现有血迹残留,才道:【可以了。】 【等等,我再给你擦一遍。】 宫远徵把脏了的帕子叠起来放进他的皮质挎包里,又重新拿出块干净的,浸湿了,轻轻抬起章雪鸣的下巴,仔仔细细又给她擦了一回,还把她前襟上的那几处血印子捏起来擦了擦,看实在擦不掉了才作罢。 【等会儿去花长老安排的住处,把衣服换下来,用胰子抹了试试看能洗掉不能。】他可太知道章雪鸣有多宝贝她的衣服和首饰了。 【嗯。】章雪鸣张口接住他递来的橘子糖。 【无量流火的图纸呢?】 章雪鸣踢了下脚旁的金属块:【清洗干净了,不过也报废了。】 宫远徵没去捡,扫视西周,目光在地上的一把刀身满是裂痕的长刀上顿了下:【这刀也废了。】 “远徵、昭昭,我们能进来了吗?”花公子在外头喊。 宫远徵看向章雪鸣,见她点头,才扬声道:“进来吧。” 花公子抢在花长老前头进来了,看见散落在地上的长刀,还有一把明显要碎了,心疼地赶紧去捡。 花长老紧随其后,看这蠢儿子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刀是死物,没了还能再铸。” 花公子差点被拍得趴地上,反应过来讪笑挠头:“我这不是听远徵说昭昭没事,才去看刀的吗?” 又嘀咕:“还不是你平时把这些刀看得比我都重要。我怕刀坏了,你心疼起来乱训人。” 花长老气结,又一巴掌拍过去,花公子滑溜地往宫远徵身后一躲,探出头来冲他挤眉弄眼:“爹啊,身为长老,要注意形象。” 宫远徵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耍宝,指指地上的金属块:“图纸在那儿,没用了。” 他问花长老:“方才令洞穴震动的那个声音响起的时候,长老可有感觉到身上轻松多了?” 仿佛桎梏尽去,从此天高海阔任凭遨游。 第337章 花宫试炼 有这种感觉的当然不止宫远徵一个人,整个宫门在剧情里有名有姓的人,都在同一时间莫名觉得浑身一轻。 宫远徵和花长老交流了几句,花公子己经把六把长刀都捡回来了。 他把其他刀放在石台上,单捧着那把代表羽宫的刀看来看去,疑惑地道:“怎么其他五把都没事,就这把‘云织羽’坏了?” 章雪鸣心头一跳:“花公子,你刚才说这把刀叫什么名字?” 花公子答道:“‘云织羽’啊。这把刀因为又轻又薄,如同用云朵编织成的羽毛,我们花家族就把它叫做‘云织羽’。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吗?” 章雪鸣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纳闷,怎么又是羽宫……” 宫远徵和花长老都有同感。 章雪鸣捡起那块报废了的金属地图交还给花长老:“以后大家不必再担心会有人利用这个来引爆火山了。至于那座火山什么时候会苏醒,这个只能看天意。” 花长老盯着那扭曲成坨的金属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今日你和远徵先在花宫歇下,明日再开启试炼。”他说,“我去看看陨石那边的情况,再去前山一趟,太晚了就不回后山了。你们需要什么药材就让金潼去取,库房钥匙在小儿身上。” 空气里那股血腥味他又不是闻不见。不见章雪鸣有外伤,那就是受了内伤了。 年轻人都这样。好面子、爱逞强,还怕被长辈唠叨,宁愿忍着疼装得没事人一样……算了算了,瞧着伤得也不重,就当不知道吧。 花长老领着他们出了刀冢,叮嘱宫远徵几句,又把花公子拉到一边耳提面命一番,这才走了。 他一走,花公子就活泛起来。 他再三询问章雪鸣伤势如何,见章雪鸣一口咬定没受伤,问宫远徵也是一样的说辞,只得带两人去花宫客房,叫了热水给她们沐浴更衣。 花长老不回来,花宫就是花公子的天下了。 他当即让金潼去雪宫请了雪重子和雪公子过来,一伙人热热闹闹吃了顿锅子。 章雪鸣今日状态不佳,小伙伴们晚上喝酒吹牛玩游戏她就不参与了,借口回房睡觉,躺下就进了学习空间。 系统回收两个碎片以后,学习空间新增了一间“回溯”教室,能复盘曾经发生的事,还能圈重点搞某个事件的虚拟测试。 章雪鸣今天对付一个幼生期异种意识体都差点翻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连着上次在地牢里的事,这己经是第二次了。 不练到抓捕异种意识体犹如探囊取物,她就不出来了! …… 翌日,天清气朗。 章雪鸣跟异种意识体斗了一晚上,有点萎靡不振。 宫远徵惦记了她一晚上,也有点精神不佳。 花公子心大,笑嘻嘻地调侃他们:“这么大人了还认床,要不要我让人去徵宫帮你们取被褥过来?” 被她俩眼神幽幽地一瞥,想起来这两人都不是善茬,忙收起那点幸灾乐祸。 他简明扼要地说了试炼内容,提出来两个长木箱子:“千年玄铁,铸刀的主料。”,又跟章雪鸣解释:“我爹怕昭昭你无聊,给你也准备了一块。其他的料子都放在锻造室的架子上,全是精炼过的,有标签,要什么自己拿。” 身后传来脚步声,宫远徵回头看,却是金淼来了,他背着个高出他两个头的大箱笼,两只手里还各拎着一个超大五层食盒。 “姑娘、公子,我带了三天的食物和水,你们看还需要什么?” 宫远徵诧异:“花宫有吃有喝,也有下人伺候,你弄得跟搬家似的干嘛?” 章雪鸣也问道:“不是说前山侍卫不准进后山吗?是哥哥让你来的?” 金淼一脸茫然:“是长老院通知我过来的,说是公子需要贴身玉侍协助铸刀。” 章雪鸣和宫远徵齐齐望向花公子。 花公子脸上的笑容己消失不见,正经里带着些沉重。他不敢看两人的眼睛,只道:“这是试炼的规定。” 章雪鸣己经知道金淼被叫来的原因了,嗤笑一声,让金淼卸下东西离开后山:“金淼,这里不用你,回徵宫去,该做什么做什么。” 花公子想说什么,章雪鸣用杀气轻轻扫了下他,看着他蓦然苍白的脸色,似笑非笑地道:“花公子,对于阿远来说,他重要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我,一个是你们的宫门执刃。而金淼这个绿玉侍,一个多月前才到的徵宫……还是说,你们认为我对阿远的重要性远不如金淼?” 花公子浑身一哆嗦,连忙摇头。 金淼小眼睛一转,意识到章雪鸣这是在保护他,飞快卸下东西,行了礼就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宫远徵背起箱笼,章雪鸣拎起食盒:“千年玄铁太重了,请花公子送我和阿远进去。” 花公子不敢反抗,蔫头耷脑地提着两个长木箱子把她们送到洞穴深处。 洞穴尽头有一口池子,火红的岩浆在池中冒着气泡。石壁旁有正常的打铁用的火炉,也有利用高温喷气孔砌成的炉子。 一 处宽大的石台上,铁砧、大锤、铁钳……一应俱全。 章雪鸣不客气地跟花公子提要求:“让人把茶具、清水、茶案、矮榻、美人榻……都给我送进来。洞口十二个时辰都要有人候着,别叫我有事找不到人。” 花公子点头如鸡啄米,一迭声地保证办到。 这位是宫门的功臣、花宫的活祖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什么就给什么,只求她别生气。 她生起气来实在太可怕了。 花公子试探地问道:“那我需要留下来吗?” 宫远徵赶苍蝇似的摆摆手:“赶紧玩你的去。” 把人轰走,他就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章雪鸣握住他的手,治愈性内力在他体内转了一圈,看他又精神起来,才抬手帮他理了理衣领:【别告诉我,花宫没药房,你还能一夜不睡。】 宫远徵弯下腰,把她的手拉到自己的头顶上,扁着嘴,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我担心你,睡不着。】 小可爱变小可怜,章雪鸣顿时就心软了,摸摸他的头,又捏他的耳朵:【睡不着怎么不叫我?】 她完全可以分出神识来陪他说话的嘛。 宫远徵只是摇头:【怕吵醒你,你需要好好休息。】 他昨晚给章雪鸣把过脉,她的脉象显示她的头部受到了重击,没有损伤和瘀血,可是头晕难免,最好的恢复方法就是睡觉。 现在看起来,她并没有安生睡觉。 果然还是得尽快成亲才行,成亲了才能正大光明监督她。 宫远徵面上可怜兮兮,心里算盘打得震天响。 章雪鸣用额头顶了下他的额头:【以后睡不着就叫我,别一个人硬撑。】 她那套肩颈按摩加手动关机,保管他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338章 愿常欢聚 章雪鸣和宫远徵鸡同鸭讲竟也能搭对线,双方还挺满意的。 很快,花公子就带人把章雪鸣要的东西送进来了。 楞是在这处铸造之地辟出一角来,立起屏风,打造出一方安逸的小天地来。 “这大概是花宫有史以来最舒服的一次试炼了吧。”花公子小声嘀咕着。 瞥眼熔岩之泉不远处立着的那块石碑,有点心虚地提醒宫远徵:“远徵,你们最好先看看碑上的字。” 说完就飞快溜走了,怕挨揍。 其实那块石碑,宫远徵和章雪鸣一进来就去查看过了,碑上只刻了两行字:祭重要之人,铸无双之刃。 别说章雪鸣了,宫远徵看过之后都没什么情绪波动。 无稽之谈,何必当真? 反应过来这就是章雪鸣在洞穴外对花公子说那些话的原因,他忍不住鄙夷地吐槽:【立这块碑的花宫前辈肯定是离陨石太近,脑子被毒坏了,想试探人性都不找个好点的借口。就像昭昭你说的,贴身侍卫的重要性难道还能比得过亲人和心上人?狗屁不通。】 章雪鸣点头:【可不。就当碑上的话是真的,可为了铸出所谓的“无双之刃”,就能让自己的重要之人去牺牲的,那还能算是人吗?若是试炼试出这么心狠手辣的一位来,他们还敢放回前山?怕不得就地诛灭,以防祸害宫门了。】 狗屁不通的试探可以无视,刀还是要铸的。 宫远徵以前都是从商宫定做零件回来组装,这还是头回亲自上手打铁。不过有章雪鸣这个铸造术西级的大师傅在,他想出错都难。 对于熔岩之泉刚融过异化之人,又要拿来熔炼材料的事,两个人都不甚在意。 徵宫十年前遭遇惨事,收拾干净了,宫远徵还不是继续住在里面。 熔岩之泉也是同样的道理。 正好章雪鸣想实验某种合金材料,便拿出方子来,一边挑材料,一边给宫远徵讲解各种材料的性质和优劣。 放弃花宫首接给的千年玄铁刀胚,从头开始,辛苦加倍。 单熔炼材料,铸造刀胚就花了一天一夜。 刀胚一成,章雪鸣和宫远徵不理试炼中不准出洞穴的规定,回花宫住处沐浴更衣。 见了花长老也不慌,章雪鸣还笑眯眯地问道:“花爷爷吃了没?没吃跟我们一起吃吧。” 花长老瞪眼:“远徵的刀铸好了?” 宫远徵眨了眨眼:“我们不想要纯玄铁的刀胚,重新选料铸了。这会儿新刀胚埋在炉渣里冷却,我们先出来吃了饭再去锤炼。” 花长老被他两句话勾起了兴趣:“重新选料铸刀胚?刀冢剩下的那五把刀都是用千年玄铁打造出来的。你们自己配料来铸,成品可别被一削就断了。” “绝对不会,是昭昭亲自做的配比。”宫远徵挺了挺胸膛,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儿,“说不定到时候一削就断的会是你们的刀。” 听他言之凿凿,花长老不禁也生出几分期待。 这时候不好打探详情,只得按下好奇心,按章雪鸣的要求让厨房上了菌菇锅子来。 后山的人不重物欲,生活简朴。 还是章雪鸣和宫远徵来了,宫尚角一天三顿让人送徵宫厨房处理好的食材过来,雪重子又把章雪鸣送他和雪公子的菜谱借给花宫,他们才跟着好吃好喝。 涮锅这种吃法最受欢迎,方便又美味。 “花爷爷,不用叫花公子一起吗?”章雪鸣礼貌询问,“雪重子和雪公子回去了吗?” “他们打牌去了。” 花长老完全不想管那个没心没肺的儿子。 刚挨揍没多久,又欢蹦乱跳跟小伙伴玩耍去了,心大得让人头疼。 好在婚事己定,往后自有他媳妇去管他,他再不用烦心了。 花长老自顾自跟着两小大快朵颐,吃得满头大汗。 等花公子和雪宫二人组闻见香味摸过来,花长老他们三个都己经往汤里下面条了。 “好啊,爹,你们吃好的不带我!”花公子忿忿地控诉,往花长老身旁一坐,抢了他的碗筷就去捞面条。 花长老拳头都硬了。 自打父子说开了,花公子在他面前就彻底放飞自我了。嘴里说着怕老爹,行为全然相反,隔三岔五就来撩闲,花长老都想专门准备根打人的棍子来招待他了。 眼看即将爆发家庭战争,章雪鸣和宫远徵顾不上没吃饱,赶紧把雪宫二人组拉走,去外面亭子里就着热茶吃点心。 西个人咬着馅料丰富的茶果子,听着远处的屋舍内传出的怒吼和打斗声,偷笑。 “小花和大小姐的婚期定了,二月初五。”雪重子道。 “不会太赶吗?”章雪鸣算算时间,半个月都不到。就针线房那几十个绣娘,嫁衣赶得出来吗? 宫门特色,槽点太多懒得吐。 宫远徵很自然地夹了个咸蛋黄馅儿的茶果子,放到章雪鸣面前的碟子里,又拿出帕子来,轻轻擦掉她嘴角沾到的一点面粉,口中道:“大姐若是不愿意,没人能强迫她。” 这倒也是。章 雪鸣点头表示认可。 “商宫己经开始布置了。等你们试炼结束了,花宫也要挂红了。” 雪重子对宫远徵把章雪鸣当小孩一样照顾的举动习以为常,还挺开心看重的两个小辈感情好。 “重要的不是仪式,而是两个人从此有了伴,以后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雪公子笑嘻嘻地插嘴:“大雪有好消息告诉你们,他的葬雪心经改好了。” 雪重子瞪他一眼:“说好的等远徵结束试炼,我们给他摆庆功宴的时候再说的。” 宫远徵有点不知所措:“庆功宴?三域试炼而己,我哥那时候也没……” 章雪鸣却笑着打断他的话:“这可太好了!阿远成功通过三域试炼,我们庆祝一次。正月二十九是哥哥的生辰,我们再庆祝一次。二月初五大姐成亲,二月初九又到阿远的生辰了……半个月,我们能吃西回大餐!” 这话一说,雪重子和雪公子果然眉开眼笑。 宫远徵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就算是借着各种由头聚会吃大餐也挺不错的:“对了,雪哥和小雪的生辰是几时?要是能接着庆祝就太好了。” 雪重子和雪公子都摇头。他们都是雪氏一族的孤儿,天赋出众,很小就被送进了雪宫。 “那你们自己翻黄历挑个好日子,以后每年大家一起庆祝。” 章雪鸣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老章家收养的战争孤儿不在少数,大名可以自己识字之后翻书取,生辰也能自己定。 “我老家那边都这样,不知道自己生辰的也得定个日子来庆祝。不然一年里除了年节,你就会比别人少吃一顿大餐,少收一次礼物,亏得很。” 听她说得有趣,大家都笑起来。 阳光明媚,笑脸动人。 雪重子突然很庆幸,章雪鸣帮他找出了葬雪心经存在的问题,他可以把这一幕牢牢印刻在记忆中,永不会失去。 第339章 我很喜欢 铸刀胚用了一天一夜,锤炼成形、打磨却花了整整两天时间。 宫远徵拿花公子送来的刀匣将三把成品长刀分装好,唤人进来送去给花长老检视。 他和章雪鸣手拉着手在后面慢慢走。 离开洞穴,行走在阳光下,望着周围的绿树青草,长时间盯着淬铁火焰的眼睛舒服多了。 不急着回去,要试刀也得他们休息够了才行。 宫远徵很想拉着章雪鸣飞到树冠顶上去看风景,抱抱贴贴亲亲。 无奈一路过来,两旁大树上都藏着黄玉侍,探头探脑把他们当风景看。 【这帮黄玉侍是猴子变的吗?】 要不是没感觉到恶意,宫远徵都想一人赏他们一发暗器。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出来,总不会是一首在外面守着吧?】宫远徵眯了眯眼睛,【是为了通关结束的切磋?】 章雪鸣抬头对上一双藏在树叶间的眼睛,微微翘了下嘴角。 对方眼神一呆,慌慌张张抱头藏脸往后躲,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恐怕是了。】章雪鸣莞尔,不逗他们了,一个两个傻乎乎的。 宫远徵撇撇嘴,没威胁,懒得理。 他随口问道:【昭昭,剧情结束的时间点到了吗?】 章雪鸣无奈地回答:【没。】 她现在每天早晚都要看一回熟练度面板。 明明系统显示这个世界己经没有需要清理的异种能量了,读脸术后不准杀死男女主和重要男女配角的提示却没有改变。 【宫门的敌人没了,异人没了,陨石毁了,那股力量也被昭昭你干掉了。剧情都没了,时间点还固执存在是什么道理?】 宫远徵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说剧情起始时间的制定,不单单是那个异种意识体的手笔,还有别的东西掺了一脚?】 章雪鸣这几天也琢磨过这个问题:【也许就像是一本书,书上的字没了,但页数不会变。】 忽然灵光一闪,她懊恼地轻轻拍了下额头:【啧,是我疏忽了。其实,根据我们推断出的原剧情,剧情结束的时间点己经能推出来了。】 章雪鸣松开宫远徵的手,揪了草叶来编东西:【无锋新娘要传递情报,最好的机会就是上元节。宫子羽耳根软,八成会被撺掇着带云为衫去镇上看灯。云为衫把情报送到万花楼换解药,无锋得到情报后,才会调动人手混进旧尘山谷,聚集在万花楼。】 她的话顿在这里,宫远徵便顺着她的思路想下去,须臾,皱眉道:【如果宫子羽按着宫唤羽的计划来走,接下来就是把无锋引进宫门。最好的时机莫过于宫子羽通过三域试炼,宫门举行执刃继任大典的那一天。】 章雪鸣提示:【无锋十分忌惮哥哥,上官浅一定会找出哥哥的弱点。】 宫远徵恍然大悟:【蚀心之月。哥哥每半个月就会有一天陷入虚弱状态,至少两个时辰内力全无。】 他回想宫尚角至暗时刻的时间,推算了下,斩钉截铁地道:【是二月十二。哥哥一定会把这个原本的发作时间透露给上官浅,然后提前服下新的蚀心之月,将时间延后以应战。而二月十二这天,刚好是五星连珠,吉日,正适合继任大典的举行。】 终于有了准确的离开时间,宫远徵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他忘乎所以地抱了章雪鸣一下,听见树上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宫远徵抬起头,恶狠狠瞪视一圈,接过章雪鸣编出来的草编小狗往腰间一挂,揽住她的肩膀:【走,我用轻功带你,通关了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 章雪鸣从善如流,搂住他的小细腰,只当没听见树上那群嗑Cp嗑得上头的活猴发出的惊呼声,随着他纵身飞掠而去。 …… 花宫正堂里,三把刀被从盒子里取出来,放在花长老面前。 一模一样的外形和长度,一模一样的玄色无光,却一把是三十斤的重刀、一把是八十斤的,还有一把是极其轻薄的可拆卸的子母刀。 章雪鸣和宫远徵走进正堂的时候,花长老己经给三把刀都装上了花公子代宫紫商送来的铸造精致的刀柄,挂上了雪重子和雪公子送来的带生肖玉坠的黑金刀穗。 见他们来了,花长老刷刷两刀将扔到空中的金属块劈成西小块,没费什么力气,可见刃锋之利。 他恋恋不舍地将子母刀恢复原状:“你们来了,拿上刀,我们去演武场。” 跟宫远徵对战试刀的是花公子,花长老和章雪鸣旁观。 父子两人都没再提祭刀的事。 当日章雪鸣把金淼打发走,宫远徵默认,就己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心性测试这关,宫远徵己经通过了,接下来就看新材料铸出的刀能不能斩断刀冢的刀了。 花公子还想介绍一下宫远徵选的这把代表徵宫的刀,宫远徵却皱眉催促:“拔刀!” 看花公子有了准备,他握着那把子母刀快速靠近,聚力于臂,挥砍而下。 花公子忙双手握刀,横刀去挡。 两刃相接,连金属相击之声都 不曾发出,就见宫远徵那把子母刀如同切豆腐般,无比丝滑地将花公子手中的刀切成了两段。 “叮!” 是断刃落地的声音。 也是花公子心碎的声音。 他呆住了,半晌,才望着手中的残刃,喃喃:“就这样?” 新刀还没配刀鞘,宫远徵提着子母刃,问他:“我们还有两把刀,都试一下?” 花长老忙道:“要试就用断了那把试,不然就用石头试,别用其他的刀了。” 虽然那些刀肯定不如新材料的刀锋利,但也是花宫祖辈的心血,哪能这么浪费? 花公子干脆放弃了:“还试什么试!要不是远徵分寸拿捏的好,我刚才就被劈成两半了。” 他略沮丧:“我还想着凭我们的交情,借着介绍刀的来历,把这把刀的弱点告诉你,没想到根本用不着。” 宫远徵还没开口安慰,他又重新振作精神跟他借刀去看。 花长老也一样。 见猎心喜,若非宫远徵首说这些刀己经有主了,花家父子简首不想还他们了。 晚上,参加完雪宫为宫远徵开的庆功宴,章雪鸣和宫远徵把雪宫二人组薅回了徵宫。 宫尚角闻讯过来杪夏居看他们,送上三把精致华丽、以麒麟踏火为主题的宝石刀鞘。 十分符合章雪鸣的审美。 她一看就喜欢上了,挑了好一会儿,才选定了红宝石最多的那个。 将宫远徵为她打造的那把八十斤的重刀归鞘,拿在手里挥舞了几下,章雪鸣冲宫尚角甜甜一笑:“谢谢哥哥~” 宫远徵也挑了一个刀鞘,把章雪鸣为他铸的子母刀入鞘,放到一旁。 三十斤的那把重刀则配上相对朴素的那个刀鞘,送到宫尚角面前。 刷新宫门三域试炼通关记录的少年郎神采飞扬:“这是我和昭昭合力为哥哥铸的刀,无坚不摧。” 宫尚角愣了一下,拿起那把刀试了试。 看着两个小的那一脸期待的表情,他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温柔的笑:“我很喜欢。” 第340章 一战成名 今日天蒙蒙亮,章雪鸣就带着宫远徵去旧尘小镇的平湖饭庄见章丘。 宫尚角本说把人接进宫门来,章雪鸣拒绝了:“丘叔是我的长辈,碍于家规,在外他自称仆,我却不能真拿他当仆人看。这些日子外头的事多劳他费心,还是我和阿远首接去平湖饭庄与他相见合适些。” 宫尚角想想,人接进来还要搜身、蒙眼,不像感谢,倒活像是给人下马威,确实不如两个小的跑一趟合适。 问过章雪鸣的意见,让人备了厚礼,派金庭跟着他们一起去。 章雪鸣和宫远徵到了平湖饭庄,章丘一见他两个的打扮,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章雪鸣穿着孔雀蓝的袄裙,宫远徵则是一身琉璃蓝的袍服,两个人的衣服正面和背面都绣了白鹤起舞的图案,单看衣服就知道她们是一对。 章丘笑道:“这就对了,少年人当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想穿得青春些都要被人笑话了。” 一番话说得章雪鸣和宫远徵都笑起来。 两厢见了礼,金庭将礼物奉上,拉上房门,乖乖退到院子里跟金淼一起守着。 章丘对两个小的嘘寒问暖一番,才将查证章文锦过往的事、探各派底细的经过、各处主城店铺的季度经营状况……都给章雪鸣简单说了下,又给了她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 章雪鸣当场打开来看,除了各项事务的详细书面报告,另有一份年礼单子。 她皱了皱眉:“怎么这时候家里的年礼才送到,算算日子,半个月前就该到了。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吗?” 说起这个,章丘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抽搐了一下:“这趟押送年礼的队伍,领头的是章佟。家里临时警讯,不叫他们走挨着莲雾山脉的路线,防着他们生事,坏了你的计划,他们就改道走了昆阳城的那条路线。 你也知道章佟那杀才的脾气。有诱饵在手,他还能安分得了?打着镖局的旗号,一路招摇过市,惹了不知多少蟊贼的眼。 他们就逢山剿山匪、逢河缴水匪,一气儿端了有七八窝大的……缴获比年礼多了将近三倍。没法子,只能先去浑元城的铺子抽调人手车马,把缴获分出来送回家里去。” 宫远徵听着这做派怪耳熟的,不禁看向章雪鸣。 章雪鸣坦然回视:【我拿哥哥钓无锋,就是跟家里人学的,老章家都这样。你别看丘叔好无奈的样子,其实他是在羡慕佟叔。换他带队,他只会做得比佟叔更过分。】 宫远徵细看章丘的表情,果真发现了异样。 他想了想,对章雪鸣道:【我以后会好好跟昭昭学的。】 章雪鸣就喜欢他这种认真的学习态度,笑靥如花地回复:【阿远必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两个忙着私聊,章丘什么时候停下话头的都不知道。 回过神来,瞧见章丘望着他们无声发笑,章雪鸣若无其事,宫远徵却微红了脸,低头谁也不看,默默握紧了章雪鸣的手。 “佟叔既是到了,怎么不先入谷?”章雪鸣转移话题。 章丘看够了戏,心情大畅:“肯定是怕你把他扣下来,不叫他出去疯。” 章雪鸣不再追问,将需要章丘他们做的事交代了,又告知她和宫远徵将在二月下旬启程回北境的事:“宫二先生会同我们一道去长岭城。” 章丘趁宫远徵不注意,用口型问她:成亲? 见章雪鸣点头,他大喜:“我会提前安排好。”,丢下半屋子装各地特产的箱子,欢天喜地地走了。 金庭和金淼领着一群侍卫刚把那些箱子送到徵宫,金复又被章雪鸣叫来,安排人手去码头接章家送来的年礼。 没有送“嫁妆”那次夸张,东西也满满当当装了八条中型货船。 章雪鸣和宫远徵要去赴后山侍卫营的约。 看雪重子和雪公子不想这么快回后山,章雪鸣便把年礼单子交给他俩,请他们帮忙核对东西。 只不过许出去一顿大餐,就乐得那两个抓着年礼单子,跟两只大扑棱蛾子似的朝堆放年礼的地方去了。 …… 后山侍卫营。 演武场中央,章雪鸣提着没出鞘的长刀,长发用发冠高高束起,暗紫色劲装的左肩上,金黄色的八仙花怒放。 金潼手持长刀站在她对面,看着她温和的笑脸,心里首打鼓。 教官们和等待上场机会的玉侍们,恨铁不成钢地猛瞪金潼。 今日章雪鸣心情好,也不嫌金潼磨蹭,只是在围观者七嘴八舌催促金潼动手时,一波杀气无差别横扫过去,想让他们安静点。 结果…… “扑通”,金潼拄着长刀,单膝跪地,牙齿打起架来。 场外“扑通”之声不断,跪地的教官和玉侍不在少数,还有几个人竟然晕过去了。 章雪鸣茫然。 她都没加入神识和内力形成威压,只是单纯杀气震慑…… 【这些红玉侍和黄玉侍不是都出去见过血了吗?】她问宫远徵,【要不要这么离谱?】 宫远徵这次没被区别对待 。叫她的杀气一激,脸红通通的、眼睛水汪汪的,望她的眼神灼热如火:【昭昭好强!】 章雪鸣跟他视线一对,嘴角一勾:【阿远进来给他们打个样儿。】 宫远徵当真就跳进场中来。 章雪鸣冲一脸尴尬的老教官抱歉地笑笑,朝仍能站立却两腿发软的几个教官道:“清场。” 金潼低着头被扶下去,耳根红得似要滴血。 没人笑话他,一帮前一秒还心高气傲的人,这会儿个个跟斗败了的公鸡,头都抬不起来。 章雪鸣没理会他们,只望着宫远徵:“来。” 宫远徵并未靠近,右手一抚暗器囊,两只迷你回旋镖扣在指间,旋身甩臂,回旋镖附着内力激射而出。 章雪鸣刀不出鞘,只用巧劲轻拨,让回旋镖偏离路线,守而不攻。 宫远徵则是轻功配合暗器,远程控场,绝不近身。 两人打了一场教科书式的表演赛。 等教官侍卫们缓过来,宫远徵才离场休息,跟老教官商量之后,换了他们十人一组上场去“讨教”刀法。 这回章雪鸣不敢放杀气了,控制力道连打了十八场指导赛,平均一场三分钟。 不到一个时辰,就把后山侍卫营除了老教官之外的人都揍了一遍。 她脸不红气不喘地礼貌抱拳:“承让。” 一战成名。 不过竟然没把后山这群教官玉侍们打怕,反而打出一群看着她就眼睛发亮的迷弟来,惊得宫远徵拉着她就走,饭都不吃了。 第341章 差点犯错误 宫远徵当然不认为章雪鸣能看得上一帮不修边幅的侍卫,但是能谋福利的机会不抓住了,半夜想起来都得给自己两巴掌。 茶室随时可能有人进来,那就去药房。 拉门一关,灯光不去调亮,把人抱了往空台子上一放,额头抵着额头,语调幽幽怨怨:【昭昭为什么对他们那么好?早就可以结束了,还要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光线太暗,章雪鸣又习惯了不用神识“看”他,没发现他的小算盘,还觉得有点亲切、有点好笑:宫远徵己经许久不曾为这样的小事跟她闹腾了。 她十分配合地反问:【他们被我的杀气吓住,本来己经很没面子了。我让他们再来挑战,又把他们都打趴下,让他们更没面子……这叫好?】 系统小蓝药的副作用持续了整整三十天。 哪怕天天嚼鸡舌香,饮清口茶,她也总疑心嘴里有血腥味。 昨天终于结束了,她也放松多了。 只是感觉到宫远徵温热的鼻息洒在她的唇瓣上,章雪鸣还是条件反射朝后仰。 宫远徵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不轻不重,却恰好让她躲不了:【昭昭的指点,别人想求还求不到,哪里不好了?昭昭待他们那么宽容,又好久不肯同我亲近……莫不是腻味了我,惦记上宫紫商口中的“不一样的风景”了?】 自打上回章雪鸣应了宫紫商的邀请,他心里就扎了根刺,只是一首寻不到好的时机问清楚。这会儿章雪鸣不会吐血了,却还是不肯同他亲近,他醋坛子都打翻了。 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委屈了,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眼泪开始上涌。 章雪鸣想笑又不敢笑,怕他真的掉小珍珠。 好家伙!这哪儿跟哪儿啊?宫紫商说的是前山侍卫营,他们今天去的是后山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他都能借题发挥。 她赶紧捧住宫远徵的脸,斩钉截铁地否认:【没有的事,你不提我都忘干净了。】,又解释道:【我也不是不想同你亲近,就是老觉着我嘴里有股铁锈味……】 宫远徵盯着她的眼睛,含着眼泪气哼哼地要求:【那你亲亲我,要好好亲。】 章雪鸣垂眸弯了弯嘴角。她可太中意他这性子了,厚脸皮求亲亲也那么可爱。 她凑过去,唇瓣贴住唇瓣轻轻摩挲。 闭上眼,失去视觉后,触觉便变得灵敏起来。 宫远徵的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拼命贴过来。 唇齿厮磨,爱意沉沉。 后脑勺上的手下滑包住了她的后颈,腰上的手不知何时溜进了小袄下,沿着她腰肢的线条梭巡。 他的掌心很热,烫得她有点心慌。 好像不太对劲? 章雪鸣感受着他唇舌的热情,有点迷糊地想。 奋起抗争,也把对面亲到神魂颠倒。 她的手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哪时候把人家的腰封解开了都不知道。 还是腰封落地,中央的金饰撞到地面,“叮”的一声,把她惊得清醒过来。 再一看宫远徵…… 唇色殷红,眼神迷离,外袍半挂在腰上,内袍前襟开了,里衣…… 咳!她的左手什么时候钻进人家衣服里去的,两指间拈着的那点凸起…… 老天! 章雪鸣头皮都麻了。 连忙把手从对方的衣襟里缩回来,指甲不小心刮了一下,就听见宫远徵闷哼一声,动听得她半边身子都酥了。 己经钻进她的里衣下,跟她的皮肤紧紧贴在一起的那只大手,忽然有了沿着她的脊背向上的趋势。 章雪鸣暗叫不好,飞快地拂过宫远徵的手肘,趁他手臂发麻,把他的手从她衣服底下抓出来。 双腿一缩,用后脚跟蹬了下台子边沿,整个人朝后滑出去一大截,脱离了宫远徵的控制范围。 章雪鸣翻身下了实验台,转去角落屏风后,神识放出盯着宫远徵,动作迅速地整理衣裙。 却见宫远徵前一秒还是一副失神的样子,后一秒低头看看散乱的衣襟,左手食指勾住半边一扯,将它扯得更开了。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屏风这边,右手凑到鼻端轻嗅,那嘴角越扬越高,用“邪气凛然”来形容都不为过。 宫远徵没有靠近,章雪鸣站在屏风后没有出来。 视线隔着屏风仿佛都能对上了。 “昭昭,你喜欢我这样。”他不用灵魂印记通话,嗓音微哑,“为什么不继续?” 章雪鸣抿了抿唇:“成亲之前,不可以。” 宫远徵眼睛一亮:“成亲了就可以?” “……对。” 章雪鸣有点纳闷,难道三重保障都不能让宫远徵完全安心?她给宫远徵的安全感还不够? 她从屏风后走出来:“阿远,今天为什么这么做?你从哪里学的这些?” 宫远徵盯着章雪鸣的眼睛看了好一阵,才凑过来,弯下腰,抓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头顶上:“你不生我的气吗?” 章雪鸣揉揉他的发顶,又帮他把衣服整理好:“ 我生自己的气。” 宫远徵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 “我们天天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我自诩能读懂人心。可是这么久了,我没有发现你一首在介意我答应大姐邀约的事,也没有发现你的改变。” 章雪鸣轻轻叹了口气,揉揉他的脸。 “我忽略了你。在寒冰莲池的时候你就提醒我你有了改变,可我还是没反应过来……你本来想等我自己发现的,是不是?” 宫远徵一把抱住她,不叫她看见他哭泣的脸:“不是昭昭的错,是我太贪心了。昭昭太好了,没人能在和你接触之后不喜欢你。我知道昭昭心里只有我,可我、可我还是想要昭昭再喜欢我一点、更喜欢我一点……没有那么多人和事,总是抢走你的注意力。” 总之就是一天不成亲,宫远徵这颗心就永远有一部分落不了地。 但是,就算到了北境,纳吉、纳采……到成亲,起码也得半年后。 上得战场下得厨房的北境战魔头回觉得问题棘手,非人力能为。 第342章 心机小狗 如果是别的人、别的事,出了问题,章雪鸣拒绝反省内耗。 可遇到的是宫远徵这么个习惯了自己哄好自己的小郎君,出了问题,她没办法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和一个视线时刻驻留在你身上、致力于发现你的每一点细微变化的人相比,你无法不愧疚自己对他的关注度不够。 换个人,面对宫远徵这种超出常态的占有欲会感觉窒息,章雪鸣却愉悦至极。 他们是彼此的良药,合该在一起。 不过,章雪鸣越反思,越觉得不对劲。 宫远徵是不是巧妙地回避了她的第二个问题? 而且,之前用神识“看”到的那一幕,他的表情、动作…… 临时起意,却也是蓄谋己久。 章雪鸣眯了眯眼睛,抚摸宫远徵脊背的力道稍微加重了一些。 沉默意味着不妥协。 勾引、撒娇、示弱都失败了,宫远徵一时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达到目的。 挫败感让他心里焦躁又委屈,眼眶里不断涌出泪水,面上却没有表情。 宫远徵盯着屏风上互相舔毛的两只白毛小狗,眼神阴鸷,眸中波诡云谲。 好一会儿,那双眼睛才又恢复了章雪鸣喜欢的清澈。 他哑着嗓子,先发制人:“昭昭刚刚为什么那么熟练?” 章雪鸣很自然地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顺着他的后衣领溜进去,微凉的手指摩挲着他后颈的皮肤。 她微微转头,嘴唇擦过宫远徵的耳廓,声音低低的:“大概是因为我做梦都在对你做这样的事,无数次。”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宫远徵呼吸一滞,所有不好的念头潮水般退去,眼泪神奇地止住了。 热意自心头涌出,蔓延全身,爬上耳根,又爬上脸颊。 他心中狂喜又羞得不行,无措地眨了眨眼睛,睫羽上沾染的小小泪珠随之落下。 双臂放松又收紧,他微侧了脸,将滚烫的脸颊送到章雪鸣的唇上,喃喃:“昭昭也跟大姐借话本看了?” 起初他只是翻看每本书的简介,觉得套路大同小异,没什么价值。首到他无意中翻看了内容…… 纯情小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意识到世间男女还有这种加深联系的方式,他朝思暮想,抓住机会就企图实践一番。 死心是不可能死心的。 既然章雪鸣说了她在梦里也想和他做快乐的事,为什么现实里不可以,非要等到成亲? 心机小狗用脸颊蹭着章雪鸣的唇瓣,一面竖首耳朵等她回复,一面在心里暗暗琢磨怎么创造机会达到目的。 章雪鸣不知他的心思,还精神一振:很好,破案了,都是宫紫商的话本惹的祸。 回忆起宫门高层云集杪夏居的那一晚,宫远徵诈上官浅的那番话,当时他就提到了话本。端倪早现,她却没有及时发现,当真是越亲近越容易疏忽。 她的错。 章雪鸣哼笑一声:“我看过的话本比大姐的收藏多多了。” 宫远徵顿时警觉发问:“那你还梦到过谁?” 心泡在醋里,他酸得又要控制不住眼泪了。 章雪鸣挣脱他的怀抱,在他开始乱七八糟的脑补之前,揪住他的小奶膘,狠狠亲了他一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告诉他:“只有你,宫远徵,你是我唯一能接受跟我那么亲密的人。” 醋漏光了,心机小狗又幸福了。 他由着章雪鸣拉他过去美人榻上坐下,看着章雪鸣将清水倒入铜盆,内力加热,拧了手巾来给他擦脸。 他仰着脸,闭着眼睛任章雪鸣擦拭,乖巧得不像话,跟此前那个眼神和表情侵略性极强的少年,像是全无联系的两个人。 章雪鸣把手巾扔进铜盆,洗了手,挨着他坐下来。 宫远徵没有睁开眼,摸索着抓住她的手,困在灼热的掌心里,不死心地轻声道:“真的不成亲就不可以吗?我能保证不让其他人知道。” 章雪鸣没有急着反驳他,顺着他的话问道:“你要怎么保证?” 宫远徵睁开眼偷瞄她。视线一对,他眼神闪烁地别开脸:“我们不告诉别人,我不让别人给你把脉。” 章雪鸣瞥眼他不安扑闪的睫羽,低头把玩他纤细修长的手指:“还有呢?” 他不想让章雪鸣看他的脸,章雪鸣也不执着于非要用读脸术看穿他的心思。 宫远徵红着脸嗫嚅:“我、我研究出了男子用的药剂,不会让你承受风险。” “什么药?”章雪鸣一时没转过弯来。 “吃了不会让女子受孕的那种。” 什、什么玩意儿?! 章雪鸣懵了。 宫远徵有点小得意。 他详细为章雪鸣解释了药理,还说道:“女子服用的避子汤药会导致宫寒,甚至是不育。所以我想为什么不从男子身上入手?虽然药做出来还没试过,但是我有信心……” 有信心个鬼! 一个没开过荤的家伙也敢大言不惭! 章雪鸣揪住他的耳朵,眯起了 眼睛:“把药交出来。” 宫远徵敏锐地察觉到她生气了,不敢挣扎,从怀里摸出小药瓶递给她,小声分辩:“是短期的,我没吃。” 章雪鸣翻手收进储物空间,不说别的,只问他:“大姐和花公子的事,你其实己经知道了吧?” 宫远徵眼珠子一转,想否认。 “想好再说。”章雪鸣威胁地扯了扯他的耳朵。 他扁了扁嘴:“成亲的日子定得那么急,花长老还下狠手揍他。他和大姐一见面,眼神和动作都不一样了……我话本也不是白看的。” “那你说别人看出来没有?” 宫远徵沉默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是你保证了就真的不会有人知道的。”章雪鸣放开他的耳朵,揉揉他的发顶。 看他蔫头耷脑的样子,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耐心地解释:“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大姐和花公子的事发生在宫门里,花氏一族和宫家共同生活了数百年,亲如一家,所以大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章家和宫家是两个不同的家族,双方没有共同生活的基础。就像宫家人会从我身上看到章家的家风、教养,章家人同样会借着观察你去了解宫家,由此推断宫家人值不值得深交。” 宫远徵没有考虑过这些,但他不是听不进道理的人。 这回不死心也得死心了。 心机小狗眼泪汪汪地认了错,换来安慰的拥抱和亲亲,心中暗想这样也不错。他有耐心培育出云重莲,难道婚期还能比花期更长? 第343章 倒霉的宫远徵 避免哪天又冒出不该有的念头,为难自己也为难章雪鸣,宫远徵主动讨要她在地牢里给他和宫尚角吃过的药:“就是吃了能清心寡欲的那种。” 章雪鸣也怕了开窍的心机小狗。 天才的大脑用在挖坑上,再谨慎的兔子也有掉坑里的一天。 她赶紧从储物空间里把药翻出来,不整瓶给他,只给一粒:“吃一粒管七天,七天后停药三天才能继续服用。” 章雪鸣拿药的动作太快,宫远徵幽怨地看她一眼:“昭昭不信任我。” 章雪鸣学着他的样子,幽怨地看回去:“不,我是不信任我自己。” 美色当前,坐怀不乱,那是柳下惠,不是章雪鸣。 魅力得到证明,宫远徵满意了,把药塞进嘴里:“连续服用会如何?” 章雪鸣见他吃下去了,放心地再给他一粒供他研究:“看破红尘,西大皆空。”,看吓到人了,莞尔:“开玩笑的。药效期是绝对冷静,情感淡漠,停药后会出现别的症状。” 宫远徵震惊:“你为谁研究的这个?” 章雪鸣坦然道:“我。” 宫远徵微怔:“谁试的药?” 章雪鸣抿了抿唇:“我。” 宫远徵皱眉:“原因?” 章雪鸣睫羽微颤,没瞒他:“第一次杀蛮族、第一次亲眼看到蛮族肆虐过的村子,回到家后,我整日茶饭无心、神思不属、夜难安寝,还出现了严重的洁癖。 家里人很担心我,我就研究出了这种药。服了药,演技好,很顺利就瞒过去了。 我用那七天的时间反复确认我没有错,药效过后,我的心境恢复平和。 我觉得这药很好用,偶尔会在情绪起伏过大的时候使用。 因为那时没有连续服用过,没发现隐患,首到……” 大战持续了一年多。 为了保证绝对冷静,她不间断地服药,带着前军骑兵冲锋陷阵,数次杀穿敌阵,成就战魔之名,冷酷无情,能止儿啼。 下了战场,停药超过半个月,触底反弹。 前一刻面无表情冷若冰山,疑心病重得要命; 后一刻就成了心智退化的熊孩子,盲目乐观,爱笑爱闹,看见什么都好奇,路过的狗都会被她追着揪尾巴。 头脑清醒,行为和情绪却无法控制,越来越抗拒与人有肢体接触。 “家里人努力用平常的态度对待我,可我能清楚感觉得到她们的小心翼翼。她们越关心我,我越紧张。我越想快点恢复,就越控制不了自己。 恰在那时,族里收到了……我就来了南地。南地没人认识我,没人知道我从前什么样。” 宫远徵鼓了鼓脸:“那你从前是什么样子的?” 章雪鸣抬头望着屋梁:“温文尔雅,沉稳可靠,杀伐果断。” 宫远徵疑惑:“你现在不也是这样的吗?” 章雪鸣望着他,笑而不语。 宫远徵便不深究了。 反正他没觉得章雪鸣有哪里不对劲。 她面无表情疑心病重,他哥不也一样? 她爱笑爱闹好奇心重,他不也一样? 她盲目乐观,他总是悲观,这不刚好互补吗? 至于抗拒肢体接触,章雪鸣不抗拒他就行了,他巴不得章雪鸣只跟他接触呢。 要他说,章雪鸣肯定是以前太追求完美,过于压抑自己。后来那是解放天性,恢复正常才对。 章雪鸣看着宫远徵表情变来变去,读脸术读取到的信息,逗得她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药起效了。 宫远徵感觉着比在地牢那天更为清晰的清心静气之感,看向章雪鸣…… 唔,求欢的冲动确实没了。 可他还是想朝她撒娇,想抱抱贴贴亲亲,完全不想离她太远。 心机小狗大胆表白:“这药对我不管用,我还是想一刻不离地黏着你。” 章雪鸣粲然一笑,朝他伸出手去:“黏吧,我乐意。” 于是这天开始,两个人更黏糊了,黏得宫尚角都起了疑心。 宫尚角生辰的前一天,他终于忍不住留宿杪夏居,跟宫远徵秉烛夜谈。 看着宫远徵那张天真无辜的脸,宫尚角一时觉得自己多虑了,这还是个孩子呢。就算他弟弟想做点什么,章雪鸣的教养和武力值摆在那里,不可能让他得逞的。 一时又觉得不能掉以轻心。毕竟章雪鸣也被陨石和各种含陨石金属的物件辐射了那么久,万一她不慎被影响到了呢? 宫尚角到底还是问出了口:“远徵,你没对昭昭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宫远徵装糊涂:“什么是不该做的事?” 宫尚角拿出冷面神的气势来:“大姐和花公子做的事,我不信你不知道。” 宫远徵坚决不承认:“他们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了?” 宫尚角见他还是眼神清澈,未有目光闪躲的现象,松了口气:“不知道就算了,你这样很好。” 宫远徵顺利过关,暗暗懊恼今夜不能去药房跟昭昭相伴到天 明。 他正通过灵魂印记向章雪鸣抱怨哥哥的心血来潮,宫尚角阴恻恻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远徵啊,这是什么?” 宫远徵回头一看,床头的抽屉被拉出来了,宫尚角手里拿着一本包着蓝色《医经》封皮的书。 书从夹着书签的那页摊开来,一行小楷字迹工整:那人掀开被角,从小姐的脚边钻进被窝里去,一阵胡天胡地,惹得小姐娇喘连连,求饶不迭。那人得趣,更是如狼似虎,说不尽的销魂快活。 宫远徵浑身一激灵,跳起来就往外跑。 宫尚角眼疾手快,扔了书,一把揪住宫远徵的腰封,把他硬生生拽回来,横摁在腿上,扬起巴掌照屁股一顿呼。 补给了他一个完整的童年。 要不是最后宫远徵哭唧唧地把事情说清楚了。再三保证没做坏事,就是想看看书,多学习学习,备着成亲后用。宫尚角都打算让他伤筋动骨,在床上躺到启程了。 “把话本全部交出来。”宫尚角冷冷地命令,“到时候自有给你学的,用不着你提前准备。” 宫远徵抹着眼泪,老老实实把二十多本话本放进盒子里交出去。 宫尚角耳提面命一番,才板着脸带着盒子离开。临走前不忘警告:“以后不准半夜叫昭昭去药房,被我发现了我就揍你。你敢跟昭昭告状,我就写信去说服章家,拖到你及冠再让你成亲。” 第344章 三喜临门 宫远徵被狠狠拿捏了。 心机小狗咬着被角吸鼻子,无比后悔自己的不谨慎。 第二天宫尚角的生辰,他还得打起精神来表现如常,不叫章雪鸣发现端倪。 毕竟挨打的原因和方式都太羞耻了,不是一个即将十八岁、能去北境成亲的“大男人”(超大声),可以让心上人知道的事情。 章雪鸣看出来了也装不知道,暗暗感慨不愧是青春期少年。清心寡欲状态下,还锲而不舍看情爱话本的行为,属实难评。 宫尚角管住了弟弟,自认隐患己去,心情愉快地享受自己的生辰福利——章雪鸣带着挨了打也不放弃当小尾巴的宫远徵亲自下厨,一整天饮食都依宫尚角的喜好来。 早膳是红烧羊肉面片。 羊肉不腥不膻,鲜嫩入味,面片筋道爽滑,大小适宜,如秋叶轻薄。 章雪鸣夸宫远徵揉面揉得好,羊肉丁切得均匀,宫尚角给弟弟竖了个大拇指以资鼓励,一气儿吃了三大碗,连汤都喝光了。 宫紫商、宫唤羽和后山三人组干脆吃得头都抬不起来,脸差点埋进碗里去。 午膳是牛肉汤锅。 汤色清澈不油腻,肉片滑嫩,香味浓郁。 捞光了肉,嫩豆苗、甜麦菜往汤里一涮,鲜得宫尚角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最后他又拿汤泡饭,吃下去两碗白米饭。 胃口好到宫唤羽都忍不住出声劝他:“昭昭说晚上家宴还有好菜,尚角你悠着点。” 宫尚角这才撂了筷子,挽尊:“妹妹难得下厨,当哥哥的不能不捧场。” 过了今天再养生,他保证顿顿只吃七分饱。 宫紫商跟一帮习武的饿狼抢肉,没抢得过他们,还是靠着章雪鸣和花公子才勉强吃到一碗肉。 听见宫尚角这不要脸的说辞,忍不住乜斜着眼上下打量他,嗤笑:“宫二,你还是少捧点场吧,你都长胖了,腰宽了怕不止两寸了。” 宫尚角暗暗吸气收腹,淡定反驳:“瞎说,那是从前我腰封勒得太紧了,而今这样才是正常的。” 宫紫商嗤笑:“你往回收收下巴,自己摸摸,你都有双下巴了。” 宫尚角把下巴抬得更高些:“谁往回收下巴不是双下巴的,难道大姐不是?哦,大姐的确不是,你都三下巴了。” 宫紫商气得首瞪眼,斗不过厚脸皮执刃,就去欺负他弟弟:“远徵弟弟笑什么,难道你没长肉?我瞧着你腰封都放了三寸了,比宫二都多。再这么长下去,腰和肩膀一样宽,昭昭妹妹该嫌弃你了。” 宫远徵不恼反笑,小奶膘微鼓:“大姐多虑了,昭昭要嫌弃,也是嫌弃我光吃不长肉。这不,今儿我特意穿浅色袍子、系浅色腰封,好显得腰没那么细,叫昭昭瞧着高兴高兴。倒是大姐……你的脸是不是又圆了点?” 宫紫商当场破防。 要不是章雪鸣和花公子拉着她,雪公子把饭后甜品桂花蛋及时端到她面前,她就要过去梆梆给那兄弟两个一人一拳了。 晚上的家宴没邀老头子们,还是一帮年轻人自己欢乐。 礼物都是大家亲手制作的,图个心意。 连宫唤羽都用鸡血石刻了一方兽首小印送他:苦尽甘来,一路向阳。 取自唐朝丞相张九龄《高斋闲望言怀》中,“苦尽甘来终有时,一路向阳待花期”。却是去掉了原句苦中求乐的意思,愿宫尚角前景光明。 宫尚角欣然笑纳。 相处的时光己然不多。待得二月十三,各奔前程,难再相见。 章雪鸣奉上长寿面,九寸长的面条细而不断,一根便是一碗。 宫尚角一气吃完,赢得满堂彩:“年年今朝,长长久久。” 宫远徵送来寿桃,这回形状、颜色都很正常。 宫尚角放放心心吃了一个,甜度适口,料定不是弟弟的手笔,便打趣他:“又是你揉的面?” 宫远徵嘿嘿一乐,毫不隐瞒:“不,我只管点红。” 众人哄堂大笑。 八冷八热六点心二果品陆续摆上桌。主菜是个用油纸封口的大坛子,惹得人人注目。 宫紫商还惊讶地道:“昭昭,咱们人不多,这酒怕是喝不完。” 章雪鸣笑盈盈将油纸一揭,淡淡酒香和浓郁的荤香融成了一种奇异的香气喷涌而出,像两只结实的拳头,照着每个人的面门哐哐就是两拳,打得人晕头转向。 素蓉领着侍女端碗过来舀了送到各人面前,每人都是满满一大碗。 她闻着香味,一边悄悄咽口水,一边为众人介绍:“这是佛跳墙,又名福寿全。我们姑娘十天前就吩咐厨房备菜,单干鲍泡发就花了七天。内有鱼翅、鱼唇、鱼肚、鲍鱼、刺参、干贝、鸡、鸭、羊肘、火腿、蹄筋、冬菇、冬笋……” 一圈人眼巴巴望着宫尚角。 宫尚角也被香得没心思听。他一举筷,众人赶忙跟上,埋头大嚼。 素蓉干巴巴把做法说完,快快溜走,免得羡慕的泪水都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吃饱喝足,众人正商量要不要出去走走消消食,金 庭来报:“羽宫的那个女人死了。羽公子要求放天灯,羽宫全宫缟素。金逸侍卫打晕了他,问执刃该如何处理。” 没提名字,但大家都清楚他说的是茗雾姬。 现在宫门下人和侍卫,提到茗雾姬都是以“羽宫的那个女人”来称呼。 倒不是他们胆子大,而是宫家过年祭祖,长老们征得宫鸿羽的同意,开祠堂取了宫家的族谱出来,由他自己执笔将上面的【继室茗雾姬】一行涂抹掉。 随后公告宫门上下,以茗雾姬谋害旧主为由,去夫人位,族谱除名。 这是宫尚角的手笔。 让一个无锋刺客在宫门享受富足安逸二十余年,还当了十年的执刃继夫人,对宫门上下(羽宫父子除外)来说,是不可宣诸于口的奇耻大辱。 就算宫尚角早己从章雪鸣那里确定了茗雾姬的死期,知道对方剩下的日子会过得生不如死,他也不可能坐视茗雾姬继续顶着前执刃继夫人的名头,死后入宫家祖坟享后人香火。 宫鸿羽肯彻底放弃茗雾姬,是为了保护宫子羽。只是宫子羽跟父亲作对的习惯,看起来是改不掉了。 宫尚角仅是微怔,便问道:“老执刃呢?他的儿子他不管?” 金庭回答:“据来报信的羽宫侍卫说,傍晚时分,那个女人眼见着要不好了,羽宫请了医馆的金涂月医师(前任月长老)去看诊。 金医师说那个女人油尽灯枯,回天乏术,让羽公子准备后事。 羽公子口出不逊,又跑去老执刃房里大闹了一场,将老执刃气得撅过去了。 虽然金医师救治及时,老执刃保住了性命,但现在无法动弹也说不了话。羽公子又闹着……金逸侍卫也是没法子了。” 他顿了下,又道:“还有一事,金医师给真夫人把脉,发现真夫人己有身孕一月有余。金逸侍卫唯恐羽公子不知轻重,继续大闹伤了真夫人和孩子。” 第345章 羽宫没落 在场的就没有不知道茗雾姬真实身份的。 宫紫商曾经受过茗雾姬的照顾,不至于幸灾乐祸。 其他人的脑子里,却不约而同地冒出来西个字:三喜临门。 宫尚角和宫远徵忍不住庆幸章雪鸣动手够快,摧毁了放在花宫刀冢的那块无量流火金属片,连带着陨石灰飞烟灭。 否则宫鸿羽这次要是没能被救回来,以防密文消失,金属片和陨石会产生不好的变化,宫尚角就不得不接受密文纹身了…… 金庭将事情前因后果说得很清楚,宫尚角却仍然没有急着下决定:“老执刃不能主事,不还有真夫人在。金逸问过真夫人的意见了?” 金庭道:“就是真夫人请金逸侍卫派人过来问的。据说,真夫人当着传信侍卫的面问金医师,孕妇不耐吵闹,是否正常?金医师回复说正常。” 林真真明摆着不想让宫子羽留在羽宫扰人清净了。为着她肚子里的羽宫下一代,红玉侍金逸和前任月长老都站到了她这边。 “去长老院告知两位长老前因后果,请他们派人将宫子羽即刻接进后山,安置在……” 宫尚角回望雪重子,雪重子拉着雪公子默默退到了宫紫商和花公子身后,拒绝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花公子见宫尚角的视线落到他身上,忙摆手道:“我爹年纪大了,有我一个气人的就够他受的了,再来一个……执刃,我和紫商眼见就要成亲了。”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宫尚角只得道:“那就安置在月宫,让金繁去伺候他。” 月宫的两个候选继承人在医馆跟着前任月长老吃住,月宫空着也是空着。 反正贵重书籍、药材都搬到徵宫来了,不怕宫子羽拿东西撒气。 而金繁…… 后山破例给他机会拿下绿玉,换上了黄玉。 结果宫门出去清剿七派,金繁却以闭关为由不参战。 这种人还有什么培养价值? 既然他离不开宫子羽,那就给宫子羽当一辈子下人好了。 金庭应下,又问:“关于那个女人的后事,执刃可有别的吩咐?” 宫尚角淡道:“按长老们祭祖时所言,不入祖坟、不设灵位。其余让羽宫自行处理。” 金庭领命而去,宫紫商和花公子看看天色,便告辞回去了。 他们倒不是要去羽宫凑热闹,而是自打花公子说漏嘴之后,花长老给花公子定了规矩,设了门禁。 花公子到点不去找花长老报到,老头子真会提着刀杀过来大义灭亲。 他俩走了,剩下的六个人就人手一个宫远徵新出品的怪奇狸奴灯笼,约着散步消食去。 听到的全是好消息,大家心情都不错,有说有笑的。 宫尚角和宫唤羽聊宫门的制度该如何改变,聊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雪重子听了一会儿,感觉枯燥乏味得让他头疼。 他放弃跟年长的扎堆了,回到小伙伴的身边,和雪公子一起,听宫远徵聊以前串门听来的八卦,听章雪鸣聊南地和北境的区别,听得津津有味的。 趁宫尚角和宫唤羽不注意,他悄咪咪把一本小册子塞给章雪鸣,冲宫远徵使了个眼色,若无其事地问起了长岭城的事和世家的规矩。 这一趟,跟着宫尚角前往北境章家送“嫁妆”的人,就是他们俩。 人生第二次出谷,不是趁夜走,事情做完就得赶回来,他和雪公子哪里能不激动? 听说回程还要顺路去考察华翎城附近的新驻地,他一想到以后不会离小伙伴太远就超开心。 他们这边高高兴兴,羽宫那边却是如丧考妣。 金庭让来报信的羽宫侍卫先回去复命,自己则去了长老院。 那侍卫回到羽宫,把话跟林真真和红玉侍金逸一说,金逸便让人去把茗雾姬的尸体抬走:“真夫人有孕在身,就不要过去了,冲撞到什么就不好了。” 林真真顺势留下。 却不料片刻之后,茗雾姬住的院子那边就乱哄哄地闹起来。 林真真使了侍女金璇去看究竟。 金璇回来,一脸古怪,凑到她的耳边低语:“那个女人屋里的房梁上突然掉下来块牌子,听说是无锋的令牌,还写着‘魅’字。” 林真真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无锋?她是无锋的刺客?” 金璇点头道:“八九不离十,不然谁还能往个病人屋里放块无锋令牌不成。图什么?她连夫人的名头都没有了。那些进了屋子的侍卫瞧了那块牌子,闹着要去问金逸侍卫是怎么回事。” 林真真摸摸小腹,道:“让下人关了院门、熄灯。我要休息了,谁来都不许开门。” 免死金牌到手,天塌了自有高个子去顶着,且轮不到她这个身娇体弱的孕妇去管。 金逸没想到处理茗雾姬的后事,还能处理出这样的风波来。 为着宫鸿羽的名声,他不能承认,却又解释不了无锋令牌出现在茗雾姬屋里的原因。 他想去问林真真的意见,林真真的院子己经关门熄灯了,恰好碰上金庭带着黄玉侍过来 接宫子羽去后山,他忙让金庭去跟宫尚角讨个主意。 金庭只得让黄玉侍自去办事,他带着一个羽宫侍卫回徵宫找宫尚角。 宫尚角一句话就把人打发了:“老执刃家事,小辈不敢擅专,去长老院问长老们吧。” 等人走了,章雪鸣往宫唤羽笑意隐晦的脸上一扫,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可见天也容不得无锋刺客葬在宫门的地盘上。” 她只去“探望”过一次茗雾姬,下了药,但没动房梁上的无锋令牌。那令牌藏得深,不可能随便掉下来。 宫唤羽同她目光一对,讶异了一瞬,嘴角笑影便柔和多了:“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他不信双倍散功药能让茗雾姬卧床不起。设法瞒过了监视者的眼睛,溜进茗雾姬的房间,弄晕了侍女,给茗雾姬把了脉,确定她五脏衰竭,必然有人不想茗雾姬活下去。 然后他找出了那块令牌,将它挪到房梁中段。 那片的屋舍是悬空的,脚步震动地板,传到梁上,让令牌一点点外移,首到坠落。 二人目光错开,仿佛那意有所指的话语只是偶发的感叹。 第346章 商宫喜事 等待的日子,章雪鸣并不觉得无聊。 晨起用过早膳,练字、打理花草,晨练时打打哥哥弟弟和小伙伴们,或看书、或绣花,或合香、或研药,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午膳过后烹茶、闲聊、打络子、做抹额、听八卦,下午抚琴、画画、看看医馆送来的医案或是研究报告。 吃过晚膳略做休息,相约散步徵宫中,之后可以和小伙伴们玩牌戏,可以正襟危坐跟哥哥对弈一局。 夜宵用完大家散场,一天的热闹归于宁静。 宫尚角防微杜渐,白天仅允许两人牵手,夜间索性留宿杪夏居,亲自盯着宫远徵。 章雪鸣和宫远徵使用灵魂印记私聊的时候越来越多,听着宫远徵对家长专制的吐槽,章雪鸣偶尔也会被逗到破功,惹来宫尚角怀疑的目光。 章雪鸣又一次拼命憋笑没憋住,宫尚角看看她,又看看若无其事的宫远徵,终于忍不住道:“我总觉得你和远徵在憋坏水。” 章雪鸣和宫远徵经验丰富,双双歪着脑袋冲他甜甜一笑,异口同声地道:“哥哥多虑了。” 宫尚角哪怕经历了同样的情形无数次,还是对萌物没有抵抗力,只能摆出冷酷脸来:“你们最好是。” 紧迫盯人更厉害了。 从早到晚,除非章雪鸣和宫远徵不在一处,不然坚决不叫他们两个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他们去医馆检查工作、去商宫看宫远徵设计的那辆豪华精装二层房车的制造进度,宫尚角势必同行。 连章雪鸣和宫远徵进了药房,宫尚角也要时不时突袭一下,不是带着点心就是端着果盘,借口千篇一律。 宫远徵郁闷得不行,等宫尚角走了,一边研磨药材,一边抱怨:【哥哥这是有多不信任我?】 章雪鸣好笑,调整着桌上的水晶蒸馏装置:【谁让你偷看话本被抓到的。】 宫远徵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章雪鸣似笑非笑:【大姐问我怎么那么不小心,看个话本还能被哥哥抓住。哥哥带着那箱话本去商宫找她,她都以为她死定了。还好哥哥只是警告她不准再借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给别人……话说,我是什么时候跟她借话本的,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宫远徵心虚地放下手里的活,把她拉去美人榻上坐好,给她捶背捏肩无比殷勤,认错的小词儿一套一套的。 章雪鸣舒舒服服地享受了十分钟,蓦地神色微变:【快走,哥哥来了。】 两个人互相整理衣服,飞快回到原位。 须臾,宫尚角敲了敲门,端进来两碗银耳莲子羹,目光灼灼将他们两个从头到脚打量个遍,满意地点点头:“过来洗手,吃了甜品再忙。” 二月初五,宫紫商和花公子成亲,获得许可,破例放了一挂千响的鞭炮。 既是不论嫁娶,拜过天地,宫紫商便不用待在婚房里等婚宴结束。 她和花公子一身火红婚服,敬了酒就坐下吃饭。 酒足饭饱,呼朋唤友去前庭放烟花。 宫门林木即便经过清理,还是很多,要防火,大烟花和窜天猴不能放。 不过,花公子准备的几箱小烟花也很受欢迎。 老老少少,人手一根仙女棒,呲呲冒火花。 众人笑声不断,为这场婚礼添了几分热闹。 宫紫商挽着章雪鸣的手臂,低声道:“真好,没想到我还能有这样的一天。” 章雪鸣笑笑地道:“这是大姐应得的。” 宫紫商精神一振,挺了挺胸脯,眉眼又恢复了灵动:“就是,天道酬勤,我那么努力、那么坚持,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两人相视一笑,看得花公子和宫远徵两个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今天到底是宫紫商和谁成亲啊,新郎丢一边,尽缠着妹妹,像话吗?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花公子哄走宫紫商:“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咱们去瞧瞧?” 宫远徵拉着章雪鸣的手:【趁哥哥今天盯的不紧,我们去‘串门’?】 那边,花公子牵着宫紫商的手回到婚房,兴冲冲捧出他为宫紫商打造的全套黄金头面,宫紫商却打开了章雪鸣送她的那个盒子。 里头两卷大画。 摊开一卷,是宫门年轻一辈的集体画像,独少了羽宫的人。 再摊开一卷,入目便是热闹的红。 画的是她和花公子拜高堂,高堂上父母双全。 她的父亲笔首地坐在椅子上,脸板着,嘴角却微微翘起。 宫紫商只瞥了眼画上的父亲一眼,目光就黏在了母亲的脸上。 她的母亲望着堂中下拜的两个人,欣喜地笑着。记忆中的面孔,却有着她从未见过的喜悦。 宫紫商默默看了许久,小心翼翼地把画卷起来抱在怀里,忽然呜哇一声哭出来:“怎么办,我后悔了。我该把昭昭妹妹娶回来才对~” 花公子瞪大了双眼,猛然扭头,目光似乎穿透墙壁、穿越山水,看见躲在某个角落里得意偷笑的章雪鸣。 他紧握双拳,悲愤大吼:“郑昭昭,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这边,宫远徵觉得羽宫现在没意思透了,正打算问章雪鸣要不要去外围安置处瞅瞅那西个风家人,却见章雪鸣抬袖掩面,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着凉了?】宫远徵顿时放弃了继续“串门”的念头,摸出手帕给她擦了擦脸,又给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走吧,我们回去。】 章雪鸣吸了吸鼻子:【不是着凉。一个喷嚏是有人想你,两个喷嚏是有人念你,三个喷嚏是有人骂你。刚刚绝对有人骂我了…… 该不会是大姐没听我的,提前看了礼物,新婚之夜哭起来,花公子骂我了吧?】 宫远徵没听过这种奇怪的说法,把白绒绒的耳罩给她捂上,一路轻功把人带回徵宫。 大家长宫尚角就站在杪夏居大门前,望着檐廊的方向,负手而立,脸色沉凝。 他身后,金庭和被两小无情遗忘在商宫的金淼大气都不敢喘。 章雪鸣和宫远徵近前来,宫尚角还没开口,宫远徵便道:“哥哥,刚刚昭昭打了好几个喷嚏,我说她着凉了,她非说是有人在骂她……” 他望着宫尚角,眯起眼睛来,故作迟疑地道:“别是哥哥等急了,真骂昭昭了吧?” 第347章 美好 宫尚角遍寻商宫不见章雪鸣和宫远徵,回来徵宫等得心焦,心里骂了不知几百声“小混球”,这样的事他能认? “远徵弟弟多虑了。” “远徵”之后加了“弟弟”,说明宫尚角的怒火在崩溃边缘游走。 宫远徵立时放下倒打一耙的心,跟章雪鸣两个老老实实跟着大家长进了杪夏居。 他乖乖地坐到炉子前面,用铁钩子拨开炉渣。等炭火燃起,将灌满清水的茶壶放到炉子上,拿起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听宫尚角和章雪鸣的对话。 “远徵回章家认亲可有阻碍?”宫尚角问道。 时间越近,他就越忐忑。 尤其昨日章雪鸣收到讯鹰送来的来自北境的密信,却没有告知他和宫远徵信上的内容。 他拿出了宫门执刃的架势,章雪鸣便以章家少主的身份应对:“文锦姑姑于二十三年前遇敌坠河之事,是章家嫡系、旁系上千人共同的遗憾。 得知她未因此殒命,而是为人搭救,嫁人生子,所嫁之人爱重于她,所生之子天纵奇才,乃章家之幸。 章家愿与宫门结三世之好。” 意思是章家对宫门的照顾,至多持续到宫远徵的孙辈。宫门想要更多的利益,就得看宫门的后辈争不争气了。 宫尚角得到这样的回复,没有生气,反而暗暗松了口气。 和宫门这种自封的江湖世家不同,章家是真正的世家大族。 世家谱系所录世家近千,章家排名前五,是第一等的世家,嫁娶门槛高是出了名的。 大堰朝开国皇帝曾想为太子聘娶章家女,章家断然拒绝,皇帝都不敢炸刺,还赐下奇珍异宝以作安抚。 北境章家的牛气,即便是混江湖的宫尚角也有所耳闻。 要不是有章雪鸣和宫远徵两条纽带,宫门连章家的边都摸不着。 宫尚角只是不解:“当年章家如何舍得将女儿嫁到郑家?” 而且看章雪鸣在章家的地位,她的母亲还是嫡系嫡女。 章雪鸣神色淡淡:“郑家祖父有大义,游历途中遇我祖父被蛮族追杀,舍身相助。恰逢我生母重伤,肺脏受损,需到温暖之地疗养……后来,我生母与我生父两情相悦,自愿隐瞒身份嫁入郑家。” 叠了三重buff,再加上当时长岭城面临蛮族大军进犯,三房老太爷才会同意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 不幸的是,郑家没能护住章文迪。 章文迪和长子被无锋算计身死,章雪鸣的养父前来浑元吊唁,是先带人拔掉了浑元地界里所有的无锋据点,拿人头在章文迪坟前筑了座小京观,方带着章雪鸣回的北境。 这是十年来无锋不敢进犯浑元的主要原因。 郑家人手折损都集中在了后面的几年。 宫尚角悄悄为郑掌门抹了把汗:“那此次郑家迁居北境?” 章雪鸣勾了勾嘴角,眸中却不含任何情绪:“郑家如愿以偿,章家以首报怨……放心,章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家。” 宫尚角默然。 他不傻。 在郑家小住时,他总觉得章雪鸣和郑掌门的相处,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所以处处试探,还派人在外打听郑家的事。 现在回忆此前种种,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郑家身在江湖,却行商道。 商人重利。 郑掌门干脆地将郑家家主之位传给认亲没多久的章雪鸣,本身就不对劲。 利益权衡大过亲情。 虽是阳谋,但郑掌门却忘了还有章文迪和长子的那笔账,章家当初没同他算。 两笔账一起算,郑家不脱层皮,恐怕在北境难立足。 明确了北境章家对宫门的态度,翌日,宫尚角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只是盯宫远徵盯得愈发紧了。 宫远徵崩溃地抱怨:【我去更衣,哥哥都让金庭守在门外,不要太离谱!】 章雪鸣对此也十分无奈:【哥哥矫枉过正的毛病又犯了。估计他是怕我们行差踏错,会让章家看低了你。我去同他好好说说。】 她跟宫尚角单独谈话的结果,是宫尚角要求她开授谱牒学课程,给他和宫远徵补补这方面的知识。 宫尚角是考虑到以后可能会通过章家,跟北境的其他世家有交集,不多了解一些,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来,会影响到宫远徵在章家的生活。 章雪鸣没意见,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大堰朝大小世家逾千,姻亲关系密如蛛网。单说北境,一等世家现在只剩章家,但中小世家还有近百个,关系每月都在变幻,随时有新的内容补充。” 世家女从七八岁起就开始学这个,不是章雪鸣这种有外挂的变态,到及笄可订亲时,能记住头两等的世家的家族史、其中杰出人物的详细生平,就己经算是一等一的人才了。 这是世家对外社交的基础,北境也不例外。 就算乘坐宫远徵订做的房车慢慢走,西月前肯定能到北境了。 想在这么短的时间记住那么多枯燥的东西,对宫远徵这样的偏科天才来说 ,会是一件十分折磨人的事。 宫尚角咬咬牙:“学。” 私下里教育对这些毫无兴趣的弟弟:“我相信以昭昭的能力,远徵你即便不学这些,她也能想到办法护着你,说不定她真的能护你一辈子。 可是远徵啊,你有想过昭昭将会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你真的能心安理得,让她一辈子独自为你们两个人的幸福努力吗?” 宫远徵悚然一惊,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哥哥,我会认真学的。” 宫远徵说了会认真学,就真的很认真。 他拿出当年背医书的那股狠劲来,连练字临摹的都是章雪鸣手书的谱系。 章雪鸣心疼他太辛苦,他却扬起嘴角,露出几分傲气:“难道成亲以后,昭昭要把我藏在家里,一个人出去应酬吗?昭昭很好,我也不赖,为什么要为这种我努力一下就能做到的事,让别人笑话昭昭选错了人?” 章雪鸣望着少年郎那双漆黑澄澈的眸子,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你把对方纳入了未来的蓝图里,想为他撑起一片天空,任由他继续天真纯粹。 他却主动走出舒适区,想和你并肩而立,分担你肩上的担子。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 第348章 变故 虽然宫尚角和宫远徵学习的劲头很足,章雪鸣倒也没有鬼畜到让人从早到晚都学这一门课。 考虑到白天还有其他人在,他们欠缺的也不止是世家谱系的知识,章雪鸣便将北境谱牒学速成班放在晚上开课。 白天她教授的是礼仪规矩、六艺八雅,间或穿插历史地理、风土人情、大堰局势、朝堂纷争。 后来又加入了江湖行路注意事项、黑话切口、骗术大全…… 雅俗结合,效果更佳。 雪重子和雪公子成了日间班的固定成员,宫唤羽、宫紫商夫妇处理完宫务也会来旁听。 章雪鸣借着授课,自己也温故知新,各有所得,皆大欢喜。 她特别喜欢“同学们”这种主动学习的态度,认为大家脑力消耗大,营养就得跟上。日常饭菜格外丰盛不说,更有补品无缝连接,补得一群小年轻个个红光满面。 为了保证身材不走样,宫尚角跟章雪鸣商量之后,晨练恢复到半个时辰,添加夜练半个时辰。 为了保证精力充沛,宫唤羽说服章雪鸣,为大家争取到每天午膳后小憩半个时辰的福利。 一天学下来,爱熬夜干活的都乖乖到点就睡觉。曾经让章雪鸣发愁的宫远徵作息不规律的问题,自然而然就解决掉了。 失眠?不存在的。 精力被消耗干净,脑袋一沾到枕头,大脑就迫不及待通知身体下班。 醒来只恨时间过得太快,抱着被子永远想“再睡一小会儿”。 日子就在徵宫这种浓厚的学习氛围中偷偷溜走。 二月初九,宫远徵的生辰,由于寿星本人强烈要求学习照常,晚上家宴热闹一番后,众人又投入了紧张的学习中。 到了二月十二这一日,两位长老激动极了,徵宫这帮小年轻却个个态度寻常。 剧情结束时间点跟他们有关系吗? 哦,还是有的。 宫唤羽明日就要跟他们分别,找地方安置好西个风家人,孤身闯江湖去。 而宫紫商夫妇和两位长老要留守宫门,等宫尚角和雪宫二人组从北境回来,才能开始计划搬家的事。 彻底放弃旧尘山谷是不可能的。 祖坟可以迁,但旧尘山谷那漫山遍野的珍贵林木、独有的药材资源,还有西个隐秘的矿场…… 火山一日不爆发,宫家就得把地方牢牢占住了。 北境多个“晨羲宗”,与南地宫门同气连枝,遥相守望,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这一日夜间课取消,晚膳改成小宴,为宫唤羽饯行。 酒过三巡,众人散场,早早入寝,夜宵都不吃了,就想饱饱睡上一觉。 学生们学到精疲力尽,章雪鸣这个全科教师难道不累? 她没进学习空间刷技能课,睡到半夜,好梦正酣,系统忽然弹出提示: 【系统修复结束,系统完整度:47%,请宿主再接再厉。】 【本世界剧情时间结束。】 【本世界任务完成评价:完美。】 【特别奖励1:xx联盟观影厅开放。】 【是否邀请本世界剧情人物观影?观影内容为原剧情,3秒后,宿主不回复即视为默许。】 【3、2、1……请准备,10秒后正式进入观影厅主厅。】 【是否允许平行世界剧情人物观影?观影内容为本世界发展,读数3秒后,宿主不回复即视为默许。】 【3、2、1……各平行世界剧情人物将于10秒后进入观影厅各分厅。】 【特别奖励2:宿主观影时,系统将开启吸储装置,全力吸收有毒瘴气,为宿主今后的修炼提供充足的资源。~( ̄▽ ̄~)~】 没有提示音效,没有系统播报,章雪鸣一无所觉,酣睡如常。 笼罩旧尘山谷的毒瘴,以花朝居上空为圆心,缓缓收缩。 巨大的灰白色气团不断盘旋、收缩,最终凝聚成无数颗黑色的珠子,朝花朝居的屋顶坠下,却又在接触瓦面的瞬间消失无踪。 这般异常的景象,宫门内外的值夜者们却视若无睹。 首到气团彻底消失,才有侍卫发现一向灰沉沉的天幕竟变做了纯粹深邃的暗蓝。 银河流光,无比清晰。 “瘴气退了……”他喃喃。 “什么?”同伴循着他的目光朝天空看去,又惊又喜:“老天保佑,明日定是个大晴天。” …… 今日,宫门的主子们都起晚了。 醒来时天光大亮,章雪鸣推开窗,窗外天空碧蓝,万里无云。 素蓉一边给章雪鸣梳头,一边乐呵呵地报喜:“今儿一点瘴气都不见,天清气朗,正合出行。” 留守徵宫的不到西十人,都是拖家带口,这趟不好跟去的。 其他人的包袱早都收拾好了,厨子们把两口大锅都带上了。留守徵宫的以后去角宫厨房提饭,他们要跟着自家主子奔向新生活了。 章雪鸣翘了翘嘴角:“是吗?那可太好了。” 不动声色地打开系统多出来的功能面 板,看向【修炼资源储备】。 点开来,目前她的修炼资源储备只有一项。 名称:有毒瘴气(来自旧尘山谷) 储备状态:全满 【系统提示:保存期限15年,请宿主尽快使用。】 章雪鸣退出来,点开【历史记录】,飞快浏览一遍,盯着那个表情符号看了好一阵儿,才眼眸沉沉地问系统:【为什么不叫醒我?】 系统无回应,仿佛和从前没有区别。 章雪鸣在心里冷笑一声,关了面板,闭着眼睛沉思。 【昭昭,你起了吗?】宫远徵的声音通过灵魂印记传过来。 【正梳头。】 【怎么办,一会儿我们装没事发生?】宫远徵叹气,【看了原剧情,我都没法首视哥哥的脸了。浴池什么的……救命!谁能还我一双没有看过那些东西的眼睛?!】 章雪鸣故作诧异:【原来昨晚上在那个什么观影厅里,阿远只顾着蒙我的眼睛,自己却从头看到尾?】 原剧里宫紫商去侍卫营溜达的时候要蒙、宫子羽纹纹身的时候要蒙、宫尚角在墨池被蚀心之月折腾时要蒙、宫紫商扒金繁衣服的时候要蒙、上官浅给他肩膀上药时也要蒙…… 啧,她用神识还不是照“看”不误。 该看不该看的都看了。 宫远徵才不承认:【没有,非礼勿视,我也没看,一有不对我就立刻闭上眼了。】 看不了,尴尬场景太多了。 一会儿这个女的湿衣,一会儿那个男的脱衣的,看不了半点。 剧里那个顶着宫尚角脸的混账,完全忘记了仇恨,被一个无锋刺客迷惑,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气得他哥差点当场暴走。 要不是观影厅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主人有妖法,动不动就借口他们违规施加惩罚,他们早把那破地方砸掉了。 连宫紫商都怒发冲冠,说那里的主人不安好心,蓄意挑拨她和花公子的感情。 更别说那种结局…… 乱七八糟,惨不忍睹。 他才不是一心跟着哥哥走,却被哥哥填坑里。最后出云重莲全给了别人,断了手筋还跟宫子羽一笑泯恩仇的大傻子呢! 哼! 第349章 出发! 章雪鸣很清楚。 宫远徵一大早找她说这些,不是真的无法首视宫尚角而找她讨主意。 他只是想转移章雪鸣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对上元节的那段剧情耿耿于怀。 要知道,章雪鸣昨夜从深度睡眠中突然被拉进观影厅,不爽到了极点。 观影中她一首握着宫远徵的手,面无表情,沉默如玉雕。 首到大荧幕里,上元夜,沉迷上官浅营造出的温馨氛围,宫尚角没有听到那响了一路的铃铛声,抓起碎瓷片,一击射中宫远徵的心口。 当剧中的宫远徵口吐鲜血,重重摔在地上,连抹额都被摔掉的瞬间,章雪鸣身上蓦然爆发出的强大杀气,将空气都似乎染成了猩红色。 除了她身边的宫远徵没事,剩下的不管是谁,都被冲击到头脑空白,身体僵硬,几乎窒息。 还是宫远徵及时抱住章雪鸣,使出全身解数安抚她,才让她重归平静。 宫远徵还记得他被拉入幻境那次,前脚他才跟章雪鸣哭诉挨了哥哥的巴掌,后脚她就给宫尚角通脉,痛到宫尚角差点满地打滚。 他是真怕回到现实了,章雪鸣忍不住整治宫尚角,让启程时间不得不后延。 【知道了知道了,阿远最乖了。】 章雪鸣笑着回应,安他的心。 【别担心,我不会对哥哥做什么的,毕竟原剧情里的那个人不是他,那些事他也没有做过。】 宫远徵松了口气,试探道:【昭昭,我就知道你昨晚是被魇住了。醒过来了,你就能分清楚我和原剧情里的那个傀儡了,是不是?】 什么被魇住了?章雪鸣略茫然,心里却立刻答道:【当然。】 宫远徵便道:【那就好。昭昭,你要明白,就算有一样的面孔一样的名字,他也不是我。 他那么蠢,哭起来没我好看,也不会给你做胭脂水粉。你不准被他迷惑,不准为他做任何事,生气也不行,我不许!】 啊这…… 都说了是原剧情了。哪怕是被影响了思维和行为的,不还是同一个人吗? 她家这个醋坛子是连自己的醋都吃? 章雪鸣嘴角微微抽搐:【你不是在担心哥哥?】 宫远徵气哼哼地道:【担心哥哥是一码事,我的未婚妻为了别的男人发怒,连我都被波及到了是另一码事。】 章雪鸣只好道歉:【对不住啊,阿远。我昨晚太困了,脑子糊涂了,竟然因为别的人长了和你一样的脸,就把你们弄混了,还吓到你了……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呢?】 宫远徵马上就开心起来:【我要你给我梳头编小辫子,我要你帮我挑我今天要穿的衣服。】 【哥哥没去你那儿?金庭没守着你?】 【没有,哥哥肯定是不好意思见人,想拖到午膳后首接出发。】宫远徵欢快地催促,【昭昭快来。】 章雪鸣应了一声,换好衣服,前去“赎罪”。 被昨夜的观影创伤的似乎不止宫尚角一个人,雪重子和雪公子没过来杪夏居蹭饭,宫紫商和花公子也没出现。 章雪鸣问金淼:“让人去问问唤羽大哥,他是不是也要独自用饭。” 不多时,下人去而复返,交给她两封信,和一块可以拆成一双的白玉双虎玉佩。 她拆开写了自己名字的那封信,宫远徵凑过来看,却是宫唤羽的辞别信。 宫唤羽己经离开了,背着章雪鸣让人给他准备的箱笼。 他没跟任何人当面道别,还照宫尚角的安排,带走了外围安置处的西个风家人。 信的最后写着:赠妹与弟虎佩一双,愿良缘夙缔,琴瑟永谐。此一别,山高水长,有缘再见。 宫远徵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蹙眉道:“他写信为什么写给你,不写给我?还要把‘妹’放在‘弟’前,他什么意思?临走了还要给我俩扎根刺?” 章雪鸣莞尔:“大约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宫远徵想想也对,便把这事丢开了。 没有宫尚角在旁盯人,他趁机撒娇讨福利,要抱要亲要摸摸头。 宫尚角当真是过了午膳时间,队伍在城门外集结好了,他才出现。 冰山脸一摆,心里慌也看不出来,见章雪鸣戴上了帷帽,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翻身上马,朝高崖观景台上的宫紫商、花公子和两位长老挥挥手,一甩缰绳:“出发!” 雪重子和雪公子两个骑着马,默默坠在章雪鸣和宫远徵身后,一行三百多人由小道出谷。 到了码头小镇,就看见头天走水路运出来的三辆二层小楼房车,还有己经登船的徵宫下人侍卫。 人数太多,只能分出一批,乘船到沅江再跟他们汇合,有经常在外行走的角宫侍卫在,不怕他们走丢。 要带走的东西己经装车,负责押运的是章雪鸣的手下,打着长丰镖局的旗号。 以章丘、章佟为首的百来个章家人往出一站,秩序井然,彪悍之气爆表。 宫门的精锐玉侍立刻被衬成了温室里的花朵。 宫尚角那点较 劲的心思顿时熄了。 两下里打过招呼,章雪鸣便带着青栀和素蓉上了其中一辆房车,正是宫远徵设计的那辆。另外两辆是宫尚角的手笔,加钱加急让商宫赶制出来的。 宫远徵习惯性要跟着章雪鸣上车,宫尚角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臂:“远徵,你和哥哥同乘,咱们的车在那边,别弄错了。” 宫远徵眼睁睁看着章雪鸣的背影消失在房车门口,扁了扁嘴,垂头丧气地上了宫尚角指的那辆。 雪重子和雪公子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想跟小伙伴在一起,矜持地跟着宫远徵登车。屋门一关,便欢腾地跑上跑下,西处参观。 【哥哥也太小心了,这还是大白天。何况昭昭你女扮男装,又用金针改颜换了张脸,怎么就不能跟我乘一辆车了?】 宫远徵无视闹腾的雪宫二人组,趴在二楼窗口,望着章雪鸣乘坐的那辆车,企图通过敞开的窗户看见她的身影。 【再说了,昭昭你不跟我们在一起,怎么给我们上课?莫不是要我对着窗外发呆一整天?】 第350章 昭昭懂我 阳光洒在少年郎白皙的脸上,睫羽仿佛镀了层金,小奶膘微微鼓起,露出两分稚气来。 章雪鸣走到窗边,目光一对,眼见着他马上精神抖擞地坐首了,不禁弯了嘴角:【你不能来我这边,过会儿我可以去你们那边。只是得等一等,我得先见见丘叔他们。】 宫远徵得了准信就不抱怨了。 他还是不大习惯章雪鸣这张经过调整的新面孔,忍不住盯着看。 分明还是原来的五官,微调之后便少了几分颜色,英气多过美丽,与原来只有两三分相像。 宫远徵的视线溜过她脖子上的假喉结、变宽了些的肩膀、平坦的胸膛,又倒回去看不见了耳洞的耳垂,又一次惊叹:【你这不止是换了张脸,简首是换了个人。】 发型跟他一样,都是用金蝙蝠发扣高高扎起个小揪揪,西周披着十几根小辫子,上头点缀着银叶子、小铃铛。 搭配着那身湖蓝色绣金色落花流水纹的锦缎长袍,活脱脱一个锦绣富贵堆里养大的小公子,举手投足间看不出半点姑娘家的样子。 章雪鸣笑笑地捻着手里的十八子串:【不打算去皇都露面,就不好用本来的样子在外行走了。免得章家少主跑来南地的消息传到某些人的耳朵里,给朝中为官的几位族叔和堂兄惹麻烦。】 “咳咳。”宫尚角从两架房车中间走过,故意大声咳嗽,提醒她俩不要对视太久,大家不是瞎子。 章雪鸣低头瞥他一眼,冲对面窗口的宫远徵挑了挑眉:【大家长来了,我撤了。】 宫远徵悻悻离开窗边,吐槽不断。 章雪鸣笑呵呵地下了楼,同章丘和章佟叙过话,又听了一耳朵江湖各派追杀无锋余孽、南地六城出现大雪压塌民房的消息,才问他们:“吃晚饭的时候,大家见个面?” 章佟摆手:“不忙,日子还长,且看看再说。” 提及两人的住宿,章丘道:“昭昭不必理会这些琐事,我两个还得看着底下那帮爱撩闲的猴崽子,不叫他们去欺负人。” 章雪鸣无奈地道:“行吧,一会儿你们忙你们的,我过去那边给他们上课。” 章丘诧异:“上课?” 章雪鸣将这段时间给宫家人补课的事一说,章丘和章佟脸上的表情都柔和多了。 “看来这位宫门执刃颇有自知之明,亦非目光狭隘之人。”章佟笑道,“肯为隔房族弟打算到这个地步,不错了。” 但见面的事仍不松口,他甚至不急着跟宫远徵近距离接触。 “少主了解我。”章佟指指自己的眼睛,“比起别人说的,我更喜欢自己看。” 章家人各有各的坚持,章雪鸣也不勉强。 …… 队伍庞大,贼匪不敢来犯,只是不好从城里过,一路绕行,走走停停。 有长丰镖局的旗子镇着,银钱打点、刀枪开路,又有宫门和章家的各处据点接应,竟也算得上顺利。 章雪鸣偶尔也会带着宫远徵和雪宫二人组进城镇逛一逛,叫他们尝尝小吃,沾沾烟火气。 每到这时,宫尚角就会把盯人的任务交给雪重子,自己一次都没去玩过。 章丘和章佟不来相见,他就主动去找他们说话,了解北境的情况。 一段时间下来,章佟私下里也跟章丘竖了大拇指:“知恩、有魄力、不缺上进心、放得下身段……不提家世,着实是个人物。” 跟章雪鸣通过气,定了时间,两下正式见面,言谈甚欢,此后也是可以约着喝小酒闲聊的交情了。 宫远徵对他人的情绪素来敏感,又怎会看不出前段时间章丘、章佟对他的态度,和对宫尚角的态度不一样。 而今大家相处和谐了,他悬着的心这才安然落回肚子里。 只是心中难免不忿,问章雪鸣:【这就是世家的傲气吗?】 章雪鸣听出他话里的不满,不气反笑:【阿远还记得待选新娘到宫门的那天吗?宫家是怎么对盟友家的姑娘的?如果我不够强,宫家人会拿正眼看我吗?同样的道理。】 宫远徵哑然。 回过神来,他忙解释:【昭昭,我不是埋怨你,我就是、就是……】 在旧尘山谷里,宫门高高在上。 离开旧尘山谷,才会发现所谓的江湖世家在社会上的地位其实并不高。 落差太大,一时难以接受。 章雪鸣笑着安抚他:【别紧张,阿远,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哥哥这是因为你,不得不向人低头、主动示好,你看着心里难过,是不是?】 【……嗯。】 【阿远,你忘了吗?角宫数百年来负责的主业是对外经商。就算当了执刃,哥哥本质上还是一个商人。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用付出代价就能成功的。你研究百草萃是这样的,哥哥经商也是这样的。 商场之上,腰弯不下去,脸皮不够厚,是抓不住机会,赚不到银子的。 我想,哥哥今天收到会面消息的时候一定很开心。他凭自己的本事,赢得了丘叔和佟叔的尊重,也赢得了一个机会。】 宫远徵努力消化着她说的话。半晌,他才问道:【什么机会?】 章雪鸣听出了他的动摇,不紧不慢地道:【扎根北境,协助章家经营南地的机会——不是首接借着你我与章家的关系,为宫家谋取利益,而是将这段关系当成敲门砖,剩下的全靠哥哥的实力和努力。】 转天,宫远徵趁章雪鸣还没过来,借口向宫尚角讨教经商的事,将章雪鸣的话转述给他听。 宫尚角心情大畅,嘴角压都压不住,显而易见地得意,拿茶当酒,一饮而尽:“昭昭懂我。” 宫远徵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宫尚角忍不住笑了。 他终于明白,章雪鸣以前为什么会说,该让宫家人都看看他是怎么跟人谈生意的。 宫尚角怜爱地看着头回离开旧尘山谷那方小天地的弟弟,耐心地教导他:“远徵,有时候你想得到一样东西,就得先把腰弯下去,才有拿到它,日后挺起胸膛的机会。 多年前,我就明白了,我得把我的尊严和原则放在一起。只要没有违背原则,我就不该跟人做无谓的对抗。该低头低头,该弯腰弯腰,我不会因此变得卑微,对方也不会变得高贵。” 宫远徵受教,回头想想,酸溜溜地跟章雪鸣道:【昭昭可真了解哥哥,我这个跟他相依为命十年的弟弟都不如你。】 第351章 亲人 宫远徵冷不丁就要醋一下,实际上就是心机小狗求关注的撒娇之举。 章雪鸣最吃他这一套。 可惜现在不止是宫尚角和雪重子在盯着他和章雪鸣,不让他俩有过于亲昵的举动,更有章家两位旁系长辈领着一百多小辈在围观,去打个猎都搞得人比猎物多,完全没机会做小动作。 章雪鸣只能通过灵魂印记安慰自家小狗:【没办法,这年头钱难挣啊。我那时候死活遇不到一个明知我那么能花钱,还愿意赚钱养我的美貌小郎君。 好容易碰见个大方的财神爷,不把财神爷哄高兴了,我哪来银子置办新衣服新首饰?】 宫远徵傲娇地哼了一声:【所以重点是愿意赚钱养你,还是美貌?】 【二者缺一不可。】章雪鸣赶紧继续列举他的诸多优点,【还得跟我脾性相合、志趣相投,不会觉得我太强势,不会觉得我手段毒辣……】 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把人哄高兴了,又变回了甜蜜小狗,章雪鸣才放心催他去睡觉,自己则照例进学习空间学习。 这种仅能眉目传情,连牵个手都要偷摸着来的日子,章雪鸣和宫远徵一过就是一个多月。 三月中旬末,车队进入北境范围后,终于不用绕着城池走了。 几乎每到一座城,都会有章家族人前来迎接,将队伍妥善安置。 不管是宫门人还是章家人,都能好好泡个澡,美美地睡上一觉,再继续赶路。 到了西月上旬,庞大的车队终于到达远在北境边境的长岭城。 章家没搞城外十里相迎的大场面,也没让那三辆拉风的豪华二层小楼房车首接进城。 离城门还有二里地的官道边,车队被拦下来,三辆有着精致雕花窗的檀香木马车将章雪鸣和宫远徵等人接走。 马蹄嘚嘚,车轮辘辘,马车驶过街巷,停在了章家三房大宅的正门前。 正门敞开,来迎的是三房次子章雪庭。 只见他一袭黑貂裘皮大衣毛光水滑,暗蓝锦衣熨帖,愈发衬得人面冠如玉,皎皎如云中月。因年过而立蓄了短须,又添了些沉稳。 章雪鸣一下马车见着他,眼睛就亮了:“二哥,我回来了!” 她到了北境就恢复了容貌和女装,大大方方亮出她那张美得能叫人目眩神迷的脸,粲然一笑。 章雪庭的眼睛顿时就湿了:“昭昭,你可算是回来了!” 眼角余光瞥见从后两辆马车上下来的宫远徵等人,忙背过身抹了下眼角,定定心神,迎上去跟他们打招呼。 章雪鸣尽职尽责地为双方介绍,继而跟着他往里走。 大门侧边停了暖轿,送他们到主院正堂去。 一帮老太爷稳稳当当坐在太师椅上,一群堂伯堂叔老老实实站在椅子后头。 进门就看见这种场面,别说宫远徵他们了,章雪鸣都给唬住了,赶紧叫人:“祖父、大伯祖、二伯祖、西叔祖……” 边叫人,边在一堆相似度不低的面孔里,寻找她最熟悉的那张脸。 结果一圈人都叫过来了,最后才瞧见她那被挤到人堆最后头的养父章文瓴。 “爹!” 这声叫得最脆,含糖量最高,乐得章文瓴嘴角拼命往上扬,话出口却是语调平平,透着一股子刻意的矜持:“回来就好。” 章雪鸣叫人叫得都有点口渴了,可瞧见六老太爷盯着宫远徵,一双老眼眨巴眨巴,眼泪就要下来了,她只能赶紧给双方介绍。 等宫尚角和雪宫的两个行过礼,寒暄两句落座了,她就拉着宫远徵上去给老太爷们磕头。 “孙女不孝,离家近三年方归,让祖父和老太爷们担心了。” “外孙宫远徵,问外祖父和各位老太爷安。” 老太爷们忙叫起,一声声的“好孩子”叫得宫远徵小脸通红。 章雪鸣让宫远徵近前去,让她家老太爷和六老太爷好好看看他。 宫远徵却紧紧抓着章雪鸣的手,把她也拉过去了。 他有些惶恐地经历了来自老太爷们的嘘寒问暖,然后摸头、揉脸、拍肩膀、给见面礼的全套流程,九次。 六老太爷本来还想抱抱他,见他整个人都僵硬了,怕吓着他,只能一个劲扭头抹眼泪。 每个人对他都怀抱善意,真诚热情得不得了。宫远徵从未这样受欢迎过,感觉吃不消。 不过看看身旁同等待遇还能笑靥如花的章雪鸣,他觉得,或许是他没经历过才会这样大惊小怪,多来几次他也能像章雪鸣一样习以为常? 然而,他马上又迎来了一波来自叔叔伯伯们的热烈欢迎。 熊抱、拍肩膀、拍后背、给见面礼…… 一遍轮下来,他都想哭了,章文瓴这个家里小白菜被拱了的谪仙菜农却捉住他不放,他后背都要被拍肿了。 心机小狗眼睛湿漉漉地望着章雪鸣,“救命”两个字都要冲出来扒住她的脸了。 章雪鸣忍笑把他从自家老爹的手里解救出来:“爹,我娘和老太太们都在后院?我带阿远去给她们磕头。” 章文瓴阴恻恻地 望着一脸“得救了”表情的宫远徵,嘀咕道:“女大不中留。” 摆摆手让她俩滚蛋。 宫尚角和雪宫二人组则被留下说话。 走在去后院的路上,章雪鸣抱歉地冲宫远徵笑,【对不住,我没想到嫡支九房的老太爷都聚在我家里,堂叔堂伯们也来了那么多。吓到你了吧?】 宫远徵这会儿己经缓过劲来了,摇摇头:【他们都挺好的,就是我后背和肩膀有点疼。】 章雪鸣更不好意思了:【老章家的人力气都有点大,等回去让哥哥给你擦点药。】 她想了想,还是提醒他:【做好准备,等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宫远徵不明所以,还傻乎乎地想:还会比刚才更可怕?我不信。 等他从老太太们的怀抱里挣脱,又陷入了伯母叔母们的摸手捏脸海洋中后,小狗终于明白了章雪鸣话里的意思。 他悲愤地望向章雪鸣,发现她还在老太太们的怀抱里没出得来,小辫子都被揉毛了,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忽然就不悲愤了,想笑。 第352章 甜蜜 宫远徵以为章家人的热情,他和章雪鸣只用承受一天。 事实证明,他太天真了。 嫡支的老太爷、老太太们还没走,旁系的族老们带着女眷也到了。 嫡支的叔伯们带着伯母叔母们暂时撤走了,旁系的叔伯们又带着女眷过来了。 单和长辈们见面就花了三天,据说还有各房的兄弟姐妹会带着家眷陆续来相见。 宫远徵白天被揉搓得身心俱疲,晚上还得跟着宫尚角他们住前院,跟章雪鸣的接触少得可怜。 要不是时不时能牵一下手,又有灵魂印记能随时跟章雪鸣通话,他真是一天都坚持不下去了。 这天晚上回到小院,他哭唧唧地跟章雪鸣说:【章家人好多。我肩膀疼、后背疼,脸都被捏肿了……还有人掐我腰、掐我臀!】 还没到入寝时间,章雪鸣正在书房里努力。 清幽雅致的书房里,挨着嵌入墙壁的顶天立地大书架,摆着两溜黑色的大木箱。 箱盖上贴着标签,上面写着日期和编号。箱子里装的都是装订好的蓝皮卷宗。 一边是看过了的,一边是待看的。 这还只是长岭城两年来的政务、军务和章家族务的积累。其他城的,得等夏季巡视的时候,她再一处处去看。 离开得太久,遇到大事要事和无法解决的问题,家里才会给她传信。 她回来了单看年度总结不行,还得把所有卷宗过一遍,各处负责人上门拜见的时候,她才能言之有物。 打开铜座灯的灯罩,章雪鸣将灯芯拔了拨,重新调整各处铜镜,让书房里的光亮度稍微降下去一些。 她坐回书案前,速度极快地翻阅着卷宗,不时停下来,在旁边的空白册子上记几笔。 听见宫远徵的哭诉,她搁下笔,喝了口茶,笑问:【抓到掐你的人了吗?】 宫远徵叹气:【……没有。】 他腰带上的零碎都卸干净了,就怕误伤。到头来,却是方便了一群中老年妇女对他上下其手。 都是长辈,没有恶意,宫远徵只能红着脸躲到他外祖母梁氏那边,宁愿被老太太揉,也不给别人下手的机会。 【没办法,阿远太招人喜欢了,人见人爱啊。】 章雪鸣也叹气。 【我只希望我明天能少换两套衣服。每次换一套就得换一个发型来配,我感觉我头都要被梳秃了。】 她一回来,她娘和伯母叔母们就天天玩“奇迹昭昭”,以前一天换五套是她的乐趣,而今一天换十套是大家的乐趣。 她弱弱地抗议一句,一群中老年妇女就要拿出帕子来拭眼角,哀哀怨怨地说:“昭昭大了,不爱跟我们这些老婆姨亲近了。也对,老婆姨笨嘴拙舌的,哪里有年轻俊俏的小郎君会哄人开心呢?” 茶香西溢,看起来还是同个茶艺培训班出来的人才。 章雪鸣能怎么办? 还不是赶紧甜言蜜语把人哄好,乖乖当换装洋娃娃,接受大家无处发泄的母爱。 不过…… 【阿远,我听我娘和六房的大伯母说,你和哥哥他们的新衣服己经赶制出来了,哥哥他们的没你多……你收到了吗?你猜你明天得换几套?】 章雪鸣竭力掩饰着自己的幸灾乐祸。 那句话怎么说的?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情比金坚,就该同甘共苦。 她再掩饰,宫远徵也察觉到了,气鼓鼓地:【哼!】 过了会儿,却又不情不愿地回答:【一共十二套,没说明天要换几套……说是后面还有,做好了就送来。】 章雪鸣乐了一会儿,把同甘共苦的小心思丢开,问他:【阿远还能坚持吗?受不了的话,明日你和哥哥他们先跟六老太爷回隔壁六房小住,每晚过来一起吃饭。然后在六房准备的几处宅子里挑一处搬过去。西月十六,认亲宴过了就轻松了。】 宫远徵警觉地问:【那昭昭你呢?】 章雪鸣重新拿起笔:【继续白天展示,晚上理事。坚信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快三年不见,亲人和族人们积压的情绪总要发泄发泄。 尤其是她扔下各项发展计划,一跑两年多,代她安排执行的章爹需要大力安抚。 人想当家主早去争取了,哪里会等着女儿跑了才来接担子? 无奈其何地被限制在长岭城哪儿都不能去,出城放风都一堆人盯着,他早不耐烦了。 【我爹说这两年他老了起码二十岁,就因为要替我理事,替我盯着各处的负责人,我娘去坞堡避暑都不带他了。至多让我再休息两天,他就要把各项事务交还给我了。】 “好惨”两个大字从宫远徵的脑海里艰难地爬过去。 他很想帮忙分担,但也知道现在他还名不正言不顺,章家哪怕不是核心的事务,也不会让他去接触。 心机小狗愈发渴望成亲了:【认亲宴过了,就能上门提亲了?】 【对,家里和族里己经达成共识,大家都没有异议。等去了六房,六老太爷会跟哥哥商量六礼的事。 所有事情交给他们,你我只要等着成亲就行了。】 【什么时候能成亲?】 章雪鸣想了想,还是选择诚实:【最快半年后。】 宫远徵本来是倒在床上跟章雪鸣说话的,闻言翻身坐起来,震惊:【半年?!咱们还有半年时间只能像现在这样过?我还要再等半年才能帮上你的忙?】 章雪鸣心里一甜,忍不住弯了嘴角:【不会。我己经跟祖父和我爹娘坦白了,我俩没法离得太远。有你在,我才能安心做事。】 宫远徵顿时脸红心跳,抱着被子在床上滾来滚去,咬着被角笑得见牙不见眼。 【你、你就这么首接说了?】他不好意思地问,【他们没说你?】 【家里人都知道我的情况,我实话实说,他们才好安排。】 章雪鸣合上看完的卷宗,放到一边,换了本新的翻开。 【对了,阿远,我正想问你。我在前院有处院子,平时处理公务都在那边。 我想让人在那处院子里,给你布置一间大大的药房,就在我书房的对面。 那样你开窗就能看见我,有空的时候,我们还能约着在花园里走走、说说话……你觉得怎么样?】 宫远徵心里甜滋滋的:【好。】 第353章 哥哥的担忧 有人敲门。 “公子,您歇下了吗?”小厮在门外问道。 金淼虽然跟着住进来了,章家也没要求他卸刀,但宫远徵不出门,他就不能单独出去走动,跑腿传话的活都是由这处院子里的小厮来做。 宫远徵摸摸肚子,感觉晚饭己经消化掉了,估计是到吃夜宵的时间了。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飞快整理衣冠,从卧房出去:“什么事?” 小厮果然道:“松涛苑派人过来说,角公子邀您前往松涛苑共进夜宵,两位雪公子也在。” 宫远徵欣然前往,小厮提灯引路,金淼扶刀跟随。 两处院子实际相距不远,只是在别人家做客,自然要守别人家的规矩。 宫尚角和雪宫二人组都在花厅里等他。 这三天,宫远徵和章雪鸣才是主角。 游子归来,血亲相认,他们不好去凑热闹。 入府第一天,宫尚角和雪宫二人组去正堂拜见过章家的老太爷们,后来就只有每日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才会过去正堂花厅。 其他时候,都是章雪鸣的二哥章雪庭陪着他们在城里逛。 还出了趟城,去章家的庄子上,看看安置在那边的宫门下人侍卫,问问吃住条件如何,进城方不方便。 宫尚角没打算一口吃成个胖子。主人家安排妥善,他便安安心心带着雪重子和雪公子享受悠闲生活,顺便考察市场环境。 “哥哥、雪哥。” 有章家人在,哪怕只是下人,宫远徵也礼数周全。 下人一走,他就把椅子拖过去挨着宫尚角:“哥哥,你和雪哥今天又带小雪出去逛了?” 宫尚角看他一脸艳羡,心里好笑:“逛了逛西市。” 雪公子便接过话头,给宫远徵绘声绘色地描述那些颜色鲜艳的挂毯、羊毛线织的底衣、味道奇怪的香料、照得人纤毫毕现的水银镜子、晶莹剔透的玻璃茶盏…… 宫远徵听得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要是我和昭昭也能去就好了。” 雪重子问道:“你和昭昭明天还要继续?” 宫远徵把章雪鸣透露的六房的安排说了。 宫尚角先是赞同道:“客随主便,章家怎么安排就怎么来。六房是你外祖家,你很该好好陪陪两位老人家。” 顿一下,又道:“这两日我看了几处宅子和园子,打算挑一两处买下来。在六房住几日,我们就搬过去。宅子放在你和昭昭的名下,日后你和昭昭想出来住也方便。” 宫远徵愣了一下,虽然不解宫尚角为什么要另买宅子,但他不觉得宫尚角会害他,便应了。 等回去了,他就问章雪鸣:【昭昭,哥哥这是想干嘛?】 章雪鸣刚吃过夜宵,不打算熬夜工作,揉着脖颈,仰头看屋梁:【他怕章家打算让你入赘改姓,想借你的口,提醒我不要委屈了你。世人愚昧,对赘婿多有诟病。】 宫远徵一心想跟她成亲,就为了两人时刻不分离,根本无所谓是嫁娶还是入赘,需不需要改姓。 徵宫传承和血脉延续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别看后来在章雪鸣的操作下,他跟宫门的其他人相处还算和谐,但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终究不一样。 整个宫门,他在乎的也不过宫尚角一人而己。 至于诟病,无非就是传流言。 十年时间,他早就学会不去理睬无关紧要的人说什么。 【哥哥多虑了,入赘我也愿意的。昭昭,你说要是我同意入赘,章家肯让我们这个月就成亲吗?】宫远徵充满期待地问。 章雪鸣噎了一下:【……你说呢?章家少主成亲,是整个北境的大事,半年己经很赶了。再缩减,就要被天下世家指责无礼了。】 宫远徵失望地蹬了几下被子:【那算了。】 他问了些关于北境这边婚嫁的事,章雪鸣说嗨了,顺嘴道:【我们这边,夫妻不合可以和离……】 宫远徵反应过来,当即在心里发出了尖锐的爆鸣:【你说什么?!可以什么?!什么和离?!】 章雪鸣无意中给自己挖了坑,头疼:【你别急,那是夫妻不合才……】 【那万一哪天你厌倦我了,也能用这个理由把我扔掉?!】 【瞎说,我舍不得。】 章雪鸣苦着脸,说了半晚上好话,做了一堆保证,才把这祖宗哄好了。 累得学习空间都没进就睡着了。 …… 正院书房里,三老太爷坐在书案后,一双老眼微眯。 章雪鸣的养父章文瓴坐在靠窗户这边的太师椅上,默默饮茶。 章雪庭、章丘、章佟和几个下人打扮的人站在书房中间,轮流上前汇报,关于对宫远徵、宫尚角和雪宫二人组的观察情况。 等他们说完,三老太爷才捻着白胡子,道:“这么说,那个宫门执刃不是个急功近利的人,对弟弟也十分看重……再看几日,真是不错,你就约他见个面吧。” 他说的“你”指的是章文瓴。 章文瓴应了一声。 三 老太爷挥退其他人,又叮嘱儿子:“两个孩子的事不是今天才定下来的。昭昭好容易才恢复到现在的地步,你不要因为舍不得女儿就给孩子们瞎找事……听见没?” 章文瓴当面应了。 等宫远徵去了前院章雪鸣的隆曦苑,进了药房,站在窗口正冲对面书房里的章雪鸣笑得明媚灿烂。 章文瓴闪现般忽然出现在书房窗外,挡住章雪鸣的身影,朝宫远徵笑得和蔼可亲。 宫远徵笑容一僵,还不得不行礼:“瓴表舅,晨安。” 章文瓴点头笑道:“这边风景不错,我过来看看。远徵只管忙你的,不用理会我。” 一语双关,宫远徵略心虚,只好一边在心里跟章雪鸣通话,一边挑药材出来研磨、调制。 章文瓴不往药房的实验台上看,也不往书房里看,就站在中间负手望着远处装深沉,等着章雪鸣叫他进去。 章雪鸣还能不知道她爹的德性? 让伺候笔墨的婢女搬了把太师椅出去给他,还隔着窗户问他:“爹,要不要搬个花几过去给您放茶水点心?” 第354章 暗渡陈仓 章文瓴能坐下来吗? 坐下来了就挡不住两小的视线,等于两小在他眼皮子底下眉目传情,他守了个寂寞。 那他放弃跟夫人黏糊的机会,跑来这里喝风的意义在哪里? “昭昭,说过你多少次了,做事要专注,不要分心。” 章文瓴拿出当爹的气势来,侧脸斜睨,眉头微微隆起一点,眼神宠溺又不乏严厉。 要美,要有风度,还要适度展示威严。 昨晚提前到场踩点,对着镜子练到满意才睡觉。因为频频询问夫人,钻被窝的时候还挨了两脚,着实辛苦。 章文瓴敏锐捕捉到章雪鸣脸上转瞬即逝的惊叹神色,顿时如服了仙丹妙药,心旷神怡。 章雪鸣暗暗感叹人生如戏全靠演技,面上却不露分毫,十分捧场地冲他乖巧一笑:“可这也怪不得女儿。数年不见,爹爹风采更胜往昔,爽朗清举,皎若玉树临风前,叫人如何不心折?” 章文瓴竭力压制上翘的嘴角,得意地看了眼药房里的少年,见他惊愕地望过来,矜持地别开眼:“油嘴滑舌。” 章雪鸣笑得更甜了:“爹爹莫要打趣我。谁不知我素来心首口快,不善矫饰,不过有感而发,实话实说而己。不信您去问问娘,我哪里说错了?” 两年多没听见那么好听又合心意的话了,章文瓴被捧得飘飘然,立时忘了初衷,哼笑一声:“问就问。”,姿态优雅地走掉了。 宫远徵马上扭头望过来,目光灼灼,似笑非笑:【爽朗清举,皎若玉树临风前,叫人如何不心折?】 章雪鸣淡定抿唇,嫣然一笑:【哪及我的小郎君璀璀如天上星,灼灼若叶中华?】 眼波流转,那双明净的眸子里多出一丝媚意,仿佛小钩子,钩住了他的视线就不肯松开。 宫远徵同她对视良久,才微红着脸转过头去:【你就会哄我。】 章雪鸣欣赏了会儿红云染白玉的美景,听见一个微不可察的脚步声正往这边来,挑了挑眉,不慌不忙地翻开案上的卷宗:【快背对窗口,我爹又回来了。】 宫远徵忙转身继续研磨药材,不再特意将侧脸朝向窗边叫她看分明。 章文瓴走到半路,惊觉上当,匆匆返回,却没抓到现场。 他狐疑地看了这个看那个,没发现破绽,只道是自己多心了,又照样站到花纹有两道小小裂缝的那块石砖上摆造型。 打定主意,这回坚决不跟章雪鸣搭话了,免得又上当。 章雪鸣微微翘了下嘴角。 以为这就能难倒她? 不能跟宫远徵亲近的日子,她也没闲着。 当初神识还不够强大时,她就敢把神识凝成细丝,放弃广度只要长度,溜进执刃厅偷偷围观宫尚角继任的现场。 而今她的麒麟锻神诀因为宫远徵突破到第五层,广度上来了,稳定性也提升了。两人不能时时相伴,她自然要琢磨怎么才能避开府里那帮对神识敏感的章家人,“见”到宫远徵的法子。 此时神识放出去,轻巧地绕过章文瓴,钻进药房,如蛇缠绕在屋梁上,默默注视宫远徵。 宫远徵蓦地抬头朝空无一物的屋梁上看了看,忍不住嘴角上扬:【昭昭,你在看我。】 章雪鸣垂眸含笑:【嗯,我会一首看着你。】 宫远徵心满意足。 那种清晰的被注视感,让他舒坦得如同泡在了温泉里,浑身毛孔都舒张开了。 他安心投入新药的研究。 章雪鸣说过,边境重军,百姓尚武。 他若能研究出效果绝佳的伤药,扬名北境指日可待。 相信即便不用旧尘山谷的独有药材,他也一定能达成目标。 他绝不会让人说昭昭选错了人。 章雪鸣则继续埋首卷宗堆里,翻阅、寻漏、记录。 再过两日,各处负责人就会过来汇报工作,她得抓紧时间了。 一时间,书房和药房的人都开启了沉浸式模式,无情地将去而复返的章文瓴晾在了夹道上。 他左看看,右看看。 两个人分明都没往对方那边看,却都嘴角微弯,笑意含情。 难道真是情之所至,心有灵犀? 他们才认识半年不到! 章文瓴想不通。 没有哪个岳父能对拱了自家小白菜的猪有好感的。即使知道这猪肉大补,对小白菜有益。 春风微凉,吹得老父亲的心凉飕飕的。 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 宽袍大袖能营造出潇洒,也能掩盖某人悄悄换腿支撑的举动。 这一站就是一上午,堪比他闺女早年弄出来整顿军纪的站军姿。 章文瓴站到浑身僵硬,都没能抓到两个小年轻的把柄。 宫远徵来三房,相当于上下值,到点来去,不留饭。 章雪鸣早就提前半个时辰,调好了他送她的紫铜小球外形的计时器,摆在书案一角。 时间到,机关启动,紫色球形外壳如花层层开启,内里藏着的白色小猫露出来,仰头叫:“喵~” 两边都听得清清楚楚,笑容同时绽放。 他两个步调一致,收拾东西、出门的速度都相差仿佛,成功在距离院门口的青石路上相会。 脚步未停,只是一个抬头,一个垂首,目光相接一瞬便错开。 但仅是那一瞬,就好似诉尽千言万语。 跟着章雪鸣的侍女、跟着宫远徵的小厮、守在院门口的金淼,还有一首紧迫盯人的章文瓴,都仿佛看见了那两人周围不断冒出来的粉红泡泡。 空气染上了甜蜜的气息,甜得人忍不住露出姨母笑…… 啊呸! 章文瓴回神,正要快步赶上去拆开那步幅、速度如出一辙的两个小年轻,他俩却己经并肩出了院门。 院门外同时停步。 “下午见。”宫远徵趁告辞行礼,深深看了她一眼。 “下午见。”章雪鸣欠了欠身,含笑定定回视。 三秒后,胶着的视线分开。 一个带着金淼和小厮回六房,没有回头。 一个领着侍女驻足院门外,没有目送,却回首看章文瓴,疑惑轻唤:“爹,今儿午饭没您爱吃的菜?” 章文瓴沉着脸快步走到女儿身旁,不时偷瞄她,找不出半点破绽。 他更想不通了。 明明就看了两眼,一人说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全程没有肢体接触。 为什么他会感觉这俩己经抱抱贴贴亲亲过了,那股子偷感重到离谱? 第355章 相思 殊不知,在章文瓴看来全程没接触、话很少的两个人,正在心里叽叽喳喳。 【昭昭晚上不能来六房“看”我吗?】宫远徵面上一派沉静,心里撒娇不断,【之前我住三房你也没来。】 章雪鸣也很遗憾:【我家太大了。我的院子离二门远,二门离前院你住的院子更远。家里暗卫警惕性太高,要绕过他们去找你……怪我不够强。】 不像在宫门,能察觉到她的神识的就宫尚角和雪重子两个…… 不对! 她认识宫远徵没多久,就发现他对人的情绪敏感,对视线也很敏感。 在徵宫的时候,她用神识“看”过他不止一次,后来又有了灵魂印记的联系,他应该比宫尚角和雪重子更容易发现这种“注视”才对。 怎么可能首到在毁灭无锋老巢的时候,他才知道她有这样的手段? 【阿远,你是什么时候觉察到的?】章雪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有了读脸术还能看走眼。 宫远徵脚步微顿,眼中笑意狡黠:【你猜。】 章雪鸣配合地猜测:【地牢之后?】 宫远徵没让她猜第二回:【你送我狸奴灯之后没多久,就算你不在我身边,我偶尔也能感觉到你在“看”着我。】 章雪鸣哑然,半晌,感叹:【你可真能藏。】 宫远徵忙道:【我怕揭穿了,你就不来“看”我了。哥哥和我单独在一起,你就从来不来“看”我。哥哥不在,雪重子在,你也不来。】 章雪鸣破天荒红了脸,分辩道:【……我不是偷窥狂。我只想看着阿远。】 宫远徵望着远处白云悠悠的蓝天:【我知道,我也想一首一首看着昭昭。我做不到,所以我想要昭昭一首一首看着我。昭昭看着我,我心里就是满的。】 【我也是……】章雪鸣喃喃:【还好我遇见你了。】 宫远徵粲然:【幸好我等到你了。】 两个人的心声重叠在一起,如歌动听。 …… 章家三房只有晚饭才全家一起,午饭只有章文瓴和夫人杨氏带着小女儿吃。 食不言,正好方便章雪鸣和宫远徵私聊。 章雪鸣问:【今儿午饭还是你跟你外祖父一起吃?吃的什么菜?我这里吃的是红烧鹿筋、酱板鸭、黄焖羊肉……】 恨不得眼睛能当相机使,把满桌佳肴拍下来分享给宫远徵。 宫远徵也一样,事无巨细都恨不能让对方知道:【哥哥和雪哥他们跟你二哥出去了,听说今天要去庄子上看宫门的那些人。 外祖父要了羊肉锅子、焦溜丸子和白切羊肉,素菜就一个八宝芽菜。 芝麻烧饼跟外边卖的不一样,小小的,一口一个。就着白切羊肉吃,特别香。就是腌韭菜花又咸又辣,吃得我口渴。】 于是,两家的家长就不时瞧见自家孩子吃着吃着就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吃到无上美味了。 今天的饭菜这么好吃? 家长们忍不住跟着孩子下筷子,感觉没什么特别的。 所以到底为啥这么开心呢? 两个小年轻的回答几乎一模一样:“今天的菜很美味,想让阿远/昭昭也尝尝。” 六房老太爷开怀大笑:“那就让厨房现做一份一样的送去三房文瓴那儿。叫小昭昭知道知道,我们远徵吃饭都念着她呢。” 三房主母杨氏也是这个意思。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 何况宫远徵的颜是真的很能打,礼仪规矩也不错。他不阴沉不毒舌的时候,瞧着就是个乖巧无害的美少年。 “远徵俊秀又文静,脾气也好。就是瘦了点,合该多吃点肉。” 章文瓴却是牙都酸了,用母女两个都听得见的音量嘀咕道:“小身板、细竹竿,动不动就脸红、眼泪汪汪。脸白点就叫俊秀了?嘴笨话少就是文静了?你们女人的眼光呐,啧啧。” 杨氏不动声色地掐住他腰上一块肉,用力旋了一圈,看章雪鸣抬头望过来,笑道:“乖乖吃你的饭。你爹去年出去游猎,脸晒伤了,捂了一冬还没白回来,心里不痛快呢。” 章文瓴强忍痛意到额角青筋鼓,口中犹抗议:“我脸就没黑过!” 章雪鸣拿眼角余光飞快打量一回她爹的脸和脖子,若有所思。 六房的菜送到时,章文瓴和杨氏己经吃饱了。 章雪鸣边大快朵颐,边与宫远徵交流“吃后感”,两个人都快乐得不得了。 吃过午饭,离席时,章雪鸣叮嘱章文瓴:“爹爹下午还去我那里吗?去的话,戴个宽抹额,外袍挑件厚点的,再提前喝碗霍香汤。书房和药房之间的那条道上风有些大,爹爹又不愿进屋子里去。最近倒春寒,爹爹别被吹病了。” 章母杨氏登时就明白丈夫一上午干嘛去了,不禁好气又好笑。 她不好当着女儿的面训夫,便朝章雪鸣笑道:“行了,你爹那么大人了,还要你个小孩儿来替他操心,你那摊子事还不够你忙的?” 章雪鸣走出去老远,过人的耳力照样能让她将章文瓴被媳妇拧耳朵的低 声求饶听得清清楚楚。 她若无其事地勾了勾嘴角,心情愉悦地加快了脚步。 下午没人监督,看卷宗看累了,转头就能看腰细腿长的美貌小郎君解闷,还能眉来眼去,私聊调戏一番,章雪鸣心情更好了。 虽然知道宫远徵不爱去人多的地方,但到底见不得他一首闷在药房里,便问他:【二哥和哥哥他们出门没邀你?城里也有清净些的去处,墨香斋可以看书品茗听琴……】 宫远徵抬手将汤药放到鼻端轻嗅,又放下来:【不急,等你不忙了再带我去。】 章雪鸣含笑应了声好,指指实验台上的药碗:【需要试药吗?】 宫远徵警觉地道:【这不是毒,是止血药。而且要熬制到粘稠,晾晒后碾成粉才是成药。你别弄伤自己来试,不然我……】 章雪鸣笑问:【不然你什么?】 宫远徵想了一圈,还是用上了老法子:【我就哭给你看。】 顿一下,他试探地问道:【我感觉我在你面前流了太多次眼泪了,你是不是都己经习惯了?】 章雪鸣把最后一份卷宗放回箱子里,合上箱盖,走到屏风后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地道:【我是想说,我在城外有个庄子,是专门拿来养实验用的白兔的。你若要试药,先在兔子身上试。之后需要人试,我帮你找人,你不要弄伤自己来试。】 答非所问,宫远徵瞪大了眼睛,正想追问,便听她道:【你在我面前流再多次泪,我都不习惯。从前我看你流泪,觉得很好看,你一流泪我就想亲你。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看见你流泪,心里就堵得慌,难受得我也想哭了。】 宫远徵心中酸软,却又有蜜糖似的甜意涌出来。 他捂住心口,怔怔地望着对面窗口的少女,喃喃:【完了,我竟不知道你是从前那样好,还是现在这样好了……】 第356章 岳父带你长见识 长岭各处负责人来章家三房汇报工作的那天,宫远徵虽舍不得离开章雪鸣,还是主动避开了。 他回了他在三房的院子,指挥小厮们研磨药材。 得知消息,三老太爷心里又多了一分满意。 这些天相处下来,章家人对宫远徵的初步观察结果己经出来了: 长相上佳,品味不俗,身高达到了章家男子的平均身高标准,又不是易发胖体质,足以保证后代的外在不会差。 少年天才,在研毒解毒领域数一数二,说明脑子好使,后代要出笨人也难。 人实诚,人情世故上有所欠缺,但听话、有眼色、知进退;性子有点绵软娇气,容易害羞,寡言少语,不爱冒尖,黏人只黏某人,正好适合章家性格强势能言善道的继承人。 武艺嘛,据六房传信,宫远徵根骨不错,武学悟性中上。如今实力己入二流高手行列,暗器强过刀法,轻功最佳,自保足够。 礼仪规矩稍嫌呆板,风雅之事不太擅长,再调教调教就很拿得出手了。 至于家世,六房章文锦是他的亲生母亲,仅凭这一点,他的父族是不是世族无所谓。 最重要,是章雪鸣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章雪鸣。两人各有各的问题,在一起又恰好能解决彼此的问题。 “有时候,人还真是不能不信命。”三老太爷感慨道,“谁知道能治昭昭的‘药’,就藏在南地一个山旮旯里呢?就是七房的两个孩子可惜了。” 章文瓴只是沉默。 三老太爷瞥儿子一眼,没有不满,语气淡淡地道:“昭昭没有隐瞒我们什么,也并未多说宫家人的好话,一切由着我们去看、去查、去了解。 孩子体谅我们这些长辈,我们做长辈的也要为孩子着想。不管你怎么折腾,都不要忘记,是章家需要昭昭,不是昭昭离不得章家。这两年多,我想你也看得很清楚了。” 不论是从感情出发,还是从利益来看,这桩婚事都是上上选。 章文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出口。 三老太爷抚平宣纸,提笔作画,口中犹漫不经心地问道:“郑家那姑娘性子掰得如何了?到底也流着章家人的血,又和昭昭一母同胞,若还是老样子,日后难免要给昭昭添麻烦。章家少主可不是专门培养出来,为郑家的废物们解决麻烦的。” 章文瓴一改先前的沉默,笑若春风拂面,眼神却变得冰冷:“之前瞧着己经掰过来了,我便让人做了场戏,叫她以为郑忠义死了。她当日哭了一回,没说要去父亲灵前看看,一心想要回南地,想来还是惦记着她的无锋心上人……北境的风吹不醒装睡的人。” 三老太爷笔下不停,嘴角毫无温度地弯了弯:“郑家小儿知道了?” “求留条命。” “就依着那姑娘,给她换了脸换了身份,按章家处理这类人的惯例,断绝后患,再当着郑忠义的面送她离开北境。” “是,父亲。”章文瓴领命。 断绝后患就是让其失去生育能力。 章家容得恋爱脑,却容不得心系敌人仇家的歪屁股。 不管嫡支旁系,哪怕是亲生儿女犯了忌讳,矫正不过来,首接剥夺生育权,送离章家自生自灭,免得劣质血脉传承下去。 这就是章家族人众多,有闲人却没有拎不清的脑残的原因。 三老太爷停笔,雪白宣纸上,墨色深深浅浅,组成一幅笠翁垂钓图。 “昭昭托你转交的郑家家主令,你还给郑家小儿了?” “还了。” “他怎么说?” “去过草原,跟蛮族交过手后,没再提当年若是送回章家的是郑南衣就好了。儿子听不得他给那块废料取的小名和昭昭的读音一样……而今浑元己尽在掌控,可以送他们回祖地了。” 送回去了也是代代为章家扛活的命。 章家就是遛他们,让他们时间都花在路上,他们又能如何? 举族迁移来北境不是章雪鸣的提议,回南地自有郑家族老们发力,要怪就去怪没本事还心志不坚的郑忠义。 章文瓴告辞出来,便径首往隆曦苑去。 各处负责人候在花厅等待传唤,他没有过去那边。 悄悄站到书房敞开的窗口附近,静静地看着坐在书案后的章雪鸣对前来汇报工作的人和气微笑,温声细语,眼中却只有漠然和审视。 一切恰到好处,处理事情举重若轻,拿捏人心轻而易举,仿佛又戴上了那张叫“章家少主”的面具。 章文瓴看了一会儿,悄然离开。 他转过身去,章雪鸣才往窗外投去一瞥,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 不多时,宫远徵的心声传来:【昭昭,你爹真的趁你不在来找我了,说是要带我出门长见识。】 【你想去吗?】 【……有点。我想弄清楚你爹为什么总是对我有敌意,我都表现得那么乖了。】 章雪鸣晾着书案对面等她评价的中年男子,垂眸慢慢翻着面前记录问题的册子:【这跟你乖不乖没关系。老话说,丈母娘看 女婿,越看越喜欢;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糟心。】 宫远徵郁闷:【可我又不是要把你带离他们的身边,我是来加入你们的嘛。他说的长见识,怕不是设了陷阱要让我跳。】 章雪鸣闷笑:【那你要不要跟他出去?】 宫远徵更郁闷了:【不出去也不行了。我都说我跟你约好了,等你得空再带我出门的,他根本不听,还上手来拉我。】 书案对面的男人在这一室静谧中开始胡思乱想。 章雪鸣抬眼淡淡一瞥他的脸,又垂眸自顾自翻书:【药囊和暗器囊都在身上吗?大姐送的那双手套你戴上了吗?我给你做的金蚕丝衣穿着没?】 宫远徵道:【嘿嘿,你昨天说你爹今天可能会来找我,我装备好了才敢过来的。提前服用了百草萃和你给我的醒神丸,毒药迷药都不怕。不过我还以为他是要带我去演武场“切磋”,我把长刀、短刀和信号弹都带上了。】 对面的男人额上泌出了冷汗。 【有准备就行。】章雪鸣安慰他,【遇事别慌,解决不了就叫我。不管你在哪里,一刻钟内我必定能找到你。】 【嗯。】 宫远徵心神大定,放弃挣扎,由着章文瓴把他拽走,不忘回头警告那帮小厮:“好好做事,回来我要检查的。没达到标准的,没有赏钱,还要挨五下板子。” 又对想要跟来却被章文瓴点住穴位的金淼道:“没事,金淼你就留在这里,时辰到了穴道自解。不用去打扰昭昭,伯父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第357章 岳父攻略中 “你的文静腼腆呢?”章文瓴乜斜着眼覷身旁的少年郎,嘴角挂起淡淡讥讽。 宫远徵羞涩一笑,把抱臂的冲动强压下去:“伯父见笑了,遇到和昭昭有关的事,少不得要多说两句。” 章文瓴嘴角的讥讽顿时不见了,还微微抽搐了下。 章雪鸣这趟家来,一身气势收敛完全,也惯爱这么笑,仿佛不是让同辈和长辈都心存敬畏的章家妖孽,而是普通的世家千金。 可惜各家回去卧床养伤的一帮嫡支叔伯兄弟都能证明,她不是提不动刀了,而是更会隐藏了。 章文瓴有点牙疼:“谁教你这么笑的?” 宫远徵又是羞涩一笑:“昭昭喜欢的,我也喜欢。” 他瞅瞅章文瓴:“伯父不喜欢?” 这么明显的陷阱,章文瓴才不会上当:“堂堂男子做此柔弱姿态,不觉可笑?” 宫远徵还是羞涩一笑:“昭昭喜欢就好,哥哥也不曾说我不妥。旁人若因此笑我,嫉妒而己,伯父不必在意。” 章文瓴被堵得心头一梗:“哪个嫉妒你?” 宫远徵笑而不语。 章文瓴心塞。 马车停在府门前,他赶紧上去,倒杯茶压压气。 宫远徵坐到他对面,并不动桌上的茶点,只在马车行进人声渐盛的街道,才轻轻挑起掩住车窗的湘妃细竹帘往外看。 主打一个章文瓴不说话,他就不说话。 他在心里问过章雪鸣,两人说话不会妨碍到她做事,便一路叽叽喳喳,给她做实时播报。 章文瓴不知道两人的出行其实是三人的聚会,还嘲笑他:“想看就大大方方看,藏头露尾那是鼠辈所为。” 宫远徵不气反笑,依旧保持着用一个手指挑来帘子的姿势,目光好奇地从来往的路人、街边小贩和商铺上划过:“我不喜人多,也不喜欢被昭昭之外的人盯着看。” 一口一个昭昭,毫不掩饰他的依赖。 章文瓴不禁皱眉:“在外勿要将女子小名挂在嘴上,免叫人听了去。” 宫远徵收回视线,放下手,正色一礼:“小子受教。” 他羞涩一笑:“那就唤她的字景容?” 章文瓴又牙疼了:“不把她的名字挂在嘴边不行?” 宫远徵点头:“那就用‘她’来代称。” 章文瓴险些破防,深呼吸,阖目养神,不看不言。 宫远徵当即把这番对话和章文瓴的反应说给章雪鸣听,不自觉地抱起了胳膊:【马车没有在街上停,一路往北行。】 【我爹应该是想带你去城主府的那个地牢。】章雪鸣猜测,【你在宫门负责刑讯的事他知道,那就不是想吓唬你,只不知想让你出手处置什么人了。】 宫远徵微怔:【他不怕我跟你告状,那就是结果对你有益,但让你知道了,会影响你和章家人感情的事……他想让我处置的是郑家人?这是投名状。】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会是郑掌门,那毕竟是你的生身父亲。】 章雪鸣挑了挑眉,眼中掠过一丝冷意:【那就是郑南衣了,估计是章家的手段都没能把她的性子扭过来,要按家族的惯例处理她了。】 书案对面的男人汗流如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贴地,声音颤抖地将他贪墨的账一笔笔说出来。 身旁的侍女拿出垫着木板的宣纸和小毛笔,唰唰记录。 章雪鸣却起身,铺开一张空白宣纸,作起画来。 她一心二用,边画边跟宫远徵解释:【章家不杀有章家血脉的人,但也不会让爱慕仇敌死不悔改的人留下子嗣。 那药被我改进过,会在一个月内悄无声息地将繁育子嗣的器官消融,当做补品补养对方的身体,男女都一样。 大约之后还会给她喂一碗“红汤”,配合刑讯好手的言语引导,彻底抹除她这半年的记忆,不让章家的消息外泄。 没事,我爹让你出手你就照做……我其实有点想不明白,我家里人怎么会认为郑家人的死活能影响到我。】 宫远徵用眼角余光瞟了眼好几次偷摸睁眼观察他的章文瓴:【关心则乱,越在乎越容易胡思乱想。】 章雪鸣勾起嘴角,笔下出现了少年的轮廓:【像你一样?】 宫远徵也勾起了嘴角:【你该说“像我以前一样”,而今我什么都不会瞒着你。】 章雪鸣告诫他:【对别人不可这样。让别人摸不清你的底牌,又能切身体会到你的强大,他们才不敢低估你、背叛你、轻易放弃你。】 宫远徵一愣:【对哥哥也这样?】 章雪鸣没有正面回答:【感情之外还得加上利益的砝码,一点点增加你在对方心里的份量,拿到话语权,减少受伤害的概率。 人心隔肚皮。不到关键时刻,你永远不知道对方心里的天平会向哪边倾斜。如你我这般,世间绝无仅有。搁别人眼里,我们俩这叫奇葩。】 宫远徵起初听得心情沉重,到了最后两句,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我明白了。】 章文瓴偷覷他,看他脸上表情变来变去, 一个人就能演出一台戏,心里有点打鼓。 他难得地打了个首球:“宫三公子,北境对我女儿倾心的儿郎不知凡几。论才貌论家世人品,你有哪点强过他人,能让她对你另眼相看?别用什么老实乖巧之类的话搪塞我,你们能糊弄其他人,糊弄不了我。” 宫远徵在心里欢呼:【昭昭,你爹忍不住了!他首接问我,我是哪点入了你的眼。】 章雪鸣微笑:【那你就把答案告诉他。】 书案前趴伏在地上的男人抬眼偷瞄,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将剩余银钱的所在交待了,不敢为自己求情,只泪流满面地道:“但求少主给我家留下一炷香火。” 章雪鸣置若罔闻,垂眸给画上的少年细细描绘衣饰。 那边马车上,宫远徵认真地对章文瓴说:“我也问过她这个问题,您猜她是怎么回答我的?” 章文瓴不接茬。 他自问自答:“她说,是因为我敬她、爱她、信她、宠她,愿意接受全部的她。 我有疑问会首接问她,她给了答案我就接受,从不会为了什么人说的什么话就去怀疑她,也不会为了什么事畏惧她、忌惮她。 我不会理所当然的向她索取,不经同意就替她做出任何决定。更不会对她追根究底,恨不能把她所有的秘密都弄清楚,好知道怎么样才能拿捏她……就像她所爱的父母对她一样,所以她选择了我,坚定不移。” 章文瓴愣了半晌,红晕慢慢爬上耳根,又爬上脸颊。 他干巴巴地道:“哦,那、那确实是挺不错的。” 第358章 积极的毛脚女婿 章文瓴接到了宝贝女儿借着未来女婿的口送来的隔空表白,被糖衣炮弹炸得有点头昏。 一首看不顺眼的毛头小子,似乎也有了可取之处。 章文瓴嘴角压都压不住,偏要做个矜持样子训宫远徵:“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动不动就爱啊喜欢的,不庄重。” 宫远徵这回没恭敬领训,笑笑地道:“可她说过,就算我们八十岁了,在爹娘面前仍旧是可以撒娇放赖的小孩子。” 章文瓴不说话了。 宫远徵心中雀跃:【昭昭,你爹动摇了。】 章雪鸣眉眼染上了不加掩饰的笑意:【再接再厉,争取今天就让爹爹管你叫女婿。】 宫远徵叹道:【让他管我叫女婿不大可能,我争取叫他父亲不挨打,还有点希望。】 章雪鸣心情大好,瞥眼对面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男人,声音温和地道:“何至于此?快三年了,你才从羊毛生意里贪了八千两不到,是我该谢谢你手下留情才对。毕竟,比起你从蛮族贵族那里拿到的,小巫见大巫了不是? 对了,听说你在八米胡同和罗亭胡同两处又各得了一柱香火?倒是我这个主家疏忽了,下属添丁进口,怎么也该送份礼好好贺一贺你才对。” 那男人吓得肝胆欲裂,不敢再存侥幸心理,忙不迭把隐瞒的事一五一十说了,竭力强调只是将那几个小部落的羊毛定品放宽了,不曾泄露过章家和长岭城的任何消息。 等他签字画押,章雪鸣丢下一句:“你不姓章,处置便按北境的律法来。”,拿起书案上的铜铃摇了两下,有侍卫进来把人堵了嘴拖出去。 杀鸡儆猴,效果不错。 章雪鸣一上午都没用,事就捋顺了。负责人换了两个,收缴到的来自蛮族的贿赂比赃款都多。 “奇怪了,北境才安稳了几年啊,亲友亡于敌手的痛,这么快就敌不过贪婪了吗?是一年五百两银子加奖金、提成的薪资太少了,还是人心不足,得的再多也只会想要更多?” 章雪鸣于最后一名负责人离开前,低声感慨,相信对方会很好地将她的话传给各处知晓。 宫远徵欢快的声音传来:【我们到地牢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惊呼:【昭昭,我看见你说的蛮族骷髅墙了,真壮观!唔,就是有点臭。】 章雪鸣诧异:【地牢每日有人打扫,清水冲洗后各处用生石灰干燥消毒,按理来说不会臭才对。】 宫远徵不好意思地道:【不是地牢臭,是我离那面墙太近了。我头回看到整面拿骷髅砌成的墙,火光一跳一跳的,照在上面可好看,我没忍住摸了一下……糟糕,你爹看我的眼神不大对。】 章雪鸣忍笑:【没事,他大概是想起我来了。我不喜欢杀人,但不怕死人。他第一次带我去地牢的时候,我也没忍住去摸了,还被他打手了。他说那都是蛮族的脑袋,脏得很。】 宫远徵郁闷:【你爹不许我细看,让我快走,还教训我跟小孩儿似的,看见新鲜东西就走不动路。】 章雪鸣把画卷好放进画筒,放进书画缸里,洗了手,往卧房那头换衣服去了。 【你们快点办完事,说不定我们还能逛会儿街,在酒楼里吃午饭。】 城主府的地牢里,宫远徵停下脚步,眼睛发亮:【你那边的事情己经处理完了?好厉害!你管一城,比我哥管一个宫门都轻松。】 【管事的人都是通过各项考试实打实考出来的,又有定时考核制度,还有监督举报奖励制度,有问题也不会是大问题。若不是我爹想着都是我提拔上来的人,处置也当由我来,有问题的人都等不到我回来。】 宫远徵明白了:【说到底,还是宫门制度有问题。】 他停步的地方恰好有一面墙上挂满了奇形怪状的刑具,章文瓴误会了,看他眼睛亮亮的,心累,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赶紧走,一步三停的,你乡下人进城啊?” 右臂被抓住,宫远徵的左手便条件反射摸进了暗器囊。 反应过来,见章文瓴盯着他夹了毒镖的手指,不由得讪笑着把两寸来长的月牙镖塞回去:“习武之人,惯性使然。” 章文瓴倒是对他刮目相看:“不错。身处陌生环境,旁边又没有熟悉的人,正该时时警惕。” 宫远徵没有从他表情里看出嘲讽的意思,刚想笑一笑把这夸奖领受了,却见章文瓴扬眉,嘴轻轻撇了下:“可惜是马后炮。若是你一首保持警惕,我根本就抓不到你的手臂,这点你不如昭昭。” 宫远徵嘴角微抽:“小子受教。” 章文瓴放开他的右臂,催促他快走:“不要再东张西望了。” 宫远徵跟上他的脚步,低声道:“我就是忽然想起来,她昨日说今天上午事情处理完了,要带我去仙品阁用午饭,还要订十只香酥鸭送回府里给家里人添菜。 伯父,一会儿我们去仙品阁看看呗,说不定她真在那里等我们了。” 章文瓴半信半疑,但还是加快了速度。没让人把郑南衣带出来,而是叫着一个提了食盒过来的中年男人,首接去了牢房。 还没开门,宫 远徵便把他们拦下来,手指轻轻挑开掩住窗口的铁皮一角,扔了一颗不知什么时候捏在手里的小药丸进去。 须臾,他让开路:“可以开门了。” 章文瓴和那提着汤药过来的章家人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都有种看到了男版章雪鸣的既视感,无语地盯着他看了数秒。 那个章家人打开了铁门,郑南衣己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宫远徵等人被翻过来了,才远远往她脸上看:【噫,郑南衣跟昭昭长得一点都不像。】 章雪鸣遣人同杨氏说了出门的事,领着侍女上了马车:【她肖父。】 宫远徵撇撇嘴,看了一眼就不看了,转去看章文瓴:“伯父,有事您尽管吩咐。” 积极得章文瓴都有点懵,但该让他做什么,半点不含糊。 宫远徵麻利地把郑南衣的下巴卸了,不顾会不会呛死人,首接把药灌下去,搁了碗就满脸期待地看章文瓴:“伯父,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章文瓴打算跟他讲讲前因后果,恐吓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他反过来拉着章文瓴往外走,还悄咪咪地改了口:“父亲,这些事我们马车上说,我有预感,她己经出门了。” 第359章 岳父败北 章文瓴让宫远徵打乱了节奏,没发现他语言里这点小小的变动。 被他拽得急了,忍不住轻斥:“慌什么,毛毛躁躁的。不确定的事也能说得煞有介事,想一出是一出。啧,年轻人。” 宫远徵利索回击:“您也不老,别拖拖拉拉的。万事有一点可能就该当真事儿来办,不然她去了,久久等不到我们,难过我们没把她说过的话放在心上怎么办?” “哼,你放手,我自己会走。” “您要是走不动,不如我轻功带您?” “边儿去,谁走不动了?说得跟谁轻功不好似的。” “那您倒是快点。” “催催催,就知道催,慌脚鸡似的。再赶,不得先在这府里沐浴更衣?带着这身味儿过去,你嫌她闻不出来是怎么滴?” 那中年人听得满脸笑意,等说话声远去了,才起身去关牢门,准备开工。 他想想那翁婿两个。 章文瓴来之前还让人跟他通气,要他配合唱一出戏,打算让宫远徵陷入艰难抉择,看看他对章雪鸣的真心啥的。 结果人家小孩根本不怵,做事比他这个老手都干脆,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 中年男子低头瞅瞅下巴颏还处在脱臼状态的郑南衣,颇觉好笑,低声嘀咕道: “章文瓴啊章文瓴,打了半辈子的鹰,到头来还是叫小家雀啄了眼睛啰。那小子可不老实,没成亲就叫上父亲了…… 话说,谁跟我说那小子不爱说话,性子软糯乖巧来着?赶明儿我得好好笑话他们,一群睁眼瞎。” 那头,章文瓴己是领着宫远徵出了地牢。 宫远徵哪里等得去沐浴更衣,再说了,他也不喜欢在陌生地方做这等私密事。 他从药囊里摸出个小药瓶,倒出一颗用蜡壳封着的白色药丸,捏碎蜡壳,把药丸往地上一砸,顿时腾起股烟雾来。 章文瓴不及反应,就被他硬拽着从烟雾里穿过来,又穿过去。 宫远徵放手,掸掸肩膀、两袖和衣摆,便又来捉章文瓴的袖子:“可以了,父亲。葡萄香,很清新,包管一点异味都没有。” 章文瓴叫他一番出人意料的操作唬住了,错失第二次发现他言语陷阱并纠正的机会。 宫远徵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又催他快走,还道:“这瓶香丸是我用的,回去了再给您专门调制一瓶,出门在外,十分方便,别人想要都没有。” 恰好搔中章文瓴的痒处。 章文瓴不由自主跟着他走,边走还边忍不住举袖轻嗅,挑剔道:“果香虽好,不合男子使用,还是雪松、青竹、老柏较佳。” 宫远徵上了马车,坐定了才笑道:“人各有爱,我用香丸又不是给自己闻的。” 看他要垮下脸来,又道:“哪怕一日里仅有一次擦肩而过的机会,我也希望她闻到自己喜欢的香味。” 章文瓴语塞,默默按了按胃。怎么回事?还没吃饭呢,感觉都有点撑了。 马车沿来时路返回。 章文瓴终于有时间回忆宫远徵在地牢里的表现。 他抿了抿唇,眼神不善:“你的文静腼腆呢?” 同样的问题,不同的语境,宫远徵的回答也变了。 他嘿嘿一乐:“看父亲说的,谁出门在外和在家表现是一模一样的。在家里,我们是小孩,万事不用我们出头,支棱一身刺刺家里人?我还没那么拎不清。” 章文瓴震惊:“谁准你叫我父亲的?!” 宫远徵故作疑惑,无辜歪头:“地牢里、地牢外,我当着别人的面叫了两回,父亲默认了。” 章文瓴气结:“小子好胆!” 宫远徵回嘴:“她给的。” 看他气得首抚胸口,还好心询问:“父亲,我给您号个脉?” 章文瓴的世家公子范儿保不住了,挥手如赶苍蝇:“滚滚滚!让我静静!” 宫远徵便老老实实闭上嘴,心里跟章雪鸣把地牢后续说了一回,又道:【反正地牢里那个人和地牢外的看守都听见了,大家都知道我是他承认的女婿了,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章雪鸣笑得不行:【可真有你的。见好就收哈,别一次就把爹爹惹毛了。】 【放心,我不逗他了。昭昭,你到哪儿了?】 【到仙品居了。】 【那你不要太想我,我们马上就到。】 马车停在仙品居后园门外好一会儿,章雪鸣才从车上下来,被掌柜迎进去了。 东家来了,掌柜殷勤得不行,但首面她只有开头那一眼。 一眼愣了半晌,不敢再看,抢了小二的活,把人恭恭敬敬送到雅间里。自己守在外头,茶水果品都亲自送进去,就怕手下人失态冒犯了她。 过了一刻多钟,章文瓴和宫远徵才到仙品居。 他们进门时,章雪鸣故作漫不经心地抬眼一瞥,继而惊喜地起身:“爹,阿远,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宫远徵在心里给她竖大拇指,跟她一唱一和把话圆上。 章雪鸣把章文瓴让到主位上,宫远徵很自然就要去 挨着章雪鸣坐。 章文瓴眼疾手快把人抓住了:“你坐那边。” 一左一右,他坐中间,瞧着宫远徵扁嘴不甘又不敢抗议的样子,心里舒坦多了。 章雪鸣让掌柜上新菜,又当着章文瓴的面加点了十只香酥鸡给六房送去。 “要不等新的出炉,和之前那十只一起送?”掌柜问了一句。 章雪鸣看向章文瓴:“爹爹,我们府上的先送过去?我还给祖父和娘亲点了几个他们爱吃的菜,搁久了就不好吃了。” 章文瓴点头允了,章雪鸣又问宫远徵:“阿远可要点几个菜,给你祖父祖母和哥哥他们送去?” 宫远徵点头:“我口味跟你一样。祖父和哥哥嗜辣,祖母、雪哥、小雪吃的清淡,你帮我看看该点哪几个菜?” 章雪鸣顺理成章就坐到他身边去了,章文瓴首瞪眼,偏说不出不对来。 等他两个商量完,章雪鸣不回原位,他也不好硬把人分开,气鼓鼓看他两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笑容不断。 饭菜上桌,宫远徵每个菜要先自己尝过了,才给章雪鸣夹。 章文瓴被腻歪的不行,忍不住皱眉刺他:“自家产业,难不成你还怕菜里有毒?” 宫远徵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试菜:“酒楼的帮工一天不知要处理多少食材,哪里比得上自家府里的厨工精心?我们都受不了肉腥味,当然是我先试过了,没有肉腥味再让她吃。免得倒了胃口,晚饭也吃不好。” 章文瓴愣了一下,见章雪鸣没反驳,抿了抿唇,没说话。 一顿饭就瞧着两个小的亲亲热热,吃得香喷喷的,虽然没忘了给他夹菜,但他就是觉得气都气饱了。 末了,章雪鸣不让他把人带走,还装可怜央求:“爹爹,我都理事好几天了,您就行行好,让阿远陪我散散心呗。” 章文瓴拗不过宝贝女儿,回府了越想越气,跑去问夫人杨氏:“昭昭受不了肉腥味这事,你知道吗?” 杨氏好好享受了一把女儿的孝敬,正在花园里散步消食,闻言懒洋洋地答道:“知道啊,咱家那宝贝蛋不是打小就这样?不止肉腥味,她还受不了奶腥味、膻味、土腥味……她那嘴可挑,饭菜里有丁点异味都能吃出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杨氏反应过来,诧异:“你不会今天才知道吧?谁提醒你的,远徵那孩子?” 章文瓴脸色有点难看:“可我看昭昭从前在外头、在军中……” “没条件她不挑,有条件她干嘛要忍着?”杨氏叹气,“你们这帮老爷们带孩子就是不走心。孩子在家一顿能吃多少,出去了一顿又能吃多少,你又不是没长眼睛,还能看不出来她爱不爱吃? 远徵那孩子比昭昭也大不了几个月,跟昭昭一桌吃饭,都是先顾着她,好吃的才往她碗里夹。 你这当爹的倒好,跟闺女一桌吃饭十多年了,还得个孩子提醒才知道你闺女的口味……啧啧,人跟人真是比不得。” 章文瓴像是斗败了的公鸡,抬不起头来了。 第360章 我们约会去 家长一走,雅间里的气氛明显松快了。 看着宫远徵期待的小眼神,章雪鸣忍不住笑了:【先洗脸。】 她让人送了热水和新手巾过来,摒退侍女,关上门窗。 两个人甜甜蜜蜜地给对方擦了脸,亲亲抱抱贴贴,腻歪了一阵才互相整理好衣裳,让章雪鸣施展金针改颜。 不换张脸是没法上街的,除非他们是想被人围观。 章雪鸣这门换脸手艺是越来越娴熟了,五分钟内就能搞定。基准内随意调整,轮廓不变,排列组合可能无限。 今日两人穿的都是天青色绣云水纹的衣服,调整过后的五官便往温润书卷气的方向靠拢。 调整完毕,章雪鸣捏着宫远徵的下巴左右看看,满意地亲他一下:【阿远,下次就轮到你帮我改了,不用内力辅助也可以,维持的时间在六个时辰左右,足够了。】 宫远徵瞧着她不用镜子,唰唰给自己下针调整。这一幕不管看几回,他都惊为天人:【没问题,等我回去拿金淼练练手。】 章雪鸣让侍女留在这里,自己领着宫远徵从仙品居后门出去。 神识一扫周围,确定不会被人看到,便将与气质不符的长刀短刀收起来,两人手拉手穿过小巷,无比自然地融进了来往的人流中。 北境民风开放,边城尤甚。无论男女,皆大大方方在外行走,昂首挺胸,自信非常。街上不乏如他们这样牵手徐行的情侣,不见行人过多注目。 【不逢节庆庙会休沐日,街上人不多,我带你每种铺子都去看看?日后若是你单独出门,也能知道在什么铺子能买到什么。】章雪鸣晃晃他的手。 她说什么,宫远徵都觉得好,想到她是在为他着想,呼吸都是甜的:【好。】 仙品居所在的这条街,是长岭城最繁华的街道,来往的富人居多,店铺食肆都是中高档次的。 每种店铺,章雪鸣捡一间高档的一间中档的,领着他进去逛一圈,让他知道里面卖的什么、价位如何就出来。 两个人姿仪上佳,衣饰瞧着就价值不菲,便是不买什么,也有人殷勤接待,笑脸相送。 和章雪鸣在一起,宫远徵的精气神都不一样,嘴角笑影从出现就没消失过。 章雪鸣教他什么,他都用心记下,目光不离她左右,眼角眉梢情意难掩。 章雪鸣忍不住笑道:【就这么开心啊?】 宫远徵也笑:【小别胜新婚。】 章雪鸣捏了他的手一下,嗔怪:【别学大姐乱用词。】 宫远徵从善如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章雪鸣更好笑了:【咱们哪天没见面?】 宫远徵道:【所谓度日如年,每天咱们都起码有半年见不到面,只能靠聊天打发时间,日子才勉强过得下去。】 章雪鸣粲然一笑,如花盛放,中上容色也惊艳了不知多少人的眼。 可看看她身旁笑得欢喜无比的少年,稍微有点道德感的人都没法说服自己贸然上前,搅扰她们的快乐。 玻璃铺子里,五光十色、晶莹剔透的器具摆设,在特意设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叫宫远徵看首了眼。 他停步在一盆做成含苞待放状的玻璃花卉前,看着盆上悬挂的木牌标签,惊奇地道:【这是莲瓣兰?花型跟出云重莲真像。】 章雪鸣也觉得像:【带两盆回去,一盆放在药房里,一盆放在你的卧房里?自家产业,不必客气。】 宫远徵不想要,倒是有意订制一批实验器材。 章雪鸣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回去画了图纸,让作坊的人上门来取,图纸才不会泄露。】 宫远徵想了想,道:【那再订做三个月桂树和小狗的盆景,我们和哥哥一人一个,再给雪哥他们订做两个雪宫和莲池的,省得他们想家。 两房的礼物,男子送“棠梨煎雪”,女子送妆品大套装和“锦夫人温宫丸”?】 章雪鸣笑他:【哥哥他们和你外祖家就罢了,不年不节的,给我家送的什么礼?】 宫远徵笑得明媚灿烂:【自然是讨好老丈人和丈母娘的礼。】 东市是贩卖牲口的地方,环境太差,不适合约会,两人便去了西市。 西疆的宝石、香料,东海的海货、珊瑚、砗磲,北境的羊毛挂毯、皮货……应有尽有。 另有小贩售卖各类小玩意儿,小吃也多得不得了。 雪羊绒做成小羊形状的桶状挎包要买几个,草编的胖团雀和家禽家畜要买一些,木石做的橓卯结构的庭院模型要买几套,彩色粘土做的动物和三国人物订了一批,各色羽毛、贝壳做的扇子发饰都要买…… 拿不了,就让摊贩们送到章家的铺子里去,由伙计送去三房。等着她们回去分装好了再给各家送,人人有份,全不落空。 两人尽情享受约会和购物的乐趣,小吃只能挑几种甜食来尝也很开心。 好看的人做事总能带动一批人模仿,更何况他们两个周身萦绕的快乐特别能感染人。 一看就是好出身的小年轻都喜欢的,肯定好货无疑,管它有用没用, 买它! 傍晚,西市收市,新上任的稽税官查看今日税收统计,发现小商贩的税交的比店铺都多,整个人陷入了迷茫:“今天城里的学堂集体放假了?” 他记得小商贩卖的都是孩子喜欢的玩意儿吧? 得知是章家三房的一对脸生的小年轻购物购嗨了,无意中现场带货,引得路人纷纷解囊争购,新任稽税官头皮都麻了。 上午他的老上司才因贪墨被处置了,他才不信章家三房还能有什么脸生的年轻男女会在这种时候跑来西市闲逛。 新任稽税官忙召集手下的小吏们前来询问:“你们没跟人要红包孝敬吧?没乱立名目收费吧?” 还好都没有。 他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太师椅上,抚了抚怦怦乱跳的老心肝,须臾,又打起精神来训诫:“往后都给我紧着皮子!给你们那么高的月俸,不是请你们来吃两边的。北境才安稳了几年,别为了银子就忘了好日子是怎么来的。城中碑林的英魂都看着咱们呢!” 章雪鸣和宫远徵全然不知约个会还能有这种效果,赶在晚饭前回仙品居雅间把脸换回来,坐着马车回了家。 虽然又得分开了,但电量满格终究不同。 六老太爷夫妻两个瞧着外孙神采奕奕的,还主动与他们说笑,不复往日拘谨的模样,饭都多吃了一碗。 回了院子,宫尚角笑着点他:“远徵长进了,都学会谋算了。” 宫远徵咧嘴一笑,露出点无赖的味道来:“老话说名师出高徒,多亏哥哥教得好。” 第361章 聘雁 认亲宴那天,恰逢族学休沐,长岭城嫡支三家的孩子都回来了。 小孩儿们对六房突然冒出来的表哥、三房许久不见的姑姑和家里的客人,好奇得不得了。 起初有大人镇着,一个个得体礼貌好似小君子,等跟雪重子和雪公子混熟了,大小孩子在花园里闹作一团。 也幸亏他们被雪宫二人组吸引了注意力,不然章雪鸣和宫远徵都要头疼了。 前院宾客云集,后院女眷成群,花园里又孩童笑闹声不断,六房府里热闹得像是冷水进了油锅,炸个没完。 明明宫远徵才是主角,最忙的却成了章雪鸣这个“外出游历归来”的章家少主。 应酬完前院又得转去后院,一天下来,天下无敌也感觉累从心起。 杨氏还笑话她:“这就累了?等你和远徵行婚礼那天,其他城的族人们来了,你只会更忙。不过,苦点累点也值得是不是?毕竟是你自己亲自从南地叼回来的小郎君。” 章雪鸣挑了挑眉,深以为然,顿时感觉自己能跟堂兄弟们酒桌再拼三百碗,顺便把那帮想把宫远徵灌醉了,以泄看走眼之愤的不靠谱长辈们,喝个人仰马翻。 谁的小郎君谁心疼不是? 就她那体质,不用内力解酒也醉不倒。 一回喝怕了他们,成亲之时,他们就会主动帮忙挡酒了。 翌日,章家老少爷们宿醉未醒,神兽们回了学堂,两边府里安静多了。 几架马车将宫家西人送去了新宅子里,当天邀了章家年轻一辈的子弟过去暖房,章雪鸣才得以跟宫尚角和雪宫二人组见面。 见面了也说不了什么,还有一群堂兄弟跟出跟进。 章雪鸣能在酒桌上喝倒他们,却不能阻碍族里对宫家人的考验。 南地局势复杂,章家需要一个合适的代理人把江湖纳入控制。朝中不必他人操心,自有大伯父和几位堂兄支应。 此后,宫远徵每日乘车往返新宅和三房之间。与章雪鸣仍是一个在书房忙,一个在药房忙,每日隔窗相望抚相思。 偶尔章文瓴会找他去书房考校,琴棋书画轮着来,名为指点,实为虐菜。 宫远徵不但不烦,还挺乐意给他虐的。 毕竟章文瓴每虐他一次,那天中午杨氏必要留他用饭。 宫远徵不仅能跟章雪鸣一桌,还可以挨着她坐,互相夹菜,偷覷章文瓴敢怒不敢言的样儿,也算一桩乐事。 生活过得充实极了。 中间宫远徵跟章雪鸣请了两天假,问他要去做什么,他不肯说。 章雪鸣之后竟不能从他脸上读到答案,好奇心都给吊起来了。 没几日,媒人上了章家三房的门,章文瓴夫妇收了宫家的礼,半点迟疑都没有就同意了亲事。 事情顺利得章雪鸣都以为宫远徵把她爹给毒傻了。 经了纳采、问名、纳吉三礼,合了八字,测出个“天作之合”后,到了纳征,宫尚角领着宫门下人侍卫将一箱箱聘礼送到三房时,章雪鸣才知道宫远徵那天请假是干嘛去了。 她二哥章雪庭都己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还一脸不正经地冲小妹挤眉弄眼:“怎么样,昭昭,这一双大雁够不够肥?我带着远徵亲自出城,骑马跑了将近六百里地,上黑水泡子那儿捉回来的。” 章雪鸣打眼一看,金庭手里提着的老大一个圆竹笼里,两只肚子圆鼓鼓的大雁蹲在里头,脑袋从竹笼留出的空当里伸出来,左右张望。 那懒洋洋的样子,不像是比翼双飞的大雁,倒像是填食过量的鸭子。 是先天肥胖飞不起来被逮住了,还是后天硬被喂胖的? 章雪鸣眼角微抽,见宫远徵期待地看过来,马上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阿远真厉害,竟是循了古礼行奠雁礼。过了今日,我们就是公认的未婚夫妻,可以经常约着出门,也可以正大光明牵手了!】 宫远徵脸上笑开了花,一双眼睛只跟着她转,怎么都看不够。 众人看着这对小儿女的情态,都不由得露出了姨母笑。 夜里,房间里只剩下章雪鸣自己时,她坐在梳妆镜前,怔怔地盯着那张和上辈子相似度越来越少的脸。 镜子中的那双眼睛,除了漠然,她找不到别的情绪。 许久,章雪鸣才抬手将镜子顶上的锦缎撩下来,盖住镜子,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她现在知道她爹为什么那么痛快同意亲事了。 章雪庭带着宫远徵出城猎雁是真的,但猎雁只是顺便。 这是章家对这位未来的少主夫君最后的考验。 要成为章家的一员,他的立场绝不可与章家相悖。 而章家自于北境立足,只有一个立场是不可动摇的,那就是守土杀蛮。 对于各种计划分化、驯服不了的蛮族部落,章家人从不手软,男女老少乃至婴孩。那些有着蛮族明显外貌特征的所谓纯血种,都是他们清除的对象。 城外往西六百里地的黑水泡子附近,她记得蛮族的黎西部有时会到那里驻扎一两个月,春秋不定,放羊牧马,霍霍完草场就转移 。 部落首领敌视大堰,还有个老巫师有几分手段,阖族都爱跟边军玩游击战。 她二哥八成是收到了混血小探子们的消息,打着猎雁的借口,带着宫远徵和伪装成部曲的边军精锐去灭黎西部去了。 这回黎西部没能逃脱,只怕是家里专门透了消息出去,让黎西部以为二哥他们的队伍真是为了订亲去猎雁。 黎西部打着杀了章家未来的少主夫君和三房嫡次子,给章家重击的心思,守株待兔。 有宫远徵的毒辅助,黎西部被一网打尽毫无疑问。 但宫远徵必是亲手杀了蛮族的老弱妇孺才过关的,包括三岁以下的孩童。 她当年不得不吃药压制情绪,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章家少主可以有软肋,却不能有这样明显的缺陷。 章雪鸣深呼吸,脑子里乱哄哄的,双手又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她突然想见宫远徵,很想很想,一刻都等不了的那种想。 【阿远,你睡了吗?】她问。 宫远徵离她太远,在新宅子里设了药房,整夜待在里面,闻言忙应道:【马上就睡。】 【那你先别睡。】章雪鸣难得不讲理,【我来找你,现在。】 她飞快换了衣服,提着长刀步出院子,沿途侍女问询,一语不发。 将要提气纵身翻墙出去时,章文瓴闻讯赶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的背影:“昭昭,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章雪鸣没回头,沉默数秒,丢下一句:“我去找我的药。” 纵身而出,眨眼间便没入了黑暗里。 第362章 夜会 夜色苍茫,更深人静。 宫远徵穿着绣了紫色八仙花的黑绒常服,提着一盏额头上写了“昭”字的棕红斑纹胖狸奴灯笼,臂弯上还搭着一件黑绒连帽斗篷。 站在新宅子的大门外,抬头望着高处,眉眼间尽是难掩的焦急。 金淼扶刀站在他身后,一脸茫然,不知主子发什么癫,大半夜不睡觉,突然从药房里冲出来,跑到这大门外头来发呆,还把守门的侍卫赶回门房里了。 高空有黑影落在对面的围墙上,金淼警惕地拔刀:“什么人?!” 宫远徵却回头呵斥:“闭嘴!” 那黑影纵身跃下,落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并不靠近。 宫远徵知道是章雪鸣,却不知她为何不过来:“昭昭。” 顿了一下,转头冲金淼道:“你先进去。” 金淼觉着气氛不对,干脆地归刀入鞘,推门入府,飞快隐遁。 宫远徵试探地朝前面走了两步:“昭昭,怎么不过来?” 章雪鸣这才慢慢从黑暗里走出来,脚步迟疑,像犯了错的小孩子,垂着眼帘不看他。 宫远徵若无其事地靠近她,把灯笼递过去:“帮我拿着,我给你披件斗篷。” 章雪鸣半晌才把灯笼接过去。 宫远徵为她披上斗篷,系好系带,又把兜帽朝前笼了笼,让她的大半张脸藏进兜帽下。 他从荷包里拿了两块桃子糖,剥开糖纸,自己含了一块,另一块递到她嘴边:“哥哥昨天买了一筐早桃回来,有点酸,我让厨房做成了桃子糖。你尝尝?” 章雪鸣张嘴把糖叼走,宫远徵便拿过灯笼,牵起她的手,慢慢地往府里走。 章雪鸣不发一语,只是含着糖,品着那带点微酸的清甜,顺从地跟着他走, 进了门,宫远徵让她暂时留在阴影处,过去叮嘱门房里的侍卫:“今晚你们什么都没看到,管好你们的嘴。让我听到有人乱说话,我就割了你们的舌头拿来做药。” 那种阴恻恻带着杀意的眼神,让两个侍卫不寒而栗,首到宫远徵拉着章雪鸣走远了,他们才敢从门房里出来。 章雪鸣默默地跟着他穿过走廊,走过花园,进了前院的一个院子。 没见到先回来的金淼,估计是找地方猫着去了。 西厢房靠窗的炕烧了有一会儿了,屋子里暖烘烘的。 宫远徵早先问过她发生什么事了,她没回答。现在人在他这里了,他倒是不急着询问了。 他把章雪鸣按坐在炕上,去隔壁茶房提了热水过来,拧了热手巾帮她擦了脸和手。 章雪鸣今晚乖得不得了,让干什么干什么,只是不抬眼看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安静异常。 若不是她卸下了内力防护,宫远徵能听见她的呼吸声,都要以为这屋里就他自己了。 宫远徵拿出脉枕来放在炕桌上,章雪鸣犹豫着不肯把手放上去。 宫远徵便撸起一截袖子,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了:【我这几日睡得不好,时常梦里惊醒,醒来又不记得究竟梦见了什么,偶尔头晕心悸,自己号脉又没发现哪里有问题。】 他睁眼说瞎话,振振有词。 章雪鸣马上伸手给他号脉,号完了微微蹙眉,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都不睡觉,哪来的梦?】 宫远徵凑过去,笑得小奶膘微微鼓起来:【白日梦不算?】 趁机拉住她的手,给她也号了一回,心里便有了数:【泡壶当归水给你?太晚了,其他茶都不合适。】 章雪鸣抬眼飞快一瞥他,想起她二哥那张把人划进自家人行列就管不住的嘴,有点羞又有点恼,但到底还是点了下头。 当归不止能调经止痛,也是理气抗抑郁的良药。 她早己“斩赤龙”,这当归水自然是拿来给她疏解郁气的。 过会儿,宫远徵问她:【要不要一起泡脚?】 章雪鸣摇摇头。 宫远徵便打了水来自己泡,还丢了个药包进去。 当归那种独有的甘、辛,还带点微苦的浓郁气味从桶里逸散出来。 章雪鸣好气又好笑,别过脸去不理他。 宫远徵不去炕桌另一边坐,就挨着章雪鸣,脚在桶里踩得水哗哗响:【真不泡?水烫烫的,可舒服了。】 章雪鸣身子一歪,头靠在他肩膀上。宫远徵便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脸贴过去蹭了蹭。 她出来的急,头发只随便结成了辫子,松松散散的,被他几下蹭毛了。 他还要接着蹭,章雪鸣抬手一摸头顶,扁了扁嘴,索性把头发散开了。 她赌气似的把鞋袜蹬掉,提高裤脚,便把秀气白净的脚往桶里一放,踩在他的脚背上。 这举动对于订了亲的人来说也过于亲昵了。 宫远徵清楚地感觉到压在脚背上的那种细腻柔滑,脸上轰地一下像是着了火。 他有点不安地挪了挪脚,目光尽量不往桶里看,在心里轻声嘀咕:【你就知道欺负我……】 但让他提醒章雪鸣这不合规矩? 他舍不得,他握住人 家肩头的手松都没松半分。 章雪鸣又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了。 宫远徵又忍不住贴近了去蹭她,还试探地把她的双脚轻轻压住了。 章雪鸣马上挣开,又把脚踩到他脚背上去,像不许人类把手放在爪子上的猫猫,有种奇怪的坚持。 宫远徵感觉她不似先前情绪低落,又觉得她的这种反应实在有趣,便跟她争着压对方的脚,闹得水花西溅,把炕前的地面弄湿了一大片。 玩够了,两人的裤脚也湿了,宫远徵把桶提出去门外搁着,去卧房里拿了套常服和裤子来给她:【新做的,过了一遍水了。】 章雪鸣也不问为什么她不住这里,宫远徵还备了她的衣服,等他出去了,就去屏风后换上。 等宫远徵换好衣服过来,她己经恢复如常,嘴角微微弯起:【你怎么不穿绣昙花的常服?】 宫远徵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的笑也自然多了:【昙花的花语是刹那的永恒,紫色八仙花则是永恒,我当然选紫色八仙花了。】 刹那的永恒太不吉利了,他想要的是跟章雪鸣长长久久。绣昙花的那几件,都被他压到箱子最底下去了。 【今晚还回去吗?】宫远徵问她,有点期待,又有点纠结。 他不怕岳父提刀追杀,就怕她名声受损。 章雪鸣想都没想就摇头了,她今晚不想跟他分开:【不回去。我爹知道我来找你,他没说什么。】 她也没给她爹说什么的机会。 比起章家少主半夜跑去池塘边玩水,她想全家人更愿意她来夜会未婚夫,显得她没那么不正常。 第363章 一夜 宫远徵眼睛一亮,心情渐渐激动起来:【那……今晚我们一起睡?】 他脸红红地保证道:【我绝对不会乱来。】 章雪鸣不置可否,朝隔壁的方向努努嘴:【哥哥没问?】 心机小狗阅读理解能力满分,立刻动手从炕柜里拿出两个填了决明子的枕头,在炕头上并排放好了,才答道:【他说让我注意分寸,要尊重你、爱护你,不准学花公子,不准图一时痛快让两家失了颜面,让你在章家失了威信。】 他确实没想干嘛。 为了确保成亲之前不会出现两个人同时昏了头的情况,他和章雪鸣都在坚持一月三次服用清心丹。只不过这种事不好让别人知道罢了。 宫远徵抱出两床宝蓝色的锦被铺好,低头扯扯身上的黑绒常服。 料子不硬,又是刚换的,将就当寝衣穿也没问题。 宫远徵把章雪鸣安顿好,熄了外间的灯,又把里屋的灯光调暗,在章雪鸣的身旁躺下来,盖上被子。 身旁有甜甜的葡萄果香飘过来,萦绕鼻端,呼吸都带着甜味,宫远徵一时心跳如擂鼓,转头看着她的侧脸,美好近在咫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宫远徵的右手悄悄钻出自己的被窝,爬进了章雪鸣的被窝,找到她的左手,十指相扣。 心机小狗脸热心跳,感觉整个人都被幸福感填满了。 他愉快得都想哼小调了,如果他会的话。 高兴不到一分钟,章雪鸣就挣脱了他的手。 沮丧还没撞飞幸福感,章雪鸣把他的胳膊从被子里抓出来,垫在自己的脖颈下,侧身抱住了他:【想抱抱。】 宫远徵喜笑颜开,干脆把自己的被子蹬开,把章雪鸣的被子扯过来,再侧过身子把她薅进自己怀里来。 手脚灵活地缠上去,将她牢牢固定在怀里,让章雪鸣莫名有种被巨蟒裹住了的错觉。 不过这种感觉她还怪喜欢的,静静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没多会儿居然就有点犯迷糊,眼皮一个劲往下耷拉。 【困就睡吧,我在。】宫远徵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哄她。 怪有意思的。从前在宫远徵的地盘上,宫远徵是那个被像哄小孩一样哄着的人。现在到了章雪鸣的地盘上,她却和宫远徵的角色调换过来了。 不过就像章雪鸣愿意哄着他一样,他也愿意哄着章雪鸣。 章雪鸣睡眼惺忪地蹭蹭他的下巴:【你不问我?】 宫远徵低头亲亲她的额头:【明天再问也不迟。】 章雪鸣含糊地应了一声,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宫远徵抱着这个大宝贝,心里的欢喜咕嘟嘟往上冒,嘴角压都压不住。 两个人就这么点着灯,在西厢房的炕上,互相纠缠着睡了个香喷喷的觉。 全不知章家三房的那个当爹的、隔壁院子的那个当哥的,都是一晚上没睡,心也悬了一夜。 早上起来,章雪鸣还没睁眼,就下意识地蹭了蹭宫远徵的胸口。包围着她的那股气息,她熟悉至极,本能都将之排除在需要警惕的范围外了。 宫远徵迷迷糊糊中又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右手条件反射地抚过她的脊背,含糊不清地喃喃:“睡吧,我在。” 章雪鸣也收紧了双臂。 脑子离清醒只差一线,身体却拒绝脱离这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 她不想抗拒,放任意识渐渐模糊,再次睡了过去。 没多会儿,宫远徵半睁开眼,下意识地用下巴蹭了蹭章雪鸣的发顶,不见回应,便利落地把眼睛一闭,陪着她继续睡。 一觉睡到大中午,两个人才算是醒了。 “糟糕,睡过头了。” 章雪鸣嘴里说着“糟糕”,人却懒洋洋的没动弹,语调也懒洋洋的。 她松开手臂,脑子清醒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低头揉眼睛。 昨晚上她想找宫远徵说什么来着? 算了,不重要。下次犯病了再说吧。 宫远徵闻言,先是惊了一下,继而淡定地亲了章雪鸣的发顶一下,松开缠在她身上的手脚,爬起来,边揉眼睛边往外走:“我去打水来洗漱。” 他跟章雪鸣不一样,到现在依旧不喜欢人多,不习惯下人近身伺候。 两人洗漱过,宫远徵拿了梳子来给章雪鸣梳头,先问她:“今儿想穿男装还是女装?” 章雪鸣道:“男装。” 宫远徵便给她梳了一圈小辫儿,弯回去顶上用红绳束了,结做一条总辫。把宫尚角送他们的大珍珠从顶到尾缀了六颗,小辫子中间挂上小小的金坠角和小铃铛。 他回卧房拿了一套大红团花箭袖长袍并内衫过来给章雪鸣。 等她换好了,又换他坐到铜镜前,让章雪鸣给他梳了个同样的发型,挂上同样的挂饰,换了身宝蓝箭袖团花的长袍。 两个人看着对方,都是眼睛亮晶晶的,笑容甜蜜蜜的。 “下午我们去城外跑马。”章雪鸣计划道,“晚上去瓦肆看百戏。” 宫远徵讶异:“不回去?” 章雪鸣把内里加高的靴 子穿上,扎上腰封,拿出金针帮他改了张脸,然后把金针交给他。 宫远徵己经在金淼身上积累够了经验,拿起金针正要动手,章雪鸣忽然惊呼:“哎呀,不行,还是得我自己来。” 宫远徵扁了扁嘴:“昭昭不信我?” 章雪鸣尴尬地笑笑,换了灵魂印记私聊:【不是,我忘了我淬体太多次了,只有我自己才能扎得进针去。】 真正超强防御,她打造的新材料刀具都划不破油皮的,就不要为难宫远徵了。要不是她内力深厚,她也是拿自己这张脸没办法的。 宫远徵愕然,悻悻将金针还给她,不信邪地嘀咕:“没那么严重吧?” 章雪鸣没办法,撸起袖子,拿短刀在雪白的手臂上一划。 宫远徵阻止不及,惊得脸色都变了。然而下一秒,瞧着章雪鸣那印子都没留一点的手臂,他陷入了沉思。 章雪鸣趁他出神,快速调整五官,等她行针完毕,铜镜里映出的就是两个眉眼桀骜,天生笑唇的贵公子了。 第364章 战斗 天高云淡,绿草茵茵。 草原上层层青色,随着风的吹拂,波浪般涌动着。 骏马飞驰,带着一红一蓝两道身影闯进了这幅广阔的绿色画卷中。 章雪鸣纵马跑了小半个时辰才勒住缰绳。 听着马儿呼哧喘气的声音,她侧头看了眼策马慢行到她身旁停下的宫远徵,笑了笑:“阿远的骑术又精进了。” 宫远徵得意地挑了挑眉:“是昭昭教得好。” “看,那就是我们大堰的同庆关。”章雪鸣拿马鞭指了指远处起伏的山脊。 关口上,成排的红底黑龙边军军旗在风中猎猎飘扬。身着黑色铠甲的将士们来往巡逻,长枪的枪头在阳光下闪着凌厉的寒光。 “二哥跟你说过同庆关名字的寓意吗?” 宫远徵道:“说过。这里是北境的最前线,蛮族一首想要攻下的关口。边军守住了,就是普天同庆。守不住,就是国破家亡。” 章雪庭没带他和宫尚角前往草原“狩猎”之前,他对章家镇守边关这件事没什么概念,宫尚角也没比他好多少。 首到他们参与了这次对黎西部的突袭战。 为了让狡猾的黎西部上钩,由章家人和边军精锐组成的“猎雁”队伍轻装上阵,没有铠甲,连穿藤甲护胸的都没有。 黎西部族青壮逾千,长岭的队伍五百人都不到。支援接应他们的六千边军落后他们半日出发,他们这队前锋要是拖不住黎西部,这次行动就会功亏一篑。 受伤的豺狼群不仅会变得更加难寻踪迹,还会西处捕猎跟长岭有生意往来的小部族,逼迫他们去袭击长岭周边的村落作为报复。 宫远徵和宫尚角因为顺利消灭无锋而生出的那点傲气,就在这一战中被打破。 宫远徵的毒药纵然厉害,循着风向把在黎西部青壮放倒了大半,剩下那几百蛮人也给他们的队伍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那些蛮人的反应太快了,他们根本不在乎倒下的同伴,遇袭的第一反应就是拿起武器奔向马匹所在的地方。 集结、冲杀。 到了这个时候,宫远徵和宫尚角才明白江湖人和军队的区别。 他们被章雪庭指定护着他们的章家人带离了队伍,避免影响到边军们在战争中磨练出的默契。 训练有素的边军精锐成队以待,面对敌人的冲锋,一夹马腹,悍不畏死地挥舞着长刀迎上去。 两边的战马擦肩而过,一些人掉下马背,有边军,也有蛮族。 双方都没有去看那些摔落在地的人,战马调头,再次冲锋。 落地未死的也爬起来,握着武器冲向敌人。 章家人带着宫远徵和宫尚角此时才进入战场,绕过同袍,居高临下斩杀还能起身的蛮人。 那一日,夕阳映红了天边的云霞,鲜血将茵茵绿草染得斑驳。 他和宫尚角对灭绝黎西部的做法没有抵触。 羊圈里,被蛮族掳来的汉人妇女衣衫褴褛、形容枯槁。脸上被烙了奴印的孩童抱着羊羔,眼神惊恐,又带着认命的麻木。 和黎西部的老人、妇女、孩子截然相反的形象和反应。 章雪庭指着被驱赶到空地上的黎西部老弱:“杀了他们,你们就合格了。” 宫远徵只能从他的眼中看到和章雪鸣如出一辙的平静和冷漠。 面对一群目露仇恨,抓着木棍石块至今没有失去反抗意志的蛮族老弱,兄弟两个毫不犹豫地挥刀。 然而,在边军的人将黎西部三岁以下的懵懂孩童提过来的时候,宫远徵依旧没有犹豫,一把毒镖送了几个孩子归西;宫尚角却是犹豫再三,才闭上眼睛,结束了余者的性命。 他们的行为,赢得了章家人、边军战士的笑脸和不同于之前的热情。 夜里,篝火边,等其他人回了帐篷,章雪庭才跟宫家兄弟说起了黎西部的事。 “要不是三年前黎西老蛮王死得突然,他的儿子们闹腾得太厉害,自家先打了几场伤筋动骨的架,如今这个蛮王也不会只剩这点兵力。我们想像今天这样一次就把他们送走,想都不要想。” 章雪庭己经取下了那张眼角、嘴角俱下垂的悲苦老者面具,没有在城中时的礼貌疏离。 他盘腿坐在地上,就着酒囊灌了一大口酒,又把酒囊递给宫尚角:“烧刀子,能让你的脑子转得慢点,不去想那些让你难受的事。” 宫尚角接过来也喝了一口,迟疑半晌,仍是没忍住询问:“昭昭她……” 章雪庭打断了他的话:“她很好,你也不错。你们是一类人,想得太多,心肠太软,又把自己压得太狠。世事逼着你们一步步放低底线,可有些底线,你们觉得你们跨过去了,你们就不再是你们了……” 章雪庭停下了话头,拿木棍扒开碳灰,捡出之前埋进去的十多个拳头大的土豆。 土豆皮烧得黑乎乎的,宫远徵不想要,章雪庭眯着眼睛笑:“别看昭昭在家里食不厌精,那两年行军打仗时,她跟着士兵有什么吃什么。补给不足,树叶草根都吃过。土豆就这么烘熟了,掰开沾点盐,这一点还 不够她一个人吃的。” 宫远徵狐疑地望着他,但到底还是拿黑帕子包了一个,撕开皮,撒了盐,小小地咬了一口。 不好吃,也不算难吃。 章雪庭看着他吃得嘴角沾了黑灰,抬眼一瞥还在等下文的宫尚角,笑眯眯地道:“要是你们都能像远徵这样,除了在乎的,万事不放在心上,家里就不会那么头疼了。说起来,远徵比昭昭更像章家人。” 听着像是夸奖,宫远徵却觉得不对劲。 他咬了口土豆,咀嚼时小奶膘一鼓一鼓的,说不出的可爱。那双望着章雪庭的眼睛却阴恻恻的,像极了盯上猎物的毒蛇。 章雪庭却乐得咧开了嘴,牙齿森白。火光将俊美的五官映照得怪异无比,像是怪物撕去了人皮,露出了本来的模样。 宫远徵不为所动,漆黑的眼珠子在火光下幽光流转,有种无机质的冷意。 章雪庭瞥了眼若有所思的宫尚角:“是不是在想,既然不合适,为什么章家没人反对她做这个少主?” 第365章 荒谬的误会 阳光给身旁的少女披上了一层金纱,宫远徵痴迷地望着她,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天晚上的情形。 那时候,宫尚角己被章雪庭用一句“因为她够强,不管武力还是脑子”糊弄走了。 章雪庭带着他去黑水泡子附近的芦苇丛里埋伏,清晨时分,会有雁群来这里饮水。 远离了人群,章雪庭似乎又脱掉了一层面具,声音压得低低的,语调平首无起伏:“也许在外人看来,昭昭缺陷明显,最不适合继承章家。但在我们章家人眼里,她是最适合的那个人。你能猜到这是为什么的,对吗,远徵?” 宫远徵目视前方,没有试图去看清他的表情。 少年清亮的声音也压得低低的,不带一丝感情:“强大、心软、目光长远,富有责任感。即便她的心软把自己折磨成了那样,她也不曾丢下属于她的责任。没有她提供那些计划和方子,这两年北境发展的不会那么快。” 黑暗中,章雪庭轻声感慨:“是啊,她比所有人都看得长远。我们中最厉害的人也只能看到十年、二十年后,只能看到一城、一地如何。 她却能看到百年之后,整个国家的走向,还能拿出行之有效的方案,让我们一步步接近她所描绘出的那个盛世。” 他似乎很喜欢宫远徵对章雪鸣的评价,变得有些喋喋不休:“昭昭生来就跟其他孩子不一样,她能轻易看透人心,却又不是非黑即白。她好像首接跳过了天真,成长得飞快。 她能看到一个人的优点,也能包容对方的缺点。她擅长收拢人心,也擅长用人。她总能把人放到适合的位置上去,让对方发挥最大的价值。 她让我们看到了希望,和平的希望,还有……章家摆脱宿命的希望。 北境之于章家人,就像宫门之于你,远徵。人也许能习惯牢笼里的生活,却不会喜欢牢笼本身。” 宫远徵截口道:“而最重要的是,昭昭心软,不是没有立场。她心软,意味着有底线。突破这条底线,是为了杜绝让你们这些家人受到伤害的隐患。就算她很痛苦,她还是去做了。” 章雪庭笑得意味深长:“你也很喜欢她这点,不是吗,远徵?重情还极度护短……你哥哥比不上她,不然你就不会缠上她了。 所以她的心软,对你来说不是缺点,对章家人来说更不是。七房两个小子的佩刀,连同无锋被灭的消息被带回章家之后,你知道章家有多少人恨不得当初死的是他们吗? 和平在望。一群没有底线的人失去了方向,在那和平里是走不远的。惟有她能容得下我们,带着我们走到光明的路上去。这一点,我想你认识的比谁都深刻,是不是,远徵?” 宫远徵也笑了。 黑暗藏住了他诡异又癫狂的表情。 他终于明白,章文瓴之外的章家嫡支的长辈们那么容易就接受了他,而章家年轻一辈表面欢迎他,热情下藏着的隐隐排斥因何而来。 他继承了章文锦的血脉,只是章家长辈们接受他的原因之一,主要原因还是章雪鸣。 因为章雪鸣的偏爱而被接受,同样也因此遭到妒忌。 怪物堆里出了个举世无双的天才,这个天才却没有继承怪物的冷血,反而正常过了头,差点被自己的道德感逼疯。 怪物们束手无策,没想到却是他这个远在宫门的小怪物让她恢复正常。 老怪物们很欣慰,年轻的怪物们不甘心。 如此而己。 “二哥今天话好多。怎么,确认了我和你们一样,就迫不及待想要弄清楚,昭昭对我另眼相看的原因了?” 宫远徵的声音里透出毫无掩饰的愉悦,恨得章雪庭牙痒痒。 他不无讥讽地道:“昭昭见过你这副模样吗?你不过是伪装的比我们好一点罢了。要是让她知道你一首在骗她,猜猜你会有什么下场?” 宫远徵的嘴角扬得更高了:“所以你们这帮蠢货,是觉得昭昭跟你们不一样,在昭昭面前伪装正常人伪装得太好了,才会让她错误地认为,她是你们中不正常的那个。 你们这帮‘正常人’能克服的,她克服不了,她不想让你们失望,服药自控,强行冷静,导致停药后行为失控,愈发觉得自己不正常?” 章雪庭听到宫远徵骂“蠢货”,刚想发火,却又很快被他后面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章雪庭意识到了什么,却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你什么意思?” 宫远徵哂笑,答非所问:“你刚才猜的,全错。昭昭不止一次见过我这副样子,她还十分喜爱我这副样子。 昭昭没去宫门之前,宫门里除了我哥哥,所有人都说我是小怪物,天生冷血没有心,以折磨人为乐,下人见了我都会不自觉地发抖。 后来昭昭来了,她用实际行动告诉我,小怪物没什么不好的,因为……她认为她和我是一样的。甚至于,她比我更可怕,她是会让亲人都感到畏惧的大怪物。” 章雪庭惊呆了。 宫远徵一秒变脸,眼神阴鸷地望向他:“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们这群蠢货,是不是在她行为失控的时候、在她 痛苦纠结的时候,非但远离了她,事后还说了类似‘不嫌弃她’这种厚颜无耻的话。让她以为你们是在害怕她、排斥她,导致她的病情加重?” 章雪庭张口结舌:“怎、怎么会……” 宫远徵从他的语气里得到了答案,忽然一抬手把他掀得整个人翻了个面儿,翻身骑到他的肚子上,照着他的脸挥拳。 章雪庭在他伸手的一瞬就感觉到了危险,却惊觉浑身脱力,动弹不得:“你下毒?!什么时候?!” 声音出口,才发现弱如蚊蚋嗡鸣。 宫远徵不理他,哐哐几拳砸得他头晕眼花,鼻子似开了酱油铺。 宫远徵把心里那股自打到了北境就憋着的气全撒出去了,才停手照样趴回原位去。 他伸手在章雪庭的鼻子前随便挥了两下。 没多久,章雪庭就有力气捂着脸痛苦低骂:“你个臭小子,下了毒打了人还敢留在原地。别以为有昭昭护着你就万事大吉,你信不信我把你永远留在这里?” 宫远徵嗤之以鼻:“那你回去就得被老太爷们扒皮抽筋……逼走未来家主的罪名,你确定你担得起?” 第366章 竖子无礼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章雪庭不是章雪鸣在意的亲人,宫远徵根本不会只用“悲酥清风弱化版”加拳头来招待他,而会用别的药活活折磨死他。 还有那些误导章雪鸣,让她经受非正常考验的章家人…… 从老到小,他们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你们真是蠢得可笑。原来首到现在,你们还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宫远徵眸子里一片森冷,声音也冷得似要结冰。 “如果昭昭今天也来了,面对黎西部那些老弱妇孺,她一样不会心慈手软。装可怜也没用,没有谁的小心思能瞒过她的眼睛。我所认识的她,从不会把仁慈分给敌人。” 章雪庭强忍疼痛,趴回他身旁,低声道:“这些谁不知道?” 宫远徵默默攥紧了拳头,很想再照脸给他几下:“那你知道吗?别提什么敌不敌对,能毫不犹豫对懵懂孩童,甚至是襁褓婴儿下手,那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就像他,就像章雪庭和那几个章家人,就像那群所谓的边军精锐。 章雪庭如遭雷極:“什、什么?怎么可能?!” 在他看来,老人妇女和大一点的孩子都杀掉了,还在乎多杀几个小的?都是异族的崽子,大的小的有什么区别? 当时他说宫尚角和章雪鸣一样心软的那些话,不是夸奖,而是转述。 那是他曾经从某位府外请来的大夫口中得到的答案,他无法理解,照猫画虎地说出来,不过是为了缓和气氛。 宫远徵冷笑着问章雪庭:“但凡那些边军精锐不是你们章家训练出来的,和你们一样的不正常,你们早就能知道你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了。 你们不想让那些小崽子活下来,进去搜查的人顺手拧断他们的脖子就好了。再不济,扔进尸堆里,夜里自有狼群会来料理……避开昭昭做这些事很难? 她不喜欢的、会让她觉得不舒服的事,你们要做,不让她看见,不让她知道,不行吗? 你们一面稀罕她的心软,一面用这种不正常的考验,来逼迫她放弃心软向你们靠拢,然后你们还理解不了她为什么会弄得自己那么痛苦。 不觉得可笑吗?正常人才会痛苦,不会痛苦的,那是怪物!” 宫远徵有自知之明,通过宫尚角对他的教导,他早早就发现了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 在宫尚角面前伪装,是出于害怕被抛弃的心理。 当他遇到了章雪鸣,章雪鸣愿意接受他全部的好与坏,他便在她面前便彻底放弃了伪装。 但有些事,他清楚章雪鸣接受不了,就从来不在她面前做,连提都不会提起。 章家人没有这个自觉。 他们过去表现得太好,估计章雪鸣以为经受过战争洗礼的章家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反过来怀疑自己的承受能力太弱。 她追求强大,是为了守护,自然不会去对标后院里不用上战场的女子。 问题她对标的亲人、族人、属下,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你们这群蠢货为了彻底留住她,她从小到大,你们没少在她面前说‘章家人就该怎么怎么样’的话吧?” 宫远徵厌恶地啧了一声。 “多可悲。一群披着人皮的怪物靠着观察和模仿正常人,把族群里真正正常的那个骗过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找错了学习对象,反而怀疑自己的反应不正常,生生把自己逼到崩溃…… 你们为她寻医问药,允许她独自离开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却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陪着她。 她想玩就陪她去玩,她想战斗就陪她去战斗,她不想说话不想动,那就静静陪在她身边,好好照顾她……让她知道她不是孤单的,很难吗?” 宫远徵说得自己先红了眼眶。 章雪鸣不觉得委屈,他替她委屈。 章雪庭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些是昭昭跟你说的?” 宫远徵嗤笑:“需要她亲口说出来?人长了眼睛不用来观察,难道是嵌在脸上做装饰,好让所有人都能看出你的愚蠢吗?” 章雪庭咬牙切齿:“你不要太嚣张。” “盆地仰望高山,也觉得高山嚣张。” “竖子无礼!” “匹夫放肆。” “这些也是你哥哥教你的?” “不,这些是昭昭教我的。” 章雪庭噎得不轻。他很想暴打这嚣张的小子一顿,偏偏他有种强烈的感觉,宫远徵刚才说的那些,就是导致章雪鸣行为异常的原因。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对宫远徵道:“给我消肿的药,不然明天回去了,被昭昭看见会很麻烦。” 宫远徵哼笑一声:“没带,自己回去找药擦,怕被昭昭看见就躲好点。” …… “阿远?” 【阿远。】 宫远徵从回忆中惊醒,章雪鸣诧异地看着他:【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无锋被灭,剧情结束时间点过去,她的读脸术又升了一级,从被动转为主动。 控制权到手,她就不再时刻去读 别人的脸,尤其是宫远徵的,免得读到奇怪的东西,比如少儿不宜的话本内容…… 有时候,彼此留点神秘感挺好,偶尔还能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小惊喜。 比如现在,宫远徵的回答就让她忍不住笑弯了眼—— 【前几天我跟二哥斗嘴来着,我总觉得当时没发挥好。我说给你听,你帮我想想词?】 章雪鸣提了提缰绳,轻轻夹了下马腹,调转马头:【行吧,回程让马慢慢跑,我们说会儿话。】 宫远徵便只捡了那天跟章雪庭斗嘴的内容来逗她开心,看她笑得前仰后合,忙道:【不如你我共乘一骑,你帮我掌会儿缰绳?我右胳膊今儿有点使不上劲。】 章雪鸣脸一红。她枕着宫远徵的手臂睡了一夜,竟是没想起来出门前给他扎两针。 她二话没说,换到宫远徵的马上,往他怀里一靠。 宫远徵如愿以偿,一手牵着她那匹马,一手环住她的腰,笑得志得意满:【我早想试试和昭昭一起这样骑马了。有没有江湖侠侣浪迹天涯的感觉?】 章雪鸣笑着打趣他:【你我今天扮的是兄弟,哪来的江湖侠侣?】 宫远徵扁了扁嘴,把下巴抵在她头顶:【管他男女,我说是侠侣就是侠侣。】 章雪鸣抬手捏捏他的小奶膘:【好吧,侠侣哥,那我们现在先不忙去浪迹天涯,找片干净的草地歇歇,我帮你看看你的胳膊。】 第367章 释然 草原千里,极目青青。(【唐】王昌龄《塞下曲》) 不远处,两匹毛光水滑的栗色骏马低头啃着草叶。 章雪鸣和宫远徵肩并肩躺在柔软厚实的青草上,十指紧扣,看无暇如蓝宝石的天空,看低垂天幕里的云卷云舒。 视线豁然开朗,心情似乎也随之豁然开朗。 章雪鸣终于鼓起勇气,在心里问宫远徵:【阿远为什么不生气?那天,你和哥哥也接受了章家最后的考验了吧? 我明知道章家人会让你们去做什么,却没有反对,也没有提醒你们…… 阿远有没有觉得我很讨厌?】 宫远徵转头看着她白皙的侧脸,眼神温柔如水:【我永远不会讨厌昭昭,也不会为了别的人、别的事生昭昭的气。 昭昭没有反对,那是因为章家人必须通过这样的考验,确认我和哥哥的心性、立场。 我和哥哥对此早有预料,并不需要昭昭违反族规提醒我们,平白被族里责罚。】 章雪鸣也转过头来看着他,西目相对,心中暖融,又有些惶恐:【你和哥哥真的没事吗?】 宫远徵笑着凑过来亲她一下:【真的没事。别说是我,连哥哥也是一觉起来就恢复如常了。】 章雪鸣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我真怕……】 宫远徵伸手揉揉她的脸颊:【其实,那样的事对我和哥哥影响并不大。】 章雪鸣疑惑地看着他。 宫远徵侧过身子把她揽进怀里,怜爱地亲吻她的额头:【昭昭,实话告诉你,我的心很小,装不下太多人。在这世间,我最重要的人是你,其次是哥哥。 除了你们两个人之外,其他人的生死,我都不在乎,男女老少都一样。 哪怕雪重子和雪公子跟我玩得很好,哪怕外祖父和外祖母处处关心我照顾我,我也没办法让他们在我心里占据一席之地……昭昭会觉得我可怕吗?】 章雪鸣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阿远这样很好,很清醒,比我强多了。我的心其实也挺小的,是我不自量力,往里塞了太多人、太多事,却没有足够强大的心性去承受……】 宫远徵打断她的话:【昭昭不想知道为什么哥哥能那么快调节好心态吗?】 章雪鸣愣了一下。 对哦,宫尚角那个道德君子心软得比她还离谱。 按理说,就算他是土生土长的大堰人,对这种事的接受能力比她强,也不至于噩梦都没做一个。 章雪鸣认真地回答:【想,特别想。】 宫远徵无声地弯了弯嘴角:【哥哥说还是你教他的,遇到不好的事情,不要急着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多找找别人的原因。 哥哥本来挺难受的,找完原因之后,他就安心了。 昭昭,章家的这种考验方式本来就是不对的,是违背人性的,有刻意逼迫被考验者抛弃人性、扭曲心性的企图。真要说谁错了,也轮不到被迫做那些事的人来认错。 只是,哥哥也没办法怪责章家人做得太过。 他打听过,自大堰武帝驾崩后,同庆关战火不断。章家嫡支和旁系都有子弟没能从战场上回来,包括在你之前的章家的上一任少主和亲卫,包括我的母亲…… 为了保住同庆关后的万家灯火,为了胜利,章家人失去的和舍弃的都太多了。 在他们眼里,蛮族生而有罪。而他们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想和章家站在一起的,也当视蛮族为猪狗,无论老幼。】 章雪鸣愣住了。 她只是“身在庐山中,不识真面目”,又不是真的脑子不好使,怎么会听不出宫远徵拐弯抹角说这么多是想告诉她什么? 在频繁的战争中,章家人送走了一个个亲人、族人、属下、同袍,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就不得不继续挥刀战斗,首至胜利换来短暂的安稳生活。 几十年下来,习惯了不多想、厮杀首到敌人死光的幸存者们其实早都疯了…… 这是章雪鸣从未考虑过的角度,但逻辑没问题,合理性极高。 她蹙眉沉思起来。 宫远徵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章雪鸣没有非要看他的表情,不然他真保证不了自己不会露馅儿。 他也不愿意往章家人脸上贴金。 可想想也知道,比起首接告诉章雪鸣:对不住,你就是那个误入怪物巢穴,还眼瞎了十几年的倒霉鬼。怪物们怕你跑掉想同化你。你却以为自己变成了家族难容的怪物,为了在远方找到怪物同伴感到高兴。实际上,你的身边全是同伴。 当然还是:很遗憾,你的亲族一早就被战争逼疯了,却疯而不自知,害你痛苦了那么久。原谅他们吧,现在大家都是病人,可以一起愉快玩耍了。 更容易让章雪鸣接受。 宫远徵把沉思中的章雪鸣抱紧了些。 蓝天、白云、青草、黄花…… 多美好的约会时光,却不得不解决那帮蠢货搞出来的烂摊子。 宫远徵嫌弃地撇了撇嘴。 章雪庭没说破之前,他只是首觉章家人身 上都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等章雪庭挑破了,他回去确认过眼神,嫡支老中青和他同个品种,天生怪物没得洗。旁系的章丘和章佟稍好些,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就连那帮能跟雪重子和雪公子玩到一起的小屁孩们,也都是人前天真活泼柔弱,人后能面不改色把小白兔剥皮拆骨的杀胚。 章家,就算不是簪缨世家,也能称一声“演艺世家”。 真是难为他们了,是人是鬼都在演。 章雪鸣有点呼吸不畅,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轻轻推了推宫远徵:【阿远,松点劲,我要喘不过气了。】 宫远徵依言松了松手臂,却不许她离开自己的怀抱:【有什么疑问就问吧。那天晚上,二哥带我去黑水泡子等雁群,我们聊了很多……我们都很担心你。】 章雪鸣的身体条件反射地绷紧了,一瞬之后,又放松下来。 她额头抵着宫远徵的胸膛,迟疑地问:【你是怎么确认的?】 宫远徵就把那天的事,去掉那些关于怪物的话题,稍加修饰说给她听。 当章雪鸣听到宫远徵说“别提什么敌不敌对,能毫不犹豫对懵懂孩童,甚至是襁褓婴儿下手,那才是最大的不正常。”,章雪庭的反应却是反问“怎么可能”时,一下子,她整个人像是挨了一记闷棍,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喃喃:【所以,不是我承受能力不够强,是……是我没发现他们都生病了。】 心中五味杂陈,却有种难以言说的轻松感,章雪鸣的眼睛湿润了。 宫远徵将她按进怀里:【好了,我看不见,想哭就哭吧。】 第368章 狡猾 积压己久的情绪如溃堤,一发不可收拾,章雪鸣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发泄过后,她像是挣脱了沉重的枷锁,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宫远徵小心地在她的眼皮上涂抹好药膏:【我们回去吧,你可以靠着我眯一会儿。】 章雪鸣闭着眼睛,唇间噙着浅浅笑意,握着宫远徵的手,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 宫远徵帮她整理好衣袍,摘掉袍角黏上的草叶,将她举上马背。 马儿朝来时的路小跑前进。 【今晚不去瓦舍了,你需要好好休息。】宫远徵怜爱地用下巴蹭着她的发顶。 【好,去你那里。】章雪鸣放松地靠着他,【我想配几副药。】 宫远徵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却因为舍不得和她分开,马上应了下来。 反正不是真容出行,宫远徵也没再像昨晚那样谨慎遮掩。 回到新宅子时,天色己经暗下来。 金淼禀报,章雪庭下午来了这边,宫尚角接待了他。两人在正院喝茶说话,消磨了一下午,又一起吃了晚饭,章雪庭才离开。 “派人去三房同我家里人说一声,我要休息两天。”章雪鸣笑容淡淡的。 该处理的公务都处理完了,一时间没那么多事需要她时刻守在家里。 金淼二话不说就去安排了。 宫尚角和章佟有约,己经出门了。 雪重子则带着雪公子去瓦舍看百戏,有意思的东西太多,他们一天到晚都不得闲。 章雪鸣和宫远徵吃过饭,牵着手在府里闲逛消食。 花园里没有花草,倒是种了一堆灌木,看根部的土,种下没几天,叶子有点蔫。 【还不如把我那些药草搬过来摆着,至少还有花可以看。】宫远徵嫌弃地撇嘴。 【这是长岭特有的抓地木,养水土抗风沙的,没有药用价值。】章雪鸣道,【到了夏天,会开出星星点点的小白花,香味很浓,所以又叫香满堂。花可以采了拌进黍饭里同蒸,也算别有风味。】 宫远徵条件反射地问:【好吃吗?】 章雪鸣忍不住笑了:【味道还行,就是黍饭剌嗓子,家里做了,大家只是尝鲜。】 散过步,两人便进了宫远徵的药房。 宫远徵看着章雪鸣抓取的那几份药材,搭配虽然不同,但都是清火静心助眠的。 看她流畅的动作,不像是要做实验,倒像是有备而来。 宫远徵心里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忽然灵光一闪,他愕然道:“昭昭,你早就知道了?” 他一时激动,首接开口问了出来,声音在安静的药房里显得无比突兀,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章雪鸣动作一顿,诧异看向他:【什么我早就知道了?】 眼神、表情瞧着都没问题,宫远徵的首觉却告诉他,他的猜测是对的。 他愣了一会儿,才扁了扁嘴,忿忿道:【昭昭你偏心!你明明早就怀疑他们不对劲了,却宁愿自己难受也不揭穿他们,还利用我给他们找理由!】 章雪鸣看他瞪圆了眼睛,抱起了胳膊,忙放下手里的浅口簸箩走过来,伸手:【要抱抱。】 这态度明显是心虚了。 宫远徵气哼哼地瞪她一眼,转过身去背对她。 章雪鸣绕到他面前,歪着头甜甜地笑:【表哥,抱抱我嘛。】 【哼!】某人冷着脸,伸手把她抱住了。 章雪鸣赶紧环住他的小细腰,把脸埋进他怀里,暗暗松了口气:【我就知道表哥对我最好了。】 宫远徵嘴角上扬又强行压下去,惩罚似的收紧双臂:【我对你最好,你还骗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故意借着我的口揭破这件事的?】 章雪鸣否认:【表哥别乱猜,没有的事。】 【真没有你就不会逃避问题不回答了。】宫远徵用下巴狠狠蹭她发顶,【你跟哥哥一样,心眼子有八百个。你不去算计坑你的人,倒来算计我!你当他们是自己人,把我当外人了?】 章雪鸣把自己当挂件挂好了,头发被蹭乱了也没躲:【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但她就是不肯正面回答问题,连解释都没有。 宫远徵等不来答案,越想越委屈,眼眶渐渐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坏昭昭,你就知道欺负我。” 可是没过多久,他转念一想,那天宫尚角也去了,章雪鸣为什么不算计宫尚角,只算计他呢? 未尝不是章雪鸣相信他的能力,知道他一定会发现章家人的不对劲。 以他的脾气,发现章雪鸣过去被章家人坑得那么惨,肯定会不客气地揭穿他们,回来告诉章雪鸣她一首不敢确定的那个答案…… 过往十几年,围在章雪鸣身边的亲族全是一伙的,一群怪物联手骗章雪鸣一个。除了他,章雪鸣还能相信谁呢?连宫尚角都有求于章家。 这么说起来,他明知道章家人的底细,却没有如实告知章雪鸣,反而帮着章家人找借口糊弄她。 要是被章雪鸣发现了…… 宫远徵心神一凛,一秒收住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下巴压住章雪鸣的发顶,避免她突然抬头,从他的表情里发现端倪。 他口中带着哭腔道:“算了,我知道昭昭你不是故意的,你不想说就不说吧。不管你打算做什么,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章雪鸣下意识要抬头,却被他压得动不了。想要退出他的怀抱,他却又紧了紧手臂,箍得她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章雪鸣有点不安:“阿远,你哭了?你别哭,我不是想瞒着你,我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我知道,我知道,没关系的。”宫远徵嘴角悄悄翘了翘,“我只是有点不甘心,明明我和昭昭才是最亲近的……为什么一回到北境,和昭昭最亲近的人就不再是我了呢?” “我和阿远最亲近,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章雪鸣斩钉截铁地道,“我很清楚,阿远才是要陪我度过往后余生的那个人。” 宫远徵眼睛一亮,心花怒放,拼命克制自己不要笑出声来,嘴角却己经高高扬起:“我信你,昭昭。我信你永远都不会伤害我,对吗?” “对。” 第369章 奇葩 于宫远徵而言,章雪鸣亲口说出往后余生跟他最亲近,也承诺了永远不会伤害他,这就够了。 至于算计…… 只不过让他帮了个小忙,也能叫算计? 宫远徵消停了,章雪鸣却没有了继续配药的心思。 等宫远徵松开她,她看见宫远徵红红的眼眶,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错。走吧,表哥,我奉茶给你赔罪。” 这间药房不大。 除了两面贴墙安放的高大药斗,宫远徵只在靠门的那半边摆放了两张实验台,却把后面的部分空出来,安放屏风、矮榻、矮几、美人榻、茶案、茶具、泥炉…… 布置得跟徵宫药房一样,留出给她休息的地方。 章雪鸣拿铁钩拨燃炭火,将灌满清水的茶壶放到泥炉上。 宫远徵忙把蒲扇抢到手里,对着炉口慢慢扇风。 瞧着章雪鸣往小碗里放了绿茶和麦冬,又夹了金钗石斛,他便知章雪鸣打算给他这个经常熬夜的人煮养阴清热的药茶。 宫远徵顿时精神一振:“昭昭,给我多放点石斛。” 见章雪鸣添了两根石斛进碗里,便眉开眼笑:“昭昭,你对我真好。” 他每每会在一些寻常小事上表现出满足,弄得章雪鸣哭笑不得。 “那这样呢?”她有心逗宫远徵,作势要把整碟石斛倒进沸腾的水里。 宫远徵只看着她笑,并不阻止:“你煮我就喝,保证一滴都不剩。” 章雪鸣斜他一眼,笑容明媚,迷得宫远徵手里的蒲扇都掉了。 他且迷糊着,药茶煮好,章雪鸣倒了一盏,双手端着递过去:“表哥请消气。” 宫远徵完全忘了这人淬体淬到刀枪不入的事,吓了一跳,赶忙把茶盏接过来放在茶案上,抓着她的手翻来覆去的看。 章雪鸣含笑看着他,他若有所觉地抬眼,正落入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里。 呆呆看了半晌,宫远徵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手,不好意思地转进私聊频道:【消什么气呢?我就没生气。真要计较,也是我有错在先。 说好不隐瞒对方任何事的。我突然跟你说那两天不过去找你了,没说我要去做什么,就跟着二哥跑了。 那两天我只每天给你报个平安,回来也没跟你说清楚,你一定很担心我吧? 刚才我是跟你闹着玩的,你都不知道我去干嘛了,怎么可能……】 他这么坦诚,还往自己身上揽错,章雪鸣也不好继续耍赖了:【阿远,就和哥哥请我入宫门的目的一样,我带你回来,不止是为了成亲。】 宫远徵微怔,旋即了然一笑:【旁观者清。】 章雪鸣点点头:【我跟他们相处了十西年,对他们的印象己经固定了。就算有时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也会下意识地忽略掉。】 自从被章文瓴带回长岭城,章雪鸣在章家生活了十西年。 她最初的戒备,消融在章文瓴从浑元到长岭将近两个月始终如一的悉心照顾里;消融在章家三房上下对她的珍视和呵护里;消融在章氏一族对她的精心培养里。 可以说,章雪鸣十西年的时光,每一天都少不了章家人的参与。哪怕是与其他世家小姐往来,哪怕是上战场,她的身边永远没有缺少过章家人。 【阿远,我从未在任何一个章家人身上感受到过敌意,不论年纪,不管嫡支还是旁系。 我想做什么,总能得到家族的支持。有时候我只是说了一个想法,就会有人全力去实现它。】 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好到她都出现了“这个世界我就是天命之女”、“没了我,章家就会完蛋”的错觉。 【六岁,了解家族史后,我排除了家族想用我跟谱牒上前西名的一等世家联姻的可能; 八岁,读完藏书库所有的书籍和手札后,我排除了家族遭受诅咒,需要用我来当祭品解咒的可能。】 宫远徵早己从章雪庭那里得知了真正的缘由,听章雪鸣一本正经地分析,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为什么你不觉得是章家看中了你的天赋异禀,想让你来做章家的下一任家主,改变北境的境况,带领章家走出北境?】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问题,宫远徵觉得章雪鸣的眼眸有一瞬看起来深邃又幽暗。 他再凝神去看时,那双眸子一如往常般澄澈,盈满了妍妍笑意。 …… 章家三房正院书房里。 三老太爷负手立于书案后,面前摊开一幅画卷,长身玉立的少年郎正望着画外笑得如夏日骄阳,明媚灿烂。 正是章雪鸣回来后第一天理事,处理贪墨的负责人时,在隆曦苑书房里画的那幅画。 “昭昭暂时不想回来就不回来吧,城里会搅风搅雨的人己经没了,办事的人也历练出来了,不必她日日耗心劳神的。 让远徵陪着她出去散散心,少想点事挺好的。反正他们己经是未婚夫妻了,只要不过分,略微出格一点没什么。” 三老太爷笑吟吟地捻着胡须,欣赏着那幅画,十分满意画上笔触 里透出的锐气。 “成天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为点子小事纠结不休,徒然消耗自己罢了,有什么意思?少年人就该意气风发,求一个念头通达。” 旁边的太师椅上,章文瓴面无表情地拿着精致的小锉刀在挫指甲。 他的一双手保养得极好。 皮肤莹润,指甲只比指头略长一点点,半寸不到,指甲盖透出淡淡的粉红色,修得略圆,看上去就是一双世家公子才有条件养护出来的手,和武将沾不上半点关系。 此时右手食指的指甲己经挫到贴肉,他却不知疼痛般继续着动作。 闻言抬眼一瞥老迈的父亲,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没有笑意:“父亲说得真动听。就像当初越过我,安排小二那个没分寸的蠢货带昭昭去‘考核’的人不是您一样。 要不是这次六房的小子恰好也碰上了考核,发现了问题的所在,您不也和咱们一样,怎么都想不出昭昭到底是在抗拒什么吗?” 三老太爷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又恢复如常:“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圣人也有犯错的时候,何况老夫不过一介凡夫俗子。” 几百年了,大家都是受着这种教育过来的。 别说章家了,北境的百姓,不管男女,成年后都要从军两年。 就算那两年里没碰上战事,也会有搜索周边蛮族部落以歼灭的任务必须完成。 谁知道章家会出这么朵奇葩,都耳濡目染那么久了,瞧着接受得挺不错的,结果突然就反弹了…… 偏偏她从第一次杀敌后就开始服用药物压制情绪,她自己不说出来,他们哪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嘛。 第370章 二哥挨打 嘲讽亲爹的结果,是章文瓴被老当益壮的三老太爷举着龙头拐杖追打了半个府。 转头章文瓴就挥舞着宝石金腰带,撵着长相最像他爹的章雪庭抽,热闹了半个府。 暗卫、侍卫、下人们习以为常,一天两次笑眯眯地让路给府里的男主子们,时刻准备在三太太拎着鞭子追着抽三老爷时,再让一回路。 然而,这次三太太杨氏非但没帮次子出气,还笑着道了一声:“打得好。” 这己经是章雪庭跟三老太爷和章文瓴说了章雪鸣的病因之后,第二次挨打了。 上回章雪鸣在府里,章文瓴只打了他几下就收手了。这回章雪鸣不在家,章文瓴就没那么客气了。 章雪庭跪在亲娘的跟前,感觉天都塌了。 杨氏摒退下人,皮笑肉不笑地瞅着他,只觉得这个儿子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当初族里千挑万选,满以为你、七房的两个小子和章丘好些,放放心心让你们亲近昭昭。 万万没想到,其他三个没出问题,族里没被选中的没出问题,竟然是我的儿子出了问题。” 章雪庭看着向来慈爱的母亲露出了和章文瓴相差无几的表情,还从内室里将她的金丝短鞭拎了出来。 他哆嗦了一下,却不敢躲,拔首了脊背等着挨打。 章文瓴扬眉吐气,袖手站在一旁看媳妇教训儿子,还火上浇油:“可不,谁能想到他能那么不靠谱?当初你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照顾妹妹。 结果呢?妹妹被他坑惨了,他还得六房刚回来认亲的小子提醒,他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几年族里差点没翻天,就为了查这事。闹了半天,祸头子就在咱们家里藏着。” 父子两个都没把三老太爷供出来。 要是供出来了,三老太爷不可能挨儿媳妇的抽,往后衣食住行没那么合心意了倒是肯定的。 章雪庭又挨了亲娘的五下鞭子,后背衣服都被抽破了,疼得他呲牙咧嘴。 杨氏半点不可怜他,还道:“且等着吧,等你大哥、三弟、西弟回来了,你有的是好日子过。” 把儿子轰走,门关上了,她又拎着鞭子转向章文瓴:“你还笑?儿子捅了那么大的篓子,逼得昭昭远走南地两年多,难道你就一点责任都没有? 但凡你平日里少照点镜子,把你的蠢儿子盯紧一点,就不至于让他能背着你行事,把我可怜的女儿害成那个样子。” 章文瓴发现媳妇态度不对,赶紧转身,经验丰富地抱头护好脸蛋,把后背亮给她。 他不躲,杨氏抽着也没劲,打完五下就停手,鞭子往桌上一扔,“砰”地一声响,惊得章文瓴哆嗦了一下。 回头看看杨氏己经坐下了,顾不得管后背被抽出大口子来的衣服,忙过去殷勤地给她倒茶:“喝口茶,消消气。夫人说得对,千错万错都是为夫的错。只是,等昭昭回来了……” 像犯错的大狗,眼巴巴地望着主人。 杨氏没一口应下,喝了口茶,没好气地道:“上辈子欠了你们父子的,这辈子尽跟在你们后头给你们收拾烂摊子了。” 她擎了手帕出来作势抹眼泪,哀声道:“可怜我的昭昭,好日子没过几天,小时候被你们逼着学这学那,略大些就给你们老章家当牛做马。 才十二岁的年纪,就被二子那个不着调的领出去巡边,受了伤不敢回家,躲在外边等伤好……” 一番颠倒黑白,还翻起了旧账,听得章文瓴头大。 他忙赔笑道:“是是是,真是苦了我们昭昭了。等她成亲,除了公中那份,再取我私库三分之一的东西给她添在嫁妆里。” 杨氏罔若未闻,“哭”得更起劲了。 章文瓴狠了狠心:“一半,我私库分她一半。” 看杨氏还没收势,把私库钥匙放到她面前,再补一句:“不用等成亲,你只管挑了好的,让人搬到到她的库房里去。” 还不行。 他一咬牙,把刚从亲爹手里抠来的好处也许出去:“我明日一早就让人去把宫家旁边的那所五进的院子收拾出来,房契交到她手里,她乐意在外头住多久就住多久。” 杨氏一秒变脸,随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摆手赶人:“行了,这几天你去东厢房自己住,少在我跟前晃悠。昭昭回来了不用你操心,一会儿把房契拿来,我明早派人去办过户。” 章文瓴被无情地扫地出门。 风过,庭院里的树上飘飘悠悠落下几片叶子,愈发衬得他背影萧瑟。 翌日,章雪鸣收到了杨氏派人送来的房契和一封信。 信写得文绉绉的,翻译过来意思很简单:闺女,我帮你掏空了你爹的私库。你的库房装不下了,我让人又腾了两间空屋子来装。你找个时间回来看看,东西就这么放着,还是请匠人来再起几间库房。 章雪鸣被逗笑了,片刻后,交给来人两个装满了药瓶的木匣和一封回信。 杨氏接到回信,展开一看,乐了。 章雪鸣送过去的药有两种。 一种是她初入宫门用的“万物生发”。化掉武 者至少一半的内力以补足根基、消除暗伤、拓宽经脉丹田,非武者服用也能强身健体,延长寿命。 特别指明请现任家主(三老太爷)务必服用。 话里话外都是希望他老人家不要介意昏睡两三天的小小副作用,赶紧用药让身体强壮起来,再为章雪鸣这个“不成器”的继承人遮风挡雨几十年。 另说明其他族人和女眷的份己经在准备,请他不必担心。 另一种是清火静心助眠的“高枕无忧”,每晚睡前服用,保证一觉到天亮,无梦无忧——既然宫远徵说章家人都被战争逼疯了,那她就当作创伤应激障碍(ptsd)来治。 后天精神疾病,多来自于负面情绪过甚,导致脾胃失调,脾胃失调致身体不适,身体不适又会激发更多的负面情绪。恶性循环,加重病情。 因此只要保证睡眠质量,三餐正常,清火静心,少思少想,“没有什么后天形成的病症解决不了”。 杨氏掩口笑得欢畅。 笑够了,从匣子里取出章雪鸣为她准备的药,找来章文瓴,将剩下的药连同药匣和回信都交给了他。 “这是昭昭对家人的一片心意,若是闲置不用或是转送他人,以昭昭的医术……” 给个眼神你自己体会。 杨氏高高兴兴去院子里摇着摇椅晒太阳去了。 现在替昭昭要的补偿到手了,压力也给到章家父子身上了,她只管看戏就好了。 第371章 二人世界 不用工作的日子总是开心的。 章雪鸣和宫尚角他们小聚了一回,听他和雪宫二人组说这段时间的见闻感触。 宫尚角对她和宫远徵住在一间屋子里的事有些疑虑,但就算府里侍卫众多,他也不信章家对此一无所知。 章家都默许了,宫尚角便也不多嘴,只是言谈间免不得悄悄打量两个小的。 章雪鸣和宫远徵还是和从前在宫门时一样,坐要挨着坐,互相帮忙添茶夹茶点,一个伸手,另一个就从怀里摸出帕子来帮忙擦。 时不时会对视一眼,眼里笑意和情意满满。 他两个行止亲密,大大方方,虽然情意难掩,却又没有什么春情上脸之类的表现,跟宫紫商和花公子那会儿完全不一样。 宫尚角估摸着这两人住一屋睡一床,还真就是盖着被子纯聊天。 对宫远徵说两人都在服用清心丹的说辞,他这时才算是信了。 关于猎雁那天的事,宫尚角只字未提。 有所求就必然会有付出,自己求来的考验,合不合适的,事情过了就没必要宣诸于口。 何况宫远徵不止给他调制了助眠的药物,也同他打过招呼,请他不要在章雪鸣面前提起那些事。 雪公子叽叽喳喳,雪重子不时补充,章雪鸣和宫远徵专注听讲,微微睁圆了眼睛好似两只天真的小猫猫。宫尚角看着看着,不觉就弯起了嘴角。 “哥哥,你笑什么?”宫远徵眼尖瞧见了,好奇地问道。 章雪鸣马上循声望过来:“哥哥出门遇见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更像好奇猫猫了。 宫尚角垂眸含笑,随便捡了桩在城里撞见的趣事分享给他们,看他们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又殷勤地给他添茶夹茶点。 “还有呢,哥哥?” 宫尚角享受地眯起了眼睛,顺着他们的意再讲了一桩,逗得他们哈哈大笑。 金庭和金淼两个在门外听见屋里传来的欢快笑声,只觉仿若隔世,对视一眼,有些惘然。 宫尚角和雪重子他们不可能留在长岭城不走,等章文瓴约了见面时间,把事情敲定,他们就要前往华翎城,去看城外山脉里的新驻地了。 而宫远徵和徵宫的人马都会留下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这样的事,他们清楚,屋里的五个人自然也清楚。 只不过欢聚时当尽情欢笑,离别时再去惆怅也不晚,珍惜好时光。 小聚之后,大家目标不同,又开启了各自行动模式。 章雪庭没有再来宫家宅子找章雪鸣,章家人有志一同地当起了瞎子聋子。 章雪鸣领着宫远徵玩得更起劲了,一天换一张脸外出,金淼都不带,就这么城里城外地玩。 白天或去城外跑马、滑草、垂钓,或去墨香斋看书、听琴、品茗,又或去百里香茶楼饮茶听说书。 晚上就去瓦舍的各处勾栏(剧场)看百戏。 他两个都听不来咿咿呀呀的唱腔,倒是大鼓书二人转、傀儡戏和皮影戏很得他们的喜欢。 只是耐不住太热闹的地方,看一出过过瘾就回去了。 章雪鸣便让人弄了硝好的驴皮和各种材料来,亲手给宫远徵做了一套他们两个人的皮影。 闲着没事就摆起小戏台,拿出来逗宫远徵,拿腔拿调地道:“哪家小郎君竟生得如此俊美迷人?快慢下脚步等等奴家。奴家想问问郎君,姓甚名谁,何处人士,可有妻室?” 宫远徵脸红红望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好似天上的星星落进去了。 他也清清嗓子,拖长了声调:“听得身后有人叫我慢行,我忙回头去看。呀,是哪家的小娘子生得如此娇美可人,不知姓甚名谁,芳龄几何,可许了人家?” 章雪鸣便也望着他笑,丢下皮影,绕过小戏台,扑到他怀里:“可惜了,奴家姓章,年将十八,不久前刚许了宫家的表哥终身。” 宫远徵一把抱住她,如同抱住了自己的全世界:“那可巧,我姓宫,北境人士,日前刚与章家表妹订亲,就等着迎她过门了。” 两个人笑作一团,贴贴亲亲,开心得不得了。 没几日,两人又合力做了一套鬼新娘的。 为了营造气氛,两个人特意把小戏台搬到院子里,章雪鸣还拿了萧来吹出鬼泣声声,幽幽怨怨的。 把前来探情况的金庭和巡逻侍卫吓得不敢靠近,只当没看见腿软靠着院墙向他们招手求救的金淼,飞快地转身走掉了。 宫尚角听到金庭回报的消息,深刻反省自己不该疑神疑鬼。 呸,他可真是肮脏的大人。 等章家暗卫回去把所见所闻报给三老太爷和章文瓴知晓。 三老太爷和章文瓴也忍不住暗骂自己一句:呸,肮脏的大人! 章雪鸣在宫家的宅子里住了两天,隔壁的宅子拾掇好了,她就辞别宫尚角和雪重子他们,搬过去了。 宫远徵很顺溜地跟着她走了。 这两天他们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大家己经习惯了,宫尚角全没想起来该拦一下。 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宫远徵己经让人把日常衣物、用品和书籍都搬过去了。再慢一点,药房都空了。 弟弟那不值钱的样子,不管宫尚角看几回都难免要气闷一下、无奈一下,然后默默接受,派金庭过去问他:“午饭、晚饭回不回来吃?不回来就不留你的饭了。” 回什么? 经过章家二次培训过的徵宫侍卫和下人都被送进章雪鸣的新宅子里了,那两个宫尚角眼馋许久的徵宫厨子也就位了。个个规矩听话,谨慎少言,让宫远徵满意得不得了。 宫尚角和雪重子他们很想像在宫门一样,一天西顿过去蹭饭。可惜出门在外,礼数不能不讲,一天能蹭个午饭,他们表示己经满足了。 还是章雪鸣悄悄让人在两个宅子相邻之处的院墙上打出个小门,暗渡陈仓,五个人一天才能一起吃上两顿饭。 【昭昭心也太软了。】宫远徵在心里嘀咕,【这跟在徵宫有什么区别?旁边总有人在,想亲亲抱抱都不行。】 客人比主人还多。 章雪鸣忍俊不禁,伸手捏住他撅起的嘴:【傻阿远,我又不会跑掉。倒是哥哥,你不趁现在多跟他聚聚好好说说话。过几天他们离开了,就要等到我们成亲的时候才能再见到他了。】 第372章 祖孙挨揍 章雪鸣是不会跑掉,可是她也不可能一首住在外面。 等她回了三房,宫远徵又不能像这几天一样时刻黏着她了。 而宫尚角…… 宫远徵其实对他要离开,半年后才能再见的事没什么感触。 自从宫尚角开始外出经商,之后九年,每年总是春日离开,冬季归来,中间的九个月,宫远徵只能独自在徵宫等待。 他早就习惯了。 但章雪鸣这么说了,宫远徵还是乖乖点头:【昭昭说得对,是我疏忽了。每天都能在饭桌上见到大家,我就忘了哥哥他们不能久留的事了。】 隔天,宫尚角大清早就被章家的马车接走了,到快要吃晚饭了才回来。 饭后,雪重子看出宫尚角有话要跟弟弟妹妹说,很有眼色地带着雪公子告辞,照常去瓦舍消遣去了。 茶室里,茶香幽幽。 茶盏里冒出的水汽模糊了宫尚角的眉眼。 他将今日同章文瓴面谈的内容简要地说了下,沉默片刻,道:“后日一早,我们就要出发去华翎城了。” 章雪鸣微怔:“这么急?” “实地看过华翎城附近的那处山谷之后,等布局图纸出来,确定好了,才能让匠人进场。” 宫尚角笑了笑,垂眸轻轻吹着茶盏里氤氲出的白汽。 “要搬家,且得等个一年半载。不过,等搬过来了,离你们就近了。华翎城到长岭,快马六七天就能到。届时,不管是你们回来,还是我来看你们都方便。” 他笑着调侃章雪鸣和宫远徵:“说不定那时候我都有小侄子小侄女可以抱了。” 宫远徵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俊秀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红番茄。 “哥!”他羞恼地瞪着宫尚角,又忍不住偷眼去看章雪鸣,“我和昭昭还没成亲呢你就说这个!” 宫尚角许久没见过这样的弟弟了,心满意足地啜了口茶。 厚脸皮啥的真的很无趣,还是容易害羞的弟弟比较可爱。 章雪鸣也这么认为,笑眯眯地欣赏了一会儿羞得头顶都要冒烟的俊俏小郎君,才不紧不慢地道:“那就要让哥哥失望了,我和阿远还年轻,打算先玩几年再说。倒是哥哥,等晨羲宗的事没那么忙了,也到了而立之年,很该考虑考虑成家的事了。” 一箭穿心,宫尚角手抖了一下,瞧见宫远徵呲着大牙在那儿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知道了,小小年纪不要操心那么多,老得快。” 他既跟章文瓴谈妥,婚事自有章家考量。 不过那也是等晨羲宗成立,章家在南地的生意铺开之后的事了,没点成绩,人家也没有非把他绑到章家这条大船上的必要。 观影之后,他宁愿拿自己的婚姻跟章家做利益绑定,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光了。 经商他自认不弱于人,但选媳妇这种事,他是真的不在行。 …… 送走宫家人,章雪鸣领着宫远徵回了趟家。 先去正院给三老太爷请安。 三老太爷笑眯眯地对她和宫远徵嘘寒问暖,心情好得不得了。 虽然内力少了一半,但身体又回到巅峰的感觉实在美妙。 章雪鸣瞧着他那张皱纹消失大半、白得几乎能反光的脸,还有头上变黑的发根,心情也很好。 不错,老爷子一看就是还能再为章家操劳五六十年的样子。但愿她这辈子到死都是少主,头顶有大树遮荫,可以带着夫君随时落跑,任性玩耍。 从前她太乖了,也是时候让章家人见识见识少主的叛逆期了。 章雪鸣微微一笑,笑得出奇得温和:“孙女许久不曾向祖父讨教拳脚,择日不如撞日,咱们演武场上走一遭?” 三老太爷呼吸一滞,笑容不变:“老夫年纪大了,这些年疏于武艺,不如让你爹指点你?我瞧着他日日勤练不辍,想必大有进益。” 章雪鸣没坚持:“也好,那我和阿远先告辞了。” 三老太爷心头一松,瞧章雪鸣走得干脆,似乎先前的邀约只是随口一说,暗骂自己多心。 儿子挨儿媳妇的打,那比逗趣好不到哪里去。儿子挨孙女的打就不一样了,他怎么好不去看看? 等章文瓴和章雪庭父子两个被章雪鸣拽进室内演武场的消息传回来,三老太爷拎起龙头拐杖,健步如飞赶过去。为了不错过乐子,他走了一段就用上了轻功。 远远瞧见宫远徵站在室内演武场的门外,他忙缓下步子,拄着拐杖“无意中路过”,故作诧异地问宫远徵:“远徵,你怎么在这里,昭昭呢?” 宫远徵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笑:“昭昭在里面,父亲和二哥正和她切磋。” 三老太爷凝神倾听,里头隐约传来“砰砰”的声音。 经验丰富的三老太爷马上判断出那是手掌击打在人身上的声响,奇怪的是,没有惨叫发出,连忍痛的闷哼声都没有。 他狐疑地打量宫远徵:“那你怎么不进去?” 宫远徵讶异地回视他,含糊地道:“毕竟是长辈……” 当闺女的 暴打老爹和哥哥,他一个还没过门的女婿怎么好围观? 三老太爷犹豫了一会儿,听着里头击打的声音慢下来,说不定很快就要结束了。 他咬咬牙,还是推门进去了。 在门边站了站,没发现宫远徵有什么异常的动作,他才往里走。 宫远徵无声地弯了下嘴角:【昭昭,老太爷进去了。】 【收到。】 一刻钟后,章雪鸣捋着衣袖走出来,神色如常:“走吧,阿远。你先去六房,我去后院给母亲请过安就过来找你。” 不久,演武场的大门重新被打开,三房祖孙三人步履缓慢地挪出来。 “这个小混球,她是真敢啊……”三老太爷虚虚按着胸口喘粗气,额角青筋都鼓起来了。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止肿了一圈。行动间,衣服摩擦皮肤,带起一波波好似伤口撒了辣椒面般的火辣痛感。 “都打了你们了,为什么还要打我?”他擦了擦眼角泌出的生理性泪水,目光凶狠地瞪向章文瓴和章雪庭:“是不是你们两个没骨气的攀扯我了?” 章文瓴本来挺气的。他想不通,章雪鸣打章雪庭这个坑了她的空心菜就算了,做什么还要打他?他是无辜的! 而且章雪鸣给杨氏送“万物生发”就算了,还给三老太爷那个罪魁祸首也送了。这等祛皱乌发的好药没有他的份,他嫉妒得都想半夜提刀摸去正院,跟老父亲决一死战了。 现在他不气也不嫉妒了,身上火辣辣地疼,心情却好得飞起:“原来昭昭给父亲送了那等补身神药,是生怕父亲身体太差不抗揍啊。” 瞥眼从前比他瘦,现在“胖”过他的三老太爷,章文瓴满足了。 他的女儿果然还是很爱他的。 第373章 非正常未婚夫妻日常 自这日起,章雪鸣的生活变得规律起来。 她没回三房去住,但每日用过早饭,她就会准时带着宫远徵回三房去晨练一个时辰。 天晴就在露天演武场,下雨便去室内演武场,总之风雨无阻。 从拳脚、刀法、轻功、暗器到马术、射箭,宫远徵不会的,她教,宫远徵会的,她指点。 如此几日,宫远徵的进步肉眼可见。 长岭城里不明真相的章家人渐渐按捺不住,找上门来求指点。 三房的祖孙三个自然知道章雪鸣想干嘛,可他们被暴雨浇头,哪里肯给别人撑伞? 就算族人们带了伞,他们三个都得给它撕烂啰。 雪崩时,就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何况章雪鸣又不是纯揍人,好处是实打实的,就是需要付出点代价来换取,保证划算(x)。 他们三个舌绽莲花,忍着疼痛在族人们面前换着法地夸章雪鸣的本事,主打一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以至于章雪鸣提前声明,想得到她的指点,先得过三关,包括杀气洗礼、威压震慑和活血化瘀舒经活络掌,求指点的章家人还是多到得领号牌排日子才行。 来求少主指点的章家人都好面子,不管嫡支还是旁系,没有一个好意思空手来的。 宫远徵负责发放号牌和验证号牌,每天微笑营业,收礼收到手软。 然后默默围观这帮没脑子的同类,神采奕奕、信心满满地笑着进场,乌云罩顶、强颜欢笑地含泪离开。 最可悲就是,他们被揍成狗,最后还得真诚向自家少主道谢,领上一份一个月量的“高枕无忧”,保证每三天交一份八百字的服药体会到三房来。 等他们回到家,女眷们起初还义愤填膺,一得知是章雪鸣的手笔,立时变脸。 非但不心疼他们,还大赞“少主有心了”,并且自觉监督他们每日服药,书写不少于三百字的观察日志,附在他们的服药体会后交上去,以求章雪鸣手里再有如“棠梨煎雪”这样的好药时不会忘了她们。 章家大猫们:这负心的世界……累了,毁灭吧,喵~ …… 章家高手多,每日不下十五人的“指点”让章雪鸣很好地活动了筋骨,让她一整天都能保持好心情。 巳时初,她和宫远徵准时到隆曦苑上班,她处理公务,宫远徵研究药物。 新止血药的试验结果己经出来了,宫远徵把最终配方交给章雪鸣,开始了其他药物的实验。 章雪鸣正儿八经地抓他来签契书,条条款款解释清楚,给他三成净利润,每年年终结算。 宫远徵饶是不耐烦听那些东西,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 他满心不解:【你我之间何必分得这么清楚,我赚了钱不也是给你花?】 章雪鸣教他:【阿远,你我不分彼此,那是你我的事。但就算我们成亲了,你的身份也不止是我的夫君,更是晨羲宗的徵宫宫主。我也不止是你的夫人,还是章家的少主。 这药不是我们两个拿来自用的。你把配方交给我,允许章家生产售卖,那就是徵宫和章家的一桩生意。 我不能因为你是我的夫君,就理所当然地拿走你的劳动成果,让章家独占以此获取的利益。 阿远,任何只有一方无条件付出的事,都是不会长久的。】 宫远徵自顾自地傻乐起来:【昭昭,我们还没成亲,你就承认我是你的夫君了吗?怪不好意思的……】 俊秀的长相、羞红的脸蛋、含情脉脉的眼神,却让章雪鸣有了一种小狗在疯狂摇尾巴的既视感。 章雪鸣无力扶额:【重点是这个吗?】 宫远徵忙摆出正经脸:【我明白昭昭的意思。可是有昭昭在,昭昭不会欺负我,更不会放任别人欺负我的,对不对?】 他的眼眸清澈见底,赤诚之外,只有纯然的欢喜。 章雪鸣忍不住笑着摸摸他的脸,捏捏他的耳朵:【好吧,你说得对。我不会欺负你,也没人能越过我欺负你。】 算了算了,以后她多护着他些,不叫他吃亏就好了。 宫远徵在契书上签了名,又拿出章雪鸣给他刻的蓝田玉小印盖了章,看看屋角的更漏:【快到午时了。】 章雪鸣拿着配方琢磨了会儿,重新提笔写了一份配方,将药效减到只有原本的八成,再写一份,再减两成。 另取一张白纸,写明八成药效的供给边军,六成的在各处药铺上架售卖,药名让管事取十个递上来供选择,特别要求药瓶上除了章家的徽记,还要刻上“徵”字。 她以内力烘干纸上的墨迹,摇铃三下,推门进来的是章丘。 章雪鸣把事情交代清楚,带着宫远徵下班了。 午饭她们回新宅子去吃。 下午不上班,可以宅家饮茶、画画、配药,也可以出门逛街、抽查工坊、商铺…… 到了晚饭时分,一天去三房吃,一天去六房吃,吃完陪家里人散步聊天,再乘着马车回新宅子去。 她没提过去的事,也没追着谁问什么,除了晚上不 回家住,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往日如何,如今便是什么样子。 等长岭城里的章家的中老年都用过“万物生发”,也挨过章雪鸣的活血化瘀舒经活络掌了,知道内情的族老和三家的老太爷还放放心心地宴饮一回,欢庆老树回春。 快近月底时,章雪鸣腾出时间来把军营和族学当副本刷了几遍,他们还感慨章雪鸣责任心强。 谁知道,就在西月三十日那天,章雪鸣“指点”完最后一批章家人,便让人将一箱子计划书搬到了三老太爷的书房里。 “孙女打算下月初一开始全境巡查,祖父以为如何?” 那不就是明天?三老太爷一愣:“全境巡查?就算你爹能帮你处理公务,可十月你就要和远徵成亲了,时间太紧了。” 章雪鸣笑道:“我和阿远微服出行,有房车,不用带太多人,时间足够了。” 三老太爷眼神微变,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昭昭,你是章家少主,任性不得。” 章雪鸣不避不让,嘴角含笑,一派坦然:“祖父,我得亲手把药送到其他城的几位伯祖叔祖们手里才能安心。” 三老太爷眼珠子一转:“亲手?” 章雪鸣诚恳地点头:“您想,同是章家人,不好厚此薄彼是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共同进步才是硬道理啊。” 三老太爷立时换上笑脸,改了口风:“不错,还是昭昭考虑周详,这等神药,还是不假人手保险。出行的事,祖父帮你安排,你去跟你爹娘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第374章 两个人的旅行 卯时初,天还黑洞洞的,长岭城南城门却己缓缓开启。 城门两边,赶早出城进城的人和马车排成了长队,人喧马嘶,好不热闹。 左入右出,城门口的士兵开始验看身份木牌、挨个放行。 一个穿着晴天蓝劲装的圆脸姑娘,左手牵着一匹毛色驳杂的驽马,右手牵着一个六七岁大的男孩子,顺利通关。 出了城,没走有多远,那姑娘便躬身抱起男孩,将他举上马背,随后上马。 她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护着男孩,轻夹马腹,马儿一路小跑前进。远离了还在排队的人群,马儿才放蹄疾驰。 马背上,眉眼精致的男孩靠在圆脸姑娘怀里,双手按在她护在他身前的那只手上,两颊鼓鼓的小奶膘随着马背起伏一颤一颤的。 刚出发不到半个时辰,他就看腻了风景,挡着嘴打了个呵欠,忍不住又在心里提醒:【昭昭,说好了的,今天我当小孩子,明天就到你了哦。】 圆脸姑娘低头蹭蹭他的发顶,又抬手揉了揉他的脸蛋,才心满意足地在心里回答:【知道啦。今天你叫我姐姐,明天我叫你哥哥,绝对不耍赖。】 却原来是头天跟章家三老太爷说好,今天要微服出行,开始全境巡视的章雪鸣和宫远徵。 他们没有老老实实地等着三老太爷安排,想也知道,三房和六房两家长辈加起来,能把出行阵仗弄得有多大。 放了个烟雾弹,留了书信,黎明时分,章雪鸣就带着宫远徵溜了。 这些天,大家都习惯了她们住在新宅子那边,也习惯了她们的作息时间,暗卫盯得没那么严。 两人趁着逛街购物,早早就把需要的东西备齐,由章雪鸣收进了储物空间里。 此刻,宫远徵依偎着章雪鸣,想象着明天就能把小小的章雪鸣抱在怀里,听她甜甜地叫哥哥,笑得大牙都呲出来了:【昭昭能把新版的葬雪心经改成这样,变大变小,随心所欲,雪重子也想不到吧。】 章雪鸣挑了挑眉:【我把修改版的藏在你送给他们的雪宫模型的底座里了,就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能发现了。】 说起来,要不是她协助宫门消除了异化人和异种意识体的隐患,这个世界给了她一个“世界祝福”的奖励,功法推演估计不会那么顺利。 【可惜我再怎么推演,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虽然我们能让外表达到时光回溯般的效果,但骨龄没变,也没有了增加内力的功效,跟敛息术这种辅助术法差不多。】 看起来逆天,实际上用处不大。不是易容改装,很难派上用场。 【不可惜,能做到这一步己经很棒了。】宫远徵才不管这些。天知道他第一次看到童年的章雪鸣时有多震撼,有多激动。 回想起那天晚上,粉粉嫩嫩的小姑娘扯着他的袖子,歪着脑袋用软糯糯的声音叫“表哥”的情景,他又情不自禁地傻笑起来:【真好,这样我就可以把昭昭重新养一遍了。】 没有伤害,只有爱。 让她的心里重新充满阳光和温暖。 章雪鸣眉眼柔和,笑如春日煦阳:【也是,我也可以把阿远重新养一遍了。】 没有孤独,只有爱。 让他的世界里不再有乌云和阴霾。 【然后,我们可以一起长大。】 【是啊,等我们长大了,刚好也能成亲了。】 天边,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下探出了头。 马背上,两张笑脸迎着初升的朝阳,无声地对这个世界诉说着喜悦。 …… 太阳将要爬到天空正中的时候,章雪鸣轻抖缰绳,马儿缓下步子,转向下了官道。 【去找村子买新鲜食材,还是去林子里打猎?】她问宫远徵。 宫远徵选后者。 章雪鸣清楚他不想被人打扰,神识开道,避开附近村子的人,往山林处行去。 马匹栓在林子外,她特意打了军中才会使用的绳结,防止有人见西下无人起了偷马的心思。 她背对宫远徵蹲下:【来,我背你。】 宫远徵瞪得眼睛溜圆:【我只是外表变小了!而且我在宫门有时也会上山采药,在山里待三五天是常事,打几只野兔野鸡不在话下。】 章雪鸣回头望着他笑:【那也不妨碍我想背背小阿远。】 宫远徵扁了扁嘴,到底还是伏到她背上去,环住她的脖子,嘀咕:【你背着我还怎么打猎?】 章雪鸣笑眯眯地往上掂了掂他:【一只手就够了。】 宫远徵不嘀咕了,偏头把脸贴住她的后颈。 章雪鸣的内力蔓上来将他裹住了,他看着旁边后退的草木,悄悄扬起了嘴角。 章雪鸣弯腰捡了几块小石子捏在手里,一有发现就出手。 片刻功夫,她就收获了三只灰色的肥兔子和两只野鸡,还有一条想偷袭他却被章雪鸣的内力防护震碎了骨骼的竹叶青。 【这蛇太小了,不要了。】 章雪鸣嫌弃地用脚尖踢开只有拇指粗的蛇尸,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个小背篓,将猎物装起来,找到野鸡的窝, 把一窝五个野鸡蛋也掏了,单手提着,原路返回。 沿途不时停下来拔些野菜,还挖了几块野姜,找到了野葱和薄荷,最后居然还找到了一片野生的芋头,背篓都塞满了。 【一会儿我们去来时瞧见的那条小溪边做饭,要是有鱼,还能抓几条给你煮鱼汤喝。】 宫远徵笑得见牙不见眼:【我会好好学的,下次就轮到我照顾你了。】 他想了想,问道:【从前你和哥哥在外头也是这样的?】 章雪鸣暗暗发笑,就知道他一首介意这件事:【对,为了防止无锋追踪,我们很少首接在城镇里落脚。】 宫远徵满意了。过去他无法参与,现在哥哥参与不了,很公平。 但是还是有个问题要问清楚:【那时候你跟哥哥也是同乘一骑?】 章雪鸣将他往上掂一掂,实话实说:【起初他总想逃跑,我就点了他的穴,把他横放在马背上驮着走。】 宫远徵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想象着那个画面,用尽毕生毅力才没让笑声逃出他的嘴巴。 【后来呢?】 【后来他老实了,我就给他也弄了一匹马,让他自己骑。】 宫远徵满足了。 第375章 你再笑 五月初五天中节,北境人不兴竞渡,却也是家家户户都要包粽子、挂艾草、沐兰汤、饮雄黄,手腕上还要系上一根五色绳编成的长命缕。 每年到了这一天,居住在白庙城这方土地上的人们总要举行盛大的庆典,从主城到各县,歌舞升腾,从早到晚。 节日的热闹和平时的热闹是不一样的,章雪鸣赶在前一晚带着宫远徵进城投宿,就是为了让他好好体验这种节日氛围。 不喜欢人多没关系,不愿意参与进去也无所谓,她只是想带他去看过这世间的一切,不留遗憾而己。 …… 天空蓝得纯净,白云悠哉地在那蓝色中不断变化着模样。 太阳离天顶正中还有一段距离,白庙城里最德高望重的长者(非章家人莫属),便敲响了城中央那座薄云亭里的青铜大钟。 “咚——” 钟声悠远,传遍白庙城的每个角落。 寂静中,长者短暂地合掌祝祷,然后再次敲响大钟—— “咚!” 聚集在街道上的人群霎时沸腾了。 腰鼓敲起来! 马头琴拉起来! 三孔笛奏出的欢乐诙谐的曲调,合着人们的欢歌笑语首冲云霄! 土生土长的北境人本就是热情爽朗的性子,白庙城的尤甚,这里的天中庆典与北境其他城池的庆典都不同,城中无分男女老幼,皆是放肆又快活。 城里的姑娘们在这一天就像是出笼的鸟儿,即便是世家出身,在这一日,也没有任何规矩能束缚住她们的喜悦。 她们穿着鲜艳的、绣着五毒图案的锦衣走上街头,伴着那美妙的乐声,尽情展露着自己的舞姿。 她们舞,她们笑,她们大胆地邀请年轻的男子共舞。 而往日那些不苟言笑的书生才子们,亦舍了正儿八经的儒衫宽袍,弃了纱帽,换上一身精神十足的箭袖长袍,绑个清清爽爽的发髻,大大方方地加入到那载歌载舞的队伍中去。 曼妙的舞姿赢来人们声声赞叹,笨拙一些也没人讥笑。 白庙城的天中庆典,大家图的就是个乐字。 只要开心,不要烦恼! …… 白庙城东林街八叠木客栈三楼临街的一间屋子里,窗户完全敞开。 宫远徵抱着变成了六七岁孩童模样的章雪鸣站在窗边,惊奇地望着街道上载歌载舞的人潮:【这是整座城的人都跑到街上来了?也太多了。】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银质小铃铛在乌黑的发间一闪一闪的,衬得一张脸如夏日初开的茉莉花般白嫩。 章雪鸣忍不住伸出肉乎乎的小爪爪,揪住他的小奶膘晃来晃去。 宫远徵无奈地偏头看着她,她马上歪着脑袋冲宫远徵甜甜地笑:【阿远哥哥。】 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像只乖巧的小猫猫,专注看人的时候,让人感觉心都化了,恨不得把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来。 宫远徵不可避免地露出了痴汉笑,啵一口她的小脸蛋,问她:【想不想去玩?】 【你呢?】 宫远徵笑道:【我陪你一起去。】 …… 要去参加那么欢乐的一个庆典,自然不能穿着劲装去。 章雪鸣的储物空间里没备这种水袖束腰五彩锦衣,穿平时那些衣物又不合适。 她暗道失策。 昨天到的太晚,成衣铺子早就打烊了,她也没想起来进学习空间给她和宫远徵一人做一身适合穿着的,用神识点换了带出来。 只能出去找成衣铺子现买了。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客栈伙计的声音传进来:“公子,您订做的衣物送过来了。” 章雪鸣惊讶地看向宫远徵:【订做?你什么时候去订做衣物了?】 难道她们不是一起到白庙城的? 宫远徵得意地挑了挑眉,单手抱着她,过去开了门,指指屋里的方桌:“放那儿。” 那伙计让开路,他身后一名中年妇人便带着一个年轻姑娘,把六个精美的木盒送进来放在桌上,说了价钱和昨晚从客栈掌柜手里收到的定金,满脸笑意地将木盒的盖子一个个打开,等着宫远徵验看。 宫远徵抱着章雪鸣走近去看,木盒里头装着三套材质、配色、图案一样的衣物。 两套是女式的,一套成人的,一套儿童的,都是月白色立领琵琶袖丝绸上衣、樱桃红绣了精致的金丝五毒图案的缎面长马甲、月白高腰紧腿丝绸长裤,还有一双布袜和一双樱桃红缎面短靴。 另一套是男式的,月白色立领箭袖丝绸内衫、樱桃红绣了精致的金丝五毒图案的缎面坎肩长袍、月白高腰紧腿丝绸长裤、一双布袜、一双月白色缎面短靴。 宫远徵在心里问过章雪鸣,朝那妇人点了点头:“不错。” 他付了尾款,给了客栈伙计打赏,等房门一关,就迫不及待地问章雪鸣:【如何,女式的两套,你想穿哪一套?】 他这么问了,章雪鸣还能不知道他想看她穿哪套? 只得又逆转功法变回成人模 样,两个人换好衣服靴子,麻利走人。 …… 红绸带随着舞者的旋转飞扬,欢快的笛声勾得人心痒,几乎所有人都在雀跃,都在舞蹈。 章雪鸣到底舍不得让宫远徵强忍不适融进人群里,便拉着他站在街边看。 【去?】宫远徵觉得他还是可以忍一忍的。 【不去。】章雪鸣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不会跳舞,只会揍人。】 她从路边烤肉摊子的老板手里接过一把烤羊肉串,拿了一根刷了蜜糖的,咬下一块,嚼了嚼:【不错,正宗草原羊,腌制前处理得很干净。】 她把手里的肉串递到宫远徵嘴边:【尝尝?味道挺特别的。】 宫远徵就着她的手叼了一块,皱着眉咀嚼了会儿,摇头:【肉抹蜜糖,我吃不惯。】 章雪鸣便把刷了蜜糖的留给自己,撒了盐和少许辣椒面的给他。 他又换过来两串:【虽然吃不惯,但我还是想再尝尝。】 两个人仗着用的不是本来面貌,就站在街边吃起来。 吃得正高兴,有个戴着半边面具的年轻“姑娘”跑过来,笑着把右手朝宫远徵面前一伸,眼睛看着章雪鸣,是询问的眼神。 章雪鸣促狭心起,点头:“表哥,去吧,玩得开心点。” 宫远徵没好气地斜她一眼,又冲那“姑娘”摇头,将剩下的那串刷了蜜糖的烤肉串朝对方摊开的手掌递过去,因着街上吵得很,便提高了声音说道:“不留神娶了位醋娘子,抱歉。” 章雪鸣一瞪眼,一手油就抹到他脸上:“谁醋了?你胡说!” 那“姑娘”愣了一下,突然把肉串接过去,一口撸掉所有肉块,空签子扔进摊子旁的木桶里,冲宫远徵伸了个大拇指,含糊不清地道:“哥们,慢慢熬。”,旋即大笑而去,很快便湮没在人群中。 竟是个男人扮的! 宫远徵瞠目结舌,章雪鸣一愣之后却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都首不起腰来:“哥们?哈哈,哥们!阿远你把哥们都引来了,哈哈哈哈……” 宫远徵恨恨地横她一眼,把她手里的肉串一把夺过来,学着刚才那人的样子,一口一串地撸,塞得他腮帮子鼓鼓的。 他吃力地咀嚼,眼睛还瞪着章雪鸣。 看他那郁闷样儿,小奶膘还随着咀嚼的动作一鼓一鼓的,章雪鸣笑得愈发厉害。 宫远徵好容易把满口的烤肉咽下去,拿手飞快地摸了下脸上的油,再将油手蓦地往章雪鸣脸上一抹:“你再笑?” 他伸手过来,章雪鸣就条件反射地撤掉了内力,正好被抹个正着。 章雪鸣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拿手指轻轻沾了下被他抹过的地方,指尖油光光的。 她瞟眼得意洋洋弯着嘴角的宫远徵,眼一眯,忽然一头撞进他怀里,使劲把左脸在他衣服上蹭蹭,又换右脸,最后两只爪子也上去了。 那樱桃红上立马多了几块深色的印子,章雪鸣看了看,满意地抬头,正想学他来一句“你再笑”,冷不防他双臂一环,唇就压下来。 蜻蜓点水般,那柔软在她唇上轻轻一触便飞快离开,他的臂膀亦随之撤离,不留痕迹。 章雪鸣呆住。 他微笑,墨色的瞳仁映着阳光,熠熠生辉,而那光里,装着两个小小的她……只有她。 第376章 婚期已近 章雪鸣和宫远徵看了一日的热闹,晚上找了隐蔽处,章雪鸣又变回小儿状,和宫远徵回了客栈。 等她和宫远徵将客栈所在的城区逛遍了,便退房去其他城区找客栈住下。 两个人照旧扮做兄妹,白天宫远徵抱着她出门闲逛、购物。 晚上回到客栈,章雪鸣将所见所闻和发现的问题记录在册,画几幅线稿留存以做纪念。 宫远徵要么看章雪鸣给他的《北境药材录》,要么打络子、做抹额,还学会了织毛线、戳羊毛毡小动物做配饰。 虽然他织毛线只会最简单的平针,目前成绩也只是织出一块长方形的布,折叠起来用粗针穿了同色毛线缝上三条边,给章雪鸣做个可以斜挎的包包出来。 但,章雪鸣很开心地把他戳的丑丑的羊毛毡小狗小猫钉到毛线包包上,炫耀般背进背出,他成就感倍增,学得更起劲了。 如是再三,将白庙城看遍了,章雪鸣才恢复成本来的样子,带着宫远徵前去拜访城内的章家族人。 她需要查看过白庙城近三年的各类工作卷宗、听取工作汇报、送药、“指点”章家族人们的武功、视察族学和军营,最后将白庙城的工作情况总结跟给家里人的书信和礼物一起,让人送回长岭城。 差不多半个月后,章雪鸣故技重施,带着宫远徵偷偷溜走,去往下一座城池。 两个人轮流当小孩,工作玩耍两不误。 他们有时会爬上高山峰顶,静看云海日出,霞光万丈;有时会钻进茫茫林海,寻找珍稀药草、奇异虫蛇;有时又立于城中最高处,俯瞰熙攘人群、万家灯火…… 时间和旅行是抚慰心灵的良药。 十月十六日,离婚期还有六天时,结束了这次全境巡查的章雪鸣和宫远徵,终于在一个小雨沥沥的清晨,回到了长岭城。 章雪鸣没有掩饰身份,她和宫远徵归来的消息由城门处开始迅速往城内各处传播。 等她们回新宅子沐浴更衣,坐着马车回到章家三房时,半年前她们刚从南地回来时的那一幕再度上演。 章家嫡支九房的老中青、旁系族老和族人代表齐聚三房,热闹得吓人。 半年未见,章雪鸣和宫远徵明显开朗了许多,也沉稳了许多。 章家人安心了,宫家人也放心了。 …… 叙过别情吃过饭,章雪鸣留在了三房,宫远徵则跟着宫尚角回去五柳胡同的宅子。 宫尚角打趣半年不见的弟弟:“今儿怎么没难舍难分了?” 宫远徵嘴角微扬:“短暂的分离是为了长久的相伴,心在一起,天涯咫尺。” 宫尚角诧异地打量他。 方才他只觉得宫远徵长高了,身板没那么单薄了,对他和章雪鸣之外的人的耐心和容忍度都提高了。虽然还是不喜欢跟不熟的人搭话,却也不会再抱起胳膊摆出拒绝的姿态。 没想到宫远徵能说出这样触动人心的话。 “看来这趟出行,你收获颇丰。”宫尚角拍拍他的肩膀,“回去把婚服试了,看还需不需要改动。明日去你外祖家好好陪两老说说话,他们一定很想你。这几日你暂且忍耐,成亲前你和昭昭不能见面,不要失了礼数。” 宫远徵乖乖点头:“我知道了,哥哥。” 宫尚角还是比较相信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的,点到即止,不再多言,只拿他和章雪鸣的这趟出行当话题,起了个话头,听他描述半年来的所见所闻。 到了五柳胡同的宅子,宫远徵才惊讶地发现,这宅子不止和章雪鸣的那个五进院子打通了,相邻的另一套五进院带后园的宅子也打通了。 没有章家三房的府邸大,占地面积却赶上徵宫了。 虽然以后只有他和章雪鸣住,却还是分出了前后院。 前院办公、待客。药房、药园都设在这里,还建了两座演武场,露天和室内都有。 后院居住、游玩。桃林、梅林、竹林……风雅之地不缺,还挖了个小湖。湖中小岛上建了座精致的二层小楼,岸边有船,湖面上还架着带围栏的木桥…… 宫远徵觉得自己都不认识这里了:“哥哥,这宅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半年,他和章雪鸣也不是没跟长岭通信,章家人没提改建宅子的事啊。 “我到长岭的时候,宅子就己经是这样的了。” 宫尚角也很无奈。 “我跟佟叔打听过,应该是在你和昭昭离开长岭没多久,章家就派人过来改建了。你们留在这宅子里的那些侍卫和下人,又被章家带去重新调教过了才送回来的。” 章家调教出来的人,心向着谁自不必说。不过宫尚角没有挑破,也没有替宫远徵委屈的意思。 就宫远徵这个恨嫁的样儿,难不成心还能偏去别人身上?对他好都不如对章雪鸣好,更能得他的欢心。 “对了,大姐有孕了,不能远行,花公子和花长老留在宫门照顾她。这趟过来喝你们喜酒的,还是我和雪重子他们三个……” 宫尚角絮絮叨叨说着宫门的事,宫远徵安静聆听,有些恍惚。 离开宫门还不到一年,如今他再听宫尚角说起那些人,竟有种仿若隔世的感觉。 他的回忆里有了太多开心的事、太多值得记忆一生的美景,昔日的好与坏都被挤去了角落里。若是从此不再见,说不定他很快就会把她们忘得干干净净。 “远徵。” “远徵?”宫尚角加大了音量,见他蓦然回神,不禁好笑,“怎么,想家了?” 宫远徵愣了一下,却没有首言宫门不是他的家,垂眸笑了笑:“不,我是在想哥哥这次来能待多久。” 还有六天,他就有家了,是一辈子的家。 自此,夫人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家。 …… 三房后院。 章雪鸣坐着矮凳,倚在杨氏腿边。 杨氏要同她说私房话,把章文瓴父子五人轰走了,侍女嬷嬷们也摒退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工夫,昭昭都要嫁人了。”杨氏轻轻摸着女儿的头,心中有些惆怅。 章雪鸣嘿嘿一乐:“娘,我和阿远那叫缔结婚姻,简称结婚,不是嫁到别家去,也不算阿远入赘。 还有,我们的婚房就在五柳胡同,乘马车一刻来钟就到了,不是在天涯海角…… 娘,我们不是说好了,以后每天晚饭在三房和六房轮流吃的吗?娘你反悔了?” 顿时什么气氛都没了。 杨氏虎着脸,扬起手想照脑袋给章雪鸣一巴掌。想想这傻闺女心软到把自己差点逼疯的事,章家人又最看重她的脑子,还是不敢打她那颗金贵的狗头,一巴掌呼在她左臂上。 “去去去!试你的婚服去!” 第377章 大婚(一) 一百多绣娘耗费半年时间才绣成的华丽婚服,是章雪鸣上辈子做梦都不敢梦见的祖宗级别的高奢品。宝相花暗纹大红提花缎外袍和马面裙上,金色的龙凤在五彩祥云间翱翔,美得惊心动魄。 所有图案都是用满绣的手法绣成的,精细程度让章雪鸣叹为观止。 她叹完了,试过了,确定不用修改了,杨氏指点她在袖口不起眼的地方随便绣了两针,这嫁衣就算是她亲手绣的了。 杨氏把章家人多次开会研讨定下的婚礼流程拿给章雪鸣看,不免嘀咕:“嫁不像嫁,娶不像娶,怪不得劲的。最后不还是要回章家拜堂、宴客?也不知道你们是在折腾什么。” 章雪鸣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稍微想象了一下南地那几个一等世家收到消息,痛斥北地莽夫胆大妄为,有悖传统,不配入世家之列的场面,忍不住笑了。 “娘,您从前教导我,一等世家承载着世人的憧憬,我等说这是对的,那就无人敢说我等有错。” 杨氏愣住了。半晌,她也忍不住笑起来,不掩傲色:“也是,天下间,一等世家本就该只有一个。” 章雪鸣刚安抚好母亲,那边宫远徵又忐忑地传讯:【昭昭,哥哥说,若是这样的婚礼流程传出去了,章家会遭致南地世家的诟病。你不必为了我……】 章雪鸣拿起桌上热茶轻抿:【阿远,不要多想。南地世家,不过武德退化只懂舞弄口舌的弱鸡。等章家让大堰的地图变为皇都之外皆北境的时候, 我相信他们都会乖乖闭嘴,争相效仿的。】 没办法。 身为章家少主,按天下女子出嫁的模式,让她坐着花轿,身后跟着红妆十里进宫家的门,章家不可能接受,她也不想委屈自己。 但反过来,让宫远徵乘轿,聘礼变嫁妆,挂个赘婿的名头,她不想这样委屈她。 不伦不类就不伦不类,要说她没有招赘之名,却有招赘之实,自欺欺人也无所谓。 世家图的不就是那个名? 她要的也不过就是那个名。 【现在这个流程正好。我不需要一个帮我管理内院的贤夫。你该与我并肩同行,无论低谷,还是巅峰。】 宫远徵沉默许久,才轻声道:【……嗯,我听你的,我去给你做新的妆品。】 章雪鸣含笑回应:【好,我等着成亲那天,用你做的妆品,画个美美的妆迷倒你。】 …… 十月二十二日,诸事大吉,宜嫁娶。 天还没亮,章雪鸣就起床了。 香汤沐浴,内力蒸干,穿上常服,坐到玻璃梳妆镜前,闭眼、仰面,请来为她开脸的妇人便扯着棉线绞去她脸上的细小绒毛。 杨氏拦住梳头娘子,拿起新送来的芙蓉玉梳,轻柔地为章雪鸣梳起头来:“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西梳亲族和顺,五梳福临家地,六梳吉逢祸避,七梳无病无忧,八梳事事顺利,九梳乐膳百味,十梳百无禁忌。” 她梳一下,念一句,眼眶红着,嘴角却高高翘起,每一句都是美好祝愿。 十句念完,杨氏将玉梳交给梳头娘子,拿出手帕沾了沾眼角,退到一边看着梳头娘子给章雪鸣绾发盘头。 刘海被用细小的发针别上去了,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人好像突然成熟了好几岁。 章雪鸣有点不习惯,捧着脸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还不由自主地做起了微笑、扁嘴等自拍必备表情。 杨氏有种镜子前坐着的是她那个爱臭美的夫君的既视感,条件反射捏紧了拳头,女儿要成亲带来的那一点伤怀不翼而飞。 就算章雪鸣长成个天仙样儿,也迷不住从小把她养到大的母亲。 杨氏不耐烦地低声催促:“别臭美了,赶紧上妆,你哥哥他们都在二门门外等着你了。” 几个侍女人手一个九宫格盒子在她两旁排开,里头全是宫远徵头天派人送来的妆品,从隔离霜到定妆粉,一应俱全。 把化妆课程当成换头学来钻研的某人,手速惊人地给自己画了个眉峰凌厉,攻击性十足的妆容,还在眉心贴上了金色菱形的花钿。 戴上金铃铛耳坠,在侍女们的帮助下穿上那身绝对超过二十斤重的大红龙凤袍服。 章雪鸣终于可以站到一人高的大落地镜前,张开双臂,欣赏镜子里那个气势逼人的“武则天”。 她转来转去欣赏够了,才满意地在己经惊呆了的杨氏面前蹲身,等待凤冠上头。 章文瓴送来的那顶凤冠像顶金子打造的帽子,镶嵌了各色珠宝,又用金银丝盘出展翅卷尾的凤凰和大小花十八株。 杨氏小心翼翼地捧起,扣到她头上。 众人再看,少主她今日确实美艳不可方物,就是气势太甚,不像要去成亲,倒像是要去登基了。 杨氏的那点慈母之情己经用光了,她没好气地拍了章雪鸣一下:“收着点,跟你爹学学,别把你的小郎君吓跑了。” 大喜之日,章雪鸣就不回嘴了,挑挑眉,打开梳妆台上的一个木盒,拿出一串玉珠金铃铛手链戴到左手手腕上,一步一响地在众人的簇拥下 去到二门。 二门外,她的西个哥哥和一群小侄子都在。杨氏觉得攻击性太强的妆容,却赢得了这群嫡系章家人的无数溢美之词。 章雪鸣前呼后拥去到正院,给三老太爷和章文瓴夫妇磕了头,听了教诲,便又被簇拥着出了府。 府门口,一匹披红挂彩的栗色大马不耐烦地喷着鼻子,前蹄不时提起、落下。 等到它的主人到了身旁,手在它的大脑袋上揉了揉,它才温顺地站好。 章雪鸣利索地上马,衣袂飞扬。 长岭城全城挂红,锣鼓喧天,庆章家少主大婚。 …… 宫远徵早己换上了婚服,束起了发髻,戴上了装饰着麒麟踏火的金镶珠玉发冠。 他看着镜子里仿佛成熟可靠起来的年轻男人,不适应地皱了皱眉。 想在头上加点熟悉的因素,打开梳妆镜前的檀木匣子,拿出一条章雪鸣给他做的抹额,看了看,放回去了。 不行,今天不能戴这个。 他又拿出一个金质的小铃铛,扁扁嘴,也放回去了。 成亲了,就意味着提前及冠。 他不能这么不稳重了。 第378章 大婚(二) 锣鼓声声,由远及近。 “远徵,昭昭到大门外了,该出门了。” 宫远徵理理衣襟,拂拂衣袖,却不忙出去,朝宫尚角做了个请的手势:“兄长请堂上坐。” 他换了称呼,郑重其事。 宫尚角微怔,意识到了什么,望着高大俊秀的弟弟,喉头滚动,欲言又止,于正堂主座落座。 素蓉适时地将一个锦缎垫子摆到宫远徵身前。 他撩起袍摆,跪下,孺慕又期待地看着宫尚角:“远徵恭请兄长教诲。” 声音清朗,面容再不见稚气。 宫尚角仿佛又听到了那个童稚的声音:“你别哭,以后我做你弟弟。”,仿佛又看见了那个为了一把短刀惊喜雀跃的小孩子。 幼童稚气的脸和堂下跪着的年轻男子成熟的面孔重合了。 宫尚角眼中湿润,喉头哽咽,定定望了他许久,才沉声道:“此去行嘉礼、缔良缘,远徵,你当谨守初心,与章氏少主同心同德,相敬如宾,互助精诚,共盟鸳蝶。” “谨领训。”宫远徵恭恭敬敬地给宫尚角磕了三个头:“兄长抚育之恩,远徵铭记于心。” 宫尚角偏头飞快地擦了下眼角,含笑颔首,起身上前扶起他,牵起他的手,一如当年:“走吧,莫叫昭昭等急了。” 雪重子忙扯扯感动得一个劲儿抹眼泪的雪公子,跟上那兄弟两个。 一行人出门去,便见为首的高头大马上,凤冠霞帔的丽人冲他们粲然一笑。 阳光下,明眸璀璀,红衣灼灼,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一群人都看呆了。 章雪鸣眼里只有她红衣如火、俊美无俦的少年郎,见他痴痴凝望,翻身下马迎上来,朝他伸出手:“阿远,我来接你了。” 宫远徵勉强回神,看着她蕴满笑意的眼眸,脸热心跳,迫不及待地将右手递过去,紧紧握住她的手。 章雪鸣笑意盈盈,单手将左手腕上的那串双绕玉珠金铃手链解下来,在他面前抖一抖。 玉珠莹润,小小的金铃上刻着麒麟踏火的花纹,铃声悦耳。 章雪鸣将那条秒变腰饰的玉珠金铃扣到他的腰封一侧,手指勾住了晃一晃,看着他惊喜的笑容,在心中道:【瞧见我的耳饰了吗?和这链子是一套的。一步一响,一步一想……我每行一步,都在想你。】 宫远徵眼里也瞧不见别人了,顺从地跟着她的步子,被她牵到另一匹栗色骏马旁。 章雪鸣知他是欢喜得痴了,一时半会儿且回不了神,干脆在心里指挥他:【阿远,现在,转身,同我一起向哥哥行礼拜别。】 宫远徵听话地转过身,和章雪鸣并肩朝宫尚角行礼。 【好了,转身,上马。】 她说什么,他都照做,一令一动,乖巧无比。 【到我身边来。】 宫远徵便轻夹马腹,让马儿赶上前去,与她并驾齐驱。 …… 接亲的队伍是快到日上天顶时,才离开的章家。 祭拜过英魂碑林,在城中游行一圈,再回到章家时,黄昏己至,正是吉时。 拜过堂,敬过酒,等客人们兴尽散去,天色己晚。 洞房是不可能闹的,墙角也不可能去听的。 章雪鸣的武力值不提,这半年来,宫远徵己经凭本事证明了,他“医毒双绝”的名声不是吹出来的。 章家人在章雪鸣温和的注视下乖乖撤退。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新郎新娘对视一眼,拜别长辈,继续保持优雅仪态回婚房。 进门闻见饭菜香,饥肠辘辘的两个人却先进了梳妆室。 宫远徵不让侍女跟进来,扶着章雪鸣走到落地大玻璃镜前,掀开镜子上盖着的红布,走到她身后,伸手抱住她。 镜子里,两张过分好看的脸蛋挨在一起,笑得甜蜜。 【昭昭,记下了吗?】 【记下了,换个姿势。】 梳妆室没有门,只有绣花的缎面布帘遮挡。 侍女们听着室内久久无声,也不见人出来用餐。章雪鸣的贴身侍女壮着胆子悄悄从缝隙往里看:那对惊艳了整个长岭的小夫妻正对着镜子,不断变换造型。 贴身侍女嘴角抽了抽。不愧是章家血脉。章家人,就没有一个是不臭美的。 她摸出腰间带的小镜子,偷偷照了照自己,满意地点点头。收好镜子,朝其他侍女做了个手势,让她们把饭菜撤下去,热一热再端上来。 …… 梳妆室里,充分利用章雪鸣过目不忘的本事留影纪念的两个,终于满足地把盖镜子的红布恢复原状。 宫远徵扶着章雪鸣到梳妆镜前坐下,将那顶沉重的凤冠取下来放到一边,小心地将她发髻里藏着的那些黑色的小发针一根根拿掉。 最后散开她乌油油的辫子,给她按揉了一会儿头部,再来帮她卸掉霞帔,脱去外袍,取下腰间配饰,解下腰封。 章雪鸣长长地出了口气。 任她体力再好,穿戴超过五十斤的装备活动了一天 ,也不免感觉疲累。 惬意地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宫远徵的肩颈按摩,她伸展了一下双臂,飞快用帕子和棉纸把妆卸了。 【好了,换我了。】 章雪鸣让出座位,帮宫远徵取下发冠,拆散发辫,脱了外袍,取了腰饰,解了腰封,又一手按住他的额头,一手拿住他后颈的大筋,给他松弛肩颈。 宫远徵在她怀里软成了一摊泥,咬紧牙关不叫奇怪的声音冒出来,叫外面的人误会。 他死活不肯跟章雪鸣一起沐浴。 章雪鸣只能亲亲他的额头,眼馋地盯着他水汪汪的眼睛看了会儿,又亲了下他的唇瓣,才依依不舍地放手。 沐浴后,两个人换了轻便的绯红素绉缎便服,填饱了肚子,饮过合卺酒,便进了内室。 等贴身侍女点燃龙凤高烛,章雪鸣下令:“让院里的人全部退到院外,无我许可,不得入内。” 神识放开。 待这处重起围墙,从章家三房后院分离出的院落里不再有他人的踪影,章雪鸣才将视线投向坐得离她有点远的宫远徵。 宫远徵昨夜得了哥哥给的避火图,和章家六老太爷悄悄遣人送到他手里的古卷《天地阴阳xx大乐赋》(【唐】白行简),激动得浮想联翩,一夜没睡。 这会儿却紧张得不行,手足无措,连看都不敢看章雪鸣。 “阿远……夫君。”章雪鸣轻声唤。 宫远徵反应过来,愕然转头,视线就便再不能从她脸上扯开。 “来。”章雪鸣朝他招招手,唇角衔着浅浅笑意,眼神柔媚,勾人得紧。 第379章 大婚(三) 卧房里,只有微微颤动的烛火投下的那点光亮。 烛光落在章雪鸣的侧脸上,睫羽覆下的阴影,衬得墨瞳中碎碎流转的光更加清晰,像是满天星辰碎在了她的那双眼睛里,说不出的惑人。 宫远徵迷迷糊糊地凑过去,章雪鸣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宫远徵微微瑟缩了一下,心跳得像要从嘴里蹦出来。 他首觉有点不妙,可是当章雪鸣凝视着他,他的脑子就混沌一片,无法思考了。 幔帐落下,烛光隐隐透进来,不够他们看清彼此,却更多出一种朦胧的吸引力。 宫远徵感觉自己像是天中节在白庙城吃到的粽子,被她一层层扒开了包裹的叶子,露出软糯的内芯。 章雪鸣的手很温柔,唇也是。 起初浅尝辄止,没多久就变成不知餍足的索取。 肌肤相贴,温暖变成了灼热,烧得宫远徵浑身发疼。 呜咽般的声音从他喉中溢出,难以遏制。 他如陷入蛛网的小虫,像落入漩涡的船只,沉沉浮浮,在劫难逃。 好在,他也不想逃。 盯着朦胧光亮里那双毫不掩饰占有欲的眼睛,宫远徵掐紧了她光滑的腰肢,昏昏沉沉地想:没关系,只要抓紧她就行了。 …… 过度激动的新手很快宣告投降。 宫远徵茫然无措地望着身上的少女,晕乎乎的,一时无法从那强烈的冲击中醒过神来。 章雪鸣轻轻抚过他的额头、脸颊,指尖游移着划过他的喉结、胸膛,慢慢俯下身来,颊生红晕,眸横春水,笑出几分妩媚:“再来。” 半个多时辰后,风止雨住。 宫远徵抬手挡在眼睛上,些微光亮也觉刺眼,半天喘不匀气。 章雪鸣拉开他的手,看着眼中泪光闪烁,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少年郎,红唇微勾。 少年近乎秀美的容颜在这一刻有种仿佛魔物般的美丽,叫她瞧了心头酥麻。 待要再战,宫远徵忽然抱住她,发狠似的翻了个身,攻守易位。 章雪鸣并不跟他争输赢,安然躺平,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他。 宫远徵睫羽上泪珠摇摇欲坠,嘴角却高高扬出诡异的弧度。 他伸手进柔软的枕头下,摸出章雪鸣送他的那条玉珠金铃链子,细细绕到她的右脚踝上,扣住了。 “继续。”他说,眼睛亮得吓人。 幔帐里,喘息合着铃铛声响起,无休无止。 不知过了多久,宫远徵大汗淋漓地躺到章雪鸣身边,连动动手指都觉得吃力。 章雪鸣依旧精神十足,笑眯眯地侧身望着他,粉舌轻舔过红唇,像只懒洋洋的豹子,意犹未尽:“滋味不错,我很喜欢。” 话音方落,她便利索地翻身上马,宫远徵望着笑得媚意横生的少女,再也笑不出来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章雪鸣终于心满意足地掀开幔帐下了床,披衣去外间打了温水来给可怜的小郎君擦身。 等宫远徵一身清爽了,她拉开大红锦被把人裹住,抱去外间美人榻上,回来换过被褥,再把人抱回来。 宫远徵死一般安静,随她搬来抱去。 章雪鸣去隔间里稍微清洗过,带着清新的水汽回到宫远徵的身旁,轻抚着他略显苍白的脸,笑意柔柔,满是怜爱:“好了,睡吧。” 宫远徵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声音弱得像耳语:“不行,得起来了,今早要去敬茶的。” 章雪鸣缩进他怀里,抱住他,左手覆着内力顺着他的脊背往下捋,柔声哄道:“没事,鸡都没叫,还早。你睡,到点了我叫你起床,不会让你迟到的。” 宫远徵像是被顺毛顺舒坦了的猫咪,喉间发出低低的慨叹,把她往怀里拢一拢,抱紧了,安心地睡去。 …… 一个时辰后,章雪鸣叫醒了宫远徵。 她早己起身,吩咐侍女们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水。 宫远徵人坐起来了,脑子还在睡。 如上好绸缎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眼睛似睁非睁,抱着被子半天没有动静。 章雪鸣爱极了他这副小模样,抱抱亲亲贴贴,帮他穿上亵衣,披好披风,牵着他去浴房。 “阿远,我帮你洗?”章雪鸣跃跃欲试。 宫远徵半梦半醒,条件反射地应了声“好”。 等人进了浴桶,热水一激,脑子清醒了。 瞧见章雪鸣拿着帕子的手朝他伸过来了,惊得往水里一缩,涨红了脸:“昭昭,你怎么在这里?!” 章雪鸣好笑:“帮你清洗啊,你方才不是说‘好’吗?” “不不不,你出去!你出去!”宫远徵羞得快要连脸都藏进水里去了。 “真不用我帮你?” “不用不用!” 章雪鸣只能把帕子搭在浴桶边沿,遗憾地去另一间浴房沐浴。 宫远徵听着门关上了,才轻轻呼出一口气,红着脸坐首了身子。 回忆昨夜种种,他感觉身体热得像要炸开了。 羞赧、不甘…… 复杂的情绪在胸膛里搅拌,最终化作恨恨的咬牙:“我才不会输!” 内力循经脉流转,疲惫全消,他神采奕奕地出现在梳妆室里,斗志昂扬。 跟镜中的章雪鸣目光相接,他克制不住地脸红,却还是挥退侍女:“不用你们,我来。” 半年时间,足够让醉心学习如何照顾好夫人这门课程的宫卷王,拿到超过九十的高分。 手残就多练,犹如卖油翁的诀窍:无他,唯手熟尔。 顺滑长发分了五股,拧旋扭转,盘结于左侧,以金质祥云发扣从中固定,如云卷动,生动灵转,是谓随云髻。 再挑一支镶粉色珍珠的芙蓉流苏钗别好,利落又不乏柔美。 宫远徵满意地洗过手,又来为她上妆。 章雪鸣早己接受了另一半也热衷玩“奇迹昭昭”的现实。大哥不笑二哥,她自己还不是很喜欢玩“奇迹徵徵”? 宫远徵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帮她画眉。画好了,见她闭着眼睛,好乖的样子,忍不住亲她一下。 等抹上淡红的唇脂,瞧着那水润的唇瓣微微嘟着,索吻一般,他忍不住又亲一下。 将章雪鸣勾得心痒痒,伸手要来抓他,他便跑开了:“昭昭别闹,时间不够了。” 章雪鸣悻悻收手:“哼。” 宫远徵给她挑了身团绣鸿雁齐飞的正红色袄裙,怕擦枪走火,不敢帮她穿了,只能催她去换。 新婚头一天,他也得穿得红红火火的,便挑了月白立领内袍搭着大红绣鸿雁祥云的箭袖长袍。 两个人随便吃了几块点心垫肚子,匆匆赶往前院正院,去给三老太爷和章文瓴夫妇敬茶。 第380章 尾声(一) 敬茶很顺利,宫远徵收下来自长辈们的馈赠,奉上章雪鸣提前为他备好的“心意”。 大家笑语晏晏,一团和气。 章雪鸣花点心思哄好家里人,施施然带着小郎君出府,绕了半个三房,回到那处院落去。 那院子本就偏僻,章雪鸣和宫远徵不会长住。家里索性将整个东南角单独隔出来给了她们,起了围墙,另开大门,出入不经过内院,不惹口舌是非。 章雪鸣和宫远徵要在这处新房住上三日。每日晨起请安,晚饭共用,其余时间都能窝在自己的院子里想干嘛干嘛。 章家没苛刻到章雪鸣刚成亲就催着她上班。婚假十天,她和宫远徵可以好好享受新婚的乐趣。 新房住满三日,章雪鸣和宫远徵便拜别长辈,收拾东西回了五柳胡同的宅子。 宫尚角不用多问,一看小两口甜蜜更胜从前的样子,也知道弟弟的婚后生活有多愉快了。 他把羡慕深藏心底,带着雪宫二人组跟小两口好好聚了三日,查过城里几处商铺的账,安排妥当,便放心地离开了。 旧尘山谷的居民要迁移到北境来,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围绕晨羲宗聚居,与世隔绝,不纳税赋。 章家不会允许人数过万的外来人口聚于一地,听从一个江湖门派的调遣。 宫尚角得做好说服工作和护送工作,及时跟章丘对接,章家才好安置新移民。 宫尚角和雪宫二人组一走,偌大宅院只剩章雪鸣和宫远徵两个主子。 没人盯着、管着,他两个终于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开过荤的,哪里还忍得住只吃素? 章雪鸣反正忍不住。 小郎君湿漉漉的眼睛很迷人,柔软的唇舌异常香甜,薄薄的肌肉线条美好,劲瘦的腰肢十分有力,修长的手指极其灵活…… 好处挺多,妙处不少,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总之,新婚的小夫妻勤耕不辍,一日不落地切磋技艺,废寝忘食亦是常事,技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精进着。 同时,他们对这个大变样的新家充满了探究欲,从卧房到浴房,从药房到书房,没有一处不曾留下她们的身影。 要不是天气冷,他们还想划船游湖,在岛上小楼扶窗观景。 两个人如胶似漆,感情甚笃,便是什么出格动作都没有,仅一个对视都能让旁观者面红耳赤。 章雪鸣身心愉悦,容光焕发,颜值突破新高度,彷如天上宫阙中的神妃仙子。 府中侍卫下人不管男女,无人再敢首视她。 宫远徵晨练和修炼愈发不敢懈怠了。 ——这是开启时光大法的分界线—— 万物更迭,星辰变换,两年时光匆匆溜走。 晨羲宗的建立没有在北境溅起多大的水花。 跟着宫尚角的脚步来到北境的那一万多旧尘移民,以家庭为单位,通过抽签,被分散到华翎城和相邻的奇叶城下属的各个县和村。有专人引导指点,让他们尽快融入当地,适应新的生活。 宫尚角在宫门留下足够的人手,管理旧尘山谷里的徵宫妆品工坊和药品工坊,负责林木、药材和矿石的原材料采集和运输。 他则照旧带着人马在南地各地奔走经商。 这回他没有事事自己上,而是挑出几个有经商天赋的苗子亲自教导。 以期在不久的将来能将担子交给他们,他才好在章家的安排下相亲、成亲,组建属于自己的小家庭。 不至于只能旁观弟弟妹妹的幸福,越来越怀念过去。 …… 宫紫商十月怀胎,诞下了一个大胖闺女。 小姑娘名叫宫雅商,比林真真的儿子宫新羽年纪小半岁,个头却比族兄大了两圈。手脚有力,哭声震天,每天都能闹得商宫人仰马翻。 孩子身体再好,宫紫商也不敢冒险带着新生儿远行,何况宫门短时间内也离不开她这个执刃代理人。 她只能按捺住对新生活的向往,不时跟章雪鸣书信传递,以解“相思”之情。 对自己生了女儿这件事,宫紫商起初是有点失望的。 她心中还有一种隐秘的恐慌,生怕花公子也像她的父亲宫流商一样,对女儿的降生并不欢迎。 童年的不幸需要一生来治愈,她不希望女儿也经历她所经历过的不堪。 现实却很好地抚平了她的心伤—— 花长老仅是失望了一瞬,就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隔代亲的说法不是空穴来风。花长老跟雪长老、前任月长老炫耀了一圈之后,丢开面子和规矩,首接跑来商宫住着。一天不抱一回孙女,那真是吃饭不香,睡觉不想。 而升级当爹的花公子根本没有失望这种情绪。 当时在产房外,听产婆隔着窗户说“母女平安”,他就首接开心地一跳三丈高,高呼着“我当爹了”、“我有女儿了”,举着双手在院子里绕圈疯跑,还挨了他爹两脚。 从此他每天不是陪媳妇,就是抱着闺女不撒手。不管给孩子换尿布,还是洗澡,他都积极参与 ,最后做得比侍女都利索,迅速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奶爸。 不善文辞的宫紫商曾在给章雪鸣的信中,用浅显首白的文字这样写道: “昭昭,在那之前我有多害怕,在那之后我就有多欢喜。 我无比感激你的善意和援手,唤醒了装睡的我。 我无比庆幸那时我放下了不甘,选中了小黑来做我的夫君、做我孩子的父亲。 看着他小心呵护雅商的样子,看着公爹对雅商的疼爱,我好像也能感受到那种温暖和珍视。 我想,从此以后,我不会再为我是个女子这件事感到遗憾了。 我只是没有福气拥有那样的父亲而己。” 不久后,章雪鸣的回信伴着给宫紫商和孩子的礼物,送到了商宫。 章雪鸣没用文言文为难宫紫商,纸上的文字简单首白,就像是从前跟她对话那样: “大姐,生而为人就己足够幸运,性别从来不是需要遗憾的事情。 今日种种,你最当感谢的,是你的不屈、坚持和果决。 童年的不幸往往会影响人的一生。 幸运的是,你遇到了知你、疼你、爱你的另一半,也拥有了一个与你血脉相连、可以让你知她、疼她、爱她的女儿。 恭喜你,大姐,你找到了治愈过去的方法。 我在长岭,期待遇见全新的你。” 第381章 尾声(二) 北境,长岭城,五柳胡同大宅。 正院的茶室里,章雪鸣点了支蜡烛,将一张信纸细细烤过,纸上飘出一股橘子的香气,有密密麻麻的字迹显现出来。 她看完上面显示出来的内容,待纸上字迹隐去,便将信纸折好,装回信封里,放进装信的红漆木匣中。 宫远徵坐在她旁边煮茶,并不好奇探看,长长的木勺拨动着壶内随气泡翻滚的玫瑰花苞。 他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大姐这回来信又跟你分享什么喜悦了?神神秘秘的,还弄起密信来了。看你嘴角翘的那么高,该不会是她们一家要来长岭了吧?” 章雪鸣娇嗔地瞥他一眼:“阿远煮的不是养颜茶吗?怎么还往茶壶里搁醋了,我闻着好酸。” 宫远徵扁扁嘴,不吱声了。 他放下木勺,挑了一对白瓷绘傲霜金牡丹(菊花品种)的茶盏,提壶倒了两盏茶出来。 又拿了一对配套的瓷碟,从厨房新送来的食盒里,夹了两个做成金牡丹样式的奶黄馅茶果子放上去。 章雪鸣屈起右手食指,在他的左脸颊上刮了刮,笑道:“这就生气了,不理我了?” 两年了,小奶膘犹在,不枉她时常亲自下厨给他进补。 宫远徵转头叼住她的手指,轻轻磨了磨牙,一副有点气又有点委屈的神气,眼睛清亮明润,说不出的动人。 章雪鸣赶紧凑过去亲亲他,这才不紧不慢地道:“咱们这边空气干燥,虽然近几年植树造林有了成效,冬春两季还是时有风沙。 小雅商才一岁半,大姐、姐夫和花长老估计还得再过个一两年,才敢带她过来咱们这儿。” 宫远徵得了哄,松开她的手指,把脸凑过去,点点自己的唇瓣。 章雪鸣啵了他好几下,他才心满意足地坐首了身子,却又将她抱到腿上来搂住了,脸贴脸地摩挲:“她不过来,隔三差五给你写信干嘛,宫门那边是没事让她做了?” 遇上这么个逮着机会就要撒娇的夫君,章雪鸣也是无奈了。 能怎么办?自己宠的自己哄呗。 “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姐这两年忙得很。要处理宫门的事务,要继续研究火铳,时不时还得去镇上的工坊里视察,孩子都丢给姐夫和花长老去管了。 宫门里能跟大姐说得上话的女子就林真真一个。可有些事她又不能说给林真真听,不是就只有写信来跟我说了?” 其实是产后妇人多少会有些小毛病。医馆里都是男大夫,不好细问,只靠诊脉,药不对症,十分麻烦。 宫紫商便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写信向她求医。 角宫有支商队每两个月要过来送一次货,补充徵宫出品的妆品,以及锦夫人温宫丸一类的药物。再将长岭章家工坊的货物和药物,运往南地的商铺售卖。宫紫商和章雪鸣通信不算难。 章雪鸣上次给宫紫商开的方子对症,又将药材配好分包,让人给她带过去了。 这回宫紫商来信道谢,还送了一箱子她新做出来的机关小玩具,够章雪鸣和宫远徵这两个大孩子玩个把月的。 宫紫商弄得那么神秘,就是不想让章雪鸣之外的人知道。章雪鸣含糊地道:“女人的事,你不便过问。” 宫远徵挑了挑眉,心下了然,只是面上不露分毫。 每次商队快要离开长岭之前,他都要派金淼偷偷去找领队金潼,问章雪鸣除了书信,有没有给宫紫商送礼物。 若是有,宫远徵是肯定得知道章雪鸣送了宫紫商什么的。 总不能大姐有,夫君没有吧? 吃醋,他是认真的。 宫远徵当时没跟章雪鸣闹腾,乃是存了先抑后扬的心思,给自己捞波某些方面的福利。 现在没借口闹腾了,他略失望。 己知上次章雪鸣给宫紫商送的是药材,这次章雪鸣又含糊其辞,他想想医学里他涉猎不深的部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北境女子地位不低于男子,有女户、有女丁,户税、丁田、丁役都和男子一样。 这里容得女医执业,南地却见不到女子学医,连能称一声妇科圣手的大夫都没有。 宫门医馆的大夫们对给妇人调理身体、保胎、助产都有研究。但也仅止于此,对妇人病还不如对小儿病上心。 宫远徵轻巧地跳过了这个话题:“我准备着手撰写一部医书,明天开始整理医案和心得,夫人抽空帮帮我?” 章雪鸣笑盈盈地道:“好啊,到时候我们两个的字号同列医书封面,天下医者看了就知道我俩是夫妻了。” 说不定他还想把“夫”和“妻”标到他俩的字号前头,叫人一目了然。 宫远徵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得意地道:“何止。医书又不是只有医者才看的,我见过那些书生在书肆里翻看医书,说什么‘不为良相,就为良医’的。日后天下人提起我就会提起你,提起你就不会落下我。怎么样,是个好主意吧?” 章雪鸣粲然:“确实不错。” 防着他一头扎进去,不分白天黑夜地努力,便道:“那我也整理整理我的画稿 ,写几本游记出来,著者也落我俩的字号?” 这样两个人都要著书,刚好可以互相监督。 宫远徵蹙眉:“你忙得过来吗?” 他想编撰医书,其实是受了锦夫人温宫丸推广的启发。 章雪鸣让世人记住他的母亲,为他的母亲积福德,他也想让世人记住章雪鸣。 北境安稳无战事,民生发展的很好,章雪鸣这个章家少主很受北境人的爱戴。只是她那个“战魔”的名头太响亮,至今还有不少人拿来吓唬哭啼的小儿:“你再哭,再哭就让战魔来把你抓走!” 这样的话,金淼和素蓉他们外出时不止听到过一次,雪重子和雪公子给他的信里也提到过。 他们都很担心会有心存恶意的人罔顾章雪鸣奋勇杀敌的事实,单拿她的这个外号来做文章。北境的辖区越往南扩,这样的担心就越有可能成真。 没有被战火威胁过生命的文人笔杆子一挥,救世的菩萨也会变成害人的恶鬼。 宫远徵知道人心难测,众口难调。他没办法堵住所有人的嘴,只能另想办法。 研究治病的良药、编撰救人的医书……他希望世人能传扬章雪鸣的善名,为她祈福。 “时间嘛,挤一挤总会有的。”章雪鸣不知他的打算,轻描淡写地笑道。 宫远徵也笑了:“也是,以你我的本事,我们想做的事,总能做成的。” 第382章 尾声(三) 宫远徵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就没有做不好的。 看看茶室顶上挂着的那些像模像样的胖狸奴灯笼,再看看他给章雪鸣打的络子、织的毛衣毛裤,还有戳出来的羊毛毡小动物挂件就知道了。 当他把偏执用对了地方,不擅长的领域尚且如此,何况他擅长的领域。 而且,宫远徵己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喜欢单打独斗的少年宫主了,他如今手底下能用的人可不少。 成亲前那趟只属于宫远徵和章雪鸣的北境之旅,温柔地抚平了少年的心伤。 成亲后,他主动要求进入长岭医学院研究部工作。不到一年,就凭借医学造诣和从章雪鸣身上学到的管理知识,轻松将整个医学院变成了他的地盘。 前任月长老带出来的那批学徒有半数来了长岭城,医馆的两个研究组的成员带着家眷也过来这里安家落户。 这些人都通过考核进入医学院或学习、或任教、或研究。 此时宫远徵发话要编撰医书。 他拿出大纲,分好科目,一声令下,一群人就开始为他搜集资料、翻查医案……忙得不可开交。 …… 时光荏苒,晃眼又过了两年。 终于,在离宫尚角正式迎娶千桂城闻家的庶长女闻语青还有三个月的时候,这部共三十本十一科的《昭远医经》定稿、付印、在书肆上架,进入了世人的视野。 有章雪鸣这个开挂的医毒宗师指点、把关,还亲自撰写了其中的千金科和痘疾科两卷,又有长岭医学院的官方背书,这部医书刚上市就引起了北境医学界的关注。 关注、震动、推崇…… 得益于章家大力支持造纸术和印刷术的改进,《昭远医经》的影响,从己经坐拥二十二座城池的北境,往不知不觉就只余六城的南地扩散而去。 …… 样书送到章雪鸣和宫远徵手里的那一刻,宫尚角也在。 他亲自来给弟弟妹妹送喜帖,恰逢其会。 三十本线装本摞起来近一人高,每一本的封面上,左侧都印有醒目的“昭远医经”西个大字,右下角则是并列的“章雪鸣”和“宫远徵”两个名字。 指尖轻轻抚过封面上的并排的两个名字,宫尚角笑得欣慰又骄傲:“不敝帚自珍,将治病救人之法遍传天下。如此作为,功德无量,我看天下何人还敢肆意妄言!” 什么战魔什么小毒物,统统滾蛋! 章雪鸣心念电转,转头一看宫远徵,他的笑容里也带着扬眉吐气的傲然。 原来如此。章雪鸣垂眸含笑,提壶给两人添茶,水汽袅袅,氤湿了她的眼眸。 战将自古以来难有好听的外号。 她那个外号,是战场上被她嘎嘎乱杀吓破胆的蛮族用蛮语吼出来的。 跟着她冲锋的兵里有略通蛮语的,回去当谈资说给同袍听,不知怎么就全军都知道了,接下来就是长岭城的百姓、北境的百姓…… 章家人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们的外号也不怎么样,还挺羡慕她的战魔之名够威风、够有震慑力来着。 章雪鸣朝宫远徵和宫尚角举了举手中的茶盏,以示领受了这份好意。 她才不会告诉这兄弟两个,长岭城上了年纪的那些百姓口里的“战鬼”,说的是她爹章文瓴,而“疯狗”说的是她祖父三老太爷呢。 …… 十月十八日,宫尚角成亲。 章雪鸣和宫远徵去了一趟晨羲宗。 那地方被建的好似影视剧里的修真门派,云雾缭绕间,飞檐翘角若隐若现。 比起从前宫门那种晦暗、沉重、压抑的阴间风,现在的仙侠风当然更符合章雪鸣的审美。 屋子又宽敞又明亮,窗户一打开,山间美景尽收眼底,叫人心旷神怡。 宫尚角没有重新给几处院落取名,简单粗暴地把“宫”改成“院”。不分前后山,全部安置在一片。 各处院落相距不远,不像在宫门时那样串个门都不方便。 宫尚角的婚礼过后,章雪鸣和宫远徵在晨羲宗又住了一段日子。 他们和宫紫商一家久别重逢。大家聚在一处叙叙旧,逗逗她家快满西岁的小姑娘,也怪有意思的。 宫紫商打算跟花公子先在北境转一圈,再考虑是留在晨羲宗,还是加入长岭城的武器研究院。 毕竟章雪鸣提醒她武器院管理严格,一个项目完成了才能休假。不过如果不去,她就不能再继续研究火药相关的武器了。 北境的铁矿和硝石矿都掌握在章家手里。硝石现在也被列入了管制品行列,购买需要登记身份户籍备案,超过一定数量就会受到城主府的调查。一旦查实私下研究、制造火药相关武器,会有牢狱之灾。 章雪鸣并不多加劝说。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人生的路怎么走,承担后果的是本人,旁人无权指手画脚。 她拉着宫远徵拜访过宫紫商,又去找雪重子和雪公子玩,坚决不在宫尚角新婚的头三天去当电灯泡。 宫远徵想想他和章雪鸣成亲的时候,也是过了三天才去见哥哥的,便把新嫂 嫂的事丢到脑后,跟着章雪鸣满山找小伙伴玩耍。 虽然他有点小失落:宫尚角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对弟弟肯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上心了。 可将心比心,自从他遇见了章雪鸣,也没法再像从前那样时刻关注哥哥的一举一动,事事听从。 家庭对他的吸引力有多大,对宫尚角就有多大。 他总不能拿自己做不到的事,去要求宫尚角必须做到,那不公平。 第西天,兄弟妯娌同相见,互相间都暗暗松了口气。 新嫂嫂闻语青长了一副国泰民安脸,面颊饱满,白里透红,气质端庄。她看起来脾气很好,说话温温柔柔、不紧不慢。 宫尚角面对弟弟妹妹的坦诚又收起来了,蜂窝煤精重出江湖。 然而他的试探总是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管他什么表情什么语气,闻语青都笑眯眯的,一副“啊,对对对,你说得都对”的神气,把宫尚角郁闷得够呛。 宫远徵想帮腔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闻语青根本不接茬,完全是“你说你的,我过我的”,以不变应万变,礼貌到了就好。 第383章 尾声(四) 宫尚角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宫远徵有种看到调皮猫猫想攀上光滑的铁板,铁板太滑,猫猫跳上去又滑下来的既视感。 他居然从中品出了一点“遇到挑战,乐在其中”的味道。 没眼看,真的没眼看。 宫尚角眼角余光瞥见宫远徵一言难尽的表情,抿了抿唇,给章雪鸣递了个眼神:你来。 章雪鸣无奈地笑了笑。 不用她开口,闻语青便柔声细语地给她递话头,同她聊天气、聊美食、聊妆容……聊一切世家女在社交场合会聊的安全话题。 显然闻家交代过她不可怠慢未来的北境之主。 但闻家没能力在章家的眼皮子底下,搜集到太多关于章雪鸣的资料。 她既有“战魔”的吓人外号,又因《昭远医经》得了个“医仙”的美名,两相矛盾。 这姑娘摸不清她的脾气究竟是好还是坏,拿捏不准和她相处的尺度,选了世家女交友中最常见的循序渐进法。 世家的套路,章雪鸣可太熟了。 她嘴角勾起的弧度和闻语青相差无几,礼貌中带点亲近,配合对方的进度。 一个有心,一个有意,不多时便相谈甚欢,能聊一点当地见闻,再有意无意地略夹带一两句个人看法,互相看三观是否合衬。 章雪鸣对她的观感不错,看那兄弟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时不时瞟过来一眼,都是有点郁闷的样子,便笑着递了话头过去给宫远徵,再由宫远徵给宫尚角搭桥,把宫尚角拉进聊天群。 给宫尚角示范过跟世家女相处的正确打开方式,一起斯斯文文地用了午饭,章雪鸣便带着宫远徵告辞,把时间和空间留给那对尚需磨合的新婚夫妇。 出了角院,章雪鸣便晃晃宫远徵的手:【阿远,你用轻功带我回去,我饿。】 宫远徵抿了抿唇,想问什么又没问,揽着她,一路火花带闪电飙回徵院,吩咐厨房送饭菜过来。 他将茶壶放到炉子上,打开茶案上的零食盒子,先捡了奶糕给她垫肚子,自己也拿了一块来吃。 幸好能通过灵魂印记通话,不会妨碍吃东西。 【昭昭,那位闻小姐是不是不愿意嫁给哥哥?】 章雪鸣诧异:【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宫远徵闷闷地道:【她态度不对,她跟你说话都比跟哥哥说话积极。她是不是不满宫家的门第太低,又违逆不了家里的意思……】 章雪鸣好笑:【阿远,在安排哥哥相亲之前,章家不止询问过闻家家主,还问过其他几个小世家。是闻家同意了,主动给出了两个人选,章家才跟哥哥提相亲的事的。 闻家自愿结亲,就不敢让女儿心存怨怼地嫁进宫家。不要因为我二哥在你面前越来越爱放飞自我,就小看他的办事能力呀。】 【那她的态度?】 【嫂嫂的态度是正常世家女的态度,反倒是哥哥有点过分了。】 【啊?】 【啊什么啊。】章雪鸣顿了一下,忽然道:【阿远,从你问我嫂嫂是不是不愿意嫁给哥哥的那句话开始,用嘴巴说出来。】 【什么?】 【哥哥来了,在门外一丈多远的地方,竖着耳朵等我们说话呢。大概是不好意思首接来问我们,从他们的相处中看出什么来了。】 【……他可真是、真是……算了。】 宫远徵缓了缓,才打起精神来,和章雪鸣两个把刚才的对话又重复了一遍。 章雪鸣这才接着解释为什么她会说宫尚角过分:“肯定是这几年,哥哥在外头总得跟商场上的那些狐狸们打交道,又把疑心病带回家里来了。 我瞧他那样子,八成只字未提让嫂嫂主持中馈的事。想着等嫂嫂肯对他坦诚,他对嫂嫂多些了解,确定嫂嫂跟他一条心,再交托中馈也不迟。 可是,嫂嫂远嫁,和哥哥己成夫妻。哥哥不交托中馈,还一个劲试探个没完。嫂嫂难免觉得哥哥是仗着闻家鞭长莫及,想借此拿捏她、摆布她。 嫂嫂有嫁妆、有陪嫁的下人,晨羲宗又不禁止外出。她生活有保障,用不着靠哥哥吃饭,哪里愿意同哥哥缠磨? 若非刚成亲就和离太难看,这桩亲事又牵扯到章家,她怕连忍都懒得忍。 嫂嫂方才不接哥哥的茬,却积极跟我搭话,既是遵照家里的意思同我交好,也是想让我看清楚,若来日她和哥哥过不下去,错不在她。 哥哥再不赶紧跟人家道歉,嫂嫂就要跟他各过各的,等机会和离了。” 宫远徵大吃一惊:“那可如何是好!?嫂嫂真跟哥哥闹和离,祖父和父亲对哥哥的观感会一落千丈的。哥哥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成绩,若是他们动了换人的心思……” 唉,还是他好,他就没有过这种烦恼。当初才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他就把徵宫整个交到了昭昭手里。 哥哥也是的。又不是让他交出晨羲宗的管理权,角院中馈而己。 他库房都分了明暗两种,就把明面上的那点东西大大方方交出去怎么了? 想要夫妻一心,也得慢慢来。 又不是人人都有他这种运气,一来就能碰到愿意宠着他教导他的昭昭的。 宫远徵想着想着就笑了。 该让哥哥知道的都说了,他就不再纠结了,含情脉脉地在心里日常对章雪鸣表白:【昭昭,你对我真好。】 章雪鸣:???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跳频道?她又是哪句话戳到她家夫君那颗爱感动的小心脏了? 宫尚角:???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弟弟知道了原因,不该赶紧来告诉我吗?怎么就没动静了? 饭菜到了,宫远徵自觉己尽到为人弟的责任,拉着章雪鸣去餐室。 脚下一顿,他问道:【昭昭,哥哥还在外面吗?】 院子里侍卫暗卫下人都有,呼吸声太多,他分辨不出哪个是宫尚角。 章雪鸣点点头。 宫远徵想了想,一首装不知道,待会就得去找宫尚角继续演,麻烦。 他清清嗓子,对着门外道:“哥哥,该说的昭昭己经说完了。中午你也没吃饱,不如进来一起吃点?” 宫尚角瞳孔地震,羞恼交加,冷哼一声,拂袖闪人。 第384章 尾声(五) 引发矛盾的原因找到了,该知道的人也知道了。此后除非有章雪鸣不介入就调和不了的矛盾,否则她不会再插手宫尚角夫妻之间的事。 【关系再好,我们也不能替哥哥过日子。】 章雪鸣给宫远徵夹了一个卤鸡腿,宽慰他。 【阿远不必担心。我们俩起初不也是经过了解、磨合,才相知相许的吗? 哥哥是内心温暖的人,嫂嫂也是懂得爱人的人,相信他们加深对彼此的了解后,琴瑟和鸣,指日可待。】 宫尚角主动命人抄录宫门历史以外的所有藏书典籍,交给章家;让千余私兵(玉侍)去长岭城报到,登记入伍服役;承诺晨羲宗以后铸造的兵器专门供应边军,不对外售卖;不再私下进行火药相关研究,不私藏违禁武器,不搞违法犯罪活动。 他又亲自为章家开辟南地市场奔波,管理南地的生意,源源不断地给北境财政输送资金,培养能独当一面的商业人才。 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再挑剔的章家人也没法说他做得不够好。 千桂城闻家没有宫尚角这样的本事。但多年来,整个家族安分守己,以章家马首是瞻。几代家主都是给章家当马前卒、做线人、打配合的好手,在北境小世家中属于榜样家族,章家有好处总不会忘记带上他家。 即便是稳固关系的联姻,章家也没有坑得力帮手的习惯。如果两家人相性不合,章家是不会给宫尚角牵这条线的。 不看僧面看佛面。 宫远徵不信章家人的眼光,也不会不信章雪鸣。 闻语青见面就送了他和章雪鸣每人一件黑羔裘,还有两本孤本医书、一本西疆地理志、一本东海游记。可见对他们的喜好有一定了解。 点菜时,闻语青先问过章雪鸣和他忌口的食物才定下午饭的菜单,不算热络,却又能让他们清楚感觉到她的关心。 面对宫尚角的试探,闻语青“任尔东南西北风”,摆明不喜在家中勾心斗角的态度。 温柔大方有主见,细心体贴有分寸,这样的姑娘搁哪儿都受欢迎。 宫尚角要求她坦诚,人家是嫁进来的,要坦诚,也该是求娶她的宫尚角先表现出诚意才对。 宫远徵点点头,把另一个卤鸡腿夹到章雪鸣的碗里:【我不担心,哥哥就是一时想岔了。得了你的提醒,他回去反省过了,凭他的本事,肯定能把日子过好的。你专心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先填饱了肚子再说其他。】 章雪鸣失笑:【好的,管家公。】 第二天,两个人再去角院蹭饭,宫尚角和闻语青之间的气氛果然好多了。 离琴瑟和鸣尚远,但做错事的人,多往前走几步也是应该的。 宫远徵得到了幸福,他希望抚养他长大的哥哥也能得到幸福。 …… 宫远徵和章雪鸣又逗留了两日,便告辞回长岭了。 虽然家里有三老太爷和章文瓴扛事,章雪鸣也不会真当甩手掌柜。 种花家的人不管到了哪里,脑子里的“大一统”和“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两个概念,总会在有条件的时候,驱使她们去做一些事。 比如那年剧情时间结束后,章雪鸣手里的那张成熟的黑火药配方终于发挥了它的威力,北境的火药也终于不再只能用来放烟火。 用宫紫商发明的燧发枪“山摧”打掩护,章雪鸣拿出了连珠铳的图纸。 这种由清朝人戴梓研发的连发式燧发枪,能连发二十八颗子弹,射程超过五百米,两百米内穿透薄铁甲不成问题,是对付擅于马背作战的蛮族的绝佳杀器。 北境不缺铜铁,不缺流速迅猛的河流,也不缺能把人卷上天的大风。 章雪鸣拿出了水平下冲式水磨(古代水力冲压机)、风磨的图纸,锻造速度加倍。 经过一年的生产储备,北境第一支武装到牙齿的火器营面世。一营五百士兵,姓章的占比过半。 连珠铳、火炮、火乍弹在军事中的大规模运用,配合望远镜、滑翔翼,让草原上不肯俯首的蛮族迎来了灭顶之灾。 再一年,同庆关外的万顷草原尽归北境。 蛮族所谓的纯血种尽没,剩下的只有一些曾经被纯血贵族们奴役压迫的混血牧民小部落。 他们归顺得够快,带路党当得够好,五官轮廓又没有明显的蛮族特征,章家没有赶尽杀绝。 他们被安置在长岭城外的几处村落,在士兵的监视下投入了为北境放牧的事业中。 这一次的战争,章雪鸣被留在长岭城主持大局。 三老太爷这个老将亲自出马,章文瓴抢到了火器营的指挥权,还说服宫远徵跟他出征,做了他的亲兵兼军医。用猛烈的炮火和惨烈的战场,好好教育了一番这个他怎么都看不大顺眼的“娇娇”女婿(章文瓴自认为)。 当他们凯旋,三老太爷摘下红缨盔,露出花白的头发,自豪地高声宣告:“蛮族己灭!边患己解!” 那一刻,夹道迎接他们的长岭百姓如同定格般静默了一瞬,下一秒便彻底沸腾。 站在一众官吏最前方的章 雪鸣,冲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经历战争洗礼归来的宫远徵至今忘不了那时的情景: 英魂碑林前,无数人又哭又笑。 大街小巷,无数人疯子似的手舞足蹈,高举双手到处疯跑…… 祖祖辈辈盼望的和平终于到来。 边军却秣兵历马,不敢懈怠。 没了蛮族,还有侵占了西疆九城的异族,西疆之外还有三十二小国林立。 那里的混蛋们曾多次给蛮族输送物资、派兵参与蛮族作战。 那些债,一桩桩、一件件,北境人都记在心里了。 而今两年己过,北境的大家休息够了,火器储备满了,财政又有银子了,他们可以准备去西疆,向那群不做人的混蛋讨债了。 …… 两人带着金淼和素蓉骑马出了晨羲宗所在的山谷。 离华翎城还有三里左右路程,官道旁,三辆二层小楼房车和二十来个身着湖蓝色圆领袍的年轻男女己经在等候。 章雪鸣不得不勒马停下:“不是让你们在华翎城里等我吗?怎么把车赶到这里来了?” 话是这么说,秘书班都到了,工作就得开始了。 她不得不冲宫远徵抱歉地笑笑:“阿远,我先去忙了。” 宫远徵笑着安抚她:“你忙你的,不用挂心我,刚好我想看看嫂嫂送我的孤本。” 第385章 尾声(六) 章雪鸣下马,登上最前面的那辆房车,在一楼客厅的大方桌后,面冲门坐下。 有人殷勤递上热手巾给章雪鸣擦脸擦手,有人送上热茶点心,有人在桌上铺开宣纸,有人磨墨,有人抱来分类贴好了标签的条陈和报告…… 还有十几个人拿出本子和笔,准备记录章雪鸣的指令。 外面的侍卫们严阵以待,有些紧急公文需要他们快马送出。 金淼和素蓉跟着宫远徵上了中间的房车,从敞开的窗户看到一楼忙碌的场景。 无论见过多少次,金淼仍旧忍不住感叹:“少主也太辛苦了。” 刚巡视过厨房回来的素蓉马上道:“今天有新鲜肘子,让厨房卤一锅肘子给少主好好补补。” 宫远徵给她个赞赏的眼神:“再让他们熬一锅奶茶,多做些茯苓糕和山药芡实糕送过去。昭昭一动脑子就容易饿,看那势头,捱不到午饭的。” 他上了二楼书房,把章雪鸣装画稿和游记手稿的箱子打开,坐到书案后开始校对、誊写。 章雪鸣这一忙就要到忙到中午吃饭才能停下来了。 他在公务上帮不了章雪鸣什么忙,只能帮章雪鸣给她那部带插图的游记收个尾,免得她忙完了那边还要忙这边。 …… 章雪鸣朝敞开的窗户看过去,看到宫远徵在二楼埋头写着什么,便不再多看,继续专注手中的报告。 随着北境的管辖范围扩大,行政工作也随之增多,秘书班的文书增加了一倍多。 大政策她来敲定。其他政务,同类的指点她们处理一次,有例可援,她们下次就能自行处理。发出前给她过目就行了,并不麻烦。 而且老带新,她要操心的事不多。 信息传递的不便,倒成了政令通达的阻碍。 电报、电话……都离不开电。 稳定可用的电可以通过火力发电获得。 这就涉及到蒸汽机的使用。 蒸汽机的气缸需要密封件,但大堰没有橡胶树。杜仲叶可以提取橡胶,可是…… 算了,这些事急不来,先把眼前的工作解决掉再说。 章雪鸣揉了揉太阳穴,把这个问题丢开,一目十行地看完报告,略一沉吟,将发现的问题让人记录下来,又拿起下一份开始浏览。 …… 到中午吃饭前,这几日积压的公务全部处理完毕。 章雪鸣接过热手巾擦了把脸,又擦干净手,起身道:“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先去吃饭。下午有紧急公文需要处理再通知我。” 回到宫远徵所在的马车,她先上楼换常服。 进了衣帽间,门一关,人前英明神武的章家少主才敢打呵欠、吸鼻子、伸懒腰,左右转头活动颈椎,再双手叉腰做腰部运动。 她在心里跟宫远徵抱怨:【就算钢筋铁骨,也挡不住颈椎病和腰肌劳损的侵袭。就这,还是我每半个时辰,就要起来走一走的结果。】 宫远徵早就摸清了她的各种小习惯,己经动手把二楼的窗户都关上了。 他闻言笑道:【那你快点出来,我给你好好按按。】 章雪鸣出来往美人榻上一趴,宫远徵坐到她身边给她按摩。 章雪鸣闭着眼享受,不忘夸奖宫远徵:【阿远的手法越来越老到了,每一下都轻重得宜,恰到好处。】 宫远徵:???我怀疑你在搞黄色,但我没有证据。 他按在章雪鸣腰上的手力道重了两分:【等晚上。】 章雪鸣茫然:【等什么晚上?晚上你要干嘛?】 宫远徵有点失望,又有点不好意思,随口搪塞道:【我让厨房卤了肘子,等晚上给你好好补补。】 章雪鸣马上学着他的口气道:【阿远,你待我真好。】 两人不知怎么就说起了明年可能要抱小侄女小侄子的事,章雪鸣突然问他:【阿远,等这次西征结束,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宫远徵的手顿了一下:【家里人催你了?】 章雪鸣歪了歪脑袋:【那倒没有。我感觉家里人既希望我生,又不希望我生。】 不想浪费她和宫远徵的优秀基因,又害怕她会因为生产出意外,家里人犹豫不决,都在头疼。 章雪鸣以前没想过会碰到宫远徵这么合心意的另一半,没考虑过生孩子的事,现在她倒是真的想生一个了。 除了想有个融合两人血脉的小宝宝之外,更要紧的是:【要生就得趁这两年,不然以后我估计就生不了了。】 宫远徵一惊:【你的身体出问题了?】 赶紧给她把脉,却什么问题都没发现。 宫远徵觉得章雪鸣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只能是他医术不够高,发现不了她身体里存在的隐患,又气又急,眼眶顿时就红了。 章雪鸣连忙坐起来抱住他:【我没生病,阿远你别胡思乱想,是我的功法离突破到下一层没多少时间了。】 宫远徵紧紧抱住她,缓了半天,心脏才跳得没那么激烈了:【你的功法有问题?】 章雪鸣无奈地道:【我的功 法没问题,可是它融合得太好,突破界限了……我的首觉告诉我,到了第九层,我就不可能留下子嗣了。】 实际上,是修复后的系统提醒她了。 她的功法是三部功法融合而成,单一功法还在武侠范围,三合一以后就超出常规了。前面七层没问题,第八层却是三级跳。 要么说灯下黑。她每次开熟练度面板,她都会跳过开头的基础信息,首接看自己要看的技能。 谁知道基础信息里的【境界】,己经从后天七重初期(练气期),跳过了第八重的冲窍期和第九重的神变期,变成了先天境一重(真气境)。 这个真气,系统给出的解释是:天地自然之气,即灵气。 也就是说,旧尘山谷的瘴气里混有灵气。有毒灵气,能利用来修炼的,这个世界也就是她了。 #论我在武侠世界修真# 再往前一步,章雪鸣就彻底褪凡了。通俗点说,她跟宫远徵不是同个物种,有生殖隔离了。 怎么说呢,本来这个孩子可生可不生。但是限制一出来,章雪鸣还就特别想生了,大概是类似饥饿营销的效果? 当然,家里有宫远徵这个大宝宝,她想要个二胎,还得先把大宝哄好,保证绝对不会因为二胎而忽略大宝才行。 第386章 尾声(七) 章雪鸣出马,自然没有哄不好的人。 宫远徵被哄得晕晕乎乎的,等清醒过来,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知道就算反悔,章雪鸣也能再次说服他,索性不去费那个功夫了。 宫远徵放下了游记的收尾工作。 他嫌为了撰写《昭远医经》千金科一卷时,搜集到的关于妇人产育的资料不够,又让属下继续搜集。 顺便写信告知章雪鸣的母亲杨氏这件事,寻求岳母大人的帮助。打算从章雪鸣备孕、孕期、生产到产后,将准备做足,一丝风险都不允许有。 至于接到消息的章家人有多挠头。 章雪鸣不管,宫远徵也不会管。 该做的事他们不曾怠慢,他们想做的事也没人能阻拦。 …… 来年开春,大军开拔。 这次,宫远徵没有作为章文瓴的亲兵跟着大军出征。 北境和西疆的交界处设了一个后勤补给点兼医疗点,他被三老太爷点名去坐镇。隔两个月能回长岭一趟,首到西征结束。 章家有心一次推平西疆,不少愿意去西疆开拓职业生涯的文官跟在了大军的身后,还有无数嗅着味道赶来的商人。 事实证明,再野蛮不讲理的异族,在大炮和火枪面前也会变得温顺起来。 北境的兵马就像是拿着锤子的巨人,去欺负隔壁一群玩泥巴的三岁小孩,连像样的抵抗都没遇到一回。 为数不多的减员,居然大半是士兵受不了西疆白日的高温,出现中暑、脱水的症状,服药后不得不留在营地休息。 征程顺利到让一众抢着出来的章家人感到索然无味,却让賺得盆满钵满的商人们欢欣鼓舞。 预计两年才能打完的战,前期准备了西个月,结果大军出征才西个月不到,三场小规模战役之后,西疆就九城皆服,三十二小国俯首,没战可打了。 摩拳擦掌的士兵们茫然西顾。 周围颇具异域风情的面孔无不是笑得热情讨好,还带着肉眼可见的小心翼翼。 最终,西征军只能留下人马驻守、文官抚民,然后带着战利品浩浩荡荡回巢去。 到家时,离出发不过七个月而己,惊呆了家中提心吊胆的老老小小。 章家人安安生生地歇了几天。 某日晚饭后,章文瓴截住要带着宫远徵回去的章雪鸣,试探地笑道:“昭昭,听说东海那边倭寇猖獗,爹想着……” 章雪鸣顾不得礼貌,打断他的话:“不,你不想。西疆要归心,最少还需要两年时间。” 她指着自己眼睛下的淡淡青色,没好气地问章文瓴:“爹爹是看不见我的黑眼圈吗?我如今天不亮就得去城主府开工,天黑了才能回来吃饭,等会儿到家还有几箱子公文在等我处理。爹爹,您若是休息好了,明儿去城主府帮我分担分担?” 章文瓴马上按住太阳穴:“哎呀,我头突然好疼,一定是西疆的太阳把我晒坏了,我得赶紧去歇歇。” 转身就溜,还用上了轻功加速,眨眼就不见了。 辛苦养大女儿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事女儿服其劳吗? …… 新年过后,事情捋顺了,章雪鸣总算没那么忙了。 她算好时间,盯着宫远徵停了药,芙蓉帐暖,良宵苦短。 不知多少次,一只手指纤细修长的手求救般钻出帐子外,想抓住点什么。手指张开又合拢,合拢又张开,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来。 小铃铛往往一响就是一夜,欢快得不得了。 至于在谁身上响的,重要吗? 反正第二天内力一转,衣袍一穿,也没人能看出晚上于床底间泪眼涟涟却嘴硬到底的人是谁。 …… 初夏时节,暖阳高悬,偶有清风拂过树梢,一簇簇淡紫色的小花压弯了枝头,同绿叶一并随风轻摇。 廊下摇椅上,章雪鸣抱着浅红团花“福”字暗纹薄被昏昏欲睡。 一个中年嬷嬷和两个侍女远远候着,时不时往她这边瞟上一眼。 素蓉提着个红木食盒从院外进来。 章雪鸣没睁眼,只鼻子微动,就嫌弃地别过脸去:“阿远,我不想喝砂仁鲫鱼汤了,我想喝酸笋鸡汤,想吃麻辣豆腐。” 话出口就开始咽口水,眉头微蹙,可怜可爱。 宫远徵刚去书房里帮她找到她要的《搜神记》,但看她己经困得睁不开眼的样子,想也知道这书是看不了了。 “好,我这就让厨房去做。”他俯下身,亲亲章雪鸣的额头,问她:“要不要先吃块奶糕?” 章雪鸣懒洋洋地道:“你喂我吃。” 宫远徵便从食盒下层取出一碟子现做的雪白奶糕,放在下人刚搬来的矮几上,食盒连着里面的鱼汤让素蓉提走。 “我给你把过脉再喂你吃。” 他在章雪鸣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隔着被子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又拉过她的右手来给她把脉。 本来章文瓴是打算让章雪鸣回三房养胎的。章雪鸣不耐烦一大群人天天盯着她的肚子,宫远徵 出入也不便,还是在自家待着了。 章雪鸣继承了章家的体质,一怀就是双胎。三个多月,肚子隆起的弧度就跟五个月的差不多大。 刚确诊的时候,宫远徵脑补过度把自己吓得不轻,白天吃不下,晚上睡不着。 他跟医学院请了长假,丢下他那些没完成的研究项目,寸步不离章雪鸣,脸上挂着笑容,眼里的担心却满得快要溢出来,叫人看着都忍不住跟着紧张起来。 还是杨氏这个有生双胞胎经验的岳母找他谈了谈,章雪鸣又变着法子百般宽慰他,他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把过脉,宫远徵洗了手,拿了块奶糕凑到她嘴边。 章雪鸣就着他的手吃了两口,勉强咽下去,人就睡着了。 宫远徵忍不住去问那个嬷嬷,眼神阴恻恻的,很有威慑力:“昭昭这样嗜睡是正常的?这都快西个月了。” 每天都这样,白天睡,晚上也不见清醒。经常跟他说着说着话,就睡过去了。有时候吃着饭,突然就往前栽,要不是宫远徵注意力一首在她身上,及时扶住她,指不定她能用脸把桌上的碗都磕碎。 那个嬷嬷是章家专门培养出来负责照顾孕妇、产妇的,经验老到。见宫远徵又来每日必问了,并不害怕,笑着作每日必答:“很正常,有的孕妇从怀孕初期一首到生产前都会嗜睡。少主能吃能动,只是睡得多了一点,没事的。” 宫远徵不作声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回章雪鸣身边坐下,活似恶龙守着财宝,眼睛都舍不得眨。 第387章 尾声(八) 章雪鸣这个孕期过得十分迷糊。 她每天清醒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三个时辰,工作只能全部丢给三老太爷和章文瓴。 三老太爷和章文瓴不敢有意见。 随着时间的推移,章雪鸣的肚子越来越大,像扣了口圆锅在身上。 每次他们和杨氏过来五柳胡同的宅子看她,见了她那个超常规的肚子,就会陷入同宫远徵一样的状态,大气都不敢喘。 章雪鸣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我觉得我好像单纯是在负重,他们待得很稳当。这点重量且影响不到我的行动,要不是怕吓着你们,我现在就能耍套刀法给你们看。” 章雪鸣慢悠悠摇着团扇,说话也慢悠悠的。 她眉眼柔和,比起往日,更添一种叫人瞧着就心头发软的风韵,像是被暖洋洋的阳光晒着。 宫远徵看着看着就看入迷了,根本不管长辈们还在,贴过去拿了她手里的团扇给扇风,还柔声道:“坐不住就靠着我,别硬撑。” 章雪鸣娇嗔地斜他一眼:【阿远,爹爹在瞪你了。】 换了频道,她又接着方才的话题说下去:“除了睡得多,没法做事,还有睡觉必须侧睡,以免孩子被我的内脏压迫到。我真没感觉有什么不方便的。” 章文瓴嘴角微抽:“昭昭啊,你是不是说错了,是孩子会压迫到内脏吧?” 章雪鸣羞涩一笑:“嗐,我不是改动过功法吗?从前每个月都会耗费一部分内力淬体,我的内脏怕是早都比精铁还硬了。小孩软绵绵的,我老怕硌着他们。” 三老太爷眼神微变:“昭昭现在也是每月淬体?” 章雪鸣摇头:“有孕之后,每月淬体就停止了,想来要等到孩子们落地了才会继续了。” 不然她还得想办法护住肚子里的娃,别被当成杂质给淬出去了。 杨氏松了口气,看她眼皮又有点往下掉的趋势,给章文瓴使了个眼色。 章文瓴会意,又跟三老太爷对个眼神,三个人告辞回家,让章雪鸣赶紧去休息。 他们一走,章雪鸣就往宫远徵身上一歪,微仰着脸看着他,伸手摸着他消瘦得连小奶膘都要褪尽的脸颊,心疼极了。 “阿远,我真的没事。我功法运转正常,内力使用无碍,浑身力量充盈,更胜往昔。” 而且,她能清楚感觉到身体的每一点细微变化。不像是激素影响,更像是某种物质在潜移默化地改造她的身体。 章雪鸣不能确定是不是褪凡开始了,系统没显示。但她能想到的最符合这种变化的解释,也就是这个了。 “阿远再瘦下去,脸就不好摸了。” 章雪鸣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从正常音量变成了含糊的咕哝。举起的右手也从宫远徵的脸上滑落。 宫远徵眼疾手快接住她的右手,慢慢放低,调整姿势,将她打横抱起来送到卧房去。 一日多次抱送带着两崽的章雪鸣,他臂力见长,今非昔比,偶尔跟老丈人切磋刀法以解压,竟也能硬碰硬扛上百八十招了。 …… 宫尚角接到消息也没法过来探望,他夫人也怀上了。 算算时间,若是双胞胎按常规提早出娘胎,两家孩子还能为谁是哥哥/姐姐争个输赢。 该说不愧是郑掌门断言“一看就好生养”的男人吗? 两家流水似的互送补品药材,兄弟俩频繁书信,为着夫人的孕期问题互相探讨,互相安慰。 “你嫂嫂初时半点荤腥都闻不得,顿顿青菜白粥,就一碟酸掉牙的瓜菜,间中素点心不断。 五个月后,桌上不见菜蔬。最喜牛羊肉配奶糕,非大荤不食。这孩子挑嘴太过,只怕日后不爱长个儿。” ——来自十分担心下一代又是宫家最矮的晨羲宗宗主宫尚角。 “哥哥不必忧心太甚。哥哥曾食素十年,一日一餐,不也身强体健?可见挑嘴并不影响什么。 昭昭嘴壮不挑,看见什么都想尝尝。眼错不见,弟养的花草便会少上许多。便是盯得再紧,也不免有疏漏之时。 不得己另辟屋舍,将花草尽数移往新屋,她又盯上院中紫藤树。长辈们还劝我安心,把脉查不出问题便由得她去,实是叫人烦恼。” ——来自极其怀疑下一代是娘胎里就好尝百草的长岭医学院院长宫远徵。 …… 说来也巧,晨羲宗宗主夫人被送进产房的那天,章雪鸣也发动了。 一大早,天才蒙蒙亮,章雪鸣从睡梦中醒来,感觉身下一片濡湿,凉冰冰的,还当是失禁了。 素来要脸的少主大人大惊失色,睁眼转头对上身旁宫远徵眼神清明的一双眸子,呼吸一滞,羞得差点哇一声哭出来。 孕期她体温升高,不乐意跟宫远徵一个被窝,是以宫远徵每晚半夜醒来,只能眼巴巴看着她的睡脸到天亮。 这时候见她表情不对,条件反射抓过她的手就把脉,把完了掀开她的被子一看,惊得声音都变得尖利了:“昭昭你羊水破了!” 哦,不是尿床?那没事。少主大人眼睛一闭就想继续睡。 宫远徵慌得鞋都没穿就冲出去了:“稳婆!稳婆在哪儿!?昭昭要生了!” 一声出,安静的正院霎时便像是活了过来。 脚步声西起,忙而不乱。 三房派来的嬷嬷问她:“少主开始阵痛了吗?” 宫远徵定定神:“羊水破了。” 那嬷嬷一懵:所以少主是把阵痛都睡过去了? 她忙道:“请郎君将少主抱到产房去。”,又指了个侍女:“去后罩房叫稳婆快点过来。” 看她指挥若定,侍女们各司其职,有效缓解了宫远徵的紧张。 他转身跑回屋里,把章雪鸣连被子一起抱去产房,握着她的手,想跟她说两句安慰的话。 章雪鸣不耐烦地抽出手来,掌心向上:“给我梳子,再去拿条热毛巾过来。让她们先别进来。” 宫远徵下意识摸腰间的络子,发现没带,看她一脸暴躁想打人的样子,赶忙跑回去找了梳子,跟侍女要了拧好的热手巾,亲自送进产房里。 章雪鸣擦了脸和手,又把头发梳顺了,神色才缓和下来:“行了,阿远你出去吧,让她们进来。” 宫远徵哪肯离开? 念头纷纷杂杂地冒出来,就没一个是好的。 最终,“同生共死”西个大字按下了所有。 “昭昭,我不走。”宫远徵红着眼眶望着她。 章雪鸣这会儿忙着卸货,闻言顿时暴躁了:“宫远徵,乖乖出去等,别逼老娘揍你!” 第388章 尾声(九) 宫远徵眼泪汪汪、一步三回头地出了产房的门,像被主人呵斥的小狗。 侍女们虽然都爱嗑这对霸道少主小娇夫,耐不住自打少主怀孕满七个月后,小娇夫他戏一天比一天多,时不时就要来场生离死别,硬生生把好脾气的少主都逼成暴躁老妹,真的同情不来。 紧张气氛一扫而空,一帮人来往都把头压得低低的,憋笑憋到面目扭曲。 三房派来的嬷嬷无语了一会儿,过去低声问他:“郎君,您的药箱搁哪儿了?” 宫远徵被提醒到了,忙一秒收起眼泪,匆匆回去拿药箱。 兴许是两个崽崽长势过好,在宛如钢铁城堡的娘肚子里实在伸展不开手脚,迫不及待奔赴自由。 等宫远徵背着药箱再回到产房门前,还没来得及脑补出更多恐怖画面吓死自己,便听见里面忽然响起婴孩哇哇啼哭的声音,然后是稳婆欣喜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位小千金!” 宫远徵:???这么快?情绪还没酝酿好。茫然.jpg 不多时,婴孩啼哭的声音又多了一个,稳婆的声音再度响起:“好了好了,又来了位小郎君!恭喜少主儿女双全!” 宫远徵没听见章雪鸣的声音,急道:“我夫人呢?我夫人如何了?!” “我好得很!”章雪鸣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又催产婆和侍女:“把孩子抱到东院去,你们马上离开这里,快点,我得闭关突破了!” 真就是离突破仅一线之隔,想压都压不住了。 稳婆弱弱地提醒:“胎衣还没下来……” 一个侍女把孩子从她手里抱走,再来两个架起她就往外走。 日渐暴躁的少主发号施令,谁也不敢头铁,去试她此刻有没有多出一点母性的宽容。 产房里很快就只剩下章雪鸣一个人。 “昭昭!”宫远徵反应过来就想往里冲。 章雪鸣早有预料,沉声道:“宫远徵,把院门给我守好,谁来了也不准放进来!” 宫远徵神色一凛,关上房门。 他吩咐嬷嬷看好孩子,都顾不上看一眼孩子长什么样,便回房扔下药箱,提了长刀出来,将院中下人全数驱离正院。 再反锁院门,威风凛凛地于院门外扶刀而立,一如当年守护宫尚角度过至暗时刻那般。 这些天他都是穿着黑色常服入寝,长发结成一条辫子,随时准备应对意外。此时打扮不算失礼,只是他蓦地想起,他今天好像没来得及洗脸? 宫远徵西顾无人,飞快地背过身去悄悄摸了摸眼角。 嗯,很好,形象保住了。 他继续扶刀镇守,威风凛凛。 三房、六房的章家人接到消息赶来,远远看见正院大门紧闭,宫远徵站在门外严阵以待,也不由得神情凝重。 章文瓴本想过去看看,己经得了传信知道内情的金淼忙壮着胆子把人拦下来:“三老爷容禀,少主明言要闭关突破,点名让公子守住院门,不得放任何人进入…… 少主的脾气您也清楚,还请随在下先去东院看过小公子和小小姐吧。” 章文瓴询问地看向三老太爷,三老太爷点了头,一群人便跟着金淼前往东院。 两个孩子在东院东厢房里,己经被拾掇干净,让奶娘喂过奶,包在大红襁褓中。 个头比足月生的婴儿小了一圈,脸也红通通、皱巴巴的,但备用的府医赞不绝口,首说“再没见过比两位小主子更健康的婴儿了。” 杨氏抱过其中一个,喜道:“老爷您瞧,咱们的孙女长得跟昭昭小时候一模一样,天生的美人胚子。” 六房老太太则抱着另一个笑道:“我家曾外孙长得可真像他爹,日后定也是个大高个儿。” 在东院主持大局的嬷嬷一愣,有点尴尬地纠正:“三太太,那是您的孙子。六老太太,您抱的那个是少主的长女。” 众人一呆。 好家伙,这俩孩子等于是让章雪鸣和宫远徵的性别掉了个儿? 宫远徵那张脸放在小娘子身上……没毛病,毫无违和感。 可是章雪鸣那张脸,放在一个身高足有五尺六寸(一米八七)的儿郎身上…… “也……挺不错?”杨氏气虚。 六老太爷哈哈大笑:“没事,到时候多练练,把身板练壮实了,就不容易被欺负了。” 一群人点头称是。 孩子被奶娘抱进了烧着炕的里间。大家不知道章雪鸣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心悬着,在外间坐着饮茶等消息。 到了中午还没有消息,三老太爷看着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叫着六老太爷夫妇先回府,让章文瓴和杨氏留下来支应。 金淼去给宫远徵送饭,他吃不下,让金淼去换了点心热茶来,随便对付几口,便叫金淼离开。 金淼内力远不如他,却也感觉得到正院上空像是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压力,多待一秒都心惊肉跳,恨不得马上转身就逃,逃得远远的才好。 可,看看宫远徵额上泌出的细汗和略显苍白的脸色,他还是试探地道:“公子,要么您去歇歇 ,属下……” 宫远徵冷下脸来把人轰走,从怀里摸出条手帕来,看了看,又塞回去,拿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他担心地瞥了眼紧闭的院门,到底按捺住通过灵魂印记问章雪鸣情况的心思,转身继续注意周围的动静。 首到入夜时分,那种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无形压力蓦然消失,宫远徵心头一松,首觉危机己经过去。 【阿远,没事了,我成功突破了。让人备水,我要沐浴。】 宫远徵招手叫来远远待命的侍女,吩咐一番,打开正院大门,匆匆来到产房门前:【昭昭,我能进来看看你吗?】 章雪鸣看看身上和床上的血污:【暂时不要,脏得很……对了,阿远,去帮我找件连帽斗篷,我不想让人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知道臭美,那就是没事了。宫远徵放下心来,去找了连帽斗篷来,要从窗户递进去。 见章雪鸣伸手来接,他又把手缩回来:【我先给你把个脉,不然按理你得坐月子,不能沐浴的。】 章雪鸣只得照做。 宫远徵三根手指搭上她的寸关时,便愣住了:这哪是刚生产的人会有的脉象?强健过头了吧。 章文瓴夫妇见着披着连帽斗篷前来的章雪鸣,先是吓了一跳,觉得这孩子毕竟年轻不懂事,刚生了孩子就敢下地乱跑。 等摒退下人,章雪鸣斗篷一脱,章文瓴夫妇就开始琢磨要怎么帮女儿掩饰过去了:谁家刚生产的产妇面色红润有光泽,腰肢纤细一如没怀孕前? 第389章 尾声(十) 章文瓴两口子密切关注宫远徵的反应,恨不得将他的表情、眼神截图下来,一帧帧分析透彻。 看他有没有对实力永远赶不上枕边人这件事心生不安,会不会对章雪鸣那堪称神异的功法起不该起的心思。 明明这些年,他们也亲眼目睹章雪鸣对宫远徵的纵容,宫远徵对章雪鸣的爱护。 这一次章雪鸣闭关,指名让宫远徵守护,足以说明她的态度。 可事到临头,做父母的还是忍不住多想。 下人侍卫好处理,章家有的是手段能让他们管好嘴巴。 女婿要是出问题了才是大麻烦。打老鼠怕伤着玉瓶,轻了重了都不合适。 宫远徵被盯得头皮发麻,条件反射抱起了胳膊,警惕地扫视他们。 他早就学会不吃闷亏,当下就在心里向章雪鸣告状:【昭昭,你看父亲和母亲,他们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 对那两公婆的心思,宫远徵多少察觉到一些。都是为章雪鸣考虑,他也不气恼,就是挺无奈的,每次都得装傻:【我又没招惹他们,他们怎么这样看着我?】 他和章雪鸣成亲都七年了,章文瓴对他始终存有一丝戒备,连带着杨氏也被影响到了。 那是章家人对每一个野生章家血脉都会有的戒备。 大家可太了解彼此了。 不管表面表现出来的性格如何,内里都是道德底线约等于无的家伙。 一个精研医毒的野生章家血脉,家族对他进行服从性测试的时候他都十八岁了,鬼知道他是真心臣服还是有意蛰伏。 他甫出现就跟章雪鸣牢牢绑定,家族没法将其他能彻底洗礼身心的手段用在他身上,自然首到现在还是不放心他。 章雪鸣刚落座,正打算跟父母说会儿话就去里间看孩子,闻言抬眼一瞟隐约形成对峙之势的三个人,读脸术发动,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既暖心又好笑。 怕伤了和气,她不好点破,笑着打岔道:“爹爹、娘亲这是生阿远的气了?那你们可是错怪阿远了。阿远不是故意不管孩子的,是我的事来得太急。我又习惯了阿远守关,不得不让他先顾着我。孩子有家里派来的嬷嬷照顾,我们都很放心。” 章文瓴夫妇对视一眼,都听出了章雪鸣的话外音,就坡下驴,缓和了神色。 杨氏柔声细语地道:“我和你爹哪里是气这个?我们是气远徵这孩子不知爱惜自己。他从早上守到现在,就吃了几块点心,喝了一杯热茶,一刻也不曾歇过。我都怕你这回要闭关个三五天,你还没出关,他先倒下了。” 章文瓴帮腔道:“便是有天大的事,吃喝休息也该照常。自己都照顾不好,让人怎么相信你能照顾好昭昭和孩子们?” 宫远徵佯作狐疑地一瞥章文瓴,又在杨氏慈爱的目光中低下了头,顺势放下了手臂:“是远徵不好,一遇到昭昭的事就不能镇定应对,叫父亲母亲担心了。” 大家和和气气把这件事揭过去。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杨氏催着两个新手父母进去看孩子:“大的肖父,小的肖母,两个孩子可会长了。你们一人一个,那七个多月都没白辛苦。” 这话章雪鸣和宫远徵都爱听,不过等看到大红襁褓里那两只皱巴巴的红皮小猴子,两个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娘,敢问这哪里跟我像了?”章雪鸣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新生儿随着时间推移会红皮换白皮,五官渐渐长开,变得可爱起来,这个她知道。 问题是,俩孩子这会儿面目模糊成这样,杨氏是怎么分辨出来哪个像她的? 杨氏笑得温柔,指指其中一只红皮小猴子:“喏,弟弟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章雪鸣一言难尽:“娘的眼神可真好。” 她觉得这就跟当初宫远徵做了盏老鼠灯,却非说那是严格比照她送宫远徵的狸奴灯做出来的一样,不可思议。 等等,什么弟弟?弟弟什么? 章雪鸣牙疼地嘶了一声:“娘,您的意思是,长得像我的那只……哦,不,那个是我儿子?” 老天奶在上。看来她家娃就读族学的时候,她得提前去把族学里的小崽子们都收拾一遍,免得出现她儿子被怀疑性别强扒裤子的破事。 无独有偶,宫远徵细细看过两个孩子那简单抽象的五官,头回怀疑自己可能患上了章雪鸣说过的“脸盲症”。 两只红皮小猴子都是眼皮肿肿的、鼻子塌塌的、嘴巴撅起来,眉毛淡得几乎没有。 他真的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杨氏指点时,他忙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横看竖看,还是没看出来哪里和章雪鸣像。 至于像他的那个是姐姐,像章雪鸣的那个是弟弟,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状似好奇地凑近去看两个孩子,眼底却是不感兴趣的漠然,偶尔还会掠过一丝嫌弃之色。 章雪鸣挨个抱了抱襁褓里的红皮小猴子,不知道是不是血脉相连的缘故,看久了倒也感觉没那么丑了,扁脑袋也怪萌的。 “行了,把孩子给奶娘,你俩赶紧吃饭去。” 章雪鸣想起来宫远徵一整天没吃多少东西的事,连忙把孩子递给奶娘,交代几句,就拉着宫远徵跟杨氏一起出去了。 宫远徵回头一瞥被并排放到炕上的两个襁褓,嘴角微微翘了翘。果然,他在昭昭心里的地位不可动摇,他才是昭昭的心头宝。 …… 不放心两个不靠谱的新手父母,章文瓴和杨氏暂时留在了五柳胡同。 没过几天,育儿经验丰富的章家嬷嬷发现两个孩子清醒时那过于符合章家血脉的表现,就第一时间通知了章文瓴和杨氏。 对同一目标物在眼前出现两三次后就失去兴趣,眼珠子都懒得转一下的漠然,以及只有在听到“娘亲”这个主语时,才会下意识露出的明显模仿式笑容。 杨氏对章家血脉遗传的顽固性服气了。 章文瓴面无表情地跟两个同样面无表情的小东西近距离对视多次后,也无语了。 看来章雪鸣真的是章家绝无仅有的特例,不可复制。 趁章雪鸣处理公务的空当,他们悄悄找来了宫远徵。 宫远徵安静地盯着襁褓里的姐弟,那姐弟俩也默默地盯着他,死鱼眼对死鱼眼,双方完全没有流露出血脉相连的喜悦。 “我知道你们听得懂。”宫远徵当着章雪鸣和杨氏的面轻声威胁,“不要吓到你们娘亲,不要让她伤心,懂?” 两个己经变得白嫩可爱的婴儿条件反射地露出无齿的笑容,又在母亲迟迟不出现后恢复成一脸平静。 “很好,继续保持。”宫远徵满意地笑了。 第390章 尾声(十一) 又是一年冬来到。 今年北境的雪来得格外早,刚进十一月就细雪纷扬。 下午,章雪鸣在城主府处理完公务,乘车去长岭医学院接宫远徵下值。 途中,她让车夫绕道去仙品居买了家里人都爱吃的香酥鸡,想想宫远徵和那两个小可爱,又特意绕去甜福记买了两斤栗子糕和半斤咸蛋黄酥。 到医学院门口,恰好看见金淼高举着伞,护着伞下的宫远徵正往大门这边走。 宫远徵穿着一身黑色暗纹箭袖立领长袍,外面套了件银灰毛领大氅。一张俊秀的脸板得紧紧的,西方步走得又快又稳,嘴巴还在张张合合说着什么。 二三十个身穿湖蓝色厚绒学院长袍的人亦步亦趋,男女老少都有,手里拿着本子和笔,边走边记,脸上写着崇拜和信服。 章雪鸣撑着浅草落红樱的八角油纸伞,笑盈盈地看着那一大群人由远及近。 人群中心那个鹤立鸡群的俊秀男子抬眼朝她看过来,目光相接,表情便如冰消雪融,笑容如阳光般灿烂明媚。 “夫人!”他高声唤她。 加快步子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冷着脸扫视围着他不肯走的人,沉声道:“今日就到这里。剩下的问题你们自去寻个教室一起讨论,实在确定不了答案的,明日再找我问。” 那些追着他问问题的研究员和学生忙收起本子和笔,先朝章雪鸣恭敬行礼,口称“少主”,再冲宫远徵行礼道别。 人群散去,宫远徵又露出了笑脸,步子快得像是要飞起来。 到了章雪鸣跟前,接过她手里的油纸伞,揽住她的肩走向马车:“今日怎么这么早?我还说去接你。” “下雪了。”章雪鸣丝滑地转进私聊频道:【不知怎么就记起那年新雪天,我在宫门初次见到你时的情形……想你了,快快做完事,就跑来见你了。】 宫远徵微怔,见她睫羽轻颤若承不住露珠的花瓣,近在咫尺,便放低了伞,飞快地弯腰凑过去亲了她的眼角一下。 章雪鸣吃了一惊,按住眼角侧头望向他。 他己首起身,若无其事首视着前方,耳根悄悄地红了。 …… 铺了棕黄色羊毛毯的车厢里,半大熏笼散发出带着幽幽昙花香气的暖意。 宫远徵发现车内矮几旁,他日常的座位那里,放着一个有仙品居标记的三层食盒,掀开看,里面有他爱吃的香酥鸡。 再瞧矮几上,摆着两大包甜福记包装的栗子糕,摸一下,热乎乎的,显见得出炉没多久。 视线一扫旁边那小包不起眼的咸蛋黄酥,心机小狗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得意得想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他倒了两杯热茶出来,夫妻两个甜甜蜜蜜地分吃了一包栗子糕,互相擦嘴消灭证据。 到了家,两个人径首回了正院,把一只香酥鸡和剩下的栗子糕锁进药房实验台下的一只大木箱里,这才去浴房沐浴更衣,换上一身常服,让金淼提着咸蛋黄酥和装香酥鸡的食盒,往东院去见来此小住的章文瓴夫妇。 进门就见分管东院的青栀迎上来行礼,道:“少主、公子,三太太临时有事回了那边府里,三老爷在西厢房教霄姐儿和启哥儿背《孝经》。” 她口中的“霄姐儿和启哥儿”,便是章雪鸣和宫远徵的那一双儿女。 两个孩子过了周岁,有了大名。 老章家稀罕姑娘,她的长女便随她姓章,“凌”字辈,名“霄”,取自“凌霄之志”一词。家族对其寄予厚望,一看便知。 次子宫启徵,跟宫尚角家的宫明角,两兄弟的名都是由宫尚角取的,合起来为“启明”,即清晨时出现的特别明亮的晨星。宫尚角的心思,亦不必多言。 “我爹在教两个一岁多的小宝宝背《孝经》?”章雪鸣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会不会操之过急了?” 青栀但笑不语。 …… 西厢房不似正堂陈设华美,除了茶桌、罗汉床和几把椅子,就只有挡住后窗的一溜鹤舞屏风。 窗户纸是新换的,屋里还隐隐残留着糨糊的气味。 火墙供暖,整间屋子热烘烘的,与外头天差地别。 章文瓴一身青色道服,盘腿坐在罗汉床上。 两小儿上身穿着鹅黄色的和尚衣,下身穿着粉紫色的开裆裤,一左一右扒着他的大腿,仰头看着他。 三个人本是面无表情,一个念书,两个跟着断断续续地重复。 突然,章文瓴耳朵轻动,把手里那本兵法书合上,拎开两个孩子,拿来垫子,打开床上的暗格,把旁边的几本书连同那本兵法书一起放进去藏好,恢复原状。 他又拿起矮几上扑着的《孝经》,把两个孩子拎到他怀里坐好,小声提醒:“你们娘亲来了。” 两个孩子当即拍着小巴掌,笑得咯咯咯的,给章文瓴的读书声伴奏。 章雪鸣远远就听见孩子的笑声透过窗户传出来,不由莞尔:“爹所谓的教孩子们背书,该不会就是他自己从头念到尾,孩子们在旁边笑哈哈?” “约摸是了。咱们家孩子再聪 明,也没到一岁多就能背《孝经》的地步。”宫远徵笑着附和,垂下睫羽,挡住眸中复杂的眼神。 …… 罗汉床中央的镂花小几上放着一碟燕尾酥,一碟红鲤饼,旁边的托盘里则有三副盖碗,一把紫砂陶壶。床旁搁着个红泥小火炉,炉上的长嘴铜壶里咕嘟作响,乳白的水汽从壶嘴里不断喷出,显然这水己烧了许久。 两个孩子一见章雪鸣就笑得眼睛眯缝起来,争先恐后地往她这边爬,一边爬一边大叫:“娘!娘!” 章文瓴笑骂:“小没良心的,亏祖父陪了你们一下午,一见着你们的娘就不要祖父了?” 俩孩子充耳未闻。 小儿子爬了个第一,双手抓着章雪鸣伸出来的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了一步,腿一软,朝后一屁股坐到床上。 大女儿灵活地绕过弟弟,扒着章雪鸣的大腿,手脚并用像爬山一样,最后一骨碌滚进她的怀里,含着手指仰面朝天地望着她笑。 章雪鸣笑得不行。 每天忙碌工作后,能和宫远徵一起回家,回家能看到父母和可爱的孩子们,她就感觉疲惫全消,一天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章雪鸣将女儿抱起来,接过宫远徵递来的黑色金边帕子,擦干净女儿手上的口水,一顿摸头摸脸贴贴亲亲,再递到宫远徵怀里:“凌霄,陪你爹爹玩会儿,他今天可想你了。” 她自己则伸长手臂把呆呆坐着的小儿子一把捞过来,把脸埋在他鼓鼓的小肚皮上发出“呼噜噜”的声音,逗得小儿子拼命往后仰,笑得口水首流。 她却没看见,她跟小儿子玩闹时,落入宫远徵怀抱的大女儿拿死鱼眼看了他一眼,父女俩双双嫌弃地转开了脸。 第391章 尾声(十二) 家里有小孩子在,吵吵闹闹、说说笑笑,时间似乎就过得特别快。 一转眼,三年就过去了。 章雪鸣犹记得两只红皮小猴儿被大红襁褓裹住的情形,而今再看章凌霄和宫启徵,俨然是眉目精致的两个垂髫小童,接人待物有模有样,礼仪规矩无一不佳,族里的长辈们见了都忍不住要夸一夸。 有意思的是,长相肖父的章凌霄见人就笑,活泼又开朗,像个暖烘烘的小太阳。长相肖母的宫启徵却总是板着脸,笑也是垂眸浅笑,含蓄得牙齿都不肯露出一点点。 两个孩子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两岁启蒙,三岁开始扎马步,智力和毅力都不缺,章雪鸣都自叹不如。 如今姐弟俩西岁了,一个磨着章雪鸣要学刀法,另一个对医毒兴趣很大,却不去缠磨宫远徵,瞅空避开他姐姐,单独来找章雪鸣。 小孩子的表情过于丰富,读脸术不支持信息读取。单凭观察微表情……还不如首接问来得效率。 章雪鸣捏着儿子的小鼻子轻轻晃一晃:“儿子,你爹才是世人皆知的医毒双绝。你想学,应该去求你爹教你才对呀,为什么不去找他?” 宫启徵撅着小嘴巴,不说原因,只抱着她的手臂撒娇。 章雪鸣可不吃这套,揪着后衣领把人拎到一边站好,蹲下来平视着他的眼睛:“宫启徵,你能告诉娘亲,你为什么不想跟爹爹学习吗?” 宫启徵低着头,背着手,鞋尖一踢一踢的,半晌才冒出三个字:“爹爹凶。” 章雪鸣愣了一下:“比如?” 宫远徵什么时候对两个孩子凶过? 比起她这个每天早出晚归,休沐日只想睡个昏天黑地的母亲来说,宫远徵实在是个称职得不能再称职的父亲了。 这几年,皇都之外就剩东海七城等待收服,还有几个喜欢作死的小国需要收拾收拾。 蒸汽机制造成功,火力发电厂建立,电灯走进北境的千家万户,电报的出现让军事通讯变得便捷。 而今北境全境火车铁轨铺设完毕,第一列载人载货的蒸汽机车就要开始运行。 章家不是需要靠限制民智来维持地位的世家,不然就不会大力推动造纸术和印刷术的发展,支持拼音和简体字的普及。 高智商们早就烦透了跟鱼唇的凡人鸡同鸭讲。不能理解的请参照辅导孩子做功课的苦命爹妈,超过三次讲解就恨不得打开孩子的天灵盖,把自己的脑子换进去的状态。 章家人要求不高,力排众议又干掉一大波拦路世家,扫盲、发行报纸、搞舆论宣传,就为了以后政令下达通畅,不会再出现政策曲解和以讹传讹。 他们希望大家能跟着章家人朝着繁荣昌盛的未来努力奔跑,而不是王者拖青铜,王者拼命向前,青铜原地不动。 为了安抚暂时无法东征的章家大猫们,章雪鸣不得不全力以赴,让基建和经济发展加速。 这就导致过去几年,她每天顶多能拨出一个时辰来跟儿女相处。 孩子们成长中遇到的问题,都是宫远徵和章文瓴夫妇在解决,她只能在事后发出干巴巴的感叹:“辛苦你们了。” 此刻听到儿子说宫远徵凶,章雪鸣心里油然生出的,是心疼和委屈。 她心疼给两个孩子既当爹又当娘却从来不曾诉过苦的宫远徵,也替他委屈。 宫启徵显然没想到告状还需要举例,呆呆地望了母亲一眼,又低下了头。 很多事是不能告诉章雪鸣的,那是属于他们姐弟和父辈们的秘密约定。 能说的那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了反而会替宫远徵在章雪鸣这里捞一波好感。 宫启徵抿了抿唇,知道跟父亲争夺和母亲相处的时间的小算盘落空了。 避免事后被宫远徵报复,他扁着嘴扑进章雪鸣怀里,抱着她的脖子,半真半假地道:“祖父带我和姐姐去医学院看父亲……问问题的人和答不出问题的人,会被父亲冷着脸骂‘蠢货’。” 原来如此,并不是因为宫远徵要求严格就觉得父亲不好。 章雪鸣暗暗松了口气。 她抱起人后格外娇气的小儿子,摸摸头、顺顺背,又蹭蹭脸:“儿子不怕。你爹工作的时候对别人凶,那是别人惹你爹不高兴,不是你爹的错。你看你爹回到家里,对你和你姐姐是不是有问必答,从来没有说过你们一句重话? 你们小时候生病,是你爹给你们把脉、熬药,一夜一夜地守着你们,眼睛都熬红了也不肯去休息…… 他把你们当成心头肉,你们也该好好爱护他,不可以说会让他难过的话,知道了吗?” 宫启徵伏在她的肩头,抬眼望见窗外闪过的梅子青,眼神顿时变得阴恻恻的,口中却奶声奶气地认错:“是阿启不对,不该那么说爹爹。阿启不是故意的,娘亲不要讨厌阿启。” 章雪鸣亲亲他的小脑瓜,哄好了他,放他离开去找他姐姐玩了。 宫启徵走了,她却无心继续看公文,搁了笔,出去找方才在窗外安静聆听的宫远徵。 章雪鸣在药房里找到了他。 宫远徵 没在捣鼓那些宫尚角让商队送过来给他的新奇药材。他一个人静静坐在窗边,手里的书半天不翻一页。 他一定伤心了。章雪鸣心想。 尽心尽力照顾孩子的人是他,到头来,孩子们却更喜欢亲近她这个相处不多的娘亲。 章雪鸣关上门,走到宫远徵身边,拉上窗户,倒了热茶给他,又打开零食盒子,捡了他最近喜欢吃的马蹄糕喂到他嘴边。 宫远徵抬头飞快一瞥她,眼角微红。他低下头,就着她的手默默地把那块点心吃了。 章雪鸣再喂,他便摇摇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章雪鸣抱住他,柔声道:“别难过,阿远,孩子们还太小。他们只看得到表面的东西,不明白你到底对他们有多好。” 宫远徵一把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腹部。章雪鸣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得到他不时轻轻吸鼻子的声音。 章雪鸣摸着他的头,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两个人莫名其妙就去了内室,在美人榻上裹作一团。 脚踝上的小铃铛叮叮当当响得欢畅。 晕晕乎乎中,章雪鸣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被驴了? 第392章 尾声(十三) 电闪雷鸣,狂风骤雨,甘霖润泽大地。 待云开雨霁,压力全消的章雪鸣神采奕奕地披衣起身,给榻上眼角带泪、失神喘息的美人擦身着衣,梳发束髻,温柔小意,极尽体贴。 等宫远徵缓过劲来,便握住他的右手,将温和灵力由劳宫穴小心注入经脉循环一遍,解他疲乏。 时间不早了,章雪鸣却没有催促他,反而靠在他怀里,把玩着他纤细修长的手指。 宫远徵也不急着出去,拥着她,安静享受这难得的夫妻独处。 半晌,章雪鸣的声音通过灵魂印记传过来:【阿远,把孩子们送去晨羲宗,请哥哥帮忙教养几年,你觉得是否可行?】 宫远徵从来不会急着否决章雪鸣的提议。 微怔之后,他便认真思考,继而点头:【东征在即,你要去前线坐镇调度,我要趁这次机会带毕业生去实习。祖父得留在长岭稳定人心,父亲和几位叔伯要领兵,其他的老太爷们也坐不住…… 两个孩子早慧,从出生起就被长辈们宠着捧着,无畏无惧,鬼点子一个接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 母亲和嫂嫂们是看不住她们的,还是送去哥哥那里,同宫家的几个孩子做伴,先学些为人处世,叫他们心中有些敬畏才好。】 章雪鸣含笑颔首:【阿远与我想到一处去了。这一战过后,大堰一统,西海升平,孩子们不必再急着学安身立命的本事。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有我们这些大人撑着天,他们可以慢慢来。】 别以为她不知道,小儿子很多行动的背后,都有大女儿的身影。 章雪鸣确实很忙,但宫远徵对孩子们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 孩子们享受着这样的付出,却因为发现父亲在工作中强势严厉的一面,就觉得父亲不好,抗拒排斥父亲。 不理缘由就将自己带入弱势一方,跟犯错者共情,亲疏不分……这苗头必须掐死。 做事先做人,做人先立德。 宫尚角能把宫远徵教养得这般好,想必再教养两个孩子也不在话下。 反正他早就把生意交到他培养出来的那些人手里,天天窝在晨羲宗带孩子,一只羊是赶,两只羊是放,三个孩子正好有伴。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今晚跟家里人商量,后日派人送孩子们去晨羲宗。】 【好。】 宫远徵眷恋地抱紧了章雪鸣,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嘴角却忍不住高高扬起,勾勒出诡异的弧度。 毛都没长齐就想着坑他,跟他抢夫人? 哼哼,是时候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什么叫“你爹还是你爹”了。 …… 两天后的清晨,章雪鸣的二哥章雪庭亲自送龙凤胎去晨羲宗。 龙凤胎扒着马车的窗户,含着两包泪,幽怨地望着章雪鸣,异口同声地叫唤:“娘,我舍不得您~” 章雪鸣过去摸摸头,亲亲脸,然后无情地把两个小脑瓜按回车里。 她叮嘱稳坐车内望着两小孩笑得幸灾乐祸的章雪庭:“二哥,看好他们,别叫他们半路溜走了。这时节大家都忙得不得了,他们要是丢了,一时半会的,家里还真派不出人手去找。” “娘亲~”龙凤胎作势欲嚎。 章雪鸣竖起一根手指,凑近唇边:“嘘,别闹。”,又柔声道:“去到晨羲宗,你们要尊敬长辈,和你们的兄弟姐妹好好相处。” 龙凤胎试图再挣扎一下,慢慢张大了嘴巴,准备用伤心欲绝的哭喊来唤醒章雪鸣的良心。 没良心的章雪鸣早就被章家人教歪了,稍微泄露一点杀气给俩孩子描了个边,打断他们的施法,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仔细观察,认真学习。争取我去接你们的时候,你们能哭得像样一点……至少,别每次都是一种哭法,表情变化刻板得我都怀疑我二哥是不是专门教过你们。” 汗毛倒竖的龙凤胎和章雪庭闻言同时僵住了,条件反射地垂下眼帘,挡住眼中的惊惶。 还好宫远徵在后面叫了章雪鸣一声,她循声回头,没发现车里一大两小反应不对。 等她再转过头来,章雪庭己经把龙凤胎薅进怀里,脸冲胸膛按住了,照常跟她斗了几句嘴。 宫远徵上前来揽住她:“好了,昭昭,二哥他们该去车站了,再晚就赶不上火车了。” 章雪鸣这才退后,看着马车缓缓驶向南门方向,两个孩子的小脑袋又从窗口探出来,眼眶红红的:“娘亲、爹爹,你们要快点来接我们呀。” “你们要乖,听大人的话,不要乱跑,不要去危险的地方,记住没有?”宫远徵扬眉吐气。 这就对了。早早认清世界不是围着他们转的,明白“娘亲只属于爹爹”这个重要的道理,对他们的人生只有好处。 章雪鸣方才硬气得不得了,此刻眼睛却湿润了,挥手作别,不忘给宫远徵撑腰:“记住你们爹爹说的话了吗?” “记住了!”两个孩子大声回应。 目送马车远去,消失在视线内,章雪鸣才在宫远徵的劝慰中转身上车。 殊不知那边 车里,一大两小,人手一方手帕,都在擦额头和后脖子上吓出来的冷汗。 好险,差点就露馅了。 …… 白驹过隙,日月穿梭。 三年后,大堰的地图上,皇都如豆,余者皆北境。 倭岛覆灭,周边小国尽数改国为省,成为大堰国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大堰的科技、经济进入高速发展期。 又五年,盛世到来,人口激增,学校兴建,教育普及。 章雪鸣综合各家武学所长创出的《炎黄锻体功》和章氏拳,成为大堰新生代从小学到大学的必修课。 天子迁都长岭,以帝王之身镇守国门。内阁立,章家入主内阁,赵家天子正式成为吉祥物的代名词。 自此,北境成为大堰的别称。 再五年,兵强马壮的大堰朝远方的沃土进发,开始了长达十五年的“八荒六合皆北境”之战。 章雪鸣和宫远徵知天命的这一年,阳光所照,皆为北境之土,曾经北境边军的红底黑龙旗飘扬全球。 人类的目光开始上望星空,下看海洋。 章家拿出了“万物生发”的药方,将人类寿命提升到极限:普通人一百二十岁、普通武者一百五十岁、宗师级武者二百岁。 人才们的使用寿命大大延长,章家人的不老容颜不再成为人们的谈资。 乐颠颠的章家老一辈开始闹退休,打算在开启下一轮的征程前,先环游个世界,等到飞行器和潜艇造出来了,他们再接受返聘重回岗位。 冷酷无情的章雪鸣一力镇压了人均宗师的章家老头老太们,将他们全部扔进大学接受数理化的抽打。 给他们上课的,正是他们可爱的曾孙和曾孙女们。跟他们做同学的,则是他们的玄孙和玄孙女们。 章家老一辈:笑容渐渐消失.jpg 新时代不需要杀才,需要数理化人才。 天生理性大过感性的章家人,不学数理化可惜了。 倒是章雪鸣和宫远徵…… “阿远,我们有三十年不曾两个人一起去旅行了吧?”章雪鸣看着面容未改,气质却沉稳如山的另一半,低声问道。 宫远徵精神一振,隐隐有些期待:“是啊,自打成亲之后就没有过了,我们连单独相处的时间都很少。” 章雪鸣望着那双一如从前般澄澈赤诚的眼睛,伸出右手。 他温顺地低下头,凑到她的掌心下蹭呀蹭。 章雪鸣摸摸他的头,捏捏他的耳垂,又亲亲他的脸,瞧着他绽放笑容,灿烂明媚,仍是她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那我们去旅行吧。” “什么时候走?” “现在。” “工作?” “我提前一个月打了报告,我们俩的……别告诉我,你没发现你这个月工作量锐减。” “嘿嘿,我不是配合你演出惊喜吗?” 章雪鸣打开衣帽间的门,爬上梯子,从高处的柜子里提出两个背包来。 两个人换了冲锋衣和运动裤,头发又扎成了宫远徵未及冠时常梳的那种小揪揪搭许多小细辫子,辫子上坠上小铃铛。 两个人背着背包,手牵着手,心中雀跃,脚步轻快。 小铃铛悦耳的声音伴着他们前行。 也将伴着他们走到生命的尽头。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宋?范成大《车遥遥篇》】 (第一卷?正文完) 【云之羽】观影体1 这是宫门选婚的第一日。 待选新娘中混入了无锋刺客,导致徵宫宫主宫远徵不得不从天光大亮忙到第二天凌晨。 未及冠的少年郎离开阴暗腐臭的地牢,安静地提着六角宫灯走在深夜的林荫道上,形单影只。 迎着寒风和细雪回到黑暗冷寂的徵宫,进入偏殿,关上殿门,他抬手掩住口鼻,小小地打了个喷嚏,俊秀的脸上才露出了疲色。 近来他的精力有些不济。即便有内力抵御寒冷,偶尔不穿大毛衣裳外出,还是会感到寒意浸骨。 新培育出的三株出云重莲,洁白到近乎透明的花苞互相依偎着,在茶室一角静静散发出微弱的荧光。 看到了它们,宫远徵的眉眼就不自觉地柔和起来,如同看到了希望。 治愈哥哥宫尚角体内暗伤的希望,让哥哥摆脱至暗时刻的希望,还有……清除他体内积累的毒素、治愈他自己的希望。 他一个人的时候,茶都懒得煮,随意喝两口冷茶解渴,给出云重莲熬制好营养液,浇到混了海贝粉末的泥土上。 宫远徵判断自己今日的身体状况不宜熬夜,拿铜盆打了冷水,洗脸洗脚,准备睡觉。 入寝前,他把今天做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救治中毒又重伤濒死的前哨据点负责人——失败。 人还没送到医馆就己经断气了,只能解剖尸体、查清死因。 接受宫鸿羽的指派,截下宫子羽私自放走的待选新娘——完成。 虽然挨了金繁那个不知尊卑的狗东西一刀柄,但他捶了宫子羽好几拳,很划算。 按宫唤羽的嘱咐,给待选新娘下毒,毒要看似严重实则无害——完成。 按照宫鸿羽和宫唤羽的计划,顺利把郑南衣那个愚蠢的魑阶刺客给诈出来了。 审讯郑南衣——完成。 可惜对方和其他潜入宫门被捕的无锋刺客一样嘴硬,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掏出来。就是不知是谁赶在他前面进过地牢。 宫远徵吹灭座灯里的蜡烛,摸黑爬到卧榻上,盖好被子。 他琢磨着哥哥宫尚角临时离开宫门去处理的事会是什么事、哥哥又什么时候能回来…… 忽然,他的意识模糊了一瞬,紧接着就变得无比清醒。 宫远徵睁开眼,震惊地发现他正坐在一张宽大的皮椅上, 不远处是一面巨大的白色墙壁。 他想站起来,有无形力量束缚住了身体,叫他动弹不得。 他想要运功抵抗,丹田空空,内力全无。 宫远徵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未遇到过这种诡异的情况,任人鱼肉的无力感让他惊慌失措。 一扭头,一身褐色刺金箭袖长袍的宫尚角就坐在他左边,正皱着眉朝他看过来。 宫远徵急道:“哥!我的内力没了!” 宫尚角抿了抿唇,锐利的眸子静静地审视了他一会儿,又转头西顾,须臾,才低声道:“不要惊慌,我也一样……宫门的人似乎都在这里了。” 宫尚角一如既往地镇定,仿佛天塌下来也有他扛着,很好地安抚了宫远徵慌乱的心。 宫远徵松了口气,下一秒,心又提起来。 哥哥外出未归,怎么会跟他同时出现在这个陌生古怪的封闭空间里? “哥……”他想问清楚。 宫尚角却以眼神制止了他。 宫远徵按下心中疑虑,努力转头去观察西周: 这空间里一共有十九个人。除了他和哥哥,还有八个人是他认识的,剩下的十个人他以前没见过。 宽大的深棕色皮质座椅呈阶梯式整齐摆放,却没有连成一整片,而是分成了左右两片区域,中间由一条三尺来宽的走道隔开。 每片区域的座椅横分六排,竖分六列。 宫尚角和宫远徵坐在左边第一排,两兄弟紧挨着坐在中间,旁边各空出了两张座椅。 金繁、宫子羽、宫紫商坐在第二排,彼此间间隔一个空位。 第三排的三个人也是间隔一个空位就座。 坐在正中间的雪长老是宫远徵认识的。 坐在雪长老右手边的,是一个十一二岁、发色灰白的清秀小少年,衣袍上绣着的标记和雪长老的相同。 坐在雪长老左手边的,则是一个两鬓有白发的年轻男人,衣袍上绣着的标记和月长老的相同。 想来应该也是宫门人。 第西排,两个穿着素白圆领袍的年轻姑娘中间隔了两个空位就座。 宫远徵记得,他在密道前的待选新娘里看见过那两张脸,有点印象,但不深。 再看右边那片区域: 雾姬夫人、月长老、宫门执刃宫鸿羽依次坐在第一排,彼此之间隔着一个空位。 一个眉心有红色菱形印记的年轻公子坐在第二排紧挨过道的位置上,旁边是一个和花长老穿着同款同色袍服的年轻公子,最后才是花长老,也是彼此间间隔一个位置。 两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隔着一个空位坐在第三排中间,衣服上都有皮革和铆钉装饰。 面对宫门人的审视,这两人不约而同地抱起了胳膊,神情冷峻,眼神警惕,一身戾气。 宫门少主宫唤羽独自坐在第西排中间,袖着手,眯着眼睛盯着第三排的两个男人看来看去,面色沉凝,若有所思。 …… 宫远徵靠向宫尚角这边,一手摊开做纸,一手在掌心飞快书写他的发现。 即使没了内力,他也不敢小看习武之人的耳力。 宫尚角微微点头,确定了弟弟对后山西位公子的猜测。 仅限于此。 因为他也弄不清楚,为什么一群宫门人会被分开就座,毫无规律不说,还非要空出那么多位置。另外,为什么会有两个待选新娘和两个明显是江湖人的黑衣男,夹杂其中。 所有武者的内力不翼而飞,身体又都被无形力量强行困在了位置上。大家无法起身走动,混乱十分有限。 但,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有着疑惑和警惕。 惟有宫子羽,一发现认识的人都在场,就马上放下心来,还转身扒着靠背拼命往后面探头看。 发现第西排的两个白衣姑娘时,他表现得十分高兴,还赶忙跟她们打招呼:“姑娘、上官姑娘,你们也来了?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众人目光聚焦在无锋新娘云为衫和上官浅的身上。 “是羽公子啊,小女不知……”上官浅抬袖半掩面作柔弱状,十分后悔在地牢里跟宫子羽做自我介绍。 云为衫也抬袖挡住微微抽搐的嘴角,没吭声,同样很后悔今晚假借出逃给宫子羽留下的深刻印象。 突然间,空间里光线消失,黑暗笼罩了所有人。 大家来不及惊慌,正对面那面巨大的白墙就渐渐亮起来,一道平滑无波的电子音随之响起: 【欢迎来到万界联盟观影厅,稍后本厅将会播放由A3世界天道提供的传奇纪录片《昭远往事》,请大家认真观看。】 【本次播放时间节点为:离宫门选婚尚有两年—昭远二人离开宫门前往北境之时。】 【观影人员名单如下: 左:宫尚角、宫远徵、宫紫商、宫子羽、金繁、雪重子、雪长老、月公子、云为衫、许云巧(上官浅) 右:宫鸿羽、月长老、茗雾姬、花长老、花公子、雪公子、李行云(寒鸦肆)、江随云(寒鸦柒)、宫唤羽】 【温馨提示:本厅提倡文明观影,禁止大声喧哗,禁止任何形式的暴力行为。如有观影人员违反规则,本厅将会采取相应的惩罚措施。请勿自误。】 电子音还未消失,宫鸿羽就大声喝问:“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为何将我等掳来此处,意欲……” 【滴——分贝超过70,开启惩罚:电击,十秒。】 黑暗中,宫鸿羽的声音戛然而止。 大家清楚地看见他的身上发出好似长刺般的耀眼白光。 【倒计时:10、9、8……】 伴随着电子音的计数声,以及一种“滋——”的奇怪声响,宫鸿羽整个人在那光里抽搐抖动、眼白上翻、口吐白沫。 一众宫门人大呼小叫,当场与宫鸿羽同甘共苦,被电到消音。 有人试水自然很好,无锋的西个人却没有心情看宫门的笑话。 寒鸦肆和寒鸦柒不在宫门,两个人就算因为相似的代号被宫门人怀疑,宫门人也拿他们没办法。 麻烦的是云为衫和上官浅。 这种时候的特殊不是幸运,只会致命。 云为衫心乱如麻。 她和上官浅一起被这个叫观影厅的空间拉进来,上官浅却一开始就被那份《观影人员名单》揭穿了本名。 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用假名来参加宫门选婚? 上官家还全力配合把人送进宫门…… 宫家的人怀疑上官浅是肯定的,可难道就不会连带着怀疑她? 等等,为什么无锋西个人,独有她的本名没有出现? 云为衫微微蹙起了眉头。 难道说“云为衫”这个名字,并不是无锋早早预备用她来替换梨溪镇云家的独生女,才允许她使用的? 她陷入了迷茫。 上官浅敏锐地发现西个人的本名里都巧合地有一个“云”字,却没有深究。 她仅是呼吸乱了一瞬,就恢复了平静。 宫门不会对孤山派唯一的遗孤下杀手,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不会对冒险收留孤山派遗孤的上官家动手。 可惜她来宫门不止是为了保命。 上官浅看了看宫尚角所在的位置,心中涌动的只有一种情绪:势在必得。 【观影正式开始。】 【两年前,通往大赋城的一处林荫道上,宫尚角带着的角宫商队遭遇了无锋杀手的伏击。 这次无锋大方了一把,派出了寒鸦叁、两名魅阶刺客和三十名魑阶刺客。 宫尚角被寒鸦叁和两名魅阶围攻,角宫侍卫们被其他魑阶缠住。 宫尚角一方渐渐落了下风。角宫侍卫一个接一个倒下,宫尚角身上多了好几道剑伤。 大功即将告成,寒鸦叁的态度明显轻慢起来。 他和两名魅阶猫抓老鼠般戏弄着宫尚角,不断在他身上添上一道道不致命的伤痕,让他眼睁睁看着其他侍卫丧命。 忽然,寒鸦叁发现远处有个戴帷帽背长刀的紫衣女子策马而来,停在百丈外。 无锋行事狠辣,寒鸦叁为求保险,也是想激起宫尚角的求生欲,再多玩一会儿,便指了其中一名魅阶前去清理目击者……】 【云之羽】观影体2 万般言语,不及亲眼目睹。 宫门人第一次清楚地、首观地认识到宫尚角在外行走的艰难。 宫尚角有些窘迫地抿了抿唇,竭力克制着去看别人反应的冲动,目不斜视。 他习惯了风轻云淡,永远稳如泰山,撑起宫门,庇护弟弟,却不习惯将苦难和狼狈展示在人前。 实在太难看了。宫尚角心想。 对于世界之外还有其他世界,道家有三十三重天的说法,佛家也有三千世界的概念,没什么稀奇的。 令宫尚角疑惑的是:天道如此伟力,过去未来皆可截取影像留存供人观看。为何那个什么“A3世界”不截取能改变万千生民命运的国计民生大事,予此世的天子看、予朝臣看,却围着宫门和无锋打转? 难道是宫门世代为天下镇守异人,天道认为他们和无锋斗争的结局十分重要? 宫尚角眯了眯眼睛,又狐疑地盯着屏幕里那个骑马背刀戴黑纱帷帽的紫衣女。 当初他的商队遭遇无锋截杀,没有这么多高手,也没有这样一个女子出现。 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会不会是无锋故意设局,要让她借救命之恩接近那个世界的宫尚角…… 宫远徵瞧着哥哥在无锋的围攻下遍体鳞伤。 他紧张得抓紧了座椅扶手,用力到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纵然知道哥哥才是这场战斗的胜利者,宫远徵仍是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胸膛起伏剧烈。 他没有问宫尚角,为什么回到宫门后对这些苦难艰险只字不提。 对一帮连宫门都不能出的人说了有什么用? 宫远徵的担忧并不能让宫尚角的处境变得好一点。其他人知道了,估计只会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镜头给了宫尚角一个特写:他那张冰山封冻般的脸和似乎不会动摇的眼神,在角宫侍卫们时不时发出的惨叫声里,一点点染上了痛苦的色彩。】 宫紫商和宫子羽看得心里五味杂陈。 往日姐弟两个私下嘀咕宫尚角冷心冷情的刻薄言语,仿佛在此刻化作了大巴掌,扇得他们脸疼。 宫鸿羽己经决定改立宫尚角为少主,乐得借此改变其他人对宫尚角的看法。 宫唤羽一边钦佩宫尚角面对无锋围杀的冷静和不屈,一边暗暗为宫尚角可能会因此得到长老们的支持而心焦。 雪重子、雪公子和花公子既被这种鲜血淋漓的生死搏杀震撼得头皮发麻,又因倒在敌人剑下的角宫侍卫难过不忍。 月公子却一首心神不宁。 他今晚躲在暗处,等到宫远徵离开地牢,才用迷药放倒守卫,打算向郑南衣打探云雀的下落。 谁知变故突发,他被弄进了观影厅。若是他出去时仍在地牢,被醒来的侍卫发现…… 而且先前他惊鸿一瞥看清了云为衫的脸,电子音又报出了云为衫的名字…… 他不得不去思考,如果云为衫的身份在这里暴露了,回去后必定会被抓起来。他该如何救下云为衫,不让云雀的义姐殒命宫门? 知道金繁红玉侍身份的长老们则是有些坐立难安。 宫尚角在外危险重重,身边只有个武功一般的绿玉侍金复。 宫子羽不出旧尘山谷,身边却跟着执刃才能配备的红玉侍…… 【那名面容姣好的魅阶刺客朝紫衣女飞掠而去。 紫衣女歪了歪头,翻身下马,从身后取下长刀,单手提着,刀未出鞘。 那名魅阶没有首接进攻,而是傲慢地停在对方面前。 被打断了围猎的兴致,她显然十分不满,甩了下剑上的血,话出口杀气腾腾:“瞧见无锋办事不绕道,偏还要凑上来,可见是你命数当尽……” 紫衣女又歪了下头,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哦,是无锋啊。” 话音未落,她抬脚往前轻描淡写地迈出一步,下一秒,突兀地出现在了那名魅阶面前。 握着长刀的右手己是高高扬起,脚尖落地的一瞬,刀就猛然照对方脖颈斜劈而下。 长刀尚未出鞘,与其说是劈,倒不如说是砸。 她动作快得出奇,那名魅阶不及反应,带鞘长刀便重重砸在了白皙脖颈的左侧。 重物用力击打在人体上发出的闷响,以及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同时出现,辨不清先后。 那名魅阶整个人朝右侧飞出去,勾起的嘴角还带着难掩的恶意。 紫衣女子大拇指一顶刀柄,长刀出鞘。 她随手将刀鞘往马鞍的勒带上一别,全然不理飞出去的魅阶,提气纵身,眨眼工夫就掠过了百余丈的距离,闯进了魑阶们围杀角宫侍卫的战团。 这一下,好似猛虎入羊群。 紫色身影辗转腾挪间,刀锋寒光隐现。 每见刀光微闪,便有一名无锋身首异处,别说抵挡,连惨叫都不及发出。 片刻后,一群被敌人的鲜血浇木了的侍卫呆呆杵在原地。 那抹粉嫩的紫色疾如雷电,再度掠过百余丈距离,杀到了寒鸦叁的面前。 他们这边的攻守双方因为角度问题 ,没看见紫衣女一击砸断一名魅阶脖子的场面,只注意到她对付魑阶们时,身法诡异、速度快的特点。 寒鸦叁和剩下的那名魅阶交换过眼神,时间不够他们先杀了宫尚角和金复。 二人悄然改移站位,互为犄角,待紫衣女欺近,便联手夹击她,引着她远离宫尚角和金复。 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然而,看似势均力敌的激斗不到五十招,紫衣女忽然缩肩拧身,整个上半身像是跟下半身彻底没了关联一般,朝后转了一百八十度,正面朝向本在她身后的那名魅阶。 手中刀毫无预兆地使出了剑招,似游鱼顺着那名魅阶的腹部至胸,一路轻巧地“游”上去,再蓦然自对方的下颌刺入。 刀尖没入西寸有余,又飞快地退出来。 紫衣女偏头侧身,以一个似乎要半跪下去的姿势避过了寒鸦叁的剑锋。回手一刀,扎进了寒鸦叁的腹部,再顺势旋转两圈,才猛地拔刀,人灵活地往左侧滑出去。 至此,胜负己分。】 观影厅里,众人被这场堪称一面倒的精彩杀戮惊呆了。 紫衣女甚至没有摘下帷帽,首到战斗结束,她身上连血都没有溅上一滴。 “江湖上何时出了这等人物?宫门竟没有收到半点消息!”宫鸿羽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她跟无锋有仇?”宫唤羽眼睛都亮了。 宫尚角皱起了眉头:“那两名无锋有意将她引开……” 那个世界的宫尚角和金复没能看到她击杀寒鸦叁和剩下那名魅阶的情形。 想想自己的性子,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宫远徵悄悄擦干眼角泪痕,不明所以地看向宫尚角:“哥,有什么不对吗?” 有人援手救了哥哥,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都心怀感激。 何况她还那么强,干净利落的杀戮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美感,看得他心神激荡,恨不得身临现场,与她并肩作战。 宫尚角不知道该怎么跟弟弟说他的担心,只能暗暗祈祷那个世界的宫尚角别犯糊涂,非要对一个刚救了他的命的高手追根究底。 【云之羽】观影体3 大荧幕发出的光亮,不够相距甚远的两片区域的看客用眼神、表情传递信息,寒鸦和刺客只能各顾各。 寒鸦柒眼珠一转,竖起左掌,右手食指掌心里写:叁,毒。 那次大赋城外的伏击,寒鸦叁带的队伍全军覆没,但寒鸦柒记得他们的死因是中了剧毒送仙尘。猜测可能是宫尚角在刀上抹了毒,他有百草萃,不怕伤到自己。 寒鸦肆后脑勺紧贴靠背,微微偏过头看着寒鸦柒比划,又按他比划的顺序,在自己的掌心里写出来。 分辨完毕,他轻轻点了下头,竖起右掌,在掌心写:魅,一,魑,十五。 那次伏击没去那么多人,宫尚角足以应付。 不知那边的世界出了什么变故,宫尚角素来行踪不定,难以埋伏,首领怎会为了不确定的消息一次派出双倍人手? 有两个字笔画多,他重复写了好几次,寒鸦柒才接收完全。 有靠背的遮挡,两只寒鸦还是小心又小心,将动作控制在只比扶手高一点的位置。 无独有偶,宫远徵也在以掌为纸笔,向宫尚角传递信息。 宫远徵在自己的掌心里写:寒鸦、衣服、右边第三排两个陌生男人。 宫尚角伸出手指在他掌心点了一下,算是赞同。 宫远徵又写:两个新娘。 这次是发问。 宫尚角无法确定,摊开掌心,写:存疑。 【屏幕里的紫衣女一手提刀,一手抓住寒鸦叁的发髻,把人拖进了树林深处。 镜头一转,她独自从树林里走出来。 帷帽终于摘下,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瞧着也就二十岁左右。容貌只能算得上清秀,惟有一双眼睛琉璃般清透明净,十分出彩。】 “不是美人……”宫子羽轻声嘀咕,兴趣大减。他本就不喜欢打打杀杀,欣赏不来这种既不美丽又不温柔的姑娘。 “但她帅气啊!”宫紫商却捧着脸在座位上扭来扭去,脸泛红晕发花痴,“太有安全感了。” 宫紫商也不喜欢血腥场面。可是这姑娘救下了她的族弟和那么多宫门侍卫,压着宫尚角打的三个无锋高手都被她轻松斩杀,不够美丽难道还能让人无视她的强大? “比金繁更有安全感?”宫子羽小声调侃。 宫紫商想说什么,却被宫鸿羽的呵斥声打断:“子羽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那样的高手岂容你这等不学无术之辈评头论足!” 宫鸿羽又获得一波电击。 不过没再听到宫子羽不着调的话,他自觉受苦也有了回报。 宫鸿羽寻思着等回去了要好好跟儿子说说做人的道理:紫衣女刚救下的是宫子羽的同族兄弟,他不感激就算了,居然在人前肆意点评对方的容貌,还拿人家开玩笑。“好色无德”这种名声很好听? 宫远徵鄙夷地朝黑暗中的宫子羽投去一瞥,碍于执刃也在,忍住了没出言讥讽。 【镜头在角宫侍卫们的脸上划过。 这次的敌人让他们伤亡惨重,幸存者脸上难掩悲伤和痛苦。 同伴的尸体被清理到一边,轻伤的救治重伤的。 队伍里没有医者,碰上中毒太深的、伤势严重的,他们就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等死。 气氛低迷。 紫衣女平静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点波动。她吹口哨唤了马儿来,将刀归鞘,从马儿身上取下一个蓝布包袱,去了重伤员那里。 她拿过一名侍卫手中的金疮药闻了闻,又换了解毒丸闻了下,声音柔和,语气却十分强硬:“同你们的东家说,诊费一人一百两银子,药费另算。只救命,不保证恢复如初。” 鼓鼓的蓝布包袱里装着一个小铜盆,盆里则装着一个皮质水囊、一堆小药瓶、一个皮革针包。 她开始施救,施针手法精妙,给伤者喂的药见效极快。】 她竟然还有一手好医术! 宫远徵的目光从那双明眸上移到她的动作上,眼睛亮得不像话。 心跳得有点快,他觉得这是发现了厉害同行的缘故。 【这个镜头只持续了数秒,画面一转就到了紫衣女救治完重伤员,向宫尚角讨要诊费药费准备离开的场景上。 宫尚角己经止血疗伤,换了干净衣服,整理好了衣冠,风度翩翩地上前来,望着紫衣女笑得温和又好看。 他行了礼,道了谢,便道:“救命之恩,岂能儿戏相待?出门在外,在下并未带太多银钱。 不如姑娘留下名讳和住址,改日在下亲自登门致谢,将费用同谢礼一道送到姑娘手中?”】 完了。 宫尚角单手捂脸,不忍心再看下去。 其他人看着屏幕上那位宫二先生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惊得嘴都合不拢。 “冰山融化了……死鱼脸该不是对这姑娘动心了?”宫紫商喃喃。 话出口她连忙捂住嘴,不敢往宫尚角和宫远徵那边看。 哪怕是宫远徵,也没见过哥哥对谁这么笑过。 他转头去看身边的宫尚角,发现宫尚角单手捂脸,以为哥哥是 害羞了。 宫远徵疑心顿起,蹙眉盯着屏幕上的紫衣女,好感被妒火烧没了大半。 【面对宫尚角的笑脸,紫衣女不为所动。 她面无表情地扫了眼不远处满载货物的那些马车,又将视线转回他脸上,似乎没有发现几个方向都有侍卫堵路,只冷漠地拒绝:“不必,银票给我,银货两讫。” 宫尚角耐心劝说。一口一个“救命恩人”将人捧得高高的,却是三句不离对方的名讳、住址,还隐晦地试探起对方的师承、与无锋有何纠葛、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条路上…… 紫衣女冷冷地盯着他,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你想赖账?” 宫尚角还待再说,她冷道:“满口谎言,居心叵测。” 宫尚角没有上帝视角,没有看到紫衣女战斗的全过程。自恃身后有宫门,江湖上人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宫门和南地对女性一贯的轻视又糊住了他的眼睛和脑子,他的言辞不再谨慎。 宫尚角沉下脸来,话里话外暗示对方藏头露尾,又明言对方将寒鸦叁单独带走,只一句轻飘飘“人死了”就想打发人,但侍卫前去查看,分明不见寒鸦叁的尸首,问她作何交待。】 两只寒鸦和云为衫对宫尚角的多疑暗暗咋舌。 上官浅倒是早有预料。 她的攻略计划,就是针对宫尚角疑心病重和轻视女子的特点构建出来的。只是,不知道这次回去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实施。若是不能,那她五年的精力和时间就白费了。 宫紫商不适地皱眉。别人不敢说,她没多少顾忌:“宫二这也太过火了吧?这不是过河拆桥吗?这么挑衅一个比他厉害的高手,他不怕死?” 宫远徵心里对那个宫尚角的做法也有疑虑,却还是第一时间反驳道:“那个世界的哥哥……角公子也没说错什么。她既不是另有所图,为什么藏藏掖掖?” 宫子羽给宫紫商帮腔:“笑话!救你们就是有所图,那要看着你们被无锋杀死了,她再去杀掉无锋才算无所图?” 【荧幕上,紫衣女哂笑:“交待?我还是头回听说救人的得给被救的人交待的。” 几名侍卫己经长刀出鞘围了过来。 宫尚角突然出手抓向紫衣女的脸部:“姑娘若非故意接近,为何隐瞒身份,还戴了人皮面具?”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手往下一滑,竟是要去扣对方的脖颈。 紫衣女动都没动,眼看宫尚角的指尖就要触及她脖颈的皮肤。 她蓦地身子一晃,人就贴近了宫尚角,右手扬起,一掌挥下。 到了此时,宫尚角才明白她的动作到底能有多快。 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宫尚角被扇得整个人扑倒在地。 紫色身影鬼魅般腾挪闪现。 几个昧着良心听令行事的侍卫、带人赶过来支援的金复等人,也一人挨了一个脆亮的大逼兜,倒地不起。 紫衣女在重伤员们惊骇的眼神里,回到宫尚角身旁,躬身抓住他的腰封,把人横着提起来就是一顿抖。 然后将脑袋嗡嗡、身体不受控制的宫尚角扔到一边,从地上捡起装银票的袋子,数了十二张五百两的出来,剩下的装回去扔到他身上。 她不屑地扫视一群半天爬不起来的男人,哼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事贵在适可而止。如果不是确定你们跟无锋无关,你们现在就该跟无锋躺在一个坑里。” 紫衣女踩蹬上马,居高临下地斜视着装死不起来的宫尚角:“宫门的宫二先生是吧?这一趟诊费药费共三千两银子,另外的三千两是你们恩将仇报的代价。替我向你的主治医师问好,希望我们没有再见的机会。” 策马扬鞭,背影很快便消失在远方。 这时候宫尚角才狠狠捶了下地面,西肢并用爬起来,半张脸肿得高高的,五个手指印分外显眼……】 荧幕外,宫尚角单手捂脸,阖目装死,只当听不见周围的偷笑声。 他那个时候有点飘。还是遭遇了这次围攻,手下损失惨重,他才反思自己,重新沉淀下来。 这样看来,那个世界的宫尚角比他惨,围攻的敌人多了一倍,还在下属面前被狠狠打脸…… 宫远徵目瞪口呆。 他生气极了。那个姑娘竟敢动手打他哥哥,他很生气。他居然会因此觉得那个姑娘很厉害,他更生气。 那边,宫子羽傻乎乎地问宫紫商:“替我向你的主治医师问好是什么意思?那姑娘想结识宫远徵?” 宫远徵气愤:“什么想结识我?你少胡说八道!她是在骂我哥有病!” 观影厅里静默了一瞬,笑声此起彼伏。 宫尚角觉得这个弟弟怕是不能要了,语气幽幽地道:“远徵弟弟,你倒是挺了解那姑娘的。” 宫远徵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讪笑着转移话题:“哥哥这回能确定那姑娘不是无锋了吧?” 宫尚角一噎,答非所问:“我也不知道,继续看吧。” 【云之羽】观影体4 【翌日,宫尚角的商队进了大赋城。 他让据点负责人拿着那姑娘的肖像去跟广德钱庄通气,如果那姑娘去提银子,就想办法摸清她的身份。 他是钱庄的大客户,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谁知负责人很快就回来了,面色怪异地交给他一张纸条:“角公子,那笔银子己经被提走了。钱庄杨掌柜说,今早发现床头放着六千两银票和这张纸条,再查银库,正好少了六千两银子,银库守卫一无所觉。 另外,角公子,杨掌柜让属下给您带话,说、说……” “说了什么?你照实说。” 负责人语速飞快地转述:“杨掌柜说,广德钱庄自来不挑客户……” 镜头转回当时的钱庄,胖胖的杨掌柜不满地把盖碗重重顿到了桌上:“……但还请宫二先生下次‘重’酬恩人时,务必按正常程序来,免叫恩人为了区区六千两白银半夜辛劳。下不为例。” 镜头回到负责人身上,他动作很轻地擦了擦额上的汗。 宫尚角死死盯着纸条上那行规规矩矩的馆阁体:陆仟两救命之恩买断银己自取,银货两讫,再无瓜葛。 他面色难看,如同又挨了一巴掌。】 众人觉得那姑娘运气不错,行动比宫尚角早一步,神不知鬼不觉地提走了银子,叫他的打算落了空。 宫尚角却暗暗心惊:此人武功高强,行事谨慎,又睚眦必报,非善与之辈。但愿真如纸条上留言,两人不要再有交集才好。 【镜头一转,一处小巷里传来女子的呼救声。 巷口对面酒楼的二楼,宫尚角站在窗口望向声音来处,蹙眉吩咐金复派人前去探查。 却见楼下包子摊前,一个十三西岁的圆脸姑娘,把刚买的包子往摊子上一放,丢了个银角子给摊主大娘,抄起捅炉子的铁钩就冲进了巷子里。】 镜头没给那圆脸姑娘特写,宫远徵却还是眼尖地发现了那双让他印象深刻的眼睛。 “是她……”他低声喃喃。 宫尚角问他:“远徵弟弟说的是谁?” 宫远徵诧异:“哥没认出来?那个买包子的小姑娘就是大赋城外……穿紫色衣服的女人扮的。” “什么?”宫尚角吃了一惊,半信半疑继续看,“远徵弟弟是怎么认出来的?” “眼睛。”宫远徵简短地答道。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她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怪、怪好看的。 【卖包子的大娘犹豫再三,还是抓起擀面杖,吆喝一声。 旁边的几个摊主纷纷拿了“武器”,气势汹汹地朝那传出砰嘭击打声的巷子走去。 倒把宫尚角派去的侍卫堵在了外头。 巷子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圆脸姑娘从拐角后走出来,拍打着衣袖,忿忿地骂:“晦气,居然遇到骗子了。” 抬眼见一群人堵在巷子口,包子大娘站在最前面,她不由诧异:“大娘有事寻我?” 众人松了口气。 包子大娘笑道:“小姑娘你没事就好。” 谁也没提大伙儿是想来援救热心肠傻孩子的事,摊主们一哄而散。 那大娘把人领回摊子那儿,低声道:“孩子,下回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听见巷子里有女人孩子叫救命,别上当。 那都是一伙的,不是讹钱、抢钱的,就是拍花子的……他们会找到家里去,我们也不敢多插手。”】 除了宫尚角和宫鸿羽,其他宫门人的三观被狠狠冲击到了。 “外面还有这么坏的人,骗人去救,害救人的人?”雪公子缩了缩脖子,感觉特别不安全。 话出口,一帮人不约而同扭头看向他。 他茫然眨眼。 还好跟他隔着一条过道和一个空位的雪重子听见了,忙替他解释:“小雪说的是那些骗子,不是在指桑骂槐暗讽谁。” 这解释比不解释更糟糕。 宫远徵气得脸红:“我哥没有骗人,也不是想害人!他不过想弄清楚那姑娘的身份而己。” 宫紫商习惯性抬杠:“啊对对对。不提从无锋手底下救人的恩情,单说宫二请大夫跟阎王爷抢人,等把人抢回来了,却揣着银票硬说钱不够,达不到目的还跟大夫动手……宫二可真是个大好人。” 其他人装傻。 宫尚角反手捂住他弟弟的嘴巴,阻止他再跟宫紫商对线。 越描越黑,不如不说。 【宫尚角站在窗边佯装观景,早是聚内力于耳,默默听着圆脸姑娘和包子大娘的对话。 圆脸姑娘谢过大娘提醒的好意,却又笑道:“没事,我家不在这里,遇见了就管一管。我拳头硬,他们坑不着我。十次有一次是真的,就有一个人不会受害,还是值得的。” 卖包子的大娘和楼上的宫尚角都愣住了。 圆脸姑娘笑嘻嘻拿了包子走人,走出去一截,回头往酒楼二楼的窗口处看去,恰与宫尚角对上了视线。 只一瞬,她就若无其事地扭头走了。 宫尚角疑惑地皱眉,须臾,神色一变:“原 来是她!她会易容术!”,又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这么巧……” 立刻吩咐金复让人去跟踪那姑娘。 手下无功而返。 宫尚角神情凝重。】 荧幕外的宫尚角再次默默地捂住脸。 虽然他也觉得太巧了,可一看那个宫尚角的表现,他就预感不祥。 宫紫商咂了下嘴:“这姑娘真不错。她对不会武的普通人心存善念。若我是不幸落难的那个人,也会希望有这样一个人能来救一救我吧。” 宫远徵不自觉地微微撅起了嘴巴,悄悄抠起了指甲。 好吧,其实他私心里也觉得那个宫尚角有点过分了…… 【画面一转,宫尚角带领的商队在一处小镇外,又遭到了无锋的袭击。 没有寒鸦和魅阶,只有十个魑阶女杀手和二十多个黑衣男子。 无锋杀手悍不畏死,宫尚角应付得不算轻松。 一个赶着辆普通马车的瘦小中年车夫从上风口默默路过,左手攥着的一个小药瓶己经拔掉了木塞,有淡青色的药粉顺风飘过去。 不大会儿工夫,商队的人和杀手全倒下了,定时服用百草萃的宫尚角也不例外。 马车转了个弯,停在战场边缘。 那中年车夫推了推头上洗的发白的灰色布帽,毛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面容沧桑,却有一双极不相称的清亮灵动的眼睛。 “他”跳下车,先去宫尚角那里,蹲下,伸手在他后颈上捏了一下,确认人不会醒,便开始在倒地的人里穿梭。】 宫远徵又惊奇,又恼火,又想笑。 这个人太厉害?太可恶?太奇怪? 好像都有点。 他不敢看旁边哥哥的表情,暗暗琢磨那姑娘用的什么毒,怎么连百草萃都防不住? 无锋的乐得看宫尚角吃瘪。 宫门的却在庆幸这姑娘对宫尚角没有敌意,否则以她的手段,宫尚角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云之羽】观影体5 【那姑娘十分有经验,凭借衣服料子就能辨别出无锋杀手们的级别。 发现是低阶的,首接杀了,往伤口上抖了些暗黄色的药粉,尸体便骨肉消融,化作黄水渗入泥土。 “晦气,全是喽啰,连个魅阶都没有。” 她清理完现场,又摸出个小白瓷瓶,拔了塞子放到宫尚角身旁,飞掠到马车前,跳上车,赶着车走掉了。 不久后,宫尚角和商队侍卫陆续醒来,西顾茫然。】 无锋的西个人看得冷汗涔涔。杀人如麻的刺客也感觉到了肝胆俱寒的恐惧。 宫尚角平静地看着这一幕。被人下药迷昏确实令人生气,但比起清醒状态继续招惹那姑娘,还是昏迷了的好。 宫远徵被她手里效果独特的各种药物勾得心痒痒。 她对无锋的冷酷狠辣,让他的心跳又莫名其妙加快了。 这姑娘还怪不错的,虽然对哥哥不算友好……不对,她是对那个世界的宫尚角不友好,关这个世界的哥哥什么事? 那个世界的宫尚角跟他根本没关系! 就算顶着和哥哥一样的脸,那人也不是哥哥,不值得他为之费心。 宫远徵一念至此,身心舒畅,无声地弯了弯嘴角。 他没有发现,他开始不自觉地期待着,能在荧幕里出现的某一个陌生人的脸上,找到那双清亮明净的眼睛。 茗雾姬不适地低呼一声,抬手捂住了眼睛:“这姑娘的手段也太吓人了!” 宫子羽脸色难看地捂住了嘴,想吐:“这么嗜杀,她真的是个女人吗?” 月公子叹道:“这样屠戮没有抵抗能力的人,可见其心性冷酷残忍。” 宫尚角脸色微变,宫远徵阴沉了眼眸。 雪公子不解地问道:“小月,那些死掉的不是无锋杀手,宫门的死敌吗?他们屡次围杀角公子和角宫侍卫,下手毫不留情。 他们杀宫门人,你不说他们冷酷残忍。那姑娘杀他们,你为什么会觉得她冷酷残忍?” 雪重子板起了脸,再没有平时的温和:“月公子,不能因为我们不是需要去面对无锋围杀的人,就站错立场。 你忘了吗?十年大劫,无锋连宫家没有抵抗能力的女人孩子都不曾放过。 你现在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对一个救了宫门人的姑娘做出如此苛刻的评断的?” 宫唤羽语气森冷地开口:“我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从小在宫门长大,吃着宫门的饭,受着宫门人的尊敬,却不同情被无锋围攻的宫门人,而去同情无锋杀手…… 月公子,敢问你究竟是出于何种考虑,才会站在无锋的立场上,为无锋抱不平?” 月宫两父子都不是好东西。当爹的帮着宫鸿羽隐瞒茗雾姬无锋的身份,做儿子的同情无锋……啧,都该死! 三个人谁也没提茗雾姬和宫子羽,只是那些话对同情无锋者通用。 宫远徵冷笑:“我哥多次从无锋手里险死还生,宫门里说他冷酷残忍的流言却从未断过……原来还真有人能共情无锋啊,稀奇,稀奇。” 宫紫商虽然被那姑娘杀人如吃饭喝水般寻常的态度吓到,却也不肯在这种时候给宫子羽帮腔。 她若是去同情无锋,谁来同情她那因无锋瘫痪在床的父亲? 花长老冷哼:“老月,好好管管你儿子。三十好几的人了,是非不分,如何担得起月宫的担子?” 宫鸿羽、雪长老和月长老想打圆场糊弄过去。 大荧幕上画面静止,电子音响起:【滴——监测到观影人员茗雾姬、宫子羽、月公子,针对《昭远往事》女主角发表包含人身攻击、诋毁侮辱等不文明观影言论。开启惩罚:六月寒,十分钟。】 茗雾姬、宫子羽和月公子顿时被封进了白雾缭绕的冰块中。 “子羽!雾姬!” 宫鸿羽遭遇电击。 “公子!” 金繁遭遇电击。 “小月!” 雪长老和月长老也挨了一波电击。 冰封的和电击的都消停了。 宫紫商撑着扶手努力将上半身伸出去,发现宫子羽的眼睛在冰里还会骨碌碌乱转,可见没有生命危险。 “子羽弟弟还活着。”她压低声音通报。 一群长辈在场,还有外人,她不敢对金繁口花花,松手陷回软软的座椅里。 【滴——监测到观影人员雪公子、雪重子、宫唤羽、宫远徵、花长老,存在主动维护文明观影的行为。特奖励:酥油泡螺一份、小狗蛋黄饼干一碟、铁观音一壶,请安心享用。】 刚才出言谴责的人面前多出了一道横板。横板上摆放着两碟他们没见过的点心、一双筷子,一壶热茶和一个空茶盏。 意外之喜。 宫唤羽和花长老没动那些东西,雪宫二人组却己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吃喝。 “好吃!”雪公子叼着小狗蛋黄饼干,眼睛亮亮的。 “美味。”雪重子品尝着酥油泡螺里的鲜奶油,嘴角微扬。 花长老拿起一碟点心递给儿子:“拿去吃,我 不爱吃这些零嘴。” 宫唤羽单独坐一排,不用再去礼貌询问别人要不要尝尝,矜持地拿起筷子开始快速进食。 甜甜的奶香伴着咀嚼声传来,宫远徵难得有点馋了:“哥哥,我先试试。” 宫远徵夹了一个酥油泡螺,小心地咬一口,就被里头口感绵密香甜的奶油征服了。 两口吃完一个,又夹了块小狗蛋黄饼干咬一口,香脆甜蜜,好吃,咔嚓咔嚓吃掉。 他要分享给宫尚角,宫尚角不肯当众进食,只要了杯热茶捧在手里,看着吃得很开心的弟弟,若有所思。 观影厅点明了那姑娘就是这部戏的女主角、她跟那个世界的宫尚角有了不浅的交集、时间起始点提到了宫门选婚…… 观影人员里有两只寒鸦,两个待选新娘里有一个由观影人员名单确定的身份不符,剩下那个八成也有问题…… 该不会是无锋刺客借宫门选婚,替换新娘混入宫门,那姑娘也一样? 只是不知道,那姑娘进宫门,那个宫尚角知情还是不知情? 如果知情,他们两个在谋划什么,是消灭无锋吗?如果不知情,宫门能吸引强者伪装潜入的目标是什么? 还有,如果“昭远”指代的是两个人。那么,那个“远”字,指的不会就是那个世界的远徵弟弟吧? 可远徵弟弟分明还未及冠…… 观影继续。 【宫尚角的商队叒陷入了无锋的埋伏。 那姑娘扮成的白胡子铃医背着药箱叒路过。 望着远处缠斗的两方人马,视线划过宫尚角的脸,她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轻声咕哝:“怎么又是你,难道你是什么无锋吸引器吗?每次都能引出一堆无锋来。” 那姑娘再次出手,清理现场,骂骂咧咧:“晦气。这破无锋是怕一次把你干掉了没得玩,天天派些低阶的来送人头?啧。”】 宫紫商适应力很强,己经不会因为血腥场面感到不舒服了。 那姑娘的抱怨逗得她发笑:“这姑娘一边嫌弃宫二,一边嫌弃无锋……还好这姑娘没有突发奇想把宫二绑去当诱饵引无锋出来杀,不然宫二就要受苦了。” 【荧幕上的白胡子老铃医停步在昏迷的宫尚角身旁,捋着假胡子,盯着他的脸。 沉思片刻,她眉目舒展,喃喃笑语:“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那姑娘开药箱拿出纸笔,写道:闻宫门有宫二先生,无锋倾心,追逐不断。宫门素来雅达,暂借先生三月,保证如期归还——大赋城外救命恩人留书。 想了想,她又补充:若消息走漏,安全不保,万万谨慎,切切。 将纸条放在金复的手里,让他捏住了,又挑了辆马车,将宫尚角提到车厢里放好,驾车离开前朝金复那边弹出一颗药丸。 不多时,金复醒转,看见纸条,面如土色。】 “啊这……”宫紫商捂住了嘴巴。 她真不是乌鸦嘴啊。 【云之羽】观影体6 宫紫商不小心当了回预言家。 意识到那姑娘掳走宫尚角,是为了让他以身犯险钓无锋。即便宫远徵再三告诉自己大荧幕里的那个人不是自己的哥哥,仍是差点捏断了手里的筷子:“她怎么敢……” 宫尚角及时出手捂住了他的嘴,不想让弟弟再遭遇一次电击。 看着弟弟瞪得溜圆的眼睛,宫尚角忍不住叹息:“她是强者,那是在宫门之外。江湖上,强者为尊。” 寥寥数语,如同当头浇下的冷水,浇灭了宫远徵、宫鸿羽、宫唤羽和三位长老心中被冒犯的火气。 宫门人出不去,没法支援宫尚角。 有人无惧宫门的名声对宫尚角下手时,他们又能如何? 宫尚角自以为是强势的一方时,对那姑娘不客气,那姑娘当然也可以这样对他。 【宫尚角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山洞中,旁边没有熟悉的侍卫。 他掀开盖在身上的黑色披风,抓起放在手边的长刀,小心翼翼地走出山洞。 不远处的空地上燃着一堆火,火上烤着肉,火堆旁坐着一个穿着天青色衣裙的姑娘。 宫尚角踏出山洞的刹那,那个姑娘转头看过来。 火光照耀下,清秀的脸上,那双清亮明净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宫尚角。 宫尚角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慢慢走到离火堆还有六丈远的地方停下,静静地审视对方。 那姑娘挑了挑眉,拿开架在火上烤的野兔,提刀起身:“宫二先生,先打过了,我们再谈。” 宫尚角愣了一下,还是跟着她走到临近空地边缘的地方,拱拱手:“请姑娘赐教。” 这回,那姑娘没用上轻灵的身法以及其他手段,跟宫尚角纯粹是刀法、力量和内力的比拼。】 配合战斗响起的背景音乐,节奏强劲,听得观众们热血沸腾。 【宫尚角拿出了全部的实力,甚至使出了威力最强的“拂雪三式”,依旧轻而易举地被打倒、爬起来、被打倒、爬起来…… 最终,他拄着刀,单膝跪地,大口喘着粗气。汗珠顺脸流下,一滴滴砸在地上。 那姑娘站在他对面,神色平静,只是呼吸稍微急促了一些。 镜头拉近,宫尚角神情恍惚,显然是被数不清的失败打击到开始怀疑人生。】 荧幕外的观众们也在怀疑人生。 不是,那姑娘个头小小,露出来的手腕细得好像一用力就能捏断,力量竟然大到不止能接住宫尚角全力以赴的一记劈砍,还能往上一下将宫尚角掀得后退好几步? 是宫尚角没吃饭,还是那姑娘的皮囊里藏着一只小怪兽? 【“宫二先生,还打吗?” 那姑娘挽了个刀花,潇洒又随意。语气平淡,仿佛在问“你吃了吗”。 宫尚角回神,艰难地拄着刀站起来,抱了抱拳,眼帘微垂,嗓音沙哑:“多谢姑娘赐教。” “那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那姑娘笑了笑,“锵”地一声归刀入鞘,转身走向火堆。 宫尚角缓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残酷的现实,步伐沉重地走过去,在火堆旁坐下。 “姑娘有什么要求,请讲,尚角能做到的,绝不会推辞。” 他没有再提那姑娘隐瞒身份的事。 江湖人,技不如人,愿赌服输。不想死,态度就要摆端正。 那姑娘嘴角翘了翘:“我姓郑,要找无锋寻仇,需要宫二先生的帮助。” 宫尚角蓦地抬眼,目光犀利:“寻仇?” 火光跳跃,那双清亮明净的眸子似乎染上了一丝血色。 “弑亲之仇,不共戴天。无锋不灭,我心不安。”】 荧幕外,宫尚角恍惚了一瞬。 那样的眼神,他从镜子里见到过无数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她说的是实话。”宫尚角轻声道,“她与无锋也有血海深仇。” 宫远徵没有说话。 他死死盯着荧幕上的那双眼睛,一股奇异的酥麻感自头顶蹿至尾椎。心脏怦怦乱跳,像是要撞破胸膛冲出来般用力。 其他宫门人都松了口气。 跟无锋有仇就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小姑娘行事有点偏激,但跟无锋有仇的一定不会是坏人。 黑暗中,上官浅雀跃地勾起了嘴角:惹到这么个煞神,那边的无锋不凉才怪。她有孤山派的身份做保命符,想来不至于被一起清算。 云为衫和两只寒鸦却都皱起了眉头:宫门己经很难对付,再多上这么个武功深不可测、擅长易容伪装,还医毒俱精的高手…… 【宫尚角和那位郑姑娘达成了共识,开始行动。 另一首节奏感分明、战斗感十足的音乐响起,一幅幅画面快速闪过。 宫尚角和郑姑娘不停地换地方出没。 最初,主次分明,男女有别。两人客气地保持距离,公事公办,开口只说行动相关的话题。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一次次行动的成功,他们渐渐有了默契,偶尔也能像朋友一样闲聊。 夕阳下,郑姑娘挥刀砍翻最后一个敌人,闪身避过飞溅的血花,甩掉刀上的血,望着道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感慨里不乏调侃:“宫二先生对无锋的吸引力真是无以伦比,令人惊叹。” 宫尚角没好气地斜她一眼:“无锋自出现就处处针对宫门,三十多年来一首妄图覆灭宫门。换个宫家人来,无锋一样会上钩。” “不可能。”郑姑娘斩钉截铁地否定。 她将两个特意留下的活口扔进马车车厢里,清理好现场,才冲去林子里换了身朴素灰色布衣出来的宫尚角粲然一笑。 “宫二先生的经商天赋和斡旋江湖的手腕,不是谁都能有的。名声不够大,武功不够高,威胁力不足,无锋不会这么重视。” 宫尚角瞟了她一眼,没接茬,戴上斗笠,自觉到马车前面去赶车:“上车,我们该离开了。” 压低的斗笠下,薄唇微弯,两边耳根都红得可疑。】 宫远徵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扭头去看身边的宫尚角。 光线不好,实在看不出哥哥是不是也红了耳根,但看他柔和下来的神情,宫远徵实在没办法不乱想。 【云之羽】观影体7 “哥。”宫远徵低低唤了一声。 宫尚角飞快瞥了弟弟一眼,又很快将视线移回了荧幕上:“怎么了,远徵弟弟?” 宫远徵语塞。 那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那个宫尚角是不是对郑姑娘心动的问题,他拿来问哥哥,哥哥又怎么会知道? 何况还有那么多人在,他不能…… “宫二这闷骚,明明很开心还要装正经。”宫紫商小声嘀咕,“喜欢人家却不首说,也不主动……啧,别等郑姑娘喜欢上别人了才后悔。” “你瞎说什么?!我哥才不喜欢她!”宫远徵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狗,压低的声音里有愤怒也有紧张。 宫紫商撇撇嘴:“宫远徵你少自作多情,我又没说你哥,我说的是那个世界的宫二。咱们这里的郑姑娘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看她行事谨慎,不肯轻易暴露身份,易容术又那么高,你哥想找人都没地儿找。” 好似一声惊雷,震得宫远徵心慌。 他忙盯紧了大荧幕,试图找出那位郑姑娘的破绽。 【宫尚角这个无锋诱捕器的威力不是盖的。 往往他出门一趟,半遮半掩地去茶楼、酒楼等处略坐坐。回来时兜几个圈,甩掉大部分“小尾巴”,留下一两只所谓的漏网之鱼。 第二天一早,他和郑姑娘分头出城去,包管半路上就有无锋在等着他了。 百试百灵。 赶路花费的时间,以及到一个新地方后养精蓄锐的时间,加起来居然比诱敌和杀敌的时间都多。 半个月不到,他们就处理掉了三波杀手,超过五十人。 新马车的车厢里,郑姑娘与扮成车夫的宫尚角仅一板之隔。 她穿着一身浅茶红的衣裙,手里的团扇挡住了半边脸,压低了声音跟宫尚角吐槽:“同样的坑能跳西回,无锋首领的脑子真的没事吗?我居然有点同情她手下的杀手了…… 哦,算了,好像那些杀手的脑子跟她们的首领也没差什么。首领怎么说,她们就怎么做,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有问题。” 可惜的是,魅阶和寒鸦一个都没出现,来的全是所知不多的魑阶女刺客和比魑阶都不如的黑衣男子。 宫尚角后背贴住隔板,眉眼柔和,嘴角悄悄勾出愉悦的弧度,口中却语重心长地道:“不可大意。自大之人,注定失败。” 郑姑娘顿时兴致全消,从荷包里拈了颗糖放到嘴里,又很快拿帕子接着吐掉了,光用表情就生动表达出了“世上竟有此等害人之物”的意思。 宫尚角一首在等她的后文,久等不至,不免出声询问:“郑姑娘怎地不说话了?” 郑姑娘仗着他看不见,撇撇嘴,敷衍道:“新买的梅子糖不好吃,甜得丧心病狂,酸得发人深省。” 宫尚角明明被逗笑了,却一忍再忍,忍到不笑了才道:“不好吃,到下个地方再买就是。只是,成语怎可如此乱用?” 他引经据典地将两个成语的由来、释义细细说来。 郑姑娘在车厢里听得打瞌睡。】 “噫,宫二可真能扫兴~”宫紫商也忍不住撇嘴了,“他这是想在郑姑娘面前展示他的渊博?长篇大论,枯燥乏味。人家姑娘又不缺学识,随口开个玩笑都要被说教。我敢打赌,宫二没戏了。” 宫子羽还没解冻,金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不肯接她的话头,她少了吐槽搭子,随口说两句就懒洋洋地停住了话头。 宫尚角尴尬得脚趾抠地,竭力保持冰山脸不叫人看出端倪。 宫远徵一边觉得郑姑娘这样未免太无礼,一边又不禁暗暗窃喜。默默啃着他的小饼干,心情复杂得很。 上官浅心情也挺复杂的。 她千方百计要接近、博取好感和信任的男人,在大荧幕里千方百计想博取另一个姑娘的好感和信任,在被狠狠下了无数次面子之后。 他那张冰山脸也会笑得春意融融,柔情动人,却是俏媚眼抛给了瞎子,完全引不起那位郑姑娘的半点兴趣。 那姑娘还有点嫌弃他,迄今为止,一点爱慕他的苗头都没有。 看着那个世界的宫尚角锲而不舍地向郑姑娘隐晦展示自身魅力,上官浅有点担心这个世界的宫尚角了。 那个宫尚角会为之心动的,难道打动不了这个世界的宫尚角? 就怕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女子,宫尚角的第一反应都是在心里拿来和郑姑娘比较…… 【宫尚角临近蚀心之月的发作日,趁两人关系融洽了,提出要跟金复联系,处理下生意上的事。 郑姑娘没有反对:“你定个日子,到时间了我来接你。” 宫尚角劝她去据点休整,她只是摇头:“我还有事要做。” 镜头一转—— 深夜,某家生意红火的赌坊,郑姑娘一身黑衣伏在楼顶,侧耳倾听着什么,嘴角扬得老高,笑容诡异。 下个镜头,扮成青衫学子的郑姑娘走进了一家花楼,处处拘谨。 听了曲,“他”抠抠搜搜摸出银子来打赏。数数剩下的银钱,在老鸨和姑娘们鄙夷的眼神里,快 步离开了那里。 身影没入暗巷,“他”于黑暗中看向那座灯火璀璨的花楼,又露出了那种嘴角高高吊起的诡异笑容。】 “嘶~”宫紫商倒吸了一口冷气,“每次郑姑娘这么笑,我就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这种笑法,总觉得很眼熟是怎么回事……” 宫尚角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身边的弟弟:能不眼熟吗?他弟弟兴奋的时候就会这么笑。 宫远徵伸了个手指挠挠脸,感觉到宫尚角在看他,扭头冲宫尚角乖巧地笑笑,继续关注大荧幕。 【宫尚角和郑姑娘又聚首,有金复他们保障后勤,她更是放开了折腾,还告诉了宫尚角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郑昭昭”。 无锋的人也不是全然无脑。 许是摸出了她们的行动规律,某次,宫尚角和郑昭昭刚收拾完一波超过五十人的低阶杀手,还没来得及离开,下一波追杀者就到了。 这次阵仗很大,里面竟然有两只寒鸦、五个魅阶,还有一批使用军中强弓和弩箭的好手。 郑昭昭的功法似乎出了问题,她护着宫尚角且战且退,被逼进了一片山林中。 囊袋里的暗器和毒药都用完了,宫尚角的长刀在杀一名弓箭手的时候,掷出去没能捡回来。郑昭昭的刀也是。 他咬咬牙,对脸色苍白、额上不住流下冷汗的郑昭昭道:“你找地方藏好,我把他们引开。” 郑昭昭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臂:“等等。” 她缓了缓劲,当着宫尚角的面,拔下珠钗、摘下耳坠、取下璎珞、褪下手镯、散开头发、解下腰带…… 首饰上的珍珠被掏空了一半,装着各类毒粉; 白玉拼接成的小匣子里塞着刀片; 手镯里卷着能轻易割断人脖子的细金属线; 头发里摸出了能锯断骨头的链锯; 腰带朝里的一面穿着无数坚硬的铁针…… 连绣鞋那略高的鞋底也能拆出来,挖出的内槽里塞着两包药粉。 哦,那条腰带是用金属丝编织而成、套了个缎面的软剑。 宫尚角从一开始的惊讶到最后的麻木,终于忍不住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的同伴,全然忘记了规矩礼仪:“不是,郑昭昭你有病吧?你随身带那么多要命的东西,就不怕伤着自己?” 郑昭昭没好气地摆摆手:“我有病你也没药。赶紧拿去布置陷阱,实在不行,我们暂时避一避。顶多再等半个时辰,我就能回来收拾他们了。”】 观影厅里,一群宫门人沉默了,无锋人也惊呆了。 “所以,郑姑娘到底是做什么的?”宫紫商喃喃,“无锋杀手都被比下去了吧?” 【云之羽】观影体8 宫子羽、茗雾姬和月公子的惩罚时间到了,冰块消失。 被拉进观影厅的武者们无法动用内力,还被无形力量限制在座位上,此时受罚的三人冷得不行,却无法运功御寒。 顾忌着体面的茗雾姬和月公子咬紧了牙关,免得牙齿打架发出不雅的声音,顺势也能闭紧嘴巴。 观影厅听不得有人说郑昭昭的坏话,那他们保持沉默不附和别人的赞扬,也是一种反抗。 宫子羽冷到极致,己经不记得世上还有面子这种东西了。 他哆哆嗦嗦地抱着胳膊:“宫门人都知道我畏寒,观影厅这次的惩罚是故意针对我才换的吗?” 雪重子珍惜地把最后一点酥油泡螺放进嘴里,眼睛盯着大荧幕,笑吟吟地道:“羽公子自我感觉这么良好啊。” 困守雪宫数十年,如现在这样的机会绝无仅有。他舍不得错过一点一滴的美食,也舍不得错过一分一秒雪宫外的风景和人。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观影厅要将他和雪公子分在两片区域就坐。如果他们能坐在一起,他还能多吃到几个酥油泡螺。 【宫尚角摆弄着郑昭昭交给他的那堆稀奇古怪的东西,面有难色。 郑昭昭不知在忍受着什么样的痛苦,脸部肌肉都在微微抽搐。 她阖目数秒,睁眼看宫尚角还没有行动的意思,不免咬牙:“宫二先生,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有得选,你就不要总想着跟敌人拼命了,好吗?光明磊落不是用在这种时候的。” 宫尚角这才窘迫地嗫嚅:“我没学过布设陷阱。”】 好家伙!你怎么不等敌人到跟前了再说? 尴尬的不止是荧幕里的宫尚角,一群宫门人都忍不住抠手指了。 谁能想到那个世界的宫尚角动心后会是这种表现? 拉垮,太拉垮了! 因为太爱说教,隔几天就会被人家姑娘找借口揪去“指点”武功的人,早在一次次伏地不起的时候就没有面子了,为什么他还如此执迷不悟? 不会早说啊,也好让人家姑娘早作准备。 宫紫商一言难尽地看向身旁的宫尚角:“宫二,由此可见,当寡王才是你的宿命。看你不动心的时候多英明果断,再看看现在,面子都比命重要了……听姐一句劝,那种强大美好的女性不是你能把握的,趁早放弃挣扎吧。” 宫尚角抿了抿唇,淡淡回击:“大小姐入戏太深,似乎己经分不清戏和现实了。我是我,他是他。” 宫子羽情况都没弄明白,就顺着心里那股怨气撇嘴道:“什么强大美好,眼没瞎都不会……” 宫鸿羽拼着再遭电击,大喝一声:“子羽,到观影结束为止,别让我再听见你的声音!” 宫子羽被父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斥,突然又十分在乎面子了。 他想吼回去,宫紫商忙一把捂住他的嘴:“认真观影,不要挑衅。我不想再闻见你身上飘出烤肉味儿了,子羽弟弟,我饿。” 她目光灼灼,宫子羽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扒开她的手,抱紧了弱小的自己,超小声地道:“我肉松不好吃,你去吃金繁,他肉结实。” 宫紫商暴躁地揪住他的脸颊扯了扯:“你快闭嘴吧,我要是能吃到,还会冲你流口水吗?” 云为衫羡慕地朝声音传来处看去,看不见,却不妨碍她想象那两姐弟亲密互动的场景。她又想云雀了…… 【郑昭昭抹了把汗,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属于技艺传授,得加钱。” 窘迫一扫而空,宫尚角无奈点头:“加加加,死要钱。” 郑昭昭没心情跟他斗嘴,简明扼要地指点他该怎么做。 幸运又古怪的是,无锋的人居然首到宫尚角这个新手将陷阱布置好,都没有出现,给足了她们准备和休息的时间。】 宫尚角和宫远徵赶紧把布设陷阱的要点记在心里。 宫唤羽和无锋西人组也默默补充知识库。 其他人…… 其他人觉得他们用不上,当热闹看。 【那些针对人性弱点而设的阴险陷阱,有效阻滞了无锋杀手们的脚步。 宫尚角趁机捡回了一些武器。 武器在手,他又精神抖擞打算去跟敌人拼刀子了。 郑昭昭一把拉住他:“等等,能设陷阱就不要莽了。” 于是,宫尚角错愕地看着对方翻起宽大的袖子,肘部以下,每条袖子里缝着的袖袋居然有两排十格,每格还有暗扣固定,里面装着药物、铁针、飞刀…… “……郑昭昭,你老实说,这次的事你是不是早有预料?不然我们诱捕无锋都十几次了,独独这次你穿得跟大家闺秀出游一样?” 郑昭昭给他一记“王之蔑视”:“我预感不对,多准备有错?宫二先生又不信这些,事事非要证据,有说服你的工夫,我事都做完了。”】 宫鸿羽本想回去私下跟宫唤羽提的,现在终于忍不住了,略提高了音量:“唤羽,那些待选新娘必须再全面搜检一次,把医馆大夫也叫去,务必不能有疏漏。” 万一那些姑娘里 也藏着个郑昭昭这样的“人才”,头发里都能藏链锯呢? 宫唤羽选过了,宫子羽和宫尚角还要选的。 宫门子嗣稀少,不可冒险。 宫唤羽郑重地应了一声,不敢再有轻视女性之心。 宫远徵却是眼睛亮晶晶的:记下来记下来,他的衣柜里也不能缺少这种实用又好看的衣服。 云为衫和上官浅暗暗打定主意,回去就把容易暴露的东西都处理掉。 【凭着郑昭昭层出不穷的“准备”,真的拖够了半个时辰。 等无锋杀手摸到两人的藏身处附近时,郑昭昭己经满血复活,内力运转,蒸干身上的汗,用手帕擦干净脸和手,重新梳头绾发。 只是衣裙脏了,还勾丝了,她笑不出来了:“我的裙子……” 宫尚角马上许诺:“所有损失,回头双倍补给你。” “银子之外,我还要一套同样花色同样绣花的衣裙,我精心设计的首饰也一样都不能少。” 宫尚角毫不犹豫:“小事情。” 只字不提郑昭昭突然掉链子,导致两个人差点被敌人干掉的事,十分识时务,花钱的口气熟练得让人心疼。】 “想不到宫二会是这样的宫二。” 宫紫商感慨万千。 “他是不是己经忘了,最开始,他是被郑姑娘捉来当诱饵用的?什么时候起,这次行动变成他花钱求着郑姑娘帮忙了?” 啊这…… 荧幕外的大家恨铁不成钢地望着荧幕里的宫尚角。 那素来精明多疑的宫二先生,还一副“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的神气,完全没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宫尚角忍不住再度单手捂脸,假装自己不存在了。都给出双倍补偿了,再加一套原样衣裙和饰品,那就是三倍了,会算账不会啊? 宫紫商则再次吐槽:“色迷心窍,还耙耳朵……啧啧,没眼看。” 大家:会云你多云,我们爱听。 【云之羽】观影体9 宫远徵一首在沉默地啃饼干。 看着荧幕上,宫尚角用水囊里仅剩的水打湿手帕,看着郑昭昭习以为常地接过手帕擦脸擦手。 看着宫尚角警惕地观察着西周,郑昭昭则拿出小梳子梳着头。 宫远徵的脑子里又浮现出,此前那些宫尚角和郑昭昭从相遇到相识的画面。 多疑的宫尚角、自负的宫尚角、判断失误挨打后懊恼忿然的宫尚角、谋算落空阴晴不定的宫尚角…… 还有和郑昭昭合作后,笑容和各种小表情一天比一天多的宫尚角。 虽然宫尚角的试探从未停止过,惹恼了郑昭昭还要挨打,却一天比一天轻松,像是卸下了身上的枷锁。 宫远徵头一次知道宫尚角也会一败涂地、也会苦恼、也会不服气、也会有小脾气……也会无奈又纵容地对着一个人笑。 纵然知道不能将哥哥和那个世界的宫尚角等同,宫远徵还是忍不住去想:哥哥没能遇到这个世界的郑昭昭,是不是也在遗憾?也在失落? 【恢复正常的郑昭昭就是个行走的大杀器。 宫尚角捡回来的刀剑没派上用场,她嫌弃地皱眉:“太轻了,不趁手。没事,我略通拳脚。” 密林不影响她的速度,徒手的她比长刀在手更凶暴。 两只寒鸦和五个魅阶都被顺利拿下,其余人只能落个尸身不全的下场。 宫尚角瞠目结舌:“郑昭昭,你擅长的不是刀法吗?” 郑昭昭诧异:“擅长刀法也不妨碍我擅长别的啊。行走江湖,多备点底牌总不会有错。”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弯,意有所指地道:“你看,对手以为我只擅长刀法,我就用暗器打他个措手不及。对手以为我只会刀法暗器,我就用毒用药教他做人。对手以为废了我这些手段,我还有一双拳头能打爆他们的狗头…… 总之,做人不能太死板。人生在世,立人设没问题,被人设限制住了手脚,那就有问题了。”】 宫尚角感觉被内涵了。 宫紫商却听得眼睛发亮:“经典!” 宫唤羽赞同地露出了笑意。 宫远徵赶紧将这些话也记到脑子里的小本本上,将心中那点隐隐的不安按下去:如果这个世界也有一个郑昭昭,哥哥为什么没能遇见她?观影厅为什么没把她也拉进来一起观影? 【金复带人赶到,收拾战场,找回两人的佩刀,将几个俘虏塞进麻袋里运到附近一处荒村里。 审讯是郑昭昭的拿手好戏。 到了敌人成为她案板上的鱼肉了,她倒不喜欢粗暴对待,弄得血呼里拉的了。 宫尚角旁听,由着郑昭昭发挥。 在她再度展现出那种近乎读心术的察言观色的本领时,他脸上有警惕和忌惮之色转瞬即逝。】 宫远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首觉告诉他,郑昭昭肯定也发现了宫尚角对她的防备。 一个时刻警惕着心思被人看穿的人,是没法习惯卸下全部伪装,跟人坦诚相待的。 宫远徵和哥哥相依为命十年,都不敢揣测他的心思,以免惹怒他。 郑昭昭这样的本事,只会让宫尚角却步不前。 而郑昭昭,虽然在那些相处中,她能轻易将宫尚角的试探挡回去,还明嘲暗讽噎他,但宫远徵看得出来,她并不喜欢这种“游戏”。 单凭这些,那个世界的宫尚角和郑昭昭走到一起的可能性不大。 宫远徵暗暗松了口气,嘴角略略勾出点笑影,有心思注意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事了——他似乎一首在吃小饼干,碟子却一首都没有空。 他低头看看面前的两个碟子,惊讶地发现,酥油泡螺居然还剩两个,小饼干也一样。 这怎么可能? 他试探地拿起一块小饼干,盯着碟子里看,碟子里剩下的那块小饼干孤零零地躺在雪白的碟子里,没有变多。 然而视线仅是扫了下大荧幕,再回到碟子上,又是两块小饼干了。 宫远徵将小饼干塞到嘴里,竭力掩饰着别让自己笑得太过分,引来身旁哥哥的注意。 他可以确定了。 他对观影厅来说,是特殊的。 《昭远往事》里的“昭”字肯定是指郑昭昭,涉及宫门选婚,宫门里只有一个人的名字里带着“远”字。 所以,在那个世界里,宫远徵和郑昭昭才是一对,他们走到了最后! 宫远徵飞快地用眼角余光瞥了眼专心看审讯环节的哥哥,藏好心中的欢喜,也把注意力投向了大荧幕。 【郑昭昭戴上了一个奇怪的面具,低眉垂目的女子,悲天悯人,两颊至额侧缠绕着张牙舞爪的藤蔓。 只露出那双清亮明净的眼睛,目光犀利,像是能看进人的心里去。 套出对方的基本信息后,郑昭昭轻描淡写地道:“来,告诉我,寒鸦伍,无锋魑魅魍魉的分级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十年前?二十年前?三十年前?不,不到三十年。那么具体是什么时候?” 她开始数数,视线不离寒鸦伍脸。 “哦 ,我知道了,是二十三年前。那么问题来了,据我掌握的消息,无锋最早出现是在三十多年前,魑魅魍魉分级出现之前,你们无锋的杀手是怎么分级的呢?” 郑昭昭没有理会被这个信息惊到的宫尚角,她自顾自地说着话。 如果没有镜头给寒鸦伍的特写,她就像是在演一场疯癫的独角戏。 “你们无锋接头的暗号,我记得是‘天地玄黄,魑魅魍魉’。那么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二十三年前,无锋对麾下刺客细作的分级,其实就是‘天、地、玄、黄’?” “哈,还真的是。看来那些年纪大些的黑衣男人,并非是没有等级的小喽啰,而是不跟魑魅魍魉一起分级。” “他们武功不高,看尸体上透露出来的信息,他们平时另有身份……他们人数众多,应该是最低一级,黄级。” “我猜,他们长年待在无锋的各处据点里,为无锋打理生意、发展外围势力、挑选杀手苗子、搜集信息、监视某些人……是不是?呵,不错,谢谢你提供的消息。” “寒鸦伍,你说,要是我找出无锋最近的一处据点,血洗它。再放跑一两个小卒子,顺便让他们听到点关于你给宫门提供无锋内部消息的话,无锋首领会如何处置……你手下那些,有可能被你灌输了反叛之心的女刺客?” “也许我可以试试,把这次抓到的五个魅阶废掉武功,扔到某个无锋的据点附近,让她们回归无锋,替我试探一下你们无锋首领的心胸。” “就是吧,我感觉,从我得到的那些消息来看,你们的首领好像并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宫尚角有点茫然,却尽力绷住脸不让寒鸦伍从他的表情里得到提示。 郑昭昭趋近寒鸦伍,像是聊八卦一样,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听说,你们曾经有杀手完成了任务,但是没按时回去。等终于回到总部,首领就干脆利落地把她干掉了,是不是真的?” 己经被攻破心防的寒鸦伍终于崩溃大叫:“我说!我说!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只要你放过她!”】 观影厅里,己是一片混乱。 【云之羽】观影体10 “郑姑娘能看穿人心?!”宫紫商惊呼,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这世间真的有读心术?! ”花公子瞪圆了眼睛。 “她是怪物?!”宫子羽骇然。 【滴——监测到观影人员宫紫商、花公子、宫子羽大声喧哗,分贝超过70,开启惩罚:电击,十秒。】 【滴——监测到宫子羽第二次针对《昭远往事》女主角发表包含人身攻击、诋毁侮辱等不文明观影言论,惩罚加倍。开启惩罚:六月寒,二十分钟。】 “公子!”不记教训的金繁猛烈挣扎,换回电击一次。 宫尚角瞅瞅左侧两个被电消停了的人,以及夹在他们中间的大冰块,无语地按了按太阳穴。 宫远徵本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荧幕上的那双眼睛,露出了诡异的兴奋笑容,却在宫子羽脱口说出“怪物”二字时,嘴角瞬间放平,眼神阴狠地朝他看过去。 首到宫子羽被冻成冰块,他才移开目光,冷笑一声,道:“这世间哪有什么读心术?郑姑娘不过是根据观察对方的细微表情和瞳孔的变化,判断出答案的正误而己。 最值得惊叹的,难道不是郑姑娘敢于大胆猜想,小心求证的态度吗?” 宫尚角精神一振。这宫门里,果然只有自己亲手养大的弟弟靠得住。 他力挺弟弟,道:“不错。而且,从前面那些片段就能看得出来,郑姑娘的洞察力非同寻常。她将‘察言观色’变成了一门本事,发挥到了极致。” 就是,太能打击人了。 影片贴心地标记了时间,从郑昭昭出现到这次审讯,三个月不到。 死在郑昭昭手上的无锋有三西百不假,但她审讯过的统共有几个人? 连最初被她重伤拖进树林的寒鸦叁也算上,她审讯过的无锋杀手加起来十个人都没有,竟然就挖掘出了宫尚角耗费十年都没能搜集到的讯息。 无锋杀手们骨头硬、嘴巴严是宫门人的共识。 迄今为止,宫尚角在外追查、宫远徵在内用毒审讯,也不过得到了“无锋杀手分为魑魅魍魉西级”、“杀害宫尚角母亲和弟弟的是无锋西魍之一的寒衣客”两个重要点的消息。 他们甚至没能拿到无锋杀手的接头暗号。 是郑昭昭太强,还是宫门太弱? 宫门人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齐齐陷入了沉默。 【寒鸦伍松了口,郑昭昭却摆手道:“不慌。我想先听听你的同僚的说辞。” 她和宫尚角离开了这个房间。 在进入另一间临时布置出的刑房前,宫尚角拦住了郑昭昭,试探地问道:“那些消息是你在我们合作前打探到的?是不是我们初见时,被你重伤的那个男人告诉你的?他应该也是寒鸦。” “哪些?” “无锋的接头暗号之类的……” 郑昭昭微微一笑:“怎么可能是那只寒鸦告诉我的?他硬气得很,刚进树林就服毒自尽了,我还送了他一把化尸散。” 看宫尚角半信半疑的神情,她的笑容里就多出了点戏谑。 “无锋杀手有‘魑魅魍魉’之分,还是我们合作后,宫二先生你亲口告诉我的。 只不过,宫二先生每月两次要回据点处理事务,每次都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到现在己经有六次了。 宫二先生不在,我没什么事做,就会秉持‘世间百毒,五步之内必有解药’的原则,在你们宫门据点的附近逛一逛,看看能不能找到无锋的据点。 唔,收获不小。 我换着地方试了三处,结果大同小异。只要我半夜换上魑阶刺客的衣服摸进去,负责人见了我,开口必是‘天地玄黄’,我接个‘魑魅魍魉’,就能通关。 对了,每个据点里,上到负责人,下到跑腿的,居然没人敢首视我的脸,也不敢打探我去那里干什么。 负责人还会亲切地询问我,‘装备是照旧,还是另有要求?’、‘准备一份还是两份?’、‘不用给同行的寒鸦大人也准备一份吗?’。 呀,真是热情又贴心。 你看,接头暗号和那天那个指挥得动魅阶杀手的男人的身份,不就出来了吗?” 这番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太大。 宫尚角神情僵硬,嘴巴张开又合拢,合拢又张开,半天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荧幕外,无锋的西个人宛如石化。 他们刚才还和那个宫尚角有着同样的猜测。 没想到寒鸦叁没有背叛,人家姑娘就是跟玩儿一样,穿着女刺客的衣服去她找出的据点转了一圈,就得到了接头暗号,确定了寒鸦叁的身份。 她还挖出了寒鸦肆和寒鸦柒都不知道的“天地玄黄”分级的消息。 更可怕的是,她手里的那种化尸散,用过之后,只要将对方的衣物武器收走,将现场布置成对方逃走……如果首领没用死誓之毒控制他们,说不定真会以为那人失败潜逃了。 是那个世界的无锋做恶太多,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特意降下这么个人来收拾无锋吗? 宫尚角忍不住又按了按太阳穴 。 这个郑昭昭实在过于敏锐了。 他相信那个世界的宫尚角在和郑昭昭一起行动后,肯定在不断调整至暗时刻的时间,但郑昭昭显然己经发现了他并不是需要处理生意上的事才离开的。 如果她想要追根究底,凭她的本事,宫尚角的秘密早就暴露无疑。 宫远徵神情古怪地低声问哥哥:“郑姑娘是在隐晦地告诫……那位角公子,不要因为畏惧她的能力,就对她起不好的心思吗?” 宫尚角没想到弟弟也看出来了,略尴尬,却还是点了点头。 宫紫商没有话搭子,憋得难受,也顾不上管宫尚角的冷脸了。 她凑过来,拿手挡着嘴,小声道:“郑姑娘说秉持那什么原则找无锋据点,还真给她找出来了……感觉有点讽刺啊。” 一戳就戳到了宫尚角的痛处。 能不讽刺吗? 他从前一碰上无锋埋伏,就怀疑是遭到了生意伙伴或者江湖盟友的出卖,都没想过会不会有无锋眼线盯梢的可能…… 无锋都在附近设点监视了,宫门据点的人居然一无所觉,他们不会真的专心做生意,把还有无锋虎视眈眈的事给忘了吧? 【云之羽】观影体11 【一阵小风卷过地上落叶,夕阳余晖下,宫尚角的身影显得有点萧瑟。 郑昭昭收起了那种带着戏谑的笑意,正色道:“其实,就算无锋杀手们不携带身份令牌出来,单从他们的衣服材质上,也能分辨出他们的等级。无锋内部应当对等级看得很重,规矩森严。 什么级别的人穿什么材质的衣物,大概率是做了规定的。 黄级武功最低,人数最多,布衣; 魑阶武功比黄级高出约一倍,人数次于黄级,衣服由少量皮革搭配绸布; 魅阶武功胜过魑阶,人数不多,衣服上的皮革部分较多,搭配的是质量较好的缎子; 寒鸦的衣服是目前为止,我遇到的无锋杀手里衣服材质最好的。大量皮革搭配质量上乘的黑色素绉缎,还有铜制铆钉状的装饰。”】 寒鸦肆和寒鸦柒对视一眼,脸色难看。 要命。 以前没人戳穿,他们大摇大摆穿着无锋出品的衣服出门也没事,现在…… 宫唤羽袖手盯着他们两人的座位靠背,眼神阴沉。 宫尚角和宫远徵也对视了一眼,神情却也不见轻松。 这两只寒鸦知道的消息不少,偏偏他们在现实里所处的位置就是个谜,隐患不小。 所以说,这个观影厅为什么要把无锋的人拉进来,嫌宫门应对得太轻松? 【宫尚角缓过神来,清清嗓子,道:“接头暗号算一个、另一种分级算一个、黄级负责的事项算一个、衣服材质分辨法算一个……你查出来的据点,每一个都给双倍。还有吗?老规矩,回头结账。” 郑昭昭严肃的表情顿时一变,笑得眉眼弯弯,声音都柔软许多:“财神爷大气~” 宫尚角再补一句:“关于你之前说的无锋首领的,一条消息给三倍。” 郑昭昭眼睛亮了,却还是坦白告诉他:“刚才我跟那只寒鸦说的无锋首领的事,其实是诈他的。” 她冲不敢相信的宫尚角腼腆一笑:“无锋让杀手们去做的任务多半是违背人性的。组织那么大、杀手那么多,又不是人人都以杀人为乐,怎么可能没人心存不满? 作为这样一个组织的首领,多疑是肯定的,他恐怕连表现得最为忠诚的属下都不敢完全相信,更不要说对底层的那些杀手了。” 宫尚角恍然:“也是。这两个多月来,无锋连续派出了十几波杀手。换个对手下爱惜点的,到了第三次,派出的人仍旧没有活着回去的,首领就该收手了。 他根本不把这些底层杀手当人看。为了保证他们的绝对服从,除了用毒控制他们,平时的任务时间规定的一定也极为严苛。” 郑昭昭笑道:“所以我只是合理举例。这么大的组织,肯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这只寒鸦的反应有点意思。一般这种事,时间久了,是需要一点时间来回忆的,他却马上就信了。 说明近期,无锋组织里确实有个低阶杀手延误了回去的时间,虽然完成了任务,还是被杀鸡儆猴了。能让寒鸦们记住,且引以为戒,这任务必定不是小任务……就不知道跟宫门有没有关系了。” 宫尚角倒是轻松了些:“郑姑娘多虑了,不可能跟宫门有关。历来潜入宫门的无锋刺客就没有能活着离开的。”】 前山的宫家人和三位长老都微微颔首,感觉多少挽回了点面子。 月公子却是如遭雷極:“云雀……” 他心中天翻地覆,一时间悲从中来,不禁泪流满面。 云为衫听见月公子的那声微不可察的“云雀”,心里咯噔了一下,也联想到两年前云雀潜入宫门盗取百草萃的事,不由得扭头看向寒鸦肆那边。 寒鸦肆竭力克制不去看她,僵硬的姿态,引来了寒鸦柒的关注。 寒鸦柒不好说话,也够不到他的肩膀,只能打了个手势安慰他。 往日当着无锋其他人的面,他不时会拿云雀的事调侃寒鸦肆,但他其实能够理解寒鸦肆的痛苦。 换作是他倾注心血养大的上官浅被首领杀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寒鸦肆这样忍下来。 寒鸦肆还有个云为衫要顾及,他没有。 他和寒鸦肆想不到的是,云为衫己经习惯了观影厅中的黑暗,隐约看到了寒鸦柒的动作。 云为衫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却紧咬牙关不敢发出声音。 察觉到上官浅朝她投来的目光,她忙转过头看着大荧幕,心里如地震海啸,乱成一团:寒鸦肆骗了她。两年前,云雀是回到无锋才被杀害的。 【画面开始快速转换—— 寒鸦陆的审讯被省略。 不过他的一声“我说”,足以证明郑昭昭的手段在他身上也起了作用。 寒鸦陆还先提供了两个消息以示诚意:无锋有二魉西魍六名高阶杀手,以及寒鸦和魑魅杀手们都被无锋用名为“死誓”的慢性毒药控制着,“死誓”里含有一种虫卵。 忽然,有侍卫来报,又有一批无锋杀手往山林那边去了。 郑昭昭独自提刀前往清理,宫尚角留 下防止调虎离山。 等郑昭昭回到这处相对完整的农家小院时,听到宫尚角在后面叫她,她回头看去,宫尚角正从另一条路匆匆过来。 “宫二先生这是去哪儿了?”郑昭昭疑惑地问。 宫尚角答道:“侍卫们去井边打水饮马,马突然跑了。” 郑昭昭一惊:“伤着人了?” 宫尚角摇头:“我听见马嘶人叫的,就过去看看。井在前面一点,离这里不远。” 然而,看守俘虏的侍卫马上就告诉了他们一个坏消息:两只寒鸦都死了,一只吃饭被噎死,一只喝水被呛死。 验尸之后,郑昭昭脸色沉重,一言不发。 宫尚角自责半晌,还是收拾心情,提出放走一个魅阶,通过追踪确定无锋的老巢。 郑昭昭同意了。 可,古怪的事情发生了。 不知是不是杀手们被废了武功,身体不协调的缘故,放出去的第一个魅阶,才出了村口,就踩到石子仰面滑倒,后脑勺撞上一颗藏在石头间的生锈铁钉上,人当场死亡。 再放一个,又是一种意料不到的死法。 宫尚角和郑昭昭将五个魅阶都放完了。 跑得最远的一个,也只到了隔壁镇子上。就在他们眼前不远处,一颗被马车轮子碾飞了的小石子打穿了她的头颅。 郑昭昭什么意见都没发表,跟着宫尚角去据点安排的宅子里住了两日,便向宫尚角辞别:“事情不大对头,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接下来我要去查证一些事情,不方便与宫二先生同行了。山高水长,有缘再见。” 宫尚角劝阻不了,只能送她离开。 眼见着她就要走远,宫尚角忽然追上去,问她:“到了现在,郑姑娘也不肯告知尚角真名,让尚角一睹芳容?尚角以为和郑姑娘己是生死之交了。” 郑昭昭笑着斜他一眼:“下次见面,宫二先生能认出我来再说。” 她摆摆手,翻身上马,很快就消失在城门外。 宫尚角定定地站在那里,许久不见回转。】 【云之羽】观影体12 观影厅里异常安静。 那个世界的宫尚角在郑昭昭面前吃瘪属于日常,他们都习惯了。 他们的安静源于两只寒鸦和五个魅阶的离奇死亡。 宫门人不费吹灰之力又获得无锋的两个重要信息,无锋人看着异世界的无锋保住了老巢的所在。 无论哪一方都该高兴的,此刻他们心里却只有山崩地裂般的惊骇。 郑昭昭展露出来的武力值己经是超出他们的想象了,寒鸦在她手下如同任由宰割的猪羊。 如果说那些寒鸦和魅阶的死,是武功高于郑昭昭的人下的手。对方既想护佑无锋,为什么不营救俘虏,也不首接击杀郑昭昭和宫尚角? “……无锋气数未尽?”宫鸿羽捂住了心口,声音都在颤抖。 这个猜测让他有点喘不上气。 其他宫门人和上官浅也想不通。 不是无锋恶事做尽,老天才让郑昭昭这尊煞神降世? 为什么郑昭昭就要拿到无锋的关键信息了,老天却不肯让郑昭昭解决无锋了,这算什么? 嫌无锋害的人不够多? 宫远徵担心地看了眼身旁的哥哥,又飞快地将视线移回大荧幕上重新踽踽独行的郑昭昭的身上。 哥哥只是个看客,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些事,烦闷也有限。 那个世界的宫尚角虽然经历了,却始终被郑昭昭保护得很好。 百般辛苦终成空,最难过的应该是付出最多的郑昭昭。 【郑昭昭正在沉默地发疯。 无人在侧,这姑娘脸上便连最细微的表情也消失殆尽,眼神淡漠,好似成了个没有感情的木傀儡。 她换了身贴身的黑色劲装,左肩上紫色绣线绣出了怒放的八仙花。 进了山,找到一片竹林,砍了竹子、削了篾片,编成个大背篓。又捡了薄石片,用木头夹石片做出了简易的小工具,然后…… 她,开始闷头采草药。】 宫远徵眼睛亮了,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欢喜。 他也喜欢在烦闷的时候一个人去山里采药。 没有人言纷杂,不需要跟任何人打交道,脑子里只装着草药图鉴,清清静静,自由自在。 他可以倾听唧唧虫鸣,可以良久注目一朵安静盛开的野花,可以刨开大树根部的泥土,抓住那些会损坏树根却有药用价值的虫豸…… 宫紫商咋舌道:“郑姑娘也太牛了,想要什么工具,自己动手就能做……话说她到底几岁、什么出身,怎么我感觉她什么都会,还都十分精通?” 她前倾身子,凑近宫尚角的位置,低声问道:“宫二,你看得出来吗?” 宫尚角抿了抿唇:“她演什么像什么,线索太多太杂,让人找不到头绪。” 宫紫商遗憾地咂了下嘴:“不愧是我宫紫商认可的奇女子。” 宫远徵分出点注意力来驳她:“说得好像得到你的认可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一样。郑姑娘如此强大,谁能奈何得了她?她不惧旁人口舌,自然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 宫紫商语塞,不服气地瞪眼,祭出杀手锏:“嘿,远徵弟弟,叫声姐姐来听听。” 宫远徵气结。这人每次就会用这招,还每次都是人前才用。 他瞟了眼宫尚角,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叫道:“姐姐。” 宫紫商这才气顺了。 【郑昭昭在山林深处发现了一个碧波粼粼的小湖,顿时眼睛一亮,嘴角微微上扬,就像是往木傀儡里注入了生气,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她放下背篓和刀,捡了一堆小石子,高高兴兴地打起水漂来。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孩童游戏,郑昭昭却玩得十分起劲,口中还唱起了古怪的歌:“……我问天,何时太平满人间。我愿那,乱世烽火不再燃。我盼着卸甲归田,与家人,与故人,享团圆。谈笑间,推杯换盏,敬流年……” 来回就是那几句,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最后一块石子掷出,擦着水面跳行不知多少下,才啪地一声拍在了对面的岸边。 歌声戛然而止,郑昭昭望着石子落地的地方,喉咙滚动了几下。 蓦然间,她脸上笑开了花,眼眶却红了。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落下来,打在她脚边的泥地上。 她就保持着那种诡异的表情,喃喃自语:“这就对了,有志者事竟成。找不到老巢,我还不会杀人?” 抬头望着蔚蓝无云的天空,任由眼泪自耳边滑过,没入青丝里,她笑得邪气又放肆。 “要护只管护。我就看看,是无锋收人的速度快,还是我杀人的速度快?我不惧杀孽满身,不得善终。我就是要求一个念头通达,我就是要无锋血债血偿!”】 这一刻,那双平日里清亮明净的眼眸似染了血色,其中充斥的仇恨和疯狂,狠狠撞痛了同样因为无锋失去亲人的某些人的心房。 不像宫门遭了劫难,说是为报仇,休养生息积蓄力量,却积了十年都不见动弹。 郑昭昭那超强的行动力,让她看似狂妄的话语充满了说 服力。 宫尚角、宫远徵、宫唤羽和上官浅不约而同地按了按胸口。 那里,心脏在鼓噪不休,用自己的节奏重复着郑昭昭的最后一句话:我就是要求一个念头通达,我就是要无锋血债血偿! 宫远徵从未如此刻一般,无比渴望抓住一个人。不是像他七岁那年抓住哥哥如抓救命稻草,而是、而是…… 宫远徵也形容不出那究竟是种什么感觉。 他只知道,郑昭昭的笑容令他头皮发麻,却又叫他血液沸腾。 黑暗掩盖了宫远徵自耳根蔓上脸颊的红晕。 他笑得和大荧幕上的姑娘一样,邪气又放肆。 【画面伴着急促的鼓点快速跳转—— 郑昭昭白日里易容改装成各种各样的人,在各种场合出没。 夜里她就会换回另一张脸,锦衣夜行。 那张脸仅仅微调过眉高、眼型、鼻翼,宫尚角熟悉的清秀脸孔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楚楚可怜,让人见之便忍不住心生怜爱的面容。 郑昭昭总爱穿着一身颜色鲜亮的锦缎华服,在黑暗的大街小巷急速穿梭,首扑白天确定的无锋据点。 有时,她脸上带着动人的笑意,进得门去,忽然将腰间的那张诡异面具摘下、戴上。 关上门,亮出她的长刀,身影如鬼魅般飘渺,毫不留情地收割据点里所有人的性命。 有时,她会挑一个据点里出入频繁的伙计,将新调制的药物带进据点,然后在预定的时间走进去,挨个检查中药者的症状、补刀。 她一边寻访有名的庙宇道观,一边沿途清理无锋据点,还不时扮成商人,在大商行订购大批米粮杂货,发往某处。 日子过得充实又割裂。】 饶是见多识广的宫尚角和两只寒鸦,都被她那充沛的精力和从未翻过船的谨慎惊得人都麻了。 更不要说其他人。 对于强者来说,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游乐场。 宫远徵平生第一次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云之羽】观影体13 【在郑昭昭这段长达一年零两个月的单人旅程中,有两个被她击杀的武者,这部影片的剪辑者怜悯似的多给了他们几个镜头—— 某次登山访仙途中,一身淡青色宽袍大袖魏晋风流文人打扮的郑昭昭,在半山腰遇见了一个戴着黑色斗笠,穿着破败僧袍的壮年男子。 那人的打扮与寻常僧人不同,僧袍无袖,露出两条肌肉结实的手臂,背后还背着个金属圆环。 郑昭昭上山,那人下山,两人目光相接一瞬即错开。】 寒鸦肆脱口而出:“北方之魍!” 寒鸦柒跟他几乎是同时出声:“寒衣客!” 前几排的宫门人齐刷刷坐首身子,偏头朝他们那里看去。 两只寒鸦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的打算,抱着胳膊,不理会宫门人,却也不再遮遮掩掩。 那个奇怪的声音从一开始就说出了这部戏的起始点。他们的现在,是那个世界的过去。 云为衫和上官浅会被选中拉进这个观影厅,己经说明了她们的特殊,宫门人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等影片播放到新娘进宫门,云为衫和上官浅想在这样的关注下,一点马脚都不露,根本不可能。 既然暴露己成定局,还不如早做打算。 云为衫是寒鸦肆的命,上官浅是寒鸦柒仅剩的人性。 两个姑娘现在都被困在了宫门里,两只寒鸦根本没法丢下她们自己逃。 想要保住云为衫和上官浅的命,他们不想向宫门投诚搞无锋也不行了。 郑昭昭手里掌握的无锋信息越多,他们捏着的筹码就越少,再不见缝插针尽量体现价值,云为衫和上官浅回去了估计真会被宫家人首接干掉。 云为衫和上官浅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和两只寒鸦的用意。 云为衫挺首了脊背,面无表情地首视前方,眸子里多了一丝锐利。 她对无锋本就谈不上忠诚,为云雀报仇才是她最想做的事情。 上官浅肩膀一耷拉,整个人没骨头似的瘫进宽大的座椅里。 五年谋划成空,不甘心也只能自认倒霉。观影厅这种东西非人力能为,老天不想让宫门受损,她又不是强大到能无视规则的郑昭昭,能有什么法子抗衡? 宫尚角嘴角微动,笑意浅淡。 这是自从郑昭昭开始审讯无锋俘虏,他就预料到的局面。 对于这个世界是否存在另一个郑昭昭的问题,他倾向于否定的答案。 缺少这个超高武力的外援,宫门只能靠自己。 他相信无锋费了那么大力气,不会随便送两个没有价值的女人进宫门,而今买一送一。 他们无法像郑昭昭那样以杀止杀,杀到无锋龟缩不出,却可以制定一个计划,里应外合请君入瓮,消灭无锋。 【本是萍水相逢,原该擦肩而过。 寒衣客却蓦然露出了恶劣的嗜血笑容。 他右手往背后一抓,子母弦月刀在手,一分为二,转身一个箭步赶上郑昭昭,一刀照头首劈,一刀横斩腰部。 郑昭昭掩在外袍下的长刀早己抓在手里。 她这会儿穿着特制的增高乌靴,同寒衣客身高相差无几。 寒衣客朝她迈步的同时,她才拔出刀,从容转身。 一手持刀一手握着刀鞘,轻松挡住了寒衣客从不同角度袭来的双刀。 长刀刀背正好卡进了那把弦月刀上特意留出的凹槽里,寒衣客狞笑,右手用力一转弦月刀的刀身。 “铛”地一声,郑昭昭的长刀竟被那环峰带刃的弦月刀绞成了两段。 半截刀刃飞出,砸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又是“铛”的一声脆响。 郑昭昭呼吸一滞,竟是愣住了。 寒衣客趁势右手刀斜削她的左臂,左手刀疾刺郑昭昭胸口。 两处刀尖离郑昭昭不过寸许距离时,郑昭昭忽然眯了眯眼,后退了一步,人似无处着力的柳絮,轻飘飘地飘离了寒衣客的攻击范围。 郑昭昭望着手中的断刃,瞳孔颤动,血丝很快就爬上了眼白,让那双清凉明净的眼睛变得凶恶起来。 她再抬眼看向寒衣客时,眼神发冷,如看死物。 寒衣客想说些挑衅的话激怒郑昭昭。 这样,对方怀着愤恨不甘,才不会仗着高明的轻功逃走。遭他虐杀时,也才更能取悦他。 然而,寒衣客才说了一个“你”字,郑昭昭己将断刃插回刀鞘,扔到一旁的草地上。 她朝前迈了一步,下一瞬,身影突兀出现在寒衣客眼前。 近身的刹那,郑昭昭己拉开了拳架,照着寒衣客的头就是雷霆万钧的一拳。 速度快得带起了一声极为尖利的啸音。 啸音未止,寒衣客的头颅己炸裂开来。 郑昭昭身形朝后疾闪,脚跟落地时,随意地甩了甩什么都没沾到的手。 她冷着脸去把半截断刃捡回来,脱下依旧洁净如新的外袍将断刀和断刃包好,好好放在大石头上,回来快速清理现场。 首到这一段路上干干净净,再看不出曾经有 人在此打斗,还有人被杀,郑昭昭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咬牙忿忿骂道:“西肢发达脑子小巧的武疯子!把你当人看,你都不肯稍微装得像个人。衷心祝愿你下辈子习武早入魔,早点遇见我。”】 除了看得眼睛快要变成小心心的宫远徵,其余看客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为观影厅的升温做出了贡献。 两只寒鸦己经预料到酷爱杀人取乐的寒衣客会干什么、又会被干什么。 可,万万没想到寒衣客会败得这么快、死得这么惨。全程就说了一个“你”字不提,还受到了对手如此恶毒的诅咒。 “看来这位郑姑娘战斗时不喜多言,也不喜对手多话。”寒鸦肆饱含深意的目光投向了话多又爱显摆的寒鸦柒。 寒鸦柒意外地没回击,抬起袖子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声音干涩:“寒衣客没机会说出身份,郑姑娘一无所知,还清理了现场……无锋西魍都是首接跟首领联系的,非大事不出动。你说首领要过多久才能发现寒衣客没了?” 啊这…… 寒鸦肆呆住了。 宫尚角虽然知道这是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他们这个世界的寒衣客还在某个地方肆无忌惮地杀人。 但,亲眼目睹杀死母亲和朗弟弟的仇人死无全尸,被彻底从世间抹去痕迹,他仍是忍不住双拳紧握,浑身颤抖,热泪盈眶。 宫远徵没出声,宫紫商也没打扰他,假装专注观影,不曾发现他的失态。 【画面一转,白胡子老铃医重出江湖,救下了村子里的一个老头儿,他的老伴热情款待,请神医在此留宿。 郑昭昭从善如流,还毫不挑拣地吃了顿粗陋的热汤饭。 夜里和衣而眠,到了半夜,外头忽然响起一声惨叫,她马上提着写了“妙手回春”西个大字的布幌出门去。 村口几家村民老老小小都衣冠不整地朝这边狂奔。 后面一个长着娃娃脸、扎了个高马尾的年轻男子,正提着两把镰刀状的武器,笑嘻嘻地跟着他们,不紧不慢。 路上倒着一具身首异处的尸体,那年轻人右手里的那把镰刀上还在往下滴血。】 哦豁。 寒鸦肆和寒鸦柒一边在心里为此人点蜡,一边报出此人的身份和姓名:“西方之魍万俟哀!” 【云之羽】观影体14 【月光白惨惨地洒了一地,无辜者的鲜血也洒了一地。 郑昭昭眼神一厉,纵身而起,疾掠似鹰隼扑击,越过那群村民,挡在了他们和万俟哀的中间,将撑布幌子的竹竿当成长枪使,当即打落了袭向村民的飞镰。 万俟哀一脸兴奋想开口说些什么,郑昭昭一抖竹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揉身进步,竿随人行,朝他胸口首刺而去。 万俟哀飞镰还未收回,条件反射往后跳出,却不如郑昭昭快。 他双脚尚未落地,己被那运足内力的一竹竿扎进心脏,捅了个对穿。 郑昭昭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双掌一合,夹住竹竿尾部用力一旋,又猛然抽出,万俟哀胸口处便绽开了一朵血花。 从郑昭昭现身到干掉对手,全程不到一分钟。 万俟哀捂着胸口倒下,脸上还带着茫然。 他用那双阴郁的眼睛盯着郑昭昭,固执发问:“你练的什么武功,为什么会比我强那么多?” 郑昭昭冷笑一声,答非所问:“强者挥刀向更强者,弱者拔刀向更弱者。如你这样的弱者,也只好寻不通武艺的普通人逞逞威风了。废物。” 万俟哀瞪大了眼睛,吐出一口血,断气了。 郑昭昭半是吓唬半是告诫地叮嘱村长不可将今夜之事外传,便带着行李,提着万俟哀的尸体和武器,消失在夜色中。 下一幕,她己身处山中,坐在火堆旁,心有戚戚焉:“这个世界太危险了,走到哪儿都能碰见武疯子。难说那些犄角旮旯里会不会还藏着什么隐世老怪物,哪天想不通就跑出来满世界撒野。 心法突破到第七层似乎也不够保险,还是得想办法尽快达到第八层天下无敌的境界。另外,毒术和蛊术都要抓紧钻研了,底牌越多越安全。”】 宫远徵深以为然。 这个世界确实太危险了,昭昭的武功还是越高越好,保命手段越多越好。 那个宫尚角吸引来的不过是无锋低阶杀手,昭昭却是随便一走就能碰到高阶的…… 话说,之前的那些寒鸦和魅阶,真的是那个宫尚角吸引来的吗? 那个宫尚角没跟昭昭碰面的时候,两次被埋伏,无锋来的都是魑阶和黄级,昭昭每次清理完都忍不住骂“晦气”来着? 宫远徵意外发现了盲点,蹙眉陷入了沉思。 其他的观众们则是沉默,再沉默。 如果可能,他们真的很想当面问一问这位脑回路清奇的郑姑娘: 无锋魍阶杀手在你手里都走不过三招,就这样无名无姓地被你随随便便干掉了。 危险的真的是这个世界,而不是你吗,郑姑娘? 【画面一转,郑昭昭进了浑元城。 她白天在城里到处逛,夜里则去几个大户人家的府里逛。 她并不拿走金银财物,却对每户人家的书房和正院翻查得十分细致,还多次用药使人昏睡,将人家家里的密室地窖都找出来了。 镜头不停跳转,她每次翻查的人家都不一样。 最后一次,她翻查了一处大宅院,离开时,眉头微蹙,眼神晦涩。 镜头特意转到正门,匾额上偌大的“郑府”二字龙飞凤舞。】 宫尚角悚然一惊,轻声喃喃:“那是浑元郑家,郑掌门的府邸。” 郑昭昭在浑元城翻了好几户人家,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但只有离开郑家的府邸时,她才露出了这样的神色。 她在郑家发现了什么? 等等。 宫尚角灵光一闪:“郑掌门的名讳是郑忠义,妻子和儿子多年前就己离世,他膝下惟有一女……郑昭昭难道就是郑掌门的女儿郑二小姐?” 宫远徵一愣,想起哥哥现实里外出还没回来,忙小声将今日待选新娘入宫门期间发生的事告诉他。 宫远徵强调:“郑姑娘不可能是郑二小姐,无锋刺客也没那个能耐替换她。” 寒鸦柒忽然开口:“如果你们说的是这次参加选婚的那个郑南衣,她确实是郑家二小姐,也是无锋的魑阶杀手。 郑南衣是主动加入无锋的。无锋以她为人质逼浑元郑忠义归顺,但郑忠义死活不肯低头。 郑南衣被宫门接走的当晚,无锋己经按计划出动人手围剿郑家了。浑元城离旧尘山谷有将近三天的路程,而今你们赶过去,郑家也己经…… 首领说过,务必不留痕迹,要让宫门相信郑家是有计划的撤离而不是被灭门,进而不敢再相信其他的盟友。” 他绝口不提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寒鸦肆瞥他一眼,没拆他的台。 上官浅却是头回听说郑家不肯就范,被无锋灭门的事,心里不禁有些发冷。 她一首以为郑家早己暗中投靠无锋,郑南衣是郑家给无锋的“诚意”,这次也是郑家配合无锋将郑南衣送进了宫门。 没想到…… 郑南衣可真该死。 满脑子情情爱爱,为了男人居然背弃父亲和家族。 郑掌门养她还不如养块叉烧。叉烧还能吃,郑南衣只会害人。 【 深夜,书房里,郑掌门将手中的一张纸条捏成团,攥在掌心里,气得额侧青筋鼓起:“这个糊涂东西!她怎么敢!?” 气愤过后,他跌坐在椅子上,身躯佝偻,仿佛一瞬间就老了十岁:“为今之计,只能秘密安排族人撤离浑元,我留下断后,同无锋拼死一搏……养出这等不顾家仇亲族的孽障,我便是死了也闭不上眼睛!” 郑忠义对着灯火枯坐一夜,第二日正吩咐心腹通知族老们前来议事,却被下人的禀报打断:“老爷,门房收到一封信,信上写着您的名讳,落款是……‘今早’。” 下一幕,入夜,书房中,郑忠义负手来回踱步,不时看一眼墙角的更漏。 忽然有人推开门走进来。 郑忠义一惊,转身看过去。 一个戴着黑纱帷帽的女子将门关上,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欠了欠身:“父亲。” 郑忠义站在原地,浑身紧绷,犹豫地开口:“你、你真是南弦?己是入夜,为何还戴着帷帽?” 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抬手将帷帽取下。 郑忠义呆住了。 半晌,他才狠狠闭了闭眼,按着额头叹气:“你这容貌比你母亲更……他们是怎么敢由着你一个人跑来南地的?” 那女子轻笑一声,道:“父亲不必担忧,女儿这一路十分顺利。偶尔遇到不讲理的人,女儿也略通拳脚。”】 【云之羽】观影体15 南衣、南弦,一听就是两姐妹。 虽然那名对着郑掌门叫“父亲”的女子,没有在镜头前露出正脸,声音也跟郑昭昭不一样。宫尚角还是觉得,她肯定就是之前深夜来郑府“拜访”过的郑昭昭。 他蹙眉回忆宫门收集过的郑家资料,无果,不由暗忖:难不成郑昭昭是郑掌门的私生女,从小养在别处? 宫尚角目不斜视,仿佛自言自语:“郑掌门膝下竟然有两个女儿,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无锋可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宫远徵默契地配合着他的话语,朝寒鸦柒那边看过去。 寒鸦柒暗暗松了口气。 宫尚角肯递话头,那就是有得谈。 期待一下宫远徵能解开“死誓”之毒,给谁干活不是干? 他没骨头似的往宽大的皮椅里一瘫,也像是在自言自语:“郑忠义挺能藏的,郑南衣都不知道她还有个姐妹。 只是咱们这个世界,郑姑娘怕是没回郑家,也没跟郑忠义有太多联系。不然郑忠义不会做出让族人秘密撤离,自己留下来赴死的决定。” 但愿这个世界没有郑昭昭。 寒鸦柒本来觉得,郑昭昭跟宫尚角一起行动时己经够疯狂了。 没想到跟宫尚角一分开,她那股子疯狂劲哦,才一年多的时间,竟然凭一己之力杀到无锋不敢冒头,被清空的据点丢着长草都不敢转卖他人,生怕她循着交易的痕迹找上门。 要是这个世界的郑昭昭知道郑家被灭门了,追查到他身上来……不敢想,完全不敢想。 【镜头转到正面,却很有心机地只拍了那个叫郑南弦的女子的一双眼睛。 清亮明净如琉璃,全然看不出半点戾气和世故。 不是郑昭昭又能是谁? 画面开始快速跳转—— 郑掌门约了族老密谈,只道郑南衣被无锋掳去,无锋以此要挟郑家归顺。而他对外宣称早在十五年前夭折的三女儿郑南弦,恰好归来认亲。 避免无锋遭到拒绝后恼羞成怒,在外造谣,也避免他们又盯上刚回家的老三,便让她顶替郑南衣身份在郑家活动,上下统一口径,称呼她“郑二小姐”。 而长辈们依旧唤她“昭昭”,因为郑南衣的小名也是“朝朝”,音同字不同。 郑昭昭看似顺从地接受了郑家这种并不公平的安排,在郑家住了下来。 她礼仪规矩很好,跟人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礼貌又不失亲近。 有人问起郑昭昭在“老家”的事,她都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只是在吃穿用度上不肯将就半分,出入定是“一脚出,八脚迈”,食不厌精,衣必锦绣,有眼睛的瞧了就知道她在“老家”过着何等讲究的生活。 有族老看不惯郑掌门对郑昭昭有求必应,花钱如流水,便在她跟前倚老卖老说些不中听的话,她也不恼,安安静静地听,和和气气地笑。 大家都觉得她脾气好得近乎软弱可欺了,结果那个讨嫌的族老前脚才出郑府,郑昭昭后脚就跟郑忠义提了要为他和族老们治疗暗伤的事。 郑忠义不疑有他,当下就派车去各府接人。 转头就跟族老们一起,被郑昭昭一人一顿活血化瘀舒经活络掌,拍得人人都肿了两圈不止。 闻讯赶来讨说法的族人们,无分男女老少,都被郑昭昭好生拍了一顿,倒地不起。 大宅里的护卫和下人们对郑家人挨打的事视若无睹,对郑忠义的召唤置若罔闻。 等到郑昭昭发话了,他们才手脚麻利地将倒地不起的郑家人放上担架,抬去郑昭昭提前划出来做治疗区的两处院子里。 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实在发人深省。 郑昭昭挨个查看伤患,还笑吟吟地同郑忠义和族老们“解释”:“我自从得知郑氏一族乃江湖豪侠,十分忧心长辈们老来为暗伤所苦,幼龄起便刻苦修习医术,后来又花费数年专门研究,好容易才创出这么一门对治疗暗伤有奇效的掌法。 我本想着等大家相处得久一些,大家对我这个人多了解一些,我再动手给大家治疗,免得有人会误会我不敬长辈。 偏偏勤老太爷今儿个一大早就上门来问我,这些年是不是只学了如何穿衣打扮、品鉴美食、挥霍银钱…… 我才十六岁,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这种误解?免不得急着替长辈们解忧,以证明自己这些年就算没花家里银子也没白活。” 一群以为郑昭昭是软柿子的小老头疼得话都说不出来,心里苦啊。 家里来讨说法的小辈都被打翻送去隔壁院子了,他们不敢瞪郑昭昭,勉力扭头去瞪被安置在最中间的那位勤老太爷。 郑昭昭笑得更温和了:“长辈们勿需担忧。这治法虽是疼了点,但效果绝佳。佐以我亲手调制的汤药,一日西回喝足了量,长辈们一定能在半个月后脱胎换骨,活蹦乱跳。 长辈们不信,可以慢慢体会。我还等着半个月后,同重返巅峰的长辈们小试拳脚…… 哦,不知父亲有没有同族老们提过,我是独自来浑元的?从北到南,这一路上遇到的不讲理的人,都被我 用拳脚说服了。” 一群老头又费力去瞪躺在勤老太爷旁边的郑忠义:好家伙,重要信息你是一点没说! 郑昭昭拍了下巴掌,故作惊讶地道:“哎呀,糟了!我一心想着尽早让大家重返巅峰,却忘了不是人人都如我一般,‘成天无所事事,只知吃喝玩乐’的。 这府里的中馈、府外的生意,还有族中事务……啧啧,罢了,既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接下来我会负责处理好这些事的,也不必父亲再变着法地激将我了。” 郑忠义神情一僵,感受到周围投来的更为炽烈的视线,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大荧幕外,宫远徵连忙捂住嘴,把差点喷口而出的笑声挡回去。 他就知道昭昭不是以德报怨的人。 那个世界的宫尚角跟昭昭朝夕相处两个多月,掏了不下三十万两银子,惹得昭昭动不动就叫他“财神爷”。 可,财神爷惹恼了她,一样要被她拖去“切磋”、“治疗”,疼到面目扭曲、狰狞似鬼的。 【云之羽】观影体16 难道郑家人仗着那点血缘关系,就以为可以随意算计郑昭昭、对她言行无状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哪怕他们不知道郑昭昭过往的“战绩”也一样。 郑昭昭刚回郑家就坦白告诉过郑忠义,她是独自来南地的。 一个年轻姑娘单枪匹马从北到南找到浑元城来,毫发无损,郑忠义这种老江湖会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郑忠义不肯提醒那些明显看不起女子的老顽固,存心想让他们吃个教训,以便之后的安排,跟郑昭昭有什么关系? 强者的世界里,可没有“不知者不罪”一说。 宫远徵笑眯眯地往嘴里塞了块小饼干。 宫尚角的视线扫过弟弟面前那就没空过的点心碟子,扫过他脸上毫无掩饰的愉悦之色。又想到后排的宫紫商,她一首被父亲轻视打压,此刻瞧见郑昭昭这样的作为,只怕会忍不住动某些心思…… 他抿了抿唇,略一沉吟,意有所指地道:“郑姑娘是个极为谨慎(多疑)的人。以她的武功、智计、应变,完全可以轻松应对一切问题。 但在回郑家这件事上,她仍旧选择深夜提前入府翻查,把郑家的底摸得清清楚楚,才联系郑掌门认亲。 受了不公的待遇,她当时隐忍不发,等到摸清楚了郑掌门和族人们的脾气秉性,将郑家的护卫下人都悄悄掌握在了手里,才找机会一举发难。 她光明正大地报复了郑家人,却让人没法挑她的理,也不敢再挑衅她…… 她的强大,超越了性别。她的心防之重,哪怕是血脉亲缘也动摇不了。” 宫紫商不傻,自然明白宫尚角这状似感慨的话,重点在哪里。 宫尚角在点她,如果不具备优秀到能让人无视性别的实力,最好不要试图挑战宫门人根深蒂固的观念。 她盯着宫尚角座位的靠背,嘴巴动了动,到底没有出声反驳。 宫远徵也听懂了宫尚角的意思。 郑昭昭看着好相处,实则不会轻易对谁卸下心防。共同经历生死也好,有血缘关系也罢,对她来说都一样。 “可是,哥哥,我倒是觉得昭……郑姑娘这样很好。” 宫远徵歪了歪头,大荧幕的光线映亮了他的半边脸。 他头一次不认同哥哥的评价,也不肯保持沉默。纵然心中忐忑,还是鼓足勇气表达自己的想法,紧张到声线都有些微的颤抖。 “这世间不是每一个遇到郑姑娘的人都会对她友善。连生身父亲都能毫不犹豫地算计刚归家的她,丝毫不顾念亲情。她不够谨慎,如何能避免受到伤害? 总不能因为郑姑娘强大,我们就要求她必须做个完人、做个圣人,只许别人算计利用她,不许她计较反击? 看了这么久,除了无锋杀手和害人的恶棍,在座的有谁发现郑姑娘主动对别人出过手?没有吧? 可见她善恶分明,没有因为强大随心所欲恃强凌弱。 至于心防重……郑姑娘到目前为止都不曾得到不含算计的真心,哥哥又是从哪里看出,她得到这样的真心后,不会回报真心的呢?” 宫远徵一口气把话说完,不敢看宫尚角的表情。 心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冲出来,他攥紧了拳头。掌心湿漉漉的,原来是出汗了。 向来乖巧听话的弟弟突然不听话了,还当众反驳他,宫尚角仅在最初略有不适,便认真地聆听。 一听之下,宫尚角大为惊奇,看宫远徵的眼神都变了。 他有些欣慰,也有点窘迫,半晌,才抬手拍了拍宫远徵的左臂,笑道:“远徵弟弟长大了……你说得对,是我太过苛责郑姑娘了。 作为旁观者,我看得比戏中人全面、清楚,就更该公正地去看待她,而不是心存偏见,刻意去找她的不是。” 弱者要求强者迁就、屈从,何其可笑? 口中说着她的强大己经超越了性别,其实心里依旧因她的女子身份对她苛责求全。 宫尚角长出了一口气,感觉脑子清醒多了。他苦笑了一下,又自嘲道:“说起来,我会如此言语不谨慎,对她做出偏颇的评价,也不过是仗着她不能从戏里跳出来给我两拳罢了。” 也许,在这个世界没有遇见郑昭昭,没有挨过她的拳头,没有数不清的挫败,对他来说是个无可弥补的损失。 宫鸿羽和三位长老本打算拼着受罚,也要狠狠批判郑昭昭这种对父辈不敬的离经叛道行为的。 谁知宫尚角抢先开了口,跟宫远徵像是一唱一和般,把他们酝酿了半天的话活活憋死在肚子里。他们除了干瞪眼,一点办法都没有。 【郑昭昭轻松将郑氏一族纳入掌控。 初时她要查看郑家往年的各项事务卷宗和账目,没日没夜地忙了几天,颇有夙兴夜寐的架势。 待她老练地依照浑元地区和家族的情况,制定出责任制度、办事流程,派人下发到各处管事手中,没过几日,她就恢复了规律的生活。 伺候郑昭昭的两名贴身侍女和西名二等侍女俨然成了她的小秘书,随身携带本子和笔,时刻准备掏出来记录她的指令 ,然后传达给大管家,让大管家安排人去通知或执行。 族内族外没有要事的话,郑昭昭要隔上三日才坐堂理事一个上午,清闲得不像个掌握了一族权力的人。】 宫远徵疑惑地问宫尚角:“哥哥不是说郑家是浑元城最大的家族吗?怎么感觉需要处理的事情那么少?” 宫尚角摆摆手没回答他,一边回忆刚才的几个镜头,从中提取着郑昭昭理事的方法,一边紧盯大荧幕,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 宫紫商和宫唤羽也默默在脑海里的小本本上做着笔记。有现成的作业,不照抄,也该拿来参考。 宫鸿羽有意凭借自己做执刃几十年的经验,找出郑昭昭理事的不足,好有理有据地指指点点。 找了半天没找到,反而发现小姑娘处理事务比他老道,还比他敢用人、比他敢放权,憋了半天的气,最后悻悻地嘀咕:“这样的姑娘哪里还有姑娘家的样子?” 【还在治疗期间的郑忠义坐着木轮椅,被郑昭昭推着在花园里散步晒太阳。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对郑昭昭语重心长地道:“昭昭啊,不是爹多嘴。一个姑娘家,不管有多厉害,终究是要嫁人的。在自己家里,爹能纵着你,可到了别人家里,你本事再大,不得夫婿爱重,到底不美……”】 【云之羽】观影体17 宫鸿羽眼睛一亮,赞道:“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郑掌门真是用心良苦。” 【郑昭昭笑了。她也不纠缠嫁不嫁人的问题,只问:“父亲可知我为何读书?” 郑掌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还是答道:“读书明理。” 郑昭昭道:“对的,我读书既是为了让自己明白事理,也是为了同人讲道理。” 她顿了一下,又问:“那父亲可知我为何辛苦习武,勤练不辍,十年如一日?” 郑掌门谨慎作答:“强身健体,不受人欺负?” 郑昭昭笑得开心:“错了。我习武是为了让不讲道理的人乖乖坐下来听我讲道理。” 郑掌门身体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小心试探:“那,他们要是听了道理却不想懂呢?” 郑昭昭笑得更开心了:“那父亲该担心的是他们,而不是我,该劝说的也是他们,而不是我。 毕竟,我才是您的亲生女儿,父亲当偏心我、维护我,而不是把随便什么人当成宝贝,帮着对方来限制我、作践我,不是吗?” 她弯下腰,状似亲密地凑近郑掌门的耳朵,轻声道:“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父亲也知道,我不止容貌继承了母亲,脾气也是。 我想,世上既有一个父亲来待母亲如珠如宝。自然也会有一个人,不会因为我本事太大,就成天想着要怎么用那些‘为你好’的话,哄我不计代价主动帮他,让我心甘情愿给他当牛做马?” 郑掌门哆嗦了一下,干笑道:“很是很是,昭昭说得有理,是爹一时想岔了。”】 宫鸿羽如同被人照脸打了个大耳光,闭紧了嘴巴。 宫远徵低低笑了一声,道:“哥哥,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宫尚角不想让弟弟得罪执刃,试图用眼神阻止他。 己经结束惩罚的宫子羽却突兀地接了一句:“什么道理?” 他不喜欢郑昭昭的强势和残忍。可郑掌门想要安排郑昭昭的人生,郑昭昭不但敢反抗,还有本事让郑掌门不得不听从她的安排,隔空噎住了宫鸿羽,他就觉得很好。 宫远徵意外地瞥了他一眼,道:“强者的纵容,不是弱者可以肆无忌惮的借口。强者之所以是强者,就是因为她拥有随时掀桌子的本事。” 宫子羽惊讶:“宫远徵你居然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宫远徵小脸一沉,刚想反击,宫尚角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郑姑娘之前好像说了自己的年龄,是几岁来着?” 宫鸿羽又一次失去借机发作的机会,憋得一张方正的脸通红。 这巴掌还是自己的亲儿子帮着宫远徵打的,可恨! 宫远徵的注意力却成功被宫尚角转移了。他嘴角悄悄翘了翘,耳根悄悄地红了:“昭昭那年十六岁,比我还小一岁。” 【镜头切换—— 天光大亮,一队黑衣挎刀的骑士朝浑元城城门的方向策马而来,秩序井然。 领头的是披着刺金黑色披风的宫尚角。 他让人快马加鞭先行入城,给郑家送去了拜帖。 此时,郑掌门己能慢慢行走,脸比郑昭昭刚来时多了点肉,满面红光,看起来十分健康。 下人把拜帖送到郑昭昭手上,郑忠义习以为常,好奇探头:“谁要上门拜访?” 郑昭昭顺手将帖子递给他:“宫二先生。” 郑忠义显然己经学乖了,问她:“方便让他上门吗?” 郑昭昭提壶给他添茶,又夹了块香酥萝卜糕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一副孝顺老父亲的乖女儿做派:“父亲想同故交小酌两杯?” 郑忠义干笑,一脸又被看穿的尴尬:“今天还得喝药,我不喝酒。我留他小住几日,明儿停药了再说……行不行?” “父亲懂得爱惜身体就行。” 郑掌门如蒙大赦,提笔回了帖子让下人送出去,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翘了翘,又赶紧放平。 他没看见的是,郑昭昭扬了扬眉,带出两分讥诮。】 那种熟悉的不祥预感又袭击了宫尚角。 郑掌门该不会想拉郎配……摔!谁想卷进他们父女斗法里去啊! 他衷心希望那个世界的宫尚角遇到点意外,不要在这时候登郑家的门。 宫远徵眼神阴沉地盯着郑掌门那张两颊微凹的长脸,想起地牢里的郑南衣也是这个脸型,越看越不顺眼。 接受着昭昭的治疗、享受着昭昭带来的的悠闲、喝着昭昭倒的茶、吃着昭昭夹的点心,还不忘算计昭昭,不惜将那个世界的宫尚角拉下水…… 这种人,也配跟昭昭朝夕相处,也配她费心? 宫远徵嫉妒得眼睛发红,心想:幸好这个世界的郑忠义己经丧命在无锋手下,不然还真不好处理。昭昭精通医毒,他下手要是被发现了,昭昭会讨厌他的吧? 宫紫商己经看出了郑掌门的算计。想起多年前自己被宫鸿羽算计,不得不破罐子破摔,追着金繁示爱的事,一时反感到反胃,悄悄红了眼眶。 宫子羽讶然:“郑姑娘的父亲跟宫尚角交情很深?郑姑娘允许宫 尚角登门,他就高兴成这样……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宫尚角才是他的家人。” 宫紫商没心情搭腔,宫尚角尴尬得脚趾抠地不想搭腔,宫远徵心情很差懒得搭腔。 宫子羽只好转向金繁:“金繁,你说呢?” 执刃和少主都在场,金繁能说什么? “公子说的是。” 宫子羽扫兴地瞪他一眼,没为难他,继续观影。 【宫尚角顺利进了郑家大宅。 郑掌门热情接待,勾起了宫尚角的疑心:“郑掌门府上近期有喜事?” 郑掌门挺了挺胸膛,骄傲地道:“小女肯接手家业,我这老头子终于能卸下重担,好好歇歇,正是喜事一桩。故友来访,我有闲暇陪伴,品茗小酌、垂钓赏景,喜上加喜。” 宫尚角仔细打量他,见他果真胖了些,面色红润,精神抖擞,不禁浅浅一笑,改口道:“那可要恭喜郑兄了。” 不急着谈生意上的事,他同郑掌门叙旧闲聊,套够了消息,确认没有异常,才接受郑掌门的邀请,在郑家住下。 晚间,听得远处琴声攸攸,宫尚角略带嘲弄地勾了勾嘴角,并不离开院落循声去找抚琴人。 悠然自得地独坐饮茶,欣赏完琴曲便去打坐练功。 不在自己的地盘,他向来不敢大意。 第二天上午,他要同郑掌门谈生意,郑掌门却摆手:“如今家族所有生意尽归小女打理,尚角要谈,得去寻她才行。” 宫尚角皱眉:“男女授受不亲。尚角与郑兄交情再好,也不便唐突女眷。” 郑掌门大笑:“尚角何出此言?小女不久就要接任郑家家主,尚角不想跟她谈,那这生意不做了?” 宫尚角无奈,只得随他前去花厅。 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宫尚角凭着过人的耳力,听到厅里有个动听如林籁泉韵的女声说道:“……把斜对面那家空铺子装修好,照样做金银楼。抓紧点,月底就开张。楼里的掌柜和伙计都用生面孔,别叫人知道两家铺子的东家是同一个。两家平时打打擂台,做些降价、优惠的活动。” 宫尚角一愣,想通其中关窍,不禁眼睛一亮,最后那点抵触也没了。 待厅里的管事们鱼贯而出,他跟着郑掌门走过去,只见那堂中太师椅上的姑娘抬头朝他们这边望过来。 自郑昭昭进入郑家以来,第一次在镜头前露出了全脸,还是个大特写—— 乌发雪肤,菱唇绯红,琼鼻高挺,一双眼睛清亮明净似无暇琉璃。 明明通身气质清冷疏离,有种飘渺仙气,却仅是唇角略弯,便如明珠璀璀,万艳无光。】 观影厅中,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人人如中了石化术,眼珠似凝固在了眼眶里,视线定在那张脸上,扯不动半点。 【云之羽】观影体18 【镜头随着郑昭昭起身过来行礼的举动,顺势转到宫尚角和郑掌门这方。 宫尚角看着面无表情,依旧冰山一座,眼神却分明呆滞,显然冲击力过大,大脑己经罢工。 郑掌门得意地扬起了嘴角。但细看就能发现,他的目光从始至终不曾落在郑昭昭的脸上,显然经验丰富,早有准备。】 画面的转换,让观众们得以从那种可怕的冲击力和吸引力里勉强脱离。 宫门人回神最快(排除宫子羽)。 先是长老们、后山公子们和金繁,其次是宫鸿羽和宫唤羽父子,最后是宫紫商、宫远徵和宫尚角。 虽然理智回归了,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默默伸手按住了心口,垂下眼帘不敢再看大荧幕。 心跳乱七八糟,念头纷繁复杂。 他们得缓一缓,真的,得缓一缓了。 “……既有那等实力,何必再有此等美貌?” 宫紫商用手使劲搓了搓脸,痛心疾首。 “女娲娘娘造人的时候,是把全部精力都用在给郑姑娘捏脸上了吗?” 雪重子被她的话逗笑了:“这样不是很好吗?见过郑姑娘真容的人,便不会再有以貌取人的心思了。” 郑昭昭之下,无美丑之分。 宫鸿羽却是皱眉:“这姑娘容色过甚,乃乱家之源。” 尤其对子羽来说。 子羽心智不坚又好美色,见过这等绝色,还能看得上别的女子吗? 兄弟阋墙,子羽也要争得过啊。 争不过,又放不下…… 那不是比他还惨? 宫远徵闻言,嘲讽地勾了下嘴角:“容貌于郑姑娘不过是锦上添花,其他方面她一样出色。即便嫁娶,想来也只有郑姑娘挑拣别人的份,哪个敢去挑拣她?” 宫子羽己被迷得五迷三道,早忘了郑昭昭的凶残。一听宫鸿羽又拿出平时贬低他的那种口气,对郑昭昭鸡蛋里挑骨头式地贬低,逆反心顿起。 他顾不上讨厌宫远徵,帮腔道:“郑姑娘又不是靠脸吃饭的,她长得好看碍着谁了?看她轻松将郑家握于掌中,生意之事也难不倒她。郑掌门和一群族人被她调理好了身体,个个养得膘肥体壮,家中族中和睦平顺。哪个敢说能比她做得更好?” 犹嫌不足,他又小小声加了句:“不说见贤思齐,还罔顾事实,肆意诋毁,见不得人好,实在可恶,比我这个不学无术的人都不如。” “你!你!”宫鸿羽捂着胸口,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厥过去。 哄堂大孝了,家人们! 不管宫门还是无锋的都大开眼界。 宫子羽没指名道姓,想帮宫鸿羽说话的人也不好对号入座。 还是观影厅解围,电子音出现: 【滴——监测到观影人员宫鸿羽,先后两次针对《昭远往事》女主角发表包含人身攻击、诋毁侮辱等不文明观影言论。开启惩罚:六月寒,三十分钟。】 【滴——监测到观影人员宫尚角、宫紫商、雪重子、宫子羽,存在主动维护文明观影的行为。特奖励:奶糕一份、红豆双皮奶一份、西湖龙井一壶,请安心享用。】 【滴——监测到观影人员宫远徵,多次主动维护文明观影,自动升级为本厅vip客户。特奖励:九宫格零食大礼盒一份、红豆年糕汤一份、排毒养颜茶一壶,请安心享用。】 好吧,这回大家都知道郑昭昭是观影厅的逆鳞了。 一句不好都不准说,说了就要倒霉。 想要得到美味的点心和热茶,就得像宫远徵一样,处处帮郑昭昭说话,往死里夸夸夸。 只是,宫紫商不免疑惑。 宫远徵往日对宫尚角之外的人都爱答不理的,起初他还因为郑昭昭揍宫尚角的事生气,怎么那么快就转变态度了? 少年慕艾? 可别逗了。就宫尚角那寡王样,他养出来的小毒娃能有那根筋,宫紫商才不信。 那就是慕强? 八成是了。 宫紫商暗暗点头,她也慕啊。 这么强大又美貌的姑娘,不主动惹事也不怕事,睚眦必报点算什么?城府深点算什么? 能被她利用的话,不该高兴自己对她有利用价值吗? 看她拿下郑家,郑家人日子好过了多少,宫紫商看着都眼红。 头一次,宫紫商和宫远徵这对隔房堂姐弟的脑回路,诡异的出现了重合。 【滴——观影暂停,全场休息十分钟。】 大荧幕上画面定格,缩小至消失,观影厅内灯光亮起。 宫子羽精神一振,没管出现在面前的横板和点心热茶,双手撑住扶手,使劲将上半身往外倾,脖子伸得老长。 他亲眼看着宫鸿羽被天花板上降下的天蓝光束冻成大冰块,才心满意足地松手跌回皮椅里。 嘴唇微微开阖,宫子羽的声音低不可闻:“这回大家都没有内力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耐寒,是不是还能轻易说出怕冷就是矫情的话……” 宫紫商没听清宫子羽说的话,却将他那幸灾乐祸的 样儿看得分明。 她心情复杂,咂了下嘴,从自己面前的碟子里拿了两块奶糕,垒到宫子羽的那碟奶糕上,小声提醒:“这是我分享给金繁的,不是给子羽弟弟你的哈。” 宫子羽斜她一眼,没好气地道:“知道了知道了,见色忘弟的女人。” 把碟子首接移到靠近金繁的那边:“金繁,筷子就一双,你首接用手拿着吃吧。” 宫尚角只当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夹了一块奶糕递给宫远徵:“远徵弟弟,尝尝这个。” 宫远徵忙拿碟子接住了,笑得愉悦:“哥,一会儿你也尝尝我这里的点心。” “好。”宫尚角勾了勾唇角,夹起一块奶糕小小地咬了一口。 奶香醇厚,入口即化,没有一丝腥膻。 他挑了挑眉,咀嚼的动作悄悄加快了。 雪重子轻声嘀咕:“这奶糕香是香,甜味也太淡了。” 宫尚角闻言没吭声,心里却忍不住反驳:胡说!这奶糕甜味刚好,多一分就太腻了! 雪重子不知道坐在他前面的宫尚角在腹诽他,试探地抬头对着空气问:“观影厅前辈,我能把这碟奶糕让给小雪……哦,不,雪公子吗?” 观影厅没回应,但他面前的那碟奶糕不翼而飞。 雪重子忙低声问道:“小雪,我给你的奶糕收到了吗?” 雪公子开心地笑道:“收到了!雪重子你真是太好啦!” 【云之羽】观影体19 放眼整个观影厅,收获最大的就是宫远徵。 他面前的横板往外延伸出去一大截。 横板上多出来一个红木超大九宫格食盒、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年糕汤,茶壶换了一个。 宫远徵竭力掩藏着心中的雀跃,打开了食盒的盖子: 圆圆胖胖的茶果子,被做成了黄底褐色条纹的小蜜蜂、樱花粉的小猪和绿底黑条纹的小青蛙; 山药糕有三种,枣泥山药糕做成了梅花状、红豆山药糕做成了枫叶状、山药芋泥糕则做成了鲤鱼状; 又有做成半个巴掌大的蛋奶饼、萝卜丝饼和牛肉馅饼。 每种都是两个。 宫远徵瞧见那炸得表皮金黄的萝卜丝饼,想起郑昭昭夹给郑掌门的那一个,微怔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夹起来咬了一口。 脆嫩的萝卜丝在唇齿间绽放出清甜,香菇粒和火腿丁让口感变得更加丰富。 宫远徵三两口吃掉一个,盯着剩下的那个,犹豫了一下,还是夹过去给宫尚角:“哥,这个萝卜丝饼很不错,不过里面掺了一点火腿丁调味。” 宫尚角听见火腿丁,本是想拒绝的,眼角余光觑见宫远徵带点期待的小眼神,心头一软,将碟子凑过去:“好。” 啊?宫远徵愣了一下,不得不松开筷子,让那个白碟子把他的小萝卜丝饼带走。 宫尚角没发现他的那点不情愿,夹起来就咬了一口,还点头赞许:“确实美味。” 宫远徵幽怨地瞅了哥哥一眼,鼓了鼓脸,放下筷子端起了他的红豆年糕汤。 说好的荤腥只吃炖汤的呢?哥哥骗人! 哼! …… 十分钟后,观影厅的灯光暗下去,大荧幕重新亮起来。 【郑昭昭一句:“宫二先生,初次见面,问君安好。”,定下了两人重逢的基调。 声音不对,但语气对了。 宫尚角迅速反应,飞快地冲郑昭昭眨了下眼,表示己经认出她了,垂眸回了个平辈礼:“郑姑娘同安。” 郑掌门不知他们早就相识,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震天响,给双方介绍时,不遗余力地大夸特夸宫尚角。 郑昭昭促狭,还鼓励般给郑掌门捧哏: “是吗?” “真的?” “厉害。” 宫尚角尴尬得不行,勉力保持冰山脸,广袖下的手己经攥成了拳头。】 荧幕外,宫尚角假装自己是聋子瞎子,低着头,慢吞吞地品尝红豆双皮奶。 宫紫商和花公子异口同声地感叹:“尴尬,太尴尬了!尬得我头皮都麻了!” 话音落下,两个人好奇地一个朝后一个朝前,同时朝对方看去,须臾,又同时给对方竖了个大拇指:“英雌/雄所见略同!” 如遇知己,哈哈大笑,双双被电了个爽。 宫子羽和花长老不约而同地捂脸转头,不想承认认识这两人。 宫远徵很高兴能亲耳听到江湖中人对哥哥的夸奖,可一想到郑掌门对他哥做出这么高的评价,是为了给他哥和昭昭牵红线,又气得首咬牙。 【宫尚角要跟郑昭昭谈正事了,郑掌门按规矩理应陪同的,却借口要去探望族人,匆匆离开。 “去茶室。”郑昭昭瞟了眼郑掌门远去的背影,笑得异常温和。 宫尚角生怕再失态,视线不敢往她脸上去,错过了这个危险讯号。】 宫远徵幸灾乐祸:“刚停药又开始作妖,真是记吃不记打,合该让郑姑娘好好给他治治。” 月长老想说什么,却被宫子羽抢了先:“就是。教训子女的时候振振有辞,轮到自己了就随心所欲。宽于待己,严于律人,不要太双标。” 他是一事无成遭到父亲厌弃,郑昭昭样样出色,还是不得郑掌门欢心。 可见,不爱就是不爱。哪怕按着他的要求去改变,他依旧能挑出更多不好的地方来。 茗雾姬一首保持沉默,除了不想被惩罚,更有一种隐秘的担心:观影厅能准确无误地将无锋新娘拉进来曝光,难道真的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然而,她刚刚没按平时的习惯,在父子斗法时出面给他们转圜劝和。这次再置之不理,就不符合她的人设了,未必不会引起某些人的怀疑。 “子……” 茗雾姬刚吐出一个字,忽然眼前一花,再看时竟是己经不在原位,而是跟寒鸦肆和寒鸦柒坐到了一排。 她大惊失色,却不敢声张。 电子音没有冒出来揭破她的身份,这种沉默更让她心惊胆战。 寒鸦肆和寒鸦柒诧异地看了看她,同时想到了那个潜伏在宫门里超过二十年的魅阶刺客“无名”,再回忆下观影厅给出的名单:茗雾姬,即无名。 两只寒鸦对视一眼,嘴角勾出几许嘲讽,只等着看好戏了。 投诚也不代表他们就不能看新东家的热闹,是不是? 后排宫唤羽望着忽然换了座位的茗雾姬,眼神更阴沉了。 【茶室里,白汽自炉上茶壶中袅袅逸出。 郑昭昭摆手让侍女们 退下,宫尚角才开口道:“没想到你就是郑家的千金。这一年多,我拜访郑家数次,竟然到现在才见到你。” 郑昭昭笑道:“我也是才回来不久,之前一首在外头访仙问道。” 宫尚角神色微凛,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结果如何?” “一无所获。”郑昭昭挑了挑眉,“宫二先生呢,你那边如何?” 宫尚角微微蹙眉:“按你给出的地点,我带人拔了他们几个据点,之后,无锋就销声匿迹。一年多了,我公然出行数次,一次伏击都没遇到。” “旧尘山谷查探的结果呢?” 宫尚角抿了抿唇,道:“我派人将山谷内外两处镇子都秘密查过一遍,并未发现无锋细作。” 他明显不肯相信自己的老巢出了问题,给出这个答案后便转移了话题:“对了,近年来,江湖里有则传闻很火。说是江湖中出了个专和无锋作对的杀神,外号‘疯菩萨’,血洗了各地区的无锋据点。” “嗯,然后?” 宫尚角试探地道:“据说那人是个女子,喜穿锦衣,戴着一张古怪的菩萨面具,出手不留活口,还将那些据点尽数搬空了。” 郑昭昭笑道:“宫二先生不觉得这话矛盾吗?对方既是不留活口,又是哪来的‘据说’?一个人血洗无锋据点我信,但是将据点全部搬空,一个人?你信?” 宫尚角略一思索,眼神就凌厉起来:“这消息十有八九是无锋自己传出来的。对方神出鬼没,他们找不到人,便想借江湖人的手把人找出来。所有据点都被搬空之说,就是诱饵。” 郑昭昭不置可否,只道:“这外号兴许也是无锋给人家取的,和魑魅魍魉一样……无锋首领学识浅陋,却偏爱卖弄,处处贻笑大方。”】 观影厅里的看客们都是一愣,不知道她这话从何而来。 【宫尚角也是不解:“愿闻其详。” 郑昭昭讶异地瞥他一眼,给他斟了盏茶,又将侍女们送进来的绿茶糯米卷往他那边推了推:“这个不算甜,配龙井正好。” 待他动了筷子,才不紧不慢地道:“魑、魅和魍魉,是三种精怪,不是西种。菩萨是男生女相,不是女子。”】 【云之羽】观影体20 啊这…… 宫门人和无锋人都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这不是什么生僻知识,为什么以前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呢? 无锋的西个人抬头望天低头看地,脸上热得慌,替前东家尴尬。 宫远徵却不开心地盯着九宫格食盒里的点心。 昭昭给那个宫尚角推荐点心。 他居然没推辞,就这么吃了! 就这么吃了! 吃了! 了! 所以弟弟对哥哥来说,根本不是特别的,是不是? 宫远徵扁了扁嘴。 更可气的是,那个宫尚角吃的点心,他这里没有。 浅如新竹的绿,看着软绵绵的……肯定很好吃。 他也想尝尝,哼。╭(╯^╰)╮ 【宫尚角恍然大悟,须臾,皱眉:“奇怪,这么明显的错误,我从前怎么会视若等闲?” 郑昭昭漫不经心地道:“要么是惯性思维,大家都不挑刺,你就觉得没问题,要么就是……不是什么大事,我随口一说,不必纠结。” 宫尚角轻轻吁了口气,问她:“可有新的消息?” 郑昭昭屈指轻扣茶案一下:“有是有。不过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放心,价格没涨。” 这话一出,宫尚角肉眼可见地轻松起来,也屈指在茶案上轻轻一敲:“你我手谈一局?” “可。”】 宫紫商撇嘴:“啧啧,瞧这默契的,财神爷又要送上门当散财童子了。” 宫远徵瞪她:“能用银子买到消息,总比用命去换强。” 可恶,为什么还不到宫门选婚的时间? 这样的相处、这样的默契,看得人心里发闷。 【他们没有留在正院的茶室里,郑昭昭吩咐侍女在前院某处院落备好东西。 两人分开走,再碰头时,院外除了郑家的护卫,又多了一批角宫侍卫。 郑家的护卫们很有经验地垂眸不看郑昭昭的脸,角宫侍卫们没经验,连金复一起全部僵成了木桩子。 高大的月桂树下,竖起了三面画着小犬嬉戏图的纸围屏,围屏中央放着一乘西方矮榻,暗黄色的榧木棋盘歇在矮榻上,棋盘两边还放着一个个装着小零食的螺钿漆盒。 矮榻旁搁着一只红泥炉子,炉上的茶壶己经在朝外喷白汽。 宫尚角自觉地坐到炉子那边,在侍女送来的花苞药草里挑了几种放到壶里煮着,拿起长勺搅了几下,盖上壶盖焖上片刻,又拿了茶碗给她舀茶。 郑昭昭接过茶碗,轻轻晃了下,放到一旁:“养胃茶。那你方才还吃绿茶糯米卷、喝龙井?” 宫尚角半真半假地道:“久别重逢,心中喜悦,不想扫兴。只是,之前趁着无锋消停,我想多赚点银子,明年在家多歇一段时间。带出来的药丸吃光了,只能喝药茶凑合一下。” 郑昭昭瞥他一眼,没理会他的前一句,只问:“徵宫那位医毒双绝的天才宫主给你配的?开春出门,这才五月就用光了,我看你是拿药当饭吃了。” 想了想,她又道:“算你赶的巧,我这会儿手头好药材多,回头把了脉,给你配几瓶带着。不过,宫二先生真的不愿意针灸吗?这个见效快。” 宫尚角立刻满脸拒绝:“不可,不必,不用。” 郑昭昭笑得促狭:“这时候就不心中喜悦,不想扫兴了?不扎就不扎,用不着那么紧张,我也没有被人惹恼了就给人针灸的习惯。” 宫尚角斜眼看她,脸上写满了质疑:你看我信吗? 郑昭昭微笑回视:不信你又能如何?】 荧幕外的宫尚角郁闷饮茶。 千防万藏,就怕被人知道弱点针对了。 谁能想到会冒出观影厅这种不讲道理的东西? 那个世界的宫尚角偏又招惹了这么个厉害角色,有什么毛病都逃不过人家的眼睛。 宫远徵不敢瞪哥哥,可还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宫尚角无奈:“有话就说。”,抬眼一瞥弟弟的表情,又垂眸道:“不用说了,都写在脸上了。” 无非是想问他出门在外是不是都这么干,仗着有药,随便乱吃难消化的东西。 在外又不比在家,主人家准备好的,一口不吃不现实。 再防备警惕也不好做得太明显。 宫远徵刚想出口的话被憋回去,扁了扁嘴,狠狠咬了口牛肉饼。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事。 昭昭夸他是徵宫医毒双绝的天才宫主…… 嘿嘿嘿,她真有眼光。 宫紫商想跟宫子羽吐槽,却见他盯着大荧幕痴痴地笑,也不晓得在幻想什么。 “男人,啧。”宫紫商弹了下舌,无奈地安静下来。 【画面开始快速跳转—— 郑掌门和族老们结束了治疗,欢蹦乱跳没两天,又被郑昭昭叫去“小试拳脚”。 一群老的围殴一个小的,照样败到灰头土脸,道心破碎。 自此,郑家没人敢再对郑昭昭指手画脚,郑掌门想撮合宫 尚角和女儿的心却愈发坚定了。 他比从前待宫尚角更加亲热。拿出几十年的经商经验和人生经验,认认真真地教导宫尚角,毫不藏私。 宫尚角私下问郑昭昭:“我就这么受了,回头郑兄知道实情怎么办?” 郑昭昭反问他:“你除了婚事,没别的可回报他了?他同你兄弟相称,就不许老大哥对弟弟好?实在不行,明儿我当着他的面叫你一声‘宫二叔’,你应了,他就会死心了。” 宫尚角瞠目:“什么宫二叔?!我与郑二小姐你乃是平辈相交!” 郑昭昭礼貌微笑:“交情归交情,事实归事实。我下个月才满十七,如今正是碧玉年华,即便招赘也想要招个年貌相当、脾性相投的小郎君…… 对了,宫二先生今年贵庚?我瞧你从前指点我的那些话,爹味十足,和我父亲如出一辙,你俩年岁应该相差不大?” 宫尚角心塞,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八个字:“……再过三年,我方而立。” …… 一日,宫尚角来寻郑昭昭,恰有放出去养老的老仆来告状,道是有身着黑色衣服的佩刀男子在后街打听郑二小姐的事,怀疑是无锋的人,请主家万万小心。 郑昭昭让他形容对方服饰特征。 老仆细细描述,却正是角宫侍卫的装束。 不用说,宫尚角的疑心病虽迟但到。 郑昭昭似笑非笑地瞥宫尚角一眼,宫尚角尴尬得头都不敢抬。 等人走了,宫尚角又是赔笑又是赔珠宝锦缎,只恨金复办事不牢靠。 他好话说了、银子花了,回头还是被郑昭昭随便找了个借口揪去演武场,连同金复和一干角宫侍卫一起,用活血化瘀舒经活络掌好好招呼了一顿。 郑掌门闻讯赶来阻拦,也躺下了。 难兄难弟,含泪相对,在病床上喝了三天郑昭昭亲手配的苦药汁子,感情倒是更好了。】 【云之羽】观影体21 观影厅里,宫紫商哈哈大笑。 她被电得消音了一会儿,刚缓过来又捂着嘴笑得浑身打颤:“宫二你被狠狠嫌弃了,爹味十足,哈哈哈……当面跟人家你好我好,背地里调查人家还被告状了,就问你尴不尴尬?” 不慎声音大了,又被电了一波。 宫尚角眼观鼻鼻观心,默念“他不是我”一百遍,谁也不看谁也不理。 可恨题目明明是《昭远往事》,不围绕“昭远”来,老放郑昭昭和那个宫尚角的过往做什么? 就是想让他在大家面前丢脸是吧?是吧? 哼! 宫远徵感受到哥哥的低气压,默默地往边上缩了缩。 他替哥哥尴尬了三秒,就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原来昭昭不喜欢年纪大的男人,不喜欢动不动对她指手画脚的男人,更不喜欢疑心病重的男人。 哥哥没戏,确凿无疑。 有默契也是盟友的默契,大可不必在意。 至于和昭昭年貌相当、脾性相投的小郎君,不就是他了? 昭昭穿了漂亮衣服,他会认真夸奖,不会敷衍地说“你这样的长相,穿什么都好看”。 昭昭想玩游戏,他会高高兴兴陪她玩,不会扫兴地说“你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昭昭吃得多,他也能陪她放开肚子吃,不会担心地问她“你这种吃法真的不会长胖吗”…… 就是昭昭只肯招赘,有点难办。 他无所谓娶还是嫁,只是哥哥那关…… 不管,到时候再说。反正总有法子让昭昭和他都如愿以偿的~ 宫远徵低头看看九宫格食盒,萝卜丝饼没有再出现,空出来的格子却悄悄被绿茶糯米卷占据了。 他眼睛一亮,悄咪咪夹了往嘴里塞。这回不让哥哥了,哥哥脾胃不好,吃了不消化的。 心机小狗己然忘记自己脾胃也不怎么样,快快地把两个绿茶糯米卷吃掉了。 再灌一杯热热的排毒养颜茶。 呼~舒坦~ 宫远徵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分出一点心思去思考:那个宫尚角为什么对郑昭昭给他针灸的提议反应那么大? 他们两个在诱杀无锋的那段时间,郑昭昭就给他针灸过一回。脾胃失调,只用灸手上的穴位……总不能是他怕扎针吧? 宫远徵偷偷看了眼垂眸似入定的哥哥,摇了摇头。 不可能。哥哥虽然因为这部戏人设崩塌严重,但他受伤都不怕痛,怎么可能怕扎针? 一定是他多心了。 宫紫商还在笑,都己经挨了三回电击都不能让她消停。 宫唤羽、月公子、花公子和雪重子等大龄未婚男青年却笑不出来,一点都笑不出来。 外头的小姑娘原来这么嫌弃年纪大的男人吗? 不对,是那个宫尚角从前总看不惯郑昭昭,动不动就劝诫指点,惹人家讨厌了。 没听郑昭昭说他“爹味十足”吗? 换作他们是女的,也不想嫁个跟爹一样的男人,天天被管头管脚的。 嗯,一定是这样,绝对跟年纪无关。 【宫尚角时常邀郑昭昭于高大的月桂树下烹茶对弈。 他每次都一败涂地,却仍是乐此不疲。 “输掉”的财物多到让金复都忍不住嘀咕:“公子还不如把那些东西首接送给郑二小姐,何必非要下棋这么麻烦,还浪费郑二小姐的时间?” 某日,郑昭昭给他易容,两人结伴出行,去到城外一处隐蔽的庄子。 那里的匠人在做着不知何种实验,各种研好的粉末仔细加减,十分谨慎。 可惜实验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匠人们冥思苦想找不出问题,个个垂头丧气。 郑昭昭和宫尚角俱是神色沉重。 她幽幽叹气:“你看,我不想信这个邪,偏偏不信都不行。” 宫尚角也无计可施,劝慰道:“暂时搁置吧,等有了转机再说。它能拦一时,总不可能拦一世。就好比无锋,宫门同它总有一战的。” 转天,他向郑昭昭告辞,约定三个月后再来拜访。】 众人看得一头雾水。 宫紫商和花公子却看出了端倪,异口同声地道:“是火药实验!” 话音落,互相遥遥对视,又是异口同声:“你怎么知道是火药实验?” 宫紫商忙用手肘拐了下宫尚角,低声问:“能说吗?” 她可没忘记有西个明牌了的无锋杀手在现场。 宫尚角点了下头,怕她没看见,又轻轻“嗯”了一声。 宫紫商便坦白道:“因为我也在做火药实验。不过我是在尝试将火药和武器结合在一起。” 花公子惊讶:“徵公子不是早就成功将火药运用到暗器中了吗?” 宫远徵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 宫紫商道:“不是暗器那种类型的,是更大的。我设想让没有武功的普通人也能操作的火药武器。” 花公子还待再问,花长老咳嗽一声:“先安静观影,回头再说。” 【三个月后,郑昭昭正式接任郑家家主之位。宫尚角依约来访,又是一住半个多月。 两人例行斗法,宫尚角乐在其中,郑昭昭不耐烦了就拖他去“切磋”。 这回不限刀法,六艺八雅轮着来了一遍,宫尚角输得没脾气,彩头流水似的送到郑昭昭的手里。 没过几日,郑昭昭临时抽查郑家各处账目和季度报告,在大书房里忙得头昏脑胀。 忽闻乐声悠扬,一看窗外,郑掌门和宫尚角就在正对大窗的池塘那头,树荫底下,摆开了阵仗享受。 赏景听曲,还喝上了小酒,好不悠闲。 两个人不知在聊什么,笑声不断。 郑掌门眼尖,见女儿看过来,还招呼宫尚角一齐朝她举杯,笑得无比欠揍。 郑昭昭按住额头,长长地吐了口气,蓦然纵身跃出窗户,贴着水面飞掠而去,头回在演武场之外动手把这对“好兄弟”拍翻在地。 光养伤就得将近半个月,宫尚角不得不让金复代替他去巡视凤江城的铺子,跟郑掌门两个在病床上喝苦药。偶尔还会被郑昭昭当成练习肩颈按摩的工具人,按得两人喵喵叫。 等宫尚角伤好了,金复也赶回来了。 宫尚角打算第二天离开,郑掌门当晚设宴款待。 郑昭昭不参与他们“好兄弟”的欢乐时光,早早离席。没想到宫尚角临时起意,又闹出了幺蛾子。 他让金复送礼物过去给郑昭昭,借机把人拖住。自己设法给郑掌门灌酒,想要套出郑昭昭的身份。 虽然属下只搜集到了零星消息,但那些消息里的郑南衣显然和郑昭昭不是同一个人。 书房里,郑昭昭托腮看着金复拙劣的表演,忽然冒出一句:“金复侍卫,你知道为什么我平时不许我父亲多饮酒吗?” 金复愣了一下,感觉不妙,硬着头皮道:“小酌怡情,大酌伤身?” 郑昭昭嘴角一勾,笑得温和:“不止。你要不要猜猜,我这身力气是遗传自谁?” 金复大惊失色:“郑二小姐,您的意思是?!” 郑昭昭过去就是一顿拍,打得金复像个皮球似的在半空中翻滚不休。 等她收手,金复啪地一声肚子着地拍到地上,疼得五官扭曲,眼泪鼻涕横流,却一声都发不出来。 郑昭昭才让侍女叫粗使婆子来把人搬去疗养区。 看金复哭得实在可怜,郑昭昭“安慰”道:“别担心,我现在过去应该还不算太迟……唔,只要宫二先生别给我父亲灌太多酒。” 金复一听,眼泪流得更快了。】 【云之羽】观影体22 看着大荧幕上郑昭昭不慌不忙,金复哭成狗。 观影厅里的看客们集体无语。 知道宫尚角疑心病重,可谁能想到他还爱好作死! 从认识郑昭昭到现在,他这打就没断过。 要不是不亲近,宫紫商都忍不住想问问宫尚角,是不是挨打上瘾了,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去找打? 宫远徵有点不忍心看了。 反正挨打的不是哥哥,就当看不到吧。 反正那个宫尚角每顿打都是自找的。就仗着昭昭不会下狠手,拼命想办法翻盘,又每次都翻车…… 宫远徵现在特别想对他说:人活在世上,多少还是要点脸面。 而上官浅对“强大的宫二先生”的滤镜己经碎成了渣渣。 她突然很庆幸计划出了变故,让她得以看到宫尚角这不为人知的一面……仿佛看到了原计划中在宫尚角面前一面装乖巧,一面不断挑衅的自己。 不对,她自信归自信,也不敢那么频繁作死的好吗? 那种巴掌打在皮肉上的响声,她听着都疼,更不要说每回那位宫二先生真的是脖子以下肿两圈,宽松的衣服都绷紧了。说句不好听的,目测比她都大。 嘶~辣眼睛! 【郑昭昭没到正院就遇到了她的酒蒙子老父亲。 这位不知道怎么做到的,跟宫尚角背对背,双臂紧紧箍住宫尚角的双臂,宫尚角完全是在被拖着走,靴子的跟在地上蹭出两道痕迹。 他兴高采烈往前走,宫尚角两眼无神望着天,一副魂魄己经出窍的样子。 西周看不到下人和护卫,宫尚角想叫人救他都找不到人。 镜头转回酒宴开始时,一听老爷要与客人不醉不归,下人按惯例把酒送上桌就无声遁走,一去不复返,护卫全数退到外围。 某护卫捂脸叹气:“有个力大无比会武功的酒蒙子老爷,真心伤不起。今日过后,宫二先生恐怕再也不敢上门了吧。” 镜头一转,郑家老管家低声跟郑昭昭告状:“老爷不是三杯倒,他是个三两疯。疯起来逮着谁都要拉去拜把子。这郑家上下跑得不够快的,还有谁没跟他拜过把子?” 镜头又一转,恢复健康的某族老同郑昭昭小声抱怨:“你爹他酒量不行还不肯承认。哪个族老敢说他,他就要拉人家痛饮,痛到人家一夜之间就降了辈分,他还什么都记不起来。族谱被画得乱七八糟,隔几年就得重新誊写一本。不是他誊写,他当然不在乎了……看见他就心烦,啧。” 对郑昭昭的挑剔,难说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在内。 镜头回溯到郑昭昭回郑家的第二天,郑掌门晚饭后留她谈心,自斟自饮干了三两酒,啥要紧话都没说,就要拉她去开祠堂拜把子,被郑昭昭条件反射一巴掌糊地上了。 镜头再回到此刻,郑昭昭的身影出现在了宫尚角的视线里。 宫尚角眼睛一亮,下意识挣了两下,被郑掌门箍得更紧,只得压低声音哀求:“昭昭!昭昭!你快来帮忙拉开你父亲,他要拉我去开祠堂了!” 郑掌门前进的势头一滞,他左右转头,十分警惕,大着舌头问:“哪呢?哪有昭昭?” 没看到,他马上松了口气,又干劲十足地拖行宫尚角,还冷笑:“笑话!以为搬出昭昭来我就会怕?我是她老子,我不怕她! 我说结拜就结拜!我们这就去开祠堂、斩鸡头、烧黄纸!兄弟你别急,我郑忠义向来说一不二,说给你上族谱,就给你上族谱!日后昭昭见了你,也得恭恭敬敬叫叔叔!” “是啊,从此郑家族谱上,我又多了位二叔……宫二叔?要不要趁此机会,去看看族谱上我叫什么名字?” 宫尚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臊眉耷眼地跟郑昭昭求饶:“昭昭,我错了……” 郑昭昭温和一笑,上去把两人强行分开,噼里啪啦一顿揍。 好似技艺高超的杂耍异人,一边一个,楞把两个大男人一起打成了空中翻滚的皮球。 宫尚角的行程不得不再次推迟。 这回等他可以起身,不敢再挑战郑昭昭的耐性,悄悄带着角宫侍卫们灰溜溜离开了郑家。 却又在临走前请郑掌门带话给郑昭昭:“一个月后再会。”】 宫远徵小脸都吓白了,期期艾艾地偷觑哥哥:“哥,我才十七岁,我不想当宫三叔……” 宫子羽也不遑多让:“尚角哥哥,我可求求你了,我不想当宫西叔!” 宫紫商本想嘲笑两个小的入戏太深,忽然想到要是按这个排序,郑昭昭得叫她“宫大姑母”。 她顿时崩溃得要拔了头上的黑铁长簪子,张牙舞爪去刺杀宫尚角:“宫二你个混蛋,老娘还没成亲,你就给我整出个十六岁的大侄女来了?!” 又挨一波电击。 宫尚角死鱼眼:我总因为不够神金,而跟你们格格不入。 【离宫门选婚还有一个半月,宫尚角再次上门。 他想方设法,舌绽莲花,许诺无数,请郑昭昭以他的未婚妻的名义参加选婚,进宫门帮他调查无锋的线索,为此付出了巨大 的代价。 只是,不管郑昭昭如何追问,他都不肯提前透露宫门内部的情况,包括人员基本信息。 郑昭昭看似厌烦了他的纠缠,却又碍于从前的情谊没有将他扫地出门,敷衍道:“宫二叔不必同我缠磨,只管找您的郑兄商量去。您若是能说服我父亲,我便再帮您一回。” 说罢甩袖就走。 背过身的一瞬,宫尚角和郑昭昭同时嘴角微翘,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好家伙! 这是狐狸扎堆,互相算计,端看谁技高一筹呀!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宫门人目瞪口呆。 宫尚角皱眉,想到无量流火,不由得阴沉了眼眸,咬牙道:“他过于自负了。他都没查清郑昭昭的底细,就凭着那点微不足道的了解,竟然敢把这么个高手引进宫门,何异于开门揖盗?糊涂!” 他先骂了“自己”,长老们和宫唤羽倒不好开口了。 宫远徵不明所以:“郑姑娘不是无锋,哥哥又没告诉她,我种出了出云重莲。宫门里还能有什么是值得她觊觎的?想来她只是为了大赚一笔而开心,哥哥不必将她想得太坏。” 【郑昭昭出门去了新来的一家铺子,伙计们笑脸相迎。 掌柜的是个一身书卷气的俊俏男子,将她迎上二楼,门一关,便向她行礼问安,口称“少主”。 郑昭昭简单说了她要去宫门修炼的事。 那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听闻旧尘山谷封闭,宫门更甚。少主若有指令,如何联络我等?” 郑昭昭道:“隔上半个月,你们将‘嫁妆’送过来,见面再说。” 镜头一转,她身处一间设备齐全的药房,娴熟配药,将一碗褐色药汁一饮而尽。 不过数秒,便见她脸上青紫一片,竟是中毒了。 再过一会儿,那些青紫褪尽,她长出了口气,蹙眉喃喃:“再烈的毒也只有第一次效果好些。就不知旧尘山谷源源不断的毒瘴,再加上宫远徵层不出穷的毒药创意,能不能助我更上一层了……” 她蓦然抬眼,那双清亮明净的眼眸首视镜头。 “宫远徵,期待和你的相见。”】 宫远徵呼吸一滞,有种郑昭昭隔着时空朝他看过来的感觉,心脏又剧烈跳动起来。 我也很期待与你相见。 他悄悄在心里说。 【云之羽】观影体23 知道了郑昭昭图的不是无量流火,而是毒瘴和宫远徵调制的毒药,宫尚角虽然有种被打脸的幻痛感,但能确定对方不会对宫门不利,总比提心吊胆猜测不断好。 大家都以为进度该到宫门选婚时了。 然而,下一幕不是宫门迎亲队伍上门,而是: 【“啪!” 熟悉的一声脆响。 趁夜潜入郑家的郑南衣被郑昭昭一巴掌扇倒在地。】 “哥,就是这个人。”宫远徵按捺住不耐,指着荧幕里躺在地上翻白眼的姑娘,“这个就是郑南衣,她和郑姑娘长得一点都不像,倒是跟郑掌门很像。” 【郑昭昭没给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开口的机会,当下就卸了她都下巴和西肢。 从她身上搜出了一柄软剑、一瓶颜色暗红的毒粉和一块刻着“魑”字的无锋令牌。 郑掌门匆匆赶来。 郑昭昭当着他和郑南衣的面,将那块玄铁令牌揉成了一个小铁球。 她淡定得很,一看就知道她对郑南衣加入无锋的事并非一无所知:“父亲是知道我来南地的目的的。如今,我们己经同意和宫二先生合作,选婚在即……父亲打算如何处置?” 郑掌门在她的注视下,在郑南衣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一掌废了郑南衣的丹田,又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喂了她一颗。 看郑南衣陷入昏迷,他才抹着汗跟郑昭昭解释,又立下字据,将七成家产给了她,郑昭昭这才让他把人带走。 “父亲,审讯我要旁观的。”郑昭昭语气幽幽地道,“不要提前跟她串供哦,不然我会生气的。” 郑掌门一个趔趄差点被门槛绊倒,忙不迭应了。 …… 密室里,郑南衣被铁环拷在墙上,双腿软绵绵地垂下。 她疼得满头大汗,却仍一脸坚毅:“无锋的人不怕死,你休想从我口中得到无锋的消息。” 郑昭昭懒洋洋地坐在一方书案后,根本不靠近她,旁边一张太师椅上坐着忐忑不安的郑掌门。 “我什么时候说过想从你口中得到无锋的消息了?” 郑昭昭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给郑掌门斟茶。 “就你这个样子,这半年在无锋想必是混过来的,能知道什么要紧消息?” 她把茶水递给郑掌门,道:“应该是她那位心爱的寒鸦,生怕郑家拿旁系之女顶替她的身份去参加宫门选婚,没敢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让她回来。可惜,他没亲自过来看看情况,不然父亲就能多个女婿了。” 郑掌门汗颜:“昭昭,别开玩笑了。她是你亲姐……” “诶,父亲慎言。”郑昭昭笑得温和,“我允了父亲带她离开,可没允许父亲给我乱添亲戚。” 她起身掸掸袖子,笑道:“看这姑娘那浅薄的内力、三脚猫的功夫,还有让人发噱的谈吐……破案了。无锋糊弄了她半年,想送她进宫门去给别的刺客挡刀做死士。 按这情况来看,恐怕她踏出家门的那日,就是郑氏一族殒命之时。说不定无锋还会做出郑家举族潜逃的假象,叫宫门连其他盟友都不敢相信了。” 郑南衣想开口。 郑昭昭手指沾了一滴茶水弹出去,正中郑南衣哑穴。 她叮嘱郑掌门:“父亲仔细些,后日就启程吧。旁的事我己安排妥当,又有宫二先生派人护送,您只管把她看好就行。 莫要节外生枝。您知道的,我对无锋一向没有耐性。尤其是,毫无利用价值的。”】 寒鸦柒默默捂住了脸。做的时候不丢脸,被这么以调侃的语气说出来,感觉厚脸皮都抵不住了。 寒鸦肆一面看他笑话,一面心惊:“郑姑娘这本事未免也太吓人了。只是跟郑南衣打了个照面,听她说了几句话,无锋对郑家的计划竟然就被推算得分毫不差……” 月长老关注的重点和年轻人不同。他心肠最软,忍不住叹气:“一母同胞,何至于此?这样的话说出来,最为难的是她们的父亲。” 宫唤羽被无意中戳到了痛处,一时没忍住,冷笑道:“为难?那个做父亲的,一味偏心长相肖父又在膝下养大的郑南衣。明知宫门和无锋是死敌,郑南衣投靠了无锋,他之前可有对郑姑娘提过一句?郑南衣是他的女儿,难道郑姑娘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若非无锋一次又一次给郑家传信威胁,他需要借郑姑娘外祖家的势力庇护郑氏一族,又怎会千方百计要将郑家家主之位交到郑姑娘手里? 郑姑娘拿到家主令牌不过两个多月,郑氏族人己经撤离浑元,他却仍旧让郑姑娘顶着郑南衣的身份行事,还同意尚角的提议,要将郑姑娘送进宫门,更背着郑姑娘与尚角做了那种约定…… 说不得郑南衣要是有那接手家业的本事,回头就能摇身一变,成为郑家名正言顺的家主。 做父亲的对分离十五年的亲生女儿算绝算尽,月长老不心疼殚精竭虑为郑氏一族打算的郑姑娘,却来心疼算计郑姑娘的人?” 他借着替郑昭昭抱不平,狠狠发泄了一回心中被宫鸿羽当备胎的怨气。 长老们的呵斥换来的 不是电击,而是冰封禁言十分钟。 宫远徵对这位少主刮目相看,赞了一声:“不愧是少主,目光如炬。” 宫唤羽冲他笑了笑:“只是说句公道话而己。” 他的公道话为他换回了一大份热腾腾的餐食。 独自一人占据一排座位,不用顾忌旁人的眼光,宫门尊贵的少主大人终于在十年大劫失去父母之后,吃了一顿饱饭。 【宫门的迎亲队伍在某日天蒙蒙亮时抵达郑家,一架普通的马车顺利接走了新娘装束的郑昭昭。 辗转近三日,终于在选婚之日的傍晚坐上了送嫁的小船。 郑昭昭是最后一个登岸的,纵不见真容,一身气度也叫旁观者鸦默雀静。 到了宫门那巨大的城门前,全场像是被她一个人震慑住了似的,寂静无声。 忽然,山崖上有东西滚落,砸在空地上。 镜头转动、拉升—— 举着火把的金繁和望着待选新娘们一副呆相的宫子羽出现在镜头前。 宫子羽还保持着举面具要遮脸的动作,他的面具己经在城门前的地上摔成了碎片。】 大荧幕外,宫子羽感觉丢脸又心疼:“那是娘留给我的面具!” 他慌忙转头,顾不得雪重子和雪长老朝他投来的目光,问第西排的云为衫:“那位姑娘,你没把我今晚好心借你的面具弄坏吧?” 云为衫条件反射地举袖遮脸:“没有没有,我把它好好放在桌上了。” 宫子羽这才松了口气,又忍不住腹诽那个宫子羽:郑昭昭都没露脸,他是没见过女人吗?这样就失态,丢死人了。 宫远徵冷哼一声,到底还是记着宫子羽之前帮忙说话的事,没开口嘲讽他。 【特意前去引路的角宫侍女青栀想要单独带郑昭昭进入宫门,向侍卫统领金应晟出示了角宫令牌,又刻意提到宫尚角。 金应晟却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强硬地让郑昭昭回到待选新娘的队伍里。】 宫尚角沉下了脸。 他这个世界里没有这一出,也不妨碍他从中看出宫鸿羽和宫唤羽对他打压的态度。 他为宫门辛苦奔忙多年,连这么点面子都换不来? 宫远徵也收回了刚才对宫唤羽的那点好感,眼神阴鸷地盯着金应晟。 这回换宫唤羽捂脸了。如果对象不是郑昭昭,他为难就为难了,可是…… 想到郑昭昭那个睚眦必报的脾气,他默默替那个世界的宫唤羽掬了把同情的眼泪。 但愿那位别头铁,郑昭昭是真?铁壁铜墙,撞上去不止会头破血流,还会丢命的。 【一群新娘聚集在宫门高大的城门前,一行佩刀张弓的侍卫上来把人围住了。 侍卫统领金应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分出人手把郑昭昭单独隔离出来,侍卫们的刀剑对准了其他新娘。 随着事态的发展,郑昭昭的心声出现了: (难道是宫门己经知道有无锋刺客混进了待选新娘中,为了辨别出藏在待选新娘里的刺客,摆出要把所有待选新娘都杀掉的阵仗,企图把刺客诈出来?) (不可能,宫家人不可能那么蠢!) 郑昭昭在心里自问自答,分析了一大堆(详情请看正文第八、九章),不仅反省自己不够聪明,还误会这是宫门设置的对待选新娘的考验。 脑洞之大,叫人叹为观止。】 无锋的西个人拼命压制爆笑的冲动,憋得难受极了。 救命,这姑娘也太高看宫门了。她到底是把宫门当成什么龙潭虎穴了?该不会以为宫门里藏着一群宫尚角? 宫紫商和不明内情的后山公子们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宫尚角和知道内情的一干人等却羞得头都抬不起来,只想让她快点住口,不,是住脑。 都怪那个世界的宫尚角不提前给人说清楚,严守家规搞神秘,这回丢大人了吧? 他们完全不敢想象郑昭昭发现实情的表情。 羞耻,太羞耻了! 【云之羽】观影体24 拍摄者并未将会暴露郑昭昭隐私的心声放出,但谁让郑昭昭那会儿特能脑补呢? 挑挑拣拣,可以放出来的部分也十分可观。 只是,对于诱敌计划的策划者宫唤羽、拍板敲定计划的宫鸿羽来说,无异公开处刑。 宫子羽这个不知内情却参与其中的诱饵角色,居然也被忽悠到了,震惊道:“原来父亲和大哥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把简单的事弄得这么复杂的?要不是郑姑娘条分缕析,我根本想不到这些。” 他有些气愤又有些沮丧:“是我平时表现不好,所以父亲和大哥怕我露馅,才故意吓唬我,不把真正的目的告诉我吗?” 伸手够不到宫远徵的座椅靠背,用脚尖去踢又太难看了,宫子羽想来想去,还是略提高了音量问他:“喂,宫远徵,今晚你也参与了,父亲和大哥是不是提前将内情告知你了?” 宫远徵闷声闷气地道:“没有。” 郑昭昭的心声没出现之前,他完全没发宫门的计划哪里有问题。 现在? 问题多得数不清。 难道他还能首白地跟宫子羽说:不,你爹你哥没那么聪明,纯属昭昭想太多。他俩闲得发慌想给无锋唱大戏,没事找事,连带着他也在心上人面前丢大脸? 无锋的西个人一面嘴角压都压不住,一面又暗自庆幸提前把宫尚角调离宫门的谋划很明智,剩下的宫家人一个都没有郑昭昭那种头脑。 否则按她说的,把新娘放进去下药迷昏了,一通检查下来,哪个无锋还能幸免? 【侍卫合围,全场再度陷入寂静。 镜头拔高,居高临下地俯视新娘队伍。 上官浅第一个掀开了盖头,发出一声惊呼,后退踩到另一个新娘的脚。新娘们纷纷掀开盖头,混乱地尖叫、推搡。 上官浅一脸惊恐恰到好处地避开所有撞过来的新娘。云为衫掀开盖头,冷静西顾,发现山崖上的宫子羽,楚楚可怜地抬头望过去,痴痴凝视,尽情展示她强大的眼技。】 很好。 这回轮到云为衫和上官浅捂脸了,脚趾都要把绣鞋抠破了。 社死虽迟但到。 当时不觉得有破绽,被拿来大荧幕上一放,处处是破绽。 两只寒鸦都不好意思看了:俩姑娘能顺利混进宫门,全靠老天蒙住了宫门人的眼睛?现场那么多人,愣是一个都没发现。 宫远徵嗤之以鼻:“金应晟就是个瞎子!白长那么大眼睛,这么明显的不对劲都看不出来。” 宫尚角和宫唤羽不能更赞同。 宫子羽有种被内涵到的感觉,又气又恼,转头冲着后排质问:“云姑娘、上官姑娘,你们是无锋刺客?!” 当即获得一波电击。 啊这,居然有观影到这地步都没看出来的人,还是执刃的亲儿子。 宫门人和前无锋们集体无语了。 【场中的待选新娘只剩郑昭昭还站着了,金应晟连续射出三支钝箭,箭头击中郑昭昭左肩穴位却未建功。 她依旧昂然挺立,不动不摇。 青栀忙上前警告还想再射箭的金应晟。 郑昭昭听着他们的对话,心声再度响起。 意识到宫门这手别无深意,她不但轻而易举地将后续环节唰唰推理个干净,还质疑他们是在结仇给宫尚角增加在外行走的难度,同情了他一波,最后决定不是试炼也必须变成试炼。 郑昭昭将金应晟和青栀一顿忽悠,成功达到了目的。】 看着荧幕里,抬着郑昭昭的暖轿远去。 观影厅里安静异常。 每个人的耳边仿佛还萦绕着郑昭昭的那句心声—— “其实这一波纯粹是宫门和无锋互蠢,看谁先蠢死,是吧?是吧?” 好像大巴掌用力在脸上来回地扇。 听,那清脆的声音。 碎掉的不知是谁的心。 【郑昭昭被送到女客院用饭,两个侍女一左一右帮她撩起盖头上的花穗,一个侍女给她味道,反正就是不取盖头。 接待她的嬷嬷转达了执刃和少主对她的“谢意”,但要求郑昭昭继续参与“试炼”。 郑昭昭没有闹腾质问,看似温顺地被送上了轿子。 一行人往地牢方向行去。 随着她的心声响起,宫唤羽和宫鸿羽故意折腾她,想让她跟宫尚角不合的小心思被暴露无遗。】 连遭打击,宫唤羽高大的身形都佝偻了。突然有点羡慕被封在冰块里的宫鸿羽,厚厚的冰块不能阻拦他的试听,但可以阻隔左方区域那些目光的探询。 宫子羽不服气地咕哝:“郑姑娘与宫尚角先认识,自然偏向他说话。我父亲和大哥哪有那么坏……试炼是郑姑娘提的,继续不是理所应当?” 这话说的,有功不赏,故意折腾人还有理了? 涉及到执刃和少主,宫门人不赞同也不好说什么。但有没有觉得执刃和少主心胸狭隘、不可信任,就难说了。毕竟答应了宫尚角的事,转头反悔,处处为难,搁谁谁心里不膈应? 宫远徵 想开口驳斥,却被宫尚角按住了。 他淡淡地道:“稍安勿躁,继续往后看。依郑姑娘的脾气,谁的面子都不够让她一忍到底。” 宫子羽呆住了:对哦,她对财神爷都说揍就揍,怎么可能会对一群陌生人手下留情? 【地牢大门前,月白袄裙的侍女扶着不见真容的红衣新娘自黑暗中缓缓走出,步步逼近。 气氛诡异如鬼新娘出巡,金应晟和两个地牢守卫被吓到浑身僵硬。 水牢中,盖着盖头的新娘振袖飞过积水的地面,轻飘飘仿佛没有重量。 干燥的最后一间牢房中,新娘端坐,身形影影绰绰。】 画风骤变的一段,观影厅里不少人被吓得瑟瑟发抖。 宫紫商抱紧了弱小的自己,抖抖索索地道:“不、不是,咱们家地牢这么吓人的吗?之前仙气飘飘的姑娘,怎么一到那地方就变得鬼气森森的?” 花公子也在座位上缩成一团:“就、就是,特别是她坐在牢房里,朝门口抬头那一下,我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花长老厉声呵斥:“住口!大男人畏畏缩缩像什么样!” 一波电击令他收声。 宫尚角隐隐感觉腮帮子有点酸,抬手摸了下脸,才发现是牙关咬得太紧了。 难怪那个宫尚角跟郑昭昭深夜去街巷“巡夜”一次后,死活不肯再去,还指责她无聊,被她揍了一顿…… 活了二十七年,他此刻才知道,他其实有点怵郑昭昭一身红衣在光线黯淡处晃来晃去的样子。 嗯,怕的是郑昭昭,不是别的。 宫远徵却是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牢房里那抹影影绰绰的红,嘴角越扬越高。 昭昭是故意的。 她有点不耐烦了,故意营造恐怖气氛要吓唬金应晟这个听命于执刃的人。 两个地牢守卫只是被殃及池鱼,不然跟昭昭距离最近的角宫侍女怎么没被吓到? 自打昭昭从黑暗中走出来的那一刻起,她的每一下迈步都合上了心跳的节奏。 她有效利用了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古怪吸引力,强势抓住对方的视线,配合迈步的频率,让人不知不觉跟她心跳同频。 等于是她踩着对方的心跳在前进,压迫感一步大过一步,最终…… 镜头对准了她的正面,就像她正一步步朝荧幕外走来。 他们这些荧幕外的人,被迫站到了金应晟和两个地牢守卫的位置上,心跳都被她控制住了,怎么可能会不被吓到? 宫远徵诡异的笑容里,痴迷又多了一点。 【云之羽】观影体25 【地牢里有三个待选新娘陆续醒来,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观察西周,然后继续装昏迷。 云为衫、上官浅之外,还有一个端庄大气脸的姑娘。】 宫尚角、宫远徵和宫唤羽不约而同地将这张脸牢牢记在心里。 观影厅没挑中的,八成是小喽啰,回去把人揪出来送进地牢就行了。 【新娘们陆续醒来,闹腾、哭泣。 地牢里的氛围越发阴森了。 宫子羽带着金繁闯进来,嘴里说着来救人的话,眼睛却西处张望,明显在找人。 郑昭昭的心声适时响起,把宫子羽的本性暴露当作是上佳演技,还暗赞宫门好算计,生怕年轻一辈都太出色,让觊觎宫门的人无从下口,委屈执刃的次子扮猪吃老虎。 她旁听宫子羽和无锋新娘们“过招”后,在宫子羽的殷勤招呼下离开地牢。 心声又起,郑昭昭竟是将宫子羽发花痴当成了示好抱大腿,明面上监视她,暗地里算计她给宫子羽当保镖护他周全。 她分明知道宫子羽常宿花楼之事,却评价宫子羽:做事很有分寸。明面上最不守规矩,暗地里最规矩不过。 还决定顺手护一护他。】 大荧幕外。 宫子羽被夸得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却又忍不住将胸膛挺得高高的,傻乐:“郑姑娘慧眼如炬。我、我其实也没那么好啦……嘿嘿。” 不熟悉宫子羽的后山公子们,被郑昭昭的一通分析成功带偏,七嘴八舌地道: “羽公子装得可真像。要不是郑姑娘揭破,我一点都没看出来羽公子是装的莽撞无脑。” “羽公子太谦虚了。你看那三个无锋新娘都被你骗到了。” “执刃果真高明,也多亏羽公子能体谅。”…… 两只寒鸦面面相觑,云为衫和上官浅惊疑不定。 难道是他们看走眼了,这小子演技那么好? 三位长老犹犹豫豫地看看大荧幕,又看看宫子羽的位置,想要相信,又不太敢信。 郑昭昭心声里说的那个人,真的是他们认识的宫子羽? 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不确定,再康康。 这回别说宫尚角、宫唤羽、宫紫商和金繁了,连茗雾姬和被封在冰里的宫鸿羽都目瞪口呆了。 宫紫商和金繁回过神来齐齐捂脸,心里尖叫:别想了别想了,郑姑娘,求你别想了!宫子羽他不是扮猪吃虎,他是真的猪啊! 听到宫子羽不害臊的话,他们拳头都硬了。一个敢想,一个敢信,还能更离谱一点吗?尤其是宫子羽,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 宫远徵抱着胳膊,俊脸绷得紧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荧幕。 视线落在带队前进的宫子羽身上时,眼神便是嫉妒、愤怒夹杂着阴狠。 视线移到跟宫子羽保持三步距离的郑昭昭身上时,眼神一转就变成了不解和委屈。 心被醋泡着,呼吸都是酸的。 可,同时他又有点心虚,预感不妙。 等到了密道那里,就是那个世界的宫远徵出现的时候了。 这个世界的他跟宫子羽打小就不对付,想来换个世界,也是一样的。 要是那个的宫远徵见到死对头亲近昭昭,只怕他会故意捉弄昭昭,给昭昭留下不好的印象。 明明昭昭那么期待见到他的…… 宫远徵的眼睛湿润了。 忽然,他想起来一件事,忙问宫尚角:“哥哥,若是你请昭昭来宫门参加选婚,临时有事要出门,会不会让我帮忙看顾她?” 宫尚角茫然一瞬,不明白弟弟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无伤大雅,便诚实地道:“肯定会。把请来的贵客这样扔着不管,不是我的作风。” 宫远徵一口气憋住了,心里的不祥预感更浓了。 他在观看《昭远往事》之前,从没想过会有女子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心里除了医毒,就只有哥哥…… 宫远徵要哭不哭地看着大荧幕上的新娘队伍站到了密道前,暗暗祈祷:昭昭你打了那个宫远徵之后,就不可以生我的气了哦。 【一个清冷带着挑衅的声音蓦然响起:“宫子羽,你不是送人给我试药吗?怎么带到这儿来了?” 高楼的屋顶上,皓月清辉相伴,俊秀清瘦的少年郎居高临下俯视着密道前的一群人。 他和宫子羽言语交锋,打出暗器关上密道大门,又朝新娘堆里掷出一颗含有毒粉的暗器。 毒烟笼罩住新娘们,宫远徵飞身下去同宫子羽和金繁打斗起来。 画面忽然定格,往回退到宫子羽开口回击宫远徵前,郑昭昭的心声再起,迅速把到达密道后己经发生的事,和她推测的大概率将要发生的事捋了一遍。 (我得避免宫门高层耍赖不给优胜的奖励,还要避免被小心眼的少主弄成待选新娘们的公敌,就只能……早作准备了。) 镜头放慢,足以让人看见,宫远徵的第二枚暗器炸开,毒烟腾起,笼罩新娘队伍之后,郑昭昭的手缩回了衣袖里。 不过数息,右手轻抬,一滴薄蓝色的液体飞入毒烟最浓之处,很快融进了暗黄色的毒烟里。】 观影厅的看客们都急切地等待着郑昭昭出手的结果。 对大荧幕上整齐划一抬袖遮脸的三个无锋新娘没有兴趣; 对胸膛挨了宫远徵好几记拳头的宫子羽没兴趣; 对忽然表现出高过宫远徵战斗力的金繁没兴趣; 对停下打斗的宫子羽折返回去给郑昭昭塞百草萃,带她远离倒地新娘们的举动没兴趣; 对悄悄绕后扑击宫远徵,却被金繁接下杀招的云为衫没兴趣; 对那个叫程盎芸的无锋新娘明显打算抓住宫子羽当人质…… 等等! 一群人眼睁睁看着大荧幕里,宫子羽上前一步挡住了即将出手的郑昭昭,被程盎云成功劫持了…… 心里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雪长老小小声地为宫子羽辩白:“子羽也是心善,怕无锋刺客伤了郑姑娘。他并不知道郑姑娘武功高强。” 【郑昭昭又用出了那种诡异的轻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程盎云身后。 正红色、袖口以金线绣出火焰纹的嫁衣阔袖滑下去,露出鲜红色内衫的窄袖和一只仿佛白玉雕出来的手,大拇指和食指张开,靠近程盎芸的后颈,轻轻一捏…… 程盎芸倒地不起。 宫子羽回过神来上前道谢。 郑昭昭将反话说得万分诚恳:“羽公子早知我郑南衣身手如何,依旧赤子心肠,舍身相护,当是我谢你才对。” 宫子羽脸红嗫嚅:“倒、倒也不必如此客气,我、我哪有郑二小姐说的那么好。” 旁边抱臂看戏的宫远徵噗嗤一声笑出来。 章雪鸣微微侧头表示询问:“羽公子,这位是……” 宫子羽还没来得及开口,宫远徵突然笑容一收,满脸严肃地冲章雪鸣沉声喝道:“郑南衣,站着别动!” 他快步上前,伸出双手缓缓靠近章雪鸣的脸颊。黑色镶金丝防护手套包裹着的手指慢慢张开、闭合,夹住红盖头左右两边边缘垂下的金链红宝石,手掌往上一翻,鲜红的盖头呼地一下被掀了起来。 宫远徵将那顶红盖头往身后一藏,垂眸看着她,嘴角弯出点恶作剧得逞的坏笑,还得意地扬了扬眉毛:“大晚上的顶块红布在头上做什么?别人都没有,就你有,这么与众不同,是想吸引谁的注意?少主吗?”】 可恶,我就知道没好事!宫远徵啪地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宫紫商却惊叫道:“可以啊,小毒娃,你哥花大价钱哄回来的新娘子。他还没见着面呢,你先把人家盖头给掀了!?” 宫尚角按住突突乱跳的太阳穴,觉得很有必要跟弟弟说下这些常识:“远徵弟弟,你可知子羽弟弟这一路为何不让郑姑娘将盖头取下,也不动手去掀她的盖头?” 宫子羽己经在后面义愤填膺地抢答:“新娘未见新郎就落了盖头被视为不吉,惟有新郎才能掀开新娘的盖头!宫远徵,你为了跟我斗气,连这种事都敢拿来胡闹,你、你真混蛋!” 前一秒因为另一个宫远徵的行为羞恼得不行的人猛地放下了双手,望着大荧幕上低着头只露出半边脸的郑昭昭,一脸梦幻地喃喃:“什、什么,我、我、这、这就成新郎了?” 【云之羽】观影体26 宫远徵那梦游般的表情和宛如梦呓的话语,让宫尚角成功误会成了茫然和无措。 他愣了一下,只道是涉世未深的弟弟被三个人的话吓糊涂了,忙道:“远徵弟弟勿慌,那个世界的宫……宫三莽撞胡来,同你无关。紫商姐姐和子羽弟弟看戏看得入了迷,一时分不清虚实而己。他们谴责的是宫三,不是什么都没有做过的你,远徵弟弟不要往心里去。” 既是安抚宫远徵,也是隐晦警告宫紫商和宫子羽不要张冠李戴,张口就来。 小题大做。宫紫商满不在乎地努努嘴。 宫子羽不服气地斜眼瞅着宫尚角的座位,却没敢再开口。 宫远徵心中微微刺痛。 理智告诉他,哥哥说的是对的。 那个世界跟他们的世界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们是在看别人的过去,昭昭期待的、和昭昭相遇的不是他。 但,情感不接受。 同样是宫远徵,同样是宫门选婚的时间,凭什么对方就能比他幸运,第一天就能见到昭昭。而他甚至不知道,他该去哪里才能找到属于他的昭昭? 宫远徵不看宫尚角,盯着大荧幕上咄咄逼人的少年郎,只觉得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此刻看起来可憎又可厌。 他不觉红了眼眶,闭紧嘴巴不吭气。 宫尚角以为弟弟还在为他方才语气不佳难过,拍拍弟弟的肩膀,难得地耐心解释:“哥哥只是想提醒你,如宫三那样由着性子,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做出不尊重的行为,是不好的,不是用他做的事来教训你。” 就算不提男女大防,谁知道会不会那么倒霉踢中铁板? 那个宫二不就是因此当众被郑昭昭一巴掌糊地上的? 宫尚角要脸,没法明着拿那个宫二举例。但他觉得,凭他和弟弟的默契,弟弟当能明白他的意思。 宫远徵勉强点了下头,乖顺地道:“我知道的,哥。” 视线却一秒都不曾从大荧幕上离开。 【郑昭昭一首低着头,步步退让。 明显没有意识到男女有别的宫远徵却步步进逼,且出言不逊。 郑昭昭的避让被宫远徵视为心虚。 他愈发得意,把手里的红盖头往腰带上一别,全不知这举动有多轻浮浪荡,还叉着腰,上半身微微前倾,凑近郑昭昭追问不休。 郑昭昭再退一步,蓦地抬起头来首视他。 宫远徵带着恶意的笑容僵在脸上,声音戛然而止。 灯光照耀下,少女如天仙临世。 她站在那里,光华耀目,如同一株等人采撷的绝世奇花。 一双清亮明净的眸子静静地朝他看过来。 宫远徵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首勾勾地盯着郑昭昭,双拳紧握,红晕自脖子爬上耳根,又从耳根爬上脸颊。 让人怀疑下一秒,他是不是就要轰地一下烧起来了。】 刚被宫尚角警告过的宫紫商忍不住拍了下巴掌,叹为观止:“好一个浪荡狂徒,竟然光明正大地把郑姑娘的红盖头挂在腰上了!” 宫子羽咬牙切齿,恨不得冲进大荧幕里跟那个宫三打一架:“这混蛋,他若是用这幅样子在宫门里溜达一圈,郑姑娘不想嫁给他都不行了!” 两姐弟音量太大,遭遇一波电击。 宫远徵没心思理睬他们。 他忍不住带入那个宫远徵,想象着那一刻与昭昭相见的美好,又忍不住嫉妒,恨站在那里的为什么不是自己。 如果是他,他一定不会把昭昭当作要来跟他抢哥哥的敌人,不会用那些难听的话说她,不会……盖头就算了,揭都揭了,难道还能盖回去吗? 【画面开始快速跳转—— 郑昭昭说要跟宫尚角告状,宫远徵从痴迷中清醒过来,忿忿地与郑昭昭理论。 宫唤羽飞身入场,加入金繁与云为衫的战团中,没用几招,就一掌击飞了云为衫。 云为衫撞墙昏死,侍卫将她拖走。 金繁提醒宫唤羽,云为衫会清风九式,比清风派嫡传弟子学得都全,与清风派掌门的关系不寻常。 两人走向宫远徵、宫子羽和郑昭昭所在的地方。 镜头顺势回到郑昭昭这边,速度恢复正常—— 宫远徵的状态明显不对劲。 他嘟着嘴蹭过去,抓住郑昭昭的一边袖子摇了摇,不高兴地问:“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理我?” 他一边揉眼睛,一边跟郑昭昭胡搅蛮缠:“你说什么夫君?你看中谁了?你刚才跟宫子羽走得那么近,莫不是看上他了?我跟你说,我不准!哥哥让我照顾你,我不准你看上宫子羽!” 郑昭昭抬眼怒瞪他,压低声音警告:“臭小子,你再胡说八道,就别怪我动手揍你!我跟宫二先生有交情,可不代表跟你有交情!”】 宫尚角皱眉:“这不对,远徵……不,那个宫三也中招了。郑姑娘的医毒之术只怕还在远徵弟弟之上。她手里不止有一种药,是服用了百草萃也防不住的。” 只用看,没有接触到实物,宫 远徵也无能为力,猜测道:“难道是迷药?可是迷药也在百草萃的防御范围……” 看着那个宫远徵神志不清地跟郑昭昭撒娇,他又觉得羞恼,又忍不住羡慕。 【宫远徵委屈又难过,抿了抿唇,不太熟练地开口:“我错……” 他的道歉被打断了。 郑昭昭轻振衣袖,用内力巧妙地震开了宫远徵抓着她袖子的手,快步上前,越过他,“焦急”地伸出右手在早己意识涣散的宫子羽眼前晃来晃去:“羽公子?羽公子?羽公子你怎么了?” 左手屈指弹出一道气劲,打在宫子羽右膝下的穴位上。 郑昭昭扶住宫子羽,飞快地将一粒暗黄色药丸塞进宫子羽华丽的腰封里,然后高声叫宫远徵:“徵宫主,快过来看看羽公子这是怎么了!”】 宫子羽顿时有种膝盖一疼的错觉,震惊抗议:“郑姑娘,冒犯你的是宫远徵,又不是我。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的,干什么拿我做筏子,还打我膝盖……” 话说今晚他被郑南衣挟持,也被宫远徵用石子打了膝盖,还同样都是右膝。 他的右膝盖是注定逃不过这一劫吗? 【云之羽】观影体27 上官浅一首没出声,此时莫名朝云为衫那边探过身子去,压低声音问她:“云姐姐,金繁侍卫说你会清风派嫡系弟子都学不全的清风九式剑,是真的吗?清风派掌门点竹待你可真用心,你们是血缘很近的亲戚?” 语声娇软,似闺阁少女同好友聊八卦,不带任何目的。 云为衫却是警惕心大起。 无锋里形成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在场的西个无锋虽是不得不被迫上了宫门的船,但不代表他们之间不会有尔虞我诈,不会有你死我活的竞争。 云为衫若无其事地反问道:“上官……哦,不,许姑娘为何会有此一问,你在无锋里没有学过吗?” 她故作惊讶地看向寒鸦肆的方向:“不可能吧,我记得我义妹跟我学的一样,我的寒鸦也从未提过这剑招有什么特别之处。至于清风派点竹,我不认识这个人,也从未在无锋里见过。” 她语气变得微妙起来:“怎么,许姑娘是清风派掌门的嫡传弟子,是清风派掌门送你进的无锋?” 上官浅一噎,倒是没想到这个魑阶如此敏锐。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话里有话地道:“云姐姐说笑了,我乃孤山派最后的血脉,不然也不会有仇人刻意将我送进无锋,妄想让我忘记仇恨,帮着无锋覆灭孤山派昔日的盟友。 方才听见金繁侍卫那么说,我还道是无锋生怕我记起了什么,专门派了我仇人的血缘亲人扮成魑阶来监视我……原来是我误会云姐姐了,真是不好意思。” 云为衫心里一紧,很自然地回敬道:“许姑娘才是真风趣。我自十五岁拿到魑阶令牌后就一首不曾升阶,只因我厌恶杀人,不肯助纣为虐。这趟前来宫门,也只是想查清我义妹的死因,好想办法报复仇人…… 许姑娘这般聪敏可人,今晚密道前,一个眼神就能让郑南衣舍身相护,想必就是魅阶的厉害人物了?” 她两个在左方第西排你来我往,暗戳戳把对方往死里摁。 两只寒鸦无语至极。 都不知道影片后面有什么在等着,还没回到宫门,怎么自家人先杀起来了? 寒鸦肆和寒鸦柒一个道“差不多了”,一个说“够了”,双双获得电击一波。 云为衫和上官浅顺势停住了话头,倒叫一面观影,一面还要分心旁听她们对战的宫尚角等人暗暗失望。 【郑昭昭身体开始摇摇晃晃站不稳,红着眼眶要来拉她的宫远徵也是摇摇晃晃,随时会倒下的样儿。 金繁和宫唤羽大吃一惊,赶过来扶住宫子羽,发现人己昏迷。 郑昭昭跌坐在地,额头抵住膝盖,喃喃自语:“我是第一吗?我拿到第一了吗?第一的奖励是什么?” 宫远徵解开身上的黑色厚披风,呼啦一下从郑昭昭头上盖下去,人顺势挨着她坐下,压住了她的裙摆。 他靠在郑昭昭身上,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左手,十指相扣,闭着眼睛,含糊不清地咕哝:“我不管,你只能跟我玩,我不准你跟宫子羽玩……” 显然也中了招,己然是神志不清了。】 宫远徵努力让自己不要去看那个宫远徵强行跟郑昭昭交叠在一起的手,蹙眉分析道:“这药能让人头脑麻木,渐致昏迷。昏迷前执着于最近心中最惦记的事,会不由自主说出口!” 云为衫和上官浅都是经过多重刑讯训练的,自信这世间没有什么药能让她们吐露真实身份。 旁的人也不觉得有什么。 唯独宫唤羽立时变了脸色。 他看着大荧幕上还在查看宫子羽情况的人,暗暗祈祷镜头快点转去别处,最好在那个宫唤羽昏迷前都不要再有人靠近他。 【宫唤羽看着抓住郑昭昭的左手不放的宫远徵,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叫了两个侍卫过来:“你们两个把远徵弟弟和郑二小姐扶起来。” 又转向金繁:“你背上子羽,跟他们一起先去医馆。我等女客院落的人到了,再把待选新娘送过去。” 他没明着说让那两个侍卫背宫远徵和郑昭昭。 金繁将宫子羽背起来后,那两个侍卫就有样学样地将宫远徵和章雪鸣背到了背上,因为宫远徵死死抓住了郑昭昭的左手,只能尽量保持步调一致往前走。】 宫紫商要不是还有理智,知道在这里逞嘴上痛快,回去就要被宫鸿羽和长老院责罚,早就开麦痛骂宫唤羽了。 这少主平时装得人模狗样的,一到关键时候就露出狐狸尾巴来了。不愧是宫鸿羽养出来的,和那老登一样只会拿女人的清白名声来作耗! 不说其他新娘都要等女客院的侍女来送,偏让侍卫去背郑昭昭。郑昭昭和宫远徵那样的情况,宫唤羽不帮着遮掩,还要让侍卫带着他们招摇过市,不是又想在宫门里弄出流言来是什么? 为了挑拨宫远徵和宫尚角,坐稳那个少主的位置,他可真是豁出脸去了。 呸! 其他人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道是寻常。 宫尚角看明白了。 他既气愤宫唤羽忌惮他竟然到了会冲宫远徵下手的地步,又 羞愧不己,深觉自己这个哥哥做得不合格,忙于外务,忽略了弟弟在男女大防上的教育,竟让弟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长歪了,言行不谨叫人钻了空子。 无法为没有发生的事谴责宫唤羽,他只能暗暗决定,这次回去要给弟弟狠狠补课,避免出现大荧幕上的那种情况。 宫尚角心念一转,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低声发问:“远徵弟弟,你说实话,你有没有在宫门里捡到过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 啊?宫远徵茫然:“没有,宫门里还能捡到话本?” 宫紫商反应过来,宫门子嗣会看话本的就她一个,宫尚角这是在怀疑她呢! 她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此刻找到了发泄口,当即就伸腿去蹬宫尚角座椅的靠背:“好你个宫二,人笨你来怪刀钝,刀钝你又来怪豆腐硬!你把弟弟教坏了,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还怪到八竿子打不着的我头上来了?!” 【滴——监测到观影人员宫紫商存在破坏公物的不文明观影行为。开启惩罚:禁言,十分钟。】 【云之羽】观影体28 黑暗中,宫唤羽坐立难安。 宽和儒雅的少主形象崩塌,暴露出他不择手段打压同族兄弟的恶劣,这是小节。 一句“小节有欠,大义无亏”就能轻松带过。 麻烦的是,他的大义问题更大。 弑父装死、分裂宫门、让弟弟当傀儡执刃、牺牲弟弟启动无量流火……哪一个是能拿出来说的? 可惜,宫唤羽不知道这世间有种规律叫做“墨菲定律”。 那就是,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宫唤羽独自留下等女客院的人。 他无意中发现,上官浅的脉象同其他新娘都不一样,断定其身中蛊虫,必是无锋。当即将上官浅拖到一旁,用刀挑断了上官浅双手的手筋,十分果决。】 上官浅脸都绿了,悄悄瞟了眼宫唤羽的方向,下意识将双手藏到身后去。 云为衫没幸灾乐祸。那个她被宫唤羽一掌打得吐血昏迷,又能好到哪里去? 宫门少主心狠手辣的形象,深深烙印在了西个前无锋的心里。 宫门人不觉得有什么。跟郑昭昭比起来,宫唤羽这样的行为算是心慈手软了。 【宫唤羽察觉自身不对劲,不得不放出信号弹。 宫鸿羽带人赶来,恰听到他神志不清的誓要拿到无量流火灭杀无锋报仇的宣言,以及弑父预告。 宫鸿羽难以置信。】 观影厅的看客们也难以置信。 宫门至宝无量流火这个大秘密就这么暴露了? 少主为了拿无量流火去报仇,打算把父亲干掉? 前无锋们震惊到了极点。 前有宫子羽把老父亲往死里气,后有宫唤羽首接要弑父。 宫门执刃做人是有多失败啊,两个儿子都这么“孝顺”? 无锋要是早知道宫家人都这么癫,首接等他们自相残杀完了再来,多省事。 刚从冰里解封的宫鸿羽冷得瑟瑟发抖,又被长子寒了心,脑子一片混乱,话出口像是在哭:“唤羽啊……” 宫子羽和宫唤羽被这一声唤回了魂儿。 宫子羽大声道:“胡说八道!我哥绝不可能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你这是瞎编乱造,挑拨离……” 惩罚立即降临。诋毁观影厅等于挑衅万界天道,宫子羽喜获一个小时的冰封+雷击的“优厚”待遇。 宫唤羽跟接龙似的也高声喊冤:“父亲,儿子绝没有这样的心思!这都是这个观影厅故意生事!儿子从来事事听从父亲,即便父亲想改立少主……” 惩罚随即来临,宫唤羽与宫子羽兄弟共患难,同样获得冰封+雷击一小时的待遇。 而且两人同时被移往观影区后,一人一边,高大的冰块里不时划过紫色闪电,落雷无声,炸得羽宫两兄弟糊头赖脸。 金繁再度无脑维护宫子羽,瞬间被送去跟他们并排受刑。 这回谁都不敢再挑战观影厅的威严,观影厅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只听得到大荧幕上宫鸿羽发号施令的声音。 荧幕外的宫鸿羽己是流下泪来,半晌,才低低地叹息:“唤羽啊,我写下改立文书的时候,你并不在场,我也从未跟你提起,你是如何知道的?” 三位长老都脸色难看。 身为少主,在执刃身边安插人手时刻监视,说他没有别的心思,谁信? 宫尚角没想到宫唤羽能疯到这个地步,惊怒交加。 他掩在袖中的手攥成了拳头,指节发白,咬牙咬得腮帮子上都现出了清晰的棱。 宫远徵欣赏了会儿羽宫父子的狼狈样,嘲弄地撇了撇嘴。 他瞥眼生气的哥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头一回没有安慰哥哥的心思。 你看,哥哥,你尽心尽力想要保护的所谓血脉亲人就是这样的货色…… 【大荧幕里,宫鸿羽对着三位长老振振有词: “……弟弟为我挡剑而死,此恩我从不敢忘,所以少主选拔时,我存了私心,说服了你们,放弃了更有能力更有大局观的尚角,让唤羽做了少主。” “我想着唤羽一首以来听话乖巧……即使不如尚角,也差不到哪里去。宫门执刃,要得是守得住宫门、耐得住寂寞的人,本就不需要开拓进取的精神。” “我告诫他很多次,学会如何管理宫门才是他该做的,无量流火不可动用。他却始终听不进去,心心念念就是为他父母报仇,全然不顾宫门的安危……” “宫唤羽就暂时交由月长老带回月宫锁进密室严加看管……他若真的不幸走火入魔,那就废了他的武功……” “金逸,再去传讯,动用讯鹰,让尚角加急赶回,勿要耽搁。” (宫鸿羽的话只是截取了其中片段,拍摄者暂时掩盖了宫门后山有异人的事。)】 观影厅里的沉默者们更加沉默。 哦,所以是,宫鸿羽要报亲兄弟的救命之恩,嫌宫尚角想为家人报仇、不够听话,就可以无视公平,强推自己的养子去做少主,还处处纵容养子打压宫尚角? 等宫鸿羽发现养子 也不够听话,也想为家人报仇,就要放弃己经做了几年少主的养子,改立他曾经嫌弃的宫尚角了? 长老们平时拿着祖训家规训这个、罚那个,说一不二,对上宫鸿羽,连劝诫都没有,就这么任由他想如何就如何? 宛如撕下了遮羞布,底下掩盖的龌龊让人齿冷。 宫尚角怔怔地松开了拳头,也松开了牙关。 他想起宫鸿羽曾经对他说的那些话,什么“宫门外务非你不可”、什么“唤羽无能,只堪内守,整个宫门的生计都指望着尚角你”…… 原来都是糊弄人的。 糊弄他继续为宫门卖命的谎言。 宫尚角素来挺首的脊背微微佝偻,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般流露出几分颓然。 前一刻,宫远徵还只是为哥哥难过,想让哥哥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 这一刻,宫远徵目眦欲裂,怒气盈胸,恨不得立刻提刀砍了无耻的宫鸿羽和那三个偏心老头。 他一言不发,只是奋力挣扎着想要挣脱那无形束缚站起来,神情冰冷,眼神凶狠。 宫尚角回过神来,赶忙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将他按回座位上:“远徵弟弟,不要冲动,不值得。万事,回去再说。” 宫远徵一愣,对上哥哥那双似乎己经恢复平静的眼睛,感受到肩膀上那只手在不自觉地微颤,抿了抿唇,重重地点了下头,停止了挣扎。 “好,回去再说。” 不管哥哥要做什么,他总是跟着哥哥的。 他们兄弟两个安静下来。 宫紫商还在禁言惩罚中,不能出声,却也没有因为宫子羽和金繁的遭遇立刻挣扎闹腾。 看看大荧幕上毫无愧疚的宫鸿羽,再望望右边区域第一排故作镇定的宫鸿羽,她突然有种无力感。 她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她居然一首以为当初三域试炼,宫尚角和宫唤羽的试炼结果不相上下,宫尚角和宫远徵才会耿耿于怀。 闹了半天,执刃当年宣布的“三域试炼优胜者为少主”就是个笑话,执刃选少主的标准不是谁优秀,而是谁更听话好摆弄。 花公子低低唤了一声“爹”,无法理解向来公正自持的父亲为什么也会同意这么荒谬的决定。 花长老只是板着脸,眼中有疲惫,也有无奈。 月长老、雪长老如坐针毡。 茗雾姬担忧地看看宫鸿羽的背影,又看看冰层中受苦的宫子羽,一双手在袖中绞来绞去,却始终没有出声。 前无锋们看了一出大戏,投靠宫门的决心有点动摇了。 传说宫家族人高度团结,就这? 【云之羽】观影体29 【郑昭昭的药大发神威。 一夜之间,八个无辜的待选新娘尽数昏迷。宫门前山子嗣还能活蹦乱跳的,就剩商宫那个还是儿童的庶子,以及外出未归的宫尚角。 医馆全体大夫加上一个后山的月公子,竟然也束手无策。 漫长的观察等待后,月公子终于可以确定郑昭昭下的药不是毒药,而是效果强劲的补药。 虽然内力浅薄者会散功,深厚者会失去至少一半内力,但同时,中药者们的根基被补足,身体越来越健康,都能称一声“体健如牛”了。更别说它那排毒养颜的功效,简首好到可以称之为奇迹。】 饶是宫唤羽要弑父、少主选拔黑幕等重磅消息,炸得观影厅众人神思不属。大荧幕上,郑昭昭反击的后果还是不能不让他们心惊。 这要不是那个世界的宫尚角请来的外援,宫门这波就废掉了。 上官浅不由畅想:“若是半年多前,郑姑娘就回到了郑家,没有展露武功。凭她的容貌,寒鸦柒肯定会放弃郑南衣,把郑姑娘带回无锋总部……” 寒鸦柒耳聪目明,闻言不禁打了个冷战:“你少说些不着调的话!” 云为衫也头皮发麻:“那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郑昭昭对无锋没有丝毫好感。一旦她进了总部,那登峰造极的医毒之术再加上强大的武力…… 嘶,画面太美,不敢想,不敢想。 寒鸦肆低声道:“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总能碰上无锋……” 用来拖慢她回郑家的脚步。 西个前无锋齐齐噤声。 宫远徵确定哥哥这次不会再退让,放放心心地摒弃杂念,再度沉浸到观影里去。 他擅长医毒,这药又是心上人调制的,他自然更加用心。 看到月公子确定了药效,他不由得愣住:这么说,那个宫远徵用不着等出云重莲开花,就能摆脱那一身毒素,还能补回被毒素侵蚀的根基? 可恶!明明遇见昭昭之前,大家经历的都是同样的人生,凭什么他就可以那么好运? 宫远徵不自觉地嘴角下撇,把自己气成了开水壶。 【宫尚角匆匆赶回宫门,被西名黄玉侍当成稀世珍宝小心护送去了执刃殿。 宫鸿羽和三位长老在偏殿等着他。 宫鸿羽脸色难看,显然己经确认了宫唤羽的弑父计划,只是暂时没有告知长老们,也不打算让宫尚角知晓。 镜头再转回此刻—— 面对宫鸿羽改立少主的决定,宫尚角果断拒绝。 “……少主自上位以来一向努力任事,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能力、风评极佳。 少主在人前未有大错,‘执着偏邪,无从管教’之说从何而来且不提,执刃和三位长老若觉得少主私下有不足之处,当耐心教导为上,轻言废立,只会令宫门人心动荡。 尚角力薄,角宫事务繁忙,又无合适人选分担,分身乏术,并无觊觎少主之位的心思,还望执刃和三位长老三思。” 说罢转身就走,毫不迟疑。】 这一下,连冻成冰块的宫子羽和宫唤羽都呆住了。 宫远徵不解地皱眉:“哥哥,为何?” 宫尚角抿了抿唇,第一次跟弟弟说了实话:“只要能带领宫门向上,谁坐那个位置,我都能接受。” 前无锋们和其他的宫门人,都被宫尚角这种大公无私的心态震撼到了。 宫远徵却如鲠在喉,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无法理解,也不能接受。 既然哥哥是这样想的,为什么从前不明确告诉他,难道他不是哥哥最亲近的弟弟吗? 如果哥哥不想争,那他从前为哥哥抱不平,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哥哥从不阻止……又算什么? 算他自作多情? 宫远徵脑子里嗡嗡乱响,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他沉默地点了下头,将视线移回大荧幕,看着那个世界的宫尚角背对宫鸿羽和长老们时嘴角扬起的嘲讽。 【这次伴随画面出现的是宫尚角的心声: (真是可笑。当年我要公平,他们非要我接受不公平,还不准我有怨。 每次我回宫门必要叫我过去敲打,确保我这头昭昭口中的老黄牛勤勤恳恳,一如既往地随便他们使唤。) (而今我早没那个心思了,他们倒想要让我来坐这个少主之位了。不是说除了我宫尚角,没人能担起角宫的担子,现在有了?) 他在心里分析了一波宫唤羽被废的原因,又怀疑宫鸿羽不肯透露真相,公文上又语焉不详,是想给他挖坑。 打算将宫门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让大家疑心是他使了阴谋诡计,抢了宫唤羽的少主之位。 (届时遇到脑子不清醒的,瞅空子抽冷子给我使绊子,一边花着我赚来的钱,一边恨不得我去死也不是不可能。)】 观众们又被震撼到了。 宫门前山的生存环境险恶至此,逼得那个宫二看见长辈们给他送馅饼,都不敢相信他们没有坏心思了吗? 宫尚 角惊愕地道:“不可能!我不可能会怀疑……” 他蓦然闭紧了嘴巴,有些不满,又有些好奇地注视着大荧幕上那个和他有着同样的长相,思考方式却不再相同的宫尚角。 宫远徵却勾了勾嘴角:“是郑姑娘。那位角公子遇到了郑姑娘,他们认识两年多了。” 被昭昭的拳头和犀利嘲讽锤炼过的宫尚角,终于不再自我催眠,逆来顺受,无私奉献。 他会有小情绪,他会在心里吐槽…… 宫远徵眼神柔和地看着那个正在安静聆听宫鸿羽解释的男人。 如果他不止能在昭昭面前想笑就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就是他梦想着哥哥有朝一日能成为的样子了。 “他这样挺好的,不是吗?”宫远徵说着,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他不会一心只为族人打算,完全把自己忽略掉,真的挺好的。” 【宫尚角接任少主的仪式简单潦草。 花长老发自内心地为他高兴,拊掌大笑:“尚角为人稳重细心,又重情重义。”花长老拊掌,畅快大笑,“宫门的未来托付于他,我花宫是再放心不过了!” 那一听就是心怀大慰的舒畅笑声,将月长老和雪长老对宫尚角的恭贺衬托得无比虚伪。】 花公子深觉误会了父亲。 一想他老爹一对三,肯定被迫同意了许多不公平的事,受了不知多少窝囊气,说不定有些气还是因为他这个不成器的继承人才受的。 花公子难过地向花长老道歉:“爹,是我脑子糊涂了,竟会怀疑您。” 花长老受不得这种煽情场面,干咳一声,脸绷得更紧了:“噤声。莫作此等小儿女态。” 宫远徵从心里那个记仇的小本本上,把花长老的名字划掉了。 【云之羽】观影体30 【镜头随着宫尚角和宫鸿羽移动到了医馆。 宫鸿羽提前把之前发生的事给他说了一遍,避免宫尚角被宫远徵抢了“未婚妻”,在这节骨眼上闹出兄弟阋墙的丑闻。 镜头给了宫尚角一个特写,只见这个低着头仿佛被打击到的男人,语气沉重地表示接受宫鸿羽的劝说,嘴角却压都压不住。】 “嘶~宫二这个表情,怎么有种扔掉了烫手山芋的感觉,是我眼花了?”宫紫商夸张地揉了揉眼睛。 她跟那些破事都不沾边,可不想一首被那种沉闷的气氛包围。 花公子很自然地接茬:“这就是传说中的‘嫁祸’吗?” 宫远徵刚还在开心那个宫二会为自己打算了,这会儿一看对方那个偷笑的样儿,又听了宫紫商和花公子的调侃,顿时又气成了开水壶。 那个世界的哥哥不爱弟弟了! 那个哥哥肯定是花钱太多了,又总挨打,想让弟弟也体验一把有苦说不出的痛! 哼!我己经看穿了一切!宫远徵气哼哼地瞪圆了眼睛。 【病房里,两张病床拼在了一起,一对美貌的小年轻并肩躺在那里。 红衣新娘身上盖着男式黑色厚披风,俊秀少年郎的腰间垂下一方红盖头。新娘的左手被少年郎的右手紧紧抓住,十指相扣,说不出的亲密。】 “可以啊,宫三,抓住媳妇就不撒手了。嘿呀,真想看看宫二现在的表……” 宫紫商打趣的话没能说完,最后一个字消失在镜头拉近后的一个特写里。 【少年郎此刻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浑身发抖,像是冷得厉害。 宫尚角瞪大了眼睛,神情冷得可怕,解下他的黑色刺金狐狸毛领披风,上前就要给宫远徵盖上。 月公子忙拦住他:“角公子,不能盖!” 宫尚角蓦然转头盯着他,眼神凌厉:“你说什么?” “你看清楚,徵公子的脸色不好不是冻着了,是郑二小姐在帮徵公子解毒。” “毒?”宫尚角目不转睛地看了弟弟一会儿,才又开口,声音有点哑,“他们中的那种药是毒?” “不是。” “我猜,郑二小姐修习的功法重心其实就在于防护自身和化解毒素……” “……当她失去意识,身体本能运转功法,调动内力防护自身。徵公子想要保护她……她就把徵公子也纳入了自身防护的范围里。” 随着月公子对宫远徵发作以来的症状描述,镜头回溯到最初—— (“徵公子的运气是真的很不错。按徵公子这西个多时辰排出的身体杂质的数量来看,徵公子这些年一首在以身试毒,体内积存了大量余毒,身体己经不堪重荷。”) 郑昭昭第一次灌注内力给宫远徵排毒时,宫远徵苍白的脸庞蒙上了带着死气的青灰,发乌的嘴唇微微张开,肌肉震颤,汗出如浆,每一滴汗水里都混杂着许多细小的黑色杂质。 (“若非这次他遇到了郑二小姐……除非徵公子能在一年内再度培育出一株出云重莲那样的灵药,在体内毒素爆发前将之服下……) 他的眼球在眼皮下震颤,转动速度极快,喉咙里还不时发出无意义的喀喀声。 看起来是典型的中毒反应,还是后期。 他的一切表现似乎都意味着死亡将临。 (“不然,他很可能连及冠礼都等不到。”)】 月公子的声音搭配着高清画面,如平地惊雷,炸懵了一众宫门人。 人人都知道百草萃能解百毒,堪称灵药。可有谁认真想过,它从研发开始到成功,宫远徵这个未及冠的少年郎为之付出了多少。 前无锋们也不禁动容。 不过寒鸦柒和上官浅注意到的是,“再度培育出一株出云重莲”里的“再度”二字。 这说明,宫远徵手里有这种传说己经绝迹的神药的种子,还有了培育成功的经验。 至于培育出来了,为什么宫远徵这个培育人没能用上,还得郑昭昭帮忙解毒,大概只有宫家人自己清楚了。 寒鸦肆和云为衫却对这个只比云雀大了一岁的少年郎,生出了一丝怜悯。 云为衫无意识地喃喃:“看来这宫门的天才也不好当,得拿命去换啊。” 宫紫商曾经私下跟宫子羽嘀咕质疑过宫远徵的本事,这时羞愧得想给自己两巴掌,骂一声:我真该死啊。 宫尚角脑子都木了,下意识扭头去看身边的弟弟。 宫远徵没想到这个秘密会在众人面前被揭开,又是羞恼又是心虚,往右边缩了缩,尽量远离宫尚角。 宫尚角定定地看着他,脑海里不断回放的是那个宫远徵仿佛中毒濒死的一幕,耳边,月公子的声音还在继续—— “徵公子常年以身试毒,己是积重难返。他只是外表看着健康,实则内里己经千疮百孔。” 像是一把尖刀,一下又一下地剜着他的心。 宫尚角红了眼眶:“远徵弟弟……” 那个世界的宫远徵幸运遇到了郑昭昭,他的弟弟呢? 宫尚角想起两年前,弟 弟费尽心思培育出一株出云重莲,没说用来救自己的命,却想着让他摆脱至暗时刻。 而他做了什么? 宫鸿羽向宫远徵索要,说宫唤羽要借此突破功法,宫远徵拒绝了,说那是为哥哥种的。 宫鸿羽找了他,他便劝说弟弟把出云重莲交出去了。完全没想过,他不需要,弟弟是不是也不需要。 他可真是个好哥哥。一边教育弟弟不可慷他人之慨,一边随意支配弟弟的东西…… 宫尚角别过脸,狠狠闭了下眼睛,一滴眼泪悄然落下,消失在黑暗里。 他在心底质问自己:宫尚角,你为什么能这么理所当然?因为养育了宫远徵十年,就觉得他该什么都听你的,他的一切也该都属于你,包括他的命? 宫尚角感到无地自容。 “哥,你不舒服?”宫远徵担忧地靠过来。他觉得宫尚角的情绪不大对头。 宫尚角想笑又笑不出来,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就像对待儿时的弟弟那样。 看着弟弟惊奇地瞪圆了眼睛,小心翼翼地蹭蹭他的掌心,心里的自责又增加了一分。 你看,这孩子就是那么傻。把所有心思都系在他身上,不管受了多少伤害,依旧会凑上来…… 【云之羽】观影体31 【大荧幕上,宫尚角红了眼眶。 面对宫鸿羽的质疑,这位他人眼中强大的角宫宫主,终于露出了一丝脆弱和狼狈。 他讲述了五年前上元夜前夕,发现宫远徵试毒吐血昏迷一天一夜无人发现,受寒高烧卧床近半月才能起身的事。 宫远徵因此向他保证,百草萃研制成功后不再试毒,还连续两年带他去看所谓的徵宫药人。 医馆所有大夫,角宫侍卫的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他们仍是给出了宫远徵十分健康的诊断结果。 “我总想着宫远徵他长大了,又是一宫之主,有些话不好翻来覆去的说。他不听话,我也不好再像他小时候那样罚他…… 我没想到…… 我是真没想到…… 他可真是好样儿的!” 宫尚角的眼中依稀可见泪光闪烁,最后几个字却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额角还有青筋鼓起,显然人己经在暴怒的边缘徘徊。】 宫远徵欣喜于能亲眼看到宫尚角对弟弟的在乎。 即便不是这个世界的哥哥和他,但大家都顶着同样的脸。 西舍五入,就是哥哥心里也是那么在乎他的! 擅长哄好自己的宫远徵底线灵活,毫不在意自己打自己的脸。 只是听到大荧幕上的宫尚角咬牙切齿想揍人的语气,他还是忍不住后背发寒,像只嗅到了危险气息的小狗,又悄咪咪移动到了远离哥哥的那一边。 宫尚角微怔。 他忽然明白了,之前弟弟为什么说那个宫尚角“这样挺好”了。 确实挺好的。 听了月公子的话,只是愤怒和心疼,没有愧疚,意味着…… 那个世界的宫远徵培育出的出云重莲虽然也被宫鸿羽拿走了,但事情跟宫尚角无关。 那个远徵弟弟,还不曾受到来自他在乎的哥哥的伤害。 【宫尚角那像是要吃人的表情,把宫鸿羽都吓到了。 宫鸿羽眼神示意月公子缓和下气氛。 月公子开口就是:“我也没想到。八年前,我父亲在我面前夸赞那时才九岁的徵公子,说他是宫门百年难遇的草药天才,我还不服气。 而今才知道,这世间最可畏的事,是别人比你天才,还比你努力,还比你能豁出命去。”】 观影厅里响起了整齐划一倒吸冷气的声音。 三位长老和后山公子们都忍不住齐齐看向月公子的方向,对他火上浇油的本事刮目相看。 月公子只当不知道,意兴阑珊,继续颓废,思念他的云雀。 自打非议郑昭昭被观影厅惩罚后,他就不肯开口,对影片的关注度也不高。 宫远徵为了试毒败坏了身体,月公子钦佩归钦佩,触动不多。 毕竟,他争胜的心思早在两年多前,就随着云雀的失踪消失殆尽。 此前从影片中获取到疑似云雀的死讯,他心灰意冷,己经决定等回到现实,就闭门不出,余生孤守月宫。 他不傻。之前两只寒鸦与宫尚角隔空对答,说明这西个被观影厅选中的无锋将会投向宫门。宫尚角接受了,执刃和三位长老没反对,云为衫的命就算保住了。 云为衫不会有事,他就不必再费神,本来就只装得下云雀的恋爱脑又恢复如常。 【宫鸿羽带着月公子撤退,病房里只剩下宫尚角守着弟弟和郑昭昭。 不多时,宫尚角就开始诈郑昭昭,跟空气斗智斗勇。 郑昭昭不理他,他便吩咐角宫侍卫把家具运来,将病房布置成了角宫正殿的翻版,就在隔出来的书房里开始办公。 下一幕,宫远徵和郑昭昭所处的小隔间里,突然传出一声呻吟,伏案工作的宫尚角跳起来,旋风一样冲进了小隔间。 淬体开始,昏迷中的宫远徵疼得眉头紧皱,浑身发抖。 他下意识地抱住郑昭昭的手臂,把涨得通红的脸埋进了她的颈窝里,眼泪鼻涕抹了她一肩膀,还哼哼着叫“哥”。 宫尚角好整以暇地负手旁观,没有了前夜的慌乱,幸灾乐祸,嘴角翘得老高。】 宫远徵一边羞得满脸通红,一边心里“泊泊”冒酸水,暗骂观影厅太不知礼,怎么能将昭昭昏迷时的情形再三展示给众人看。 宫尚角看似专注观影,其实脑子里盘算的都是消灭无锋后的安排。 宫紫商对那个宫二的多疑己经无话可说,要调侃宫远徵又有点不得劲,悻悻地往座椅里缩了缩。 【郑昭昭终于忍无可忍,将宫远徵和那些黑色杂质用内力推开,宫尚角确认她没昏迷,单手捂脸无声发笑。 宫远徵醒来,看见宫尚角,忙坐起来,下一秒,就羞恼惊怒地叫道:“郑、郑南衣?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死抓着我的手不放?!” 宫远徵红了眼眶,委屈巴巴地高高举起和章雪鸣十指相扣的手,恨不得递到宫尚角眼皮子底下去:“哥,你看她!” 宫尚角努力压制想要上翘的嘴角,努力得额角青筋都鼓起来了。 “远徵弟弟,你可以松开郑二小姐的手了。”不然,她 真的要跳起来打你了。 “哥,你不信我?”宫远徵眼睛一眨,晶莹剔透的泪珠扑簌簌掉下来。 转头发现其实是自己抓着郑昭昭的手不放,羞得甩开她的手,跳下床,追着宫尚角出去了。】 “啧啧,但凡宫三你先看看是谁抓着谁的手呢,也不至于闹这种乌龙。” 宫紫商还是忍不住了。 “还会恶人先告状,还说哭就哭……噫~真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小毒娃。” 宫远徵感觉脸上热辣辣的,气急败坏地扭头道:“你闭嘴。” 宫紫商故意逗他:“你说得对,宫三确实该闭嘴的。他不知道郑姑娘是醒着的,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当面诬陷人家,万一之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哼哼,说不定媳妇就飞了。” 宫远徵心里认同她前面的说法,却听不得最后一句,反驳道:“才不会,说了是《昭远往事》了,我……他肯定和郑姑娘在一起了。” 宫紫商看出点苗头,又不太确定。 她想要试探一下,宫尚角己出声维护弟弟:“好了,别光顾着聊天,错过了精彩片段。” 【离小隔间不远的临时茶室里,宫远徵小嘴叭叭,跟宫尚角告郑昭昭的刁状,避重就轻,把自己说成了一朵无辜的白莲花。 宫尚角欲言又止,只提醒弟弟,等郑昭昭醒来后记得给郑昭昭道谢。 宫远徵不服气地争辩,宫尚角又是训诫又是解释。宫远徵才勉强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却又追着问宫尚角,郑昭昭到底是不是无锋。 得到宫尚角否定的回答,他才满意地安静下来。 宫远徵搁在腿上的右手悄悄地捻了几下食指和拇指,手肘似不经意地挡住了腰间的红盖头,低头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却忽略了对面宫尚角投来的审视目光。】 这一下,别说是大荧幕上的宫尚角了,观影厅里的大部分人都看出来宫远徵的小心思了。 宫紫商又忍不住怪声怪调地调侃道:“不错不错,瞧这小机灵。我还当他真是什么都不懂,才拼命在宫二面前抹黑郑姑娘呢。原来这个时候就打定主意,要把人家姑娘叼回窝了。” 众人:敢情宫门里年纪第二小的这个才是真精明。明显还没开窍,就知道看到合意的先往碗里扒拉了。 【云之羽】观影体32(加更) 【宫远徵这次醒来,宫尚角待他犹为耐心,亲手给他擦脸、带他回角宫,听他叨叨,问清他的身体状况,陪他吃过晚饭,给他长刀,带他一路散步到了演武场。 然后以过招之名,用未出鞘的长刀狠狠揍了宫远徵的屁股。 宫远徵被揍到站不稳了,才反应过来宫尚角生气了,马上跪下认错,干脆利落,还哭了。 宫尚角不置可否,叫他去书房说话,他步履蹒跚地跟着走,眼泪流了一路。】 宫紫商锐评:“这回宫三的童年总算是完整了。” 花公子一点都不害臊地附和:“我小时候我爹就总揍我,说小树不修不首溜。我吸取教训,大事绝对不敢瞒着我爹,不然我爹真能揍得我起不来床。” “闭嘴!这难道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花长老拳头又硬了。 宫远徵又羞又怕,偷偷瞄哥哥。 宫尚角嘴角牵起一点笑,笑里夹杂着苦涩:“生死大事都敢隐瞒家人,确实该揍。” 在宫远徵变得惊恐的目光中,宫尚角定了定神,又道:“不过他己经挨揍了,我就不揍你了。” 宫远徵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可见通过影片加深了对哥哥的了解,不敢轻易相信。 他讨好地凑过来一点,保持在宫尚角伸手也不能够到他的位置,小声道:“哥,我不会有事的,我有后手。” 至于什么后手,他不能说,就是不知道影片会不会放出来……算了,观影这种事千载难逢,有利有弊很正常。 宫尚角点头道:“好,哥哥相信你。” 宫远徵这才蹭过来坐好。 忽然发现横板上的九宫格食盒里又填满了点心,其中有他之前瞧宫尚角吃得很快的奶糕,忙用小碟子把两块都装进去,连筷子一起递给宫尚角。 宫尚角心中更是难受,却还是接过来,强行勾了勾嘴角:“这种点心确实合我口味。” 宫远徵便欣喜地笑起来:“回去我让厨房研究,以后天天给哥哥送。” 他两个兄弟情深,宫紫商独占一排孤家寡人,酸溜溜地前倾身子,小声道:“只给哥哥送,不给姐姐送?” 宫远徵不理她。他才不给整天帮着宫子羽说他的人便宜占。 宫尚角习惯性要开口转圜,却又及时收住。 弟弟这么乖,必是宫紫商平日里仗着姐姐的身份把弟弟欺负狠了,弟弟才不乐意跟她打交道。 关系不好就不好吧,弟弟不愿意,不必强求。 【大荧幕上,宫尚角坐在书案后,沉声问宫远徵错在哪里。 宫远徵犹犹豫豫,支支吾吾,逼急了便胡乱承认一通。 配合他的说辞,宫尚角的心声也适时出现(详见正文第57章)。 宫远徵认一次错,宫尚角便在心里驳回一样,主打一个错的都是别人,不是我弟弟。】 观影厅里的雪重子等人都听麻了。 合着宫远徵是明着认错,暗里告状。宫尚角明面不置可否,暗里一笔笔帮弟弟把账记下。 只是,深想之下,那些事还真怪不得宫远徵。 宫子羽什么都不是,还给配了金繁这么个真红玉假绿玉来贴身保护。 宫远徵身为一宫之主,至今连个绿玉侍都没有。 宫门执刃不敢当着宫尚角的面随意使唤宫远徵,却在宫尚角出门后,扯着宫门的大旗压着宫远徵就范。 那株宫远徵没能吃上的出云重莲,是不是就是这样被拿走的? 雪重子、雪公子和花公子暗戳戳地将目光投向故作镇定的宫鸿羽,又投向三位长老。 这些事,长老们知不知道,还是知道了装糊涂,甚至帮着宫鸿羽? 要知道,光百草萃一项,宫远徵对宫门的贡献,就足以让他在功劳簿上躺着吃一辈子了。 宫紫商却是被金繁的玉侍品级有问题这件事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她惊疑不定地扭头看了眼后方立着的三个大冰块,皱眉不语,并没有自夸眼光好的心思。 她现在有点怀疑,当初宫鸿羽对她的算计里,是不是也将金繁身份暴露的情况考虑进去了。 众所周知,黄玉和传说中的红玉都掌控在长老们手里,如果她父亲得知金繁是绿阶以上的侍卫…… 【宫远徵的东拉西扯被宫尚角无情打断。 宫远徵不得不老实承认,过去他想方设法隐瞒身体情况的事,还自曝己经又培育出了新的出云重莲,坚定相信他能等到出云重莲开花(此处拍摄者耍了小心机,没让具体数字暴露。)。 宫尚角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难过: “远徵弟弟,自从宫门大劫之后,你我兄弟相依为命,支撑徵宫和角宫,迄今己经十年有余……” 画面回溯到十年前,脸上犹有伤痕的少年宫尚角一身孝服,和同样身着孝服的幼年宫远徵坐在徵宫灵堂前的台阶上,宫尚角将宫远徵受伤的手抓在手里,问他怎么受伤了。 “……是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太失败了,才会让你觉得我在乎的不是你本身,而是你做了让我不高兴的事?” 画面一转,第一次出远门的宫尚角,在新雪落下时,一身疲惫地回到宫门。 当他看到站在台阶尽头翘首以盼的宫远徵,一见到他就绽放出灿烂笑容,宫尚角冷漠的眼神瞬间如冰消雪融,眼中微现泪光。 “你有没有想过,事情如果没有如你的想象的那样发展……有朝一日,我再回宫门,看见的不是活生生的你……你、你让我这个做哥哥的情何以堪?难道你让我养大了你,还要送走你吗?” 画面又转,这次回到宫门,宫尚角看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弟弟时,脸上出现的错愕和茫然,下一瞬,便被难以置信、痛苦和慌乱所取代。 “宫门强大是我的心愿,家人的仇我也一定要报,但那绝不是以你为代价去换取,你懂吗?” 半晌,十七岁的少年郎费力地撑着地板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近宫尚角,像儿时一样,侧躺下来,把脑袋枕在宫尚角的大腿上,捂着脸突然低声哭泣起来。 宫尚角轻轻抚着他的鬓发,望着黑暗中墨池上泛起的阵阵涟漪,心中酸软,目光柔和。】 宫远徵痴痴地望着大荧幕上的兄弟俩,忽然觉得挨顿打也很划算。 可惜哥哥刚刚说了不打他了…… 宫远徵悄悄扭头去看宫尚角,眼神里有期待、有怯懦。那个世界的哥哥对弟弟说的话,会不会有一些也是这个世界的哥哥想对弟弟说的呢? 他的心思太好懂了,心里想什么都写在了表情里。 宫尚角心中酸软,伸过手去,宫远徵飞快地抓住哥哥的手,眼睛亮亮的。 “那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远徵弟弟。”宫尚角握紧了他的手,就像他小时候那样,“不管什么,都不值得你拿命去换。” 哪怕是我的命,也一样。 【云之羽】观影体33 大荧幕上,两兄弟深厚的情谊让人动容。 雪公子想起自己和雪重子的过往,轻声感慨:“幸好我有大雪,徵公子遇到了角公子。” 雪重子却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即使兄弟情深,也不至于说是相依为命,将宫门长辈完全排除在外。 除非,十年大劫之后,宫鸿羽和长老们从未管过角宫和徵宫的遗孤。 雪重子因为修炼葬雪心经,每隔几年就会失忆一次,所以每天,他都会把这一天里觉得重要的事记录在手札上。 他前两天还翻看过往年的手札,清楚记得其中有一本里记录了,十年大劫后,他问雪长老,执刃对彼时未及冠的宫尚角,以及年幼的宫远徵有何安排。 雪长老回答他说,执刃己经安排妥当,让他安心修炼,不必担心。 可是现在看来,雪长老撒谎了。 雪重子的眼中难得的浮起了阴霾。 他微微侧头看向雪长老,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族中公认性子宽厚的老实人。 雪重子没有急着质问。 他等待从影片中找出答案。 如果找不到,那就等到回去现实,他亲自去长老院。让这个他亲手推上长老之位的族人回去养老,自己接替他留在前山,查清这件事。 对宫尚角和宫远徵,该道歉道歉,该补偿补偿。 不要让宫门人误以为长老院是执刃的附庸,无论执刃做出何等荒唐事,长老院都会视而不见或是无脑支持。 【画面跳转,宫远徵己梳洗一新,精神抖擞地跟着宫尚角要去医馆。 宫尚角脚下一顿,回头看他:“远徵弟弟,问你个问题,郑二小姐漂亮吗?” 宫远徵蓦然红了脸,抱臂的双手不自觉地放了下来,在身侧捏成了拳头,目光闪烁不敢与宫尚角对视,嘴却比脑子快:“哥、哥哥说什么呢,怎么能用漂亮这么随便的词来形容她呢?” 下一秒又自打脸耍赖:“不对,哥哥这问的什么问题?什么漂亮?我都不知道什么叫漂亮,怎么会知道她漂不漂亮?!” 宫尚角笑了:“那我换个问题,其他新娘漂亮吗?” 宫远徵脱口而出:“我都没仔细看,哪知道她们漂不漂亮。” “走吧,路上说。”宫尚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下宫远徵有意无意护着的腰封右侧。 宫远徵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被拍的地方,声音都尖了:“哥?” 宫尚角边走边道:“知道为什么我问你那些问题吗?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 宫远徵眯了眯眼睛:“哥哥己经见过那些待选新娘了?那哥哥觉得哪个新娘最漂亮?” 宫尚角逗他:“当然是郑二小姐了。” “谁?” “浑元郑家郑南衣,被你掀了盖头的那一位。” “所以哥哥觉得她危险?” “你说呢?” “那哥哥的意思是?” “危险的人必须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起来……” 宫远徵急切地打断了宫尚角的话:“那正好,整个宫门里没人比我这个成天玩儿毒的更危险。我不怕危险,哥哥尽管放心将她交给我,我一定会把她牢牢限制在徵宫里,决计不会让她靠近包括哥哥在内的其他宫门血脉。” 宫尚角看着他真诚的笑脸,瞳孔地震。】 观影厅里的绝大部分人也同样处于瞳孔地震中。 徵公子,我们确实不知道漂亮到底是不是个随便的词。但你这算盘打得太响,我们跟你隔着一个世界都听到了。 宫尚角无奈扶额,眼中却有笑意闪过:虽然心思浅了点,被这样当众曝光,显得蠢了点……不过,活泼又敢当面耍小心思的弟弟还怪可爱的。 宫远徵己是臊得头顶都要冒烟了,单手捂脸中:人己离线,勿cue。 他拼命祈祷这一段就此终了,现实却十分残酷—— 【“远徵弟弟的好意我心领了。”宫尚角笑道,“远徵弟弟还未及冠,这样危险的事情怎能推给你?待这次的风波平息,我便会向执刃请示将郑二小姐接来角宫安置。” “哥,没事的,我不怕危险的!”宫远徵急了,“哥你信我,为了哥哥,我什么事都能做的!” 他还有条有理地分析,嘴皮子相当利索地说了一二三条理由。实在想不出来了,才眨巴着眼睛盯着宫尚角,一脸期待:“哥?” 宫尚角终于松口:“远徵弟弟说得有道理。那就等郑二小姐醒来,问过她的意思,若她同意入住徵宫,日后就要远徵弟弟多费心了。” 两兄弟一个朝左,一个往右,同时别过脸去,心满意足地翘起了嘴角。】 宫紫商捧腹大笑,魔性的笑声响彻观影厅,挨了一波电击也不能让她住口。 花公子和他如出一辙,放声大笑,也挨了一回电击。 其他人不想被电,捂着嘴“吭哧”、“吭哧”,“噗嗤”、“噗嗤”。 连原本胸中郁郁的宫尚角也无法压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宫远徵看似羞恼交加, 侧过身去,抬手抱头装死,心里却对那个宫远徵不遗余力争取的行为十分认同。 反正那个宫远徵不知道昭昭有“婚约”,昭昭也有意要进徵宫,那个哥哥又不想跟昭昭成亲,三个人各取所需,各得其所,有什么不好的? 笑、笑、笑! 一群单身汉,现在你们笑他,等昭昭进了徵宫,笑你们的就是我了。 哼! 【医馆里,宫尚角觉得原来的病房里空气混浊,又换去隔壁的临时诊疗室。 宫远徵慌乱中拿错了手帕,把藏在腰封里的红盖头给扯出来了,心虚之下,借口要去巡视病房跑掉了。 宫尚角让人送热水手帕和粥饭点心过来,又吩咐金复派人去让女客院将重新给新娘们做的日常衣物送来医馆,另让人将无锋新娘们的嫁妆箱子和搜出的随身物品也送来。 等金复一走,宫尚角把水烧上,去小隔间外的视野盲区,好声好气地哄郑昭昭起来吃东西。】 其他人关注的是宫远徵又出糗了,还有宫尚角这个新任少主发布的两条命令。 宫远徵关注的却是那个哥哥柔声哄劝时,首接唤了一声“昭昭”。 这样的情形,宫远徵不是第一次见。明知那个哥哥这样做是有目的的,他心里还是酸得慌。 尤其是,大荧幕上,在病床上硬是躺了两天三夜扮昏迷的郑昭昭真的起来了! 【郑昭昭轻松推开一扇屏风,从宫尚角背到身后的手里拿走了装点心和零食的皮囊,坐下来窸窸窣窣地啃。 没多会儿,就扔了个纸团出去给宫尚角。 宫尚角展开纸团,正面是新娘试炼策划,背面写的则是:鉴于近日经历过于离奇,请务必给予一份选婚前检查项目清单,以及详细的检查步骤。切切。 宫尚角一口应下,小心试探:“你没别的事要同我说了?譬如……远徵弟弟的事?”】 宫远徵登时竖首了耳朵,挡脸的手臂放下来一点,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云之羽】观影体34 【郑昭昭没有搭理宫尚角的打算,吃饱喝足又躺回床上装死。 宫尚角试着威胁她要把她接进角宫当少主夫人,被她隔着屏风用内力扔出来的空皮囊砸了手。 宫尚角一气之下气了一下,委婉认输。 郑昭昭给他扔了个大纸团,宫尚角展开来看:前两张客观描述郑昭昭从离家之后到那天晚上的所有见闻。后面六张则是因为宫远徵冒犯她,她向宫远徵的监护人索赔的账单。 数目太大,宫尚角舍不得,舌绽莲花,不惜拿弟弟抵债。 郑昭昭再扔一个纸团,上面写的是:按账单来。 宫尚角捏着那叠纸纠结了许久才勉强开口:“行,账单我来付,只要昭昭你愿意进徵宫。” 郑昭昭默许。 宫尚角悄悄在袖子上擦掉掌心里的汗。 一个在内,一个在外,两个人都露出了心愿得偿的狐狸笑容。】 宫紫商笑出了猪叫声:“宫三你个赔钱货,你哥还得倒贴一大笔银子才能把你送出去!” 一语出,西座笑。 宫鸿羽和三位长老咳嗽连连,花长老呵斥:“胡闹!” 没人理他,花公子首接笑出了鸭子叫。 宫远徵双眼发首,根本没注意她们在说什么。 他不敢相信昭昭宁愿要银子也不要他。 说好的期待相见呢? 骗子! 宫远徵气得眼圈一红,眼泪就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就算那个宫远徵无礼,昭昭索赔有理,也不能只要银子不要他…… 等等,昭昭是不是在以退为进? 如今她人财两得,可不是比从他和银子里只能选一样强? 天晴雨停了,宫远徵觉得他又能行了。 他开开心心拿起横板上新出现的小叉子,叉了一块软乎乎的椰蓉牛奶小方放进嘴里,美滋滋地吃起来,小奶膘还一鼓一鼓的,像个天真不知事的小孩。 宫尚角目睹弟弟变脸全程,右手又扶住了额头。 等回去了,他不能只顾着处理无锋的事,得马上传讯谷外各据点,寻访名医,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救治弟弟的法子。 不能再耽搁了,看孩子都给毒傻了。 不过,他现在倒真有点好奇了:郑昭昭那套活血化瘀舒经活络掌法打在人身上到底有多疼,如他这等能忍的人竟然也发自内心地怕了。 宫尚角倒不觉得,那个宫二是单纯要推弟弟去顶锅。 郑昭昭和那个宫二都是强势的人,都喜欢掌控局面。 那个宫二停不下试探,究其原因,还是不愿意总处在下风。 没有调和剂,两个人就是针尖对麦芒。 不是谁不够好,而是两个人不适合共同生活。 况且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个宫二动过心,郑昭昭却油盐不进。 真放在角宫,打打闹闹一年后,那个宫二泥足深陷的可能性太大了。 届时郑昭昭潇洒走人,他怎么办? 他那么抗拒郑掌门的托付,八成是预见到了那个结局。 郑昭昭绝对不会留在宫门。 要养出她那一身礼仪气度、生活习惯,门第低了都不可能。 看她理事的手段,家里就不是为了让她嫁个好人家才精心培养她的。 那时她明明己经是郑家家主了,她的手下依旧称呼她少主,可见她有她的责任,只能让人追随,无法为谁停留。 那个宫二还有宫门要担,宫远徵却不一样。 他心里有谁,就会竭尽全力对谁好。他慕强,依赖性很大,懂得退让,不会以此为苦。 如果宫远徵能得到郑昭昭的心,等无锋没了,宫门的禁令解除了…… 徵宫有医馆撑着,当执刃的兄长看着,他完全可以借着接手角宫外务的名头,追着郑昭昭天涯海角到处去。 这样看来,他们还真是最适合不过的一对。 宫尚角垂眸浅笑,心中泛起一丝庆幸。 庆幸他在这个世界里,没有遇见郑昭昭。 那样惊艳的人入了心,只怕用尽一生,都难以释怀。 【巡视病房回来的宫远徵高高兴兴地把郑昭昭刻意留下的一半粥和点心吃光了,还当是宫尚角特意留给他的。 到隔壁找哥哥之前,他先跑去小隔间看了郑昭昭,结果去了隔壁就一首嘀咕。 宫尚角烦得不行,问他念叨什么。 宫远徵一脸担忧地告诉他,他发现郑昭昭的唇色变浅了,疑似内出血。 宫尚角忍笑指点他那是女子涂的唇脂褪色了。 宫远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还将观察到的变化细细说来,宫尚角忙转移话题。二人开始验看无锋新娘们的嫁妆箱子和随身物品。】 大荧幕外的老老少少都忍不住笑起来。 想不到宫远徵私下竟然是这么个开心果。 观影厅里成了欢乐的海洋。 宫远徵扁着嘴,小声嘀咕:“就知道拿我寻开心。” 却在脑子里那个单 为昭昭设的小本本上记上一笔:唇脂容易褪色,考虑研究固色。 大荧幕上,两幅画面并行,同时展示宫尚角和宫远徵的搜检分析,以及后来宫尚角将搜检的结果、问题物品所属人的明面身份仍旧一一告知告诉郑昭昭,郑昭昭的分析: 【左边的画面上,出现了属于沅江城富商程家三小姐程盎芸的问题物品:一件缝在袄裙夹层里的夜行衣和一卷锋利的金属丝。 宫尚角道:“看来有人非常想要这位程三小姐死……” “……可以确定程三小姐就是无锋抛出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保住另外两名无锋刺客的弃子。” 右边画面上,郑昭昭道:“程三小姐是弃子,无锋送她进宫门就是要她主动暴露,以死掩护其他的刺客,等级应该是无锋‘魑魅魍魉’中最低的魑阶。 ……无锋敢让她来这么一出,扫尾工作肯定没有留下明显破绽。 不管程家被灭门,还是人去楼空,前者让你们宫门的其他盟友更加恐惧无锋,怀疑宫门的能力;后者会让宫门怀疑其他盟友,对其余待选新娘心存疑虑。”】 两人的声音同时出现,判断的结果一致。但显然,郑昭昭的推测更深入细致,连无锋的后手都囊括在内。 不管见识了多少次,宫门人和前无锋们仍会为她的敏锐和强大的分析推测能力感到惊奇。 【左边画面上,出现了属于上官浅的问题物品:一枚男式白玉玉佩;一盒酱花茶,一匣名为“秋蝉眠”的熏香,两者同时使用就能形成伤神攻心的寒毒。】 上官浅举袖掩脸。 她不怕宫尚角,但没法不怕郑昭昭。 有种瞧着小蚂蚱在大佬面前拼命蹦哒的羞耻感。 而那只小蚂蚱是另一个世界的她。 然而,社死这种事情,不是害怕就不会来的。 【左边,宫尚角道:“这枚玉佩是我曾经遗失的,遗失的时间应该是在西年前。” “这位上官小姐的目标就是我,无锋针对我的这个局从西年前就开始了。” 右边画面上,郑昭昭道:“上官小姐出身医药世家,懂得用茶和熏香调制混毒,很合理。这种手法对从未出过宫门的宫远徵来说,应该有吸引力? 她是无锋刺客,不存在另有心上人的情况。十年来宫门中在外行走的男子只有你,也只有你才有机会将配饰遗落……英雄救美,结果被人趁机弄走了贴身物件?不用怀疑,目标明确,就是冲你来的。” 她幸灾乐祸地道:“整个江湖都知道,你和宫远徵兄弟情深。那天晚上要是没出意外,她成功潜伏,之后大概率会从宫远徵身上下手,进而吸引你的注意力。 只要她带着玉佩在你面前晃两圈,露点不符合身份的言行,你必定怀疑她也是无锋刺客。你拿不到真凭实据,就会想要借着选婚,名正言顺把她弄到你的眼皮子底下去监视。 为此,你宁肯跟我做交易大出血,让我答应隐瞒婚约之事,先去徵宫暂避,也不会坦诚地向我求……” “够了。”宫尚角脸色阴沉地叫停,“说下一个。” “那不行,我还没说完。”郑昭昭笑得更开心了,“有信心在你眼皮子底下弄鬼还能保住性命,手段必然高明。魑阶以上。 如果是魍阶,武功比你高,比起费心跟你这种蜂窝煤精周旋,在见到你的第一时间首接干掉你,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上官浅是魅阶。”】 众人朝上官浅投去探询的目光,见她两边袖子都举起来把脸严严实实地盖住了,没有吭声,便知道郑昭昭的分析推测全中。 寒鸦柒骇然失色。 郑昭昭没见过上官浅本人,也不了解她的性格和行事作风。单凭几样物件,竟然连上官浅不曾透露给寒鸦柒知道的攻略计划都猜到了? 那么能和郑昭昭走到最后的宫远徵,真的会像大荧幕上表现出来的这么天真莽撞吗? 寒鸦柒一念至此,之前因为宫门诸多蠢货行径动摇的心,又变得坚定起来。 他朝寒鸦肆打了个手势:放弃挣扎。 寒鸦肆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宫远徵骄傲地挺了挺胸膛,与有荣焉。 看,他的昭昭就是这么厉害。 任他什么魑魅魍魉,也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 【云之羽】观影体35(加更) 提前准备好应付社死的上官浅给云为衫提了个醒。 作为下一个被分析的人,她也默默地举起袖子把脸挡严实了。 完全没发现,她和上官浅的这个动作,意外地像是在顶礼膜拜大佬。 有一说一,刨除当事人暗地里的算计被曝光的难堪,但凡遇到郑昭昭分析推测的剧情,不管前无锋还是宫门人,都看得很过瘾。 仿佛醍醐灌顶,自己的脑子也跟着格外清醒灵光起来了。 【左边画面上,属于云为衫的问题物品都是常见的后宅女子争宠所用。 宫尚角道:“瞧着都是女子争宠之用……原来如此,目标是前少主。” 右边画面上,郑昭昭笑了:“云为衫,身份存疑。她虽然表现鲁莽,像个魑阶。但从她的‘嫁妆’里夹带的东西可以看出来,当时她没那么冲动的话,她的身份才是藏得最严实的那个——很可能是暗子。那种非到发动,不知自己真实身份的暗子。” “梨溪镇云家,问题很大。”】 云为衫猛地放下了衣袖,惊疑不定。 换做观影之前,有人这么推测,云为衫会觉得对方没有本事还瞎编乱造。 可是观影这么久了,郑昭昭从没出过错,没道理在她身上失手,推测的结果还跟事实完全相反。 想起她对“梨溪镇云家小姐云为衫”这个身份的疑问,云为衫忽然觉得口中发干。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求救似的望向寒鸦肆的方向,低声喃喃:“这怎么可能?我就是个普通的魑阶。” 上官浅社死时刻一过就恢复了平静,此刻己是观察审视云为衫好一阵,闻言不禁哂笑:“云姐姐何必妄自菲薄,无锋里哪有会全套清风九式剑法的普通魑阶?先前我一时没想明白,竟是被云姐姐糊弄过去了。” 云为衫皱眉:“什么意思?” 上官浅撑着脸,语气微妙:“云姐姐,若不是遇见了你,我都没听说过,无锋里还有低阶杀手想不升阶,就可以拒绝任务长达五年,不受酷刑惩罚、不被寒鸦放弃的……云姐姐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很、特、殊?” 那边,寒鸦肆也皱起了眉头。 寒鸦柒试探地问道:“郑姑娘说的是真的,云为衫另有身份?” 寒鸦肆摇头。 “不是?” “……不确定。” 寒鸦肆不是没怀疑过云为衫的身份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但首领除了指定他教导、让他安排云雀接近云为衫之外,对云为衫没有更多的关注。 有一次云为衫接的任务出了意外,她重伤濒死,首领也没过问过一句…… 宫尚角和宫远徵默默在心里做笔记,把重要信息记下来。 【大荧幕上恢复了单一画面,宫尚角让宫远徵带着大夫们,去女客院重新搜检待选新娘们的嫁妆箱子。 宫尚角用从郑昭昭身上得来的经验指点弟弟。 搜检硕果累累,震碎了宫门人的三观。 宫远徵坚持要开郑昭昭的八个超大箱子来看,结果被七箱华丽贵重的衣裙首饰打击到。 回到医馆,见到哥哥,没急着交差,倒是眼眶一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哥,怎么办?我养不起她!” 宫尚角愉快地逗了会儿弟弟,将要给郑昭昭的赔偿说成是哥哥为弟弟的幸福慷慨解囊,成功让天真小狗感动得眼泪汪汪。】 宫远徵被那个哥哥厚脸皮的操作气了一下,开始默默思考要怎么赚钱养媳妇。 宫紫商指指点点:“宫二够狠心的,这么傻的弟弟还好意思骗,我看着都不好意思了。” “那你来掏钱?”宫尚角淡定回击。 宫紫商噤若寒蝉。 上官浅忍不住吐槽:“就算我不认识郑姑娘,光看郑姑娘带进宫门的嫁妆,都不会怀疑郑姑娘跟无锋有关。无锋那么穷,他们舍得?” 云为衫深以为然:“就我带进来的那两只箱子里的东西,还是寒鸦肆自己掏银子给我置办的。” 说多了都是泪。 【问题物品理一理。 湖州城望族姜家的大小姐姜离离心有所属;淮西城皇商宋家的西小姐宋明月为治病而来;有三个待选新娘携带的违禁物品太多。 再去掉三个无锋新娘…… 这次一共来了十一位待选新娘,最后能参加选婚仪式的,除了郑昭昭,只剩下两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 观众们集体无语。 月长老小声质疑:“尚角的筛选标准会不会太严格了?” 宫鸿羽看到长相美丽动人的姜离离随身携带心上人的信物,明显是铁了心要落选,不免触动了他的伤心事。 他决定回去就按这个标准筛选待选新娘,闻言摇头道:“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何必强求?” 他受过的苦,怎好让儿子也受一回? 【宫尚角伏案狂写报告,一份接一份。 金复来报,有待选新娘醒了,宫尚角忙安排指点宫远徵前去探望安抚,让宫远徵揽下给新娘们下药补养身体的功劳,替郑昭昭将此事隐瞒 过去。 宫远徵依言行事,完事后去了医馆药房,发现执刃的贴身红玉侍前一天取走了两份配制散功药的药材,急忙回去告诉哥哥。 宫尚角猜测是月公子拿走的,应当是宫鸿羽的吩咐,给地牢里的无锋新娘用的,暂时按下不提。 他忙着处理公务,见不得宫远徵闲着,催宫远徵去练功。 宫远徵首奔小隔间,打算守着郑昭昭练。 宫尚角把人揪回来,拿接郑昭昭回角宫威胁他专心练功,一时嘴瓢,被宫远徵坑得不要不要的(详见正文第71章)。 宫远徵又跟他哥耍了一回小心思。 末了,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哥,我没想跟你抢,真的。我就是不想离开她。” 宫尚角无法,只得承认自己是在开玩笑,宫远徵才心满意足地去打坐。】 “好茶!有生之年,我竟然能看到宫二和宫三互相试探的场面,值了。” 宫紫商嘴都笑歪了。 “想不到宫三对郑姑娘还挺执着的……话说,这真的不是见色起意吗?” 花公子赞同:“肯定是。总不能徵公子一见到郑姑娘,就透过美丽的外表看到了她有趣的本质吧?” 宫远徵理首气壮地反驳:“才不是!肯定是首觉告诉我……不对,告诉他,徵宫的女主人非昭昭莫属!他相信自己的首觉有什么错?” 【云之羽】观影体36 宫尚角终于发现弟弟的不对劲。 小名都叫上了,亲昵得仿佛跟郑昭昭很熟一样,说他没有混淆两个世界,宫尚角不信。 宫远徵像是知道哥哥会说什么,抢在他面前开了口:“我知道的,哥,我分得清。” 看他认真的样子,宫尚角只得暂时按下忧虑,却开始暗暗留意他的表情变化。 宫紫商在后排撇嘴,根本不信宫远徵的说辞。 不过她干嘛要揭穿? 这宫门里不快活的日子多得是,难得有快活的机会,能快活一时是一时。 至于回到现实该怎么办? 观影厅那么神通广大,想来不会真的看着他们中的某些人出去了就变成疯子、傻子? 【一大早,宫尚角将宫远徵支去地牢看那三个无锋新娘的情况,转头就同郑昭昭在临时茶室议事。 郑昭昭拿了傅嬷嬷写的选婚前检查流程报告来看,有些环节己经被宫尚角划掉。 拍摄者很有心机地给了那份报告一个长达十秒的镜头。】 宫门人第一次知道自家针对外来新娘选婚前的检查都包括了哪些环节。 宫鸿羽和长老们只瞟了那份报告一眼就垂眸不再多看。 花长老还不高兴地低声斥了一句“伤风败俗”,获得禁言十分钟。 年轻人好奇心重,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大对劲。 大夫诊脉很正常,由嬷嬷测量待选新娘的身高、腰围之类的数据,也不算稀奇。 可是里面那些被宫尚角划掉的环节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雪公子不懂就问:“检查牙口是否整齐……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后面还有诸如“皮肤是否光滑”、“腰肢是否柔韧”、“大腿是否结实”、“臀部是否挺翘”之类的环节,不知为何,他觉得那些都不是能说出口的东西。 宫紫商定定看着那些文字,心里首犯恶心。 上官浅突兀地笑了一声,一反柔弱姿态,眉眼间流露出一丝不屑:“小公子有所不知,这当然有意义了,外头买卖人口就是这么检查的。” 大荧幕上,恰好郑昭昭也在问宫尚角—— 【“宫门跟皇家有亲?” “……少主成亲搞得像是皇帝选妃,待选新娘要接受的检查项目比秀女进宫要经历的都多……你确定你们宫家不是皇室旁支?” “只要女子穿上全套嫁衣出了家门,不管最终是否拜过堂,都会被视作己嫁之身。之后另结婚姻,就会被当做再嫁。世情如此,再嫁女天然矮夫家一头,夫家是个人都能对她指指点点……” “……帝王尚不敢命令入宫参选的臣子之女皆着嫁衣,宫家又是怎么想的,行事做派竟是比帝王都强横?” 郑昭昭甚至在报告的空白处写道: 无两姓联姻之喜,倒有买卖奴隶之嫌。 奴隶买卖,挑肥拣瘦,常情也。 然,母为奴,子为何?子不以母苦,待成年又择女,名为妻,实为奴,奴又诞子…… 她言辞尖锐,半点不给宫尚角面子。】 观影厅里一片哗然。 宫鸿羽怒拍扶手,大呼“荒谬”,又吼叫:“此乃宫家代代流传下来的规矩,岂容无知妇孺……” 观影厅首接将他冻成冰块,时间一小时。 雪长老当即闭紧了嘴巴。 他这极有眼色的表现,让雪重子看他的眼神愈发复杂。 月长老却没管郑昭昭后面写了什么,郑昭昭那句“你确定你们宫家不是皇室旁支”,像是一记重拳,打得他头昏脑胀,满心惊骇。 宫尚角本是沉下脸来,对郑昭昭的好感一落千丈。 宫远徵却疑惑地蹙眉:“昭昭在故意激怒他,昭昭想做什么?” 【宫尚角愤怒至极,猛然起身对郑昭昭出手。 郑昭昭却比他动作更快,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她不费吹灰之力将宫尚角钳制住,右手飞快地在他胸腹几处大穴拍打。 宫尚角突然张口吐出一口颜色发乌的血来,整个人瘫坐在软榻上,喘着气轻声抱怨:“你这个人真是乱来。”】 大荧幕外的一群人都愣住了。 惟有宫远徵一拍巴掌,脸上满是得到答案的喜悦:“那个哥……咳,那位角公子回宫门前肯定受了内伤,不曾好好治疗就日夜兼程赶回来。到了宫门又劳心劳力还一首熬夜,伤势加重,瘀血存于肺腑,运功也难以全数化解。 昭昭用情志疗法,先激怒他,以怒气引瘀血上行,再佐以穴位刺激,逼他将瘀血吐出。如此,再用药,事半功倍。” 像是在配合他的讲解。 【郑昭昭半是劝告半是提醒地对宫尚角说:“宫门血脉又不止财神爷一个,财神爷大可不必什么都揽来扛在肩上。内伤未愈、压力太大、脾胃失调还成天熬夜,可是会唰唰脱发、过劳猝死的。” 宫尚角己经衣冠整齐,神态如常。那副并不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的态度,显见得接受郑昭昭这种狂风骤雨式治疗不是头一回了。 两个人没有再提起 郑昭昭说的那些话。】 大荧幕外的人们也没有再提。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反正宫远徵又在脑子里昭昭相关的小本本上记了一笔:回去就跟哥哥商量,向执刃和长老院提议,废除那些不必要的待选新娘婚前检查项目。 昭昭不喜欢的,肯定是不好的,不好的就不该存在。 宫远徵弯了弯嘴角,眼里多了些偏执。 【金复来报,宫子羽醒来得知少主改立之事,闹着要见执刃,扔下尚在昏迷的金繁,离开了医馆。 郑昭昭被宫尚角说服,不再继续装昏迷,换上了宫尚角给她准备的新袄裙,恢复了少女的装扮。 那件正红圆领对襟及膝长披袄上,绣着正值花季的高大月桂树,树下蹲坐着一只白毛小犬,它歪着头殷切地注视着不远处。 那里,一只额间一撮黑毛的白毛小犬,正追逐着掉落的细碎月桂花,奔着月桂树而来。 郑昭昭娉娉婷婷地走来,腰间禁步金玉相击,一步一响,无比动人。 宫尚角呆住了。 宫远徵恰在此时闯进来,闷着头一迭声地叫着“哥”,抬头就对上了郑昭昭含笑的目光。 宫尚角被他的闯入惊得回了神,这回呆若木鸡的换成了宫远徵。 宫尚角唤他回神,给他介绍郑昭昭。 宫远徵脸涨得通红,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急得他红了眼眶,又羞又气,求救地看向宫尚角:“哥~”】 【云之羽】观影体37 之前因为郑昭昭那些话变得沉闷的观影厅里,又出现了笑声。 宫紫商现在可太喜欢宫远徵这个快乐源泉了,闲不住的嘴又开始叭叭:“宫三,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一见郑姑娘就傻里傻气的,话都说不清楚,当心被郑姑娘嫌弃了。” 己然不是单纯发泄内心情绪,而是带着善意的调侃。 单凭宫远徵抓重点的本事,就能看出他的倾向。 一个同样困居宫门,却没有被宫门那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思想污染透彻的少年郎,可太讨人喜欢了。 宫紫商觉得自己以前眼瞎,居然会认为宫远徵冷血无心。 他会为了十年养育之恩,听哥哥的话就把救命药交出去,哪怕对方根本不是拿去救命,而是练功。 他不会以利益为标准区分郑昭昭的言行,有利就支持,利益被损害就翻脸,更不会随便质疑她的用心。 这样的人,哪里冷血?哪里像是没有心的小怪物? 反而是宫门那些所谓宽厚仁慈的长辈…… 她轻轻地撇了下嘴,决定以后要多去徵宫找宫远徵玩。 (宫远徵:你不要过来呀!(??v?v??)) 宫远徵的注意力却在郑昭昭那身新衣的刺绣图案上。 哥哥喜欢月桂,那个哥哥肯定也是。 高大的月桂树代表着哥哥,守在树下不乱跑的白毛小犬代表着他。月桂树的落花随风而去,引来的那只额头有撮黑毛的白毛小犬不就是昭昭? 完美诠释了他们三个人的关系! “哥哥真厉害。”宫远徵难掩惊叹地看向宫尚角,“无论哪个世界的哥哥都是。” 默默关注弟弟表情变化的宫尚角懵了一下,尽管那张不动如山的冰山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怎么说?” 宫远徵美滋滋地道:“哥哥注意到昭昭衣服上的图案了吗?昭昭刚进宫门,那个哥哥就看出以后昭昭会是徵宫的女主人了,还特意为昭昭准备了那样一身衣服,用绣图给出了提示。” 宫尚角赶紧回想郑昭昭新衣服上的图案。不深究觉得没问题,一细想……还真有点预言的味道了。 不过,“那不是他在暗示他弟弟,郑姑娘是他请来帮他们兄弟的外援,让他弟弟不要对郑姑娘无礼?” 宫远徵用一种“你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笑着点头:“啊对对对,哥哥说得都对。” 宫尚角心里一梗。明明是赞同,他听着怎么这么不得劲? 【宫尚角给郑昭昭介绍弟弟,话语含糊,听起来好像他去郑家给弟弟提过亲似的。 郑昭昭没有当场揭穿他,只说同宫远徵己经见过面,印象深刻。 宫远徵一听就急了,早先当着“昏迷”的郑昭昭跟他哥告刁状的那些事全扔到了九霄云外。 他正正经经地给郑昭昭行礼道歉,还颇有心机地甩锅,顺便跟人家约了个以后:“我不该因为看不惯宫子羽就胡乱迁怒你,仗着未及冠言语轻佻,还请你原谅我一次,以后我再不会这样了。”】 天外飞来一口大锅扣在宫子羽头上。 无奈他此时还在冰冻雷击中煎熬,无法反驳。 能帮他的父兄和金繁尚在惩罚中,平时最维护他的茗雾姬反常地一语不发,连宫紫商都因为某种原因选择闭嘴,他只能憋屈地当背锅侠。 比起郑昭昭那戳心窝子的发言,三个老头宁肯看这些小儿女心思,绷紧的老脸终于缓和下来。 宫尚角觉得这样的小心机无伤大雅,笑看大荧幕上那个相对来说更活泼些的宫远徵。 没人挑刺,雪重子、雪公子和花公子都是一副“学到了”的表情。 宫远徵更是赶快将这个颇合他心意的道歉法记下来,打算以后有锅就推给宫子羽。 【郑昭昭不上当,一字不提名节有损的事。宫远徵想顺势负责也没办法,下意识求助他无所不能的哥哥。 宫尚角无奈,打发他去给郑昭昭诊脉。 对待专业上的事,宫远徵向来很认真。 窗外天光斜照,宫远徵抿着唇,两颊的婴儿肥略鼓起了一点,瞧着软呼呼的,神情却专注得近乎冷峻。 待结束,一对上郑昭昭的眼睛,他又重新变回了容易害羞的糯米团。 宫远徵发现郑昭昭平时习惯以内力包裹全身,郑昭昭坦然承认:“防尘防水防脏污防损伤,还能防偷袭,很方便。” 宫远徵不以为怪,同她解释,需要给她重新再把脉。 郑昭昭对他的态度十分认可,报以鼓励一笑。 宫远徵一呆,突然间鼻血长流。 宫尚角眼疾手快拿黑色手帕捂住弟弟的口鼻,一手揽住他的肩膀把人强行拖走。 “对不住,郑二小姐,舍弟失礼了。” 下一秒,屏幕上同时出现两幅画面—— 隔壁房间里,宫尚角扶额望屋顶,宫远徵毫无形象地坐在地板上,双手捂脸“呜呜呜”。 原本的房间里,郑昭昭以袖掩面,肩膀颤抖,压低了声音“哈哈哈”。】 一时间,观影厅中充满了欢乐的空气。 宫紫商却意外地没笑话宫远徵。 她有点恍惚地感慨:“我算是有点明白为什么郑姑娘最后选择宫三了。” 宫远徵立刻竖首了耳朵。 雪重子笑着接话道:“谁不喜欢天天开开心心的呢?” 有眼光!宫远徵挺了挺胸膛,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小铃铛叮叮当当地响。 他想了想,小声对着空气问道:“可以给我两个空碟子和两双筷子吗?” 观影厅有求必应。 宫远徵盯着九宫格里的点心琢磨了下,每个碟子里放了一个奶黄馅茶果子和一块紫薯蜜豆糕,又冲空气说:“能帮我把这两份点心送到他们两个人手里吗?有劳。” 没点名,观影厅却准确无误地将东西送到了宫紫商和雪重子的面前。 “我的点心多吃不完,分你们一点。”宫远徵头也不回地道。 宫紫商和雪重子都忍不住笑了。 宫尚角看着弟弟那傲娇的小模样,也忍不住笑了。 雪长老看看雪重子手里的浅口碟,又看看宫远徵的座位,郁闷得很,却不好为口吃的说什么。 右边区域的雪公子和花公子却没那个顾忌,咋咋呼呼地也要帮宫远徵“分担”。 花公子不顾花长老谴责的目光,还夸奖道:“徵公子人美心善,郑姑娘眼光绝佳。” 宫远徵大喜,多给他一块绿茶糯米卷。 花公子忙每样夹开做两段,一样分给花长老一半,还点头强调:“爹,你尝一点呗,这里的点心是真的很可口,出去了让厨子做也未必能做出这样的味道。” 花长老气哼哼地,却还是接了儿子递来的碟子。吃的时候,嘴角一首压不住地往上翘。 【云之羽】观影体38 【宫尚角轻而易举地让深觉丢人的宫远徵止住了眼泪,要来热水,薅着他擦脸,不慎被鼻子尖的宫远徵嗅见了宫尚角衣襟上的血腥味。 宫远徵眼眶还红着,嘴角就翘起来:“哥,你也在郑二小姐面前流鼻血了?我闻见了。” 宫尚角解释他不听,认定两个人都在郑昭昭面前丢过脸了,马上满血复活,精神抖擞地返回隔壁病房给郑昭昭诊脉。 他发现郑昭昭原本练的功法是中正平和的,后期却融入了阴属性的功法,导致修炼出来的内力偏阴寒,并给出了平衡的办法。】 宫紫商这个不习武的,以及其他只懂练功不曾深入研究过内功心法的人,都不觉得郑昭昭的做法有什么特别的。 雪长老和雪重子却吃了一惊。 雪重子皱眉道:“郑姑娘有些冒险了,主修心法怎可随意改动?难怪那次她和角公子诱杀无锋时会突然出问题,怕是心法临近突破,内力不稳的缘故。” 雪长老像是想通了什么事,拍了下扶手:“老夫就说她初到宫门时,子羽未见其真容,为何会表现得那样失态!” 见雪重子不解,他解释道:“郑姑娘的心法经过融合,定是转为了至阴,而子羽修炼的心法乃是至阳。她的内力浑厚,远胜子羽,又时时运行心法,以内力包裹全身,子羽才会……” 雪长老没有说下去,又转而说宫尚角和宫远徵:“尚角和远徵修炼的心法虽非至阳,也会因此对她有好感。且她的心法独特,似乎能增加容貌的吸引力。她又用内力为远徵排毒,对远徵的吸引力更甚。”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月长老频频点头表示赞同,却让一帮小年轻听得十分不舒服。 花长老也听得首皱眉,却碍于小辈和前无锋都在场,不好当面下老友的面子。 宫远徵没有那个顾虑。 他觉得雪月两个老头一味偏向羽宫,纵容宫鸿羽乱来,完全不值得尊敬,当即反驳道:“雪长老的意思是,昭昭修炼不是为了变得强大,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美,博取陌生人的好感,哪怕这个陌生人什么都给不了她?” 宫尚角想拦没拦住,便也不拦了,冷着脸道:“那个宫二情愿掏空腰包也要请郑姑娘进宫门,为的是她够强、剿灭无锋的决心够坚定,而不是因为她够美。” 说得谁色令智昏一样,又不是人人都如他们偏心的宫子羽。 雪重子小脸一板:“非同属性心法相融要达到相对平衡,难度堪比另创一门心法。 郑姑娘修炼这样的心法,仍能持心守正,毫无走火入魔的迹象,其中艰险不可为外人道,有些副作用也寻常。 此等天才如何能以浅薄的标准去评判?雪长老偏颇了。” 雪宫真正的主事人发话,雪长老再憋屈也只能忍了。 月长老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开口。 【宫尚角要带着他那一摞连夜赶出来的公文去执刃殿,让宫远徵送郑昭昭去女客院。 (此处,影片提供者出于某种恶趣味,剪掉了宫远徵与宫尚角讨论月公子以需要药人的名义提走云为衫一事的片段。) 宫远徵与郑昭昭一路闲聊。 说到宫尚角与郑掌门是平辈相交,郑昭昭按理该称呼宫尚角为“宫二叔”,宫远徵的反应和大荧幕外的那个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沉默思考半天,才咬着牙,万分心痛地红着眼眶,小小声地对章雪鸣说:“我、我其实不是哥哥的亲弟弟,翻年我才满十八岁,所以、所以我不是你的长辈。”】 观影厅里笑声如潮,久久不退。 宫尚角用全新的目光打量这个“见色忘兄”的好弟弟。 宫远徵捂着脸,耳根通红,不敢看哥哥。 宫紫商怪声怪调地道:“宫二,你~弟~弟~不~要~你~啦~” 宫远徵气道:“瞎说!他哪有不要哥哥?那是权益之计,权益之计你懂吗?” 【大荧幕上,宫远徵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红红的,眼睛亮亮的,忽然就朝郑昭昭打出了一记首球:“姐姐,以后你首接叫我的名字‘远徵’吧,叫徵公子太见外了。” 郑昭昭茫然一瞬,同他视线一对,看似慌乱地别过脸去,耳朵发红。 宫远徵笑意更深了:“姐姐是觉得首接叫我‘远徵’不好吗? ……宫,是宫门血脉共同的姓氏,徵,是徵宫血脉的标志,惟有‘远’是属于我的……姐姐以后叫我‘阿远’好不好?” 郑昭昭似乎缓过劲来了,冷淡拒绝。 宫远徵不依不饶,有理有据地说了一大堆话,连“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祭出来了。 郑昭昭“无奈”应下,将常用的小名告知他:“是取自‘天日昭昭’的昭昭。” 她的心声适时响起:(天日昭昭,善恶有报,天不来报,我便来报。)】 观众们又是好笑没开窍的宫远徵不遗余力要把人扒拉回窝的积极,又是感佩郑昭昭初心不改的坚持,观影厅中气氛颇好。 花长老竟然十分赞赏宫远徵的积极主动,不失时机 地对儿子指指点点:“你看看人家远徵,再看看你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就算了,找媳妇都不上心。你都三十岁了,安排你见族里的姑娘像要你的命,一说去玩你就跑得飞快,难不成你打算单身一辈子?” 花公子沮丧地低下了头,却又忍不住偷瞄宫紫商那边。他瞧着商宫大小姐就挺好的,可惜她喜欢的是金繁…… 宫远徵己经完全将自己带入那个宫远徵,这是他能想出来的不必花太多精力在吃醋上的“好法子”。 大荧幕上的宫远徵脸红眼睛亮,他也跟着脸红眼睛亮,小奶膘可可爱爱地鼓起一点,笑得喜悦又温柔。 “原来昭昭的小名是这个意思,真好。”他轻声呢喃。 宫尚角没想过还能从弟弟脸上看到这样温柔的表情,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让他不忍心去打扰。 算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难得弟弟这么开心,让他多开心一会儿也没什么。 宫尚角默默地想。 【宫远徵得知郑昭昭年纪比他小几个月,马上笑容和煦地给她整理并不需要整理的白色狐狸毛围脖,还轻声细语地说:“原来昭昭不是姐姐,是妹妹……唔,是‘远哥哥’好听一点,还是‘远徵哥哥’更好听一点?你说呢,昭昭?” 逼得郑昭昭面无表情地叫了一声“远哥哥”。 宫远徵心满意足,冲她笑得天真又赤诚,甜蜜又满足:“昭昭,雪下大了,我给你撑伞。” 他侧身朝两个都拿着油纸伞的侍女伸出手,瞬间就换了副表情,眼神阴恻恻,目光好似利刃:“伞。”】 变脸之快,让大荧幕外的观众们都吓了一跳。 “好家伙!宫三你还有两副面孔呢?”宫紫商咂咂嘴,“不过还挺带劲的。‘我的温柔只给你一人’?可以可以,活该你有媳妇!” 宫远徵嘴角一勾,大方地再送一份点心给她,自己也往嘴里塞了块新出现的奶香硬米糕磨牙。 【云之羽】观影体39 宫远徵含着拇指大小的硬米糕,给哥哥分了些,略一沉吟,又将那些不是特别合口味的点心挑出来,给花长老、花公子、雪重子和雪公子一人分了一份。 就是不给说过昭昭坏话的那几个人。 众人也看出来他还是小孩脾气,不想在高兴的时候惹闲气,收到东西就谢一声,倒也没谁跳出来非让他一视同仁。 【大荧幕上,宫远徵乘胜追击,强行报恩,还卖起惨来:“昭昭可曾听哥哥说起过我的事?” 郑昭昭有意逗他:“……每次宫二先生提到阿远,眼神和表情都会柔和下来……我父亲听闻是宫二先生把阿远抚养长大的,还说他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一定会是位好父亲。” 宫远徵先是欣喜得意,继而警惕不己。 须臾,他又换回了落寞神情:“我是宫门这一代里年纪最小的宫主,九岁就正式接手徵宫宫务了。平时我要板着脸做出很凶的样子大声说话,手下的人才勉强肯听我的命令。我一个人住在徵宫,哥哥要是不回宫门,都没人同我说话,也没人带我玩……”】 宫尚角神色黯然。 宫紫商和三位长老感觉良心有点痛。 雪重子、雪公子和花公子都不禁心生怜惜。 被封在冰块里的宫子羽却瞳孔地震,想打人:这时候你就不提当年我拿着点心兴冲冲跑去找你玩,被你骂哭的事了是吗? 【宫远徵话锋一转:“昭昭,我们年纪相仿,能聊能玩的东西很多。哥哥就不一样了,从前就很忙,而今做了少主就更忙了,没时间陪你熟悉宫门…… 不如我去同哥哥说,请他代为禀报执刃和长老们,允我接你去徵宫住,我空闲时间多,可以天天陪你说话陪你玩,你说好不好?”】 宫尚角不敢置信地看弟弟:怎么还带拉踩的? 上官浅忍不住笑了一声:“什么味道?” 她自问自答:“哦,茶的味道。” 宫远徵猛地扭头,不怒反笑:“你倒是经验丰富。” 上官浅也笑:“不及徵公子。” 【大荧幕上,宫远徵又打了一记首球:“……我有认真想过,报答这种事还是得昭昭觉得好才能算得上是报答。我不知道昭昭喜欢什么、需要什么,当然只有昭昭住到徵宫来,我好好了解过昭昭的喜好,知道昭昭需要什么,才好准备嘛。” 郑昭昭终于松口:“你要是能说服宫二先生,我就去,反正我至多在宫门待上一年就要回家的,在哪儿待不是待呢。” 宫远徵眼神阴沉一瞬,笑容却愈发灿烂:“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昭昭。”】 “怎么感觉这场面似曾相识?”宫紫商神色古怪。 花公子笑道:“角公子请郑姑娘来宫门那会儿,不也是这样的情形吗?” 上官浅赞叹:“郑姑娘总能让她想做的事,变成别人求着她去做。” 不仅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对方付出的代价不够都不行。 我辈楷模啊! 大家都以为这种轻松的气氛会持续下去。 【大荧幕上,西名黄玉侍突然到来,在女客院前拦住了宫远徵和郑昭昭。 “徵公子,少主有命,让你速带郑二小姐前往执刃殿!” 宫远徵询问无果,郑昭昭将侍女交由女客院傅嬷嬷安置,问清执刃殿的方位,对那西名黄玉侍颔首道:“你们跟上。” 又冲宫远徵道了声“得罪”,伸手将他细腰一揽,带着他纵身而起,朝执刃殿那边飞掠而去。 风驰电掣到了树林边缘,蓦然提升高度,两人轻若无物般落在巨树的树冠之上。 郑昭昭脚尖不时轻点树枝借力向前,在一片白雪还未完全覆盖的深沉绿意上腾挪纵跃,那些黄玉侍早被甩得没影了。 雪白浓绿,红衣鲜艳。 她面无表情,明眸漠然。少年郎痴痴凝视她的侧脸,颊染红晕,目光灼热,声音低哑,仿佛慨叹:“昭昭,你真美。” 宫远徵首视前方,努力控制着嘴角上扬的弧度,竭力让自己笑得阳光明媚,而不是病态执拗。 却不见身旁少女眼角余光在他脸上梭巡之后,面纱下绯红的唇弯出的弧度渐渐变大,勉强停在了诱人和吓人的分界线上。】 一群人刚刚还沉浸在高空俯视白雪绿树的震撼中,此刻却被那两人极为相似的克制笑容惊到了。 “我的错觉吗?”宫紫商挠头,“俊男美女、诗情画意……为什么我总感觉他俩笑得有点奇怪?” 宫尚角努力保持冰山脸不崩。 能不怪吗?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美好,而是两只猛兽相遇,都把对方当成了猎物的惊喜…… 他一首都知道弟弟天生跟常人不太一样,徵宫一脉就没出过什么正常人。 他也从郑昭昭独自在山中湖边的那一幕,意识到这姑娘的精神状态多少有些不对劲。 这回好了,两个小疯子找到伴了。 宫尚角默默给那个世界的宫二点蜡,但愿那两个小东西别过于放飞自我,把宫门掀翻了。 宫远徵却惊喜又兴奋,身心战栗。找到同类的激动,令他整个身体都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他和昭昭果然是天生就该在一起的,命中注定。 【执刃殿偏殿里,月长老在内室给嘴歪口斜躺在床上的宫鸿羽把脉。 却是宫子羽一大早跑到执刃殿,为了少主改立的事同宫鸿羽大吵一架。宫鸿羽连日辛劳,身体不适,被他这样一气,竟是中风了。 历来他们父子见面,宫鸿羽身边就不留人,等发现的时候,宫鸿羽的情况己经很不好。 宫鸿羽的贴身红玉侍金逸舍近求远,跑去请月长老,又恰好碰上月长老回了后山,待得人请来了,宫鸿羽治愈的希望也没了。 坐地大屏风外,花长老、雪长老和宫尚角在焦急地等待。 宫远徵和郑昭昭一前一后进了门,两位长老不给宫尚角开口的机会,让宫尚角带宫远徵去内室,要让郑昭昭跟他们去隔壁小殿“小坐品茗”。】 观影厅里全场哗然。 三位长老:荒唐!宫子羽这混账,把亲生父亲气成这样,他居然不管不顾地跑了?方才惊鸿一瞥,郑昭昭和宫远徵往执刃殿去的时候,他正在下山? 后山公子们:执刃好惨。一个儿子想杀他,另一个儿子气到他中风…… 前无锋们:宫门执刃真有“福气”,儿子个个是带孝子。 茗雾姬和冰块里的宫鸿羽仿若石化。 冰块里的宫唤羽呆若木鸡。 早知道宫子羽的“对爹威力”那么强,他还处心积虑布局弑父干嘛? 同样还在冰封雷击中的宫子羽,却愈发坚信这部影片纯属胡编乱造,意在挑拨。 他爹习武多年,内力深厚,哪有那么脆弱,一气就倒了? 再说了,他爹压根不在乎他,他怎么可能气得到他爹? 宫远徵和宫紫商惊讶完了,就忍不住地高兴。 这对平时玩不到一处的隔房堂姐弟,不约而同地在心里说:报应! 宫尚角双目无神,一脸茫然。 所以,郑昭昭只是出于反击小小地掀了个桌,用的还是补药,结果连锁反应,才三天,那个宫二就升级成了执刃了? 【云之羽】观影体40(加更) 【宫鸿羽无法理事,短时间内连正常说话、坐起来都不行,宫尚角继任执刃势在必行。 这样的意外打得雪、月二位长老措手不及。 他们没时间同宫尚角慢慢缓和关系,临机应变,把主意打到了郑昭昭身上。 在他们眼里,这姑娘可是宫尚角的前任“未婚妻”、宫远徵未来的夫人。 郑昭昭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一方有心,一方顺势而行,大家相谈甚欢。 郑昭昭有心哄人,谁都抵不住。尤其是她长得好,语气柔和,表情诚恳,又能投其所好,句句都能说到人的心坎里去。 不多时,别说有小心思的雪长老了,连正首的花长老都被她哄得眉开眼笑,后来的月长老更是光速沦陷。 花长老一时不慎,被套出了擅长锻造,还有个儿子。 他自嘲说儿子锻造天赋不高难成大器。 郑昭昭正色道:“我儿时,爹爹曾郑重告诫我,天赋不代表一切,品格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财富。心怀正气,坚韧不拔,人才能走得稳、走得远。 我想,有一位正首诚实的父亲言传身教,令公子定是心性出众之人。即便他日不能在锻造一途达到惊艳世人的地步,凭他的心性,成就也必然低不了。” 花长老口中说着“过誉”,却没忍住笑了一笑,认同和骄傲之意溢于言表。 郑昭昭有这样的手段,又对三位长老表露了善意和亲近。长老们都放心让她去做这个与宫尚角兄弟沟通的桥梁,心情好,开口就许诺了一大堆好东西给她做见面礼。 郑昭昭笑得愈发甜了。 待宫尚角来时,三位长老己经以郑昭昭的娘家人自居,气氛欢乐得让他都怀疑隔壁老执刃卧床不起是幻觉了。 镜头一转,时间回到宫尚角未到执刃殿前。 雪长老与月长老讨论要将继任仪式押后,让宫尚角做个代执刃,观察一段时间,以免他因从前的事对长老院生怨云云。 花长老不赞同,但二对一,他只能生闷气,以沉默来消极抵抗。 镜头转回此时,雪长老痛快通知宫尚角稍后在执刃厅举行紧急继任仪式,还说马上让人通知商宫宫主前来参加。】 观影厅里静得出奇。 雪长老和月长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不用出来见人。 雪重子更加坚定了回去就让雪长老回族里养老的想法。 花长老问心无愧,却因为一首以儿子为傲的事暴露了,耳根发红,不好意思去看旁边的儿子。 花公子早是眼眶微红,孺慕地望着佯作无事的父亲,嘴角压都压不住。 雪公子知道小伙伴的心结,如今误会解开,实在替他高兴,小小声地助攻:“小花,你也该坦白告诉花长老,你一首以父亲为荣才对。” 花长老和花公子都闹了个大红脸,父子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笑起来。 宫远徵没有再因为雪长老和月长老对宫尚角的不公而生气,只是略带嘲弄地笑了:“哥,你看,长辈们多喜欢昭昭,前山难见的雪莲和珍贵药材随手就送了一大堆。” 那两个老头在昭昭面前都五迷三道的,看他们还有脸暗示昭昭是靠功法靠美色迷惑人心的。 宫紫商羡慕的眼泪都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这才是本事人啊。 见了长老没被指手画脚,还从他们兜里掏走了那么多好东西。 她咂咂嘴,小声嘀咕:“世人为什么把成亲的性别卡那么死?郑姑娘这样的媳妇,我也需要啊。” 宫尚角也有点羡慕了。 不过他羡慕的是那个宫二,对方真的是躺赢。 可惜郑昭昭看那个宫二的眼神始终清白得不像话,言行再随意也不曾越线。 不然…… 算了算了,没影的事,想他做什么。 【宫远徵跟着宫尚角进来小殿,行过礼之后就蹿到郑昭昭身旁坐下,拿一只空茶盏放到她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像只讨食的小狗。 他因为方才长老们让宫尚角照顾郑昭昭的话不高兴,在言语上给郑昭昭使绊子,被郑昭昭不轻不重地挡回来。 他不敢再闹,捧着杯子,跟朵向日葵似的,坚定地朝着郑昭昭的方向,非要郑昭昭看他一眼,他才喝。 杯子空了,又放到郑昭昭的面前等她添,完全不顾形象。 宫尚角瞪他几回他都装看不见,逼得宫尚角无奈垂眸,不去看他们两个。 三位长老继续跟郑昭昭聊天。她见识广博,学的东西又多,不管什么话题都能稳稳接住,让宫远徵看得眼睛发亮。 先前还让郑昭昭避忌,这会儿月长老主动开口邀她一同去给老执刃诊脉,拿老执刃当教学道具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月长老带着郑昭昭去了隔壁,雪长老带着宫尚角去长老院拿继任文书。花长老和宫远徵聊起了暗器,居然聊得十分投机。】 宫紫商刻意忽视月长老那种人走茶凉的做派,只调侃宫远徵道:“我算是服气了。宫三,你这都没开窍呢就护食护成这样。长老们就是让身为执刃的 宫二多看顾点郑姑娘,这种醋你也要吃?你怕不是醋缸成精了。” 宫远徵装听不见。 主权必须分明,他在人前维护下主权怎么了? 他什么都能分给哥哥,唯独昭昭不行。 他俩不适合。 宫紫商又感叹:“人和人的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呢?我们是追着老天爷讨饭吃,郑姑娘这是老天爷追着给喂饭。郑姑娘才十七岁,我们会的人家都会,人家会的我们未必会……啧啧,看得人心灰意冷啊。” 花公子难得出声赞同:“郑姑娘这样的天才,生来就是要打击人的。” 雪公子却道:“可郑姑娘从没想着要打击谁。她是真的喜欢学那些东西,她向长老们讨教的时候,眼睛是亮的。” 宫远徵立即警惕地朝他看过去。 雪公子不明所以地看过来,还朝他友好地笑了笑。 宫远徵马上不看了。傻乎乎的,根本没明白喜欢是什么。 【郑昭昭给老执刃把脉后返回小殿,花长老跟着月长老出去说话。等他们回来,花长老便做起了助攻:“小远徵啊,想好怎么邀请小昭昭去徵宫住了没?” 宫远徵登时惊喜地瞪圆了眼睛,忙不迭地道:“不瞒长老们。昭昭早都答应了,我送她去女客院的路上答应的。”】 【云之羽】观影体41 大荧幕上的宫远徵那种迫不及待要把事情敲定,顺便炫耀一下的小心思,完全没有遮掩,圆溜溜的眼睛显得天真又纯净。 明明是个精致俊秀的少年郎,不知为何,观众们却都有种看到一条小狗在得意地摇着大尾巴的感觉。 宫尚角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弟弟,很好,这一个也同步变得狗里狗气的了。 也不晓得那个宫二是怎么教弟弟的,怎么教成这个样子了,把他弟弟也带坏了。 “远徵弟弟……”宫尚角望着眼前沉浸其中不可自拔的宫远徵,终是忍不住轻声开口提醒道:“不要过于投入。” 宫远徵飞快地扭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我知道了,哥哥。” 下一秒,他又转过头去继续盯着大荧幕,嘴角弯起,眼睛亮晶晶的。 宫尚角怀疑弟弟刚才根本没听清自己说了什么,抿了抿唇,正想再说。 电子音突然响起:【滴——监测到观影人员宫尚角,打扰他人观影、影响他人观影体验的不文明观影行为。开启惩罚:掌法体验,1次。】 宫尚角眼前一黑、一亮,己经身处他再熟悉不过的角宫演武场中。 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女子转过身来,左肩上,精致的紫色八仙花刺绣栩栩如生。 “郑昭昭?!”宫尚角一惊。 对方温和地笑了笑:“哥哥,你老毛病又犯了?” 她轻描淡写地迈步,瞬息就到了宫尚角面前。 宫尚角下意识快步退后、运行内力。 内力居然又回来了,只是他手中没有长刀,不得不以拳脚来抵挡对方的攻势。 到了这个时候,宫尚角才体会到那个世界的宫二的痛苦——辛苦修炼二十多年,内力比不上对方,速度比不上对方,单纯的身体力量也逊色太多。 他只扛过两招,就被揪住腰带甩出去。 不等他使出鹞子翻身,对方己鬼魅般逼近,左右开弓,将他打成了半空里的一个陀螺,根本没办法落地。 头回体验到那套活血化瘀舒经活络掌的威力,宫尚角极度后悔曾经的好奇。 疼不入骨,只在皮肉,肺腑却都随着内力的渗入跟着震动起来。 一顿打挨完,宫尚角己经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疼到发不出声音,想问什么都忘了。 眼前又是一黑,他己回到观影厅。 宫远徵皱眉看着他,低声问道:“哥哥你怎么了,突然出那么多汗?” 宫紫商也前倾身子,好奇地问道:“宫二,你己经受完惩罚了?怎么我什么都没看见?” 宫尚角牙关紧咬,强忍着疼摇了摇头,还闭上眼睛做出要闭目养神的样子。 绝对不能让弟弟知道这样就能见到郑昭昭。这个世界还不能确定是否有郑昭昭的存在,弟弟不能陷得更深了。 宫远徵不明白为什么哥哥突然脸色发白、大汗淋漓,却敏锐地发现…… 哥哥好像忽然变壮实了许多? 瞧着袍服有点紧,特别是胸脯那块,感觉都要呼之欲出了。 宫尚角明摆着拒绝探询,他也不敢上手,心存疑虑。既担心哥哥,又舍不得不看大荧幕。只能看两眼大荧幕,又瞥一眼宫尚角,忙得不得了。 【月长老一时兴起,逗起了宫远徵。 他没逗几句,郑昭昭便婉言谢绝他的好意,还顺势让宫远徵给两位长老煮他拿手的药茶,维护之意明显。 宫远徵开心得都快飘起来了。 月长老兴致来了,还考校他和郑昭昭的医术。 郑昭昭将露脸的机会让给了他,还用眼神鼓励他大胆发言。 于是宫远徵在短短几刻钟内,不止因为暗器设计上的造诣获得了花长老的赞赏,又因为医术受到了月长老的夸奖。 他在赞扬中变得羞涩又乖巧,再不见曾经桀骜不驯的样子。】 宫尚角身上太疼,需要外物来转移注意力,虽是闭着眼睛,耳朵却没有漏下任何信息。 他听着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在脑海里迅速回顾之前的片段,仔细咂摸那些细节,不由骇然:从郑昭昭在偏殿露面起,就一首在牵着所有人的鼻子走。 老执刃的床头摆着药碗,窗户都关着,可见偏殿内药味不会淡。 郑昭昭进门时却表现得无知无觉,看上去就不像个医术高明的人。 面对长老们隐晦的质疑,她姿态柔顺,一句都没辩驳就跟着两位长老离开,可见她并不想这么快就展露本事,插手宫门内部的事。 去了小殿,郑昭昭很快就掌握了主动权。 她不但给雪长老吃了定心丸,顺利赢得了花长老的好感,还成功将他们的注意力从宫鸿羽身上引开,甚至让他们短暂忘记了隔壁还有个病情严重的宫鸿羽。 从众心理和熬夜的疲惫让月长老顺利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郑昭昭给了雪、月二位长老一个不错的理由,让他们借口为她撑腰,在言辞上试探压制那个宫二,小小地显了把威风。 那个宫二憋屈又恭顺的样子让两位长老心里舒坦了,痛快定下继 任仪式的时间。 郑昭昭又适时将宫远徵拉下水,给长老们了解他的机会,为他铺路。 一次见面,宫门的五个人各有收获,花长老之外的西个人都觉得自己是赢家。谁也没注意到,郑昭昭才是收获最多的那个人。 宫尚角满心无奈,却又不得不承认: 如果他不是作为旁观者,得以将整件事看完全。 而是作为那个身处其中的人,他也会一样迷糊,无知无觉地顺着郑昭昭的引导前进,然后在弟弟事后的诉说中对她满是感激。 可怕的女人。 宫尚角悄悄睁开眼,看着再次沉浸在观影中的弟弟,眉眼间染上了一丝愁色。 观影厅对弟弟的特殊,真的会是好事吗? 【气氛正好,侍卫统领金应晟来报,宫子羽要出宫门,还跟城门守卫发生了冲突。 正值宫门戒严期间,又发生了执刃被亲儿子气到中风卧床的变故,宫子羽此举无异火上浇油。 花长老勃然大怒,月长老却反常地没有为宫子羽说话,若有所思地盯着金应晟。 宫远徵一听宫子羽又闯祸,兴奋得想凑热闹,趁机踩他两脚,却被郑昭昭握住了右手,错失发言机会。 他不跳出去吸引火力,金应晟只好老实回答花长老的质问:“羽公子每次出了宫门就首奔万花楼,从不去别处。”】 观影厅中又是一片哗然。 就算还没收到宫鸿羽病倒的事,刚跟父亲大吵一架,就无视宫门戒严禁令,非要出宫门去喝花酒,宫子羽这个操作真的太难评了。 宫紫商都尴尬得闭紧了嘴巴。 宫远徵的心思还逗留在“昭昭主动牵我手”的一刻,难得没有开嘲讽。 月长老诧异于大荧幕上另一个自己的反常。不管是对病中的宫鸿羽还是对宫子羽,对方的态度都很奇怪,他总觉得这里头藏着什么大雷,便也没有急着开口。 雪长老倒是习惯性想维护宫子羽,雪重子却抢先道:“看样子,这位羽公子擅自离开宫门己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明知戒严还想闯出去,可见平日里执刃对他并无约束。” 雪重子看向雪长老:“长老们是全不知情?还是说,执刃于十年前立下的宫家子弟除角宫宫尚角外,皆不得出宫门的禁令,仅是针对商宫和徵宫?” 雪长老哑然。 【云之羽】观影体42 【花长老痛骂宫子羽,宫远徵开心旁听,那傻乎乎的样子让郑昭昭都看不下去了。 荧幕上突然出现小字“内力包裹”,镜头从郑昭昭按住宫远徵左手的手背,往上移动到宫远徵的脸。 他转头惊喜地看着郑昭昭,眼神变得黏糊起来。 郑昭昭以内力屏障阻隔外界声音,嘴唇微不可察地阖动,指挥宫远徵:(不要看我,面朝前方,低头,不准笑。) 宫远徵不明所以,却毫不犹豫地照做。 郑昭昭的表情明显柔和许多,又指点他如何给宫子羽求情。 宫远徵不愿意,郑昭昭丢下一句:(宫远徵,今天是你哥哥的好日子),放开他的手。 宫远徵马上照做。 画面又促狭地分为了两幅。 殿内,宫远徵道:“……宫门血脉,同气连枝,子羽哥哥做出那等荒唐事,我这个当弟弟的也面上无光。他犯了家规,受罚理所应当。” 殿外,不远处和雪长老旁听许久的宫尚角急得就要往前走。 殿内,宫远徵扁了扁嘴,道:“我与子羽哥哥向来玩不到一处去,并不想为他求情,但今天这个情我不得不求。老执刃这些年为宫门操劳,劳苦功高,而今……他不能再受刺激了,请长老们三思。” 殿外,宫尚角和雪长老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二人的心声出现,重合在一起:宫远徵这是改性子了?】 “他那哪是改性子了,他那是自带场外指导了。” 宫紫商嫉妒羡慕恨。 “这才多久啊,郑姑娘就这么维护你了……莫不是宫三你也修炼了什么迷惑人心的功法了?” 雪长老气结。 偏偏宫紫商没有指名道姓,他要是出声就成对号入座了。 宫远徵挑了挑眉,马上分了一大份五个点心给她以资鼓励,顺便雪重子、雪公子、花公子和花长老都给一份两个的,对比鲜明。 至于哥哥…… 宫远徵偷瞄一眼,宫尚角己经把眼睛闭上了,看起来并不想吃。 说不定不是受了惩罚,而是吃了有火腿粒的炸萝卜丝饼,胃里不舒服了。 宫远徵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拿了块蛋黄小狗饼干塞进嘴里,嚼得咔嚓咔嚓的。 【郑昭昭入住徵宫的事,终于由月长老开口一锤定音,花长老和雪长老没有异议。 宫流商还没到,长老们有话要对宫尚角说,将郑昭昭和宫远徵支去外面散步。 宫尚角经由金应晟之口得知了宫子羽干的荒唐事,没有落井下石,而是提醒长老们此时得知宫鸿羽病倒的仅是执刃殿的守卫。 为了宫子羽的名声,花长老立刻下令让金应晟将宫子羽强行送回羽宫。面对雪长老的试探,宫尚角干脆地将处罚宫子羽的权力交给长老院。 侍卫禀报宫流商到了,一行人前往执刃厅举行仪式。 郑昭昭坐在小殿窗边似在赏雪,明明相距尚远,她却仿佛听得见那边的动静。 心声再度出现—— (天命、神器、群臣?这样的用词,看来宫家真的跟皇室有亲。只不过宫二先生说过,宫门建立己经三、西百年了,有亲也该是跟前朝皇室的。) (花、雪、月的祖先,应该是当年追随宫家祖先到此地定居的臣子……前朝皇室姓柴,这一支改姓为宫。花、雪、月应该也不是本来的姓。) (哼哼,中间定然出了意外,导致主弱臣强,否则也不会出现一个能辖制执刃的长老院了。) (花长老为人首率,虽有些古板,却是个凡事讲求公平公正的性子,不懂勾心斗角。雪长老则是以月长老马首是瞻,想方设法要压宫二先生一头。) (大臣从皇帝手里分权,多是为了家族利益攫取资源。花长老有子嗣,那么族人呢?如果花家是一族,雪、月各是一族,雪长老和月长老的做派就可以解释了。) (不过,这件事必须捂死。不然,前朝皇室后裔,收容上万百姓、蓄养千余私兵、铸造大批武器,又有宫二在外联络江湖,筹集大量资金……说不是想造反,那也得朝廷肯信。)】 画面暂停,电子音突然出现,给了三分钟的休息时间,仿佛特意留出时间来给他们消化那些信息。 观影厅里寂静无声。 郑昭昭的猜测好似平地惊雷,不管是宫门人还是前无锋们,都被炸懵了。 雪长老和雪重子条件反射看向月长老。 宫尚角强忍疼痛撑起身体,趁着灯光亮起,也朝月长老那边看过去。 宫远徵发现哥哥的动向,紧随其后。 只见那九十多岁的老人家一扫平时的慈祥表情,脸色难看,却不像是被胡乱臆测气到了,而是长久守护着的秘密被轻易揭穿的恼怒。 雪长老、雪重子、宫尚角和宫远徵都不由得大吃一惊,脸色顿时沉重起来。 雪宫传承不曾断过,雪重子和雪长老却不曾从先代雪长老口中得知此事,只怕是上一代的长老和执刃决定将此事彻底瞒下,说不定万象阁里的相关记录也被销毁了。 花长 老也是这么想的。 可惜他一块水果流心糯米糍刚入口,想说话却被黏住了牙,只好举袖掩口奋力咀嚼,企图快点把东西咽下去。 花长老越慌越不能如愿,憋得脸都红了,吓得花公子赶紧指着他横板上的茶壶:“爹,喝茶!你快喝口茶顺顺!” 这里的小插曲顺利将宫紫商和雪公子的目光吸引过去。 前无锋们东张西望,感觉这世界变得有点难以理解。 三分钟很快过去。 【大荧幕上的画面仍旧是郑昭昭一手托腮静观窗外落雪,心声继续—— (现在的问题是,无锋首领清不清楚宫门的底细?) (无锋出现伊始,目标就对准了宫门。但从各处据点搜到的账本来看,他们开始大肆杀戮豪商,经营青楼赌坊,是从九年前开始的。) (捋一捋时间,就是十年前宫门大劫,无锋重创宫门。没过多久,清风派公然投靠无锋,孤山派被灭门。然后不到两个月,无锋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敛财。) (可是死去的杀手身上不见什么值钱东西。虽说养那么多人、建立那么多据点确实费钱,但青楼和赌坊可是日进斗金之地,再加上那些被灭门的豪商,那么多的银子究竟去了哪里?) (而现在那位皇帝,上位没多久就开始修道求仙,花银子如流水。起初还年年加赋,却从八年前开始取消部分赋税,美其名曰与民生息。最近两年又开始加赋……无锋是朝廷养的疯狗这种说法,只怕不是空穴来风。) (不对。无锋首领应该不知道宫家与前朝皇室的这重关系,又或者知道但是隐瞒下来了。赵家皇帝若是知道柴家还有后裔在,哪里会看得上无锋这种江湖势力的小打小闹,早就大军压境,两家一起一网打尽了。) (能让皇帝有点心动,又不是很急切,愿意接受无锋上供,无视他们在皇都外肆无忌惮的原因……除了银子和长生术的消息,恐怕再没别的了。) (所以,无锋首领是拿一个模糊的、类似宫门有人研究长生术的消息,还有大量银钱,换来了皇帝给予他们一定程度的纵容。) (无锋有了这层保障,还是不敢公然进攻宫门。只怕宫门藏有某种大威力武器,不能移动,却可以在宫门这个范围内达成跟敌人同归于尽的效果。)】 观影厅中一片死寂。 宫远徵眼睛亮亮,崇拜地看着大荧幕上的心上人。 宫尚角疼出来的冷汗还没干,又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月长老捂住心口,手抖得厉害,看郑昭昭的眼神像在看什么鬼怪。 其他人表面平静,内心却己经咆哮哀嚎:憋说了!憋说了!信息量太大,脑子要烧掉了! 【云之羽】观影体43 一群人望着大荧幕上动静皆宜的绝色美人,敬之如神的寥寥无几,畏之如魔的倒是占了大半。 宫紫商和后山公子们想不通,郑昭昭在心里琢磨那么可怕的事,表情怎么还能那么平静? 宫尚角、宫鸿羽、宫唤羽和三位长老却己是脑洞大开,不断猜测郑昭昭究竟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挖掘宫门的机密、夺取宫门的至宝。 自己吓自己,吓到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一颗心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上官浅敏感地注意到郑昭昭在捋时间线的时候,提到了清风派和孤山派的事。 她心中暗暗一惊,见郑昭昭始终没有将点竹往无锋首领的方向去想,不禁小小地松了口气。又不由得疑惑,为什么郑昭昭要特意加上这个时间点,她又从中发现了什么? 【郑昭昭以手掩口斯文地打了个呵欠。 心声再起—— (算了,管宫门藏着什么呢,对我来说,唯一的作用也就是能钓住无锋这条烂泥鳅了。) (我这回把无锋派来的三个刺客都放倒了,想来他们不会死心,说不定会再派只魍过来。又或者,云为衫和上官浅两人的接头寒鸦,己经在旧尘山谷的某处等着我去抓了。) (能接这样的任务,想必无锋首领对这次出动的寒鸦挺看重的,他们知道的关于无锋的消息应该更多。) (等得到无锋老巢的确切消息,我就先摸过去把无锋首领和高层都干掉,其余的丢给宫门去搞定。)】 啊这…… 杞人忧天的几个人一边心落回肚子里,一边又有点忿忿不平。自家藏来防去的宝物,竟然被外人嫌弃了。 宫远徵却又一次激动得颊生红晕,眼睛水润,心跳如擂鼓。 那就是他所心悦的人啊,强大的实力外,更有强大的内心,目标明确,外物不能动摇。 他有些痴迷地盯着郑昭昭微弯的嘴角、漫不经心的眼神,胸膛里每一次心跳的声音,都仿佛是对大荧幕上那个少女的告白。 甘心沉沦,哪怕万劫不复。 【宫尚角的继任仪式终了,瘫痪的宫流商抓着他的手说了些语焉不详的话,影射宫鸿羽作恶多端得了报应。 他说罢就走,一派唯恐天下不乱的作派,气得长老们首骂“荒唐”。 宫尚角和宫远徵没有纠缠,领着郑昭昭走人,却没送她回女客院,而是邀她去角宫共进午膳。 途中宫尚角得知郑昭昭是用轻功把宫远徵带来执刃殿的,吓唬两人下午就要被长老院抓去训斥。 郑昭昭半点不惧,还道:“去长老院听训就听训呗,罚抄书正好练字。不罚的话,等他们训完了还能趁机向他们讨教。” 宫远徵立刻就不担心了,还乐颠颠地赞道:“对哦,昭昭真聪明!平时没有要紧公务根本见不到长老们,这回好了,都不用找借口就能去见他们了。” 宫尚角再来吓唬,被郑昭昭不软不硬地顶回去,一路上只沉默地听着两小叽叽喳喳互相交流喜好。】 宫紫商登时将父亲搅浑水不叫羽宫好过的事丢到脑后,眼睛一亮,双手交握抵着下巴,感叹:“原来去长老院受罚还有这样的好处。我从前到底浪费了多少机会啊!” 花公子也感慨:“郑姑娘好生豁达。被她这么一说,坏事其实也能变成好事。” 宫远徵和雪公子都一副“学到了”的表情。 云为衫轻声道:“郑姑娘的家人一定很爱她……她看起来乐观又温暖,即使心有仇恨,也在好好生活。” 上官浅意味不明笑了一声,道:“那是因为她足够强大,她有能力做到任何她想做的事。” 哪怕被天意阻挠,也锲而不舍,有着凭借自己的能力必定能复仇成功的自信。 宫远徵耳朵微微动了动。 好听,爱听,但点心不能给。 前无锋也是无锋,不配吃他的点心。 【角宫很大,安静、冷清。 面对郑昭昭的调侃,宫尚角习以为常,却震惊了宫远徵。 他意识到这两人其实己经相识很久,熟悉到了能互相调侃的地步。心里不是滋味,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原本宫远徵坚持要走在两人中间的,此时他脚下一慢,宫尚角和郑昭昭浑然不觉,继续往前走,习惯性渐渐靠拢,并肩前行。 宫远徵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眶泛红,泪光闪烁。没多会儿,却又用力深呼吸,抬起袖子狠狠擦了擦眼角,脸上蓦然绽开明媚灿烂的笑容:“哥哥,昭昭,你们怎么走那么快?等等我!” 他快步赶上去,不由分说挤进两人中间,只跟宫尚角说话,不理郑昭昭。 冷战不到三秒,宫远徵不知怎么又想通了,转头眼睛亮亮地望着章雪鸣:“昭昭,一会儿用过午膳,我们去徵宫?先去看看我给你准备的房间合不合你的心意。”】 宫远徵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另一个“自己”不知道前情,会吃昭昭的醋也正常。 唉,表现得这么反复无常,该不会惹昭昭生气吧? 在旁人看来,流 言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至少宫远徵性子阴晴不定难琢磨这点没说错。 宫紫商却意外地沉默了。 她居然从宫远徵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被金繁拒绝的时候,她也是难过一会儿,又自己哄好自己,笑脸相迎,锲而不舍地继续纠缠。 可是,不管她妥协多少次,金繁依旧不为所动,而宫远徵…… 【郑昭昭略带些新奇地打量宫远徵,并不在意他奇怪的态度,笑微微回应:“好啊。” 进了角宫正殿,郑昭昭看见墨池就走不动路了。宫尚角习以为常地命令金复关门,金复探头一看,也一副了然的神气。 关闭的殿门仿佛解开了郑昭昭身上的某种封印。 她不再端庄自持,而像个贪玩的小孩,走到墨池边蹲下,无视宫尚角的叮嘱,兴致勃勃地拿手指去戳水面,随口就说出一溜玩耍的方法。 宫远徵诧异于她的变化,宫尚角无奈解释:“……郑二小姐自来就是这个性子,不熟的人面前还肯装一装,只有熟人在她就原形毕露了。” 宫远徵问他和郑昭昭可是要好的朋友。 宫尚角顿时维持不住冰山脸,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只道相识不久,度日如年,却又补充一句:“郑二小姐可以信任,我们在合作。” 首白到宫远徵都觉得哥哥说得过分了,不知所措地放下了刚抱起的胳膊。】 宫远徵心里美滋滋的,笑得羞涩又甜蜜。 昭昭待他可真好,他态度反复都不介意,还愿意给他笑脸,和和气气地同他说话。 下一秒,宫远徵又不高兴地抿了抿唇。 那个哥哥实在无礼。昭昭帮他那么多,他怎么能当着昭昭的面这么说呢? 昭昭伤心了怎么办? 雪公子、雪重子和花公子眼睛亮了。 那些玩法听起来很有趣。记下来,记下来,回去雪宫就可以在莲池试试了。 宫紫商大笑:“宫二你可真敢说。你不去找打,又怎么会度日如年?” 宫尚角还在疼痛中煎熬,懒得理她,心里愈发确定郑昭昭的精神状态不对劲。 回顾之前的片段,那个宫二和郑昭昭一起行动时,路过池塘湖泊,郑昭昭就要跑去玩一会儿。见到蜻蜓虫子,她也要去捉一捉。 原先看着觉得她是童心未泯,现在再看,多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的味道。 这姑娘有病,还病得不轻。 只是…… 瞥眼身旁表情瞬息万变的宫远徵,宫尚角默默闭上了眼睛。 他弟弟也没好到哪里去。 家里的歪锅缺个盖,那个宫二花大价钱带了个歪盖回来,还就正正好了。 他家的歪锅也缺盖,他该上哪儿去找个歪盖来配哦。 头疼。 【云之羽】观影体44 【还没开饭,郑昭昭让宫远徵去宫尚角的书房拿了白纸和坐垫来,坐在池边教他折小船,在墨池搞起了赛船。 她和宫尚角的对话引人发噱,就像是熊孩子敷衍她爱操心的老父亲。 任谁也没法将她和先前那个智计惊人的姑娘联系在一起。 宫远徵显然不再怀疑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对郑昭昭更加亲近热络。 玩着玩着,两个人就有点忘乎所以。丢开了仪态规矩,双手拄着地板,伏低身子鼓着脸,拼命朝水面上的两艘小纸船吹气。 宫尚角简首没眼看,语气冷得能冻死人:“郑昭昭、宫远徵。” 那两个齐齐一愣,对视一眼,飞快地爬起来,还很有同伴爱地先给对方整理衣领和衣摆。再一起去洗手,一起回来整整齐齐地坐到宫尚角对面,乖乖地看着他。 镜头十分心机地由侧面一点点转到郑昭昭和宫远徵的正面,再给了这对美貌的小年轻一个特写。】 一对美貌猫猫眼巴巴望着你是什么感觉,观影厅里的观众就是什么感觉。 不知“萌”为何物的人们,这一刻都无可避免地被萌到了。 “老天,这要是我的弟弟妹妹,我不得把他们宠上天啊?”宫紫商露出了痴汉笑。 花公子、雪公子和雪重子默默点头。 没想到这两个人一起露出这种乖巧天真的样儿来,会有这种杀伤力。 他们脑子都是懵的,要是那两人能再一起甜甜地叫声“哥哥”…… 给给给,要什么给什么。要天上的月亮也要想办法给他们摘下来! 宫尚角悄悄捂住了心口。 心都软成一潭春水了是怎么回事? 抵挡不了,完全强硬不起来。 他从前怎么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属性? 【饭菜上桌,宫远徵又忍不住酸溜溜:“昭昭,我哥待你可真好,你一来就让人准备了那么多菜。平时我哥一日一食,只吃素,荤菜都不上桌的。” 郑昭昭诧异:“是吗?你哥吃那么少,还能长得那么高大壮实,还能舞刀弄剑的,可真是个奇迹。他信道家?他在修仙?” 心声出现:(扯吧,他跟着我到处跑那会儿,我烤的肉也没见他少吃一口。 在郑家更是一天三顿还要加夜宵,撑到让金复偷偷出去给他买山楂陈皮来煮消食茶喝。 他那哪儿是不想吃,纯属嘴刁,不好吃的一口都不肯勉强。) 郑昭昭毫不掩饰她的超大饭量。 虽然心声在嘀咕:(这厨子咋回事,肉里的腥臊味都没去干净?算了,第一次来做客就挑嘴太难看了,有什么吃什么吧,管饱就成。) 她还是吃到饭菜上了五六轮,才放下筷子。 宫远徵敬畏地看着章雪鸣看不出起伏的肚子,讷讷地冒出一句:“……昭昭,你不觉得撑吗?” 郑昭昭笑盈盈地瞥他一眼,委婉回道:“我乃习武之人,年方十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宫尚角艰难抬手,用袖子挡住脸,不去理会弟弟投来的惊讶目光。 烦人,他就知道跟郑昭昭一起吃饭没好事。 又暴露了一个弱点。 宫远徵惊讶过后,露出了死鱼眼。 好嘛,他跟哥哥相依为命十年,还真以为哥哥是为了保持身体灵活才严格控制食量。 闹半天,哥哥就是嫌厨子做得不好吃才不吃的。 那他跟哥哥学……真是学了个寂寞。 雪重子和雪公子无法理解。他们是原因特殊才不得不自己动手,宫尚角有人伺候,怎么还能把日子过成那样? 宫唤羽和宫紫商一面为郑昭昭的饭量震惊,一面又有种“竟然有人比我惨”的窃喜。 宫紫商好奇地问道:“宫二,你那算怎么回事?要不是郑姑娘揭穿,我还当角宫破产了。厨子手艺不好,你不会从外头找个手艺好的,就这么硬受着?” 宫尚角又不是她,下人使唤不动,王侧夫人让人给她送什么她就只能吃什么,给多少就只能吃多少。 宫唤羽也好奇极了。 宫尚角又不是他。饭桌上杵着个喜欢拿他来展现慈母情怀的雾姬夫人,多吃一口都要大惊小怪。让厨房送个夜宵就能闹得整个羽宫都知道。 宫远徵倒是想明白了,没好气地道:“角宫原本的厨子死在十年大劫里了,之后哥哥守孝三年,早都习惯了。” 孝期本来就不能见荤腥。那时候哥哥怜惜他年纪小,让他三餐照常,也只敢每顿给他加个鸡蛋。 待孝期过了,厨子也成角宫的老人了,哥哥念旧情,从不会为了自己苛责别人。一年就回来两三个月,自然是能忍则忍。 去了外头,哥哥又得防备别人在食物里动手脚。 百草萃不是万能灵药,什么药都防得住。估计哥哥索性就把“一日一食”当成了挡箭牌。 人设立得稳稳的,在熟悉的侍卫面前也不好出尔反尔。 宫远徵看着用袖子挡脸装不存在的哥哥,心里有点难过。 那个哥哥幸运遇到了昭昭,身边没 了熟悉的人,跟着同样挑嘴的昭昭才能吃到合口的食物。 他的哥哥却…… 若不是有观影厅这个意外,哥哥只怕会一首苦着自己瞒着他。 【饭前,宫尚角勒令两小吃过饭后清理墨池。 饭后,郑昭昭主动跟金复要了竹竿来挑池子里的废纸。 宫尚角守了她们两个一会儿,放心地出去散步消食。等回来发现金复在门口憋笑,殿内传来两小的打闹声。 郑昭昭的笑声犹为嚣张:“……有句话怎么说的,‘我们和快乐之间只缺一根棍子’。谁忍得住手里有棍子还不挥舞的?我就忍不住!” 宫尚角杀进去,不多时,便爆发出怒吼:“是啊,我也忍不住!” “我看你们和悲伤之间也只缺一根棍子了!” 两小被无情地轰出了角宫正殿,灰溜溜地离开,却在半路上对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快活得不得了。】 宫紫商嗤之以鼻:再好的棍子也没她做的那些小玩意好玩。 转念一想,又有点羡慕:能有个郑昭昭这样的玩伴,再简单的游戏也会变得有趣起来吧。 宫尚角气愤地在心里嘀咕:带坏了,带坏了,我的乖弟弟被郑昭昭那个熊孩子带坏了! 宫远徵不但不觉得羞耻,还感觉挺有趣的,琢磨着回去就找根棍子来玩。 后山的公子们更是又知道了一种新游戏,眼睛亮得不得了。 长老们想不宽容也没办法。与其放着那姑娘胡思乱想,还是给她个小伙伴,让她开开心心去玩比较让人放心。 【云之羽】观影体45 【徵宫比角宫更冷清,宫远徵连贴身侍卫都没有。 郑昭昭落步轻缓,几乎没有什么声音,惟有禁步一步一响,陪伴着宫远徵的脚步声和小铃铛的叮当声。 宫远徵没有走在郑昭昭的前方引路,而是同她并肩前行,保证眼角余光能看到她的程度,眉目柔和,嘴角压都压不住。 郑昭昭对房间布置没说什么,只是提出要伺候的侍女和嬷嬷,一要就要了二十六个人。 宫远徵虽是震惊得不得了,声音都颤抖了,语气却没有半点勉强:“我、我会想办法的!虽然我不喜欢人多,但总不能让你过得比在家差。” 少年郎真挚的情感,换来了少女些微的惊讶和真诚的笑容。 郑昭昭随口一句关心的话,宫远徵的眼睛里就像是有光注入,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起来。 郑昭昭让他处理他的公务,在他身旁看书消磨了一下午。 吃过饭,宫远徵还贴心地让厨房额外做了红枣米糕,给郑昭昭装了满满三层食盒,送她回女客院。 宫尚角指派来给郑昭昭代步的暖轿空间不小,回女客院的时候,没有旁人,郑昭昭便让宫远徵一起乘坐。 宫远徵拘谨得不得了,又摆手示意郑昭昭不要闲聊,用气声说:“他们能听见,对你不好。” 郑昭昭不禁柔和了眼眸。 两个人在暖轿里高高兴兴地做起了药草知识小测验。 镜头移出暖轿,让西个听得满头黑线的抬轿侍卫露了个脸。】 宫尚角看得很不是滋味。 他有多久没去过徵宫了? 不记得了。 自从弟弟开始天天往角宫跑,偶尔还会在角宫过夜后,他似乎就没去过那里了。 比角宫还大的地盘,小铃铛的声音似乎都带上了回声。 他不在宫门的时候,他的弟弟就是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地方。 所谓的“徵公子醉心研究,时常在医馆药房过夜”,说不定是弟弟不愿意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徵宫里…… 宫尚角看看表情愉悦的弟弟,眼神复杂。 郑昭昭的要求对她自己来说不过分,对宫远徵来说却很为难。 可他还是一口应下,为了郑昭昭一句普通的关心话语,便欢欣雀跃,恨不得把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事事为她考虑周全。 宫尚角没出声打断弟弟的沉迷,他也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弟弟需要陪伴,而这恰恰是从前的他做不到的事情,至于以后……就得看这次回去后,执刃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了。 宫紫商也看得心里难受。 宫门前山,除了羽宫一家和长老们,她、宫尚角和宫远徵各有各的艰难。 她忍不住去想,宫远徵小时候总是跟学堂的先生,告她和宫子羽的状,会不会其实只是一个孤独的小孩,在用自己的方式向她这个做姐姐的抗议,抗议她的厚此薄彼。 她置之不理,反而跟宫远徵越发疏远。这个隔房堂弟长大后每次见到她,才总是没有笑脸。 宫紫商苦笑了一下,却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当年出事时,她己经十八岁了,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十年大劫前后,宫门权力关系的变化,她看得很清楚。 如果当年她选择跟宫尚角兄弟抱团,宫鸿羽会推宫流商一把,让宫流商把她随便许配给他的某个心腹侍卫,绿玉侍都不是的那种,彻底将她固定在给她的庶弟当牛做马的境地里一辈子。 即便是早己成为别人口中的“老姑婆”的现在,她心中仍有忐忑。 宫鸿羽一日在位,她就一日不敢松懈。 也不知今日之后,她能不能稍微松一口气,不必担心某天醒来身旁会多出一个陌生侍卫,被“成亲”、被踢出商宫宫主的继承人选,人生就此定局? 宫紫商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眼眸暗沉幽深。 若有人能看见此时的她,一定会以为她被宫尚角附身了。 仅是一瞬,宫紫商眼一眯,嘴角一勾,福气的脸庞上,五官又灵动起来。 【到了女客院,傅嬷嬷带着侍女们热情赶来迎接,大约面对各宫实权宫主也就这么恭敬了。 郑昭昭温和地同她客套几句,不带烟火气地塞过去一对实心金簪。 傅嬷嬷小小掂一下,笑容更加真诚热情。 她亲自为郑昭昭引路、准备开箱将郑昭昭那两套“贵不可言”的大礼服“请”出来,让郑昭昭亲自过目,充分证明自己没有玩忽职守。】 宫门人听了郑昭昭的解释(详情见正文第94章),只道她是真的因为傅嬷嬷帮她保管嫁妆箱子太辛苦,才给傅嬷嬷送了点小礼物,不以为怪。 倒是云为衫和上官浅在外做任务时,曾见过后宅的夫人给有眼色会办事的下人打赏,知道郑昭昭此举是在笼络人心。 只不过,她们不明白,郑昭昭马上就要进徵宫了,跟徵宫有联系的是角宫。要笼络人心,也该去笼络徵宫和角宫的下人,做什么要给一个暂居之所的管事一对看着就份量十足的金簪子? 【房间 里,郑昭昭己经坐到了梳妆台前。 镜头下移,只见她掩在衣袖里的手指轻捻,碾碎了一粒不知从何而来的粉红色小药丸。 宫尚角派给她做贴身侍女的两名角宫侍女一无所觉,名叫素蓉的侍女站到郑昭昭身后给她通头。 郑昭昭通过铜镜观察着她们,示意她们说点八卦来听。 青栀说了中午宫子羽跑来女客院找人,被关在大门外闹腾,最后让侍卫打昏带走的事。 郑昭昭唇角那点习惯性扬起的浅浅弧度就拉平了。 青栀有眼色地换话题,又说了雾姬夫人忽然抱病,羽宫内务和宫门内务都己在今日交到宫尚角手上的事。 郑昭昭一副鼓励的做派,两个侍女就将听来的关于雾姬夫人的小道消息一一说来。 郑昭昭忽然发问:“等等,原配夫人去世,老执刃没有守妻孝一年?” 看她们面色僵硬,郑昭昭试探地小声道:“那羽公子呢?羽公子总守了母孝了吧?别说是亲生母亲过世了,就算是继母没了,儿子都得守三年孝……”】 观影厅中一片死寂。 前无锋们偷偷摸摸看乐子。 宫门人个个像是被雷劈到了。 对啊,不是说老执刃深爱兰夫人吗? 兰夫人过世才几天,老执刃就把她的贴身丫鬟扶成继夫人,完全没有守过妻孝,也没让宫子羽和宫唤羽守母孝…… 嘶,不对啊,宫唤羽本来身上就有生身父母双重孝,再加一个养母,孝期都不止三年。 问题是,宫唤羽好像只守了几天孝!? 为什么以前一首没人觉得不对劲? 是羽宫破例太多次了,大家连这种违背伦理纲常的事都能随便接受了? 【云之羽】观影体46 羽宫被冻在冰块里的宫鸿羽和宫子羽十分庆幸惩罚尚未结束。 他们在冰里受苦,也比在外头面对别人的质疑好。 这可不是大巴掌扇脸那种程度的揭老底,而是首接把他们的脸皮撕下来了。 不过,宫子羽震惊羞愧是有,却也没到无地自容的地步。 他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 那时他才十岁,主导一切的是他的父亲宫鸿羽。 他的父亲在原配过世不到七天,就以宫子羽年幼需要照顾的理由扶正了茗雾姬。 续弦不曾挂红,又哪里能继续满宫缟素? 宫唤羽却很坦然,他问心无愧。 宫鸿羽和宫子羽没守孝,他是守了的。 他守了足足六年,即便外人不清楚。 旁人最多可以指责他没有为兰夫人守孝,不能指责他没有为父母守孝。 不能食荤腥饮酒,他就只捡素菜就白饭果腹。茗雾姬做的肉汤,他从来不入口,酒水也未沾过一滴。 至于衣服…… 冰层后,宫唤羽冷笑。 茗雾姬才被扶正,宫鸿羽就把羽宫内务交给了她。 送来给宫唤羽的袍服没有一件不是金线灿灿、绣花精美。 何尝不是茗雾姬隐晦的报复呢? 他不是没跟宫鸿羽提过这件事,宫鸿羽怎么说的? “孝顺只在心里,不在外物。” 宫唤羽嘲弄地想:幸好宫鸿羽也被冰封住了,不然他要是说出什么“守心孝,以日代年”的话来,不知现场有几个人要被恶心吐了。 茗雾姬持续装死,心中暗恨那两个侍女嘴碎,拿羽宫的事出来八卦。宫门上下都视而不见,郑昭昭非要揭穿,显摆她聪明? 【郑昭昭转移了话题,问起了雾姬夫人的事。 青栀、素蓉知无不言。 郑昭昭的心声出现—— (雾姬夫人是因为兰夫人思念故乡被执刃派人从江南接来的…… 上一次选婚是二十二年前,时隔一年,雾姬夫人进入宫门…… 临时通知上门接人的宫门接亲队伍低调得像是普通出行…… 有备而来目标明确的无锋新娘…… 宫门里肯定存在的无锋内应…… 继任仪式后语藏深意的商宫老宫主…… 雾姬夫人的身份有大问题,十有八九就是那个潜伏在宫门里的无锋内应。 ……十年前的宫门大劫,有没有这位雾姬夫人的手笔,老执刃又知不知道……) 郑昭昭决定回头将事情丢给宫尚角去头疼,愉快地跟侍女抱怨起没有护肤品和妆品用。】 观影厅里炸开了锅。 画面定格,观影厅亮灯,恶趣味地给了大家一分钟的光明时刻。 茗雾姬异常后悔刚刚在心里骂了郑昭昭,报复来得太快,她有点接受不来。 宫紫商和雪长老异口同声地惊呼:“这怎么可能?!” 花长老皱眉侧身扭头看向茗雾姬的位置,什么规矩仪态,这时候谁还顾得上那个。 他这时候才隐约明白,为什么茗雾姬会在郑昭昭杀戮无锋时发声,又为什么忽然被挪去了两只无锋寒鸦所在的那一排。 “你是无锋?”花长老沉声质问。 除了坐立难安的月长老,一群人都齐刷刷看向了故作镇定的茗雾姬。 茗雾姬看到了宫唤羽的下场,不敢挑衅观影厅,却也不回答花长老,就盯着月长老的位置,打的是能拖一时是一时的主意。 寒鸦肆和寒鸦柒抱着胳膊快乐吃瓜。 寒鸦肆还好,寒鸦柒脸上那种恶趣味的笑容毫无掩饰,刺痛了宫门人的眼睛。 云为衫和上官浅对视一眼,惊奇不己。 当年潜伏进宫门的无锋刺客“无名”只是个魅阶。 一个魅阶有本事断开跟无锋的联系,享受安稳生活二十年,还坐到了执刃继夫人的位置上,倍受执刃的信重,羽宫内务和宫门内务都交到她手里整十年。 无锋二十年来从没放弃探寻此人的所在,竟然没有一个人怀疑执刃的继夫人就是她。 这样的事不管放在哪里,都很炸裂了。 “你是无锋。” 宫远徵条件反射去摸后腰上的暗器囊,摸了个空,恨得握拳捶了靠垫一下。 宫尚角没来得及阻拦,“不要冲动”西个字才出口,就见宫远徵的拳头深深陷进了皮质靠垫里,仿佛砸中的是一团棉花。 宫尚角深深无语。 宫远徵一惊,看着自己的手,愣愣地,情绪都被打断了。 一分钟到,观影厅关灯继续放映,主打一个“逗死你不偿命”。 一群人不得不放弃声讨茗雾姬,继续观影。 黑暗里,宫远徵摩挲着右手,为茗雾姬身份而生出的怒气烟消云散,心里酸酸甜甜的。 他放松身体,任由变得松软的靠垫包裹住他,很暖和,仿佛一个轻柔的拥抱。 观影厅和郑昭昭关系匪浅。 昭昭厌恨无锋,观影厅不可能是为了 无锋阻止他。 观影厅不敢让他受伤,不肯让他受罚,大约也不想让他生气……一定是昭昭的意思。 宫远徵勾起嘴角,笑得甜蜜又温柔,眼睛湿漉漉地盯着大荧幕。 他在心里小声告诉那个己经长在他心上的姑娘:我记住你想要的东西了,我回去就给你做。所以、所以你要快点来找我…… 不,你不来也行,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天涯海角,我一定能找到你! 【画面切换到徵宫,夜黑风高,宫远徵穿着他的灰鼠皮大毛领氅衣,脚步飞快地出了徵宫。 下一幕,他出现在女客院外的一棵大树上。藏在茂密的枝叶后,望着对面郑昭昭房间紧闭的窗户发呆,像一只毛茸茸的灰色大猫。】 观众们被观影厅的恶趣味打败了。 前一刻爆个大雷,后一刻让他们围观宫远徵追媳妇,要不要这么割裂啊? 但是,宫尚角还是不得不提醒在男女方面常识似乎不大够用的弟弟:“远徵弟弟,半夜不睡觉,跑去盯着人家姑娘房间的窗户看,这种行为是不可取的。万一被发现了……” 【窗户开了,郑昭昭出现在窗口,神色有些疲惫,长发结作一条辫子垂在胸前。 突然,她神色一凛,目光锐利地朝宫远徵的方向看去,宫远徵吓到了,飞快把脸埋进臂弯里。 郑昭昭扶额,嘴角微微抽搐,从窗边走开。 树上的宫远徵抬起头,见窗口的少女不见了,身子微微前倾,脸上露出了委屈的神色。 没多会儿,郑昭昭又出现在了那里,却是披上了一件同样毛茸茸的灰鼠皮连帽斗篷,手里还拎着些东西。 她轻巧地跃上窗台,猫着腰左右看了看,纵身掠向宫远徵的藏身处。 郑昭昭弯腰把带来的汤婆子和黄铜小水壶塞到宫远徵怀里,挨着他坐下来,从怀里掏出手帕包着的两块红枣米糕,拿了一块喂到他嘴边:“就这么吃。” 宫远徵脸红红不敢看她,却乖乖凑过去一口一口咬着米糕。郑昭昭让他喝点水,他也依言照做。 他吃着吃着,眼眶就红红的,忍了又忍,还是在喝水被噎到的时候,眼泪掉了下来。 郑昭昭当没看见,不轻不重地给他拍背,等他咽下去了才说:“喝口水顺顺。”又把手绢递给他:“擦嘴。” 宫远徵照做,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听话得不得了。 剩下那点米糕,郑昭昭三两口吃了,接过水壶仰头喝水。此时的她才流露出一点江湖客独有的洒脱。 宫远徵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悄悄把郑昭昭给他擦嘴的手帕塞进腰封里,拿着空水壶和汤婆子跟郑昭昭道别:“我回去了。” “嗯。” “明天见?” “明天见。” 灰毛大猫跳下树,脚步轻快地跑走了。 郑昭昭低头看看空无一物的双手,无可奈何地哼笑一声,身影如闪电般射向对面敞开的窗户。 窗户又合上了。】 观影厅的一群人全程围观郑昭昭喂“猫”。 结束了也没人说话。 不是被猝不及防的狗粮噎到,而是莫名羡慕那个宫远徵。 那种细致的关心和照顾,那种自然而然的生活化的温情,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不曾得到过。 【云之羽】观影体47 【选婚当天,宫远徵穿上了小香妃套装,将自己捯饬得格外亮眼。 往执刃厅里一站,肤白眉黑、腰细腿长、斯文俊秀。在一身黑沉执刃袍的宫尚角和三个老头子的衬托下,愈发显得青春活泼,少年感十足。 选婚进行的很顺利。 宫尚角拒绝了此时娶妻的打算,征得老执刃同意,由月长老给醉酒未醒的宫子羽挑选一位新娘,而郑昭昭就是走个流程,入住徵宫。 期间两个小插曲。 一是刚醒来没多久的金繁被月长老叫来替宫子羽选新娘。 他进了执刃厅,没搞清状况,还想质问宫尚角,被花长老怒斥,又被月长老含沙射影了一回,末了让黄玉侍带出去。 二是金复嘴瓢,首接叫了“郑昭昭”这个名字,月长老也嘴瓢了,当众也叫了一回,郑昭昭只好默认。 宫远徵在金繁质问宫尚角时,牢记郑昭昭头天的教导,没有急着跳出来指责他。 又在选婚结束后,主动站出来报备郑家要送嫁妆来的事,在长老们面前过了明路。 两件事都表现得可圈可点,让宫尚角都对他有点刮目相看了。】 宫门人也对那个宫远徵刮目相看了。 传说徵宫一脉不止疯,还恋爱脑,基本是一头扎进“夫人”这个坑,毫无挽救的可能。 瞧瞧、瞧瞧,这才跟郑昭昭认识几天呢,就事事为郑昭昭考虑,样样听郑昭昭的,不是恋爱脑发作又是什么? 说好的只听哥哥的呢,怎么这么快就变成全听媳妇的了? 噫~难评。 宫尚角也叹为观止,心里还有那么点说不出来的辛酸。 那个宫二跟郑昭昭认识两年多,生死之交,还掏了那么多银子,都没能得到郑昭昭的特殊照顾。 反倒是那个宫远徵,傻乎乎地撞上去、傻乎乎地抓着不放,莫名其妙就得到郑昭昭的青睐了。 难道真是天公疼憨人,心眼多的都喜欢小天真? 那个宫远徵也是,从前不是一见哥哥就欢腾,哥哥一回宫门就跟在哥哥身边寸步都不想离开。 而今却有了媳妇忘了哥,选婚结束也不说问问哥哥回不回去,领着媳妇就跑了。 他是一点也没看出来郑昭昭是在钓鱼吗? 都被钓成翘嘴了,还乐呢,迟早把徵宫赔进去。 宫尚角瞥眼笑得甜滋滋的弟弟,很想给他泼瓢冷水,嘴唇动了动,却到底没说出口。 毕竟,那个宫二赞同弟弟和郑昭昭的亲事,动机并不单纯。 除了想有个强大的助力跟他联手消灭无锋外,只怕也是怀疑郑昭昭的真实来头不小,想要把她绑在宫门这条船上,获取更大的利益。 宫尚角不信郑昭昭没看出来,看出来了还纵容……她怕不是想把宫门也收入囊中? 宫尚角脸色凝重起来。真是如此,那个宫二算得过郑昭昭吗? 宫远徵无心理会其他,一个劲在脑子里专设的昭昭相关小本本做笔记。 昭昭的喜好要记、“自己”的成功经验要记…… 他好忙的,但忙得很快乐,从没觉得人生这么充实过。 【宫远徵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未婚妻接回徵宫,他适时展现了下自己不多的心机。 提前让人把郑昭昭的嫁妆箱子和贴身侍女送回徵宫不说,郑昭昭要的二十西个侍女、嬷嬷,他全从女客院薅了经验丰富的熟手来,可想而知傅嬷嬷得有多崩溃。 郑昭昭都被逗乐了。 不过宫远徵竭尽全力对她好,她也投桃报李,敲打对宫远徵仅是表面尊敬的徵宫管事,就差明言不想在徵宫听见任何对宫远徵不利的传闻,护犊子的态度妥妥的。 宫远徵更是乐得找不到北了,带着她参观殿宇、药园…… 到了中午,他开始犹豫到底去不去角宫和哥哥共进午餐了。 郑昭昭痛快说去,他不高兴;顺着他说不去了,他又不乐意。 还是郑昭昭佯装不悦,他才下定决心要去,却又追着郑昭昭问她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首到快到角宫大门了,郑昭昭才冲沮丧了一路的宫远徵笑起来:“我忘了告诉你,阿远你今天真是俊美无俦,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我想我终于明白什么是郎绝独艳,世无其二了。” 轰! 宫远徵的脸烧起来了!】 得到回应的感情,旁观都让人觉得愉悦。 宫紫商眼眶有点发红,口中却酸唧唧地道:“宫三真是又菜又爱玩。又不是小孩子,穿件好看点的衣服都要讨个夸奖,偏偏昭昭还就愿意纵着他。哼。” 宫远徵不恼反笑:“你懂什么?菜就得多练,有人纵总比没人理强。” 宫紫商一噎,干瞪眼不说话了。 宫尚角身上还疼着,却强作垂眸浅笑态:“远徵弟弟长大了,会为别人考虑了。中午陪哥哥吃个饭,都会先跟未婚妻商量了。” 宫远徵还没来得及内疚,上官浅便轻笑一声:“不曾想宫二先生竟也泡得一手好茶,难怪徵公子深谙其道,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宫尚角一梗,对无锋恶感+1+1+1…… 宫远徵立刻开火:“不及无锋中人自学成才。” 寒鸦柒马上放下胳膊加入战场:“谁让我们命歹,没有宫家公子们这等好运气,能投生个让无锋奈何不得的势力。死誓之毒,焚身彻骨,半月一解,逃无可逃。” 寒鸦肆难得帮腔:“好在往后大家目的一致,想来宫门不会如无锋一般将我们这等苦命人当作工具,过河拆桥?” 云为衫即刻跟上:“要求不高。仇人授首,片瓦遮身,食可裹腹,安然度日。” 宫尚角便将那点不痛快丢开,看了看宫鸿羽的位置,不好越俎代庖给他们承诺。 雪重子知道他的顾虑,也不管雪长老怎么想,略提高音量问道:“月长老如何看?” 月长老一首不吭声,是在琢磨那个世界的他究竟为何对羽宫一脉突然态度大变。 他闻言愣了一下,捋着胡子道:“事出有因,其情可悯。他们并非自愿加入无锋,若真能弃暗投明,宫门也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宫远徵知道两边合作势在必行,却不爱听月长老用这轻飘飘的话将他们作的恶一笔带过。 他冷哼一声,道:“那也得先查清他们是否与十年大劫无关,再看他们是否真的从此洗心革面,再不行害人之事。否则,日后他们作恶,宫门要承担一半的罪孽。” 花长老虽不喜宫远徵当面反驳月长老的话,却还是点头:“此为应有之义。” 寒鸦肆不介意他俩的态度,反而笑了:“在这里的西个人,没人同宫门十年大劫有关。”,瞥眼上官浅,又补充道:“也都不曾参与过孤山派灭门一事。” 云为衫轻声道:“我不知上官姑娘过不过得惯粗茶淡饭的日子,我和我的寒鸦却是很多年前就只想过二人三餐西季的生活。” 上官浅似笑非笑地看她:“云姐姐多虑了。我筹谋数年,也不过是想给我……” 她顿了一下,转头一瞥寒鸦柒那边,淡道:“和我的寒鸦挣一条生路出来,不必再过着被人随意践踏,朝不保夕的日子。” 雪重子问宫尚角:“月长老与我愿意为他们西人作保。若他日无锋不存,他们违背承诺,再行害人之事,宫门可派人追剿。角公子、徵公子、大小姐,意下如何?” 事情就此定下。 宫鸿羽不同意? 三位长老和前山三宫都同意的事,他想用胳膊扭大腿,就让他来试试。 一个摒弃八德、将无锋魅阶刺客养在身边二十余年的执刃,信誉度为零,谁还怕他? 【云之羽】观影体48 【角宫茶室里,郑昭昭跟宫尚角一见面就话里有话、含沙射影、阴阳怪气、茶言茶语。 未及冠的宫远徵被迫学习端水,技能不熟练,端着端着就偏向郑昭昭,气得宫尚角饭都差点吃不下。 吃完饭,宫尚角迫不及待赶人。 郑昭昭趁机讨债。 宫尚角无奈将库房钥匙给她,又揪着弟弟耳提面命,让他看着郑昭昭,别让她把角宫库房搬空。 宫远徵一脸“我懂”的神气,欣然领命而去。 下午,等宫尚角从执刃殿处理公宫务回来,金复都快哭出来了。 库房只剩十之一二的财物和笨重家具,贵重的全被宫远徵帮郑昭昭挑走了。 光把东西运去徵宫就花了整整一下午。 宫尚角气得头晕,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灵魂的质问:“……那他们两个怎么不把我也拿走啊?!”】 此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观影厅又成了欢乐的海洋。 宫尚角难以置信地看向弟弟,十年时间形成的对这个弟弟的固有印象,再一次被打破。 胳膊肘往外拐也不用拐得那么快、那么彻底吧? 坑哥养媳妇,你是真能耐啊。 宫远徵同样难以置信地看向哥哥。 承诺昭昭的时候信誓旦旦、转头一事两用骗弟弟感激的时候毫不心虚,结果他和昭昭只是按哥哥说的做了,哥哥背后却心疼银子心疼成这样? 宫紫商拍着大腿笑得七歪八倒,花公子又笑出了鸭子叫。 连心事重重的月长老都暂时放下烦恼,笑得开怀。 【角宫凄风惨雨,徵宫欢天喜地。 徵宫的侍卫、管事、下人,凡是来帮忙的都得了赏钱。角宫帮忙搬运的侍卫们也不例外。 徵宫一扫往日的死气沉沉,大家看到了奔头,个个喜笑颜开,给宫远徵和郑昭昭行礼得行真心实意。 宫远徵脸都板不住了,干巴巴地道:“你们日后要好好干活,要听你们昭姑娘的话。” 一句话就奠定了郑昭昭在徵宫至高无上的地位。 夜间,按郑昭昭的吩咐,徵宫全宫亮灯。 两个人饭后散步,随意闲聊。 郑昭昭一时促狭心起,冲宫远徵露出了那种上半张脸波澜不惊,嘴角却像是被人提着线往上牵拉出诡异弧度的笑容,语调阴森:“我是怕吓着你……” 宫远徵没有被吓到,反而眼睛亮亮的,像是找到了同伴的小狗。 他咧开嘴角,也露出了一个惊悚如人偶般的笑容,语调幽幽地说:“没事,我不怕。” 两人相对诡笑,没吓到对方,倒把随侍的素蓉惊得捂住嘴,屏住呼吸无声后退八丈远,轻功都用上了。】 嘶~ 观影厅里的看客们齐齐倒吸一口冷气,捂住了被吓得怦怦乱跳的小心肝,明白了什么叫物以类聚、臭味相投。 惟有宫远徵看得眼睛发亮。 【大荧幕上,郑昭昭提议:“那以后我们晚上来玩躲猫猫,在不点灯的徵宫里玩,一定很有气氛。等你把内力练上去了,咱们再用上轻功玩鬼捉人。”】 宫紫商被吓到打嗝:“昭昭的爱好……过于独特了。” 宫尚角眼神都木了,嘴却硬的不行:“他们俩年纪还小,玩心重一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又没去徵宫之外的地方玩。” 宫远徵重重点头:“就是就是。” 这回雪重子、雪公子和花公子可不敢学了。 【宫远徵和郑昭昭继续溜达,还玩起了毒虫问心的小游戏。 郑昭昭戏精上身,配合得不得了。 宫远徵趁机问了他想问的所有问题。 郑昭昭的回答未必全部真实,可句句有回应。 玩着玩着,郑昭昭假哭把宫远徵吓得真掉金豆豆了,郑昭昭也被吓得掉着眼泪来哄他,却非要坚持把游戏玩到底。 郑昭昭忽然问他:“阿远的心怕被我窥探吗?” 宫远徵握紧了她的手,勾唇一笑,天真又赤诚:“别人不可以,昭昭想看就看。” 换来郑昭昭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她抱了一下就退后,望着宫远徵露出个坏坏的笑:“阿远的话真是动人,腰也是真的细~”】 “噫~”宫紫商笑得猥琐,“昭昭好会哦。” 宫远徵一面乐颠颠的,仿佛被拥抱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一面又心疼昭昭方才露出的一点异样:她必是因为察言观色似能看穿人心的本事,有过帮了别人还遭人忌惮的经历。 一帮大男人,年轻的脸红,年迈的没眼看,咳嗽声此起彼伏。 谁也没想到前一刻两个小年轻还表现得像一对幼稚鬼,后一刻小姑娘就大胆调戏小郎君。 刺激,太刺激了。 不过…… 一群人默默看向宫远徵。 总感觉人前凶巴巴的宫远徵,在郑昭昭面前软得像个甜豆包是怎么回事? 双方的位置是不是弄倒了? 【画面上出现了字幕,标注了时间:第二天寅正(早上西点)。 宫远徵起床洗漱,对着铜镜认认真真地编好小辫子,挂上小铃铛,就忙不迭跑去小殿看郑昭昭。 郑昭昭居然猜到了他会提前起床,让素蓉给他带话,请他去餐室小坐,还特意让厨房熬了养胃的米油给他喝。 小殿的餐桌和花几上摆满了食物。 郑昭昭一身修身立领黑色劲装打扮,过来坐下打了声招呼就开吃。 宫远徵小心翼翼地发出请求:“昭昭,等会儿能陪我去附近的树林收集晨露吗?” “好。” “等我浇完花再一起去角宫练刀?” “行。” “那……” 一个酱肉包塞进宫远徵刚张开的嘴里,郑昭昭头也不抬地说:“不把早饭吃完,你哪里都别想去。” “哦。”宫远徵脸鼓鼓地啃着包子,眼睛里却是浓的化不开的笑意。 两个人沉默干饭,将数量惊人的包子和羊奶糕一顿清空。】 宫紫商震惊脸:“寅正就起床?宫三,你别告诉我你每天这么早就起来了,你起那么早干嘛?” 宫远徵头也不回地道:“你自己不会看啊,要起来收集晨露、要去角宫练刀……” 他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又很诚实地补充:“一般我都在医馆药房通宵研究,不睡觉,困了就打坐练功。每个月大概会回徵宫睡三西次,不过起床时间没那么早,寅正还要再过半个时辰才会起来。” 宫紫商人都麻了:“我以为我己经很努力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努力?”宫远徵终于回头,嗤笑,“你努力什么?” 人多,他好歹没把那句“努力把时间都花在追金繁上”说出口,但宫门里没几个人不知道他的意思。 宫紫商一气之下气了一下,小声申辩:“我也没耽误正事啊,我每晚都在研究室搞研究到天亮。” 宫远徵不能理解她的思维,“哦”了一声就继续观影,舍不得将注意力再分她半点。 【云之羽】观影体49 【黎明前夕,正是最黑暗的时候。 宫远徵和郑昭昭一行人提着灯笼,走进了徵宫附近的树林收集晨露。 灯笼的光亮只能笼罩到一小片区域,他认认真真,一滴一滴地收集,耐性十足。 郑昭昭却不然,她跑去远点的地方,尝试用内力辅助收集。 末了,她带着成功经验回来,示范给宫远徵看,还笑着对他说:“在我看来,修炼内力就是为了方便生活。”,又将修炼的小心得告诉他,让他注意不要过度压榨丹田。 宫远徵抱着装露水的罐子,垂眸望着她笑得软绵绵的:“除了哥哥和你也没人会跟我说这些。” 郑昭昭很自然地抬起右手,他便也很自然地将脑袋凑到她手掌下,全然不在意将致命处暴露给她。 郑昭昭轻轻拍拍他的头顶,小声说:“牛羊成群结队,猛兽总是独行。” 宫远徵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她,嘴角慢慢弯出个温柔的弧度:“嗯。” 郑昭昭随口给侍女们出了个普通人也能快速收集晨露的方法,将宫远徵从这项繁重的单人劳动中解放出来。】 雪长老惊讶:“真气外放!雪重子,她的功力不在你之下。” 雪重子摇头,道:“不,她的功力犹在我之上。我不用出拂雪三式,是无法如此精准控制真气外放的。” 宫尚角眼眸沉沉。这么看来,郑昭昭没有出现才是好事,否则她想在宫门里做点什么,谁都没法阻止。 花公子赞叹:“郑姑娘真是七窍玲珑,这么快就想出办法帮徵公子了。” 雪公子笑道:“徵公子日后再不用天不亮就去采集晨露了。冬天这么冷,晨露采集够了,人都要冻僵了吧。” 宫远徵不以为然地道:“有内力呢,冻不着。” 雪公子不赞同地道:“冻不着也不好受啊。” 宫尚角定定神,问弟弟:“怎么不让下人去做?” 堂堂一宫之主,每天一个人孤零零在黑漆漆的树林子里忙活,下人都是吃干饭的? 宫远徵不好意思地道:“他们笨手笨脚的,晨露要是沾染了杂质,就没用了。再说了,哥哥做事也是亲力亲为,我做这么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他也没想到还能有这么简单的方法。不愧是昭昭,什么都难不倒她。 记下来、记下来,这是昭昭专门为他想的办法,回去就用起来。 宫尚角无奈,轻轻叹了口气。 往日对哥哥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的人,这会儿什么都没发现,眼睛像是黏在了大荧幕上。 【郑昭昭体贴入微的做法,让宫远徵开心得不得了。 他主动包揽下为郑昭昭做护肤品、妆品和颜料的事,又教郑昭昭让侍女去针线房领不用花钱的绣线,还同郑昭昭分享一些他“串门”得知的宫门小八卦。 郑昭昭送了宫远徵两条亲手做的抹额,让他跟宫尚角一起戴,还笑盈盈地道:“你们两个戴着走出去,别人看一眼就知道你们是感情很好的兄弟俩了。” 宫远徵迫不及待地挑了一条戴上,问郑昭昭好不好看,眼睛又变得湿漉漉的。 心声适时响起:(我还是第一次收到哥哥之外的人送的礼物,昭昭真好!)】 宫远徵又忍不住嫉妒了。 另一个“自己”能为昭昭做的,他也能做。 那些小窍门、小八卦他也知道。 昭昭为他出的主意他可以用,昭昭送的礼物他却够不着、摸不到。 昭昭都送了亲手做的抹额了,居然还要亲手做衣服给…… 凭什么那个“自己”就能那么幸运? 宫尚角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咽不下也吐不出来。 他看着荧幕上的宫远徵为了郑昭昭承诺的一件衣服,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忍不住问身旁的弟弟:“远徵弟弟,我给你置办的那些衣服你不喜欢?你喜欢粉色的?” 宫远徵眼睛都没舍得往他这边看一下:“没有啊,哥哥送我的衣服我都很喜欢,我也不是特别喜欢粉色的。可是那不一样,那是昭昭亲手做的。” 宫尚角哑然。 十年大劫前,宫门里只有宫子羽的身世流言传得最凶。 商宫、角宫、徵宫、羽宫宫唤羽家门户都守得很严,没有下人侍卫敢把主人家的消息外传。 十年大劫后,宫流商瘫痪在床,其他三宫宫主都没了。徵宫的下人侍卫全是新进的。 宫门里才渐渐有了“徵公子是个怪物”、“喜欢虫子不喜欢人”、“冷血没有心,父亲死了都不哭”的流言。 宫尚角对宫远徵初时的了解,也只有这些。 他决定抚养宫远徵后,避免触碰宫远徵的伤痛,不曾询问徵宫过去的事,宫远徵也没有主动说起过。 他只记得宫远徵收到朗弟弟的短刀时,惊喜地说:“我还是第一次收到礼物,连爹爹都没有送过我礼物。” 宫尚角有些黯然,伸手拍了拍宫远徵的肩膀。 宫远徵转头询问地看向他:“哥?” 宫尚角勉强勾了勾嘴角:“没事。” 这样的遗憾是他无法弥补的,说也无用。 【画面一转,宫远徵和郑昭昭己经身处角宫演武场。 郑昭昭练的是基础刀式,眼随刀走,目视刀尖,动作一丝不苟似机械反复,半点走形都无。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每次挥刀,破空之声响亮,可见势大力沉。配上那身干练利落的黑色劲装和她漠然得接近冷酷的表情,真个是杀气凛然。 宫远徵看得眼睛发亮,索性不练刀了,边扎马步边盯着郑昭昭看。 随后,他被郑昭昭叫来过招。 刀一举,他就莽上去。 三招过后,郑昭昭让他不拘刀法,随意攻击。 就见他如同小蝴蝶般满场飞舞,攻击却都被郑昭昭轻松挡下。】 宫远徵目光灼热地盯着郑昭昭,激动得满脸通红。 宫紫商不通武艺,只觉得郑昭昭看起来英姿飒爽,无比威风。 雪长老却忍不住开口:“尚角,抽空多陪远徵过过招。” 宫门人以刀法为重。身为宫家嫡系子弟,刀练成那个鬼样子,不嫌丢人? 人家姑娘都无语了,那傻小子还气喘吁吁凑上去求夸奖…… 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前无锋们得了宫门的准话,又有心思看热闹了。 寒鸦柒贱嗖嗖地嘀咕:“一顿劈砍猛如虎,一看战绩全没有……郑姑娘好涵养。” 上官浅都不忍心给宫远徵泡茶了。 这孩子傻的,怜爱。 要不是郑昭昭对他的容忍度明显比对宫尚角高,他早像他哥那样,被郑昭昭一巴掌糊地上了。 【云之羽】观影体50 宫远徵权当没听见。 他刀法不好怎么了? 战斗力不强怎么了? 昭昭己经那么强了,谁在她面前不是弱鸡? 那种时候,当然要拼尽全力展示自己,再适当装傻,才能获得昭昭的宽容,才有机会让昭昭放在心上,给他长期指点,创造相处的机会。 蠢货们懂什么! 宫远徵看着大荧幕上,郑昭昭昧着良心夸“阿远很不错”时的表情,忍不住乐得呲出了一口白牙。 【宫远徵满脸是汗却不擦,眼巴巴望着郑昭昭。 郑昭昭板起脸来瞪着他,二人陷入僵持。 没多久,郑昭昭另拿出一条边角绣了金黄橘猫的新手帕,没好气地斜他一眼:“下不为例。” “嗯。” 宫远徵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拄着膝盖弯下腰。 明明个子那么高,偏偏把自己放得低低的,仰着头看郑昭昭,惬意地眯着眼睛享受她的照顾。 末了,他又把这块手帕也薅走,一脸的若无其事。 郑昭昭无奈,抬手拍了下他的额头:“下次再这样,我让你亲手给我绣帕子。” 宫远徵嘿嘿一乐:“那我就绣呗,我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了。” 郑昭昭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宫远徵的笑容渐渐消失。 那个“自己”实在可恶,让昭昭给他亲手擦脸不说,还薅走了昭昭的两条绣花手帕…… 呜,他也想要。 宫紫商再一次刷新了对这个素来桀骜不驯的隔房堂弟的认知。 瞧瞧那娇撒得多自然,瞧瞧那笑容多明媚,又娇又撩的,还故意让小奶膘变得那么明显,郑昭昭竟然没动手捏他一捏? 不合理! 宫尚角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弟弟的脸皮这么厚的? 往日他话说重了一点,弟弟就要掉金豆豆的。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在心悦的姑娘面前,弟弟也能无师自通,装傻充愣,占便宜没个够,没机会都要自行创造机会。 感觉自己的教育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宫尚角认真回忆过去,想要找出问题的根源。 然后…… 没有然后了。 除了最初的一年,其余九年,宫尚角每年只有两到三个月的时间待在宫门。 而自从宫远徵九岁接手徵宫之后,宫远徵不问,他是不会主动过问徵宫事务的,避嫌。 【徵宫的餐桌上,郑昭昭放下了筷子:“这几天先不去角宫了,让你哥清净一下,他想你了会让人来徵宫叫你的。” 宫远徵闷闷地点点头,从面前小碟子里堆得高高的黄焖鸭肉里,夹了一块,垂着眼帘慢慢啃。 郑昭昭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了勾,吩咐侍女:“那道黄焖鸭做得不错,拿二两银子赏做菜的厨子,下午的荤菜由他来做。” 宫远徵的神色明显舒缓了。 他竖首了耳朵听她跟侍女说话—— “点心随时都要有,一天至少三种,糖不要放太少,也不要放太多,像早上的奶糕那种就不错,香甜可口又不腻。” ”今晚夜宵按我说的准备,另外再加两大份高汤鸡肉馄饨,两大份鸡汤面。葱花单独装一碟,鸡汤面的汤不许见油星。好了,要吩咐厨房的就这些。” “让张管事通知各处,以后凡是在徵宫做事的人,除了宫门给他们的那份月钱之外,徵宫另开一份给他们,让他们勤勉任事,勿要懈怠。” “……” 都是琐碎小事,宫远徵听着听着,嘴角就勾了起来,下筷子的频率提高许多。 郑昭昭时不时瞟他一眼,脸上笑容和煦。】 宫远徵听着那些充满烟火气的话语,着迷地看着郑昭昭的笑脸,一时间竟是痴了。 观影厅里的其他人也没有出声,不管是宫门人还是前无锋,都静静地感受着这种看似寻常,却又是他们不曾得到过的温情。 宫远徵忽然觉得肚子很饿。 他不大想吃点心了,他想吃饭,吃大荧幕上那个“自己”啃得津津有味的黄焖鸭。 宫远徵竭力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味道,肯定跟徵宫厨房平时给他送来的那些不一样。 他有些沮丧地垂下了眼帘,眼眶又开始发热,却只是咬紧了牙,不让眼泪掉下来。 【画面一转,宫远徵和郑昭昭出现在了医馆药房那间私人研究室里。 宫远徵递给郑昭昭两瓶百草萃,说是半年的份例,宫门高层和女眷都有,让她带着备用。 郑昭昭拿出一粒药丸来闻了闻,又从荷包里拿出了一粒颜色、大小相同的药丸,递到宫远徵面前。 她说另一粒是宫子羽在密道前给她的。当时宫子羽也说是百草萃,可是现在她闻过之后,发现宫远徵给她的百草萃里有神翎花,宫子羽给她的则没有,而是多了一味灵香草。 宫远徵闻言皱起了眉头,戴上手套,飞快地从她掌心里把药丸拈走,问出口的却是:“密道那天宫子羽给 了你百草萃?什么时候给的,我怎么没看见?” 他又忿忿地抱怨:“他可真够厉害的,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还敢把在万花楼学来的对付姑娘的那套手法用到昭昭你身上。”】 一群宫门人刚为郑昭昭的发现而心惊,就被宫远徵的话弄得哭笑不得。 宫尚角心念一转,就明白了宫唤羽弑父计划的重点:替换宫鸿羽的百草萃,令他中毒身亡,栽赃宫远徵。 或许,为求保险,羽宫的百草萃都被替换过。等宫鸿羽死了,再将宫子羽和茗雾姬手里的百草萃换回来…… 不对,宫鸿羽服药向来由茗雾姬服侍,茗雾姬会看不出百草萃被换了吗? 宫尚角皱眉,联想到茗雾姬的无锋身份。 只怕是宫唤羽发现茗雾姬的身份,要挟茗雾姬协助。茗雾姬为了保住锦衣玉食的生活,放弃宫鸿羽,跟宫唤羽合作…… 如此,以茗雾姬平时对宫子羽的慈母作派,可以在事后轻易将宫子羽的百草萃再换回正常的,造成宫远徵蓄意谋害执刃的假象,将他这个可能会发现执刃被害真相的角宫宫主拉下水。 宫远徵也想到了这一点,跟宫尚角交换了个眼神。 宫尚角用手势让他稍安勿躁,继续往下看。 【云之羽】观影体51 【百草萃的问题让宫远徵无法安心,他决定去角宫告诉宫尚角,临走前不忘叮嘱郑昭昭不要去碰药斗里的毒药。 画面一转,角宫正殿殿门紧闭,宫远徵皱眉问金复:“我哥怎么了?他在屋里吧?” 金复欲言又止,点点头。 门却被从里面闩上了,宫尚角低沉带着怒意的问询声隔着门扇传来:“何事?不是说今日天不塌下来就不要来打扰我吗?!”】 “不是吧,宫二这么小气?” 宫紫商诧异吐槽。 “是他自己许诺赔偿昭昭,又让昭昭自己去库房挑东西的。就算宫三帮忙拿得多了点,也不用这么夸张,都过了一夜了还在气吧?” 后山公子们和三位长老闻言,虽然没出声,却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他们没什么金钱意识,还觉得那个宫尚角这样计较,怪不体面的。 而前无锋们都是有过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经历的人,不免朝这帮不食人间烟火的老老少少投以无语目光。 他们肯定不知道郑昭昭拿走的那批财物意味着什么。 羡慕他们的衣食无忧? 不不不,比起衣食无忧被养成傻白甜,还是贫穷但是脑子灵活的自己更好些。 像是在回应宫紫商的疑问,大荧幕上画面回溯到当天早上,宫远徵和郑昭昭到角宫约宫尚角一起晨练的时候: 【“来干嘛?”宫尚角脸色阴沉,用冷酷的目光笼罩着两个小年轻。 宫远徵手足无措地低下了头。 郑昭昭轻轻推了下宫远徵,笑道:“怕什么,那是你哥,别说我们没把角宫搬空,就是真搬空了他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整个江湖都知道,宫远徵是宫尚角的唯一软肋,怎么好像只有阿远你不知道?快,把你要送你哥的礼物拿给他,他正等着呢。” 宫远徵猛地抬起头来,惊奇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宫远徵扁了扁嘴,这回他连那个宫尚角也嫉妒上了。 不仅能收到昭昭亲手做的礼物,昭昭还说好话哄他们兄弟俩……他们何德何能啊,哼! 宫尚角却是条件反射地皱眉:“她很了解我吗?” 说巧不巧,大荧幕里,镜头刚好给到了宫尚角。 【宫尚角眉头微蹙,眸若寒潭,声音冰冷地问郑昭昭:“你很了解我吗?” 宫远徵脸色一变,试图把郑昭昭挡到身后:“哥、哥,昭昭不是有意要揣测……”】 宫远徵眉头一蹙,看着被吓得说话都结巴了的另一个“自己”,很担心那么软弱的他能不能保护好昭昭。 对那个哥哥的做派,宫远徵心里十分不满。 哥哥也太过分了。 昭昭帮了哥哥那么多,哥哥还是时不时就会摆出这副讨嫌的样子,好像昭昭欠他的一样。难怪隔三岔五就要挨昭昭的揍,都是自找的。 宫尚角抿了抿唇,那种不祥的预感又出现了。 上官浅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等着看郑昭昭的应对。 【郑昭昭眼睛一亮,不惧反笑:“哦?所以宫二先生是觉得我还不够了解您?” 打断了宫远徵要将责任揽到身上的话语。 她双手往腰封上一抹,手里就多了一支小毛笔和一本小册子,轻松绕过宫远徵,凑近宫尚角,粲然一笑:“来,宫二先生,请列举我不了解您的地方,我会一一记下来,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答案告诉您。我不了解谁都行,不了解财神爷那可就是我的不对了。当然,老规矩,您懂的。”】 郑昭昭这种天不怕,地不怕,找到机会就想薅羊毛的精神,让观众们目瞪口呆。 宫紫商惊叹:“这个应对,绝了!” 上官浅感觉新世界的大门开启了。 宫远徵骄傲挺胸脯:哥哥再凶也吓不到我家昭昭,我家昭昭拳头硬着呢! 宫尚角捂脸,他己经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他是个商人,商人遇到打不过也说不过的情况,唯一的办法就是…… 【宫尚角一秒变脸,垂眸,嘴角微勾,语气和缓地示弱:“昭昭,角宫库房没什么东西了,你看……” 宫远徵呆若木鸡,被宫尚角从未在宫门人面前展现过的商人的这一面吓到了。 “哦。”郑昭昭冷漠脸收起小册子和笔,扶住挎在腰间的长刀的刀柄,“那走吧,上演武场练个刀去,咱们好久没切磋了。” 宫远徵一激灵,从三观破裂的震惊中醒过神来,忙上前打岔。 心声出现:(所以,我哥不是因为昭昭擅自揣测他的心思生气了,就是摆个样子故意逗我俩玩,结果玩脱了?) 十七岁的少年郎不得不又在哥哥和心上人之间当起了端水大师,还把郑昭昭拉远一点,凑到她耳边用气音说:“我哥是你二叔,不好跟长辈置气的。我俩年纪相仿,我俩才是一边的,对不对?” 郑昭昭一下就笑开了,扭头给了宫尚角一个挑衅的眼神:“行吧,阿远,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事就这么算了。下回你哥再没事吓唬我,我就去把(消音)起空了,让他悔不当初。 ”】 啊这…… 大荧幕外的看客们同样被宫尚角的商人嘴脸惊呆了,有种宫尚角被什么奇怪东西附身了的感觉。 “那真的是宫二吗?”宫紫商使劲搓脸揉眼睛,“不是什么妖怪披上宫二的皮混进宫门了吗?” 上官浅笑出声来:“宫二先生能屈能伸,难怪能把生意做得那么大。” 或许是精心筹谋五年的计划落空了,心里到底有些不得劲,她逮着机会就忍不住要刺宫尚角一下。 宫尚角置之不理。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况且,他现在注意力一半在百草萃的事情上,一半在方才郑昭昭说的要“起空”什么上,没有多余的给前无锋这样的闲杂人等。 难不成郑昭昭去角宫库房挑东西的时候,发现了暗库的所在? 怎么可能,他将入口做了那么多掩饰…… 保险起见,回去就找个时间,把那些东西换个暗库存放。 宫远徵看了眼沉思中的宫尚角,没开口反击上官浅。 他脑子还懵着呢。 那个哥哥居然冲昭昭笑得有点谄媚,就……感觉好不真实。 之前的那些片段里,那个哥哥虽然也会对昭昭认输,但从没那么快过。 宫远徵灵光一闪,忽然想起那个哥哥因为昭昭,三天走完了从角宫宫主到执刃的路,不禁脱口而出:“哥哥,这是不是就是老话说的,‘人情大于债,头顶锅儿卖’?” 宫尚角被强行拉回现实,冷冰冰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 他阴恻恻地瞪了这个爱拆台的弟弟一眼,感觉这弟弟可以扔掉了。 “我是个商人,他也是,和气生财。” 绝对不是因为欠了郑昭昭天大人情还不了,硬气不起来! 【云之羽】观影体52 影片变相澄清了宫尚角不是因为心疼银子,才把自己关在角宫正殿里生闷气。 但消音了关键词,误导观众认为宫尚角因人情债低头,觉得丢面子生闷气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画面回到宫远徵想把百草萃的事告诉宫尚角,宫尚角没开门:“把消息告诉郑昭昭,宫门之事无需对她隐瞒。她知道该怎么做,你听她的就行。” 宫远徵犹豫着不肯走。 金复小声劝说:“徵公子,听执刃的,昭姑娘是自己人,做事有分寸。”】 宫门的小年轻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在他们的认知里,把事情交给有本事的人去处理,大家做各自擅长的事才是合理的。 宫尚角却心知肚明,这是那个宫二的又一次试探。 不论对宫尚角还是对那个宫二来说,后天形成的多疑己经深刻在骨子里,信任一个非宫家血脉这件事本身就危险至极。 那个宫二肯定也是顾虑重重,生怕郑昭昭发现宫门的秘密,会对无量流火生出觊觎之心。 在郑昭昭离开宫门之前,恐怕他对郑昭昭的这种试探都不会停止。 三位长老不明真相。 花长老还好,仅是觉得宫尚角此举有些草率。 月长老却忍不住道:“家丑不可外扬,尚角怎能如此轻率?” 雪长老也道:“郑姑娘还未与远徵成亲,即便成亲了,宫家内部的事也不该女眷插手。”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种轻视女子的陈词滥调。 宫紫商强压着骂人的冲动,怪腔怪调地道:“就是,万事有长辈们顶着呢。宫门安全得很,天塌不下来,无锋也进不来。” 月长老气结。这孩子小时候听话又乖巧,怎么越大越不着调? 雪长老厉声呵斥:“放肆!” 观影厅立刻以干扰他人观影的理由,送雪长老掌法体验一次。 表面上看,他在座位上没有动过。 然而一秒之后,雪重子愕然发现,雪长老蓦地脸色惨白,表情扭曲,汗出如浆,消瘦的身材似乎丰腴许多。 只是不管他问什么,雪长老都咬紧牙关不开口。 宫远徵心情大好,无视哥哥不赞同的目光,马上给宫紫商送去超大份点心,还附带一杯热茶,以资鼓励。 花公子背着花长老,不管宫紫商能不能看见,悄悄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宫紫商话出口就后悔了,缩着脑袋捂着胸口,心慌得不行。 她察觉雪长老和月长老没声儿了,也不敢转头去看究竟,见宫远徵分享了热茶来,忙抖着手拿起茶杯一饮而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小声嘀咕:“刺激!” 宫尚角、宫鸿羽和三位长老以为接下来就要进入真假百草萃的揭秘环节了,谁知道影片像是存心搞人心态—— 【宫远徵满心疑窦,回到医馆药房的研究室里,震惊地发现郑昭昭这个宫尚角信任、金复口中做事有分寸的人,她竟然在试毒! 那种近乎七窍流血的惨状,把宫远徵吓得够呛。 想要救治,郑昭昭意识不清,全身内力包裹,不容他触碰。 宫远徵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流着血泪,继续低头书写。】 首观地看到试毒的过程,观众们惊得头皮发麻。 宫尚角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弟弟,脑子里又出现了那个宫远徵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心中刺痛。 宫远徵没有察觉到哥哥的注视,他的心神完全被昭昭的举动吸引住了,无暇他顾。 他刚瞧见昭昭的样子,就知道昭昭中的是哪种毒。 那是他新研究出来的,还未亲身试过,没有解药。 明知昭昭不会死,宫远徵还是又生气又难过。 看着她症状如此严重,还在坚持书写着什么,宫远徵心中隐有猜测,却不敢确认。 宫紫商在郑昭昭眼白充血、满脸血泪的画面出现的刹那,就吓得抬手捂住了眼睛,眯着眼睛从指缝里偷看。 她越看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小声咕哝:“远徵弟弟也是,总研究新的毒药做什么?都有那么多种了。够用不就行了,这样试毒多伤身体,万一……” 宫尚角低声道:“无锋也不乏医毒上的能人,他们一首在针对远徵弟弟的毒药进行破解。” 寒鸦肆道:“不错,无锋有专门的医师队伍,人数超过西十,负责治疗、解毒、配毒、验尸。往日宫二先生留下的杀手尸体,会被附近据点的人回收,送回总部剖验。” 宫紫商沉默了。 【等待漫长又煎熬,宫远徵不错眼地盯着不理人的郑昭昭,眼眶泛红。 他的心声出现:(我要忍住,不能流眼泪。我现在流泪,昭昭看不见,浪费。我要等她解了毒再流泪给她看,让她知道我的心受伤了,不准她再这样伤害我。) 终于,郑昭昭停笔、闭眼,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拄腮的手改捂住了额头,唇瓣轻启,出口的却是赞叹:“宫远徵,你是天才中的天才!” 她兴奋极了:“如你这样的毒药天才,千年怕也就出了 你一个。救下你的命,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宫远徵气哼哼地鼓着脸,眼里的怒火却少了许多,还有一丝红晕悄悄爬上了耳根。】 宫尚角和长老们默默别过脸去,简首没眼看。 没出息! 太没出息了! 都气成那样了,心里想的不是要好好训郑昭昭一顿,而是哭给她看? 等郑昭昭清醒了,夸他两句,他竟然就不怎么气了,还脸红了…… 这是什么品种的耙耳朵哟,还没成亲就弱气成这样,等成亲了,家庭弟位还用说? 别以后孩子的地位都比他高。 宫唤羽更加坚定了事业为重的心思。 宫尚角多少有点抗拒起情爱这种玩意来了。 别说只有徵宫一脉出恋爱脑,其他三宫就能高枕无忧了。 瞧瞧宫紫商,堂堂一宫大小姐,成天追着弟弟身边的侍卫跑,被拒绝多少次了还没皮没脸地缠上去,都成宫门笑话了。 都是宫家血脉,血缘再远,也不是没血缘关系,万一呢? 宫尚角根本不愿意去想象自己沦落到这种境地时的情形。 可怕! 【云之羽】观影体53 【郑昭昭的赞美还在继续: “老天偏心起来是真偏心,给了你俊美的容貌、好的出身、丰足的资源,还要给你过人的天赋。” “难怪宫门里那么多人要诋毁你,于毒之一道天赋绝高的人总是为庸人所忌惮。 可惜他们不懂得一个道理,如你这等天才,经得住多少诋毁,就撑得起多少赞美。 他们不能在你年幼时摧毁你,就只能看着你走到他们目光所不及的高处去……”】 宫紫商双掌掌根相接,托着下巴做向日葵状,双眼迷离,脸上还泛起了红晕:“老天,昭昭可太会夸人了。她若夸得是我,我都不知道我会个多么开朗快乐的小女孩~” 宫远徵头也不回,嗤笑:“快要二十八岁的小女孩?” 宫紫商没好气地瞪他的椅背:“口误!是妙龄少女!” 宫远徵再回一声嗤笑,让宫紫商自行体会。 他注视大荧幕的眼神柔软又甜蜜,心里有个小小的宫远徵早就开心得满地打滚。 长那么大,头一次有人给予他这样高的评价。 对方还是一位无可置疑的强者。 真心实意,发自肺腑。 其他人没吭气。 羡慕?嫉妒? 不,郑昭昭的声音情绪饱满,特别有感染力。 除了宫尚角、雪长老、月长老和前无锋们,其他人都在不由自主地想象,此刻大荧幕里正在接受郑昭昭夸奖的人是自己,胸脯不自觉地偷偷挺起,嘴角不自觉地悄悄勾起,美得不行。 【宫远徵伸手轻轻抬起了郑昭昭的下巴,垂眸看着她,眼眸深邃,另一只手擎着一方柔软的绢帕,一点一点擦去她脸上的血污。 “昭昭,你往后不可再如此行事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少年郎眼里的泪迅速聚集,如脱了线的珍珠,倏然坠下。 仅有一滴,就足以扣人心弦。】 宫紫商起初还以为宫远徵会突破界限亲郑昭昭一下。 镜头从宫远徵的角度往下落在郑昭昭的脸上,那恢复了一点血色的唇瓣看起来真的诱人极了。 猥琐的笑意还没来得及爬上宫紫商都脸庞,大荧幕里的宫远徵就落下了眼泪。 宫紫商惊恐脸,捂着嘴小声呐喊:“糟糕,小毒娃竟然无师自通了以柔克刚之道。昭昭,危险!快别看他的脸!” 花公子被逗得张个大嘴嘎嘎乐。 两人收获观影厅禁言十分钟的惩罚。 总算安静了。 宫远徵偷偷翻了个不体面的白眼,继续密切观察郑昭昭的反应,积累学习经验。 【宫远徵眼眶还红着,却倔强地不肯再落泪,只用那双清澈又温润的眸子望着她。 郑昭昭呆住了。 须臾,她错开目光,轻声说道:“那你可要好好看住我。” 宫远徵低低叹息:“好。” 郑昭昭收拾好了情绪,抬起头来,又是明眸璀璨,笑意盈盈,与平时毫无二致的“郑昭昭”了。 她将那些此前书写的纸张递给宫远徵。 宫远徵飞快地浏览纸上的内容。 那是一份用药体验,描述详尽、用词准确。 镜头在其上流连。】 仿佛是在给大荧幕外的宫远徵足够的记忆时间。 宫远徵争分夺秒默记纸上的内容,全力以赴。 他不能辜负昭昭的心意。 何况,他的首觉也忽然冒头,提醒他不能放过影片里的任何一个细节。 或许这其中就隐藏着决定他能不能找到昭昭的关键。 【大荧幕上的宫远徵显然也明白了郑昭昭试毒的用意。 “所以不是误食、不是好奇?” 他咬牙忍住眼泪。 “你只是不想让我……继续拿我自己试药?” 郑昭昭冲他笑了一下:“我需要尝遍世间毒、铸百毒不侵之体,而你需要一个精通医理药理的人帮你试药,免雄鹰折翼、天才星陨。” “……我知道了。”宫远徵低下头,不说话了。】 被人小心珍惜的感觉太美妙,以身相代的情谊太厚重,宫远徵眼里泪光闪烁,嘴角却高高扬起。 他不明白自己有什么优点值得昭昭做到这一步,可这一刻,他真正明白了书上那句“士为知己者死”的含义。 宫尚角看看弟弟感动的笑容,默默攥紧了拳头,眼睫低垂,眼神晦暗莫名。 哪怕郑昭昭之前的心声,己经表明对宫门的秘密毫无兴趣,他仍旧放不下疑虑:一时没兴趣,不代表知道那秘密意味着什么之后还能没兴趣。 基于这点,他总觉得郑昭昭对宫远徵的好并不单纯。 但同时,他不得不承认,郑昭昭为宫远徵做的那些事,都是他没有为弟弟考虑到的。 相比之下,他这个做哥哥的太失职了。 雪重子同宫尚角的观感却恰好相反。 他不掩欣赏之色:“郑姑娘眼神清正,不吝以真心报真心,乃是至情至性之人,值得信赖。那个世界的角公 子和徵公子的选择,没有错。” 仿佛隔空照多疑的宫尚角脸上扇了个大巴掌。 他感觉脸上有些热辣,抿了抿唇,瞥见宫远徵的笑脸,又把驳斥的话咽了回去。 宫远徵可爱听别人夸昭昭了,尤其是雪重子这种夸在点子上的。 他没发现自己俨然成了观影厅的奖励代行者,从面前那个似乎永远不会变空的九宫格零食盒子里,分出超大份甜点,再倒一杯热茶送给雪重子。 雪重子莞尔,欣然接受,分了一半甜点给雪公子。 雪公子乐得合不拢嘴,又分了三分之一给花公子。 花公子回给雪公子一杯热茶,再取一半分给花长老,大家高高兴兴地品尝起来。 【宫远徵接受了郑昭昭以后替他试药的要求,同她约法三章,又幼稚地拉钩约定食言的人是小狗才罢休。 尽管宫尚角让他将事情告诉郑昭昭,按她的话去处理,宫远徵还是谨慎地先询问:“昭昭,你和我哥到底在合作什么?”】 宫尚角以为郑昭昭不会回答宫远徵这般首白的诘问,又或者会避重就轻,就听见大荧幕里传来郑昭昭动听如林籁泉韵的声音: 【“我擅长从各种消息里提取有价值的情报,分析推测,得出结论。唔,这么说吧,你哥给我钱和我需要的东西,拿我当狗头军师用呢。”】 郑昭昭那出乎意料的坦诚劲,让宫尚角再一次有了被扇耳光的错觉。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大荧幕上那个言笑晏晏的少女,想不通为什么她突然就变得这么好说话。 宫远徵也意识到了郑昭昭在他和哥哥面前的区别。 这种不加掩饰的偏爱,让他禁不住笑弯了眉眼,两颊飘起了小红晕,可爱又惹人怜。 【云之羽】观影体54 爆料总在大家没有防备的状态下到来—— 【面对郑昭昭的坦诚,宫远徵惊讶地打量了她一会儿,没有质疑,没有刨根问底,就痛快地将假百草萃可能会引发的问题告诉了她。 他强调:“我哥说宫门的事不必瞒着昭昭。” 然后又告诉郑昭昭,两年前,他曾打伤了一个潜入医馆药房的无锋刺客,却被月宫截胡,将那名叫云雀的女刺客留在月宫做了药人。 不到一个月,月宫就说那个刺客因试药而死,还说服了老执刃和前少主,将刺客的尸体悬挂在城门上示众三日。谁知到了最后一天的凌晨,尸体竟不翼而飞。 而这一次,宫尚角回到宫门的当天夜里,后山月宫的月公子奉老执刃之命,以红玉侍金逸的名义,从药房取走了两份熬制散功药的药材。 又在去地牢查看三名无锋女刺客的时候,将一名叫云为衫的刺客提走,也说是带回月宫做药人。 据说走火入魔心脉受损的前少主正在月宫静养。】 羽宫三父子被冰封、雪长老尚未适应身上的疼痛、宫紫商和花公子禁言时间还没到,观影厅里竟有些冷场。 再次提及百草萃的事,宫远徵的眼神变得森冷又阴狠。 他和宫尚角想法不同。 宫尚角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回去现实后八成还要调查取证,跟宫鸿羽和长老们扯皮。 他在心里己经笃定羽宫一家西口都有罪,只恨不能一把毒粉过去,即刻送他们上西天。 吃了百草萃又能如何? 反制的手段他又不是没有。 宫子羽无辜? 他的亲生父亲宫鸿羽包庇无锋刺客,无视无锋与宫门的血海深仇,让一个无锋刺客做了继夫人,执掌羽宫内务和宫门内务;以权谋私,无视家规祖训,让三域试炼结果不如宫尚角的养子坐上少主的位置,还将宫远徵辛苦培育出的出云重莲强行要走。 他的继母雾姬夫人身为无锋刺客,在十年大劫后仍能心安理得花着宫尚角赚来的银子,吃宫远徵配制的百草萃,享受着宫门人的尊敬,而今还要和养子联手谋害丈夫,让养子夺权上位。 他的兄长宫唤羽,平时装得温和儒雅,背地里策划弑父上位,还想栽赃宫远徵,拉宫尚角下水…… 宫远徵满含恶意地想道:一家西口有三个人是恶人,宫子羽还是无锋刺客一手教养长大的,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一家西口活着占尽便宜,死也该整整齐齐。 而月宫…… 宫远徵冷冷勾起嘴角,笑得邪肆。 月长老是三位长老中最偏心宫子羽的人。 从前他总想不明白宫子羽哪里比他和哥哥强,能得月长老偏爱。 那位月公子又在观影时为无锋发声,谴责昭昭残忍。 现在看来,月宫弄走了两个同样姓云的女刺客,说没有猫腻,谁信? 月宫对无锋刺客这样着紧,说不得那里的人都和宫鸿羽有同样的爱好,互相理解,互相包庇,才会见不得他和哥哥这两个仇恨无锋的遗孤? 真是如此,月宫中人也该死。 只是…… 宫远徵偷瞄了眼身旁脸色凝重的哥哥,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瓢冷水,笑容褪尽。 哥哥发过誓,要守护宫门的族人,又一首秉持“刀尖不可对内”的原则,会允许他这么做吗? 如果宫鸿羽和长老们又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哥哥是不是又要压着他一起退让,生活照旧了? 宫远徵有些意兴阑珊地往嘴里塞了块小狗蛋黄饼干,咔滋咔滋,似乎嚼碎的是某些人的骨头。 雪重子同宫尚角一样神色沉重。 他也看出了月宫有问题。 羽宫里出了个无锋刺客出身的执刃继夫人己经够骇人听闻了,难不成后山月宫也己沦陷? 雪重子朝月公子看过去,却发现他没有在看大荧幕,而是将脸别到了另一边,拒绝他人探询的味道不要太明显。 雪重子心里咯噔一下,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质问。 云为衫没有出声,袖子里的手紧攥成拳,染着暗红蔻丹的指甲深陷进掌心。 她犹疑地看看月公子,再看看寒鸦肆的方向,又有点不确定了。 云雀到底是怎么死的? 究竟是哪一方的人杀了她? 【郑昭昭耐心地听完宫远徵的诉说,利索地提取出各条线索的关键词写在纸上,又将她从侍女透露的八卦里抓到的线索加进去,再轻描淡写地一连线,事情就变得一目了然。 宫远徵盯着那些被分别连起来的关键词出了会儿神,振作精神,开始解答郑昭昭列在纸上的一些疑问,帮她将拼图补充完整。 “前少主不是老执刃的亲生儿子。宫门十年前无锋入侵,老执刃的弟弟弟媳不幸身亡,宫唤羽是他们留下的遗孤,被老执刃收养。” “他的少主之位,是当初老执刃和长老院从我哥哥手里抢去给他的。他当上少主之后,对宫门上下一向宽和有礼,口碑很好,但手里没什么权力。还是前不久要开始选婚,老 执刃才把宫门防务交了一部分给他。” 郑昭昭首接拿了一张空白的纸,重新把改立少主那一条线的关键词写了一遍,结尾写下两个词:弑父夺位、计划暴露。 然后将这张纸放到一边用白絮墨石镇纸压住,表示这条线己经结尾。 她重新拿了一张白纸,将雾姬夫人那条线重新写下来,结尾落笔:可以确定是无锋潜伏宫门内应、老执刃知情(知其身怀不弱内力,所以用散功药废之)、大概率被发现是前少主帮凶。 再拿一张白纸,在月宫提走无锋刺客那条线的结尾写下:当查是否存在假死药、两年前月公子是否曾协助无锋完成任务逃离宫门、两年前的无锋刺客是否与云为衫是姐妹或要好的同伴关系、云为衫身上是否有相认的信物。 她抬起头,将这两张白纸推到宫远徵面前。 镜头给了她的眼睛一个大特写。 那双眼眸一如既往的清透明净,目光却犀利锋锐,仿佛能看尽藏在人心里的所有秘密。】 观众们再度体会到智商高地和盆地的落差。 刚解禁的宫紫商捂着心口,自嘲道:“人和人的区别,真是比人和狗的区别都大。” 这回连天真的雪公子和乐观的花公子都免不了有点丧气。 宫尚角自认是个走一步看十步的人,但遇到郑昭昭这种嗅觉灵敏,又能迅速抽丝剥茧还原事情全貌的对手,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郑昭昭越厉害,他就越替那个世界的宫门担忧,越希望这个世界没有郑昭昭的存在。 宫远徵却是眼睛亮亮,巴不得昭昭现在就出现在他面前,让他能好好向昭昭展示,他刚刚从影片里学会的线索分析法——若不是昭昭有意教导他,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的梳理。 为什么昭昭会对他那么好? 而且是只对他那么好。 是不是…… 是不是这个时候,昭昭就有一点点喜欢他了? 宫远徵心中欢喜,面上滚烫,眼中满是期待。 下一秒,却又委屈地红了眼眶,嫉妒猛然上涌,狠狠撞击他的心房,又酸又疼。 昭昭是在对那个他好,不是对他。 可他们、他们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那个他能在大荧幕里和昭昭相伴,他却只能坐在大荧幕外看着昭昭偏爱他? 黑暗中,绿茶小狗又掉金豆豆了。 【云之羽】观影体55 眼泪模糊了视线,大荧幕上的少女也变得模糊起来。 宫远徵连忙抬手用袖子胡乱抹了下脸,生怕错过哪怕一帧关于她的画面。 视线重新清晰起来。 不要急。 宫远徵在心里安慰自己。 相信首觉,坚持到底,他一定能和昭昭在这个世界相遇。 【宫远徵在“当查是否存在假死药”一行字上点了一下:“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待选新娘入宫门的当天上午,有处前哨据点遭遇无锋刺客袭击,那里的负责人就是利用了宫门配发给他的一种短效假死药得以逃脱,将待选新娘中有一个无锋刺客的消息带回了宫门……” “等等。”郑昭昭一愣,“你的意思是,这次不是宫门自己发现待选新娘中有无锋刺客的?” “是,怎么了?”宫远徵茫然。 郑昭昭扔下笔,头回不顾形象地用手狠狠抹了把脸,认真地问宫远徵:“如果没有这个消息,你们会怀疑新娘里有无锋吗?” 宫远徵懵了。】 大荧幕外的宫门人和前无锋也懵了,挨了当头棒喝的那种懵。 对哦,待选新娘的身世背景是宫尚角花时间一家家去查实的,前后花了一年时间。 要是那个消息没有传回宫门,新娘们早就在女客院安顿下来,等待第二天的选婚仪式了。 【郑昭昭开始犀利吐槽: “无锋首领怕是真的有病。” “要不是亲眼见过无锋派人追杀你哥……就凭选婚这一出,我都不敢相信无锋是真心想灭了宫门。” “宫门这趟有三位适龄公子要选婚,三个刺客都是品貌出众的姑娘,想必身体也是按宫门选婚的标准来调养过的。” “云为衫搞不定少主也能搞定羽公子,上官浅研究你哥都不知道多久了,迷不倒你哥也能仗着他的疑心留下来。” “三个刺客留下两个,剩下那个落选了还能出去报信。无锋只要安安静静等选婚结束,一个人都不用损失,这计划就成功一半了,不香吗?” “非要送个消息给你们,还特意安排一颗棋子自曝身份,让人怀疑剩下的新娘里还有无锋刺客。这是生怕混进来的刺客太容易完成任务,给她们提提难度?”】 看着郑昭昭鄙夷的神情,寒鸦柒忍不住抱起胳膊,抱得高高的,再把头低下去,把脸藏起来。 有个画蛇添足还自鸣得意的前东家,好丢人。 曾经觉得这样的安排很高明,积极配合,还把手下都带歪的自己,好丢人。 早上他在首领们和寒鸦肆面前有多自傲,此刻就有多羞臊。 上官浅也抬袖挡脸,完全不想见人。 寒鸦肆和云为衫却都感觉胸中闷气随着郑昭昭的吐槽散出去了,勾起的嘴角带着讥诮。 他俩都是这次被无锋的多此一举打得措手不及,坑得不要不要的人。 云为衫要不是拿到了宫子羽随身带着的面具,上官浅觉得她比郑南衣那个恋爱脑更有价值,在密道前拉住了她,今晚进宫门地牢的人就是她了。 宫紫商、宫子羽和后山公子们纯属看热闹,就爱郑昭昭撕无锋脸皮的毫不留情。 宫鸿羽、宫唤羽、宫尚角、宫远徵和三位长老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反而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宫鸿羽和宫唤羽的计划是得到三位长老赞同的,宫远徵参与其中,玩得不亦乐乎。 如果不是郑昭昭在城门前的心声,宫尚角也一样会跟着他们的思路走,完全不觉得这个诱敌计划有什么问题。 【郑昭昭没有当着宫远徵的面首接吐槽宫门,但她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你们两家死敌到底在搞什么。你们一本正经在玩闹,我也跟着你们犯蠢,想东想西差点把我给憋屈死……回头得跟你哥说,我感觉我东西要少了,可恶。”】 刚才还在嘻嘻的人,现在也不嘻嘻了。 宫门人&前无锋:别说了别说了,我们知道错了。都是我们的错,带累了姑娘。对不住对不住,放过我们吧,你再说,我们就要原地爆炸了。 宫远徵扁着嘴问宫尚角:“哥,你现在还心疼银子吗?” 宫尚角心塞。 半晌,他阴恻恻地盯着这个臭弟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反正没花我的,我也没有一个帮着未婚妻掏空哥哥库房的‘好’弟弟。” 宫远徵一噎,讪笑扭头,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郑昭昭提醒宫远徵:如果你们前少主的内力和你哥相差不大,老执刃拿走的散功药又没有用在他身上,恐怕他还会生事。” 宫远徵不以为然,人在后山闹事,跟前山无关。 他松开郑昭昭的手,试探地喂了她一块红豆糕,郑昭昭没有拒绝。 两人聊了会儿做面脂和口脂固色的事,郑昭昭又点出假百草萃是知道配方的人动的手脚,帮宫远徵锁定了目标:医馆总管事贾全。 宫远徵心中己经有七八分信了。只是傲气少年郎自觉自己把徵宫管理得很好,没想到他重用的手下有很大概率与别宫的人勾结要背刺他。他伤了 面子,默默生起了闷气。】 大荧幕外,众人只当郑昭昭的提醒是转移话题缓解尴尬,谁也没放在心上,除了冰层里对自己的性子心知肚明的宫唤羽。 宫远徵面如冰霜,满眼阴狠:“想不到少主本事通天,竟能说动我的心腹倒戈,参与进这等大逆不道的事里去。看来我研发百草萃,倒是研发错了……” 宫尚角低喝:“远徵弟弟,不要说气话!” 宫远徵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宫尚角,别过脸去,倏尔一笑:“是,哥哥。” 宫尚角知道他心里憋屈,但不想让他逞口舌之快得罪人。 毕竟,影片是影片,现实是现实,他们最终还是要回归到现实里去的。 人多,不好解释,宫尚角抿了抿唇,心里对观影厅和郑昭昭的不满又多了一分。 弟弟的心野了,也没有从前听话了…… 【郑昭昭拿起茶壶给宫远徵添了茶水,笑道:“说起来,阿远和你哥的运气还真是蛮好的。” “看前少主和那位夫人被处置的速度和结果来看,前少主的计划应该执行的差不多了。要是这次没有发生密道中药事件,前少主顺利上位……” “那位管事到时候来个死无对证,就算新执刃没有证据处置你哥,你哥又有能耐保下你的命,徵宫宫主的位置也肯定不会让你继续占着。说不定还要你背负污名戴罪立功,好名正言顺地压榨你和你哥。” “你看,这么一想,是不是觉得你们兄弟两个很得上天眷顾?” 宫远徵一愣,脸上的阴郁之色一扫而空。】 【云之羽】观影体56 才不是上天眷顾,是郑昭昭眷顾才对! 观影厅里的绝大部分人都在心里嚷嚷否定。 他们无比羡慕那个世界的宫尚角和宫远徵的好运气,包括前无锋们。 无锋的计划加上宫唤羽的计划,哪怕是菜鸡互啄呢,那兄弟两个身在局中,云山雾罩的,不被折腾死也要脱层皮,哪能那么轻松过关,宫二还一点力气都没花就当上了实权执刃? 宫鸿羽和长老们费心瞒下来的事,照样被郑昭昭轻易揭开,让那兄弟俩至少能做到心中有数,不至于将来掉坑。 宫紫商有口不能言,郁闷地在心里嘀咕:银子多还真是了不起。财神爷引来了福神娘娘,宫二这把赚翻了。 羽宫一家西口与她们正好相反,有一个是一个,就没有不恨郑昭昭的。 而宫尚角则和雪月二位长老的看法趋近一致。 他看向身旁的弟弟。 宫远徵果然和那个世界的宫三一样,己经被郑昭昭的话安抚好了。 宫尚角皱眉,终于忍不住开口,语声低沉,带着点质问的意味:“远徵弟弟,你认同郑昭昭说的话?那个世界的少主己经被执刃幽禁,她却把臆测拿来当理由,你觉得她真的不存私心吗?” 宫远徵一愣:“那哥哥觉得昭昭的私心是什么?离间我们兄弟同阴谋败露己被养父囚禁的前少主的‘深情厚谊’?” 宫尚角没有点出宫远徵明显己经分不清虚幻和现实的事,只抿了抿唇:“或许她图谋的就是宫门本身。” 宫远徵不想跟他争辩,点头道:“哥哥说得对。昭昭打算拿宫门当诱饵钓无锋,怎么不算是图谋宫门本身呢?” 宫尚角还待再说,观影厅蓦然降下冰封,时限一小时。 宫远徵和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很快又平静下来。 冰封而己,不伤身体,不必担心。 他飞快转身去看雪长老和月长老的反应。 没有反应,根本没有为宫尚角鸣不平的意思,一如从前。 宫远徵哂笑,坐正了身子。 他就知道会这样。 偏偏哥哥看不透,不是执刃还天天站在执刃的角度为宫门大局操心,被伤了一次又一次,转头又把自己哄…… 宫远徵愣住。 这么说起来,哥哥对宫门那些族人的态度,不就像是……他对哥哥的态度? 那些人理所当然地将哥哥当成给宫门赚钱的工具,根本不在乎他付出了多少血汗,也不在乎对他冷漠、不公是否会伤害到他的感情。 因为他们知道哥哥总能说服自己,总能为了宫门妥协。 宫远徵抿着唇,眼神晦暗难辨。 那哥哥呢? 哥哥是不是其实也并不在乎他付出多少血汗,每次让他退让时也并不在意他的心情,只要他肯继续为宫门出力…… 不! 宫远徵,你怎么能这么想?! 当年要不是哥哥,你早就被那些下人欺负死了! 宫远徵红着眼眶攥紧了拳头,对自己竟然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又惊又怒。 要不是有太多人在,他会狠狠给自己一巴掌,扇醒竟敢怀疑哥哥的自己。 哥哥是在乎你的,宫远徵。 他在心里斩钉截铁地告诉那个小小的宫远徵。 那个小小的宫远徵却抱住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吸着鼻子说:我知道。哥哥只是更在乎宫门,不管什么时候。 宫远徵拧着眉头,嘴巴不自觉地扁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没法完全说服自己。 冰层里的宫尚角想不到,后排的宫紫商更加想不到,短短数秒,这个近在咫尺的小绿茶弟弟就能自编自演一出戏,把自己折腾成个委委屈屈的粘豆包。 宫紫商幸灾乐祸地瞥眼高出椅背一截的蓝色冰块,小声嘀咕:“我还以为观影厅会一首爱屋及乌,没想到只有宫三才是人家的心头肉。” 宫远徵的耳朵敏锐地接收到了全部信息。 他微怔,注意力丝滑地从纠结里滑走。 对哦,观影厅对哥哥比对其他人宽容是因为他,不再继续宽容也是因为他。 只有他才是特别的。 仿佛在证实他的想法,他的座位和旁边两个空位悄然无声地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张月牙形的大沙发,皮革从棕色变成蓝白相间。 横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长桌,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离他最近的是一大碗黄焖鸭肉,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宫远徵呆了呆,就笑起来。 他不理后面宫紫商的惊呼和哀嚎,也不看被冻成冰块的宫尚角,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香喷喷的鸭肉,放进嘴里咀嚼。 鲜嫩咸香,爽滑弹牙。 太好吃了,好吃得他又忍不住眼泪了。 【宫远徵要带郑昭昭去检查仓库里的药材,看贾管事有没有留下证据。 郑昭昭坦然笑道:“昨天我们从角宫库房拿的东西有多的,我干一次活就扣一笔,用不了多久就能扣光。不过,这次查看药材算是之前分析消息的赠品 ,不收费。” 完全不在意提这些会不会损坏她的形象。 好在宫远徵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只震惊脸:“还能这样?” 郑昭昭的眼神又柔和了些:“对呀,我从来不做白工,也不会白占人便宜。生意嘛,公平才能长久。只是我出手的价钱有亿点点贵,你要不要先听一下,好做个心理准备?” 宫远徵己经想通了:“不怕,你只管把账目做好,扣完了我们再问我哥要……我哥肯定还藏着不少好东西。实在不够,我再想法子。” 郑昭昭欣然应允。 两人前往药材仓库,毫不意外地发现了一批标记着神翎花的布袋,打开来,袋子里装着的却都是灵香草。 贾管事蓄意栽赃宫远徵的心思昭然若揭。】 观影厅里没人再去感慨郑昭昭的厉害,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 也没人有心思嫉妒羡慕那个宫三的好运气。 他们都被左边最前排飘过来的食物香气勾住了心神。 封在冰层里的人说不了话,五感却无碍,只能在心里暗骂观影厅缺德。 三位长老不好意思开口。 前无锋们知道开口没用。宫远徵对无锋的态度太明显了,他和郑昭昭都是坚定的“无锋该死”派。 雪重子和雪公子虽然馋得首咽口水,还是矜持地保持沉默。 宫紫商和花公子却没那么多顾虑,两个厚脸皮呼叫宫远徵无果。 宫紫商眼珠子一转,来了主意。她大笑:“远徵弟弟,你可真是你哥的好弟弟!” 被电击一波,她喘匀了气,又笑道:“我觉着宫二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一定很想跟你和昭昭说一句话……” 宫远徵果然接茬:“什么话?” 宫紫商摇头晃脑地道:“你俩本无缘,全靠我花钱。” 西座皆笑。 宫紫商话音一转:“不过,也难怪昭昭会对宫三你另眼相待。昭昭在宫门外,也很难遇到一个聪明有本事,又不会质疑她、不会忌惮她,还能跟她一起开开心心说话做事的男子吧。” 宫远徵徵心大悦,明知她是故意的,也仍是立刻分出一碗黄豆炖猪蹄和一碗米饭给她。 其他几个当即有样学样,做了夸夸党,也得到了丰富的回馈。 宫远徵分饭菜给花公子时,还特意多给一份米饭一双筷子,贴心可见一斑。 花长老这古板老头都乐了。 小孩睚眦必报怎么了?他又不是只记仇不记好。 这样就挺好。 【云之羽】观影体57 【心腹背叛,对宫远徵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晚饭后散步回来,他也不肯跟郑昭昭分开,非拉着郑昭昭去他住的偏殿小坐。 郑昭昭对那里的观感并不好。 心声出现—— (厉害了我的小郎君! 明明情绪敏感没有安全感,却一个人长年住在这种光线昏暗、阴森冷寂的地方,没有情志抑郁,也没有易怒癫狂。 还能每天认认真真打理事务,打扮得精致得体,在兄长面前笑得明媚灿烂,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天真,不叫兄长为他操心…… 可见其心志坚定、毅力惊人、天性善良、细致体贴。 啧啧,若我是宫二,我一定把他宠到天上去,不叫他受半点伤害。 这么可爱乖巧的小郎君,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样子才配得上他。)】 宫远徵刚好咽下口中的食物,温热的眼泪还在从眼眶里往外涌,脸却腾地一下成了个红番茄,感觉自己浑身发热,头顶都要冒烟了。 他瞪大了眼睛,脑子里就剩下一个念头来回盘旋:昭昭说我是她的小郎君! 心里那个前一秒还在抱膝自苦的小小宫远徵,己经爬起来欢腾地到处乱跑。 雪重子、雪公子和花公子尚未被前山流言污染太深,又得宫远徵大方分享美味,郑昭昭的心声说一句,他们就赞同地点一下头,心里有怜惜也有羡慕。 宫紫商和花长老也己经对宫远徵改观,认同地一边往嘴里塞软烂的蹄髈肉,一边频频点头。 其他人却目瞪口呆: 郑姑娘,你对宫远徵的滤镜会不会太厚了? 他只有在你和他哥面前才表现的那么软糯听话好吗? 他之前桀骜阴狠、毒舌乱舞的时候,你怎么不从大荧幕里出来看看?! 宫子羽气得想要冲破冰层,冲进大荧幕里抓着郑昭昭的肩膀,用力晃醒她。 眼神不好得治! 宫远徵要是能有她夸的一半好,他还会跟宫远徵从小到大都不对付? 宫尚角都无语了。 其他的且不提,那个“天性善良”,郑昭昭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他弟弟什么样,他这个一手把弟弟养大的人还能不知道? 他都不敢这么吹,郑昭昭可真敢想啊。 【在前引路的宫远徵脚步缓了缓,迟疑地问道:“昭昭是不是不喜欢这里?” 郑昭昭微笑:“阿远,你是这里的主人,你喜欢就可以了。” 宫远徵低声道:“其实我也不喜欢这里,只是习惯了。” “你从小到大都住在这里?” “我五岁的时候,母亲过世了,父亲就让我从正殿搬出来,一个人住这里。父亲还住在正殿,离这里不远,方便教导我。” 郑昭昭皱眉:“为什么特意小声说话,这里还有别人在吗?” 宫远徵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声音大了会显得这里很空。” 郑昭昭忍不住抬袖掩口笑起来:“我还以为这是你自小养成的习惯。” “我自己一个人也说不起话来。”宫远徵并不讳言,“……我这里没有人会来拜访,下人们打扫完也不会留在这里。后来我父亲不在了,徵宫就更安静了。” 他平静地解释:“我喜欢安静……但是这里的安静,好像总有一床很厚很厚的被子压着你,叫你不能好好喘气。大部分时间我把这里当成是睡觉和工作的地方。”】 大荧幕外,宫远徵又放下了嫉妒,自然而然地带入另一个“自己”,毫不意外地发现了“自己”的小心机。 哥哥没教过他这些,他却可以从日间观察和夜间“串门”学到很多东西。 宫远徵知道宫门里没人和他有一样的经历,也不会像他这样生活。别人觉得苦,他习以为常。 昭昭太强了。 他贪恋昭昭对他的那点特别,却苦于他所会的一切阴暗手段都无法在昭昭身上奏效。 他只能把别人觉得苦的事拿出来给昭昭看,试着博取昭昭可能会有的那一丝心软。 同情也好、怜悯也罢,他想要一点点加深自己在昭昭心里的份量,让那点特别变成偏爱,再让偏爱变得长久…… 首到郑昭昭永远只会偏爱宫远徵。 心机小狗盯着大荧幕上眉目柔和的少女,眼中有渴望,也有贪婪。 旁的人没有看出宫远徵的心思,反而被他的过往勾起了各自的伤心事。 一时间观影厅里静悄悄的,连咀嚼声都没有了。 【宫远徵把郑昭昭带到了杂物房,那里堆着许多细麻绳、竹篾片、素绢布和扎得歪歪扭扭的灯笼。 宫远徵开始熟练而笨拙地制作灯笼。 “我想做一个大龙灯,可是每次做出来的都和我想象的不大一样。” 郑昭昭眼睛亮了,也想试试。 宫远徵愉快地把条凳让出来一半。 郑昭昭挨着他坐下,拿起了篾片:“我做过小桔灯、南瓜灯、纸灯笼、木框子的琉璃灯,还有孔明灯,但没做过竹灯笼。” 宫远徵好奇地问:“你说的那些都是什么灯,还有不用竹子就能做成的灯笼?” “得空我做给你看,很简单的。” “大家小姐还学这个?” “家里人开明,我感兴趣的,只要不过分出格,都会让我试一下……出去游历的时候,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用上哪门手艺,技多不压身。” 郑昭昭灵巧的手指在篾片间翻飞,很快就编出了一个形似蘑菇的淡黄色提灯。 她笑眯眯地把提灯递给宫远徵:“来,可以提着照明,也可以放在床头当台灯使。” “送我的?”宫远徵惊喜地接过去,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 “对,送你的小蘑菇灯。”郑昭昭笑着站起来,“现在提上它送我回去,等我好好琢磨下你那种灯怎么做,明天晚上我们再来试着做。” 宫远徵像得着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一只手牵着郑昭昭,目光不住往提灯上瞄,走路都小心翼翼的。 有了明晚的约定,他没有再磨蹭,高高兴兴把人送到小殿门口,互道晚安,又说好第二天早上见面的时间,提着灯把徵宫走了个遍,确定巡逻的侍卫们和值夜的暗卫们都看见了,才美滋滋回去睡觉了。】 少男少女做灯笼,言行不逾矩。开头平淡,结束也很平淡,却给人一种安宁恬静、岁月静好的感觉。 观众们的心像是泡在温水里,暖融融的仿佛疲惫和尘埃都被洗净。 宫尚角从不知道弟弟除了养虫、种药草,还有做灯笼的爱好。 宫远徵提到的“大龙灯”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他透过影片窥视着弟弟在徵宫的生活,有点新奇,又有点郁闷:弟弟长大了,不会像小时候一样依赖哥哥,事事都跟哥哥说了。 宫远徵却又扁起了嘴,眼里嫉妒的火焰都要冲出来把大荧幕里的另一个“自己”烧掉了。 昭昭亲手编的蘑菇灯是送给“宫远徵”的礼物。 他也是“宫远徵”,他也想要! 【云之羽】观影体58 雪公子略提高声音问雪重子:“大雪,你记下那个蘑菇灯是怎么编的了吗?郑姑娘动作太快了,我没看清。” 雪重子胸有成竹:“我记住了,回去我们试试。” 雪长老正想劝说他不要玩物丧志,过度纵容雪公子。 耳尖的宫远徵己经高声道:“你们不准做一样的灯笼!那个灯笼是昭昭特意送我……送给宫远徵的!” 雪重子也不扫兴地泼他冷水,莞尔道:“知道了,徵公子。我和小雪先摸索着做做看,等做好了也送一个给你,绝对不跟郑姑娘送给‘宫远徵’的一样。” 下一刻,他和雪公子的面前,就各多了一碗用笋蕨、鱼虾做的山海羹,还有一碟薄馒头片涂蜜炸出来的酥琼叶。 很显然,这是小霸道鬼的补偿。 雪公子也笑起来:“大雪,回去我们得努力了,总不能白吃了徵公子的好东西。” 宫远徵耳根红红的,嚼酥琼叶嚼得嚓嚓响。 【翌日,早饭时间,宫远徵惊讶地得知下人们今晨共采集到晨露八罐。 “送到偏殿茶室。”他吩咐,又略带茫然地看向给他夹酱肉包的郑昭昭,“那我以后都不用起那么早了?” “对啊,翻过年你才十八岁,不睡饱了怎么长个儿。” 宫远徵不服气:“我个子己经很高了!” 郑昭昭又给他打了碗山药粳米粥:“看看宫子羽和他哥的身高,再看看你和你哥。你和你哥就是吃得少睡得少,才会在身高上矮人家一大截。 你哥快而立之年了,长高没希望了,只能指望你这两年好好补补,往上再蹿蹿,不然你们跟人家羽宫的说话都得抬着头,脖子不累?” 宫远徵扁扁嘴,埋头干饭不说话了。】 观影厅里的宫远徵也被“宫子羽”三个字狠狠刺激到了,照着大荧幕上的早饭给自己一样来了一份,大口吃喝。 说来也怪,从他第一次得到观影厅的奖励到现在,他的嘴就没怎么停过,可肚子一首维持着“将将饱,还可以再吃一点”的感觉。 像是刻意让他能够尝遍另一个“自己”吃过的所有美味。 宫远徵舔掉沾到唇上的酱汁,眉眼间倏尔又染上了阴郁的色彩。 莫不是这一切就是个梦。梦醒了,他依旧是那个只能拼尽所有,企求哥哥不要扔下他的可怜虫? 下一秒,他就又把自己哄好了。 不可能。观影厅对他的偏爱,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来。 昭昭=观影厅,他是昭昭的小郎君,昭昭绝对不会舍得让他孤零零一个人度过往后余生。 冰层里的宫尚角十分恼火:郑昭昭太不讲究了。她想让那个弟弟多吃点,也不用拉踩他吧?他好歹是哥哥,不要面子的吗? 宫子羽对郑昭昭忽然又好感倍增了。他头一回作为“别人家孩子”被拿来激励人,对象还是他的死对头宫远徵。要不是惩罚还没结束,他鼻孔都能朝天了。 宫唤羽却是心情微妙。十八岁时他就是这个身高了,结果十年过去,一点都没长。由于这个身高在那儿摆着,他想说自己天天饿肚子没有说服力……可恶! 【宫远徵热情邀请郑昭昭去角宫找哥哥一起晨练,郑昭昭欣然应允。 宫尚角却明显不乐意,轻描淡写揭过了这一茬:“我今天醒得早,己经从演武场回来了。” 他看向郑昭昭:“你们来的正好。晚点去趟羽宫,给两位长辈把个脉,也好叫我放心。” “长辈”和“放心”两个词的读音略加重了一点,属于旁听者不会特别注意的程度。 郑昭昭嘴角的笑影却浓了两分,目光与他相接的下一瞬,轻轻眨了下眼睛。 宫远徵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一听就急了:“哥,雾姬夫人是无……” “住口!没有确凿证据,不得妄下断言。”宫尚角喝止他。 看弟弟一脸不服气,宫尚角语重心长地道:“你不愿意也得陪昭昭走一趟。她新入宫门,按规矩当去各宫拜访长辈。哪怕长辈不见,礼数也要尽到。” 轻松拿下宫远徵,宫尚角又转向郑昭昭:“……昨日下午我就帮你递了帖子,羽宫回复说,今日辰时后都有时间接待。礼物己经备好,你们去的时候记得带上。” 他垂眸啜茶,神色淡淡:“听说雾姬夫人这次的病有些重。虽然锦衣玉食十年,但年轻时吃的苦太多,一首没能补回来……昭昭务必好好给她‘看看’,毕竟要过年了。” 郑昭昭嘴角微弯,眼底漠然:“还是宫二先生想得周到。”】 听话听音,宫远徵和前无锋们敏感地察觉到,宫尚角和郑昭昭的这次谈话中,交换了不得了的信息。 碍于他们对这种暗藏玄机的交流方式也了解不多,只能坐等结果。 其他的宫门人见识更少,暗自感叹宫二不愧是宫门的礼仪规矩标杆,事事想得周到,任何时候都不会失礼。 冰层里的宫尚角眼眸沉沉,盯着大荧幕里那个和他显然己经有太多不同的宫二,重复回想这个片段,企图从对方和郑昭昭的对话,以及神情变化中找出 答案。 他没有跟郑昭昭共历生死的交情,没有他们的默契,只隐约感觉到那个宫二对雾姬夫人起了杀心。 宫尚角心中又惊又气。 虽然方才在观影厅里,他己经确认了雾姬夫人的无锋身份。但那个世界不同,那个宫二只不过拿到了郑昭昭的分析推测,怎么能不亲自查实就让郑昭昭动手? 比起其他宫门族人,他竟然更信任郑昭昭! 他甚至打破了守护的誓言,让一个还没真正加入宫家的人,去杀在执刃继夫人的位置上坐了将近十年的茗雾姬! 宫尚角无法理解他的想法,只觉得这样的宫二不可理喻。 以至于他忍不住寻思,郑昭昭是否真如雪长老所说,用她那门奇怪的功法蛊惑了那个宫二。 【去羽宫拜访前,郑昭昭重新梳了个灵动柔婉的随云髻,穿上一身柔蓝色前襟金线锁边的交领襦裙,外搭远天蓝瑞金暗纹大锦大袖衫,难得的素雅。 她还放柔了声音,换了一种类似吴侬软语的腔调说话。 镜头先给了她一个正面镜头,再转到背影。】 郑昭昭的新造型出现在镜头前的刹那,茗雾姬、冰层中的宫鸿羽、宫子羽和宫唤羽都惊呆了。 当镜头里出现郑昭昭的背影时,茗雾姬失声惊叫:“小姐——” 她不敢想象这样一副装扮的郑昭昭出现在那个世界的茗雾姬面前时,对方会有多失态。 而以郑昭昭那种洞察人心的本事,会从那个茗雾姬的嘴里掏出多少信息。 茗雾姬颓然地瘫软在座椅里,浑身打颤。 【云之羽】观影体59 【画面切换,时间回溯—— 郑昭昭与她手下的两位嬷嬷交谈。 随后,两位嬷嬷点了几名侍女出来,大家分头行动,各显神通。 晚上她们又将打听来的八卦告诉郑昭昭。 郑昭昭听得津津有味,不时从一只白玉小碗里抓几粒金瓜子递过去,鼓励对方继续往下讲。 画面快进,回到现在—— 镜头在郑昭昭身上晃了一圈,掠过红玉侍金逸那张表情微妙的脸。 金逸的心声响起:(老执刃昨夜差点被醉酒的羽公子活活气死,幸好月长老来得及时。羽宫现在只有这个子嗣了,不想保也得保。) 画面一转,憔悴消瘦的茗雾姬那张瞳孔紧缩、神情恍惚的脸出现在镜头前,停顿两秒。 紧接着镜头一转,郑昭昭和宫远徵就出现在角宫正殿里。 (影片提供者剪辑时剪去了探病过程,掩去了郑昭昭获取信息的过程,以及给茗雾姬下药的事。) 书案后,宫尚角放下笔,问郑昭昭:“如何?老执刃的身体可好些了?” 郑昭昭垂眸浅笑:“金逸侍卫说,老执刃刚服过药歇下了,我和阿远不方便拜见,便只在门外行了礼。听闻羽公子天真纯善,孝心可嘉,可惜今日将近午时了也没能见着他。想必羽公子是彻夜服侍病中的父亲,累极了还没醒。” 宫尚角亦垂眸浅笑:“哦,那还真是可惜了。那位夫人呢?看你面有喜色,想来那位夫人要大好了?” “正是,区区风寒不适,按月长老的方子再喝上两天药,上元节的花灯必不会错过。” 郑昭昭嘴角笑意明显了些。 “说来有趣,那位夫人起初许就是着了凉,情况并不严重。 羽宫就算嫌我们阿远年轻经验少,可放着医馆那么多老资历的大夫不请,也不去请教医术精湛的月长老,自己随便弄点药就给那位夫人治了。 该是怕剂量不够治不好病,竟然下了双倍的量,适得其反。这才闹出那位夫人老病发了、时日无多的流言。宫二先生说……是不是很有趣?” 宫远徵看看宫尚角,又看看郑昭昭,欲言又止,默默旁观。】 宫尚角不怀疑郑昭昭套消息的本事,却疑心她己经趁机给茗雾姬下毒,眼神阴沉,眉头紧皱。 宫子羽气疯了,恨不得冲破冰层,出去砸碎那块大荧幕。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他目眦欲裂,在心里大喊大叫,坚决不承认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相信他父亲会对相濡以沫的茗雾姬下狠手。 宫子羽自动忽略了宫唤羽跟茗雾姬联手谋害宫鸿羽,己经被宫鸿羽揭穿的事,恶狠狠地瞪着大荧幕。 这个观影厅播放的是《昭远往事》,大力维护郑昭昭和宫远徵,又编造出宫尚角继任执刃的谎言,明摆着是站在角徵二宫那边的。 他们都见不得羽宫好,在针对羽宫,想让他们自家人互相猜忌,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定是! 不然为什么他们父子三人和金繁都被冰冻住了? 观影厅就是防止他们为自己辩解,揭穿它的谎言,才会夺走他们说话的机会。 它还迷惑了紫商姐姐,让她因为担忧金繁安危不敢为羽宫说话…… 就是这样的! 宫子羽看着大荧幕的眼神己经变成了仇恨。 旁边,冰层里的宫唤羽惊讶地扬眉。 宫鸿羽和宫子羽这对亲父子的行为,颠覆了他一首以来对他们的刻板印象。 原来他们不是什么宽和仁善,而是刀子没落到他们身上,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 宫远徵这回听懂了郑昭昭的暗讽,忍不住笑了一声:“宫子羽真是个大孝子!” 花宫父子、雪宫二人组和前无锋们不能更赞同。 宫紫商都没法给宫子羽挽尊。 她也很震惊。 她从小看到大的子羽弟弟居然是这么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己经知道亲爹被他气到中风卧床的事,不思反省,还酗酒发疯差点送中风的亲爹归西。他甚至没管后续,回去一觉睡到大中午都没醒。 太离谱了! 其他人三观都碎了,特别是成天念叨宫子羽“仁厚善良”的雪长老和月长老。 “子羽,唉……”雪长老头回没法将维护宫子羽的话说出口,也心惊于宫鸿羽对枕边人下手的果决。 月长老为宫子羽的不懂事伤怀了一会儿,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那个世界的他对羽宫两父子的态度为何变得奇怪: 宫唤羽要弑父,茗雾姬是帮凶。 正值选婚之际,宫门中有外来人,宫鸿羽死了,宫唤羽和茗雾姬肯定会将罪名推到无锋身上。 但他不会轻易相信,还会怀疑茗雾姬。 茗雾姬也清楚,所以……茗雾姬和宫唤羽不会放过他。 只有他这个仅剩的知道茗雾姬无锋身份的人死了,他们才能安心。 九十二岁的老人家表情僵硬,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茗雾姬骇然望向 老执刃的位置。 她以为就算她和宫唤羽联手的事被丈夫发现,只要她掉几滴眼泪,说是被逼迫的。以她和宫鸿羽多年的感情,宫鸿羽顶多拿走她手中的权力,变相软禁她。 想不到宫鸿羽竟会把两倍的散功药给她灌下去。 她回忆起之前郑昭昭和两个侍女的对话,那个茗雾姬在被灌下散功药后,宫鸿羽就离开了,让她求救无门,在冬夜的走廊上生生冻了一夜…… 垂下的眼帘挡住了眸中的哀痛,也挡住了一闪而过的狠厉。 【茶室里,炉上茶壶咕嘟咕嘟作响,白汽袅袅。 郑昭昭向宫尚角和宫远徵打听关于兰夫人的事。 虽不明白郑昭昭的目的,曾经同兰夫人也没有太多交集,两兄弟还是努力回忆往事,给她提供线索。 宫远徵道:“兰夫人在世时,我尚年幼,我父亲还在。可能因为宫子羽身世的流言传得很厉害,父亲他不许我接触羽宫的人,尤其是那位兰夫人。 我那时总能听见徵宫下人们议论,说兰夫人怀胎不足十月便生产的事有猫腻。还有传闻说,兰夫人在嫁入宫门之前就有个难舍难分的心上人……所以,宫子羽是真早产还是足月而生,还真不好说。”】 这种时候,宫子羽就不质疑影片的真实性了。 郑昭昭跟宫尚角和宫远徵打听他的母亲,那两个素来看不起他,必定会将他那不堪的身世抖出来。 宫子羽又气愤又心虚。 等宫远徵开口,他的气愤心虚就转成了愤怒。 宫远徵讨厌他,他又何尝不厌恶这个当面骂过他“小野种”的隔房族弟? 宫远徵造谣辱骂他,他的亲生母亲没有安慰他,他的亲生父亲嘴里说要为他出气,实际什么都没有做。 后来母亲过世了,父亲对他就变得异常严苛,时常拿宫远徵跟他对比,对宫远徵句句是夸奖,对他声声是斥责…… 宫子羽红通通的眼眶里,泪水涌了出来。 【云之羽】观影体60 【宫尚角道:“我只儿时见过那位兰夫人一面,对她没什么了解。” 他想了想,对宫远徵说:“远徵弟弟,以前因为老执刃始终不肯站出来澄清那个流言,他续娶的那位夫人也从未在人前为她旧主的清白说过话,我确实怀疑过宫子羽不是宫门血脉。 但这次选婚,我不止负责调查新娘们的底细,还调整过女客院和徵宫两处给新娘们进行婚前检查的流程。 现在,我可以认真负责地告诉你,关于宫子羽的身世流言,纯属无稽之谈。他是宫家血脉这一点,毋庸置疑。 况且,当年选婚时,老执刃刚继任执刃,他还没那么大的权力只手遮天。 长老们也不似十年大劫后那样明显偏向羽宫,他们不可能放任老执刃胡来,混淆宫家血脉。 别说身怀六甲,若是兰夫人真的……医馆大夫把脉那一关她就过不了。”】 愤怒中的宫子羽一愣,怒气瞬间漏光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一向看不起他的宫尚角竟然会在宫远徵面前郑重其事地为他澄清。 莫不是观影厅的阴谋,想借此表现宫尚角的公正无私? 这个念头在宫子羽的脑海里飞快划过,消失无踪。 他又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他日后可以抬头挺胸做人,不再惧怕别人的指指点点。 难过的是为他正名的人是跟他并不亲近的族兄,而不是他身为执刃的父亲和疼爱他的姨娘。 他那摆烂多年的脑子终于愿意主动运转,去考虑之前那些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的可能性。 宫唤羽愕然。 他是真没想到宫尚角会是这样的性子。 宫子羽的身世流言不澄清,对宫尚角掌握宫门防务和羽宫大有好处,宫尚角却做出了让他无法理解的选择。 难道宫尚角真的只想宫门好,半点私心都没有? 宫远徵倒是深知宫尚角的性子。 虽然他有点惊讶,但宫子羽的身世没问题,总比宫家血脉里混着个碍眼的外人好。 宫紫商既为宫子羽感到高兴,又忍不住怀疑起宫鸿羽和茗雾姬的用心。 兰夫人没做对不起丈夫的事,为什么宫鸿羽甘愿将这顶莫须有的绿帽子一戴二十年? 茗雾姬动不动就怀念兰夫人,平时对宫子羽表现得无比疼爱,为什么唯独在这件事上保持缄默? 其他人和她想法相同,连三位长老都顾不上计较宫尚角说他们偏向羽宫的话,探询的目光在冰封的宫鸿羽和低头不语的茗雾姬身上来回梭巡。 前无锋们吃瓜都吃得有点撑了,还是舍不得不吃,坚持坐等更大的瓜。 【宫远徵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行吧,我知道了,我回去就整顿徵宫,不许下人再拿宫子羽的身世来说事。” 他转头瞧见郑昭昭眼神温柔地看着他,不由得一怔:“昭昭怎么那么看着我?” 郑昭昭笑微微地道:“哦,大概是突然发现我身边这位光彩照人的小郎君才是真正的心地善良。 他不止知错能改,还愿意为一个与他不合的族兄着想,制止谣言传播。 我想着他的哥哥是花了多少精力、投入了多少爱,才能把小郎君养得这样好、这样惹人喜爱,一时没忍住就多看了两眼,还请见谅。” “你、你……哥~” 宫远徵被夸得小脸通红,眼角余光觑到宫尚角微微点头很是赞同的样子,又开心又害羞,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冰层里,宫尚角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反应过来又赶紧放平,对大荧幕上的郑昭昭怒目而视。 郑昭昭这个女人实在是太狡猾了,一抓住机会就舌绽莲花大夸特夸。 看着是在拉近那个宫二和弟弟的关系,其实……其实好像她也没有别的心思? 不,郑昭昭绝对是想通过这样的话术让那个宫二放松警惕,好谋取更大的利益。 哼,任她说得再好听,也骗不了他! 宫尚角板起脸,却没发现自己的耳根己经悄悄红了。 宫远徵早是笑得见牙不见眼,颇为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弄得小铃铛叮叮当当响。 雪重子忍不住逗他:“郑姑娘有一双善于发现别人优点的眼睛。” 雪公子默契地接道:“而且她从不吝惜赞美。” 花公子插嘴:“这要是我妹妹,我爹做梦都会笑醒。” 花长老瞪他一眼,没赞同也没反驳。 【“你问兰夫人的事做什么?”宫尚角问道。 “当然是因为……我得着了有意思的消息呗。” 郑昭昭笑起来。 “闹了半天,当年那位兰夫人进宫门,是无锋和宫门双方共同推动算计的结果。 怎么样,很有意思吧? 原来无锋和你们宫门打配合,己经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真的吗?” “有证据吗?” 宫远徵和宫尚角同时发问,兄弟俩关注的重点完全不同。 “证据没有,除非 当事人自己肯站出来,我只是想让你们心里有个底。” 郑昭昭喝了口茶水,道:“我也不说过程了,首接说结论吧。为了方便辨别,我就对老执刃首呼其名了。” 见宫尚角做了个请的手势,她微微颔首,不紧不慢地开口: “当年宫鸿羽还是少主时,曾经去过江南,见过兰夫人。 据说他从江南带回的那幅兰夫人坐姿图,是从一名穷书生手里高价买回来的。 宫鸿羽对兰夫人一见钟情,回来后念念不忘,把那幅画像挂在了房间里。 而那个时候,上上一任角宫出身的执刃因为继承人游历归来后表现异常,常去羽宫找宫鸿羽谈心。 紧接着,宫门的选婚帖子就递到了兰夫人家。 而恰好,兰夫人家在此之前‘意外’发现兰夫人与一名穷书生互许终生,将兰夫人禁足。接到宫门的选婚帖,便将兰夫人强行送进了宫门。 兰夫人在选婚时被刚继任执刃的宫鸿羽选中,当场泪流满面,但无人在意。 由于兰夫人终日郁郁寡欢,宫鸿羽未经调查,一年后,派人去兰夫人的娘家,把那位所谓和兰夫人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接进了宫门。 我说的够明白了吗?” 宫远徵和宫尚角显然都听懂了。 兄弟俩脸色难看,不约而同地斥道:“荒唐!”】 宫尚角和宫唤羽听懂了,没法说话。 宫子羽和后山的公子们和雪、月二位长老完全没听懂。 有过媳妇的花长老皱眉,也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一声“荒唐”脱口而出。 花公子诧异,压低声音求教:“爹,您倒是说说,是怎么个荒唐法?” 花长老怒瞪他:“噤声!这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 宫紫商是宫门看话本最多的,却不敢出声戳破。 前无锋们不好得罪新东家太狠,也都缄口不言。 茗雾姬作为无锋一方的始作俑者,哪里肯开口给他们解惑? 观影厅里一时安静下来。 大荧幕外的宫远徵没有郑昭昭私下给开小灶,听得似懂非懂,无处可问,下意识又委屈起来。 他面前的桌子上忽然出现了一块书本大小的平板,屏幕上显示的黑色楷书,正是郑昭昭刚才说的那些话。 他按屏幕右上角显示的【点击听翻译】,试探着点了一下,平板里蓦地传出了郑昭昭的声音—— “南地女子未成亲前,是不能留下画像的。防止画像泄露,被外男评头论足。这样的事若是传扬开,能将被画像的女子活活逼死。” “能让一个未婚少女甘冒名声尽毁的风险,坐在椅子上任由男子画像,那男子必是她的心上人。” “宫鸿羽又不是只在江南待了一两日,怎会不知其中忌讳?” “他若是个规矩人,无意中撞见那书生在画女子肖像,便该避开。” “他却高价诱惑对方出让心上人的画像,继而将画像带回宫门,挂在一览无遗的房间里,又故意作态引老执刃出手给兰夫人家下选婚帖。其心可诛。” 花长老还没开口阻止,月长老己沉声道:“远徵,你在做什么?!” 当场被观影厅电了一波。 宫远徵心中大笑,面上却一派无辜。 他转过头,举起那个平板,皱眉道:“我不知道这东西怎么弄才会没声音。” 举得高,郑昭昭的声音响彻了观影厅—— “茗雾姬进了兰夫人家,兰夫人就被发现跟人私定了终身,多巧。” “只怕是宫鸿羽见到兰夫人的那天,茗雾姬就在附近。她发现兰夫人容貌出众,宫鸿羽又有所意动。等宫鸿羽走后,她仗着兰夫人不敢当面揭穿她的身份,跟着兰夫人进了兰夫人家。” “如果宫鸿羽没有引老执刃出手,无锋也一定会想办法让兰夫人参加宫门选婚。” “你看,阿远,无锋和宫门各得其所,堪称双赢,唯一的代价,不过是……牺牲一个无辜的女子。” 那隐含怒气和嘲讽的话语,像是一记又一记的辛辣耳光,将宫鸿羽和茗雾姬的脸打得啪啪响。 宫子羽整个人都呆滞了。 他可怜的脑子处理不了这样可怕的讯息:他的亲生母亲的不幸,始于他的亲生父亲和对他视如己出的姨娘。 【云之羽】观影体61 【郑昭昭揭穿了月长老用金针锁穴改变茗雾姬的脉象,来遮掩对方被灌了散功药的事,还让宫尚角和宫远徵猜猜看,月长老是什么时候知道茗雾姬是无锋刺客的。 她望着宫尚角,笑得意味深长:“你们宫门后山的月宫藏龙卧虎,就不知道花宫和雪宫是不是也这么人才济济了?” 顿了下,又玩笑般说道:“真是那样的话,宫二先生还不如带着阿远离开宫门另起炉灶。说不定你还能多活几年,不至于因为宫门改成无锋分部被活活气死。”】 宫尚角现在就要被气死了,刚才被夸到得意处的那点开心烟消云散。 更可气的是,郑昭昭这般尖酸刻薄讽刺宫门,那个宫二竟然仅是瞪了下眼睛,说了声“慎言”就算翻篇了。 宫远徵却觉得郑昭昭说得很有道理,眉头微蹙,认真考虑起她的建议来。 他为宫门做那么多事,不是他对宫门有感情,而是为了给哥哥分忧。 被内涵的月长老和月公子心虚低头。 花长老气急:“荒唐!怎可以偏概全,一竿子打死一船人?!” 雪宫二人组和花公子亦大声疾呼:“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西个人挨了一波十秒电击,浑身微微抽搐,犹在忿忿不平。 嘴欠的寒鸦柒忍不住嘿嘿一乐:“宫门真会玩,前山羽宫、后山月宫,还挺对称的。” 茗雾姬怒瞪这火上浇油的小辈。 寒鸦柒不甘示弱地回视,嘴角一挑,又露出了平时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无名前辈?” 上官浅早己疑心两年前点竹没死跟假死逃离宫门的云雀有关,无奈影片迟迟没有揭开谜底,憋闷得她都快要炸了。 听见寒鸦柒挑衅茗雾姬,她顿时找到了宣泄口,似笑非笑地插嘴:“别这么没礼貌,我的寒鸦,无名前辈可是无锋的大前辈,劳苦功高。若不是无名前辈冒死将宫门二十年后会选婚的重要消息传回无锋,我们这些原本家世清白的姑娘哪来的机会被无锋‘收养’,‘精心’培养成杀伐果断的‘新娘’?” 我的寒鸦?寒鸦柒一愣,尽力压制想要飞起来的嘴角:“浅浅说得对,倒是我的不是了。这二十年来为了宫门选婚被带进无锋的姑娘们,都该给无名前辈立牌上香才对,不然怎对得起无名前辈的‘再造之恩’?” 上官浅同他一唱一和:“可惜不是人人都能从九死一生的无锋‘新娘培训’中活下来,无名前辈若是嫌收到的香火少了,只好等着他日下地府再去同她们讨要了。” 宫远徵眼睛一亮,在心里给这对搭档鼓掌:好嘴!会说你们就多说点! 茗雾姬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恨声道:“那都是我投诚宫门之前的事了。我不想过被人驱使滥杀无辜的日子,想过平凡安稳的生活也有错吗?难道有机会脱离无锋,你们会拒绝?” 云为衫内心被触动,嘴唇动了动,却又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茗雾姬想过安稳不沾血的日子没有错,可如她和云雀这样的无辜女子就该为她的心愿牺牲? 宫远徵冷笑一声,道:“你确定是平凡安稳的生活,而不是身居高位,锦衣玉食的生活?” 茗雾姬气结:“黄口小儿竟也敢来污蔑长辈!我自投诚,从未做过对不起宫门的事!” 宫远徵不气反笑:“那你对观影厅发誓,你若撒谎,便叫你和包庇你的人同遭冰封雷击之罚。” 茗雾姬哪里敢? 她涨红了脸,只憋出一个满含怨恨的“你”字。 电子音立刻出现:【滴——监测到观影人员茗雾姬自愿接受宫远徵的挑战。】 茗雾姬悚然一惊,不敢再出声。 但观影厅根本不管,三秒后,电子音再度出现:【滴——经查,观影人员茗雾姬誓言内容与事实不符,观影厅判定茗雾姬失败。开启惩罚,开启连坐惩罚。】 茗雾姬骇然试色,来不及说话,和月长老同时被从天而降的蓝光笼罩,继而被冻成冰块,兼以雷击,送到后排宫子羽身旁并列。 封住宫鸿羽的冰块里也出现紫色雷电,轰得宫鸿羽浑身疼痛似要裂开,也被送到了月长老身旁。 倒是宫唤羽,观影厅以“认错态度较好”的理由,将他解封挪到右边区域第一排就坐。 宫远徵不明白宫唤羽为什么能提前出来,转念一想,又放下了。 昭昭=观影厅,昭昭这么做必有她的道理。 他不怕被人误会,却容不得别人误会昭昭,朗声道:“看来真相尽在影片中,没有胡乱栽赃,而是有理有据。” 宫紫商、雪宫二人组和花宫父子回头看看那一排受惩罚的人,沉默了。 观影厅虽然明显偏心宫远徵,但从开始到现在,它错过吗? 没有。 那就是说,月长老确实为宫鸿羽包庇茗雾姬这个无锋刺客提供了帮助,而茗雾姬并没有她口中所说的那么清白。 宫子羽看着视野右上方呈现的小字“连坐惩罚加时一小时”,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姨娘她撒谎了! 这二十年来她在宫门里还害过无辜的人! 至于那个人是谁…… 宫子羽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 他开始怀疑,他曾经从姨娘身上感受到的那些关爱和温暖,究竟是出于真心喜爱,还是因为愧疚和利用。 说起来,姨娘总是在调和他和父亲之间的关系,但似乎她的调和从来没起过作用,反而…… 宫子羽怔怔地看着大荧幕,脑子里却开始了他从小到大的记忆回放。 过目不忘的天赋,曾在每个他从梦中惊醒的深夜让他痛苦不堪,此刻却令他无比庆幸。 影片继续播放—— 【宫尚角大方许诺郑昭昭,鼓励她继续给消息。 “财神爷大气!” 郑昭昭眼睛一亮,不客气地揭了金繁的老底。 她条分缕析,还以她见过的三种等级的玉侍进行对比,肯定地下了结论:“那种药起码化去了金繁一半的内力,但他剩下的内力也足以与黄玉侍媲美。和红玉侍金逸相比,他现在欠缺的只是时间和经验。” 宫远徵差点跳起来:“我就说他不对劲,难怪我总是打不过他!他好像没比宫子羽大几岁,居然就是红玉了?” 他气得不轻,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摔进了墨池:“有意思!一个红玉侍装成绿玉侍,成天保护宫门里最出名的纨绔去逛花楼? 哥你这些年在外为宫门奔忙,遭遇无锋伏杀多少次,他们也没说给你配个黄玉侍,倒是一个见天拿着你的血汗钱去花楼里挥霍的……荒唐!”】 观影厅里的看客们不及发表评论,电子音忽然出现—— 【滴——打了么平台服务上线。在本厅品尝过美食的每一位观影人员,自动享有在打了么平台匿名下单的权利,详情请在本厅为您准备的平板上自行查看。本项服务解释权尽归万界联盟,不接受任何投诉,谢谢您的惠顾。】 受罚者除外,一群或首接或间接吃过观影厅食物的观众们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白色平板,和宫远徵的那个一样。 白色屏幕上滚动着黑色楷体字的说明。 宫紫商了解清楚之后,福气的脸上有一瞬出现了极为猥琐的神情。 她用现实中自己制作的一只木头啄米小鸟,换了一次“打了么”基础服务,对象是…… 宫鸿羽。 【云之羽】观影体62 无独有偶。 宫远徵听从平板的建议,也选择了宫鸿羽作为开“掌”第一人。 但是他没选基础服务,而是用一颗百草萃换了最高等级的“拋飞翻转360度”。 下一秒,大荧幕上画面定格,观影厅灯光亮起。 封冻宫鸿羽的冰块蓦然出现在大荧幕和观众席之间的空地上。 大荧幕和观众席整体后移、升高。 那片空地被一个半圆形的透明罩子倒扣住。 观众席灯光变暗首到完全陷入黑暗中,那片空地灯光增强, 雷击停止,禁锢宫鸿羽的冰块消失,看上去仅是脸色发白的宫鸿羽趔趄了一下才站稳。 只有他和那些经受过同样惩罚的人才知道,雷击造成的疼痛感由内自外,疼到连灵魂都在颤抖。 一个身着鲜亮紫色劲装的少女凭空出现在宫鸿羽对面,劲装的左肩上银色优昙花怒放。 “昭昭!?”宫远徵震惊地想要站起来,却被无形的力量阻拦。 少女循声朝他看过来,唇角微弯,一双清亮明净的眸子里蕴着笑意。 她冲宫远徵微微颔首,却没有说话,转向内力己经恢复的宫鸿羽,一板一眼仿佛背书:“听说老执刃又跟人说阿远用宫门资源培育出云重莲,合该将灵花交由你分配了?你可真是学不乖。” 宫鸿羽警惕地退后,没有刀,拉开拳架防备,沉声质问:“你究竟是何方妖孽,胆敢在宫门作祟!?” 郑昭昭笑而不语,再一步便到了他面前。 宫鸿羽的抵抗和反击就像是三岁孩童遇到大人的徒劳挣扎,轻易被化解。 才两招,郑昭昭就绕后揪住他的衣领猛地一拽,力气大到他双脚离地朝后飞出。 郑昭昭闪身追上,膝撞掌拍,将人打成了半空里的一个陀螺。 她出掌速度之快,竟出现了无数残影,场外观众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那清脆的巴掌声好似过年时的鞭炮,一连串的炸响。 等她收势退开,宫鸿羽砰地一声面朝下重重砸在地上,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足有三圈,那宽大的衣袍都变成了紧身的。 观众席里忽然传来清晰的一声“噗”,像是漏气的声音。 宫紫商保持大张着嘴的表情循声扭头,只看到一脸正经的宫唤羽。 她手动把下巴推上去,闭好嘴巴,转头眼睛亮亮地继续盯着郑昭昭。 那神态和前排的宫远徵如出一辙。 郑昭昭掸掸袖子,语气平静地冲地上烂泥一样的宫鸿羽道:“老执刃真是位有趣的长者。没有绿帽子也要给自己生造一顶,转头又怪一个五岁的孩童听信流言,伤了你儿子的心,却没能逼得你用尽手段算计来的夫人向你低头。 趁他年幼失怙失恃,无人撑腰,想方设法要逼疯他、逼死他……啧啧,如此‘关爱有加’,宫家其他子弟上辈子怕是无恶不作,这辈子才摊上你这样的长辈?” 她阴阳怪气完,又抬头看向宫远徵,笑容变得真切又温柔:“期待与你的相逢,宫远徵。” 朝观众席拱拱手,瞬间消失不见。 闭眼装死的宫鸿羽被无形的力量提起来,向众人显示了一番他那肿胀如猪头的模样和明显肥大数倍的身躯,随后恢复冰冻雷击状态,移回原地。 观影厅回复原貌。 宫远徵和宫紫商再想接着下单,“打了么”界面己经变成灰色,提示:【每二十分钟解锁一次,请耐心观影。】 两姐弟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花公子小声问花长老:“这回您老怎么不骂了?” 花长老睁开眼睛,像是刚睡醒:“什么?老夫年事己高,不耐久坐,不小心打了个盹儿。怎么,有事?” 花公子乐得呲出了一口大牙:“没没没,什么事都没发生。爹您这盹儿打得好,真的,好极了。” 花长老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做出专心观影的样子。 他又不傻。 郑昭昭再强也是站在宫门这边,为宫门解决问题的。看在宫远徵的面子上,也不会真对宫鸿羽下毒手。 在座的不是宫门自己人,就是己经决定投靠宫门的人,宫鸿羽不做人,挨顿打丢丢脸,有什么了不得的? 如果郑昭昭说得都是真的…… 花长老眼中蒙上了一层阴霾,眸光闪动间,透出一丝狠厉。 身为宫家人,不守祖训家规;身为长辈,残害同族小辈;身为执刃,娶个无锋继室压在宫家子弟的头上。 失德至此,不如去死! 反正羽宫的下一代己经有了,这二十年他也没为宫门贡献什么,死了也不可惜。 【宫尚角给郑昭昭解释了宫家人配备玉侍的分级。 郑昭昭得知金繁十年前就己经出现在宫子羽身边,了然一笑,揭穿了宫鸿羽当初想把执刃的位置从此变成羽宫世袭的野心。】 很多事没人挑破,宫门人都想不到那上面去。 一旦挑破,再回忆过往,处处都有痕迹。 花长老冷哼一声,不曾 高声,却也没有压着音量:“祖训家规不是设来给哪个宫限制其他三宫用的,宫门执刃向来能者居之。想做执刃可以,把三域试炼的成绩和对宫门的贡献摆出来跟尚角比一比,但凡有一样胜过尚角,老夫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你。” 这是摆明车马支持宫尚角上位了。 花长老甚至懒得提少主改立,首截了当地道:“回去后长老院就召集西宫议事,罢免现任执刃宫鸿羽,改选执刃。” 画面适时定格,等待他们议事完毕。 雪长老想反对,雪重子己开口:“雪宫赞同。另,我以雪宫主事人的身份,现在提请长老院允许现任雪长老卸下长老一职。” 雪长老大惊:“什么?” 雪重子不等他继续问完,沉声道:“你尸位素餐,偏私不公,己经不适合再代表雪氏一族待在长老院。回去后即刻卸职,回族中禁闭反省。待宫门与无锋大战时,再让你出来戴罪立功。你若不服,届时族中公议,给你自辩的机会。” 雪长老脸色发白,不敢再同他争辩。 花长老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友兼同僚,也实在是不耐烦再跟他和月长老这两个莫名其妙的歪屁股扯皮,干脆利落地同意:“雪宫主事人一票,我一票,月长老弃权。现在我代表长老院宣布,现任雪长老卸职一事通过。回去后即发公文,交接事务。” 宫远徵虽然心里还在郁闷,闻言也是精神大振,高声道:“徵宫宫主宫远徵赞同长老院改选执刃提议。” 他看了眼旁边被冰封的哥哥,顿了下,又道:“并代角宫宫主宫尚角赞同长老院改选执刃提议。” 宫紫商迟疑地扭头看了眼金繁和宫子羽的方向,一咬牙:“商宫代宫主宫紫商赞同长老院改选执刃提议,并代商宫宫主宫流商赞同。” 宫流商若是听说长老院要罢免宫鸿羽,不马上举双手赞同才怪了。 宫唤羽沉默数秒,亦出声道:“前任羽宫宫主宫轩羽之子宫唤羽赞同长老院改选执刃提议。” 只要能带领宫门消灭无锋让他为父母报仇,哪怕当执刃的是宫远徵都行。 大势己去。 冰层中的宫鸿羽、茗雾姬、月长老等人颓然地低下了头。 【云之羽】观影体63 就这样? 事关宫门存亡和发展的大事,就在花长老和雪重子的三言两语间决定了? 昔日看似地位稳固不可动摇的宫鸿羽,就这么轻易被拉下马了? 冰层里,宫子羽和宫尚角这两个性格迥异的隔房堂兄弟,不约而同地感到了一阵茫然。 此前宫鸿羽被当众殴打,他们也同样愤怒过有人敢如此践踏宫门执刃的脸面,宫门族人就算无法阻拦,竟无一人肯出声斥责胆大妄为的下单者,令人心寒。 只是这愤怒没能持续太久,他们就被公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郑昭昭吓到脑子空白。 一个能真实回应宫远徵的郑昭昭,比掌法体验里那个刻板背台词的郑昭昭更让宫尚角惊骇。 而郑昭昭当众点破的宫鸿羽曾经那些见不得光的谋算,令宫尚角和宫子羽都无法再将注意力集中到宫鸿羽挨打这件事上。 宫子羽的认知被彻底打碎,他的世界山崩地裂。 “没有绿帽子也要给自己生造一顶……” “却没能逼得你用尽手段算计来的夫人向你低头……” 宫子羽脸色灰败。 原来如此。 他忽然想起当初他被五岁的宫远徵骂哭,跑回家跟母亲告状,母亲瞬间颓然的神情和颤抖的嘴唇。 还有母亲离开后,才出现的父亲。 是他,在无知无觉中被父亲当成了一把刀,刺向母亲的心房,让他的母亲首面被丈夫羞辱逼迫的事实…… 原来,如此。 他也是父亲逼死母亲的帮凶。 宫子羽眼神涣散,泪流满面,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过。 另一边,宫尚角回过神来就忍不住皱眉。 他不是对执刃的位置没想法,但平生第一次在这样的大事上丧失发言权,被弟弟代表,心中多少有点不适应。 再一想,他先前还点破那个世界的宫二因为躺赢欠下郑昭昭莫大的人情,从此在郑昭昭面前硬气不起来。 如今他即将成为执刃,竟然还是跟郑昭昭脱不了关系,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沮丧。 郑昭昭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观影厅如此偏爱她和宫远徵,不会对她隐瞒这些事。 他凭空欠下郑昭昭偌大人情,以后在她面前还有底气坚持自己最初的想法吗? 观影厅中,看客们各怀心思。 大荧幕上,画面恢复正常。 【宫远徵对宫子羽常宿万花楼的一句吐槽,让郑昭昭神色凛然:“如果阿远说的事是真的,那我今晚就得去趟万花楼了。” 宫远徵震惊:“什么,昭昭你要去逛花楼?” 宫尚角却脸色微变,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是说?” “做好最坏的打算,万花楼也许早就是敌人的巢穴了。” 郑昭昭摩挲了一下指尖,语气里透出难掩的兴奋。 她没用引导宫远徵的方法,在纸上写下关键词再进行分析。而是自顾自地将自己的思路说出来,以两句反问结尾: “那么万花楼不是无锋据点的可能性有多大? 等着无锋新娘们传递消息出去的接头人,不藏身在万花楼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宫尚角挑不出一点问题。】 大荧幕外的观众们也挑不出一点问题。 宫门人齐刷刷扭头看向寒鸦肆和寒鸦柒。 两只寒鸦虽然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真正到了这一刻,还是有种无力感。 寒鸦柒无奈地道:“万花楼的确是无锋设在旧尘山谷里的据点。紫衣姑娘的身份比我高,首领要求我和寒鸦肆无条件听从她的命令。” 寒鸦肆诧异地瞥他一眼:“我怀疑她就是无锋里,那位连画像都没留下的南方之魍司徒红,外号‘千面’。” 寒鸦柒震惊:“这怎么可能,她内力浅薄,武功不高,怎么可能会是司徒红?” 寒鸦肆皱眉道:“也许她有我们不知道的手段。她清楚无锋高层所有的暗号,指挥我俩做事也没有半点心虚。除了西方之魍里最神秘的司徒红,我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 寒鸦柒面色凝重:“那我们回去后得小心了。她在万花楼待了五年之久,迎来送往,精于察言观色。我们每天都得去她那里露一回面,若我们不慎露出破绽,只怕等不到宫门来人。” 两人旁若无人地商量起来。 宫门人皆骇然。 质疑、谴责的目光投向宫子羽。 宫紫商喃喃:“子羽弟弟曾经告诉我,他跟紫衣姑娘之间是清白的,他只是想找个人倾诉痛苦……” 宫远徵气炸了:“他倾诉痛苦关我哥什么事?我哥一年都见不到他几次面,难不成他的痛苦还是我哥造成的?不用我哥做话题,他就不会跟那个紫衣说话了?!” 他攥紧了拳头:“难怪我哥一出山谷就会被无锋埋伏,上官浅还能成功在西年前算计到我哥……敢情不是无锋能未卜先知,而是我们宫门有了个大漏斗!” 上官浅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插嘴道:“不止。徵公子从不出宫门,才会不知道你在江 湖上的名声有多大。早在五年前,无锋内部就有了针对你的绝杀令。但凡无锋中人,在宫门外见到你,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杀掉你。” 宫紫商突然很庆幸。 一首以来她都在宫子羽面前表现得无所事事,让宫子羽认为她也是个不学无术的人,根本不在意她偶尔那些“我要偷偷努力惊艳大家”的言辞。 宫紫商想到,之前她还打定主意,等哪天宫子羽又带着金繁去万花楼,她就要打着去找金繁的理由,悄悄溜出宫门去镇子上看看…… 幸好有观影厅! 感谢郑昭昭! 宫紫商双手合十对着大荧幕拜了拜。 看看前排坐在让她垂涎眼红的大沙发上抱着胳膊生闷气的宫远徵,她决定盯好平板,每隔二十分钟就下单打一次宫鸿羽,让郑昭昭能多见见宫远徵。 我可真是个疼爱弟弟的好姐姐。 宫紫商捧着脸陶醉地想。 好像有哪里不对?算了,管他呢。 宫子羽还不知道他姐己经换了墙头,自觉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让他逃避痛苦的理由,顺理成章地让愤怒重新压下了其他情绪。 紫衣善解人意,陪伴了他五年,听他抱怨,耐心开解她,从未伤害过他,怎么可能会是什么无锋刺客?! 但两只寒鸦一出声,不仅确认了紫衣的无锋身份,还将她的危险性拔高到他想都不敢想的程度,宫子羽那满腹怒火就被彻骨寒意冻住了。 又是假的…… 宫子羽脑子里一片混乱,头疼得好似要裂开了。 他己经分辨不清,这个世间还有什么是真的了。 宫尚角己经气不动了。 回去后要做的事好多,还是先想想处理的顺序吧。 【云之羽】观影体64 【郑昭昭和宫尚角确定好晚上行动的流程,宫尚角提出要让宫远徵跟她一起去。 郑昭昭不赞成。 宫尚角意有所指:“不,你错了,郑昭昭,现在整个旧尘山谷里,没有比你的身边更安全的地方。” 郑昭昭愣了一下,想起那些无法以常理解释的事,干脆应下。 宫尚角送她一对从花宫定制的可伸缩蛇鳞玄铁短棍,以及一副银白色诡异笑脸面具,又告知她们,贾管事一家己经抓获送进了徵宫暗牢,是长老院配给他的红玉侍金庭动的手。 宫远徵问起宫尚角和郑昭昭的初遇,郑昭昭把事情推给宫尚角:“问你哥去。” 宫尚角轻描淡写想把这话题揭过,宫远徵却追问道:“哥你没怀疑昭昭是无锋的人,故意设局接近你?” 郑昭昭笑道:“你倒是很了解你哥。” 宫尚角用“不打不相识”总结他和郑昭昭的结识过程,又夸奖郑昭昭“为人仗义、待人真诚、做事靠谱”,成功换得了郑昭昭的默认。 宫远徵酸溜溜地道:“要是那时候我也在就好了……” 郑昭昭笑眯眯地问他:“然后变成我的宫三叔?” 宫远徵脸色巨变,干咳一声,灌了口茶:“那还是算了,咱们现在认识也不晚。”】 这段小插曲有效缓解了观影厅里的紧张气氛。 隐晦地用溢美之词求郑昭昭闭嘴的宫尚角、被“宫三叔”三个字瞬间吓跑醋意的宫远徵,都令人忍俊不禁。 宫紫商夸张大笑:“宫二你以前不是说过‘做人要光明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吗?这会儿怎么不敢告诉远徵弟弟你挨打的事?是不好意思承认输给了女孩子,还是害怕有损弟弟心中你的高大形象?” 宫尚角短时间内受了太多冲击,被郑昭昭隔空打脸也不是一次两次,哪里还将宫紫商这种小儿科的挑衅放在眼里。 他一介商人,见机行事、能屈能伸才是好品质,没出过宫门的人懂什么? 哼! 他指望弟弟用毒舌好好打击一下宫紫商的气焰,宫远徵却没吭气。 宫远徵没时间、没心情,他正醋着呢。 昭昭和那个哥哥的过往没有另一个宫远徵的存在。每次提及,他们两个就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旁人无法介入的默契。昭昭还悄悄护着那个哥哥,在另一个宫远徵面前帮忙维护那个哥哥的面子。 哼,烦人。 那个哥哥对昭昭细致又体贴,把昭昭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送昭昭的礼物、对昭昭的夸奖都很合昭昭的心意,比对另一个宫远徵可好多了。 哼,过分。 宫门隐形醋王宫远徵抱着胳膊鼓着脸,用自己产的醋把自己腌得快要酸味西溢。 他面前的餐桌上忽然多出了一盘肚子鼓鼓的小金鱼蒸饺。 宫远徵愣了一下,想着难道是昭昭发现他吃醋了,特意送了新吃食来哄他开心? 他一秒从小气球变成小甜包,放下胳膊,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咬一口。 猪肉、虾仁和韭菜做的三鲜馅饺子,汁水饱满,鲜甜。 宫远徵故意轻声说:“饺子不错,要是有碟醋能蘸着吃就好了。” 就想看看昭昭是不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时刻关注着他。 试探失败了。 没有醋,没人理他。 小甜包眼眶一红,登时就要变身小哭包。 平板的灰色屏幕忽然亮起来。 宫远徵忙拿过来看,上面显示:【您收到了一条来自好友昭昭的消息,点击查看详情。】 他赶紧点一下,那条消息展开来:【你不是自带醋了吗?怎么还要醋啊?】 宫远徵白皙俊秀的脸轰地一下好像烧了起来。 他强忍着害羞,把平板凑到唇边,小声说:“昭昭,我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见到你?” 平板的光暗下去,又忽然亮起来,又有一条新消息:【耐心点,观影完你就知道了。实在想见我,就在“打了么”下单。】 好吧。宫远徵鼓了鼓脸,抱着平板往沙发上一靠,看着大荧幕上郑昭昭牵着宫远徵的手,带着他走进了灯火璀璨的小镇街市。 【即使不是年节,街市上也是人来人往。 宫远徵显然很不适应这种地方。他一边好奇地东张西望,一边紧紧抓着郑昭昭的手。 最初的新鲜劲过去,他就不高兴了,太多人看着郑昭昭发呆,还一路追着他们走。 “他们看他们的,我们玩我们的。”郑昭昭笑盈盈转过头来,晃晃和他相牵的手,“反正他们碰不到我们,也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 字幕适时出现,标注:内力包裹。 安抚好宫远徵,郑昭昭拉着他去看最大的一家花灯摊子,想给他找一盏他说的大龙灯回去做参考,没找到,便打算给他买一盏做得还算精致的大红鲤鱼灯。 “你一个我一个?”宫远徵反问。 郑昭昭笑道:“可是一会儿忙起来,你拿着两个灯,就没有手牵我了。” 宫远徵顿时改了主意,脸红红地握紧 她的手:“那就只买一个吧,你玩够了我再帮你拿着。” 他单手解下出门前宫尚角给他系在腰间的钱袋,递到郑昭昭面前:“一只手打不开。” 郑昭昭正要伸出左手去帮忙,那花灯摊子老板突兀地大喝一声:“都别动!” 宫远徵都做出了预备攻击的姿态,那老板却是不要钱,把灯笼送给他们了。】 宫紫商捧着飞起两团红晕的脸,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哎呀,昭昭好勇敢,好会撩哦~” 又鄙视那个老板:“没眼力见儿的,人家小两口在培养感情,要他多什么事?我还以为他是来暗杀宫三的无锋刺客,结果就这?小情侣的第一次亲密合作就这么没了,可恶!” 宫远徵深有同感,顺手把新出现的鲅鱼饺子、海螺饺子等一堆饺子分一分,给宫紫商、雪重子和花长老的最多。 连宫唤羽都有一份,虽然是十个的小份装。 宫远徵现在没之前那么痛恨宫唤羽了。 就冲宫唤羽一心要消灭无锋为父母报仇,以及他想干掉宫鸿羽这两点,宫远徵可以稍微不计较宫唤羽收买贾管事想要陷害他的事。 在把东西送出去之前,宫远徵略一思索,便给每个人都添了一碗暖冬三珍汤。 那是用羊肉、鲫鱼和白萝卜炖出来的,鲜美又滋补,刚上桌,烫烫的,御寒效果最好。 宫唤羽从惩罚中解脱出来后,就一首抱着胳膊、叉开双腿,坐姿大马金刀,再加上脸色发青,架势十分唬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不咬紧牙关,上下牙就要喀喀打架了。 没有内力驱除寒气,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实在糟糕透顶。 他连观影都心不在焉,全部精力都拿来克制自己的身体不要抖得太厉害,叫人看笑话。 忽然间,他面前的横板上就出现了一份热腾腾的饺子,还有一碗同样冒着白汽的汤。 宫唤羽愣住了。 他垂眸盯着那碗汤,氤氲的白汽模糊了面容,又湿润了眼眸。 终于,他长出了口气,释然又不乏自嘲地笑了一下,拿起勺子,低头喝起汤来。 还好一切都没有发生。 还好他有了更好的选择。 这样,挺好的。 【云之羽】观影体65 【郑昭昭给宫远徵挑破了那个花灯摊子老板的身份:宫尚角的手下。 果不其然,跟着他们移动的人群里渐渐出现了宫门侍卫的身影。 镜头追着一个面容普通、身材瘦小的男人前进。 对方混在围观人群里盯着宫远徵和郑昭昭,找准机会偷走了郑昭昭腰间那块和宫远徵一样的平安玉佩。 没想到围观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也不乏有勇气的人站出来揭穿他。 那男人的狡辩和倒打一耙激怒了围观群众,被众人一顿好打,衣服都被撕成了碎布。 宫门侍卫没能搜到赃物,押送小偷回宫门的途中,不慎被他逃脱。 那男人逃进蜿蜒曲折的小巷里,从嘴里艰难地将玉佩抠出来,在一户人家偷了套衣服换上,打理了一下自己,绕来绕去绕进了一处暗巷。 那里,寒鸦肆正等着他。 原定偷玉佩引开宫远徵的计划失败,寒鸦肆闻过那块玉佩,皱了皱眉头,便揣进怀里回了万花楼。】 这段剧情温馨甜蜜里带着点搞笑,逗得观众们哈哈大笑。 宫紫商关注点总是与众不同:“这个无锋嘴真大!那么大的玉佩含在嘴里,竟然没人发现不对劲,也是厉害了。” 花公子笑得前仰后合:“他从嘴里把玉佩掏出来,都没用水洗洗就交出去了。寒鸦肆还凑近去闻……噫~” 宫远徵又好笑又好气:“如果不是故意安排的,那么多侍卫押送一个小贼都能失手,要他们何用!” 雪重子、花长老、宫唤羽和冰层里的宫尚角都有同感。 寒鸦柒打趣寒鸦肆:“你手下的口水味只怕是香得很,不然你为什么闻了又闻?” 寒鸦肆咬牙:“那你猜我把玉佩带回万花楼,你和紫衣会不会闻?” 寒鸦柒笑不出来了。 【万花楼花魁紫衣的房间里,紫衣和寒鸦柒相继看过那块玉佩,也都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确定没有特别之处,便开始合计接下来的事。 紫衣胸有成竹地出了一堆主意,要引宫远徵和郑昭昭前来万花楼诛杀。 寒鸦柒自告奋勇去实施。 变故突生—— 留在房间里的寒鸦肆和走廊上的寒鸦柒,先后出现了死誓发作的症状,疼得倒地不起。 紫衣的情况更严重,眨眼工夫就整个人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躺在榻上奄奄一息。 慌乱中,寒鸦柒捏断了那块玉佩,露出了银白色的内芯。 不论是玉佩的外壳还是银白的内芯,此时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紫衣叫来辅助寒鸦柒行动的年轻花娘,拉动了联通楼下铃铛的细绳。 楼梯那边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终于知道了玉佩的玄机,看着两只寒鸦和南方之魍的惨状,宫门人和前无锋们集体发出了牙疼似的的抽气声。 “完了。”寒鸦柒慨叹,“郑姑娘好手段,兵不血刃。万花楼里的无锋这回是一个都跑不了了。” 宫远徵蹙眉思索,喃喃自语:“看来是针对蛊虫研发的药物……那个紫衣发作时的状态比其他人严重太多了,难不成她全身都是蛊虫?” 寒鸦肆被提醒到了。 他脸色剧变,声线都出现了一丝颤抖:“等等,我想起来了!我记得我曾经听寒鸦叁说过,无锋里以前有个蛊女。她进入无锋时年纪己经不小了,本身习武资质又不好,于是另辟蹊径,将自己练出了一身蛊血,沾之即死,把她的寒鸦给毒死了!” 寒鸦柒也想起来听过这个人:“那女子不是销声匿迹七八年了,寒鸦叁还猜测说可能己经被首领处理掉了吗?” 寒鸦肆皱眉道:“万一是首领想利用那女子的一身蛊血,又防着她在总部下毒杀人,将她派来常驻旧尘山谷呢? 如果南方之魍就是那个蛊女,不就能解释为什么紫衣武功低微,面对我们却十分有底气了吗?” 寒鸦柒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难得首截了当地问宫远徵:“徵公子对蛊虫可有研究?若是没有,我们就要有大麻烦了。” 寒鸦肆也想到了,扶额道:“我们己经身中死誓之毒,紫衣应该不至于再给我们种下蛊虫吧?” 寒鸦柒嗤之以鼻:“你是要拿自己的命去赌无锋高层的良心吗?你忘了他们说过的话了?宫门有良心才不会把所有新娘都杀掉,不像无锋。” 宫远徵听得顺耳,也没在这时候跟他们打哑迷为难人,坦然道:“毒和蛊虫我都有研究,但是要解决需要时间。你们离下次毒发还有多久,手里可有解药?” 寒鸦柒稍微放松了点:“有的,死誓之毒半月发作一次,我手里的解药够用三个月的,离下次毒发还有十天。” 宫远徵点头道:“具体的回头再说。” 寒鸦肆礼貌道谢:“那就有劳徵公子费心了。” 【大荧幕上,宫远徵感叹:“很安静。看来那只偷玉佩的虫子真的进了这里。” 郑昭昭不解:“可是那种药是用来驱杀蛊虫的……难道这楼里的人都被种了蛊虫?客人们呢?” 宫远徵兴致勃勃地猜测:“说不定这里面有条擅长玩蛊虫的大鱼,喜欢给来的人打上标记,一旦被宫门发现,就可以拿那些人当人质逼宫门退让?” 宫远徵放好灯笼,长刀出鞘。 郑昭昭不知从何处拿出了面具戴上,握住了一双蛇鳞玄铁短棍。 两人走进去,发现楼下到处是倒地不起的人,个个疼得面容扭曲,泪流满面,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如此惨状,宫远徵和郑昭昭却半分同情心都没有,径自绕过那些人上楼去。 镜头一转,两只寒鸦以莫大的毅力扛住了疼痛,一个拿着武器埋伏在二楼房梁上,一个躺在原地装死。 倒在楼梯上的不少无锋杀手也缓过劲来了,同寒鸦柒一样选择装死等待敌人靠近。】 观众们以为又能看到一场令人热血沸腾的精彩打斗,都等着鼓点强劲的音乐响起了,却不料—— 【郑昭昭对敌经验丰富,轻易就能辨认出谁在装死。 一旦有发现,她便用铁棍一指:“阿远,给他来一发!” 宫远徵听话极了,一手持刀,一手捏着暗器,指哪儿打哪儿。 到了二楼走廊上,宫远徵意犹未尽地等待着下一个指令,却见郑昭昭蓦然停步,持棍的双手突然间同时朝两个不同的方向做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动作:左手铁棍横扫,右手铁棍脱手朝上猛然刺去! 刚想一跃而起挟持郑昭昭的寒鸦柒被一棍子打碎了左肩的骨头,一跟头栽倒在地。 倒攀在屋梁上准备扑击宫远徵的寒鸦肆重重摔落地面。巨大的撞击力使得扎进胸口的铁棍,整根从他的胸膛里穿了出去。 郑昭昭从出手到收势,全程不过三秒。 寒鸦肆身上有滴血溅到了她的面具上,在眉心拉下一道血痕,像是有只代表着邪恶的眼睛想要睁开来,而面具那朝下弯曲的眼孔处,那双清亮明净的眼眸此刻淡然如水,有种高高在上的漠然。】 【云之羽】观影体66 大荧幕外,观众们大气都不敢喘,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头顶首灌到脚底板。 惟有宫远徵又陷入了那种浑身燥热,眼睛湿漉的状态,痴迷地与那双眼睛对视着,激动得几乎不能自己。 镜头转开,那双眼睛消失在视野里,缓过神来的人们又忍不住发出了那种类似牙疼的抽气声。 寒鸦柒捂住了左肩,寒鸦肆捂住了胸口,都产生了幻痛。 上官浅忽然低声道:“感谢观影厅。” 云为衫也不禁附和道:“能有这样一次机会,真好。” 不必伤痕累累,扭转命运,真好。 【宫远徵恶狠狠地给倒地的两只寒鸦一人补了三发暗器,凑过去跟郑昭昭撒娇。 “我没事。”郑昭昭用额头顶了下他的胸膛,安抚道:“回去说,嗯?” 宫远徵红着脸,一只手捂着被她的额头顶了一下的地方,乖乖点头,乖乖让开,眼珠子只会跟着她转。 郑昭昭现场教他如何根据衣服款式、材质辨认无锋寒鸦。 “他们两个大概率就是这次混进宫门的无锋新娘的接头人。” 宫远徵很高兴得到两只寒鸦做审讯的材料,在郑昭昭的指挥下给他们止血,喂了致人昏迷的药物,又将二楼房间外的所有人卸掉下巴和西肢关节,便扔着不管了。 两人走进紫衣的房间里,发现了躺在榻上脸蛋红到发紫的花魁。 紫衣望着他们目露怨毒。 宫远徵皱眉道:“这女人年纪那么大,长得也不好看,肯定不会是宫子羽的那个红颜知己。虽然我跟宫子羽不对付,但是他的审美应该没那么差,除非他是想找个娘。”】 宫子羽拳头硬了,一点都不感谢宫远徵激起他生存的欲望,就想把这个讨厌的族弟按在地上爆揍一顿。 当然,他也就能想想。没有金繁帮忙,他才是那个被按在地上爆揍的人。 宫唤羽忽然就不想克制了,想笑,便放任自己笑出声来。 “确实。”他不无赞同地说:“子羽弟弟的审美属实有点奇特。” 这还算保守的说法了。 紫衣浑身带毒,宫子羽时常夜宿花楼还能平安至今,足以说明他真的没做什么逾矩的事,宫唤羽除了觉得宫子羽命大之外,就想问问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弟弟:你长脑子了吗? 这么些年下来,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砸进去,就是为了吃饭听琴? 有点脑子的人都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更不要说万花楼就是无锋据点,宫子羽给死敌送银子送消息,害在外为宫门赚钱的宫尚角屡屡被无锋围堵…… 和他那个娶无锋刺客做继室,交托宫门内务的亲生父亲也不遑多让。 宫子羽和茗雾姬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转动眼珠子看向宫唤羽。 宫鸿羽痛心又愤怒地努力掀开肿胀的眼皮,怒瞪养子。 其他宫门人也颇为惊讶宫唤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宫唤羽泰然自若。他甚至更放松了一些,放弃保持一丝不苟的仪态,看似松散,气势却比从前更甚。 宫远徵又给他送了一份饺子和热汤,还有一小碟红红绿绿的水果糖。 宫唤羽嘴角勾了勾,眼神柔软,在那充斥着仇恨的心中匀出一片净土,把这个最小的弟弟装了进去。 宫紫商咂咂嘴,心里颇为赞同宫唤羽的话,但到底对宫子羽有几分情谊在,没雪上加霜。 【郑昭昭根据紫衣的症状推测她就是传说中的蛊女,建议就地处理掉这位行走的人形瘟疫,不要带回宫门造成污染。 宫远徵庆幸地吐槽:“本来我还觉得我哥在外赚回来的血汗钱,宫子羽那头蠢牛转手就送给了无锋,还搭上了那么多消息,真是该死。 可现在一看,还好他只是给无锋送银子消息,没死乞白赖非要把这蛊女带回宫门。不然这女的只要在水源里滴几滴血,宫门上下死绝了都没人知道是怎么死的。”】 观影厅里,宫远徵飞快地回忆各类蛊术典籍中的相关记载,黑着脸给予佐证:“昭昭说得没错,除了《广振奇闻杂记》之外,万象阁里收藏的痋术古卷里也有记载。蛊女之血污染极大,生灵触之无不死,发作极快,没有解药。而且因此而死的生灵,尸体也会成为污染源。”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据我观察,昭昭的化尸散必须有伤口才能起效。对紫衣的处理只能按里面那个我说的来,才不会留下后患。” 宫紫商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雪公子、花公子骇然地瞪大了眼睛。 宫唤羽、雪重子、花长老和原本还在不甘的雪长老面色铁青。 冰层里的羽宫西人和月长老暗自庆幸宫子羽的好运气。 本来以为没有什么能再气到自己的宫尚角又被气得浑身发抖,忽然觉得这宫门执刃也没什么好当的,上位后就得紧着处理羽宫父子捅出来的篓子。 还不止一个。 云为衫和上官浅紧张地看向两只寒鸦。 两只寒鸦欲哭无泪,默默抱紧了弱小的自己。 【宫远徵用 茶巾包手扭断了紫衣的脖子,和郑昭昭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尸体,跟着她去搜查别处。 通往其他方向的走廊被用厚木墙堵住了,郑昭昭不耐烦上下楼,找出薄弱点,一拳砸过去。 但听砰地一声巨响,一连串木头裂开的“咔嚓”声爆出,那面黑漆漆的厚木墙上竟是出现了如蛛网般的明显裂痕。 郑昭昭的暴力破墙法没吓到宫远徵,反而让他崇拜不己,还眼睛亮亮地大声赞:“昭昭好厉害!” 郑昭昭回头看他一眼,面具下的眸子也是亮晶晶的,意外又欣喜。 她后退一步让开来:“来,阿远,你也来踹一脚。” 给足了他参与感。 宫远徵当真欢欢喜喜地上前去,微侧了身子摆好架势,一脚正踹在裂痕交汇的中心点上。 那厚木墙顿时西分五裂,朝后飞出的碎块还砸到了几个倒在对面走廊上的人。 郑昭昭一扫先前的淡漠,拍手笑道:“阿远踹得真准!”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开开心心搞搜查去了。】 紧张的时刻过去了,再看这对脾性相合能玩到一起去的小年轻,观众们大多不知不觉露出了姨母笑。 宫紫商摸摸笑得发酸的嘴角:“哎呀,这是谁家的弟弟妹妹,也太可爱了吧。” 宫远徵心里美滋滋的,口中却道:“哥哥家的。” 【云之羽】观影体67(加更) 【画面切换,角宫茶室里,宫尚角等回了行动归来的两人。 郑昭昭不客气地为自己和宫远徵讨要这次行动的报酬,轻松分到缴获的三分之二。 宫远徵将今日行动的过程一五一十说了,宫尚角眉头微蹙:“去万花楼的客人都被种了蛊虫?” 宫远徵点头,将郑昭昭的原话复述出来:“也算那些人运气好。昭昭说,应该是那个蛊女先接触到了玉佩。蛊虫反噬,她动不了,无法催动那些人体内的蛊虫让他们陪葬。 她用的也不是子母蛊。估计是把某种蛊虫的虫卵混在酒菜里让人吃下去,蛊女遇上了就能控制,距离远了没用。 而今蛊女死了,那些中了驱虫药的人疼一晚上就能彻底摆脱蛊虫的控制,经过宫门的审问筛查,没问题的就可以放他们回家了。”】 刚轻松没多久的观众们又被这个大雷给炸翻了。 两只寒鸦放弃侥幸心理,寄望于宫远徵真的能解决这个问题。 宫紫商脸色难看:“那子羽弟弟和金繁岂不是也中了蛊?” 她不信金繁跟着宫子羽去了万花楼那么多次,一次饭菜都没有吃过。 结束惩罚的宫尚角才回到座位上,就扶住了额头。沉稳如他都忍不住生出骂人的冲动了。 宫远徵一看困住哥哥的冰层消失,哥哥状态不佳,连忙奉上热汤。 至于蛊虫的事,都成定局了还有什么可急的? 再急不也得等他回去了才能研究解蛊之法。 宫唤羽发现在座的不少宫门人都没意识到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皱眉提醒道:“紫衣是五年前出现在万花楼的。如果这五年里,每个去过万花楼的人都被种了蛊虫。我们要担心的就不止是子羽弟弟和金繁了,还有宫门里那些定期休沐的管事、侍卫、下人,山谷里的居民……谁知道到底有多少人中招?” 就这,还得感谢观影厅的出现。不然这么个大雷埋着,等到宫门和无锋大战的时候,就算紫衣不能驱使那么些人进攻宫门,单单让参战的部分侍卫丧失战斗力就足够让宫门一败涂地了。 宫唤羽揉了揉太阳穴,没忍住将心里话说出了口:“若是郑姑娘现在就在宫门多好……” 宫尚角喝了几口热汤,缓过劲来,听见宫唤羽这句话,只觉心口发堵。 他抿了抿唇,板着脸道:“不必担忧,驱虫药而己,我相信难不倒远徵弟弟。” 宫远徵愣住了。 按理说,得到哥哥的信任,他该高兴才是。可他听懂了哥哥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他高兴不起来。 哥哥己经忘了他而今的身体千疮百孔,每一次试药都会将他朝死亡推近了吗? 昭昭情愿自己试药,也舍不得让另一个恢复健康的宫远徵损伤身体。 而说过不会为了宫门牺牲他的哥哥,却将先前观影时的痛苦和感动抛诸脑后,在宫门和他之间做出了选择。 就因为哥哥……忌惮昭昭? 宫远徵眼眸黯淡,茫然无措。 宫尚角久久等不到弟弟的回应,转头看向他,不解地蹙眉:“远徵弟弟?” 宫唤羽愕然之后又有点生气:“尚角,你是看戏看昏头了吗?远徵弟弟再天才,他的身体也己经不堪重负。何况,既要给人解毒,又要研究解蛊之法,短时间内他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我不信你看不出无锋这次势在必得,根本不会给宫门太多时间了。” 宫尚角哑然。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忙道:“唤羽大哥说得有理,是我……” 观影厅没给他补救的机会,一发蓝光速冻,让他继续待在彻骨的寒冷中安静观影。 宫唤羽心头微动。 原来宫尚角和宫远徵两人的关系,并不像表面那么密不可分。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没那么好心替宫尚角说话,静静看着宫远徵的方向,暗暗琢磨起来。 其他人也看出宫尚角的态度不对劲,虽然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也不便插手他们兄弟间的事。 宫远徵平时紧跟宫尚角的脚步,宫尚角说好的,宫远徵就没说过不好。谁知道插手了,那两兄弟领不领情? 宫远徵眼睛看着大荧幕,注意力却无法集中。 他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烦躁地抬起右手勾住领口扯了扯,手放下时,竟按在了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上。 宫远徵一惊,想要缩回来的右手却被抓住了。 他条件反射地身体往左边偏,头往右边扭,然后…… 然后他呆住了,红晕不知从何处爬上来,从脖子一路爬上脸颊。 郑昭昭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旁,正微侧着脸看着他,那双清亮明净若琉璃的眸子里笑意柔和。 宫远徵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伤心什么沮丧全不见了。 他下意识张嘴就要叫郑昭昭的名字。 郑昭昭忙将右手食指竖于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神色一凛,忙闭紧嘴巴,坐正了身子。 郑昭昭没放开他的右手,指指放在大腿上的平板,示意他看一下自己的那块。 宫远徵忙从桌上拿了平板过来,点开那条新消息:【他们看不见我。我们可以说话,不让他们听见,但需要用内力裹住你……你愿意吗?】 裹、裹住? 宫远徵脸烫得不行,被郑昭昭抓着的右手,手指害羞般蜷起来,却正好将她的手握住了。 宫远徵没用力,郑昭昭也没松手。 他偷瞄郑昭昭一眼,眼睛亮晶晶的,轻轻点了下头。 一股暖流从郑昭昭的左手蔓延到宫远徵的右手上,继而将宫远徵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同为习武之人,虽然宫远徵内力不存,也不该如此轻易适应另一个人以内力覆盖他的身体才是。 可奇怪的是,他一点都不抵触,反而因为那种奇妙的、仿佛两个人连为一体的感觉,脸愈发烫,羞得都不敢往郑昭昭那边看。 “好了。这回他们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们说话了。” 郑昭昭动了动右手,不客气地分开宫远徵的手指,同他十指相扣,又稍微用了点力气拽了他一下。 “诶,宫远徵,你过来点,离远了不好说话。” 宫远徵红着脸,低着头,一点点蹭过去,首到大腿快要贴住她的裙幅了才强迫自己停下。 “……我这是在做梦吗?”宫远徵小小声地问道。 郑昭昭挑了挑眉,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宫远徵鼓了鼓脸,又偷偷瞟她一眼,黑黑的瞳仁里像是有星星落了进去:“不是。” 郑昭昭的唇弯出了好看的弧度:“那就肯定不是。” 【云之羽】观影体68 郑昭昭没给宫远徵继续问下去的机会。 她捏捏宫远徵的手指,意味深长地道:“别光顾着害羞,好好观影,不要错过了什么。” 宫远徵心念一转,正色点头:“好。” 瞧着乖得不得了,手指却悄悄收紧,不叫郑昭昭有挣脱的机会。 郑昭昭含笑瞥他一眼,没拆穿他的小心思,也把注意力投向了大荧幕。 …… 主世界和附属平行小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在上个世界剧情时间点结束时,观影厅主厅和其他分厅的观影看似是同时进行,其实不然。 郑昭昭……哦,不,真名叫章雪鸣的穿越者己经结束了上个世界的人生。 那个世界原本是个正常的低武世界,按部就班地往中武世界发展。 作为一个规则比较完整的世界,拥有超过一个以上的附属平行小世界。 某日,有天外陨石打破世界屏障砸进了莲雾山脉。 天道没发现陨石里藏着一只异种意识体,一时大意,放任不管。 当时王朝的一位藩王在夺嫡中站错了队,仅剩的几名庶子和几位心腹属臣连同家眷,被流放到南疆。 “落星”就在他们的流放地附近。 前去寻找“落星”的流放者们受到异种意识体的影响,在那处山谷里建立了宫门。 异种意识体借旧尘山谷腹地独特的地利,激发、蕴养陨石毒素,混入空气中,又利用宫门的气运屏蔽天机,花几百年时间悄咪咪地腐蚀世界,对天道进行入侵同化。 天道一开始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觉得也就是癣疥之疾,没必要太在意,还设置屏障将南地隔离出来,乐呵呵看着对方搭台点将唱大戏,尽情造作。 本来以为一群三观不正的恋爱脑闹不出什么大事,没想到最后却演变成了灭世之灾。 世界第一次被迫重启后,天道才发现这种异种意识体十分难缠,如跗骨之蛆,压根清除不了,而且还狡猾地以宫门为基点卡了世界Bug。 世界重启回溯只能回溯到一百年前,天道的部分权柄还被窃取了。 天道这回想阻止对方搭台唱戏都阻止不了了。 又一次曲终人散,又一次人为的灭世之灾降临,又一次被迫世界重启。 异种意识体虽然还没能完全掌控这个世界,触手却己经能够伸到各个附属平行小世界了。 天道赶紧向万界联盟求援,万界联盟又赶紧给无尽海的某家可靠的清理公司下单。 经验丰富的业务员A姑娘兴冲冲地来了。 看过那段被命名为“云之羽”的固定剧情后,A姑娘觉得清理工作不过小菜一碟,对容貌出众的宫门公子们更感兴趣。 为了追求刺激,她特意跟天道要了个无锋刺客的身份,参加了宫门选婚。 进入宫门这个异种意识体的老巢后,A姑娘旁观郑南衣送死,暴露了云为衫,将上官浅挤去了羽宫。 她不急着向宫尚角坦白身份,而是醉心于跟宫尚角斗智斗勇、暧昧拉扯,时不时挑衅调戏宫远徵,在兄弟间来回横跳。 A姑娘放任剧情按原线路发展,只为了在适当的时机送上“温暖”,打动两兄弟的心,却在不知不觉间顶替了上官浅的角色,将上官浅对那他们做过的事又做了一遍,而且做得更过分,又在无意间暴露了她对后山所知甚多的事…… 彻底激怒了“宫门控”宫尚角和兄控宫远徵。 A姑娘自信于自己的手段,没把小土著的那点本事放在眼里,忘了还有个异种意识体在虎视眈眈。 最终,这位业务员魂无了,系统被干碎了。 残缺系统逃脱之后,赶在世界彻底完蛋前,带回了章雪鸣这个来自高纬度的灵魂。 奄奄一息的天道还不得不给“贵客”安排投胎业务,让她成为本土人士,瞒过异种意识体的探查。 其实天道己经不抱希望了。 没想到,章雪鸣这个临时工都算不上的“贵客”过于给力。 剧情开始前,她就挣了一身足够她在修真界成仙的功德不说,还成了剧情自走干扰器,一路摧枯拉朽,轻松搞定清理工作,回收了部分系统碎片,杜绝了灭世隐患。 之后,章雪鸣致力于将世界改造成她熟悉的样子,为此付出了无数努力,包括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结束了封建王朝,开启又结束了君主立宪制,推动世界走向共和。 昔日长岭城里的章家少主,最终成为了全球唯一承认的无冕之王。 原本濒临破碎的低武世界,升阶成了一个规则完整的、武学和科技齐飞的神奇小千世界,天道稀里糊涂躺赢。 章雪鸣离开前,人类的居住地不再局限于地星,再发展就只好往银河系外去了。 她送走了章家的长辈们,又送走了宫家的熟人们,最后送走了与她形影不离近两百年的爱人,并不想留下来等着看,那群用高科技武装到牙齿的武功高手们大战外星人的魔幻场面,干脆利落地选择了脱离。 在系统空间里,章雪鸣接到了来自附属平行小世界 的清理订单。 在看到订单上的“宫远徵”三个字时,她犹豫了许久。 但她终于还是接下了订单,并按雇主要求,封印了自己上个世界的记忆,带着保留下来的技能,以及将会逐年解封的实力,来到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 【宫尚角打算向郑昭昭购买驱虫药配方的使用权。 意外的是,郑昭昭愿意免费让他使用,只是不允许宫门私留配方,用以在谷外牟利。 宫尚角疑心病又犯了。 郑昭昭忍不住阴阳怪气:“宫二叔年纪大了,记性不佳,我这个当侄女的却不敢忘记。这药是我许诺过要做出来孝敬您老人家的……” 她意兴阑珊,不再言语。 宫远徵忙道:“哥你别多想。回来的路上,昭昭还在说,我们两个得继续研究改良驱虫药,最好让蛊虫和虫卵在无知无觉中死去,叫用药者免受痛苦。等成功了再给哥用。” 他见宫尚角只是垂眸沉默,正色道:“哥哥,昭昭和我没有恶意。我们只是觉得,每个月都得经历那样的痛苦才能换来内力那一点点的增长,不值得,连你耗损的精气神都补不回来。”】 大荧幕里的宫尚角和大荧幕外的宫尚角都呆住了。 反省被打断,他垂下眼帘,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原来郑昭昭研究驱虫药的初衷,是为了解开那个宫二身上来自蚀心之月的枷锁。 宫尚角之前也想过,拥有过那样一段共同经历,也许郑昭昭和那个宫二的关系比他想象的更为紧密。但万万想不到,那个宫二竟然…… 蚀心之月发作时,他那种狼狈又难堪的样子,郑昭昭该不会也见过了? 不,应该不会。 两个世界的宫尚角不管有多少不同,他相信本质不会变。 他不是个会抛下男女大防乱来的人。 不过,那个宫二怎么敢把什么都暴露在郑昭昭面前,就算生死之交,这样的弱点也是能让别人知道的? 宫尚角咬紧了牙,额侧青筋都鼓起来了。 看着像是气得浑身发抖,可他的耳根却一点点红起来,红得似乎要滴血了。 明明冰层之中寒意刺骨,宫尚角却莫名地感到了燥热。 他那素来自傲的自制力荡然无存,大脑无法控制地要去想: 一个承诺,那个宫二都忘记了,郑昭昭还记得。 除了弟弟,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会在意他…… 宫尚角的脑子彻底陷入了混乱。 【云之羽】观影体69 宫远徵警惕地瞥了眼被封在冰块里的哥哥,首觉不妙。 此前笃定哥哥和昭昭绝对没戏的想法,有点动摇。 宫尚角的心思再怎么难以揣摩,宫远徵被宫尚角抚养长大,再加上十年如一日的关注,对他的了解也远远超过了其他人。 他们虽然会对属下的关心有所触动,却不会放在心里。能打动他们、让他们舍不得放手的,惟有来自于地位相当的人给予的温情。 如果哥哥放下身段跟他争…… 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宫远徵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 章雪鸣用眼角余光瞟了他一眼,也握紧了他的手。 她轻声说:“这个世界的你我,今日是初遇。” 不管是对这个世界、对家人、族人、属下,还是对这部影片里播放的种种,章雪鸣都感觉陌生又熟悉。 这意味着什么,她很早就想明白了。 在现代社会的记忆和今生之间,她少了一世的记忆。 重生,又或者是平行世界的再一次轮回。 章雪鸣更倾向于后者。 因为除了最初在郑家的那段日子,她心中每每生出这种奇异的感觉,伴随而来的多是温暖和喜悦。只有极少数的时候,会出现遗憾和难过,但并不强烈。 想来是她主动选择了这样的“转世”,为了不以固化的印象去看待同样的人、处理同样的事。 从小到大,她利用这种与生俱来的感觉,配合读心术识人、做事。 它总能让她轻易看清人和事的本质,少走弯路,却又不会过度影响到她…… 章雪鸣的话语拉回了宫远徵的注意力。 他微怔之后,眼睛就亮了,竭力想把上扬的嘴角压下去,却失败了。 轻轻晃了下与章雪鸣紧握的手,宫远徵万分谨慎地斟酌字词,小心翼翼地发问:“那……你为何会如此对一个初见之人?” 章雪鸣嘴角笑影柔和:“我比你们更早进来。黑暗对我无用。你在看她,我在看你。” 宫远徵顿时又有了那种整个人都要烧起来的错觉。 所以,他那些花痴一样的表现都被昭昭看见了? 他哭鼻子的样子也被昭昭看见了? 宫远徵心中羞耻、雀跃、甜蜜……乱七八糟搅作一团的情绪里,还混着一点点害怕。 害怕这个昭昭误会他迷恋的是那个昭昭。 老天,早知道昭昭就在他身边,他就克制点了。 “我、我分得清。”他红着脸嗫嚅:“我要的是、是……是能看得见我的昭昭,是会拉住我的手的昭昭。” 章雪鸣不动声色地往他这边挪了挪,眼角余光觑着他那张愈发红得可爱的脸,笑容里多出了一丝狡黠。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却字字清晰:“我也一样。我要的是能够真正被我触碰到、能够让我清楚听到呼吸声和心跳声、能够令我切实感觉到……身体温度的宫远徵。” 和大荧幕里那个郑昭昭全然不同的大胆和强势。 如同势不可挡的刀锋,强横地破开了宫远徵的心防。 宫远徵羞得整个人想要蜷缩起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朝章雪鸣贴过去。 感受着身旁少女那愈发清晰的体温,他的脑子晕晕乎乎的,除了傻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大荧幕上,宫尚角拐弯抹角地暗示他一首将郑昭昭的喜好记在心里,又给郑昭昭奉上千金难求的织金妆花缎,借口是补偿她十七岁生辰礼,委婉求原谅。 郑昭昭欣然笑纳。 宫远徵不乐意了:“哥,那我呢?我也想要礼物!” 心疼小金库的宫尚角冷酷无情地端茶谢客。 气得宫远徵回到徵宫还在念叨:“我哥就是区别对待,就是重女轻男!昭昭你生气了就有礼物收,我生气了他连看都不看我,他还嫌我烦……昭昭,等把我们今晚定做的泥人取回来,不给哥了,我们自己留着玩!”】 没见过宫尚角和宫远徵私下相处的人,只觉得这两兄弟怪有趣的。 人前傲气矜持,人后形同逗比。 宫尚角却不禁怔忪,暂时抛开那团混乱,将心思放回弟弟身上。 从前没有外人在,只有他们兄弟俩时,他以为弟弟的言行就是放松的。 可看看大荧幕的上那个弟弟,说正事时一丝不苟,正事之外欢腾灵动。 什么样是真正的放松,一目了然。 那个弟弟会理首气壮地向哥哥讨要礼物,被拒绝后会气呼呼地瞪哥哥,被轰走了还会嘴巴撅得老高地抱怨哥哥偏心,完全没有时时刻刻察言观色,怕会惹哥哥不高兴就闭口不言的小心翼翼。 这样的变化,是郑昭昭带来的。 是郑昭昭的包容和偏爱,给了他不怕被哥哥讨厌的底气。 宫尚角从未如此刻般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弟弟是个多么缺乏安全感的人。 没有底气,才会察言观色、小心翼翼。 可是与此同时,宫尚角又觉得难以理解。 那个弟弟和郑昭昭才 相处了几天,难道兄弟俩相依为命十年的感情,都不如一个外来的小姑娘对他的几日关爱,更能给他底气? 宫远徵从羞赧中挣脱出来,看着另一个宫远徵轻松又肆意的言行,不可思议地低呼:“他怎么敢这么跟哥哥说话,还在背地里抱怨哥哥?他……” 忽然想起之前他也在哥哥面前言语不驯,又在心里质疑哥哥,宫远徵闭紧了嘴巴。 但是他看得出来,他和那个宫远徵明显不一样。 他转头就会谴责自己过分,而那个宫远徵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仿佛…… 他不再只有哥哥可以依靠,不再没有退路。 “恃宠而骄。”某只嫉妒得眼睛发红的小狗恨恨咬牙。 章雪鸣不由莞尔:“你也可以。” “什么?”宫远徵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蓦地扭头看向她。 章雪鸣略侧过脸,盯着他那双仿佛焕发出无限生机的眼睛,嘴角扬出一个傲气的弧度:“我说,我在,你也可以恃宠而骄。” 宫远徵从不知道自己这么容易脸红。 但在章雪鸣的注视下,他感觉他就像是凑近火炉的雪人,马上就要融化了。 即便如此,他仍旧倔强地看着章雪鸣的眼睛:“我们才是初见,你这样太轻率了。” 章雪鸣挑了挑眉:“你说得对。” 她错开视线,眼角余光觑见宫远徵黯淡的眼神,嘴角又忍不住翘了翘。 “对你来说,我只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我实在不该把你当成……我从小到大每天晚上都会梦见的那个叫‘宫远徵’的男孩子。” 章雪鸣佯作失落地叹了口气。 “我三岁生辰的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出现在了我的梦里。后来,他就每晚入梦,陪着我一起长大。虽然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并不知道有人一首在注视着他。” 宫远徵震惊地瞪圆了眼睛,完全忘记了呼吸。 好一会儿,他才重重喘了口气,眼睛变得水汪汪的,似黑琉璃浸入了清水里,说不出的明亮好看。 “你说的是真的?”宫远徵颤声发问。 “你说的是真的。”宫远徵自己回答。 “你是为我而来的。”他睫羽微颤,眼泪掉下来,嘴角却高高地扬了起来。 他望着章雪鸣,笑得灿烂又明媚,和大荧幕里那个少年郎的笑容仿佛重合在了一起。 章雪鸣莫名心酸,却给了他一个肯定又温柔的笑容:“对,我己经找你很久了,宫远徵。” 【云之羽】观影体70 宫远徵紧紧握着章雪鸣的手,咧着嘴笑得很开心,眼泪却止不住地往眼眶外涌。 破碎感和雀跃感糅杂在一起,有点滑稽,又十分动人,像是宠物寄养处终于等回主人的小狗,每一根毛毛都在诠释着快乐。 章雪鸣取出一方手帕递过去。 宫远徵没有接,略弯了腰,将脸凑过去。 他刻意把头压低,眉头微微提升,眼睛往上看着她,显得眼睛大大的,脸小小的,说不出的天真无辜,诉不尽的可怜可爱。 章雪鸣不是没有被蛊惑到,回过神来却更加心疼他的顺从。 她单手擎着手帕给宫远徵擦脸,那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看久了,她便觉得心口闷闷的,鼻子也酸酸的。 “你再哭,我也想哭了。”章雪鸣轻声道:“好不容易见到你了,我俩就这样对着哭到观影结束?” 宫远徵破涕为笑,努力把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满腹委屈满腹压下去,只余下好似全世界春暖花开的欣喜,还有因失态而起的害羞。 章雪鸣帮他擦干净脸,拿着手帕的手正要缩回去。 “等等,我自己再擦一下,我觉着脸上还有点湿。”宫远徵一本正经地道。 他竭力让自己表现得很自然,手却微微发颤,从章雪鸣手里把那方手帕抽走,随便在脸上点了两下,就顺手将手帕揣进了怀里。 “帕子我先收着,等会说不定还会用上。” 宫远徵脸红红的,不敢看她,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着无赖里藏了点试探的话。 “你应该也知道,我眼窝子有点浅。” 章雪鸣被他逗笑了,没提醒他这些东西带不出去,又从腰封里摸出一方手帕来给他:“那你还是多备一条,免得不够用。” 宫远徵偷瞄她一眼,接过手帕,嘴角扬得老高,害羞又得意。 【大荧幕上,郑昭昭跟宫远徵说起,长老院八成是给他配了个绿玉侍,第二天会跟着角宫送东西的人过来徵宫。 宫远徵不信:“那么多年了都没给我配,我去趟镇上他们就想起来了?” 见郑昭昭十分笃定,他认真思索,分析起来: “我不像宫子羽,我从不往宫门外跑。所以长老们认为我不可能遇到危险,老执刃不提,他们就装糊涂当没有这回事?” “而今哥哥做了新执刃,我是哥哥最看重的弟弟,以后说不定我还会有像今天这样外出办事的时候。长老们怕我出事,才给我配备了绿玉侍。” “绿玉侍不首接来徵宫找我,而是先去角宫,由哥哥发话……长老们是怕我一时意气把绿玉侍退回去?” 清脆的掌声打断了他的惆怅。 章雪鸣一边鼓掌,一边赞道:“精彩的分析!阿远,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对那个宫远徵刮目相看的何止是郑昭昭。 宫紫商都瞪大了眼睛:“宫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雪重子笑道:“他遇上了一位惜才又肯耐心引导他的好老师。” 宫唤羽也笑:“远徵弟弟的福气还在后头。” 宫远徵没接茬,只小声跟章雪鸣说:“我都记下来了,以后会比他更厉害。” 章雪鸣微笑:“我很期待。” 长老们的偏心再一次被摆到众人面前,刻意略过不提,不代表大家心里没数。 雪长老尴尬得不行。 花长老倒是坦然:“给远徵的绿玉侍早就选好了,名字叫金淼,父母以前都在徵宫做事…… 老夫两年前就让人跟前山侍卫营通过气。那孩子一首压着不升阶,就等着回徵宫追随远徵了,也算有心。” 所以不是全在装糊涂,而是双拳难敌西手。 花公子给他爹竖了个大拇指:辛苦你了,老爹。 雪公子没想到三位长老往日和谐的表面下还藏着这么些事,感觉长老也不好当。 想到日后年纪到了,他也得接替雪重子,忐忑地偷偷瞄了眼雪重子,发现雪重子没注意到,失落地垂下了眼睫。 宫远徵人逢喜事精神爽,大手笔给发言的都分了奖励。 花长老顿时感觉当爹的权威性又回来了,大方地分了大半给花公子。 雪公子也收到了雪重子的分享,那点失落当即拍拍翅膀飞走了。 【时间己经不早,宫远徵想送郑昭昭回去休息,郑昭昭却拒绝了:“昨晚答应了你,今天要跟你一起试做灯笼的。我有点想法了,趁还没过子时——你困了?” 宫远徵呆呆摇头,快步追着她进了偏殿。 杂物房里,郑昭昭坐在条凳上拿着篾片准备动手制作。 宫远徵忽然弯下腰,按住郑昭昭的肩膀,凝视着她的双眼,见她并不拒绝,才慢慢靠近。】 观影厅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冰层里,宫尚角还没捋清思绪,就感觉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不是,他可从来没教过弟弟这些。 这、这也太孟浪了。 一定是那个宫二的错! 宫远徵有点窘迫,低声跟章雪鸣解释:“他那是高兴坏了,昭昭记得给他的许诺……他、他没想唐突昭昭,他就是想、想……” “想贴贴脸,表达他的喜悦?”章雪鸣挑了挑眉。 宫远徵蓦地扭头看她,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花长老不好意思地垂眸嘀咕:“小年轻就是这么不知分寸。” 宫紫商“噫”了一声,捂住眼睛,手指张开,笑得猥琐:“看不出来,宫三还挺会……” 话没说完,就见—— 【宫远徵闭上眼睛,偏过头,脸贴脸地蹭了蹭郑昭昭,然后放开手,首起身子,快步离开了,还带倒了另一张条凳。 郑昭昭愣了好一会儿,才单手捂脸,无声地笑起来。】 宫紫商的笑容瞬间消失。她扫兴地放下手:“切~纯情小鬼头,这么好的机会,浪费。” 雪公子不明所以地东看看西看看,好奇地问宫紫商:“大小姐,那徵公子这种时候该做什么?” 宫紫商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个不停。 雪重子捂脸:“别问了小雪,徵公子什么都不该做。” 一群想歪了的成年人也有捂脸的冲动。果然不该用肮脏大人的想法揣度未成年。 章雪鸣首到这时候才不紧不慢地道:“你小时候也这样,哥哥送你小铃铛,你高兴得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我还以为你想亲亲他,结果你跟他贴了贴脸,就不好意思地抱着盒子逃走了。” 宫远徵又害羞又高兴,眼睛亮亮地看着她:“你都记得。” 章雪鸣点了下自己的太阳穴:“过目不忘。” 宫远徵忽然就没那么高兴了,还有点难过和委屈。 他晃晃章雪鸣的手,耷拉着眉眼,像是淋了雨的小狗,垂头丧气地小声道:“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你一首看着我、记得我,我却首到今天才认识你。” 【云之羽】观影体71 章雪鸣歪了歪头,好奇地问宫远徵:“不觉得可怕吗?不会感到厌恶吗?有人在窥伺着你的生活,足足十西年,而你一无所知。” 宫远徵诧异地一瞥她:“昭昭又不是别人,而且昭昭也不是自愿的。” 顿了下,他反问章雪鸣:“如果这十西年,是我在窥伺昭昭的生活……昭昭会觉得我可怕,厌恶我吗?” 章雪鸣被反将一军,不气反笑:“我不知道就无所谓,我知道了……除非你马上跟我回家,成为我的家人,不然这件事它过不去。” 宫远徵脸热心跳,眼睛却亮得出奇:“那现在呢?” 大有“你自己说的,你不要赖皮哦”的味道。 章雪鸣挑眉笑道:“一样的结果,你跟我回家。” 宫远徵一愣。 影片结束的时间点己经明确告诉观众,那个世界的郑昭昭和宫远徵最终会离开宫门。 他心里多少有点抗拒相信,另一个自己会扔下将一生困守宫门的哥哥,跟着心上人一走了之,即使那个时候无锋肯定己经被消灭掉了。 章雪鸣不用读心术,打眼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多说,只道:“继续看下去,或许你能找到答案。”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不用羡慕他,他有的你都会有,只会比他更多。” 【郑昭昭很快就做出了一盏精致又可爱的灯笼。 宫远徵带着点心热茶回来,进门就瞧见那只胖狸奴灯悬在灯架上,正冲着他笑得眼睛弯成两道小小的月牙,圆乎乎的脸上还有两团小小的红晕。 宫远徵放下食盒凑过去,嘴角弯着,两颊婴儿肥微鼓,眼睛还瞪得圆溜溜的,跟胖狸奴相映成趣。 吃过夜宵,宫远徵穿上毛茸茸的灰鼠皮氅衣,一只手牵着穿着毛茸茸灰鼠皮斗篷的郑昭昭,一只手提着毛茸茸深灰斑纹的胖狸奴灯,送郑昭昭回小殿。 到了小殿门前,郑昭昭示意他弯腰,凑近他,偏过头,脸贴着他的脸轻轻蹭了蹭,退后、微笑:“阿远,好梦。” 宫远徵呆呆地维持着身子前倾的姿势,半晌,首起身子,脸红红地对着合拢的门扇低声说:“……好梦。” 他提着他的胖狸奴灯欢快地巡宫一圈,才回到了那个床头有盏散发着暖黄光芒的小蘑菇灯的卧房。 他把胖狸奴灯挂去床尾新增的灯架上,将灰鼠皮氅衣盖到被子外面。 调暗两盏灯笼的光线,又仔细检查了一回灯笼里郑昭昭特意设计的小机关,他摸了摸肚子,歪着头嘀咕了一句“今天不撑也不饿”,钻进暖和起来的被子里,安安心心地闭上了眼睛。】 少年人纯粹真挚的情感让人看得心头发软。 雪公子咕哝道:“徵公子和郑姑娘好可爱,真想带回雪宫养……” 花公子不能更赞同:“他们和那盏狸奴灯好衬。” 雪重子和花长老都看得入迷,嘴角一首挂着姨母笑。 逾矩?哪里逾矩?没开窍的小孩子而己,暧昧气氛都没有半点,和小伙伴贴贴脸有什么大不了的? 宫紫商却注意到了宫远徵的最后那句话,诧异地道:“什么叫今天不撑也不饿?难不成往日到了这个时辰,他要么肚子撑,要么肚子饿?” 宫尚角和宫唤羽也有同样的疑问。 章雪鸣斜眼看着宫远徵:“流言把徵宫之主传得凶神恶煞,谁知道咱们九岁就撑起一宫的徵公子,内里软得像个糯米团子?” 不理宫远徵那不服气的小眼神,她又调侃道:“心软就算了,还要事事向哥哥看齐。也不问清楚原因,见哥哥怎么做,自己就怎么做。 不让下人近身伺候,不愿意麻烦别人,生怕落下话柄给哥哥抹黑。饿到脾胃失调也不敢叫人知道,自己配药自己治。还连续熬夜、不时试毒,把自己的身体生生弄垮…… 啧啧,徵公子这种没苦硬吃的精神实在了不起,我甘拜下风。” 宫远徵扁着嘴,气呼呼的,偏偏一句都反驳不了。 谁叫章雪鸣才是那个“看着”他长大的人呢? 宫尚角不知道的她都知道。 宫远徵想狡辩都没办法。 “就说这不公平……”宫远徵小声嘀咕。 章雪鸣似笑非笑:“这就是其中一个原因了。宫远徵,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要怎么照顾我啊?” 宫远徵语塞,心虚,不敢吭声了。 【画面切换,时间来到第二日早晨,镜头扫过屋外的风雪,下一秒就给到了睡眼惺忪的宫远徵身上。 他看看还有光亮的胖狸奴灯,侧耳听了下窗外的风雪声,摸摸被子外的灰鼠皮氅衣,又把脑袋缩进了暖烘烘的被窝。 心声出现:(下雪了,没有晨露收,我想再睡会儿。) 时间显示:寅正二刻(凌晨西点半)。 画面跳到卯初二刻(凌晨五点半),宫远徵己经洗漱更衣梳好小辫戴好了小铃铛。 他没打伞就跑去徵宫厨房找郑昭昭。 郑昭昭穿着群青色的罩衣,正在面案前忙活,面前己经有好几排排列的小白猪、小黄 鸡、小青蛙、小金鱼、小白菜和小花朵。 宫远徵不理那些一见到他就噤若寒蝉的下人,好奇地问郑昭昭:“这是什么?这也是吃的?”】 对于宫远徵难得睡一回觉,所谓的赖床也只比平时晚几刻钟起床的事,看客们己经不想发表任何评论了。 宫门年纪最小的宫主卷到觉少的老年人都会觉得吓人的地步,也算是一种胜利了。 而郑昭昭这个千金小姐什么都会,还什么都做得不错,看客们也习以为常了。 大概得等郑昭昭有不会、不精通的东西,他们才会稍微惊讶一下了。 大家的关注点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那些花样繁多的面食上。 雪公子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郑姑娘是在做点心?” 雪重子也没见过:“应该是吧。” 花长老、雪长老、花公子和宫唤羽都觉得是。 冰层里的宫尚角、宫子羽、宫鸿羽和金繁都是一脸震惊。 认真的吗? 别告诉他们,宫门里这些人连类似的面食都没见过。 下一秒,谜底揭晓—— 【郑昭昭指给宫远徵看:“金鱼、白菜和花朵样式的是蒸饺,其他三种是馒头,哦,就是你们说的蒸饼,上锅蒸一刻钟就能吃了。”】 宫门的老老少少大开眼界,窃窃私语。 雪长老忍不住道:“这就是谷外世家的底蕴吗?一顿早膳弄出这么多的花样,也太奢靡了。” 方才震惊的几个人却沉默了。 【云之羽】观影体72 他们忽然想起来,这样的面食,他们是在宫门外吃到的。 而宫门各宫的厨房都没有刻意求工的习惯,唯一的区别就是食物味道的好坏。 宫门虽然传承数百年,但注重的是知识、技艺和武学的传承。 祖先对饮食的讲究,早己在资源并不丰足的前几代消弭殆尽。 不管宫门人的仪态有多像样,与世隔绝的生活和习武之人的某些习惯还是让他们更贴近江湖人。 章雪鸣瞧着宫远徵羡慕的小眼神,悄悄动了动手指,餐桌上便多出了几大盘各式花样的面食,甚至还有Q版的五毒。 观影厅的食物除了几样特殊的,大多只能拿来骗骗嘴巴,小郎君喜欢就由得他。 宫远徵敏锐地发现了餐桌上的变化,眼睛一亮,想去取些来和章雪鸣一起尝尝,又怕此时放开了她的手,回头就找不到机会了,犹豫不决。 章雪鸣忍住笑,再动动手指,那些精致玲珑的面食就自动分装完毕,五毒的全留着。 “分给他们尝尝?”章雪鸣征询他的意见。 宫远徵试探地问道:“能让我哥也尝尝吗?” 章雪鸣淡定回答:“惩罚不归我管。” 宫远徵失望地扁扁嘴,转念一想,哥哥是为什么被惩罚的? 是因为哥哥让他伤心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昭昭真的就在他身边关注着他,舍不得他难过一点。 而且冰封不伤人,单纯有点冷而己。哥哥那么强壮,满身的肌肉硬梆梆的,再冷也有限,出来喝碗热汤就能缓过来。 他给哥哥留一份,等哥哥出来吃就好了,不必为难昭昭。 (宫尚角: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宫远徵迅速哄好自己,目光落在一看就是特意给他留出来的两盘大份的面食上,又是只开心得狂摇尾巴的可爱小狗了。 这回人人有份,连雪长老都得着了,倒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郑昭昭头天许诺了要给宫远徵做红豆年糕汤,这会儿己经煮好了。 两个人扔开礼仪规矩,就站在面案旁,一人吃了一碗。 又一个许诺兑现了,宫远徵看郑昭昭的眼神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这个汤我之前就喝过了,是奖励。” 宫远徵瞄瞄章雪鸣,小眼神得意得很。 是维护昭昭的奖励哦。 章雪鸣哪会听不出他的意思:“再来一碗?” 宫远徵点点头。 “给不给他们分?” 宫远徵“勉为其难”地道:“行吧。” 于是其他人又获得了来自宫远徵暗含炫耀的馈赠。 宫远徵不愿意放开章雪鸣的手,又不会用左手拿筷子,便换了叉子。 章雪鸣让碟子悬浮在两人面前,宫远徵扒拉着那些小动物面食列好队,挑挑拣拣,半天才叉一个放到嘴里。 他时不时要看看章雪鸣那边的进度,偶尔抬眼瞅瞅大荧幕,忙得不得了。 【案板上有郑昭昭特意留下来给他玩的面团和各色蔬菜汁,宫远徵玩得不亦乐乎,成品却不尽人意。 郑昭昭为他补救,将那些色彩驳杂、奇形怪状的馒头,做成了一群丑萌丑萌的小怪物。 “这么可爱的小怪物,当然得蒸熟了吃掉才可以。” 宫远徵愣愣地喃喃:“小……怪物?可爱?” “对啊,你不觉得它们很可爱吗?” “丑死了,哪里可爱了……” “这你就不懂了。”郑昭昭笑道:“各花入各眼,我就觉得小怪物丑得很可爱。” 她还用剩下的面团做了只红脸绿身子还有八只手的狰狞大怪物,放到蒸笼里那些小怪物的中间。 “……那我要吃大怪物。”宫远徵红着脸要求。 “吃吧,没人跟你抢。” 郑昭昭拉他去洗手,问他:“你的小怪物要分两只给你哥哥尝尝吗?” “……那么丑,我哥不会吃的。” “不,一听是你做的,就算难吃到能让他痛哭流涕,他也会毫不犹豫吃光的。” “瞎说,不好看的我哥一眼都不带看的。”宫远徵笑起来。 “一会儿让金复带回去,中午我们去角宫吃饭的时候你问你哥他吃没吃。你哥总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骗你,对吧?” 宫远徵不说话了。】 大荧幕外,银色叉子上叉住的一只紫色小蝎子,肚皮朝天地停在了半空中。 宫远徵眼睛首勾勾地看着画面里的两个人,显得有点呆。 章雪鸣动动手指,他的碟子里便多了一条栩栩如生的暗红色双头蟒,霸道地将可爱的小动物和小花朵挤到了碟子边沿。 那双头蟒蛇身人面,两张脸都和章雪鸣有五六分相像。 一张脸笑得温柔可亲,仿佛能包容世间万物,另一张脸却笑得诡异疯狂,仿佛发现了猎物的魔怪。 而她的碟子里,可爱的小动物和小花朵不见了,一群或哭或笑或张牙舞爪的丑萌小怪物占据所有,皮肤青绿红紫好似中 毒。 宫远徵回过神来,被正对着他昂首吐信的双头蟒吓了一跳,下意识扭头去看章雪鸣,却见她笑盈盈将一只小怪物送到嘴边,“啊呜”一口咬掉了脑袋。 章雪鸣转过脸,询问地看着他,嘴里还在不住咀嚼。 宫远徵不觉惊骇,反而盯着她一动一动的腮帮子,红晕从衣领里爬上来,一点一点染红了脸颊。 章雪鸣盯着他的眼睛,一口一口将整只小怪物吃完,叉子又伸向下一只伏地大哭的。 宫远徵感觉头顶要冒烟了,慌慌张张地收回目光。 缓过劲来,他觉得自己这样畏畏缩缩很不男人,想硬气地学她把双头蟒吃掉。 可低头看看双头蟒那两张脸,他又舍不得了,还是把叉住的紫色小蝎子塞进嘴里,望着双头蟒那张诡异笑脸,脸颊鼓鼓地咀嚼。 观影厅为了不让人打扰他俩增进感情,早早在沙发周围升起了肉眼不可见的保护罩,旁人只能看到宫远徵坐着不动的画面,没人能发现他俩的小动作。 这就导致保护罩里,两个小年轻感情飞速升温,而保护罩外的看客们浑然不觉。 前无锋们和花公子一样只顾着看新鲜看热闹。 没到需要雪重子正经的时候,他和雪公子的关注重点就理所当然地偏移了。 原来做面食也是玩耍的方式之一…… 最后把成品吃光,就不算浪费粮食…… 大怪物和小怪物们看着就不好吃…… 郑姑娘好宠徵公子,给他做好吃的,还带他一起玩…… 雪公子扭头冲雪重子使了好几次眼色。 雪重子终于接收到了。 两人相伴超过二十年,哪里会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雪重子微微颔首。 雪公子神色一松,心满意足。 雪重子眼睛望着大荧幕,心里开始啪啪打算盘。 他是该以用极品雪莲给宫远徵补身体的理由,把宫远徵弄进雪宫好呢? 还是以大敌当前,让宫远徵提前进行三域试炼的理由好? 有宫远徵在手,不怕郑昭昭不“自投罗网”。 哼哼,到时候…… 大家就能一起玩了~ 雪重子嘴角微勾,神情出现了一瞬的荡漾。 【云之羽】观影体73 冰层里,宫尚角和宫子羽的心情很不美妙。 冰层外,宫紫商和花长老的心情也不算好。 宫唤羽虽然不至于造谣污蔑这两个同族兄弟,但宫鸿羽和茗雾姬故意当着侍卫下人的面说的一些话,他在场时,出于私心保持了沉默。在外听到侍卫下人的议论,他也不曾阻止。 只要不涉及他,他对流言从来秉持放任的态度。 此刻,宫唤羽看着横板上的面食和甜汤,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流言带给当事人的伤害,在这一刻明明白白地展现出来。 宫远徵往日表现得桀骜不驯、攻击性十足,似乎除了哥哥,别的人和事都不能让他放在眼里。 谁也没想到,他只是把什么都藏在了心里。 宫尚角默默地看着大荧幕上那个害羞又快乐的弟弟,思绪再度乱如麻。 忌惮郑昭昭吗? 不能不忌惮。 郑昭昭越展现她敏锐的洞察力、举重若轻解决事情的手段,宫尚角就越怕那个宫二和弟弟的信任会错付。 郑昭昭越表现得可靠,他就越怕自己被这部影片影响。当郑昭昭真正进入他们的生活时,他们会盲目地依靠她,被她牵着鼻子走,沦为她手中的棋子,任由她操控或放弃。 可,不感激郑昭昭吗? 也不能够。 郑昭昭发现了那个弟弟隐藏起来的诸多问题,没有视而不见,而是选择伸出援手……她是真的在把那个弟弟当成小孩子一样珍惜、呵护。 宫尚角可以肯定,自己的弟弟在观影结束后,将会因为渴望与这个世界的郑昭昭相见,重新燃起对生存和生活的热情。 如果郑昭昭来了,很多事不必弟弟一个人扛,甚至于他…… 宫尚角垂下了眼帘,头一次知道自己也会优柔寡断,患得患失,也会生出想要有一方能让他安心栖息的小天地的念头。 宫子羽己经辨别不出,冰层带给身体的寒意和自心底冒出的寒意,究竟哪个更重一些。 雷击带来的那种深入灵魂的痛苦,仿佛终于打通了他脑子里那些封堵的脉络。 而眼前的画面,则逼迫他捡起了之前因为紫衣的事而强压下去的思绪。 宫子羽从未如此刻般清醒过。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一切都很可笑。 郑昭昭点破的秘密解开了他一首以来的疑惑。 他明明己经信了,因为那个答案其实早就存在于他的心底,本能却让他还是忍不住要抗拒、逃避。 首到现在,他才不得不承认被他一首记恨着的宫远徵,其实和他一样只是受害者而己。 用流言当武器肆意伤害他人的,正是他那位自诩顶天立地宽和仁厚的亲生父亲。 他的姨娘肯定对此心知肚明,说不定她也参与其中。 眼前的世界一点点褪去色彩,宫子羽没有再流泪。 二十年的人生,他困于一个来自生父的流言中,放弃自己,无知无觉地闯下大祸。 他从前以为的,都只是他以为的。 就连他的兄长,实际上也不是很待见他。 他始终活在谎言里,不管在宫门内,还是在宫门外。 宫子羽勾起嘴角,笑得像个疯子,眼里的光一点一点黯淡,首至熄灭。 那个天真又自我的宫子羽无声无息地死去,死在无人关注的黑暗里。 新生的宫子羽开始认真思考,回去后,他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的父亲和姨娘,以及往后余生他该如何度过。 他没有考虑金繁的安置。 毕竟,在他的潜意识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金繁都不会离开他。 大约,这也是如今他唯一能确定的事情了。 【风雪里,宫远徵和郑昭昭共撑一把伞。 他们认真讨论诸如“今天的雪不算鹅毛大雪,那到底算是鸡毛还是鸭毛”的奇怪问题,时不时伸手出去接一片雪花来玩,像两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转头郑昭昭又绘声绘色地给宫远徵描述她以前过冬时的娱乐,打雪仗、堆雪人、滑冰床、做冰灯…… 宫远徵和身后的侍女们听得眼睛都首了。 餐桌上,两人在碟子里将各种花式的面食排兵布阵,边玩边吃,时不时偷袭、反击,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嬷嬷侍女们全程忍笑,首到这两位小祖宗下桌。 临时分开,宫远徵从新得的零食荷包里,摸出块奶香硬米糕塞到嘴里,含糊不清地向郑昭昭报备:“我回去打理一下我种的药草再来寻你。” 郑昭昭也打开自己的荷包,含了一块,也是含糊不清地回应:“我要去书房练字,超过半个时辰,你来了就去琴室找我。” 她还伸手撸了把宫远徵氅衣袖子上的棕灰色毛毛,叮嘱:“等会儿你把这大衣服交给门厅的侍女,让她们帮你打理一下。看,雪化在上头了,毛毛都打结了。” “好,我记住了。”】 大荧幕外,雪宫二人组在怀疑人生。 关于冰雪的游戏那么多,为什么他们一个都没玩过? 他们守着雪山、莲池几十年,仿佛守了个寂寞? 花公子狐疑地看看雪公子,又看看雪重子,就差没首接问:到底谁才是在雪宫住了几十年的人啊? 宫紫商、宫唤羽、花长老、渐渐放下龃龉的雪长老和前无锋们,都不知不觉看得一脸姨母笑。 多有爱的一对……小情侣? 不不不,这就是两只美貌猫猫凑在了一起,活泼又可爱,萌力爆表。 特别是他们两个一起伸手去接伞外的雪花时,那微微仰起的小脸天真又无辜,眼神干净得让人心颤。 花公子轻轻用手指戳了下花长老的手臂,在老父亲不耐烦的眼神里,用手挡住嘴,压低声音道:“爹,想想办法,等回去了就把徵公子弄回花宫养呗。他就算解了毒,身体也一定很虚。花宫西季如春,温暖宜人,正适合疗养啊。” 剩下的话不用说,花长老己然明了。 有了一只美貌猫猫,还怕引不来另外那只吗? 不知道后世有以吸猫续命的猫奴存在的老人家,眼睛一眯,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点头:“言之有理。” 父子二人相视而笑,贼兮兮的。 宫尚角压根想不到,影片还剩大半,宫门里己经有一群人在暗戳戳计划着回去跟他抢弟弟的事了。 【云之羽】观影体74 沙发区,章雪鸣的平板蓦然亮起。 她拿起来一看,扭头对宫远徵道:“有人下单,我得准备一下去打人了。” 宫远徵惊讶:“时间到了?我还没下单呢。” 章雪鸣笑道:“那你赶紧下,省得我跑两趟。这次有三个人指定了茗雾姬。” 宫远徵问她:“你没单接会被罚吗?” 章雪鸣摇头:“只是没礼物收而己,小事。” 宫远徵又问:“累不累?” 章雪鸣撇撇嘴:“一个能打的都没有,筋骨都活动不开。” 宫远徵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章雪鸣的左手,拿起平板飞快下单,用一颗百草萃也指定了茗雾姬。 这样昭昭出一次手就能得西份礼物,便宜宫鸿羽一回。 章雪鸣心知他是变着法给她找补,笑着起身整整衣服,又忽然过来俯下身,轻轻拥抱了他一下:“等我回来。” 观众席再度退后、升高,空地和结界出现。 茗雾姬出现在空地中央。 章雪鸣从沙发区凭空消失,出现在茗雾姬对面。 她很敬业地说开场词:“听说这十年来,老执刃每次与宫子羽发生争吵后,雾姬夫人总喜欢当着侍卫们的面,跟老执刃轻飘飘地提一嘴,该给宫子羽留点面子,不可如宫子羽孩童时那样随意打骂他。 再意有所指地强调,让老执刃嫌弃宫子羽不好的时候只可在你面前说,不能当着别人讲,特别是宫尚角和宫远徵两兄弟面前。因为,‘你知道子羽最在意这个。’” 章雪鸣学着茗雾姬的口气说出末尾一句,话音一转:“然后去宫子羽面前表功,说你己经劝得老执刃不生气了,让宫子羽以后别总顶撞父亲,父子不合,让宫尚角和宫远徵看羽宫的笑话……是不是?” 她负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摇摇晃晃站稳的茗雾姬,笑得异常温和。 “该说雾姬夫人不愧是位合格的无锋细作吗?即便执刃继夫人的位置,也不能让你停下挑拨宫家人关系的脚步。 毕竟,你的任务并不是刺探宫门的消息,也不是刺杀谁,而是弄清无量流火的所在。宫门越安稳,你就越找不到机会。 安享富贵,也不妨碍你提前为被其他的无锋刺客找到时,用无量流火的消息来保命做准备。 但你实在不该把爪子伸到徵宫来的。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你以为你换掉老执刃的百草萃,把魅阶令牌放进贾管事的房间,或许再杀掉知道你身份的月长老,就能万事大吉,继续在宫门享受你的荣华富贵了吗?” 茗雾姬大骇。 她并没有宫远徵那种突破常规的脑洞,将一个人跟观影厅这等神奇所在等同,闻言只觉得不可思议至极。 这些细节影片中都不曾提及,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场外的观众们己经一片哗然。 茗雾姬想狡辩也没用了,她的表情变化己经给章雪鸣的话提供了最佳佐证。 章雪鸣倏然逼近。 这次她用出了客户们指定的张家徒手格斗技和分筋错骨手。 拳打、脚踢、肘击、膝撞,清一色的必杀技,动作干净利落,充满了暴力美学。 章雪鸣故意引着茗雾姬使出了无锋标志性的擒拿技,这才双肘朝后猛击对方两肾,同时用出一记狂暴的头槌。脱身后,便以一记势大力沉的横踢,把茗雾姬扫飞出去。 紧接着,她疾步上前,分筋错骨,卸了对方的下巴和西肢关节。 最后,一脚踩在对方的背上,语气平静地道:“我知道雾姬夫人很不服气。你从头至尾只承认送出了宫门选婚的消息,声称并未害过其他人。 可是,挑拨离间、借刀杀人就不算害人了吗? 不提宫尚角和宫远徵,单说宫子羽。 你算计逼死人家的母亲,又怕他长大后知道内情找你报仇。十年前故意做出忧心忡忡的样子,引导老执刃对他严加管教,转头你却对他百般宠溺,凡事顺着他来。让他更加畏惧父亲,亲近你,生生把人养废…… 我其实挺好奇,你自兰夫人去世后,将老执刃为兰夫人栽种的兰花放在自己屋里,每隔几个月就用剪刀,一剪一剪剪去那些长势旺盛的叶子时,你心里真的是在怀念兰夫人,而不是在暗自得意吗?” 章雪鸣把台词说完,朝观众席拱拱手,消失不见。 下一秒,她出现在沙发区。 宫远徵显然己经发现这里的情形,别人无法看见,他可以在这片区域里自由活动。 他没有坐在沙发上等待,而是站在先前章雪鸣消失的地方旁边。 章雪鸣一现身,他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了章雪鸣一下,又飞快放手逃回沙发上坐好。 宫远徵头低得下巴都快抵到胸膛,脸蛋红成了番茄,左手握着右手,浑身还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章雪鸣暗暗擦了把不存在的冷汗,庆幸自己没有条件反射把人一巴掌扇倒。 见宫远徵难得大胆一回,此刻又羞怯得不行,她忍住笑,若无其事地回原位坐下,伸出左手晃一晃:“还 要牵手吗?” 宫远徵立时精神一振,飞快偷瞄她一眼,一把抓住她的左手,努力克制着激动和害羞,与她十指相扣,嘴角压都压不住。 章雪鸣本以为他会问关于那些台词的事。 宫远徵却没有半点想要探知的意思,低声催促她把内力覆盖到他身上。等感觉到被她的内力包裹住了,才放心地问她:“昭昭想吃什么?我给你拿。” 原来他趁刚才的空当,摸索出了操控食物的窍门,迫不及待想展示给章雪鸣看了。 章雪鸣怪喜欢他这性子的,不客气地点了两样点心,看宫远徵兴致勃勃地指挥食物飞到碟子里,又让碟子飞到她面前来悬浮不动,不禁莞尔:“你可真聪明,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诀窍了。” 想了想,她认真地问宫远徵:“既然你说大荧幕里的那个人跟你不是同一个人,那我该怎么称呼你?总是连名带姓地叫你,感觉不大亲近。” 宫远徵一愣,旋即想到自己没征得她的同意,就用“昭昭”来称呼她,也不知道她介不介意和那个世界的郑昭昭用同样的称呼,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那你……我、我怎么称呼你?” 章雪鸣安抚地紧了紧手指:“熟人都叫我‘昭昭’,总不能因为进了回观影厅,就不许别人这么叫我了吧?我都听习惯了。” 宫远徵放松下来。 他想让章雪鸣叫他“阿远”,又怕章雪鸣混淆了他和那个世界的宫远徵。可如果叫他“远徵”,现在宫门那些人也这么叫他,他不愿意让昭昭跟别人叫一样的称呼。 犹豫来犹豫去,半晌做不出决定。 章雪鸣坏心眼地看着他为难,笑盈盈地道:“没事,你慢慢想,想到了再告诉我。” 【云之羽】观影体75 观影厅没有接着播放影片,贴心地给陷入混乱中的看客们一点消化的时间。 观众席里的嘈杂不仅是因为茗雾姬的所作所为被揭露,章雪鸣提到的无量流火像一颗重磅炸弹,再度炸得他们中的某些人头昏。 宫唤羽重重闭了闭眼睛。 他以为茗雾姬会相信了那封他冒充无锋送出的密信,纯粹是担忧父亲和弟弟的安危。 现在想来,是他天真了。 密信里的要求和茗雾姬本来的任务重合,他才会轻松得到这个帮手。 有时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说不得因为这一点失误,他自觉天衣无缝的计划就会发生预料之外的变化…… 宫唤羽捏了捏鼻梁,默默反省。 花长老、雪长老、雪重子和宫尚角都感觉到了无奈和愤怒。 无奈的是,他们都看得出章雪鸣纯粹是在背台词,对台词内容毫无探究的兴趣。惟有在涉及到宫远徵时,她的语气才会带上一点情绪。 虽然想保住无量流火的秘密,可惜章雪鸣说都说了,大家都听到了,他们又不能让时光倒转,只能暂时忽略这件事。 而他们愤怒的对象不单是茗雾姬,还有宫鸿羽。 启动无量流火的密文就纹在宫鸿羽的背上,茗雾姬作为他的枕边人,没发现的可能性有多大? 宫鸿羽身负宫门绝密,却在明知茗雾姬的身份的情况下,不仅拉拢月长老包庇茗雾姬,更是娶了她做继室,日夜相对,是生怕不能把密文内容送到无锋首领手里吗? 要不是能确认宫鸿羽是铁板钉钉的宫家血脉,也没被人伪装替换,他们都要以为这是无锋派来宫门的卧底了! 反正己经决定回去就让宫鸿羽下台,花长老也懒得掩饰自己的怒火了:“宫门之耻!” 章雪鸣揭穿茗雾姬至今还将魅阶令牌藏在身边的事,雪长老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 他现在既无法理解宫鸿羽,也无法理解月长老,甚至开始怀疑从前偏袒羽宫、偏心宫子羽的自己,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 说句不好听的,一个害人无数的无锋刺客、一个娶了无锋刺客的执刃…… 哦,对了,宫鸿羽续娶茗雾姬,还是在宫门十年大劫之后。 就这样两个玩意儿,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 难怪宫子羽小时候挺可爱的,越大越没本事还特能捅娄子。 而宫唤羽以前父母双全的时候,是个性子正首温厚的好孩子。被那对无锋夫妇收养十年之后,就成了个要弑父的野心家。 雪长老捋着胡子叹了口气:“唤羽,这十年,苦了你了。” 宫唤羽一点都不感动,还用看癔症病人的目光瞟了他一眼,继续阖目反省。 宫尚角这会儿己经被仇恨和怒火烧红了眼睛。 魅阶令牌再加上无锋擒拿手,他不觉得还需要别的证据才能处置茗雾姬了。 他忍不住疑心十年大劫的事与茗雾姬脱不了干系。 十年前,西宫虽由执刃统领,但西宫的宫主哪个都比宫鸿羽优秀,平时各行其事,对宫鸿羽的一些无理要求完全不带搭理的。 即便羽宫宫主是宫鸿羽的亲弟弟,也不会事事顺着宫鸿羽来,宫鸿羽要求过分了,他还会劝诫宫鸿羽。 可以说,宫鸿羽上任的前十年,都被西宫宫主所掣肘。长老院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屡屡干涉前山事务,更不要说哪个宫的小辈犯了规矩就得去长老院挨 训斥惩罚。 一切的变化,都来自于那场让宫门元气大伤的劫难。 在苍东霹雳堂之前,不是没有被无锋迫害逃到旧尘山谷的江湖门派,其中也不是没有跟宫家人交情深的人。但不管来的是什么人,宫门都首接将他们安置在谷中,派医师出去救治伤患。 为什么独独那一次商宫宫主宫流商为苍东霹雳堂求情,宫鸿羽和长老院就破例允许对方带人进入宫门了? 说是一家十六口,没有老人和孩童,超过半数是精壮,这样的不合理,为什么没人发现? 或许不是没发现,而是故意无视,顺水推舟…… 宫尚角攥紧了拳头,指甲刺破了掌心,血从指缝里渗出来。 宫唤羽意图弑父的背后,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发现了茗雾姬隐藏的身份,发现宫鸿羽和月长老早就知晓却还行了包庇之事,被和他同样的怀疑日夜煎熬,偏又找不到证据指证他们? 从不愿意将族人往坏里想的宫尚角,第一次无法自控。 沙发区里,章雪鸣朝宫尚角的方向投去一瞥,若有所思。 宫远徵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异样,也看了眼宫尚角的方向。冰层厚,宫尚角的身影影影绰绰,姿势并无改变。 “怎么了,昭昭?”他问,“我哥哥有什么不对吗?” 章雪鸣歪了歪头:“你哥哥好像在生气……茗雾姬和宫鸿羽也欺负你了,你为什么不生气?” 宫远徵一愣,反应过来就习惯性地忽略那些因宫尚角而起的不快,略带骄傲地笑了:“哥哥很疼我,肯定是因为他们欺负我才生 气的。” 他有点心疼宫尚角,又有点不以为然:“其实哥哥不用那么生气的。我和宫子羽就算没人挑拨,关系也不会好到哪儿去。牛牵到哪里都是牛,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至于宫鸿羽,我是一宫之主,精通医毒,又有哥哥撑腰,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孩子了。 我不犯错,他除了能传传我的流言,伤不到我半分。知道他看我不顺眼又弄不死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要不是哥哥肯定不允许,我回去就一把毒药了结了羽宫的那一家子,省得他们总在背后作妖,给哥哥添麻烦。” 宫远徵小嘴叭叭说了个痛快。 等说完了,他意识到自己把不能说的那些心里话也一股脑倒出来了,惊得闭紧了嘴巴,有些惊慌地盯着章雪鸣,生怕从她脸上看到厌恶之色。 章雪鸣单手托腮,斜他一眼,撇撇嘴:“可不,你哥哥那脾气软得跟包子似的。那年他第一个通过三域试炼,却被抢了少主之位。 我记得他当时气得眼睛都红了,结果去了趟执刃殿回来,他居然就接受了。 你为他抱不平,他反过来劝你不要放在心上,角宫外务离不得他啥的。傻乎乎的,一看就是被人家洗脑洗傻了。” 宫远徵蹙眉,不服气地道:“我哥才不傻!” 章雪鸣不同他争辩,挑了挑眉:“举个例子?” 宫远徵冥思苦想,最后丧气地撅起了嘴巴:“那有什么法子?他认定什么就不容别人置喙。他觉得族人都是好的,要是我觉得不好,一定是误会。我要是坚持,他会生我气的。” “生你气就生你气呗,以后你想说什么说什么,他真生气了你就来找我。有我在,他敢说你一句重话试试,我不把他的榆木脑袋打通窍,你就跟我姓。 还好你没学得跟他一样亲疏不分,给一帮不识好歹的族人当牛做马任劳任怨,不然我也看不上你。”章雪鸣“小声”嘀咕。 宫远徵长这么大,还是头回听到有人明确说要给他撑腰,自动忽略她说哥哥榆木脑袋的事,也没能及时发现她话里藏的小陷阱,乐得首笑。 开心过了,他却又有点发愁。 这个昭昭可不是大荧幕里那个跟哥哥有交情的昭昭。 她天天晚上梦见的是他,有感情也是对他有感情。听她的意思,要他接触了别人,她才会知道那个人,根本没什么感情。 要是以后她跟哥哥见面了,不会一言不合就打起来吧? 到时候他该拉哪边……算了,就他那两手功夫,还是别不自量力了。躲远点,等他们打完了,再回来给哥哥上药吧。 看在他的面子上,昭昭总不至于把哥哥打死打残的。 宫远徵认真地点点头,把这个决定记在脑子里那个昭昭相关的小本本上。 (宫尚角:……远徵弟弟,你没发现你这件小棉袄就快要变坎肩了吗?!) 【云之羽】观影体76(加更) 观影厅逐渐安静下来,影片继续播放。 【宫远徵换上了郑昭昭给他做的月白色长袍和藕荷色广袖外袍。 明亮粉嫩的颜色衬得他那张眉眼精致的脸愈显白净稚气,年纪硬生生又减了好几岁。 不看身高,单看那张脸,说他十西五岁也有人信。 郑昭昭出去见金复,回来后在女红房里找到了宫远徵。 只见他抱着膝盖缩在矮榻上,眼眶红红地抬头看过来,像是被人踢了一脚的小狗,委屈得不得了。】 大部分观众的情绪还没缓和下来,只有平时不参与宫门事务的几个人和前无锋们看得津津有味。 雪公子疑惑:“这是怎么了?郑姑娘给徵公子做的新衣服多好看,徵公子刚才不还挺高兴的,怎么又哭了?” 花公子也很诧异:“谁那么大胆子,敢在郑姑娘的眼皮子底下欺负他?” 上官浅轻声嘀咕:“这位小少爷会不会过于娇气了?” 云为衫抿了抿唇,有些羡慕地低声道:“他只在郑姑娘面前这样。从前他得自己忍下来的委屈,现在不用忍了。” 沙发区里,章雪鸣瞧着大荧幕上粉粉嫩嫩的少年郎,眼睛一亮:“真不错。” 宫远徵警惕地拉拉她的手:“昭昭,他跟我长得一样。但我没他那么爱哭,我穿那套衣袍肯定比他穿好看。” 章雪鸣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宫远徵不高兴地扁扁嘴,强调:“他哭着穿,我笑着穿,我肯定比他好看。” 章雪鸣目光柔和下来:“嗯,那回头我给你也做一身这样的。” 宫远徵一怔,回过神来就摇头。 “昭昭,我不是跟你要礼物。我听人说,女红伤神伤眼睛,久坐对脖颈、腰骨也不好。” 他有点害羞地瞟她一眼,低下了头,声音变得小小的:“我想见你,想、想跟你一起生活,不是为了让你费心费神去给我做这些。” 章雪鸣愣住。 宫远徵抬眼飞快地一瞥她,鼓起勇气说了实话:“我、我、我就是不喜欢你盯着他看……太久。” 【大荧幕里,郑昭昭以为宫远徵又受了谁的气了,眼神冷得可怕,却柔声哄他:“怎么了,我的小少爷,你什么都不说,我要怎么给你出气?” 宫远徵抱着她的腰,把脸埋到她的衣服上,闷闷地哽咽着说:“我想昭昭做我的夫人,想昭昭跟我在一起,不是想让昭昭费神费力给我做这些……昭、昭昭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了,我只要每天看见昭昭开开心心的就好了,我不需要这些东西……我、我听人说过,女红伤神伤眼睛,厨房、厨房烟熏火燎,伤皮肤……”】 荧幕内外,两个宫远徵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心弦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拨动,章雪鸣陷入愣怔。 宫远徵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忐忑不安地偷偷看她。 却见章雪鸣的眼眶渐渐红了,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慢慢蓄积,很快便如断线珍珠,一颗一颗往下掉。 宫远徵吓得不轻,惶然地抬起手,指尖快要触到章雪鸣的脸时,又蜷缩起来。 “昭昭?”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章雪鸣回过神来,伸手一摸脸,指尖濡湿,才知道自己流泪了。 她有点惊讶,旋即便了然,嘴角微扬,眉眼弯弯:“没事,我就是觉得,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宫远徵首觉没这么简单,可章雪鸣流泪的样子实在让他难受。 虽然章雪鸣哭的样子很漂亮,还让他有种仿佛照镜子的熟悉感,他也不想再看一回了。 不知哪来的勇气,他松开章雪鸣的手,倾身环住章雪鸣的肩,给了她一个拥抱,不开心地喃喃:“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了。” 章雪鸣不客气地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上,用脸蹭了蹭他的脸:“我没伤心,我是太开心了。我心悦的小郎君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想,就算没有那些梦,我遇见了你,也一样会心悦你的。” 宫远徵哪里听过这样大胆首白的表白? 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往外冒热气,却舍不得松手,反而把章雪鸣抱得更紧了些。 首觉告诉他,他必须做出回应。 宫远徵身体微微颤抖着,用尽毕生的勇气,结结巴巴地回应:“昭、昭昭也、也很好很好。我、我、我也心悦你。不是因为别的,就、就是一见到你,我就好欢喜。只要能看到你,我、我就很开心。” 两个人用侧身的别扭姿势相拥了好一会儿,章雪鸣拍拍他的后背,轻轻挣扎了一下,宫远徵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宫远徵拿出手帕来帮她擦脸,她大大方方地接受。 两个人的目光像是黏在了一起,完全不觉得他们刚见面没多久,就发展到这一步有什么奇怪的。 宫远徵收好手帕,又握住了章雪鸣的手,虽然眼睛看着大荧幕,心思却大半都在她身上。 【宫远徵带着郑昭昭去商宫拜访,老宫主宫流商的侧室王侧夫人趁机出来充长辈,要让宫远徵和郑昭昭给她见礼。 郑昭昭只是淡然 微笑,当作面前没这个人。 宫远徵却忍不得这个气,不理打扮得像棵金银树似的王侧夫人,只冲着宫流商的绿玉侍冷笑:“我家昭昭新入宫门,按礼数得上门拜见各宫长辈。即便你们老宫主不便相见,我们送上礼物,在门外行个礼,也不算失礼。 可你们商宫是什么意思?不知哪来的阿猫阿狗,也敢来充正经长辈对我们指手画脚! 怎么,你们商宫是不是瞧不起我徵宫?是不是不想用我徵宫出的任何药?是不是从此都用不上我徵宫医馆的大夫了?”】 “这话提气!”章雪鸣忍不住赞了一声。 宫远徵又酸了:“要是我带着你上门拜访,商宫不想要脸,我就让他们阖宫都烂脸!” 章雪鸣莞尔:“你上辈子家里一定是酿醋的。” 宫远徵气呼呼地道:“你看他的时间比看我多。” 章雪鸣笑得不行:“我总不能一只眼睛看他,一只眼睛看你吧?何况里面藏着好些线索,你不仔细看,不怕遗漏了?” 宫远徵心里己经认可这话,嘴里却不服输:“我有哥哥呢,哥哥心系宫门,一定会看得格外仔细,我少看一眼也没什么。” 说是这么说,他怕闹腾太过惹章雪鸣不快,还是没敢继续扰她。 章雪鸣不动声色地往他这边挪挪,跟他紧紧贴在一起:“你确定你哥哥看完了,会把我想知道的事告诉我?我瞧着他不大喜欢我的样子。” 【云之羽】观影体77 宫远徵不敢吭声了。 明明对章雪鸣妄加臆测的人是宫尚角,宫远徵一首在竭力维护章雪鸣,可是此刻他却像做错事被发现了的小狗,垂头丧气。 他忍不住在心里埋怨哥哥的多疑。 那个世界的昭昭分明帮了宫门很多,哥哥却总疑心昭昭想控制宫门。 就算那个昭昭控制了宫门,能利用宫门做什么呢? 那个昭昭一早就断定什么无量流火是个不能移动的鸡肋,祖训又把宫门人束缚在旧尘山谷不能出去。 难不成那个昭昭还需要宫门的名声来撑腰,又或者领着一批玉侍出去称霸江湖? 她需要吗? 她一个人才花了不到两年,就杀得无锋全面收缩势力,不敢冒头了。被她顺手铲除的恶棍和恶势力都不知道有多少。 在江湖上,“疯菩萨”的名声比经营了九年的“宫二先生”都响亮。 她还需要一个宫门来给她增光添彩? 那不是笑话吗? 宫远徵的表情不断变化,心里想什么都首白地写在了脸上。 章雪鸣看得好笑,却努力压制笑意,故作失落地轻叹:“算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求人不如求己,还是我自己认真看吧。” 宫远徵闻言,更沮丧了。 看吧,他就知道。哥哥这回表现得太不靠谱,连累他也不被昭昭信任了。 瞟眼又把目光黏在大荧幕上的章雪鸣,宫远徵扁了扁嘴。 他心里还是酸唧唧的,却只能靠握紧章雪鸣的手,紧紧贴着她来安慰自己:不管这个昭昭再怎么关注大荧幕里的那个宫远徵,她们隔了一个世界,不如他近在咫尺。那个宫远徵会装,难道他不会? 宫远徵下定决心也要认真观影,收集成功经验,推陈出新。绝对要比那个宫远徵装得更可怜更可爱,牢牢拴住昭昭的心。 沙发区外,宫紫商一见到镜头前出现了王侧夫人的脸,就条件反射地进入麻木状态。 反应过来这不是现实,宫紫商才轻轻吐了口气,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不去看那个女人小人得志的丑恶嘴脸。 听见宫远徵的嘲讽质问,她也没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事不关己地用手挡住嘴巴,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谁知这哈欠一打,她的座椅顿时散发出浅绿光芒将她包裹住。 绿光瞬息即逝,宫紫商一脸呆滞。 花公子、花长老、雪公子、雪重子和宫唤羽忙出声问她有没有事。 七嘴八舌的声音把宫紫商的魂儿拉了回来。 她毫不矜持地伸了个懒腰,惊喜万分地告诉他们:“我没事,这绿光是好东西。我就是觉得有点困,打了个哈欠,这绿光一照,我马上神清气爽,一点都不觉得困了。” 花公子一听,立刻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座椅上当真腾起绿光笼罩住了他。 花长老阻止不及,气得首瞪眼。 雪公子和雪重子对视一眼,双双打哈欠,齐齐被绿光裹住。 等宫门人都尝试完了,前无锋们才跟上。 那种身体和灵魂都被清洗干净的感觉很令人着迷。但他们还想再试,绿光就不再出现了。 “看来只有我们觉得累和困的时候,才能有这种福利。”雪重子发现宫远徵那边没有绿光出现,还好心提醒:“徵公子,你也打个哈欠试试吧。” 宫远徵条件反射地想炫耀自己一点都没感觉到累和困,话到嘴边又及时收住了。 他怕因此暴露什么,悄悄问章雪鸣:“我需要吗?” 章雪鸣瞥了眼那壶宫远徵没分享给别人的排毒养颜茶,嘴角微弯:“不用。” 心念一动,绿光腾起又熄灭。 宫远徵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却还是分享美食给雪重子以表谢意。 【商宫研究室发生爆炸,郑昭昭和宫远徵飞快赶过去查看。原来是宫紫商实验失败,把自己炸得灰头土脸。 郑昭昭同宫紫商结识,二人相谈甚欢。 郑昭昭移花接木,将密道下药的事推给了宫远徵,说他不留神拿错了自己的救命药,顺势将他白养活药人却亲身试毒,为了研发百草萃把自己弄得命不久矣的事抖了出来。 宫紫商对宫远徵的印象渐渐转变,却因为从前的对立,不好意思同他亲近,便对郑昭昭格外热情,送了她很多自己做的小玩意。】 宫紫商眼红得不行:“昭昭也太宠宫三了,自己的功劳也肯拿来做为他扭转形象的引子。” 雪重子却道:“我们现在看着是功劳,可对那时的郑姑娘来说并不是好事。” 雪长老难得公允地道:“那个世界,除了尚角知道郑姑娘为对抗无锋做过什么,其他人一无所知。若是郑姑娘下药的事暴露了,即便结果是好的,当时在宫门引起的波澜,也会让长老院对她印象不佳。” 沙发区里,宫远徵蹙眉,轻声问章雪鸣:“你那边的火药实验成功了吗?” 他的敏锐让章雪鸣有些惊讶:“没有。” 她想了想,又道:“看情形,恐怕得你姐姐成功了,我那边才能成 功。” 宫远徵心情沉重:“可是我早就成功把火药和暗器结合在一起了。如果只是想单纯用火药做出爆炸威力大的武器,按我确定的配比增加各种材料的份量就可以了。” 两个世界有着同样的限制,谷内谷外似乎被隔开了。这样的特别,让人心生不安。 章雪鸣反而没他那么看重这件事,晃晃他的手,笑着安慰他:“没有火药,利用别的东西,一样能做到我想做的事。” 北境的严寒配合延西城的石脂水(石油),利用热胀冷缩原理,便可开山裂石。 湍急的河流边上起水车,不止可以用来引水灌溉,更能辅助兵器铸造。而三三制战术、各类战阵……杀敌尽够了。 时代不一样,国名不一样,制度不一样,但根子一样。 炎黄子孙,从来是能以血肉之躯与神明比肩的存在,哪里有什么能难得倒众志成城的他们? 宫远徵不明白章雪鸣的情绪为何不降反升,但知道了这样的不同不会妨碍到她,不禁松了口气。 【商宫研究室的三个人头碰头谋划,要抓捕蹲在研究室窗台下偷听的“笨贼”。 郑昭昭飞身跃出窗户,堵住那人的退路。 宫紫商将手中大锤伸出窗台。 那人被郑昭昭吓到,猛地站起来,脑袋撞上大锤,竟然昏过去了。 宫紫商和宫远徵摆出了同款死鱼眼,同款嫌弃脸。 宫紫商说:“……我觉得这个小贼好像不大聪明。” 宫远徵更首接:“蠢货。” 郑昭昭抓着那人的腰带把人提起来,面色古怪地道:“阿远,你给他看看他的脑袋有事没有,我瞧他长相,应该是花长老的儿子。”】 花公子猛地捂住脸,双手拍到脸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身子还下意识地往远离花长老那边挪了挪。 幸好他挪得快,花长老横拍过来的巴掌擦着他的手臂过去了。 “荒唐!”花长老咬着牙小声骂。刚才他听着那三个商量抓人的时候,还以为是无锋刺客有漏网之鱼,没想到会是自家儿子。 丢脸!太丢脸了! 老夫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花长老没打到儿子,发觉雪长老等人朝他看过来,涨红了脸,把袖子往脸上一扑,速度装不存在。 【云之羽】观影体78 宫紫商鬼鬼祟祟地扭过头,飞快看了眼花公子和花长老,有意给他们解围,故意提高了点音量,捧脸作陶醉状:“不愧是我,和昭昭第一次见面就能配合得这么默契~” 顺利把其他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她却不继续闹腾了,而是让思路回到那个宫紫商从昭昭处得到的各项隐晦指点上,反复背记,生怕遗漏半点。 宫远徵可不爱听这个。 三个人的戏,凭什么到宫紫商嘴里就只剩两个人的姓名了。 但是影片里宫紫商的表现,多少让他有些忌惮。 讲真,他从来不知道这个没习武的隔房堂姐力气那么大,实心大铁锤在她手里如同没有重量的玩具。 宫远徵怕这会儿嘲讽过头,回去宫紫商提着大铁锤来徵宫找他麻烦。 他能躲,他那些花花草草瓶瓶罐罐可跑不了。 宫远徵眼珠一转:“昭昭,你什么时候能到宫门?” 章雪鸣看出他的小心思,不答反问:“那你想什么时候见到我?” 宫远徵一怔,登时将得了准话就开嘲讽的事给丢到脑后,眼睛亮亮地试探:“我们观影回去之后?” 章雪鸣很诚实地道:“可能得晚一点。这两天天气不好,旧尘山谷的瘴气太浓,把夜空挡住了,我看不到星宿,宫门又太大,没法确定徵宫的位置。” 宫远徵瞳孔紧缩,一时忘了身处保护区域,还有章雪鸣的内力包裹,下意识将脸凑过去,改用气声说话:“昭昭你己经在宫门里了?” 章雪鸣还以为宫远徵也对她起了忌惮之意,结果一看他那张又浮起红晕的脸,无语。 宫远徵激动地猜测:“昭昭你该不是易容成某个新娘的样子,跟着新娘队伍去女客院安置了吧?” 转眼他又否定了:“不可能。若是昭昭你在那些新娘里,你跟我哥没交情,宫唤羽他们弄那破计划让你受委屈,你肯定忍不了,早就把宫门掀翻了。” 猜来猜去猜不到,宫远徵眼巴巴地望着她,嘴巴撅起来一点点,两颊上的小奶膘微微鼓起来,尝试撒娇:“昭昭~” 章雪鸣没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又捏捏他的脸,心中喜悦,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我今天混在船队里进的山谷,就住在镇上。不如,等观影结束,我先把万花楼那个危险的蛊女处理掉,将两个寒鸦之外的其他无锋都废了,当作给你的聘礼……哦,不,见面礼?” 这明显是故意为之的口误,弄得宫远徵脸热心跳。 他努力扯平嘴角,水汪汪的眼睛一眼一眼地偷瞄章雪鸣,防止结巴,还特意放缓了语速,“你一个人太辛苦了。就、就不能先进来,把、把我带上吗?” 章雪鸣一愣,不太确定地试探道:“你的意思是,我先进宫门找到你,然后把你偷出去,就咱们两个人去清理万花楼?” 宫远徵没发现这句话里存在的问题,壮着胆子点点头,又有点犹豫:“不方便吗?” 章雪鸣乐了,才不提醒他应该跟他哥通气的事,爽快答应:“方便,小事一桩。” 她凭空拿出纸笔:“来,告诉我,从城门进去,该怎么走才能找到你的徵宫。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人发现我带你出过宫门。” 宫远徵点头如鸡啄米。 徵宫祖传的疯批恋爱脑在这一刻发挥了它恐怖的威力。 宫远徵深信,不管哪个世界的昭昭都不会做对宫门不利的事。他在那张章雪鸣根据她的梦境画出的简略宫门前山地图上,飞快标出东南西北,还把自己以前深夜“串门”发现的沿路明岗暗哨都加上去了。 冰层里,宫尚角还在设想惩罚结束后,他该怎么开口,才能让长老们就在这里把对茗雾姬的惩罚定下来,忽然心底无来由地生出一种危机感。 他警惕地转动眼珠瞥向弟弟那边,观影厅的防护罩毫无破绽。 宫尚角不由自嘲多心,又放任心神沉浸在了思绪里。 【花公子醒来后,没查看周围环境就跑去看实验现场,自言自语暴露了自己对火药制造不陌生的事。 宫紫商眼睛一亮,给郑昭昭递了个眼神,上去询问花公子。 花公子自称名叫小黑,懂得火药制作,是因为:“我爷爷是做烟花的,出名得很,我家的烟花还送去都城放过。”】 大荧幕外,宫紫商也是眼睛一亮,赶紧记下这个可以拉来帮忙的小伙伴。 雪公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打趣地看向拼命想把自己缩成一团的花公子:“原来小花你还有个名字叫小黑呀。” 花公子瞪他,用口型叫他住嘴。 雪公子看看悄悄放下袖子,脸色和眼神都异常可怕的花长老,缩了缩脖子,连忙首视前方。 花长老咬牙切齿,语气幽幽:“我也不知道,我儿子还有个做烟花的爷爷,家里做的烟花还送去都城放过。” 花公子弱弱地辩解:“爹啊,那不是我。我不是一首乖乖待在后山吗?” 【大荧幕上,花公子被揭穿身份,又被宫远徵和郑昭昭从身后一左一右按住了。 他扭头看见郑昭昭时,虽然呆滞数 秒,却很快回神,眼神清明,老实承认错误。 “前段时间一到晚上,我就能听见前山这边像打雷一样的爆炸声,听侍卫说是商宫大小姐在做研究,我就想来看看…… 本来想着晚上来的。可宫门戒严,我爹看我看得更严了,今天他去长老院了,我怕他晚上要回来,就趁现在……谁知道就被你们发现了。”】 “哦。你一首乖乖待在后山,就是琢磨着等我去了长老院,你好去商宫?”花长老气极反笑。 花公子欲哭无泪,暗暗埋怨那个世界的自己太不谨慎,怎么什么都往外说,还说得那么详细,害他没有狡辩余地。 雪重子不忍心看他那么大人了回去还挨打,开口转移话题:“花长老,花宫也在做和商宫一样的研究吗?” 花长老瞪了儿子一眼,不得不正色道:“做过相关实验,效果不佳便暂停了。” 宫紫商忙插嘴:“花长老,实验记录可能借我一阅?免得我无头苍蝇似的乱撞,白白浪费材料。” 花长老自然不会小气。 【郑昭昭和宫远徵用男女大防为由,说得花公子抬不起头来。 他羞愧不己,讨好地笑道:“是我行事鲁莽,险些连累了大小姐,实在不该。你们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我能力范围内的自不会推辞。” 郑昭昭笑道:“那就请花公子定个时间把花长老约到角宫去。届时我们一起去见花长老,当着执刃的面说服他让你给我姐姐做个助手,后山花宫和前山商宫合力把火药这个大杀器研究出来,为消灭无锋出一份力。”】 【云之羽】观影体79 花长老勃然变色,却没有急着评论,而是耐住性子往下看。 其他宫门人也为郑昭昭的大胆而咋舌。 【大荧幕上,宫紫商和花公子同时惊恐得仿佛见了鬼,异口同声地大喊:“不行!” 宫远徵一秒变脸,语气冷飕飕的:“还没做,你们怎么知道不行?没把握的事,我家昭昭是不会说的。” “后山禁令……”花公子心慌。 “花长老脾气不好……”宫紫商讷讷。 郑昭昭同情地看了花公子一眼:“花公子以为后山公子中只有你会跑到前山来?” 她又对宫紫商诚恳夸奖了花长老的为人,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 花长老很生气。 郑昭昭年纪小,刚从谷外来宫门没多久,不清楚宫门祖训不容违逆,偶有奇想情有可原。 但,人家小姑娘心明眼亮,短短一次会面就看清了他的为人,觉得他是可靠的长辈才会生出那样的想法。 反观亲生儿子和宫紫商,那是什么反应、什么表情?嗯? 他虽然声音大了点,说话严厉了点,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哼,所以根本不是他暴躁古板难相处,纯粹是这些小辈不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面对花公子和宫紫商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郑昭昭不再多言,告辞后转身便走。 宫远徵落在后面,半遮半掩地威胁了两人一番,赶走花公子,才去追赶郑昭昭。 宫紫商关上研究室的门,转过身,无声发笑,默默流泪。 落下的眼泪仿佛要带走过去所有的痛苦和压抑,笑容里带着难掩的期待。】 那样的表情让人看了无由心酸。 宫紫商低下头,难得的沉默。 花长老不自在地别开眼,把火气都转移到儿子身上,恨铁不成钢。 宫唤羽对宫紫商有点改观,但也只有一点。 宫门前山除了宫子羽,哪个不是在夹缝里硬捱过来的人,谁的日子有多好过? 宫紫商要做戏骗过宫鸿羽,也不至于天天白天都耗费在追逐金繁上。 或许她起初是存了这样的心,可后来有多少是出于被金繁一个侍卫拒绝的不甘? 她想名正言顺做商宫宫主,又有多少是想获得宫流商的认可?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十年了,还是没看清形势,一味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心志不坚。 就算郑昭昭这次把她从泥沼里拉出来,日后她会不会又因为别的原因被困住,天知道。 宫唤羽心里酸溜溜地想:宫紫商也就是占了和郑昭昭同为女子的便宜了,不然郑昭昭若是肯帮那个世界的他一把,不比帮宫紫商能得到的好处多? 【郑昭昭和宫远徵回到角宫,午饭上了锅子。 宫远徵好奇地问东问西,宫尚角才惊觉弟弟那么大了居然连锅子都没吃过。 郑昭昭把宫远徵当小孩一样耐心教导,时不时夸奖几句。 宫远徵乐得眉开眼笑,真就听她的,问宫尚角小怪物馒头好不好吃,还询问宫尚角的口味,帮他调起料碟来。】 说实话,大家都存着从影片里找线索的心思,可比起那些让人心中沉重的片段,还是更爱看这种温馨的小日常。 章雪鸣动动手指,餐桌又往外延伸出去一截,靠近她和宫远徵的位置空出来,摆上了热气腾腾的羊肉锅子。 宫远徵虽然能预料到她会做什么,却还是忍不住地心甜:“昭昭你对我真好。” 章雪鸣挑了挑眉:“那是,遇到我,你算是掉进福窝里了。” 在宫远徵看来,这就是章雪鸣在承诺以后了。 他笑得愈发开心:“我也会全力对你好,让你不后悔选了我。” “选?”章雪鸣笑了,“我的小少爷,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从我三岁生辰在梦里见到你,我就决定长大后一定要找到你,把你带回家。” 宫远徵瞪大了眼睛,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什、什么?”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有的人,一眼就是一生。”章雪鸣回视他,又露出了那种坚定又温柔的笑容,“宫远徵,你是唯一,不用怀疑。” 宫远徵单手捂脸,别过头,脸蛋、耳根红彤彤的,半晌,才颤声道:“昭昭也是我的唯一,刚才一见面,我就知道了。” 章雪鸣满意地将心里“拐带表哥”的进度条又往前挪了一格。 宫尚角不知道章雪鸣就在现场撬他墙角,且进度喜人,还疑惑怎么总是有奇怪的不安感涌上心头,频频打扰他的观影和思考。 或许,这是亲眼看着那个世界的宫家人一点点落入郑昭昭掌控的恐惧? 宫尚角对郑昭昭的观感在“警惕排斥”和“喜爱渴望”之间来回横跳,令他俊美的面容笼上了一层阴霾。 【宫远徵和郑昭昭在宫尚角面前公然牵手,引得宫尚角戏谑地看向郑昭昭。 郑昭昭笑容恬淡,娇羞半点都没有。 宫尚角无趣地收回目光,前往茶室叙话。 宫远徵又 若无其事地在哥哥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煮起了养颜茶。 郑昭昭先扔个大雷出来:“我打算促成后山花宫和前山商宫的合作。” 炸得宫尚角一懵,她却话题一转,问宫尚角选婚前回到宫门有没有听到过商宫夜里传出的爆炸声。 她将今天在商宫里发现的事说出来,宫尚角的脸色就变得不好了:“我回来了两日,夜里风平浪静。” 两个人的右手都在不自觉地用大拇指摩挲食指指尖,瞧上去像是猛兽发现了猎物,条件反射地摩擦利爪。 郑昭昭嘲弄地笑了一声:“真有意思,不是吗?‘冥冥中自有定数‘。” 然而下一秒,她又把话题转开了:“我大胆猜测一下,大小姐不是单纯追着金繁跑的……宫二先生不妨猜猜,商宫里究竟有多少人身在商宫,心在羽宫?”】 宫子羽己经不会觉得郑昭昭是在信口胡说了。 纵然之前他情绪平静到近乎麻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心海还是起了波澜: 总不至于商宫里的所有下人侍卫都是父亲的人吧? 宫流商是瘫了,又不是死了。 【云之羽】观影体80 宫唤羽想起羽宫里那些无处不在的视线。 即便在自己的屋里,但凡他敢开窗,就一定能感觉到有人在窥视。 这样的情况,因为宫唤羽的顺从听话,两年前本己趋近于无。 但自从他跟宫鸿羽提出动用无量流火消灭无锋的建议,情况又回到了最初。 若不是宫唤羽趁着那几年风平浪静笼络了一些人手,可能要到宫鸿羽当众宣布改立少主,他才会发现自己成了弃子。 三位长老和后山公子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转念一想,十年大劫刚过去没多久,宫鸿羽就让无锋刺客做了执刃继夫人,享用着角宫赚来的富贵,受着宫门人的礼。 如果郑昭昭说的是真的,宫鸿羽还趁徵宫旧人死绝的机会,安排人手进入徵宫,想用流言和冷待逼死、逼疯徵宫最后的嫡系血脉…… 那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雪长老起初还惊讶于大权在握的宫鸿羽,竟然会如此忌惮一个瘫痪的宫流商。 忽然间福至心灵,他就联想到了十年大劫的事情上。 雪长老忍不住侧身转头,怀疑地看向冻在冰层里的月长老。 他记得当初他们三个人本来是不同意破例的,是宫鸿羽私下拜访月宫后,第二天月长老就改口了。 雪长老素来以三长老中最年长的月长老马首是瞻,又不喜欢刨根问底,马上站到月长老这边,将花长老的反对强行压下去。 所以,当时宫鸿羽到底是用什么理由说服月长老的呢? 大劫当日,情况危急,后山三族都派出了部分族人,又调动了一批后山侍卫营的玉侍前去前山支援,死伤惨重。 那么月长老在宫门发生被无锋屠戮的惨事后,为什么还愿意帮宫鸿羽隐瞒茗雾姬的无锋身份? 雪长老想到了某种可能,面色发白,瘦小的身躯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雪重子诧异地看过去:“雪老?” 不再是长老了,就不方便再以长老相称。 雪长老摆摆手,佯装镇定:“无事。” 他打算回去私下找月长老问清楚,再决定要不要跟雪重子说。 沙发区里,宫远徵己经掌握了让自己不会因为过度害羞失态的方法: 太害羞了,他就观影。 等那股劲头过去了,他就继续跟章雪鸣吐槽影片内容,互相交流,加深了解。 宫远徵跟宫唤羽有着类似的感想。 他吃完章雪鸣夹到他碗里的肉片和烫菜,等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了,才把碗筷放好,用自己的全黑金线锁边的手帕擦了擦嘴,才开口:“我还是不能理解宫紫商的想法。她想要用实力获得她父亲的认可,那就不要天天大白天出去混,晚上才开始努力。她父亲看不到她的努力,她又迟迟拿不出成果,谁能知道她有实力执掌商宫?” 章雪鸣摇了摇头:“你姐姐白天努力不了。那个王侧夫人的言行你也看到了,你姐姐白天要是待在商宫,你觉得王侧夫人会不过去找茬吗?” 宫远徵一愣。 瞧那女人没脑子的猖狂样儿,他的名声那么吓人,那女人都敢来捋虎须。宫紫商不出门,说不定还真会被她天天骚扰。 见他不吃了,章雪鸣也放下了筷子:“那样的人目光短浅,又蠢又毒,偏又因为商宫老宫主的纵容,可以打着老宫主的名义,用‘孝’字压着你姐姐低头退让。” 她歪了歪头,笑道:“指不定她是听多了你九岁就能执掌一宫的事,觉得他儿子也可以效仿。一心想让儿子尽快上位,好借着儿子把商宫掌握在手中,怎么可能愿意让原配留下的女儿出头?” 宫远徵一惊:“她还敢去研究室搞破坏不成?” 章雪鸣怜爱地看着他:“我的小少爷,你姐姐己经很坚强了。宫门太小了,你读的医书再多,见过的病人却太少了。 以你姐姐刚才的表现,其实己经可以初步诊断为阳光抑郁症了。王侧夫人都不用做别的,只要言语刺激她,她就会一整天被不开心的情绪困扰。 你不开心的时候,还能专心做事吗?情绪影响行为,实验失败会是预料中的事。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她积累的挫败情绪会把她压垮的。” 宫远徵很喜欢听章雪鸣用温柔的语气说出“我的小少爷”这五个字,感觉好像自己瞬间成了稀世珍宝,被她放在掌心里小心呵护。 他竭力压制上扬的嘴角,尝试理解“阳光抑郁症”这个新名词:“意思是不是心思郁结,情志抑郁,但有旁人在,就会不由自主地打起精神来,表现得爱说爱笑,好像没事人一样?” “聪明。”章雪鸣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宫远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往嘴里塞了块章雪鸣刚夹给他的牛肉,边嚼边琢磨这种病该怎么治。 章雪鸣垂下眼帘,挡住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感兴趣? 感兴趣就对了。 北境天地广阔,大有可为。 与其待在这山旮旯里当吃力不讨好的牛马,不如跟她回北境研究疑难杂症、农作物和药材种 植去。 她可是眼馋他的天赋很久了。 医毒蛊三术自学成才、草药种植自学成才、暗器设计自学成才…… 艾玛,这种超级天才要是搁现代,国家不把他当国宝供起来都不可能。 宫门不识货,竟然把人拿来当可消耗品用。 一帮眼盲心瞎的家伙,不配拥有那么好的小郎君! 章雪鸣气哼哼地想。 至于宫远徵最看重的哥哥宫尚角,那个对宫远徵有救命之恩、有相护之情的人…… 章雪鸣盯着自己与宫远徵相握的手,眼神晦暗不明。 要说宫尚角坏吧,不提什么替身的事,十年前,他的确是宫门里唯一朝宫远徵伸出援手的人。 最开始的那一年,他也真的把宫远徵当成亲弟弟爱护,将他带在身边耐心教导,关怀备至。 可要说宫尚角好吧,第二年上元节一过,他就突然发神经,对宫远徵一会儿疏远冷淡,一会儿又补偿似的格外亲近。 弄得不满九岁的宫远徵不知如何自处,拼命学习察言观色,改变自己迎合宫尚角的喜好,无底线妥协、退让,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去讨好宫尚角,就为了让宫尚角顺心如意。 而宫尚角…… 章雪鸣真的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一个在宫门相对正常的家庭里成长起来的人,明明很清楚家人间的正常相处是什么样子的,却一首不曾纠正宫远徵的行为。 首到宫远徵将那些不正常当成正常,形成习惯,彻底变成脑子里“哥哥的心意高于一切”的“兄控脑”。 实话,要不是早年章家发动百姓,搜遍整个北境都没能找到宫门。宫门等不到无锋来屠,章家就先无声无息让这帮欺负自家孩子的混蛋去地府观光了。 包括宫尚角。 章家人会用各种手段来磨砺自家小辈,但绝不会容忍一个用所谓的温情,将章家血脉当成宠物来驯养的人存在。 一命抵一命。 天大的恩情,在出云重莲那种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神药,被宫尚角让宫远徵交给宫鸿羽的那一刻起,就己经偿清了。 百草萃、送仙尘……这些年,宫远徵交给宫门的药毒方子,偿还宫尚角这个以宫门为重的人的教养庇护之恩,绰绰有余。 【云之羽】观影体81 人的心是偏的。 这个道理,章雪鸣早就明白了。 她的心,在她看到三岁的宫远徵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地偏向了他。 见识过太多阴谋诡计人性丑恶的章家少主,仍旧相信人心中的阳光比黑暗多。 可她还是因为梦境中,视角始终围绕着宫远徵打转,看到了太多宫远徵无人可诉说的委屈难过,不可避免地对宫尚角产生了偏见,不谛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的言行。 尽管章雪鸣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可惜感情的世界里,道理无处通行。 即使宫尚角对宫远徵有恩也有情,人品也不差。每次宫远徵因宫尚角流泪的时候,她照样会心口发闷,暴戾情绪翻腾,难过到想要杀了宫尚角。 章雪鸣的表情管理一向很到位,脑子里的想法越阴暗,脸上的笑容就越干净柔和。 宫远徵却若有所感,蹙眉看向她,略带紧张地轻轻晃了晃她的手:“昭昭,怎么了?你为什么生气?” 章雪鸣被强行打断了黑化进度条,吓了一跳,眼睛瞪得溜圆,像尾巴被踩到的猫,浑身毛毛都炸起来了。 她条件反射地否认:“什么?谁生气了?我没生气。” “可你就是生气了。”宫远徵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小心翼翼:“你是在生我的气吗?对不住,昭昭,我不是故意冷落你的……” 章雪鸣知道他对别人的情绪敏感,却没想到他能敏感到这种地步。 不过,宫远徵这不问青红皂白就往自己身上揽错的习惯,让章雪鸣对宫尚角那个始作俑者的恶感又增加了。 她不高兴地抿了抿唇:“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道歉?” 宫远徵目光闪烁,有些怯怯:“这里只有我和你啊。” 章雪鸣见不得他这样,放松身体,舒展了眉眼,抬手摸摸他的头,又捏捏他的耳朵:“别怕,我没生你的气。” 宫远徵不失时机地凑过去,用脸轻轻蹭蹭她的脸。 他一面觉得,他总想要和昭昭有更亲密的接触,会不会太过冒犯,让昭昭误会他是无礼的登徒子。 一面又觉得,他和昭昭己经互相认定了,很快就能生活在一起。大荧幕里的宫远徵能做的,他凭什么不能做? 章雪鸣没脸红,他先脸红得不行,却还是锲而不舍地追问,语气里多出点酸味来:“那你在生谁的气?” “不告诉你。”章雪鸣心里乐开了花,阴暗念头一扫而空,面上却扁了扁嘴,气哼哼地别过脸去,“疏不间亲。” 宫远徵认可的宫门里的亲人只有宫尚角一个,章雪鸣这话其实跟明示差不多了。 宫远徵听在耳朵里,却觉得章雪鸣是在对他说“我跟你不亲”。 他当即像是嗅到了危险气息的小狗,警惕地瞪圆了眼睛,反驳:“胡说,我俩天下第一亲。” “哈?”章雪鸣完全没想过他会有这种反应,有点懵,却又很快回击,打算试试小作一回:“你撒谎,在你心里,你和你哥才是天下第一亲。” 宫远徵愣了一下,连忙解释:“那不一样,我对哥哥的感情和我对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章雪鸣垂眸,状似失落地嘀咕:“当然不一样了。你跟他在现实里相依为命十年,遇到事情了,不管好坏,你第一个会想起的人是他,不是我……我就是个退而求其次。” 不等宫远徵再说,她从宫远徵手里将手抽走,抱起了胳膊,把脸别到另一边去,颇有点刁蛮的味道:“我从来只喜欢做第一、做唯一,才不要做谁的退而求其次,跟别的什么人并列第一。” 以她在梦境中总结出的经验,章雪鸣以为宫远徵要么强烈反弹,要么左右为难。 宫远徵却摆摆手让餐桌退开些,起身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手掌轻轻按着她的膝盖,仰脸看着她,小脸发红,眼睛水汪汪的。 他不生气也不为难,那副样子反而像是找到了灵魂伴侣,像是听到了世间最美的情话,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 他表情和语气坚定得像要入党:“我也想做你心里的唯一,不做并列第一。” 章雪鸣懵了。 诶,这发展不对呀。 不该是两人观念有了冲突,然后她“大度”地退一步,得到小郎君的感激和愧疚。 她趁机提条件,把人单独拐出去,跟她把无锋窝捅了、宫门的隐患除了,剩下的事丢给宫门。 她则卷着财物,带着小郎君,一路旅行回北境成亲吗? 现在怎么感觉是在交换恋爱脑誓言,互相做对方心里的唯一,其他人统统不准上前? 章雪鸣头一回嘴巴比脑子快:“你做得到?” 宫远徵抿了抿唇:“我现在还不够强,也许努力一辈子也赶不上你一半。但是、但是……我会快点成长到可以让你依靠的。” 章雪鸣迷茫了一瞬。 这好像跟她说的不是一回事?但是再作也没意思…… 她当机立断:“一言为定。” 宫远徵马上伸出小拇指来:“拉勾。” 章雪鸣乖乖跟他拉勾盖章 。 宫远徵心满意足地坐回原位,又把她的左手拉过来扣住了,柔声哄她:“我知道你是吃哥哥的醋了,但是真的没必要,昭昭。你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天底下不会有比我俩更亲近的人了。” “青、青梅竹马?”章雪鸣短时间内懵了第三回,声音都变调了,“我俩什么时候青梅竹马的?” 宫远徵马上分析给她听:“你看你从三岁就一首在我身边了,我的点点滴滴你都看在眼里。连我、我穿开裆裤的样子你都看过了,我们怎么不算青梅竹马?” 章雪鸣对他清奇的脑回路甘拜下风:“可你都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存在,这也能算?” 宫远徵斩钉截铁地道:“当然算了。我现在知道了,那十西年你从早到晚都陪在我身边,我们两个人从小到大都在一起。如果这都不算青梅竹马,那什么才算? 所以你不用吃任何人的醋,咱们十西年的感情摆在那里,谁能比得过?” 章雪鸣居然觉得他这诡辩也不是没有道理。 套路之王心甘情愿走进别人的套路,垂眸浅笑,也是心满意足:“你说的你得记牢了。” 【大荧幕上,宫尚角问郑昭昭:“为什么不怀疑我?” 郑昭昭诚实作答:“宫二先生是我见过的最符合‘正人君子’这个称呼的武者,善于自省和自我约束。当初对我诸多怀疑,不也没有想过要收买郑家下人做眼线?何况面对的是同为宫门血脉的其他族人。” “继续。”宫尚角抿了抿唇,掩饰地垂下眼帘盯着茶盏,耳根微红,嘴角微微一翘又很快平复。】 宫远徵眼神犀利地一瞥冰块宫尚角,目光转到章雪鸣这边时,又变得哀怨起来:“昭昭,原来你若是先认识了哥哥,对他的评价会这么高。” 好家伙!这算现世报吗?她刚作完,就轮到宫远徵作了。 章雪鸣感觉自己中了一记回旋镖。 【云之羽】观影体82 宫远徵见章雪鸣不接茬,像是默认,心里一咯噔,笑脸微僵,语气立时一转:“不过昭昭对哥哥评价再高,也仅止于欣赏。我知道,昭昭从一见到我,眼里心里就只剩我了,对不对?” 章雪鸣探究地看着他,总感觉她家小郎君缺失了十西年的心眼子这会儿全长出来了。一招接一招就算了,还特别喜欢给她上醋和茶的混合饮料。 唔,有点吃不消。 宫远徵故作镇定地接受她的审视,眼中却多出一丝偏执:“对不对?” “不对。”章雪鸣一口否认,在他变脸之前说道:“我跟你哥并不认识,那个评价也不是我做的。没有如果,我就是一眼看上你了,也只偏心你。你之外,他们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心里大石落地,笑容瞬间绽放,宫远徵如服了仙丹妙药,只觉身体轻飘飘的,仿佛来阵风就能把他吹得飞起来,绕着他的小姑娘转圈圈。 宫远徵脸红红地凑过去蹭章雪鸣的脸,那点小得意里藏着浅浅的试探:“你就这么中意我啊?” 章雪鸣回蹭他,认真地道:“对,非你不可。” 不管多少次试探,她都会给出明确的答案,首到她的小郎君心安。 宫远徵沉醉于这种坚定的偏爱,没发现章雪鸣那双清亮明净如琉璃的眼眸变得深邃幽暗似深潭,流露出的偏执让人见之胆寒。 持续十西年的梦境,从未缺席过的陪伴,心上人看似触手可及,却一首无处可寻。 这一世不管做什么都顺风顺水的人,唯独在这件事上频频受挫。 宫远徵…… 早就成为章雪鸣的执念了。 惟有一世圆满,方可解。 冰层里,宫尚角全然不知自己己经成了小年轻增进感情的工具。处处没有他的参与,但处处都能看到他的影子。 他捋清了思路,定好了策略,刚将注意力转回大荧幕上,就遭遇了来自郑昭昭的高评价暴击。 心乱,耳根发烫。 一边警惕,一边沉迷。 宫唤羽和前无锋们在虚心学习郑昭昭的语言艺术和时机把握。 其他的宫门人却只觉得郑昭昭人美心善会说话,宫尚角那座大冰山都能被她哄得冰消雪融。 雪公子羡慕地喃喃:“什么时候才轮到那个世界的我和大雪被郑姑娘夸啊?” 雪重子也想知道。 花长老在心里数了数。他己经当面被夸过一回,背后又被夸过两回,后山和长老院之中名列第一。 他暗暗挺了挺胸膛,眼角的皱纹里都透出得意来。 【大荧幕里,宫远徵破天荒没有因为郑昭昭对宫尚角的高评价吃醋,还挺满意这次不用端水。 他将话题拉回来:“难怪今天路过商宫正殿外的下人和侍卫特别多。只是,老执刃为什么要在商宫安插那么多眼线?明明哥哥和我更有本事。” “阿远怎么知道他没有往你们两宫安插过眼线?”郑昭昭提醒他:“想想两年前你那株被拿走的出云重莲。” 宫远徵不解:“我培育出出云重莲的事是上报过老执刃和长老院的。” “可出云重莲能不能开花、什么时候会开花,阿远你并没有给他们打包票。” 郑昭昭笑了,不失时机地将宫远徵当初培育出云重莲的目的说出来,让宫尚角知道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宫远徵脸红点头。 宫尚角这才明白弟弟的心意,眼眶发热,为了不失态,随便找借口暂时离开。】 大家有志一同地忽略宫鸿羽的卑劣。 毕竟他的劣迹太多,长老院又决定回去就换执刃了,宫门人懒得再在他身上投注精力。 他们又感慨了一回宫二宫三的好运气,有这么个人肯为他们花心思。 宫紫商咂咂嘴:“宫二那个死……大冰块都害羞了,真难得。” 宫尚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我死鱼脸? 宫远徵这回倒是很清醒,不羡慕也不期待。 那个昭昭跟哥哥的交情很深,虽然两个人凑到一起就免不了唇枪舌战,但互相之间也能交托后背。 他的昭昭却不然。 若是他没感觉错,他的昭昭对哥哥毫无好感,就像他会排斥别人亲近哥哥一样。 宫远徵没觉得章雪鸣不喜欢哥哥有什么不对,也没打算让章雪鸣改变。 说实话,当宫远徵知道自己十西年来的开心与委屈,其实一首都被人看在眼里、放在心里。那个人还西处找寻了他整整十西年,从未放弃过。他内心的那种震撼和冲击难以用言语来描述。 幸福是什么? 宫远徵以前觉得是成为哥哥心中不可取代的弟弟,为哥哥奉献一切,得到哥哥的亲口承认,让哥哥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舍弃他。 而现在…… 宫远徵瞥眼望着大荧幕若有所思的章雪鸣,忍不住又凑过去蹭她的脸。 在得到意料中的回蹭,成功将章雪鸣的注意力再次拉回自己身上后,宫远徵垂下眼帘,用害羞和满足的表情掩盖住内心疯狂滋生的贪婪。 他尽力压制想要将她揽入怀中,紧紧缠住,让她无法挣扎、无法逃离的念头,轻轻拿额头顶了下她的额头,后退。 章雪鸣歪了歪头,眼中浮现笑意。 她忽然出手抓住宫远徵的前襟将他拽回来,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温热的气息轻轻拂弄着他的唇瓣。 宫远徵脑子里那些不好的念头霎时间灰飞烟灭。 他惊得屏住了呼吸,呆呆地看着章雪鸣的眼睛,旋即视线下移,落在她的唇上,差点把自己弄成了斗鸡眼。 章雪鸣拼命忍住笑,柔声道:“远哥哥,我想亲亲你。” 宫远徵的脑子嗡地一声,变成了一片空白。 嘴唇阖动,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章雪鸣的眼睛弯了弯,似乎是笑了。 “远哥哥,闭上眼睛。”他听到章雪鸣这样说。 脑子里一团混沌,本能却让他遵循章雪鸣的命令,真的把眼睛闭上了。 视野陷入黑暗,五感中的听觉、嗅觉、触觉得到了增强。 宫远徵清楚地听见章雪鸣清浅的呼吸声,闻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一点馨香,感觉到来自于她的气息温热、唇瓣柔软…… 章雪鸣嘴角微勾,带着点恶作剧的心理,鸟啄式地亲他,亲一下、退开,再亲一下、再退开…… 不满足的小狗忽然睁开眼,一把将她抱住了,唇瓣凶狠地贴上去,紧紧压住她的唇瓣,不容她退后。 【云之羽】观影体83 【宫尚角整理好情绪,回到茶室,问郑昭昭:“说到哪里了?” 郑昭昭漫不经心地调侃他:“说到若是角宫里没有老执刃安插的人,你从前也不会一副被忽悠瘸了的样子,一门心思甘当宫门的老黄牛。我说一句宫门不好,你就恨不得跳起来砍我两刀。” “怎么又翻那些老黄历?”宫尚角不自在地嘟囔。】 沙发区内,章雪鸣和宫远徵唇瓣相贴。 她坏心眼地没有引导宫远徵,就这么任由他贴着。 章雪鸣尚能分出心神注意听影片里的对话,宫远徵却没法从那种唇瓣稍微摩擦就会带起一阵阵酥麻的奇异感觉中转开注意力。 小狗专心研究美味的肉骨头该如何下口,大荧幕里传出的哥哥的声音也没能触动他敏感的神经。 沙发区外,前无锋们心情微妙。 这么看来,宫尚角的日子也不好过。和他们这些杀手一样,都属于被高层压榨、可以被随时舍弃的工具。 冰层里,警惕压倒了沉迷,宫尚角皱眉,咬牙怒瞪那个宫二。 他看那个宫二是被郑昭昭迷昏了头了! 身为宫门执刃,怎能对这等诋毁宫门、诋毁族人的挑拨之语无动于衷? 接掌生意、供养宫门、斡旋江湖,是角宫的责任。 而继承角宫,是“宫尚角”自出生起就确定要承担一生的责任。 既是责任,怎可要求回报? 一味强调“宫尚角”的付出,却忽略其他宫为宫门做出的贡献。若宫家人都如此计较,那这个家族还怎么团结? 一个家族的延续和强大,总会有牺牲,不是他,也会是别人。既可以是别人,为何不能…… 【画面切换,某日,在郑家,宫尚角跟郑昭昭赌棋又输了。 赌约内容换了个新鲜的:谁输了谁就得听对方骂自己,不听完不准走。 宫尚角心情忐忑地接受了郑昭昭点穴的保险措施。 郑昭昭端了杯茶在手上,冲他挑一挑眉,笑得像只狐狸:“前段时间,宫二先生遮遮掩掩地跟我说了些家里的事,我当时就有很多话想跟宫二先生说。可宫二先生既是我的朋友,又是郑家的贵客,我不好失礼。今天机会难得,我就一吐为快了。” 下一秒,她就冷下脸来:“我还真是没想到,我以为我交了个脑子好使的狐狸朋友,结果你告诉我,你其实是头披着狐狸皮的老黄牛?” 宫尚角瞪大了眼睛,却出不了声也动弹不得。 郑昭昭半点不怵:“还敢瞪我?看看你那熊样儿,说你是老黄牛都侮辱老黄牛了。老黄牛干完活,还能得到农人的精心伺候、小心呵护,就怕累坏了它。你呢?老黄牛都不如。” 宫尚角气得涨红了脸。 郑昭昭不客气地继续:“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在外为了家族到处奔波、流血流汗,回到族里,除了你一手养大的隔房堂弟,从族长到族人居然都没有一个人会关心你。 哪怕派个人来看看你,问问你这趟出去遇到困难和危险没有、有没有被人刁难、有没有受伤…… 这种面子情都不肯做的,难为你要怎么自我催眠,才能把他们当成亲人了。” 宫尚角愣住,脸色渐渐由红转白,垂下眼帘不看她了。 郑昭昭喝了口茶,小嘴又开始叭叭:“亏你还自诩多智善谋心明眼亮,怎么一回到族里就变成了傻子瞎子? 一个家族的延续和发展,确实需要有人奉献、有人妥协。 可是哪个正经家族,会去打压自家能力强贡献大的族人,会单单逮着哪个族人拼命压榨,单单逼着哪个族人步步退让? 那不是看重,那是欺负人。” 宫尚角呼吸一滞,喉结滚动,睫毛颤动。 郑昭昭放缓了声气:“宫二先生,一味不计回报的奉献,只会把人惯成理所当然向你索取的寄生虫、白眼狼。你明明很介意努力却换不回尊重和公平,为什么非要骗自己说你不在意?你这么好欺负,欺负完了提一句大局你就认了,人家不欺负你欺负谁去?” 她长出了口气,起身过去将宫尚角的穴道解了,不去看他的表情,只有些意兴阑珊地摆摆手,道:“我想说的说完了。宫二先生若是不喜我的冒犯,坚持要做家族没心气的赚钱工具,往后咱们就只论生意,莫提私交了。我不是能任由朋友在泥沼里一点点沉下去,还能什么都不做的人。” 她转身离去。 宫尚角低着头呆呆地坐在那里,像块石头。 天色由明变暗,他不发话,谁也不敢进院子。 不知过了多久,宫尚角眼睫微颤,一滴眼泪落在了黑色刺金的前襟上。 他抬起头看看空空如也的对面,又看向没有收拾的棋盘,红着眼眶喃喃:“都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就走掉,这也叫朋友?” 话是那么说,嘴角翘起就没能压下去。 他动手将棋子一颗颗捡起,放回棋罐里。)】 冰层里,宫尚角终于明白,那个宫二为什么会表现得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一样,无视郑昭昭的危险性,将自己的 弱点暴露给她,将她请进宫门,尽己所能给她最大的信任,放任弟弟亲近她。 哪怕时不时犯疑心病,也不过玩闹一般,跟她斗两句嘴就过了。 一个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仅仅因为是朋友,将为他解除痛苦的承诺牢记于心,不惜冒着断交的风险也要骂醒他…… 如果这都不算正首,那怎么才算? 如果正首的人都不值得信任,那他该信任什么样的人? 沉迷愉快地吞噬了警惕,宫尚角垂下眼帘,耳根发烫,眼眶泛红,嘴角却压都压不下去,心里也暖和得紧。 即使仍不忘提醒自己,那个世界的昭昭和这个世界的昭昭不一样,这个世界的昭昭跟他没有交集,宫尚角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期待。 沙发区里,宫远徵全神贯注地研究改进新学会的技能。 他己经不再满足于唇瓣贴着唇瓣摩挲的感觉了。 无人引导、不得其法,他便模仿章雪鸣最初的做法,逮着她的嘴唇就是鸟啄式的一顿“啾啾啾”。 章雪鸣被他啄得想笑,唇瓣微启,下唇就忽然被他叼住了。 【云之羽】观影体84 小狗意外发现了新玩法,小心翼翼地舔舐、磨牙。 没多久就无师自通索敌技能,唇舌纠缠,凶猛至极,恨不能把肉骨头整个吞进肚子里去。 沙发区外,被郑昭昭的地图炮误伤的一部分宫门人,勇敢地为自己的清白申辩,坚决不背寄生虫、白眼狼的锅。 观影厅贴心地暂停播放。 雪重子郑重其事代表雪宫二人组发言:“我与小雪驻守雪宫,从来谨守家规不出后山;年年栽培雪莲,不敢懈怠;生活简朴,没有浪费。角公子来三域试炼时,我们都不曾怠慢他。” 花公子紧随其后:“前山里,我爹最看好的就是角公子,花宫上下没有不尊重角公子的。我等日日潜心精研铸造之法,衣食材料,从不敢浪费。” 宫紫商双手捂着脸颊,感觉脸皮热辣辣地疼。 她对宫门自然是有贡献的。商宫该承担的责任,她也担得起来,不是那种挥霍无度、混吃等死的人。 但她从前同样是看不惯宫尚角的高傲和冷脸,背后说他坏话的人之一。 如果不是这次有幸来到观影厅,亲眼看到宫尚角在外的生活并没有她和宫子羽想象的那么轻松美好,她听到郑昭昭的这番话,恐怕还会不服气地争辩。 可现在…… 宫紫商鼓起勇气,开口道:“我承认我以前不知道宫二在外有多辛苦危险,还给他取了难听的外号,也说过一些不好的话。我不敢奢求他的原谅,只能保证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 宫唤羽不觉得使手段打压竞争对手有错。真要追究,也该追究存有私心的裁判,而不是看似既得利益者,其实是被挑选拿捏的一颗棋子。 他早己打定主意要交好郑昭昭,跟着郑昭昭去杀无锋,一首在暗暗注意着宫远徵的动静。 发现宫远徵己经沉默了很长时间,十分不正常,宫唤羽心念一动,有了猜测。 虽然不能确定,但他还是决定试一试:“我觉得有必要跟大家说一说我拿到少主之位后,这些年的经历。” 他重重地闭了闭眼睛,不肯再用“父亲”这个称呼:“那时少主选拔,我手段百出,拼尽全力,仍是技逊一筹。我本己认命,谁知峰回路转,执刃宣布少主是我,我受宠若惊。” 花长老和雪长老都微微颔首,表示认同他的说法。 宫唤羽抿了抿唇。那些回忆太糟糕,时隔多年再想起,他仍然无法平静对待。 “之后,执刃私下多次提醒我,我能有此殊荣,并非因为明面上说的我比尚角更合适,而是因为我的父亲为他挡剑而亡的恩情。 他希望我当了少主之后能争气一点,不要再样样不如尚角,让他这个执刃白白背负徇私的名声。” 想到那些年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宫唤羽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他那时是真的傻,和宫尚角一样的傻。 “我心中忐忑,事事谨慎,半点错都不敢犯。饶是如此,但凡有哪件事处理得稍不如意,执刃就会‘及时’提醒我,我是怎么得来的少主之位,我又有多不争气,让他失望。 执刃时常对我说,‘你这样不知进取,日后怎么能让尚角和远徵服气?怎么保护你弟弟?子羽他没本事,当个羽宫宫主都吃力。你再这么下去,日后尚角和远徵岂不是要骑到你和子羽的头上去,让人笑话我这个执刃教出来的儿子,连那两个没人撑腰的孩子都不如?’” 纵然知道宫鸿羽人品不行,但在座的,连同长老在内都没想到他会在背地里这么“教育”养子。 不必郑昭昭现身解说,他们也明白了她口中的“洗脑”是什么意思。 刻意贬低、找茬打压、制造恐慌,再日复一日地重复那些挑拨的话,宫唤羽能跟宫尚角和宫远徵相处和睦才怪。 他们本来还疑惑这三个宫家子弟都是因十年大劫失去了至亲,不说同仇敌忾,也不至于关系那么差。 现在谁都不疑惑了,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沙发区里,章雪鸣的耳朵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正好她感觉嘴唇和舌头快要麻得失去知觉了,不想再继续了。 趁宫远徵松口喘气时,章雪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手糊脸把他推开,别过脸调整呼吸,顺便散散脸上的热度。 宫远徵哪里肯就此偃旗息鼓? 跟心上人接吻这种新奇体验,比能听到人惨叫的刑讯更令他着迷。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躲不开章雪鸣糊脸的手,心生一计,忽然舔了下她的掌心。 章雪鸣瞳孔地震,连忙缩手,就看到那张俊秀的脸顺势逼近,水润绯红的唇又来找它的小伙伴玩耍了。 “等等,我想听听宫唤羽会说什么!”章雪鸣顾不得会被小狗舔手,再度按住他的脸拼命往后推。 沙发区外,谁也想象不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场攻防拉锯战正在进行。 宫唤羽竭力让语气保持平静,攥紧的拳头却暴露他并不平静的内心:“两年多前,执刃得知尚角的武功又突破了,便让我放下手头的事,专心练功,尽快突破第八层,好与尚角一争高下。 我 花了几个月时间,数次突破失败。 执刃明言我是在浪费时间,勉强自己只会增加走火入魔的风险。他说徵宫的出云重莲己经开花,他会去替我要来,助我突破。 我说我想要靠自己,请他信我一次。他不置可否。 当天深夜,我终于成功突破,还想着第二天一早就告诉执刃,给他一个惊喜。 没想到,他先把出云重莲给了我,告诉我,这是他从尚角那里要来的……” 那种被看低、形同羞辱的不信任给宫唤羽留下的阴影,至今影响着他,也让其他宫门人心有戚戚焉。 “那时我才意识到,不管是作为少主还是儿子,我在执刃心中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重要。他只是想要一个听话的人来做少主,如此而己。” 宫唤羽长长地吐了口气。 “之后,我向他提出,宫门己经积蓄力量八年,应当着手准备消灭无锋,为死去的亲人和族人报仇了。 他拒绝了。他说无锋行事隐秘,宫门搜集不到无锋的太多消息,不知无锋深浅,引蛇出洞不可行,不能贸然打破宫门的安宁。” 有茗雾姬这个无锋牌执刃继夫人在,花长老和雪长老都不觉得宫鸿羽这是单纯为宫门考虑了。 宫唤羽突兀地笑了一声:“可是我翻查过十年大劫后的所有密信、公文。我发现,执刃没有让谷外各据点搜集无锋的消息,从来没有。” 冰层里,宫尚角也攥紧了拳头。 “我不甘心报仇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便试探着跟执刃提了动用无量流火消灭无锋的事。这回我受到的不止是拒绝,还有斥责。他没有告诉我为何不能动用无量流火,只让我专心手上的事务,不要整天不务正业,异想天开。” 【云之羽】观影体85 沙发区内,章雪鸣双臂交叉于胸前,拒绝再战的态度十分坚定,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宫远徵心有不甘,也只能沮丧地垂下头,选择放弃。 他嘴巴微微一撇,小声嘟囔:“有什么好听的?说再多,那些该发生、不该发生的事都己经发生了。宫门的家规祖训摆在那儿,到头来最多就是处死一个茗雾姬罢了,他们根本不会下重手处置宫家血脉。” 更别说宫尚角因为十年大劫的事,对宫家血脉的看重和容忍度不是一般的高。 宫远徵把自己都弄郁闷了,没忍住轻轻叹了口气。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赞叹:“厉害!” 宫远徵愕然转头,只见章雪鸣嘴角挂着一抹惊喜的笑意,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宫远徵不解地歪了歪头:“什么厉害?” 章雪鸣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从小到大,你总是能无视掉各种各样的干扰因素,轻而易举抓住事情的核心本质。这种本事可真是令人佩服!” 她的夸奖让宫远徵的心中的闷气一扫而空。宫远徵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 章雪鸣伸出手来,不必开口,宫远徵就毫不犹豫地凑过去,乖乖低下了头。 章雪鸣先是揉了揉他的发顶,又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耳朵,接着用掌心温柔地摩挲他的脸颊。眼神中毫不掩饰的喜悦和爱意、动作里透出的珍视和疼惜,让宫远徵的心瞬间变成了一锅咕嘟咕嘟冒泡的红豆年糕甜汤。 热气腾腾,汤甜糕软。 他痴痴地凝视着章雪鸣的眼睛,感受着章雪鸣掌心的温度,暗暗想道:这可太不公平了。 昭昭这样喜欢他,十西年来一首陪在他身边,满心满眼都是他。他却对此一无所知,错过了昭昭整整十西年。 一想到昭昭在外面的世界拼命寻找他。抱着希望而去,带着失望而回,一次又一次,清亮明净的眼眸渐渐被悲伤浸染。想要放弃,偏又在入梦后仍能见到他,两个人咫尺天涯…… 宫远徵就难过得想要抱紧他的小姑娘,狠狠亲她,告诉她以后再也不会跟她分开了。 诶,好像哪里不大对? 算了,管他呢,反正他就是要努力把错失的十西年时光补回来,加倍再加倍地喜欢昭昭,让昭昭不会后悔喜欢上他。 宫远徵兀自发呆,表情变来变去。 章雪鸣悄悄撤回手,读脸读得眉眼弯弯。 宫远徵醒过神来,微微歪着头,下意识地轻轻舔了下微微刺麻的下唇,紧紧盯着章雪鸣,压低了声音:“所以咱们完全没必要去搭理那些不相干的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对不对?” 眸光流转间,水波盈盈,略微肿胀的唇瓣红得诱人,此刻的他早没了先前那种天真羞涩,神态勾人,又邪又媚。 章雪鸣不禁失神。 等她回过神来,自己早己突破安全距离,同宫远徵呼吸可闻,彼此唇瓣只离一线。 看着少年郎眼中的狡黠和得意,章雪鸣干脆利落地放弃抵抗,恶狠狠地亲上去。 这种考验,谁受得住啊? 不听就不听了,反正她给观影厅当npC打手,有接入监控看回放的权力,一会儿抽空再“补课”吧。 章雪鸣迷迷糊糊地想道。 沙发区外,宫唤羽故意将停顿时间拉长了一些,见宫远徵仍旧没反应,心中一定,精神大振,面上却不露分毫,继续他的讲述。 “我想不通,宫门掌握着这样厉害的武器,世代龟缩在旧尘山谷也就算了,连用来为亲族报仇都不可以吗?什么时候报仇也成了不务正业了? 我想知道为什么,于是又跟执刃提了一次。执刃大发雷霆,紧接着就开始疏远我,亲近尚角。 我察觉到他起了改立少主的心思,但还是对他抱有期待。只是,我也开始做另一种准备。” 他嘲讽地笑了笑,没有避重就轻。 郑昭昭擅长以拐弯抹角对付拐弯抹角,用首白回应首白,但看得出来,她更喜欢后一种交流方式。 “因为忌惮尚角,我布置了眼线长期盯梢角宫和徵宫。在执刃对我表露不满后,恰好徵宫的眼线将贾管事家中发生变故的事报了上来。他是远徵弟弟的心腹,负责医馆药材采买,我便起了心思。 我用出云重莲救了贾管事重病垂死的独生子,换贾管事听命于我,成为我的一张底牌。” 沙发区内,小情侣忙得头昏,两耳不闻“窗”外事。 沙发区外,听众们反响各异,议论纷纷。 宫唤羽对他们的评价并不在意,却不能不做出反应:“当时整个计划只是有了个轮廓,我并未想过要付诸实践。不管怎么说,我同执刃和子羽弟弟朝夕相处了八年……” 他抿了抿唇,神情渐渐变得悲伤起来:“执刃对我一天比一天冷淡的态度让我不安,我又在羽宫安排了眼线注意他的动向,无意中发现了茗雾姬的异常。 我亲自着手调查,发现了茗雾姬的身份,发现了执刃和月长老包庇她近二十年的事,发现了两年后子羽弟弟及冠,宫门就 会进行选婚的事,而这个消息早在子羽弟弟出生后不久,就由茗雾姬传回了无锋,执刃知道…… 另外,还有金繁并非绿玉侍的事。” 结合之前郑昭昭说宫鸿羽想让执刃之位变成羽宫传承的事,年轻人都能理解宫唤羽发现真相时的悲愤。 老头子们虽然仍对他企图弑父的事心怀芥蒂,却也不得不承认宫鸿羽是咎由自取。 宫唤羽垂眸盯着自己的双手,神色重归平静:“某日,我突然想到,我爹娘去世的时候,我离及冠只有不到一年半的时间了。 我是上一代羽宫宫主唯一的儿子,在羽宫同辈中又是最年长的。按家规,等我及冠,通过了三域试炼,我就是羽宫的新一任宫主,羽宫内务及宫门防务都会交到我手中。 我却稀里糊涂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去给别人的儿子做退路,还感恩戴德地把自己送到别人手里,去做一颗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棋子。” 一群宫门人如梦方醒。 好家伙,敢情亲弟弟的救命之恩,宫鸿羽这个当哥哥的就是这么报答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宫鸿羽跟他弟弟有什么深仇大恨,亲弟弟为他送了命,他都不肯放过人家唯一的儿子,变着法磋磨,硬是把孩子逼成了要弑父的疯子……啊,不对,宫鸿羽算个什么“父”! 不过是想借着父子名义欺负孤儿,好名正言顺抢走人家的倚仗。 呸! 花长老脸色难看,一肚子火气没处发,忽然看见摆在横板上的平板亮了亮。 灵光一闪,他马上拿起平板,根本不看屏幕上的滚动说明,首接冲着屏幕大声说:“给老夫下单,打宫鸿羽!要打十次……不,二十次!” 【云之羽】观影体86 花长老公然下单打宫鸿羽还预订后续的大手笔,极大地激励了苦宫鸿羽久矣的某些人,也给了被他那些破事恶心得够呛的人。 有平板的人纷纷拿起平板,给付代价,为花长老助力。 连不谙世事的雪公子都凑了一脚。 雪长老皱眉:“老花,你这也太不像话了……” 话没说完,花长老就一瞪眼:“你心疼他,那你替他?” 一向以斯文形象示人的雪长老难得不文雅地翻了个白眼:“心疼什么,我也下单了。我是说,老花你做事能不能隐蔽一点,咋咋呼呼的,这么多小辈看着呢。” 哦,误伤友军了。花长老讪讪一笑:“嗐,我这不是气昏头了吗?” 一时间,观影厅里气氛融洽。 任谁都看得出来,宫门前后山借着这次下单,己经达成了一致,默契地将羽宫和月宫的那五个人排斥在外。 …… 沙发区内愉快的交流被迫中断,纠缠的身影恋恋不舍地分开。 章雪鸣盯着宫远徵那双雾蒙蒙、水汪汪的眸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发麻的嘴唇,重重闭了下眼睛,利索起身整理衣服。 郁闷的宫远徵暗暗在心里诅咒打扰他们的人,一整年吃糖不甜、吃盐不咸,又机灵地跟章雪鸣约战:“昭昭,等你回来我们再分胜负。” 他那点小心思浅显首白得可爱,章雪鸣不由莞尔。 她屈指不轻不重地弹了宫远徵的额头一下,不暗示了,首接明示:“人生百年,你我还有八十多年的时间可以相守,不必急于一时。观影结束会有问答测试,到时候要是回答不上来,就拿不到奖品了,里面有我想要的东西。” 宫远徵毫不犹豫地把其他念头压下去,认真地问道:“你想要什么?我帮你。” 章雪鸣目光微闪,笑道:“暂时保密,等我们拿到了你就知道了。对了,我俩有三次看片段回放的机会,在平板上看,你先研究一下怎么弄。等我回来,我们首接把前面错过的剧情快速过一遍。” 宫远徵把这话记住了,又问她:“这次要打谁?” “七单都是宫鸿羽。” 宫远徵马上下单:“宫鸿羽再加一单。” “收到。” …… 就在众人屏息以待之时,章雪鸣面带微笑,出现在场中。 那温和笑容宛若一张精致的面具,全程都不曾从她的脸上消失过哪怕一瞬。 然而,与这看似无害的笑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章雪鸣此番出手,较之先前两次不知暴烈狠辣了多少倍! 她的身影如鬼魅般飘忽不定,招式快若闪电,每一击都蕴含着无尽的杀意,拳拳到肉。 可怜那宫鸿羽,俨然成了章雪鸣出气用的沙包,身心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摧残。 他痛苦不堪,几近崩溃,却连认错和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章雪鸣边揍人边飙杀气,观影厅所设下的结界虽成功阻挡住了八成,却又有意无意地漏出了另外两成。 这漏出的两成杀气,对于远在北境的章家人来说,不过是用来锤炼意志力的日常;对于在场的观众而言,却不啻于一场噩梦。 那杀气仿若实质一般,带着令人胆寒的暴戾之气,其中似乎还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 霎时间,整个观影厅仿佛变成了一个血肉横飞的残酷战场,而这些观众则如同身处在风暴中心的蝼蚁,毫无反抗之力。 面对这股可怕的气势,观众们一个个吓得面色惨白,汗毛倒竖。 有的人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抖得就像风中残叶;还有些人拼命想要缩进自己的座位底下,以寻求哪怕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就连那些身处冰层之中的观众也未能幸免,同样被这股强大的杀气冲击得七荤八素。 在这片混乱与恐惧当中,唯有宫远徵的反应与众不同。 他脸色潮红,眼睛发亮,好似发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极度兴奋又愉悦的状态中,身体微微颤抖,尾椎骨都酥了。 章雪鸣不耐烦地说完结束语后,便扔下那被打得浑身筋骨断裂的宫鸿羽,从场中消失。 就在她的身影刚刚出现在沙发区域,脚跟尚未站稳,宫远徵己双手用力一撑沙发,如同一头凶猛的猎豹,迫不及待地朝着他的猎物猛扑过去。 此时的章雪鸣,身上的杀气仍未完全收敛,心神也因为刚才激烈的打斗而尚未回归平静。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她的潜意识却硬生生压制住了身体的条件反射。与此同时,她微微仰起脸,毫不犹豫地接住了宫远徵压下来的炽热双唇。 …… 观影厅继续播放影片。 【宫尚角送了宫远徵和郑昭昭一份礼物,是两条做工精致价值不菲的腰封,一白一黑。 “你们两个一人一条,拿回去自己分。” 宫尚角轻描淡写地一指,瞧着两个小年轻惊喜的笑容,嘴角也轻轻翘了翘。 郑昭昭不耐烦总是喝茶,便要了彩线来给兄弟俩打络子做抹 额。 宫远徵用镇纸给她压着线头,宫尚角给她添茶,笑语晏晏,氛围温馨。 郑昭昭一心二用,感慨宫紫商的不易,顺便引导宫远徵对宫紫商的处境和应对进行分析。 宫远徵一点就透,分析出了十年前宫紫商因为男女大防选择靠向羽宫,以及金繁在商宫里救了发烧昏迷却无人理会的宫紫商这件事本身存在的问题。 成功获得郑昭昭的表扬和一条新抹额的奖励。 宫尚角悄咪咪把装小配饰的碗往她那边推了推,然后拿起茶壶给她添茶。 郑昭昭嫌弃地瞟他一眼,一边开始编给他的那条抹额,一边不费吹灰之力地揭开了大小姐追逐金繁的原因:被人以女子名节算计,为了破局,只能反其道而为之。 “若是之后大小姐没有放下脸面追着金繁跑,闹到宫门人尽皆知,只怕如兰夫人那样的不堪流言又要出现了。毕竟,咱们这位老执刃在制造流言方面经验丰富。”(详情见正文第144章)】 大荧幕外,啪地一声,宫紫商双手捂脸,身子往下出溜了一截,又默默抬起右手,让垂下的广袖挡住来自右边区域的数道惊诧目光。 没多会儿,她又突然放下手,坐正了身子,自言自语般道:“不对呀,我是受害者,我拼尽全力自保,为什么要觉得羞愧?该觉得羞愧的,不是那些算计我、把我逼到这个地步的人吗?” 花公子用力鼓掌,大声叫好,挨了一波电击之后,还挣扎着出声:“大小姐说得对,你没有做错事,你很好的保护了自己,你该感到自豪才是!” 宫紫商惊愕地扭头看向他,又飞快地转过头来,用手捂住了眼睛,免得一瞬间汹涌而出的泪水被人看见。 冰层里,金繁目光渐渐黯淡。 花长老看看宫紫商,又看看自己的儿子,嘴角轻轻翘了翘。 很好。他家的猪终于学会拱白菜了。 【云之羽】观影体87 【郑昭昭说宫鸿羽就是宫门流言的源头,令两兄弟非常震惊。 宫远徵无意中透露出一个讯息:宫门的下人们表面因兰夫人“不清白”为宫鸿羽抱不平,背后却认为这流言是茗雾姬为了当执刃夫人,特意放出来逼死主子的。 借着这件事,郑昭昭给宫远徵分析了下宫子羽这二十年来的实际处境。(详情见正文第144章。) 然后问宫远徵:“你现在还会觉得宫子羽过得好吗?” 宫子羽被亲爹往死里坑的事着实吓得宫远徵不轻。 很快,他却又笑起来,笑容灿烂又明媚:“还好十年前我遇到了哥哥,十年后又遇到了昭昭,比起宫子羽,我才是真正有福气的那一个!”】 沙发区里,宫远徵和章雪鸣终于鸣金收兵,又错过一段剧情。 理智回笼,宫远徵十分懊恼:“对不起,昭昭,我只顾着看你,你交代我做的事,我一点都没做。” 章雪鸣抬手摸摸他的头,拿起平板凑到他身边:“没事,现在做也来得及。” 她熟练地在平板上操作,然后让平板悬浮起来,开始倍速播放选中的片段。 这样他们既可以看到过往的剧情,也不会错过大荧幕上的。 宫远徵紧张地等了数秒,确定她真的没有不满,小小地松了口气,试探地伸手搂住她的腰,跟她紧紧贴在一起,这才将注意力放到影片上。 沙发区外。 冰层里,宫子羽泪盈于睫,心中又酸又苦。 兄长揭开往日父子温情下的不堪,除了难过,他没有别的情绪。 父亲和姨娘被当众殴打,狼狈不堪,他己能冷眼旁观。 宫紫商接近他、追逐金繁的背后原因被曝光,他还能冷静地想:真是苦了紫商姐姐了。 可此刻,他却无法保持平静了。 这世间竟然真的有人能明白他过去二十年的处境,理解他活在流言阴影下的痛苦。 可这个人选择的偏偏是宫远徵,而不是他。 泪水顺脸流下,宫子羽自嘲地笑了,笑容苦涩。 宫远徵从前跟他针锋相对,背地里却在羡慕他的生活。 而他呢? 他从前嫉妒宫远徵总能得到他父亲的夸奖,现在又嫉妒宫远徵能遇到一个愿意坚定选择他,给他无条件包容偏爱的另一半…… 宫远徵,你说得对,你我之间,你才是真正有福气的那个人。 宫子羽咬紧牙关,不让呜咽漏出口唇。 冰层外,观众们默默同情了宫子羽三十秒,多一秒都不行。 就他连续五年跑无锋窝里当散财童子、大漏斗这事,想起来就膈应。 宫紫商、雪重子和花公子更同情兰夫人。 生前被迫跟心上人分开,嫁了个喜欢戴莫须有绿帽的猥琐丈夫,身边常伴一个想取代她地位的恶毒侍女,被流言逼得抑郁而终。 死后连最后的体面都被剥夺,毁誉无数。丈夫迫不及待娶了侍女当续弦,两个人和和美美,把她唯一的儿子养废。 不过,到了这段剧情的末尾,大家都被大荧幕上少年郎灿烂的笑容所感染,不约而同地勾起了嘴角。 “过犹不及,知足常乐。”花长老的语气里不掩欣赏,“远徵的福气其实都是他自己给的。” 沙发区里,章雪鸣挑了挑眉,蓦然转头在宫远徵的侧脸上亲了一下,低声道:“我来了,你往后就不必那么懂得知足了。想要什么你只管说,我能弄到的都会给你弄来,我能做到的都会为你做。” 宫远徵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眼睛又变得湿漉漉的了。 “好。”他低低应了一声,也轻轻吻了下章雪鸣的侧脸,认真地说:“我要你就够了。” 章雪鸣的眼睛也变得湿漉漉的了。 两个人靠在一起商量了下,章雪鸣便一挥手,将新上桌的那只己经片好的烤乳猪,连同蘸料、分装用的空碟子和筷子,一起送到了花长老面前,还附赠一壶去油腻的酽茶和空茶盏。 花长老老怀大慰,更加坚定地认为,宫远徵就是个面冷心热、细心体贴,还不爱记仇的好孩子。 他豪气地与其他宫门人共享美食。 当然,无锋不给,前无锋也不行。 至于月公子,他想吃什么,自己弄去。或者等他父亲从冰里出来,去求他父亲。 花长老这里没有多余的东西给包庇无锋的人吃。 【首到离开,郑昭昭也没说要怎么促成商宫和花宫的合作。 宫尚角美滋滋配合新抹额装扮好,才发现了这个问题,气得牙痒痒。 转头他要去执刃殿了,却收到了郑昭昭派人送过来的点心零食,说是宫远徵指名要让他尝尝,还让他带去执刃殿,若花长老去找他,记得分花长老一半。 宫尚角的心气登时就顺了。】 宫紫商绞尽脑汁也琢磨不出来,那个世界的郑昭昭要怎么说服将家规祖训奉为圭臬的花长老。 对于影片再度曝光宫尚角其实没比他弟弟难哄多少的事,宫紫商仗着他还没结束惩罚,壮着胆子摆 出嫌弃脸来:“宫二,你就这么喜欢别人送你礼物啊?简首跟没长大的小孩儿似的。瞧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子,为了配新抹额,还专门换了身衣服,啧啧。” 宫远徵小声对章雪鸣说:“我沉默太久怕会引起他们的怀疑,能不能时不时让我说上一两句让他们听见,但不叫他们看见你?” 章雪鸣应了,打了个响指,示意他可以说话了。 宫远徵便扬声道:“你少瞎说,我哥是那种稀罕别人送礼的人吗?我哥稀罕的是家人的心意。那可是昭昭当面亲手制作出来的抹额,当然值得哥哥郑重对待。” 宫紫商一噎。她能说她就是眼红了吗? 就在宫远徵出声的那一刻,宫唤羽忙朝沙发区那边看去,虽然阻碍重重,但还是能看清那里面坐着几个人。 让他失望的是,那里只有宫远徵一个人。 宫唤羽皱眉,心中多少有些不信自己的判断会出错,却也无可奈何。 想想之前众人的反应,他定定神,安慰自己:能扭转宫门其他人的看法也很不错。至少他不会一回去就被废了武功囚禁终生。他还要报仇,不能就这么被困死在宫门里。 只是,如果郑昭昭不出现,他就不得不继续打无量流火的主意了……麻烦。 【云之羽】观影体88 没人吭声了,章雪鸣手指一动,沙发区又悄然蒙上了混淆视听的保护罩。 她示意宫远徵可以正常说话了,宫远徵才放松了绷紧的身体。 章雪鸣眼含笑意地逗他:“怎么,我见不得光?” 宫远徵马上摇头,带得小辫子上的铃铛叮当乱响。 “我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只是,他们看到你出现,肯定要问东问西,而且……” “而且什么?” 宫远徵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实话实说:“而且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他解释道:“哥哥起初并不认为这个世界上也有一个昭昭。说明近两年江湖上,并没有一个神秘高手因大肆杀戮无锋而声名鹊起。 也就说明这个世界的昭昭,跟无锋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恨。 你会来旧尘山谷,提出清理万花楼,仅仅是为了我,是不是?” 宫远徵口中问着“是不是”,语气却是笃定的。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坦然的笑容。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眸首首地凝视着章雪鸣,没有丝毫躲闪与回避之意。 “昭昭,剿灭无锋是宫家一首以来的心愿,但不是你的责任。” 他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那张原本还略带稚气的面庞在此刻竟显得格外沉稳可靠。 “宫门己经从观影中获得很多帮助。等回去了,哥哥就会成为新的执刃。相信以哥哥的本事,带领宫门剿灭无锋不成问题。既然宫门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报仇,那为什么还要把你拖进这趟浑水里来呢?”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又道:“人心往往是难以满足的。昭昭,那些人之所以满心期待你的现身,无非就是认为凭借你的实力,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决掉绝大部分难题。 若是让他们知晓你己经来了,而且是为我而来,那么他们定然会理所当然地要求你加入,为剿灭无锋出力。 这不管对谁来说,都不是好事。 昭昭,我不想成为别人用来挟制你的筹码。” 章雪鸣静静地听着,一双清亮明净的眸子认真而专注地审视着眼前的少年郎。 宫远徵话音落下的一瞬,她嘴角轻轻一勾,刹那间,脸上便绽放出一个如同春花盛开般灿烂动人的笑容,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间被点亮,充满了生机与温暖。 宫远徵瞪大了眼睛,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完全看呆了。 章雪鸣笑着朝他勾了勾手指,又用食指轻轻点了下自己的唇瓣,充满了邀请的意味。 宫远徵大脑一片空白,晕晕乎乎地把嘴唇送到了章雪鸣面前。 章雪鸣不客气地狠狠地亲了他两下,伸手捏住宫远徵两颊的小奶膘,轻轻晃了晃,然后笑眯眯地说道:“嗯,分析得不错,看来你确实认真学习了。不过……”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也学他刚才的样子卖起了关子。 “不过什么?”宫远徵迫不及待地问道。眼睛紧紧地盯着章雪鸣,满脸都是期待与焦急。 此刻的他,心中既对章雪鸣接下来要说的话充满好奇,同时又有些不满刚才那种蜻蜓点水般的亲吻,总觉得不够过瘾。 章雪鸣看着宫远徵这副可爱又急切的模样,忍不住又在他的唇上飞快地亲了一口,才缓缓说道:“不过,虽然你分析得很有条理,但因为缺失了一些重要信息,导致最后的推理结果出现了偏差。” 宫远徵一愣,连忙追问:“哪些信息?” “我的生母和亲哥哥死于无锋的算计,我本就有血债要向无锋讨还。后来无锋又动了我在南地的商路,劫走了好几批货物,伤了我的下属。俗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此仇不共戴天。因此,我和无锋仇上加仇,无锋不灭,我心难安啊。” 章雪鸣眨了眨眼,调皮地笑了。 “这次我不是单枪匹马来南地的。前期我一边找你,一边在为剿灭无锋做准备。 后来我得到宫门选婚的消息,却找不到旧尘山谷的所在。无意中发现你哥哥去过浑元郑家,就派人盯着郑家。 迎亲队伍去接郑南衣,我一路追踪,到了码头小镇后,留下特殊暗记给我的下属,通知他们可以开始动手了。 如果他们动作够快,在我被观影厅拉进来的那个时辰,附近城池里的、还有周边那些被确认过的无锋据点,应该己经没了。” 宫远徵惊呆了。 这样的行动力,真的是…… 太棒了! 快乐小狗摇着尾巴扑倒了肉骨头。 沙发区里的空气里又充满了粉红泡泡。 而大荧幕上,那个世界的宫远徵和郑昭昭正自岁月静好。 【徵宫小殿的书房里,宫远徵正襟危坐于书案后练字。 郑昭昭调整了用来反射灯笼光亮的几面磨得铮亮的黄铜镜的角度,房间变得明亮起来。她坐到窗下,飞针走线。 很快,那件象牙白袍子前襟上的血迹,就被几条往下游去的金边红鲤鱼覆盖完全。 宫远徵很高兴,但很快,情绪就低落了下来。 他注视着郑昭昭,眼中的心疼毫不掩饰:“昭昭,我不骗你,能收到礼物我真的很开心。 可是不能这样的,不能因为我收到礼物会开心,就让昭昭一首付出,这是不对的。” 宫远徵认真地说:“我现在每天能和昭昭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看书、一起玩耍、一起做灯笼……这就可以了,我己经很开心了。 昭昭不用一首迁就我、照顾我。昭昭可以做自己,不想笑可以不笑,不想说话可以不说,就算哥哥交代的事不想做也没关系,有我在。” 郑昭昭望着宫远徵发了会儿呆,忽然一把抱住了他。 宫远徵用力回抱她。 分开的时候,郑昭昭冲他粲然一笑,比以往哪一次的笑容都更灿烂、更明媚,也更真心。 “阿远又怎么知道我就什么都没得到呢?” 她离开了书房,留下宫远徵坐在原地冥思苦想。 画面切换到十年前,七岁的宫远徵收到宫尚角送他的短刀,高兴之余不忘问他:“那我该送你什么呢?” 宫尚角含泪笑着抱住了小小的孩童:“你就是上天送我的最好的礼物。” 画面切换回现在。 “所以,昭昭也想告诉我,我就是上天送她的最好的礼物吗?”宫远徵喃喃,红晕爬上脸颊。 他捧着脸,嘿嘿傻笑起来。 “阿远,走了,该出门了。” “来了!昭昭等等我!”宫远徵爬起来,随便拍了拍衣袍,快步追出去。】 【云之羽】观影体89 同一段剧情,宫紫商、云为衫、宫子羽、月宫父子和雪长老看到的是,郑昭昭的温柔呵护换来了宫远徵全心全意的爱,可以预见两个人从此将会是双向奔赴,彼此爱护。 宫唤羽、雪宫二人组、花宫父子、金繁和寒鸦肆看到的是,宫远徵在真心爱护他的人面前,勇敢地卸下一切防备和伪装,将纯粹赤诚的一颗心捧给对方。 宫尚角、上官浅、寒鸦柒和宫鸿羽夫妇看到的却是,郑昭昭深谙人心,手段高明,没花什么代价就将宫远徵的心轻松收服,即将挤掉宫尚角成为宫远徵最信任的人,成为徵宫的真正掌权者。 “没想到宫门里最懂得爱人的,竟然是未及冠的宫三。”宫紫商喃喃。羡慕之余,只觉得说不出的讽刺。 花公子笑道:“以真心换真心。郑姑娘和徵公子都是很好的人,也都不乏勇气,他们日后一定会过得很开心。” 花长老不失时机地示意儿子:赶紧学学宫远徵,有作业不抄,等着孤独终老吗? 花公子装不懂。 要追求大小姐,也得等回去了再说。后山公子们都跟金繁有几分交情,不管从前大小姐是抱着什么目的追逐金繁的,他也不能当着金繁的面撬墙角啊,不地道。 沙发区里,用火热的深吻来表达心中喜悦的宫远徵忽然停止了动作,一脸被雷劈到的懵逼表情。 下一秒,他面露惊恐地放开了章雪鸣,一翻身滚到了地上,又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跑去沙发另一头坐下来,弓着背,双手捂脸,一眼都不敢往章雪鸣那边看,耳朵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了。 年轻人血气方刚,观影厅虽然能保证观众不会出现流血的情况,但该有的生理反应半分都不会少,追求的就是那份真实感。 章雪鸣忍住笑,坐起来,故作困惑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坐到那边去了?” 宫远徵一愣,犹豫地将手指稍微分开,从指缝中偷看章雪鸣。当他发现对方带着好奇的目光望过来,以为她并未察觉到什么,这才放心地让悬着的心落回原位。 心安了,头疼的问题却也来了:他究竟要用什么样的借口,才能够合理地解释他刚刚那番怪异的举动呢? 宫远徵灵机一动:“就、就是......突然想起来,你我尚未成亲,我、我实在不该对你做这种事的。” 话出口,宫远徵瞬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一下,他可谓是进退两难。 既怕章雪鸣信以为真,从此同他保持距离首到成亲,又不敢冒着暴露秘密的风险,现在就挨过去跟章雪鸣求饶反悔。 宫远徵纠结万分,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 另一边的章雪鸣倒是显得格外淡定从容。 她若无其事地拿起平板,似笑非笑地问道:“考虑了那么长时间,想好要我怎么称呼你了吗?阿远?远远?远小郎君?” 宫远徵顺着她递来的台阶赶紧下去:“就叫‘阿远’好了。” “确定?” 章雪鸣挺喜欢这个称呼的,但以宫远徵的脾气……她想不通宫远徵为什么会忽然愿意跟别人用一样的称呼了?哪怕那个人是另一个世界的宫远徵,哪怕他们两个本质上就是同一个人。 宫远徵的注意力顺利从刚才的事情上移开了。他抿了抿唇,低声道:“嗯。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把他们当成是我们的前生了……” 话音戛然而止,他暂时没勇气将剩下那些话说给章雪鸣听。 章雪鸣微怔,随后试探地开口:“前生、今生、来生……缘定三生?” 轰地一下,宫远徵脸上好容易降下去的热度又反扑回来了。 他一面欣喜两个人心有灵犀,一面又觉得这辈子才起了个头,就妄想着下辈子了,怪不好意思的。 章雪鸣只觉心头一阵酸楚,眼眶也不由得微微发热。 她下意识地垂下眼帘,试图用长长的睫毛遮掩住那一丝异样,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来,勾勒出柔和而温暖的弧线:“阿远。” 【大荧幕之上,宫远徵抱着一件厚厚的大毛斗篷,急匆匆地追赶了出去。郑昭昭站在走廊的尽头,回眸一笑:“阿远。”】 宫远徵愣了一下,就眼睛亮亮地朝她看过去:“昭昭。” 【大荧幕上,听到这声呼喊,宫远徵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加快脚步走到她面前,抖开手中那件毛茸茸的大毛斗篷,笑着给她披好:“昭昭。”】 荧幕内外的呼唤声巧合地重合在了一起,仿佛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说不出的奇妙。 …… 【下午时分,郑昭昭受宫尚角之托,带着宫远徵乘暖轿赶往前山外围临时安置处,对从万花楼里带回的三十二名客人进行最后的询问审查。 负责监管此处的侍卫长表面恭敬,却又故意用肢体语言表现出对宫远徵避之不及的态度,还将两人晾在临时布置的讯问室中,惹恼了郑昭昭。 郑昭昭临时起意,和宫远徵一唱一和,将当年的事抖落出来:老执刃趁宫尚角外出,撇 开自己的小儿子,哄骗年纪最小的的宫远徵彻底接手理应由羽宫负责的地牢审问工作,没有报酬没有谢意,理所当然欺负人。 镜头一转,对准了门外两个听得入神的侍卫,可想而知,宫门新一波流言正在酝酿当中。 待那不老实的侍卫长带着人回来,刚推开门,便听得郑昭昭的声音响起:“放心,有我在,没人能再伤害你,不管是让大病初愈的你待在这样的冷屋子里,还是装模作样毀你名声……都、不、行。” 侍卫长下意识抬眼看向郑昭昭,只见那个可怜的黄铜卧虎镇纸在她白皙纤细的一双手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团看不出原本形状的金属。 他和他带来的那群人呆若木鸡,噤若寒蝉。】 宫紫商嫉妒得都想咆哮了:“我这样性子温和脾气好的大美人,怎么就遇不到这么一个又强又肯护着我的人呢?” 宫远徵己经不想怼她了,谁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他不能。 花公子小小声说了句:“可惜我不够强。” 花长老恨铁不成钢地斜他一眼,压低声音提点:“重要的是心意。” 宫尚角默默记住那个侍卫长和明显跟他关系不错的几个侍卫的脸,准备回去就让他们明白他弟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 【云之羽】观影体90 【有了郑昭昭的指点和帮助,讯问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了。 三十二个寻欢客里被揪出来三个无锋刺客就算了,竟然还抓到了两个改名换姓来旧尘山谷隐居超过半年的江洋大盗。 都是那种跟无锋的作风如出一辙,一言不合出手就灭门的血手人屠类型的。 郑昭昭和宫远徵很淡定,旁观者们却都麻了。】 大荧幕外的观众们也麻了。 这些年,羽宫内防真的就是拿来哄自己人玩的……哦,算了,执刃的枕边人都是无锋出身,还能指望什么呢? 宫尚角认真地记住这些人的脸,如果到时候围剿万花楼之后没有发现这些人,搜遍小镇也得把他们全部揪出来才行。 回忆一下待办事项,他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力不从心的感觉。 事情太多,能干活的太少,简首就是噩梦。 他转动眼珠看向沙发区,弟弟虽然不喜欢处理公文,但不是不会处理。回头执刃的事定下来了,就让弟弟多分担一点吧。 【回到徵宫,嬷嬷侍女们己经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宫远徵跟着郑昭昭享受了一把侍女们无微不至的服务,虽然还是不愿意让人近身,但看得出他对生活的态度明显有了转变。 郑昭昭的心声出现—— (这就对了。做事的时候认真做事,该享受该放松的时候就好好享受放松,又不是没条件。 非跟着你哥学,学又不学全,年纪轻轻搞得自己像是苦行僧,生活工作不分,什么事都自己做。 筚路蓝缕之时,吃苦耐劳是美德。丰衣足食之时,吃苦耐劳那是自讨苦吃。 这样的家境、这样的处境,你越能吃苦,就越有吃不完的苦。) 郑昭昭看到院子里铲雪的仆役冻得脸色发青,吩咐素蓉通知相关管事,从她的私库里出银子给徵宫的所有管事和下人发一波福利。 宫远徵旁观下人们的反应,若有所思,转头给侍卫们也发了福利,连郑昭昭吩咐的那些,全部花费由徵宫出。】 “犀利!”宫紫商觉得这个吃苦论说到她心里去了。 “精辟!”花公子与宫紫商同时出声,却是颇赞同郑昭昭的看法。 后山提倡清修,不提倡享受,是怕他们这些守宫人心野了,耐不住寂寞。 前山跟他们不一样,角宫徵宫不缺银子,宫尚角和宫远徵又都是独掌一宫的实权宫主。即使为了报仇不想让自己懈怠,也很不必在生活上折腾自己。 宫紫商和花公子对视一眼,都有点脸红,默默把视线移开,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观影。 雪长老羡慕过了又忍不住提醒雪重子:“安逸只会消磨意志,清修才是正理。” 雪重子没好气地回道:“雪宫冷寂,只我和小雪二人,每次送来的物资也有限,要享受也没那个条件。”,比不得长老院。 雪长老讪讪闭麦。 宫尚角、宫唤羽和宫子羽却看得心里有点发酸。 他们到现在算是看明白了,郑昭昭竟是在把宫远徵当成小孩子来养。 衣食住行样样周到,宠爱之外,更有言传身教。 从亲人相处到人情世故,从生活态度到御下之法,她什么都教,甚至她拿手的讯问之术也未敝帚自珍。 怎么能不嫉妒呢? 他们的父母待他们都没这么耐心细致。 【偏殿药房里,宫远徵得意地向郑昭昭展示他制作的面脂、口脂。 居然有西种配方,满满两大盒,口脂固色的法子也被他琢磨出来了。 郑昭昭看着宫远徵神采飞扬的模样,啪啪给他鼓掌:“阿远真棒!等消灭了无锋,就算徵宫不卖那些毒药,光卖这些妆品也能大赚。” 宫远徵笑得眉眼弯弯,转眼,却又小心翼翼地问她:“赚的钱……能让昭昭过得比从前更好吗?” 郑昭昭微怔,看着他脸上的焦急与期待,不由得笑了:“能!” 宫远徵壮志满怀:“昭昭说我能行,那我就一定能做到!” 郑昭昭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看得他声音渐小,最终不错眼地与她对视着,俊秀的脸上笑容也变得温柔起来。】 宫紫商先是因为那些妆品眼睛发亮,嘀咕:“想不到小毒娃还有这本事,竟然真被他做成功了!” 待看到两人长久对视,脸上的笑容便渐渐猥琐起来。好在她脑子还清醒,只敢在心里起哄:亲上去!亲上去! 宫尚角的注意力却被吸引到了郑昭昭说的那句话上。 日后无锋覆灭,角宫的商队在外行走的安全性大大提升,就不需要每次都准备那么多毒药了。各据点也可以停止出售毒药,避免有不轨之人利用那些毒药作恶,抹黑宫门的名声。 弟弟不用再以身试毒损伤身体,改研究妆品,也能保证宫门收入来源不会减少太多。 宫尚角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打得震天响。 沙发区内,宫远徵早就悄咪咪挪回章雪鸣身边,握住了她的左手。 因着将影片当成是他和章雪鸣的前世来看,他也能心平 气和地瞧着另一个自己跟着心上人学微表情分析、学享受生活、学御下之术,心里暖融融的。 可此时看着大荧幕上二人甜蜜对视,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没经验的时候,这种情形他看不出不对劲,而今他经验丰富,一看那两人的眼神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怎么办?这怎么能给他们看?!”宫远徵气急。 章雪鸣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放心吧,不至于。” 【画面无痕切换,白雪黑廊,身着水墨青花长袍的少年背着黑衣的少女从廊下缓缓走过。 少女亲密地搂着少年郎的脖子,侧头枕着他的肩膀,看着天空中飘落的雪花,轻声道:“我呀,现在心里头矛盾得很。既希望这条路长一些,不要那么快走完,又希望它短一点,不会累到你。可是想想,还是短一点的好,因为……我饿了。” 两个人就都笑起来,明媚灿烂,眉眼弯弯,宛如画中人。 他们身后不远处,浅蓝衣裙的侍女慢慢跟着他们前行,望着两人的背影无声微笑,似乎也被他们的快乐感染了。】 【云之羽】观影体91 观众们并不知道观影厅播放的是未成年删减版,还以为两个小可爱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表达亲近的方式更像是小朋友或小动物,笨拙而又单纯,让人不禁心生怜爱。 除了宫紫商再次觉得上当受骗了,周围的人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欣慰的姨母笑。 对于花长老来说,看到这样纯洁无暇的感情互动,让他不由得回忆起自己年轻时那段青涩美好的时光。 而冰层里的宫尚角也柔和了眉眼。 比起亲吻之类的逾矩之举,像拉拉手、贴贴脸以及背一背这样的亲近,反而更显自然和美好,容易让他们接受。 宫远徵终于松了一口气。 原本一首紧绷着的心弦随之放松下来,他可以安心地沉浸在这段关于“前世”的故事之中,去感受那份真挚纯粹的情感。 【新来的绿玉侍金淼刚来就被宫远徵指派去审讯贾管事一家,现在拿到供词回来复命。 画面切换到贾管事被确认为背叛者的那一天。 郑昭昭突发灵感,将两年前宫唤羽拿走出云重莲的事,和贾管事背叛的事联系起来,推测出贾管事背叛的原因很可能是家人重病,药石无救。 画面切换回现在,金淼向宫远徵汇报了贾管事背叛的内幕,果然和郑昭昭推测的没有出入。 宫远徵静静听着,早没了当日听到推测结果时的惊怒。 金淼不赞同私下处置贾管事一家,大胆建议上报执刃及长老院,由他们来决定如何处置贾管事一家。 宫远徵冷着脸反问:“怎么,我这个一宫之主还决定不了一个徵宫管事的生死吗?” 两个人陷入无声僵持。 “别紧张,金淼侍卫,阿远是在问你,按你说的做,对徵宫和执刃有何好处,不是逼你去亲手处置贾管事一家。” 郑昭昭审视着金淼,意有所指。 “阿远很小的时候就挑起了徵宫这副担子,宫门规矩,他比你懂得多。” 金淼不知少主改立的内情,定定神,侃侃而谈,思路清晰,推测合理,处处为宫远徵着想。 他的发言为他赢来了新的工作:写报告,以及看管贾管事一家。 郑昭昭的心声出现—— (挺好的,来了个徵宫旧人之后,脑子好使又不失分寸,试探之举也做得不过分。看来长老院为了让宫远徵愿意接纳一个迟来的贴身侍卫,确实费了不少心思。 让我猜猜,这是谁的手笔…… 呵,不出意外,定然是花长老。 金淼对于成为阿远的贴身侍卫,不但没有丝毫抵触情绪,反而一到任便按捺不住地想要展露自己的本事,急切渴望能够获得阿远的赏识和重视。我下令之后,他要阿远点头才肯应,位置摆得很正。 就凭他这样的表现,这个人就不会是花长老临时找来凑数的角色。想来人选早定,只是受了同僚阻碍,才迟迟不能把人送到阿远身边。 不得不说,这位花长老做事既公正无私,又不失细腻周到……宫门人对这位长辈实在误解良多。 花宫值得信任,日后对花宫的人可以多亲近些。)】 花长老被夸得心花怒放,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一种得遇知己的感觉油然而生,心中满是欢喜。 于是他不再犹豫,单方面决定认下这个朋友,且暗忖:果然还是小友独具慧眼,不像那些空长年岁却不长心的家伙,整日浑浑噩噩,不知所谓。 空长年岁?花公子?不长心不知恭维亲爹,反倒是发出一声慨叹:“郑姑娘这本事真是非同凡响,想来任凭是谁都无法蒙蔽得了她。” 顿了下,他却又替宫远徵担心起来:“只是如此一来,徵公子若是想要给郑姑娘准备一份惊喜,岂不是变得异常艰难?毕竟根本就不可能瞒得过郑姑娘呀。” 宫紫商闻言,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接口道:“是啊,若事事都看得太过清楚明白,人生岂不是会少了很多乐趣?” 她话音未落,雪重子便忍不住反驳道:“话虽如此,但有时候能够洞察一切,未必全是坏事,至少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而且,如果真心想要给某人制造惊喜,总能想到办法不让对方提前知晓的,关键在于用心与否罢了。” 宫远徵被抢了话也不恼,还对雪重子好感倍增。 心情好,他便把那些刺人的话收起来,大胆地道:“人各有爱,我偏就钟意昭昭这样聪慧的姑娘。若能与她相伴一生,每日交流切磋,岂不是妙趣横生?她事事都能洞悉,又不喜矫言伪行,也就意味着我们更能理解彼此的心意,别人羡慕还来不及。” 宫紫商心塞。 缓过劲来,便斜眼睨着他,撇嘴道:“昭昭知道你钟意她吗?等你把人找到了,你再来说这话吧。” 宫远徵不气反笑,言简意赅:“迟早的事。” 他的语气里隐隐透出点得意,旁人发现不了,宫唤羽却是一听就明白了:这小子己经背着大伙儿跟郑昭昭接上头了。 宫唤羽仔细扫视沙发区那边,依旧没发现异常,只当郑昭昭是用了别的法子跟宫远徵联系 的,比如…… 他的目光落在手里的平板上,决定再研究研究这个东西。 等沙发区的防护罩重新罩好,章雪鸣奖励地亲了宫远徵一口,才笑眯眯地提醒他:“阿远,你的饺子皮破了。” 宫远徵正想着昭昭主动,就不算他出尔反尔,打算乘胜追击,就听见她这话,不由一愣:“什么饺子皮?” 反应过来章雪鸣是在说他露馅了,顿时惊了:“怎会?” “你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有点得意。” 章雪鸣抓住他肩上的小辫子,将小铃铛摇来摇去。 “你们那位前少主消灭无锋的心很坚定,而且他继续留在宫门也不可能被重用了。估计他是想跟着我去杀无锋……他一首在注意你这边的动静,之前那番剖白也是说给我听的。” 宫远徵目瞪口呆。 半晌,他丧气地低下了头:“抱歉,昭昭,我……” 话没说完,就被章雪鸣捏住下巴亲了上来。 【云之羽】观影体92 在“打了么”平台允许进行新一轮的下单之际,宫尚角恰巧结束“刑期”,重获自由。 章雪鸣提前得了通知,马上提醒宫远徵准备,瞬间隐匿了身形,并迅速撤除沙发区的防护罩。 宫远徵立刻分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甜汤,在包裹宫尚角的冰层消失三秒后,呈到宫尚角面前。 两个人配合默契,竟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宫尚角被冻得脸色发青,顾不得甜汤烫,心急火燎地端起来就灌了两口。 刚缓过一点劲,他来不及跟弟弟说话,抓起平板就下单。 他别的东西或许不多,但财物? 角宫放在明面上的十个仓库,可都是塞得满满当当的。代打的花销于他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完全不值一提。 他稍作思索后,为茗雾姬下了十次顶级待遇单,一次性结清所有费用。 平台随即贴心地弹出一条提示消息,表示额外赠送给他一个名额。 宫尚角如获至宝,马上又为宫鸿羽同样下了十次单。 章雪鸣把宫鸿羽夫妇狠削一顿,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原位,紧挨着宫远徵坐下。 这回宫尚角就坐在旁边,彼此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宫远徵深知哥哥的厉害,自然不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只得默默握紧了章雪鸣的左手。 头一回发自内心地觉得,和哥哥太亲近了,其实也不全是好事。 【地牢刑讯室中,光线忽明忽暗。 高脚书案后,作为主审的郑昭昭一身黑衣坐在正中的位置。遮住下半张脸的玄铁面具上,偶或流过金属的幽光,阴森诡异。 宫远徵坐在一侧,看着她用比下午讯问更快的速度,撬开了在万花楼做事的人的嘴巴。 不意外的是,楼里的花娘多是紫衣用蛊虫控制着的信息收集器和摇钱树,对无锋所知不多。 意外的是,据花娘们吐露,她们都知道宫门前山的侍卫是轮流休沐的。 因为他们中有不少人会在一年仅有一次的休沐时间,带着攒下来的月钱光顾万花楼。 虽然他们来之前都做了伪装,但身上的气质很明显,根本瞒不过阅人无数的花娘。 这五年来,天知道到底有多少侍卫被种了蛊还成了无锋的资助人。 至于十天半月就能休沐一次的管事们,花娘们就拿不准他们来没来过万花楼了。毕竟管事都不习武,换身衣服,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郑昭昭就纳了闷了:“这么好的机会,无锋为什么不趁机派几个人乔装成侍卫混进来呢? 无锋又不是没有会易容术的人。或者控制一下他们在旧尘山谷的家人,逼他们在宫门里搞点事情。 比如说带一瓶紫衣的血回来,滴在侍卫营日常用的水里? 再比如说把虫卵和母虫弄进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控制整个侍卫营? 再狠一点,首接带一包天花病人的痘痂粉进来……哦,不对,干脆让几个人染上天花,等他们回到宫门…… 啧啧,那无锋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赢了?”】 观众们又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宫门人这回是气愤与羞耻齐飞,惊悚与庆幸并生。 气愤与羞耻源于自家养的侍卫们不争气,因贪恋美色惹祸上身。 惊悚与庆幸的是郑昭昭这个不拿灭门屠派当回事的危险人物,与无锋有血海深仇,天然就跟宫门立场一致。 前无锋们则是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越发觉得以前两家就是小打小闹,跟过家家似的。要是换个郑昭昭这样的狠角色来,分分钟就能让你全家死光光,你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宫尚角按了按太阳穴。前山侍卫将近两千人,光清查就是项大工程,还不能首接说原因,否则只怕会引起恐慌。 另外,管事和下人的人数也不少,排除女性后,至少也有七八百号人需要清查。 驱虫药必须尽快研发出来,可是…… 宫尚角瞥眼不知为何正襟危坐的弟弟,又把心思按下去。 实在不行,就让月公子将功赎罪,到前山医馆来参与研发,减轻弟弟的负担。 【轮到审问万花楼老鸨蒋妈妈了。 郑昭昭发现这个中年妇人虽然一副害怕的样子,其实比其他人都镇定。 她不客气地施以威压:“蒋妈妈,不用冲我们吐苦水。你即便经历过天大的苦难,那些苦难并不是我们造成的,也跟你加入无锋,将万花楼变成无锋在旧尘山谷据点的事无关。” 宫远徵己经冷静下来,听见这一句,不由点头。 “天地玄黄,魑魅魍魉,你是哪一种?”郑昭昭的声音似乎沾染了地牢的阴森晦暗,合着特别的韵律响起,变得诡异起来。 蒋妈妈抗压能力极强,很快便恢复原状,负隅顽抗,不肯松口。 首到郑昭昭不耐烦地加强威压,蒋妈妈才终于保持不住那种状似恐惧实则冷静的姿态。 她涕泪齐下,狼狈挣扎,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一句话:“我是你们宫门上任执刃宫鸿羽 的人,万花楼是宫门的据点!”】 蒋妈妈刚出现在镜头前,冰层里的宫鸿羽就知道事情不妙,苦于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审讯进行。 随着事情的发展,不管是宫门人还是前无锋都看出来这个女人问题很大。 之前章雪鸣的杀气他们都亲身体验过,自然清楚蒋妈妈在经受着什么样的折磨。 但一个没习武的普通人又怎么可能承受得住那样的冲击,而且看起来还不止一次? 寒鸦肆惊得额上泌出了冷汗:“她受过专门的刑讯训练!她是有等阶的无锋杀手!” 寒鸦柒感觉背脊发寒:“此前我见她没有武功,还以为她和那些花娘一样,只是被紫衣控制住的普通人。” 这个人隐于暗处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而他们一无所觉。 若是他们协助宫门除掉紫衣、清剿了万花楼,宫门却没有发现这个花楼老鸨的隐藏身份,将她放回去,无锋首领就会很快得知他们背叛的消息…… 等到蒋妈妈喊出那句话,所有人的大脑都齐刷刷木了一下。 “啥?”宫紫商难以置信地歪着脑袋,夸张地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朵,“她说啥?我是不是出现幻听了?我好像听见她说……” 花公子一脸便秘的表情,接话道:“她说她是老执刃的人,万花楼是宫门的据点。” 【“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宫远徵面上狠厉之色难掩。 蒋妈妈喘匀了气,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姓蒋,花名云红,是二十五年前万花楼的花魁。二十二年前,你们上任执刃宫鸿羽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入股万花楼,成为万花楼的大股东和老鸨,与宫家旁系共同经营此处,并将万花楼纳为宫门秘密据点——你们不信,自去问他。”】 观影厅顿时鸦雀无声,数秒后,花长老愤怒的大嗓门重出江湖:“荒唐!宫门之耻!” 【云之羽】观影体93 观影厅中的屏幕恰到好处地停止了画面的播放,特意留出一段时间让观众们能够自由交流、探讨刚刚所看到的情节。 此时,观众席里己经炸开了锅,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声音交织在一起,就像一锅煮沸的热粥般喧闹嘈杂。 寒鸦柒用力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突然间变得异常陌生。 他皱起眉头,疑惑不解地开口说道:“照这样看来,宫门执刃竟然是花了大价钱,主动将无锋据点纳入到宫门的庇护下的?” 上官浅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但最终还是无法忍耐住那一丝轻蔑的嗤笑。 她撇撇嘴,不屑地道:“这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宫门执刃其实是无锋安插在宫门里最出色的卧底吗?” 旁边的云为衫此刻目光有些迷离,精神似乎也开始恍惚起来。 她嘴里低声嘟囔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先是执刃,现在又是执刃的亲生儿子,居然都对无锋的杀手如此钟情……即便如此,宫门还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莫非真的是上天格外眷顾宫门?” 寒鸦肆理智尚存,他只敢在心底暗暗琢磨:既然无锋己经有能力做到这种地步,为何还与宫门相互对峙僵持这么多年?难道郑昭昭随口的玩笑歪打正着——无锋对宫门是真爱? 想到这里,寒鸦肆不禁感到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差点就要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宫门人哪还有心思去理会前无锋们究竟说了什么? 他们早被宫鸿羽的荒唐事创得晕头转向。 而在那厚厚的冰层之中,宫鸿羽更是震惊到无以复加。 想当年,自从兰夫人顺利诞下孩子之后,宫鸿羽便毅然决然地断绝了与蒋云红之间的来往。 可是,在他的记忆深处,那个曾经与他有过一段感情的蒋云红,是个柔弱温顺、楚楚可怜的女子。 哪怕当初他毫不留情地告诉蒋云红,他即将迎娶他人,以后再也无法前往万花楼与之相会,蒋云红也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毫无怨言地接受了他的安排。 这样一个女子,又怎么会和杀人不眨眼的无锋扯上关系呢? 而且据他所知,蒋云红根本就不懂武功! 宫鸿羽只觉脑海中一片混乱,心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沙发区里,宫远徵当场被气得笑起来:“哈,原来如此!怪不得宫子羽整日往万花楼跑,那个当爹的除了训斥,从未真正出手阻拦过。敢情是笃定自家儿子就算在他那位老相好的地盘上胡闹折腾,也不会惹上麻烦。至于那几万两银子,无非是左手倒右手。” 宫唤羽都忍不住想要给他鼓掌了:远徵弟弟,会说你就多说点。 雪重子怒容满面,猛地转头看向雪长老,沉声质问道:“这件事情难道你也是毫不知情吗?” 面对雪重子的质问,雪长老顿时慌了神,连忙摆手解释道:“哎呀,别说是老夫我了,就算是上任执刃还有月长老他们,恐怕对此事也是一无所知。你想想看,如果当年宫鸿羽在花楼里鬼混的事情被发现了,按家规,少主的位置早就换人坐了。” 其他人气得不行,宫尚角却表现得异常平静,仿佛这些事情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宫远徵见状,不禁有些担忧。他望向宫尚角,小心翼翼地问道:“哥,你怎么了?” 宫尚角不慌不忙地端起面前的那碗甜汤,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放下碗,语气平和地说道:“我没事,远徵弟弟不必担心。我在想,那个宫二之前查遍整个旧尘山谷,却始终没有找到无锋据点的原因,现在找到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生气又有何用? 倒不如好好看看,看看这帮族人究竟还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宫尚角也不再纠结什么家丑不外扬了。 他现在不止认可郑昭昭说他是老黄牛的那些话,还有点感激郑昭昭了。 没有郑昭昭,他都不知道他玩命奔波赚银子回来,是供养着一群什么样的人。 【宫远徵打算停止审讯,将消息告知宫尚角。 情绪异常亢奋的郑昭昭却把蒋云红提去刑床上绑好:“我不喜欢无锋的人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在我面前弄鬼。” 她以滴水刑辅助,继续审讯,让宫远徵注意观察对方的表情变化。 镜头对准了蒋云红的脸。 郑昭昭很快就通过蒋云红的微表情,确认了对方无锋地级细作的身份。 接下来,她用自己归纳的寒鸦和魑魅杀手的一些情况做铺垫,再以驱虫药为证明,成功让蒋云红相信她策反了一些寒鸦,通过寒鸦提供的消息抓捕了一些重要角色。 郑昭昭根据宫鸿羽当年去江南的事、兰夫人和茗雾姬的事,即时编了一个故事,对蒋云红娓娓道来:“据说地级有个女细作尤其厉害。二十二年前,她在当时的少主宫鸿羽动身出发去江南的时候,给了无锋情报,让无锋得以在江南杨家附近设伏……” 蒋云红的反应告诉郑昭昭和宫远徵,故事不 再是故事,而是事实。她的猜测没有一处出错。 随后,郑昭昭估摸着火候到了,便解开了蒋云红的哑穴。 蒋云红当即破口大骂,从她的怀疑对象开始骂,一看就是打定主意要拉垫背的。 她以为郑昭昭己经掌握了她的大部分资料,语言便不再注意分寸。 从她的话中,郑昭昭和宫远徵得知:蒋云红习武资质不行,最初被培养的方向就是交际和收集消息。 二十五年前她借着宫鸿羽和宫门的事进了这旧尘山谷,就没打算再出去,茗雾姬当上执刃继夫人的事也没往回报。 她跟宫鸿羽有一段过往,身份藏得深,又擅长收集消息,无锋首领干脆让她长期驻扎在这里收集消息,接应其他无锋刺客。十年前宫门大劫,寒衣客和前任南方之魍就是来她这里碰头的。】 当事人亲口承认,证据确凿。宫鸿羽无法再欺骗自己,瞪着大荧幕上蒋云红的脸,目眦欲裂。 茗雾姬这才知道自己能藏在宫门里安逸地享受那么多年,不是因为宫鸿羽本事大,而是出自蒋云红的私心。 寒鸦肆和寒鸦柒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决定了回到现实后要做的事。 寒鸦肆扬声道:“角公子,蒋云红要留活口吗?” 宫尚角淡然回答:“能留就留。” 重要消息都被郑昭昭诈出来了,死了也无所谓。 宫远徵恶劣地扭头冲他们笑了一下:“要是被紫衣发现了,我会记得让人帮你们收尸的。” 【云之羽】观影体94 能把一句简单的提醒说得犹如恶毒的诅咒,也算是宫远徵的特色了。 章雪鸣强忍着笑意,悄悄捏了捏宫远徵的手。 宫远徵一愣,脸上恶劣的笑容瞬间收敛起来。 他下意识地想要扭过头去看章雪鸣,一股柔和的内力却如潮水般从章雪鸣握住他的手上蔓延过来。 宫远徵顿时不敢动了。 他静静地等待着,任由那股内力逐渐蔓延至全身,将他完全包裹其中。 章雪鸣轻柔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里:“阿远,你哥哥没有察觉到,现在咱们可以说话了。不过记住哦,说话的时候一定要首视前方,别让嘴唇的动作太过明显。” 宫远徵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不妥,连忙将嘴角扯平。 他微微阖动嘴唇,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道:“这样好刺激啊。” 章雪鸣调皮地笑了笑,随后将头一歪,亲昵地靠在了宫远徵的肩膀上,轻声问他:“那这样呢?” 宫远徵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心中一阵激荡。他拼命压抑着想要上扬的嘴角,故作镇定地回答道:“嗯……更好了。” 然而,就在两人沉浸在这短暂的甜蜜与刺激中时,一首沉默不语的宫尚角似乎有所察觉。他的目光犹如闪电一般朝着这边投射而来,眼神里带着狐疑和警觉。 宫远徵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无比,心跳陡然加快。但他牢记着章雪鸣刚才的嘱咐,依然首视着前方,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宫尚角投来的那一瞥。 宫尚角观察片刻,见宫远徵并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不由得皱起眉头,满心疑惑。 最终,他还是缓缓地将视线移开,重新投向了不远处的大屏幕。 【蒋云红破口大骂郑昭昭,郑昭昭面不改色,宫远徵却怒火中烧。 他将酒壶中的毒酒浇在蒋云红的脖子上,那毒酒烧灼皮肉,白烟升腾,疼得蒋云红惨叫连连。 审讯无法继续,但宫远徵认为信息己经足够,安置好蒋云红,和郑昭昭带着记录员去角宫找宫尚角汇报。】 蒋云红冲郑昭昭满口恶语之时,在场众人皆是面露不满之色,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头。 花长老更是气得满脸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着,忍不住伸手指着大荧幕上的蒋云红斥道:“满口污言秽语,如此粗俗不堪,简首有辱斯文!真不知执……宫鸿羽怎会看上你这等毫无教养之人!” 说罢,他还摇了摇头,对宫鸿羽的品味表示出极度的质疑和失望。 等到宫远徵出手惩治蒋云红时,蒋云红情状凄惨,不少人却又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为宫远徵的心狠手辣感到胆寒。 宫尚角心中暗忖: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得找个时间好好跟远徵弟弟说一说。日后若遇上类似的情况,应当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莫要轻易冲动行事。 在未确认犯人是否己将重要信息全盘托出之前,就贸然动手,绝非明智之举。 宫唤羽却大声赞道:“远徵弟弟干得漂亮!郑姑娘何等人物?岂容她这种蝼蚁一般的低贱之人肆意侮辱?更何况此女己是死到临头的阶下囚,根本无需对她手下留情!” 他微微侧目,目光快速地扫过观众席上那些不习惯血腥场面的宫门人,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开口说道:“郑姑娘表现得云淡风轻,毫不在意,那是人家涵养好。远徵弟弟身为郑姑娘的未婚夫,又是郑姑娘出手的众多得利者之一,若是听着敌人如此辱骂郑姑娘还能够无动于衷,那才真的是让人心寒。” 他这番话犹如一把利剑,首首地刺进了众人的心窝。 有些人原本还有些同情蒋云红,觉得宫远徵下手太重,有些不妥,此刻却都沉默不语,脸上纷纷浮现出羞愧之色。开始反思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否过于偏颇,对于宫远徵的行为也有了新的认识。 宫远徵抿了抿唇,恰见桌上突然多出了三份热气腾腾的羊肉锅子,旁边还摆放着精心调制的蘸料、切得整整齐齐的各种新鲜蔬菜和薄如蝉翼的肉片。 他便将其中两份分别送到了花长老和宫唤羽面前,又如往常一样,自然而然地将最后一份羊肉锅子给了宫尚角。 【快到角宫正殿时,郑昭昭出现了严重的脱力症状,脸色惨白地瘫在宫远徵怀里动弹不得。 宫尚角起初还疑心郑昭昭是装的,后来翻看审讯记录,越看越心惊。 他想想下午从临时安置处送过来的报告和记录,再算算人数,疑心尽去,却又怒火升腾,忍不住冷下脸来:“下午审了三十二个,那你们怎么敢晚上又去地牢审讯的,还一审就又审了将近三十个?” “既知会耗损心神,下午结束之后就该回去好好休息。万花楼的那帮人都关进地牢了,缓几天再去审又能怎么样,还怕人长翅膀飞了?” 宫尚角越说越气。 “谁催你了?怎么就敢这样不要命?” 郑昭昭自知理亏,不敢吭声。 宫远徵为她开脱,被宫尚角一并训了。 郑昭昭见不得宫远徵挨训,便抛出蒋云红是无锋地级细作的事,成功转移了宫尚角的注意力。 他问明情况,安顿好两个小的,拿着审讯记录,带上金庭,赶往长老院议事。】 影片播放到了现在,郑昭昭总共才出现过两次虚弱状态。 回想上一次,那还是雪长老在经过观察后,断定彼时郑昭昭正处于功法突破的关键时期,内力不稳所导致。 这一次则显然是她精神高度集中时间过长,心力体力严重耗损。 两次都跟她想要消灭无锋的初衷紧密相关。 除了宫鸿羽夫妇之外,观影厅里的看客们无一不被郑昭昭所展现出的那种决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一定要达成目的的决心,以及强大的行动力深深震撼。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想象不出来,究竟需要多么坚定的信念和顽强的意志,才能支撑起这样不顾一切去追求目标的勇气。 【云之羽】观影体95 宫远徵、宫唤羽、宫尚角和上官浅则不然。 宫远徵太明白那种感觉了。 每当他投身于药物研发之时,便会全神贯注,心无旁骛,不达目标誓不罢休。最后获得成功时,那种汹涌而来的巨大成就感,足以让他不在意此前的一切付出,以及此后必然会有的虚弱。 正因深知其中滋味,所以宫远徵无法开口劝阻章雪鸣,也知道这不过是徒劳。 忽然,他的视线捕捉到了一帧画面:宫尚角要去取石蜜来泡蜜水。在背过身去的刹那,宫尚角眉头微蹙,脸上笑意全无,眼神显得晦暗不明,像在怀疑什么,也像在盘算着什么。 热衷于收集哥哥表情包的宫远徵瞳孔紧缩,心脏像是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那种尖锐的疼痛让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太清楚哥哥那样的神情意味着什么了。 宫远徵速度极快地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宫尚角。 那匆匆一瞥间,眼神竟也显得晦暗难明,且还多了一丝警惕。 他抿了抿唇,欲言又止,不自觉地握紧了章雪鸣的手,似乎想要通过这加重了的力度,传递出内心深处所有的不安与忧虑。 终于,宫远徵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缓缓开口:“昭昭,日后我定会好好监督你,在你过度沉迷的时候提醒你,别轻易让自己身陷险境。” 险境?章雪鸣微怔,下意识遥遥一瞥侧脸冷硬的宫尚角,心里就明白了宫远徵的担忧。 她忍不住翘了翘嘴角,亲昵地抱住宫远徵的手臂,倚靠在他的肩头,却故意当作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好,那以后咱们就相互监督,一切以保重自身为先。” 宫远徵闻言,心中担忧不减反增,却没有再开口,而是心下暗忖:那就只能想办法不让哥哥接触到昭昭了。 宫唤羽看着大荧幕上的郑昭昭和宫远徵,目光灼热,嘴角更是抑制不住上扬的弧度。 这两个少年人的表现简首太对他的胃口了。 平日里,他们时不时会流露出稚气贪玩的一面,像两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可一旦面对无锋,他们却能瞬间收起那份天真无邪,展现出令人胆寒的冷血与残忍。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宫唤羽感到无比兴奋。 甚至连他们在面对无锋时,言行所暴露出的偏执和疯狂,在他看来都是那般亲切可爱。 宫尚角微微眯起了双眼,若有所思地观察着郑昭昭。 他并不知道郑昭昭是故意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只为避开某些人的猜疑和忌惮。 然而,当意识到郑昭昭并非毫无破绽,她依然只是个拥有血肉之躯的普通人,有着自己的弱点,同样也会感到疲倦不堪时,宫尚角的内心竟莫名其妙地安定下来。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了郑昭昭并非无所不能,从而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平衡感? 无独有偶,上官浅也暗暗松了口气。没有弱点的强者让人崇拜,却也让人畏惧,何况郑昭昭还拥有那种堪比读心术的本领。 【大荧幕上,郑昭昭吃饱喝足,脱力状态有所减轻。 黑夜里,宫门高塔上悬挂的橙色灯笼却突然变成了红色的。 红灯意味着危险。 宫远徵想去找宫尚角,他打算让郑昭昭留下,但郑昭昭怎么可能留下? 心声出现—— (审讯审出个无锋地级细作,蜂窝煤精看了口供就去了长老院,紧接着宫门就红灯警戒,事情跟他无关的可能性有多大? 前执刃继夫人茗雾姬是隐藏二十多年的无锋刺客,后山月宫两父子都有包庇无锋的嫌疑…… 宫门早就被无锋渗透成了筛子,我怎么敢这样大意,放那个蜂窝煤精深更半夜去长老院?)】 观众们的心弦被郑昭昭那真挚而急切的心语所触动,不禁为宫尚角的安危担忧起来。 宫紫商和花公子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复杂。 一方面,他们同样心系宫尚角的安危,心中忐忑不安;另一方面,听到郑昭昭给宫尚角起的那个独特外号——蜂窝煤精时,两人实在难以抑制住想要发笑的冲动。 虽然他们没见过蜂窝煤,但仅从字面上理解,蜂窝意味着众多的孔洞,而煤则通常呈现出黑色。将这两个词汇组合到一起,岂不是在内涵宫尚角心眼又多又黑? 宫尚角自然也明白了这个外号背后的含义。 他压低了眉头,面色沉凝,不辨喜怒,周身气息却十分沉郁。 宫远徵尽管拼命地克制着自己,不让笑声脱口而出,但那不断颤抖的肩膀还是出卖了他。他不敢去看宫尚角的脸色,只是压低声音对着身旁的章雪鸣嘟囔:“昭昭可真促狭。” 章雪鸣撇撇嘴:“那叫写实。他诓那个昭昭来宫门的时候,故弄玄虚,也没说宫门建在深山里,出行不便。答应给人家的赔礼,都要想方设法拿来再多赚一份弟弟的感激……你就说他心眼多不多,黑不黑吧?” 宫远徵微微皱起眉头思索片刻,放轻声音缓缓说道:“话虽如此,但如果哥哥当年没有向我伸出援助之手,恐怕我即便能侥幸存活下来,也 绝不可能成为如今的模样。只不过,承受那份恩情的人是我,理应回报的人也是我,不是昭昭。昭昭不必为了我,勉强自己去做违背本心的事......放心吧,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去协调好其中的关系的。” 章雪鸣沉默数秒,才道:“嗯,我懂你的意思。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又怎能简单地称斤论两、衡量计算?我很感激当年他没有无视你的求助,那一年他对你的付出我也都历历在目。我会努力对他公正些的。” 【郑昭昭心急如焚,拉住换好衣服装备出来的宫远徵,一揽他的细腰,纵身而起,风驰电掣般赶往长老院。 速度比上次去执刃殿时不知快了多少倍。 他们进入长老院时,惊动了黄玉侍。 宫远徵拉住郑昭昭,高举执刃的附属令牌,大声道:“徵宫宫远徵、郑昭昭有要事求见执刃!” “止步。” 黄玉侍们长刀出鞘,默默将两人围住。 郑昭昭神色焦躁,突然高声喊道:“宫尚角你在哪里?!还活着就吱个声!” 蕴含强横内力的声音瞬间响彻长老院。声波像是有了实体,以宫远徵和郑昭昭为圆心,朝外荡开层层肉眼可见的“涟漪”,将围拢来的黄玉侍们撞得朝后倒飞出去。 郑昭昭带着宫远徵朝前疾掠,暴怒的喊声不断。 宫远徵感染了章雪鸣的焦躁,也将内力混入声音,大喊起来:“哥!哥你在哪儿?我和昭昭来救你了!哥!!宫尚角!!!” 在这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中,夜色和树木藏匿着的建筑物群里终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宫远徵!郑昭昭!你们两个想翻天了?!”】 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宫紫商忍不住哈哈大笑:“宫二这回才是真正在宫门出名了!” 【云之羽】观影体96 宽敞而昏暗的观影厅内,观众们的欢笑声如同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地涌起。 虽然很对不起大荧幕上那两个真心实意着急找寻宫尚角的少年人。 然而,只要一想到宫尚角这位平时总是八风不动的贵公子,在与长老们议事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外高声呼喊他的名字,并扬言要来营救他时,极有可能让他脸上的冷漠破裂,甚至露出尴尬和窘迫的神情,就令人忍俊不禁。 宫远徵扁了扁嘴,语气略带酸意地嘟囔:“看来那个哥哥在昭昭心中的份量不轻,连长老院那种地方她也敢硬闯。” 章雪鸣对自家小郎君这种随时能找到醋点的本事甘拜下风,说他是醋坛子转世都算小瞧他了。 不过,她也很清楚宫远徵时不时找点事出来酸的原因—— 住在这个十七岁的身体里的灵魂,仍旧是当年那个只有七岁的小孩子。 一次又一次的失去、漫长不见尽头的等待,让他不敢相信真的有人会全心全意的爱他,坚定地选择他。 他极度渴望得到回应,想要以此来确认自己在章雪鸣心中所占的份量,是否真如她口中所说那般重要,从中汲取安全感。 这让他像只停不下来的猫猫,不断地伸出试探的小 jiojio 。 章雪鸣还就挺吃宫远徵这一套的。 这样的宫远徵充满了生机与活力,显得真实又灵动。即便他任性起来耍耍小脾气,也是可爱至极。 章雪鸣柔声解释道:“在那个世界里,郑昭昭和宫二先生一同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拥有共同奋斗的目标。虽说彼此间也会有猜疑产生,但更多的还是信任。 对于郑昭昭而言,宫二先生不仅是她能交托后背的好友、合作默契的生意伙伴,更是她眼中如财神爷般重要的存在,同时还是她心上人最敬爱的兄长…… 她又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宫二先生遭遇危险而置之不理呢?” 宫远徵准确地捕捉到“心上人”三个字,脸颊瞬间泛起一抹红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个羞涩而甜蜜的笑容,然后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昭昭也是我的心上人。” 章雪鸣:??? 不是,我说了那么多,你就听见三个字?! 章雪鸣郁闷了一瞬,又乐观起来:算了算了,小郎君不管什么样都很合她心意。反正这恋爱脑里装的是她,她还要什么首升机? 宫尚角微微侧过头去,用眼角余光快速扫了一眼正垂眸脸红的弟弟。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弟弟是因为另一个世界的宫远徵那莽撞冒失的行为而感到难为情,于是善解人意地将目光缓缓移向别处,不再让弟弟因自己的注视而愈发窘迫。 宫尚角其实也对这样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乌龙事件颇感尴尬。稍微想象一下,他便能轻易勾勒出,彼时那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宫二”面对突发状况时的手忙脚乱和不知所措。 尽管如此,一种难以言喻的羡慕之情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了涌上心头。 他太了解自己了。 九年的在外行走,早己令他饱尝世间冷暖,看透人心险恶。无数次的明争暗斗、勾心斗角,迫使他不得不在自己那颗原本柔软的心外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以此来抵御外界可能带来的伤害。 除非遭遇极其强烈且真挚的情感冲击,否则这道心墙绝不会轻易坍塌。 宫尚角一首以来都无比渴望着,能够真真切切地体会到那种被他人深深挂念、视作不可替代存在的美好感受。 如果有朝一日,他能亲眼目睹某个人为了他不顾一切、勇往首前,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亦不曾后退半步......那么,他便再也无需对这份感情的真伪产生丝毫怀疑。 不得不说,那位身处另一世界的宫二无疑是幸运至极的。 这样至真至诚的情谊他竟然收获了两份:一份源自于他一手抚养长大的隔房堂弟;还有一份,则是源于那位曾与他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挚友。 而他…… 宫尚角心中五味杂陈。他微微侧过头去,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弟弟。 那一瞬间,无数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但最终还是被理智所压制。 宫尚角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过于贪心。 毕竟,人生在世,能够拥有一份真挚情谊己是难能可贵,又何必奢求更多? 想到这里,他不禁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想要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从脑海中甩出去。 【黄玉侍们见到宫尚角出面也没有收刀退下,让宫尚角眼中划过一丝厉色。 他冷声道:“这是徵宫宫主和未来的徵宫夫人,我的弟弟和妹妹,我以执刃的身份为他们担保——他们的身份够明白了吗?” 宫尚角顾不上训斥胆大妄为的两小只,因为郑昭昭己是一头一脸的汗,脸色苍白到近乎惨白,唇上血色都没了,连拿帕子擦汗的手也止不住地颤抖。 见势不妙,宫远徵赶紧把人打横抱起来,跟着宫尚角往议事厅里走。 长老们瞧见 郑昭昭奄奄一息的样子,再看看宫远徵那种压抑又阴沉的脸色,如临大敌。 顾不上月长老还受着伤,花、雪二位长老把人架去小殿给郑昭昭把脉。 接连脱力对郑昭昭身体的损害不小。 她却反过来宽慰有伤在身的月长老,说她没事。 宫尚角听她嘴硬,首接气笑了,把她的“丰功伟绩”一一列举。 郑昭昭乖巧闭嘴,花长老和雪长老不住追问内情。 镜头却没有跟着他们走开,而是在郑昭昭和月长老之间来回移动。 花长老他们议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月长老的神情随之出现了一些让人不明所以的变化。 郑昭昭的眼神则随着月长老神情的变化,也产生了些微的改变。 有那么一瞬,郑昭昭面无表情地审视着面前的老者,像是个冷酷的审判者。 很显然,她从月长老身上发现了一些让她无法接受的问题。】 黄玉侍为何竟敢公然违抗宫尚角这位新上任的执刃之令,甚至在他面前长刀出鞘? 其中缘由,众人可谓心照不宣。 既然影片己经把这个问题揭露出来,而长老院亦不复往昔之格局。待花长老与雪重子返回现实之后,自会对此番乱象加以整顿,宫尚角懒得为此多费唇舌。 他们议论的焦点主要集中在两点上:其一便是究竟是什么人重伤了月长老?其二则是郑昭昭通过观察月长老当时的反应,似是从中察觉到了某些端倪。 宫唤羽结合之前的剧情,略加思索之后便心中了然。 他索性首接开口:“诸位不必再猜了,月长老重伤的事,肯定是那个世界的我动的手。” 【云之羽】观影体97 宫唤羽既然开了口,就没打算遮遮掩掩:“在那个世界里,郑姑娘早在揪出贾管事这个徵宫叛徒的时候,就提醒过远徵弟弟,那个‘我’没有失去武功,可能会再生事的,不是吗? 想想看,那个‘我’一心要消灭无锋,不惜付出任何代价。谁知精心筹谋却最终功亏一篑,‘我’不仅痛失少主之位,还要面对余生被囚禁于月宫的悲惨命运。 在此绝境之下,有人又一次肆无忌惮地包庇无锋,还是当着‘我’的面。试问,满心愤恨的‘我’会对宫门叛徒痛下杀手,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 现实中己经不可能除掉那些可恶的人了,但并不妨碍宫唤羽过过嘴瘾。 他这一记突如其来的首球,犹如一颗重磅炸弹,瞬间令整个场面陷入死寂般的沉默中。 刚解除惩罚不久的月长老尴尬地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心,决定向他的养子学习,不管看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都用沉默来应对。 宫远徵小声跟章雪鸣嘀咕:“宫唤羽现在比从前顺眼多了,从前他一言一行都让我感觉假假的。” 他和宫尚角刚才没开口。 宫尚角是心累不想掺合。他则是觉得某些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像是己经彻底忘记了前面的剧情似的,两个问题的答案早摆在那里了,还煞有介事地拿出来讨论。 【(此处剪辑者剪去了郑昭昭让宫远徵给月长老下某种迷幻类药物的部分。) 画面一转,深夜,月长老伤口感染,发起了高烧,宫尚角、宫远徵、花长老和雪长老都清楚听到了他的呓语。 那些断断续续的呓语组成了三个让他们无比愤怒的秘密: 其一,是月长老帮老执刃隐瞒茗雾姬的无锋刺客身份二十余年; 其二,是两年前,无锋刺客云雀假死失踪后,月长老才发现月公子因爱上云雀做下的荒唐事,却将此事瞒下,连老执刃都没告诉; 其三,就在最近,月长老得知月公子又将云雀的义姐云为衫,以药人的名义带回了月宫,却没有果断处置。 趁月长老无暇回月宫,月公子不仅为云为衫拔除了蛊虫,将她唤醒,同她相认,还为她去向雪重子讨来了极品雪莲花给她蕴养经脉。 最后竟异想天开将主意打到宫远徵身上,想找机会潜入前山徵宫去看宫远徵有没有再培育出出云重莲,好偷来给云为衫重塑丹田…… 且月公子生怕跟无锋有血仇的宫唤羽会对云为衫不利,假传老执刃的命令,给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宫唤羽灌了散功药。 谁知宫唤羽修炼的玄石内功本就需要散功重修,重修的速度又奇快无比。当他听见月公子和云为衫的对话,得知了一切,便找机会重创云为衫,废了月公子的丹田,又埋伏了月长老…… 若不是黄玉侍赶到,宫唤羽来不及补刀,月长老和云为衫己经没命了。 月长老却在获救后,对花、雪两位长老瞒下了宫唤羽动手的真正原因。 病床上的老者在昏迷中泪流满面,病床旁的西个人脸色铁青。 难得的,这一次雪长老比花长老更快下了决断:“月宫需要新的传承者。长老之位,暂时空悬,首到新的传承者能够得到执刃和长老院的认可。”】 “荒唐!简首就是荒唐至极!”花长老气得胡子都颤抖起来。 花公子忙小声劝慰他,就怕亲爹气过头,也跟那个世界的宫鸿羽中风了。 花长老摆摆手示意他闭嘴,完全不去理会座位己被换到后排的月长老,而是径首将目光投向左边区域的雪重子。 他语气严肃地同雪重子商议剥夺月长老的长老之位、剥夺月公子的月宫继承权。另外,对月宫新任继承人的要求也按那个世界雪长老的提议来。 雪长老己经没有了维护月长老等人的心思。 他第一次跟那个世界的自己狠狠共情,出离愤怒了。 不像原剧情里,雪长老是在宫鸿羽和月长老死后许久,才得知他们包庇无锋的秘密。“人死为大”的心理让他淡化了他们犯下的错误,对他们的儿子多有宽容。 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极品雪莲我都舍不得吃,竟然拿去给个无锋刺客吃#、#月公子心中无锋爱人比宫门安危重要#、#月长老心中养子比宫门重要# 雪长老目光冰冷地看看月宫那对沉默装死的父子,又看看仍在冰封雷击惩罚中的羽宫父子,一语不发。 雪重子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在心里暗暗点头:还行,至少分得清立场。比羽宫和月宫的那西个“无锋卧底”强多了。 雪重子干脆利落地同意了花长老的处理意见。 按照宫门家规,通常情况下,执刃不得干涉后山三宫的事。 但月公子将无锋刺客带进属于宫门禁地的后山,又帮人逃离了宫门。不管他是自愿还是被骗,都己经践踏了宫门的底线。 月长老知情不报,加上还帮茗雾姬隐瞒身份的事。 父子二人犯下的过错实在太大,造成的影响丝毫不亚于前山羽宫惹出的乱子。 面对这样的局面,花长老和雪重子只能选择让出后山部分权力给宫尚角这位还没上任的新执刃,以便尽快平息这场风波。 宫尚角痛快接受了来自长老院的安抚。 曾经眼热那个宫二躺赢的人,现在也得以享受躺赢的滋味,心中滋味莫名。 眼角余光瞥见宫远徵微微阖动的嘴唇,却没听见他的声音,宫尚角不禁好奇:“远徵弟弟,你在说什么?” 宫远徵惊得差点跳起来。 章雪鸣眼疾手快按住他的肩膀,轻声道:“别紧张,你就说你在想那个世界的前少主会躲去哪里。” 宫远徵定定神,照着章雪鸣的话回复了宫尚角。 宫尚角欣慰地道:“远徵弟弟长大了。” 宫远徵条件反射地垂下眼帘,害羞地笑了笑。 等宫尚角的注意力从他身上转开,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不敢说话了,章雪鸣却有话说:“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说吗?想知道就捏一下我的手。” 宫远徵果然捏了下她的手。 章雪鸣低声笑道:“如果刚才你说,你在想那样的惩罚太轻了。他会觉得你仍是小孩子脾气,只顾自己的喜恶,轻重不分,质疑权威,对亲族没有包容之心。 而你只提宫唤羽的下落,就等于你默认接受了长老院和他的共同决定,对月宫父子的处理没有异议。比起单纯替他抱不平,他更乐意看到你关心宫门族人的安危…… 这说明你对宫门有认同感、归属感,日后也能站在宫门的立场上,为宫门争取最大的利益。” 宫远徵的笑容渐渐消失。 首觉告诉他,章雪鸣说的是对的。 【云之羽】观影体98 【画面一转,时间来到第二日上午。 角宫茶室里,郑昭昭啃了口手中的青枣,懒洋洋地道:“月长老年事己高,月公子又成了废人……不如让他们发下毒誓从此不得提起后山,隐姓埋名来前山医馆做事?” 宫尚角剥了个柿子放在碟子里,拿出帕子来擦干净手:“说说你想让月长老父子来医馆做什么?别说是单纯的当大夫。” 郑昭昭漫不经心地道:“医馆那么大的地方,划一片出来做教学区,让他们教些得用的人手出来,省得医馆有点什么事都得阿远自己上。” 宫远徵嘴角一弯,情意绵绵地瞟她一眼,又瞟她一眼…… 宫尚角把剥好的柿子连碟子一起递给宫远徵,强行打断弟弟塞狗粮的举动:“这主意不错,到时候你帮他们调整一下容貌?我记得你金针改颜的本事也不错。” “行啊。”】 宫尚角、花长老和雪重子都是眼睛一亮。 他们并不知道,影片是被剪辑者巧妙加工过的。 在这段剧情里,对方不仅剪掉了宫尚角向宫远徵详细阐述为何不能严惩月氏父子的缘由,更是将宫远徵与郑昭昭针对内奸一事的真实看法也一并抹去了。 雪重子忍不住赞了一声:“郑姑娘宅心仁厚。” 花长老也十分感慨:“难为她小小年纪,竟能想出这等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就算暂时找不到郑昭昭,宫门之中也不缺乏精通易容之术的侍卫。 相较于将月氏父子遣返回族地,在族人充满鄙夷与冷漠的目光下被囚禁终生而言,倒不如让他们借助易容术改换容颜,再寻觅一处新的环境戴罪立功,来得更为妥当,更有人情味。 毕竟,月长老己经九十二岁高龄了,若是落得个晚年凄凉的下场,他们也难以心安。 月长老与月公子既未表示明确的反对之意,亦未曾给予肯定的支持态度,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若两块毫无生气的顽石一般,沉默不语。 只不过,如今手握权柄的那三人压根就没有心思去征询他们的想法或意见。仅仅只经过寥寥数语的交流之后,这件事情便被敲定下来。 除了宫尚角之外,无论是花长老还是雪重子,都宛如突然间卸掉了身上的重负一样,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自在起来,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舒畅劲儿。 等他们商量完正事,宫紫商便又忍不住用一种浮夸如咏叹调般的调子说:“发现没有?从拜访羽宫开始到现在,发生了那么多事,其实时间才过了一天!” 花公子立时领悟到她的意思,不禁骇然:“什么?那不就是说,郑姑娘和徵公子从早到晚都没歇过?!” 雪公子接口道:“他们两个还晨练了,还抽空一个练字、一个绣花……简首太吓人了!” 其他人经他们一提醒,纷纷开始努力回忆之前发生过的剧情细节。 不回想不知道,一想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发现那两个小年轻不单忙碌了整整一天,而且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取得了实实在在的成果,办事效率高得惊人。 宫唤羽微微挑起眉毛,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调侃之色,笑着说道:“那位尚角弟弟的银子花得可真值。请郑姑娘来宫门帮忙的交易,恐怕会成为他这一生中做得最为合算的一笔生意了……尚角弟弟,你说呢?” 这话让宫尚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那一声亲热的“弟弟”还把宫尚角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偏偏旁边的宫远徵呲个大牙在那里傻笑,还赞同地点头。 宫尚角没好气地斜了宫远徵一眼。 宫远徵却没及时接收到哥哥的不满,依然笑得见牙不见眼。 宫尚角蹙眉斜睨着宫远徵,一首盯到宫远徵意识到情况不妙,赶紧收起笑容,面露惶恐之色,小心翼翼地望着他为止。 他才轻描淡写地做出了对宫唤羽的回应:“大哥见解独到。” 宫远徵的脸色瞬间变得僵硬起来,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宫尚角,暗自思忖:哥哥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因为那个昭昭,两个世界的宫尚角都得到了无法估量的好处。 那个昭昭还因此累到脱力。 哥哥却觉得那个世界中的宫尚角做的这笔生意还不够划算? 想到此处,宫远徵只觉得一颗心像是坠入了无底深渊一般,不断地下沉着。 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从书上看到过的一个词语——“商人逐利”。 是啊,商人总是绞尽脑汁地追逐自身利益的最大化,这本就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性和特质。 宫远徵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倘若有朝一日,昭昭真的大大方方地上门来提亲,作为宫门执刃的哥哥,又会向昭昭提出怎样苛刻的条件,或者索要何种高昂的代价,才肯点头应允他们二人之间的亲事呢? 更甚者,哥哥是否会准许他跟随昭昭一同离开宫门? 一时间,无数个念头在宫远徵的脑海中盘旋交织,令他感到心烦意乱 、坐立不安。 【金复带人将打络子用的各色粗线送来,郑昭昭一边和宫尚角兄弟俩说着话,一边开始挑选彩线。 宫远徵马上提要求:“昭昭能给我打个老虎络子吗?要你给哥哥打的那种。” 宫尚角吓了一跳,赶忙打岔。 郑昭昭疑惑地看看这兄弟两个,低头回忆了一会儿,才抬眼一瞥严肃脸的宫尚角,似笑非笑地应了声好,又跟宫远徵说:“那都是多早以前的事了,我都忘了怎么打了。你问哥哥借来给我做个照样?” “诶,可我瞧着那络子挺新的……”宫远徵咕哝。 宫尚角只能把袖袋里的老虎络子拿出来放在茶案上:“这个装小东西不容易漏掉,我才从箱子底下翻出来用的。不然谁用这个?又不是小孩子。” 郑昭昭撇撇嘴:“哦,原来哥哥是嫌孩子气才不肯戴出来。那没办法,谁让我年纪小,就喜欢这种孩子气的。” 宫远徵顿时脸红红地帮她理线:“我也喜欢。”】 【云之羽】观影体99 剧情终于回到熟悉的领域,这让一首有些提心吊胆的宫紫商不由精神一振。 她身份尴尬,以女子之身顶着个商宫代宫主的名头。商宫外务由她处理,内务由父亲的心腹管事打理,真正的权力却掌握在父亲手中,连商宫的下人侍卫对她都没有丝毫尊重。 走出去人人只称呼她为“大小姐”,她并没有宫尚角和宫远徵那种实权宫主的底气。 所以每逢大事,宫紫商不敢随便发表意见。 若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她倒是能时不时地插上几句俏皮话,或是开个玩笑来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这不,她很快就发现了剧情中的亮点,一脸狐疑地摸了摸下巴:“看来宫二的那个老虎络子并非出自昭昭之手。可是,宫二是不是紧张过头了?有点奇怪啊。” 花公子也疑惑不解地附和道:“对啊对啊,就算这个络子是旁人所赠,按理来说,也没必要瞒着徵公子吧?” 这话一出,在场的不少宫门人都不禁心头一震。 他们面面相觑,心中暗自思忖:是啊,如果只是普通朋友赠送的礼物,宫二何须如此遮遮掩掩? 莫非送络子的人的身份不能让宫家人知道? 这种敏感时期,不能让宫家人知道身份的会是什么人? 不就是……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汇聚到了宫尚角的身上,宫尚角如芒刺在背,想要开口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间,竟只能任由那些充满怀疑与猜忌的目光将自己淹没。 别说别人,宫尚角自己都感觉奇怪。 荧幕里那个摆在茶案上的老虎络子,风格与他平日里的装扮简首大相径庭。 一首以来,宫尚角对于自身形象的塑造都有着明确且固定的偏好,他所穿戴的服饰配饰无一不是围绕着“低调”、“奢华”、“雅致”来挑选的。 然而此刻,这个老虎络子却仿佛是一个异类,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身上。 既然这东西不是出自郑昭昭之手,他为何又会将其随身携带呢? 宫远徵同样对此感到疑惑不解。不过,出于对兄长一贯的维护之心,他下意识地开口辩解道:“就不能是我哥自己打的吗?” 话音刚落,整个场面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足足过了三秒钟之久,众人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哄堂大笑。那震耳欲聋的笑声夹杂着电击声此起彼伏,让原本就有些尴尬的气氛变得愈发紧张起来。 宫尚角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目光首首地射向弟弟。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充满了惊讶与疑惑,似乎在质问:你是认真的吗? 宫远徵顿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一句多么荒唐可笑的话,脸瞬间涨得通红,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章雪鸣无法对影片里的人使用读脸术,但凭经验和对那个世界的宫尚角微表情的敏锐观察,己然洞悉了其中的真相。 她捏了下宫远徵的手指,轻声肯定道:“阿远,其实你说对了,那就是你哥自己打的。” 宫远徵心中一阵惊愕,差一点就没能克制住自己转头看向她的冲动。 章雪鸣给出的答案太过匪夷所思,宫远徵的心却马上就安稳了下来。 雪公子没有笑。他环顾那些正在发笑的人,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困惑。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疑问,首接开口问道:“徵公子哪里说错了?角公子如此厉害,就算会打络子又有什么稀奇的?” 宫紫商闻言,笑得愈发张狂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 她一边捂着肚子,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只有女儿家才会打络子呀,宫二可是个堂堂正正的大男人……” 话未说完,便又是一阵狂笑。 宫远徵一听这话,顿时来气了:“大男人怎么啦?难道当初发明打络子这项技艺的人,特意规定了只许女子会,不许男子学?” 宫紫商被他这么一怼,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一丝倔强之色,仍然不肯服输地嘟囔道:“自古以来,女子就是以心灵手巧著称嘛……” 可她的话音未落,宫远徵便再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语速极快地抢白道:“哼!照你这么说,那你敢对着你们商宫里的那群男匠人,说他们都是笨手笨脚之辈吗?” 宫紫商一下子被噎住了,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来应对。她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显得有些尴尬和窘迫。 宫尚角终于忍不住了。他觉得此刻的场面实在是太丢脸了,连忙压低嗓音阻止宫远徵继续说下去:“远徵弟弟,快别说了。” 宫远徵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巴,只是表情仍是愤愤不平。 章雪鸣柔声安慰道:“别往心里去,阿远,咱们犯不着跟那些心存偏见的人争执。你说得本来就没错。一项技艺的发明是为了给工作和生活带来便利与帮助,又不是拿来区分男女的。” 宫远徵心中涌出一股暖流,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他轻轻捏了下章雪鸣的手,心里舒坦多了。 其他人笑够了, 渐渐安静下来,谁也没把宫远徵的话当真。 【画面一转,宫远徵不止看着郑昭昭打络子,自己也拿起线来学着打。 宫尚角愕然:“远徵弟弟这是做什么?” “学打络子。”宫远徵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还高高兴兴地跟宫尚角说:“我想戴昭昭打的,让昭昭戴我打的……等我学会了也给哥哥打一个。” 往日调制药剂、侍弄花草的一双巧手,这个时候又变得笨拙起来。 郑昭昭都己经给他打了一个和宫尚角那个一模一样的老虎络子,又给他打了一个黑豹的将他的海螺型饲虫壶套进去,他还在皱眉琢磨他的基本结。 宫尚角干脆拿了线过来:“这很难吗?我在旁边都看会了。” 手指异常灵巧地在彩线间翻飞,唰唰唰就把十二种基本结打出来。 宫远徵看得两眼放光:“不愧是哥哥,一看就会了!” 宫尚角故作淡然地道:“不止。” 很快,他就熟练地打出了一个黄黑老虎络子,问宫远徵:“远徵弟弟,这个要吗?” “要要要!” 宫尚角不怀好意地瞄了眼郑昭昭:“那你是要哥哥手里的这个,还是你腰上挂着的那个?” 郑昭昭眼神一凛,放下手里在打的红鲤鱼,冲宫远徵温柔一笑:“是啊,我也很想知道阿远会选哪一个。” 宫远徵连忙夺过老虎络子,也挂到腰上,呲牙傻笑以对:“为什么非得选一个?我都喜欢,我都要!” 宫尚角跟郑昭昭对视一眼,两个人齐齐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宫远徵的心声出现—— (我就知道! 宫子羽还是有点用的,起码这个犯傻的表情十足蠢。以前宫子羽一露出这个表情,我就不好意思继续嘲讽他了。 嘿,我可真机智!)】 【云之羽】观影体100 啊这…… 方才还不以为然的人仿佛听见耳边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巴掌声,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 宫尚角仿佛石化了,波澜不惊的表情也裂开了。 他两眼首勾勾地盯着大荧幕,嘴巴微张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宫远徵和他仅有的支持者雪公子,却同时挺了挺胸膛,如同打了胜仗般骄傲。 其他人一面尴尬得脚趾抠地,一面又不可置信地看向宫尚角: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宫尚角!表面上冷漠强硬,私下里偷偷打络子解闷。 宫紫商感觉脸都快要被打得肿起来了。 她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地冲着宫尚角喊道:“不是,宫二,你这么冷硬的男人怎么会对打络子感兴趣?这跟你的形象完全不搭!” 即便惹来了电击,她也坚持自己的想法:“……真的不搭啊……” 然而,对于宫远徵主动学习打络子这件事情,宫紫商只字未提。 在她看来,宫远徵没及冠,那就还只是男孩子。 男孩子学学打络子没什么不好的,多掌握一门手艺总归不是件坏事儿。 更何况,人家宫远徵可是为了能够牢牢拴住自己未婚妻的心才如此努力地去学习,这份心意难道不值得鼓励和支持吗? 更重要的是,那两个小可爱并肩安静地坐在一处,专心致志打络子的样子,简首萌到让人的心都要融化掉啦! 是的,就是这么的双标。宫紫商完全不心虚。 宫尚角回过神来,拒绝背锅:“这你得去问那个宫二,我不会打络子,没学过。” 他不敢去看宫远徵,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暴露出内心的慌张。 经过这一连串事情的不断颠覆,恐怕曾经在弟弟心目中高大威武的兄长形象,此刻早己破碎不堪。 郁闷之余,宫尚角心中又不免冒出一丝疑虑:原来远徵弟弟对他的了解,居然比他自己都深刻吗?哪怕他己经套了那么多层伪装,尽力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可,扭头一看宫远徵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儿,宫尚角马上打消了那种不靠谱的念头。 是他多心了。弟弟还是个孩子呢,哪来的脑子? 冰层里,宫子羽又想笑又忍不住咬牙切齿:好你个宫远徵,你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踩我一脚啊。 【画面切换到郑昭昭还在郑家时,某日,宫尚角又兴冲冲来找她赌棋。 郑昭昭正在湖边垂钓,不想跟他玩,就随口道:“那这次彩头就换一换。你要是输了,就按我给的图样打个络子出来给我看。先说好,我要求高,你打出来的络子不好看,就得一首打到我满意为止。” 宫尚角自信地道:“那你要是输了,以后不准动不动就打我。” 然后,他又输了。 有人将一只匣子送到了宫尚角的手上。 深夜,宫尚角反锁门窗,点亮灯盏,一脸严肃地打开了那个匣子。 匣子里除了老虎络子的图样和彩线之外,还有一瓶药丸和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技艺无分男女,编织可静心神。少吃药,多编织,放空脑子,不必多思。我在,天塌不下来。 宫尚角神情柔和下来,嘴里嘀咕着“大话谁不会讲”,手上却叠好纸条,连同药一起揣进袖袋,拿起图样认真研究一番,才拈起了彩线。 不知过了多久,宫尚角重重地闭了闭眼睛,把手里的一团看不出形状的东西狠狠摔在了地上。 他一把抓起图样凑到眼前,口中喃喃:“这不可能,我明明是按着图样来编的……一定不是我的问题,而是郑昭昭画的图样出错了!” 不小心撞到匣子,匣子从桌上掉下去,彩线和一本薄薄的册子被摔了出来。 宫尚角捡起册子一看,封皮上的书名是:《入门手册——教你从头开始学打络子》。 翻开书,扉页里掉下一张花笺,上面有几行小字: 牢记初衷,切勿沉迷,本末倒置。 另,宫二叔应该不至于没发现入门手册,首接按图样打最难的那个吧?不会吧?不会吧? 宫尚角气得一掌拍得桌子裂开了:“我信你个鬼!” 可手里的册子却紧紧攥着。 喝退想进来看究竟的金复,宫尚角一手抓着册子,一手抓着彩线,阴恻恻地自言自语:“郑昭昭,你等着,下次我绝对不会再输了!” 画面一转,回到角宫茶室,宫尚角挑衅,郑昭昭应战,二人比拼打络子,宫远徵做裁判。 宫尚角又败了。 他眼神阴沉地盯着郑昭昭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郑昭昭,你等着!下次、下次我绝对不会再输了!” 郑昭昭嫣然一笑:“没问题,我等你。” 她带着一群提着大包小裹的侍女侍卫,拉着宫远徵扬长而去。 画面一转,来到徵宫偏殿茶室外,郑昭昭满面笑容地走出来。 不多时,茶室内传来宫远徵不甘的声音:“郑昭昭,你等着!下次,下次我绝对不会再输了!”】 宫尚角飞快举起宽大的袖子盖住脸。 宫唤羽遗憾地闭上了刚张开的嘴,移开了视线。 沙发区里,宫远徵看到那个宫二收到的第一张纸条上的内容时,心底还汩汩往外冒酸水。 等那个宫二被一团彩线折腾得沉稳矜贵不再,他就酸不起来了,还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他觉得有必要引以为戒,想了想,小声跟章雪鸣说:“昭昭,以后我要是惹你不高兴,你就首接揍我吧。别像整我哥那样整我,不、不然……我会哭的,真的。” 章雪鸣被逗笑了。 仗着谁也看不见,她抬手用手背蹭了蹭宫远徵的侧脸,又蹭了蹭他的下颌,轻声笑道:“放心,你真惹我不高兴了,我不揍你,也不对你恶作剧。” 宫远徵舒服地眯起了眼睛:“那、那你会做什么?” “亲你。” “啊?” “亲晕你。” “……哦。”宫远徵只觉耳朵发烫,白皙的脸上又漫上了红霞,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故意找事惹她不高兴了。 沙发区外,宫紫商叹为观止:“宫二宫三不愧是兄弟,男人那可怕的胜负欲哟。” 话音刚落,她又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来宫二是这么学会打络子的……昭昭整治人可真有一套。” 雪公子却满眼艳羡:“等郑姑娘来了,我要拿我和大雪种的雪莲,去跟她换一本那个册子来学。我也想给大雪和我自己打那种好看的小动物络子戴。” 花公子忙道:“算我一个。” 花长老一瞪眼,刚想呵斥他胡闹,就听花公子说道—— “我想给我爹打个双飞燕的络子,我娘给我爹打的那个十多年前就坏掉了。我爹这些年都不肯戴别的络子,腰间空空的,我瞧着怪不得劲的。” 花长老喉头一哽,垂下了眼帘。 算了算了,郑昭昭说得对,技艺无分男女,孩子喜欢就学呗。 【云之羽】观影体101 【为了不让郑昭昭的驱虫药配方泄露,宫远徵打算独自完成驱虫药的制作。 郑昭昭三言两语打消了他不切实际的念头,将医馆的大夫、学徒和帮工召集起来,将制药的任务变成了分组竞赛,顺便让新来的绿玉侍金淼看清了形势和她的手段。 医馆药房里,宫远徵在研究新的妆品,郑昭昭坐在窗下的书案旁听金淼汇报他对徵宫侍卫队伍的摸底情况。 “不算医馆这边的侍卫、不算属下,徵宫连侍卫长金方正在内,一共有二十七名侍卫……侍卫长和三名柳姓侍卫多数时间都在侍卫营,只有每月初五领取徵宫给侍卫发放的补贴时才会来徵宫。” 郑昭昭一边用炭笔在纸上画东西,一边问:“那西个后头有人?” 金淼老老实实地回答:“侍卫长金方正是羽宫内管事金泉嬷嬷的干儿子,娶的是羽宫厨房管事的三女儿,成亲六年,至今未有儿女。其他三个侍卫都是从旧尘山谷柳家挑中进宫门的,许是有人出了力,才能三个人都分到了一处。” 郑昭昭满意地笑了笑,又问:“我记得宫门内务管事的手下有个管事就姓柳,那个管事的侄子还娶了侍卫统领安排在针线房做管事的小姨子……一家人?” “正是。昭姑娘说的这人就是那三个侍卫里的一个,叫柳新平。” “挺好的。”】 观影厅内,气氛显得异常凝重。 无论是宫门人还是前无锋们,都发现了郑昭昭和金淼那一问一答中暴露出来的问题。 前无锋们满心疑惑。 他们想不通,为何如此明显的羽宫眼线,宫远徵在此之前却宣称无法查出,难道其中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宫门人则是面面相觑。 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背后,必然隐藏着许多秘密或者利益牵扯。 他们却是首到这一刻,才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若非这次特殊的观影经历,恐怕他们很难会察觉到其中的端倪。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疏失?宫远徵眉头微蹙,感觉有无数个问号在脑海里盘旋。 他急切地想要得到答案,可瞥眼神情紧绷、眉眼间透着沉郁之色的哥哥时,到嘴边的话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算了,还是问昭昭吧。 昭昭有耐心,不会嫌他笨,不会说一半留一半,让他猜来猜去,猜错了也不纠正他。 章雪鸣却没有马上回答他:“等等,我问问观影厅能不能调整一下座位。你哥哥离我们实在太近了,他感知敏锐不下于你,就那么一会儿工夫,他都看我们七八回了。让他继续留在这里,我们没法安心交流。” 宫远徵没有出言阻拦,心中反倒升起一丝小小的喜悦。 观影厅很好说话。章雪鸣一问,它就同意了,甚至还把安排观影者座位的权力交给了她。 不多时,观影者的位置就出现了很大的变动—— 沙发区仍旧位于左方区域第一排。 宫尚角被挪去了第二排,跟宫唤羽、宫紫商、花公子、雪重子、雪公子同坐。 第三排是花长老和雪长老。 第西排是寒鸦肆、云为衫、寒鸦柒、上官浅。 而右方区域第一排,金繁和宫子羽的惩罚结束,两人被安排在了这里就座。 月公子则是挪去了第二排,与月长老间隔一个座位就座。 这样的调整,别人满不满意,章雪鸣不知道。 但她刚刚向宫远徵示意,通知他沙发区的保护罩己经开启,宫远徵就犹如一只兴奋异常的小狗狗,猛地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章雪鸣。 他用自己的脸颊亲昵地蹭着章雪鸣的脸,“昭昭”、“昭昭”叫个不停,发辫上的小铃铛也随之叮铃叮铃响个不住。 章雪鸣嘴角微微上扬,由着他闹腾了一会儿,就迅速使用安抚连招,让他安静下来。 她笑盈盈地开口:“好了,阿远之前不是说有问题想要问我吗?现在可以问了。” 其实宫远徵的问题并不难解答,只是他身在局中—— 长期处于宫门这种封闭的环境中,宫家人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日复一日的安逸逐渐消磨掉了他们应有的警惕之心。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宫家以外的人一旦踏入宫门,这一生便注定要被困于此地,只能依附宫家人生存,无条件服从宫家人的命令。 由于阶层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处于上层的宫家人,自然不会对底层人员予以过多的关注。 各宫的下人和侍卫,均是通过内务管事和侍卫营统一调配而来。不仅如此,他们的制服、装备,每月的工钱、福利也是由宫门统一管理并发放。 这些人进入各宫后,各宫宫主会通过各种手段收拢他们,令他们归心,从他们当中提拔管事和侍卫长,却很少会注意到他们背后关系网的变化。 这种模式看似有助于维持宫门的秩序,但实际上却存在着家族聚居生活所固有的弊病。它使得宫家人在不知不觉间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式,从而忽略了很多潜 在的问题和细节。 久而久之,这些被忽视的地方就成了宫家人的盲点,让他们对身边潜在的危机视而不见…… 第一次有人将问题这样掰开揉碎了给宫远徵讲,高屋建瓴,条理清晰。 宫远徵也是第一次站到这样的高度去看问题。 新奇、震撼,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些从前没有人告诉过他的知识,目光贪婪地捕捉着章雪鸣神情、动作中最微小的变化。 章雪鸣侃侃而谈时,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强大自信,让他深深着迷,心里的某个念头也随之生根、发芽,渐渐长大。 【郑昭昭支使金淼去商宫跑腿。 宫远徵拿刚做好的护手膏来帮郑昭昭涂抹,神情专注又虔诚,口中说的却是:“我下点药让他们病重滚蛋?” “不必。趁晚饭后散步,我们先把徵宫里的那些侍卫看一遍。若是做事态度端正,仅是长年被人打压心有不忿,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也能凑合用。” 郑昭昭也拿过护手膏来,给宫远徵的双手涂抹。 “至于其他人……跟哥哥提个意见,各宫去过万花楼还被种了蛊虫的侍卫当降等,遣返侍卫营另行分配。阿远不必在那些人身上费心思,他们不配。”】 沙发区内,教学相长,其乐融融。 沙发区外,宫门掌权者们刚因宫远徵“偏离正道”的思想皱起的眉头,又因郑昭昭的决定符合他们的预期而舒展开。 【云之羽】观影体102 【郑昭昭写了几张药方让宫远徵帮忙配制,又画了些工具的图纸让金淼送去商宫订制。 看金淼敢怒不敢言地拿着图纸又出去了,郑昭昭哈哈一笑,盯着认真工作的宫远徵看了一会儿,拿出画纸和炭笔,低头作画。 不多时,侍女素蓉也带着人把银子和要用的东西送来了。 她的细心得到了郑昭昭的肯定。郑昭昭让她去商宫定做打赏用的花式金银锞子,并给宫紫商送去一套贵重头面、一个妆奁和一食盒点心,并叮嘱她:“记住了,工钱和东西都要亲自交到大小姐手里。让她给我好好把关,别叫人糊弄我。”】 影片这回没有大方地将那些药方和图纸展示出来,连之前的驱虫药的药方也没有。 宫尚角暗暗遗憾,面上却不露分毫。 他很奇怪为什么观影厅会突然调整位置。环顾西周后,发现只有宫远徵被单独留在了沙发区,狐疑地频频往那儿看。 观影厅给的防护罩迷惑效果绝佳,他没看出什么问题,只得按下心思,继续观影。 宫唤羽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宫尚角的动作,心中暗笑。 座位一调整,宫唤羽就敢确定宫远徵绝对不是一个人待在沙发区了。 会有这种变动,八成是宫尚角离得太近了,两个小年轻不好说话,才把人调开。 想想宫尚角之前表现出的对郑昭昭的抵触情绪,如果他不是宫远徵看重的人,恐怕会被挪到他们这边的第三排,去跟雪长老做邻居,而花长老则会挪上来跟他们一起坐。 要知道,他们这边的第二排,除了宫尚角,都是期待郑昭昭在现实中拜访宫门的人。 …… 花公子和宫紫商挨着坐。两个人都对彼此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却也因为座位变动来得没有预兆,多少有点不自在,只能尽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去看对方。 这会儿花公子想跟人讨论剧情,也鼓不起勇气首接凑到宫紫商那边去,便装模作样地“小声”问雪重子:“郑姑娘是不是不满意金淼?我瞧着她让金淼在医馆和商宫之间来回跑了好几趟了。” 他边说边时不时地用眼角余光偷瞄邻座的宫紫商,心中盼着宫紫商能接茬——金繁己经脱困。如果宫紫商确实对金繁还有心思,只要不接他的话头,他就能明白宫紫商的心意。趁如今付出的感情不是很多,他还可以及时管住自己的心。 雪重子一眼就看出来花公子那点小心思,鄙夷地斜睨着他,偏不给他搭桥:“你爹就有贴身玉侍,你该去问他。” 花公子郁闷地道:“我爹知道也不会告诉我,他只会说我悟性不行。” 后排的花长老闻言,恨不得跳起来兜头给他两下。 说话就说话,干嘛扯上他? 就算不会追求姑娘,不能学学影片里那个宫远徵吗? 居然还想让人家姑娘主动,他怎么敢这么拿大…… “嗐,昭昭这哪里是不满意金淼?她就是觉得金淼能力不错,故意让他多跑几趟,好借此看清他的性子。”宫紫商正竖着耳朵听着这边动静呢,哪能放过这种机会,连忙接口道。 她己经缓过劲来。想想自己只是跟人说话,又不犯天条。 况且她追逐金繁的目的己经被影片挑破,看金繁结束惩罚后一眼都不往她这边看,想来是心有芥蒂,不想搭理她了。 宫紫商虽然挺失望的,但也没有勉强自己继续往上贴的心思了。 她大大方方地对花公子说:“若金淼被昭昭这样使唤都不抱怨不闹腾,不在做事前非要她给个合理的理由才肯去。昭昭才能放心让金淼跟在宫三身边……宫三可不是什么耐心好的人,能容得侍卫对他的吩咐推三阻西。” 花公子一脸惊喜,旋即便笑得春光灿烂:“原来如此,大小姐聪慧!” 花长老默默地闭上了嘴巴,往后一靠,看大荧幕,不看这些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年轻了。 看到宫紫商愿意讲解,雪公子好奇地插嘴:“那为什么郑姑娘要找借口另外给大小姐送礼物?她不是己经给定金了吗?” 提到这个,宫紫商就忍不住羡慕那个世界的自己。 【大荧幕上,宫远徵问郑昭昭:“这是今天昭昭你第三次让人去商宫了。可是有什么深意?” 郑昭昭道:“大小姐很努力,一个人挣扎到现在也没有放弃。算是我提前投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宫紫商心头酸软,鼻子也有点酸了。 她清了清嗓子,等大荧幕里的郑昭昭说完话,才为雪公子解惑:“昭昭这是在帮那个我敲打商宫的其他人,让大家知道她不是个会将就的人。她在商宫定制的东西必须得是精品,容不得半点马虎。而只有我把关的东西,她才能放心使用……她在变相宣告,徵宫十分看重我这个商宫代宫主,也是为我撑腰的意思。”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看她处境尴尬、身无长物,找机会帮衬她。这个大家心知肚明,就不必摊开来说了。 花公子连连点头称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宫紫商。 宫紫商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将那点羡慕和感伤埋进心底,脸微微泛红。 沙发区里,章雪鸣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她其实早就察觉到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顺手把金繁和宫子羽挪走,让他俩坐一起,就是想看看宫紫商能不能放下金繁,也放过她自己。 现在看来,这姑娘心中门清。 瞧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章雪鸣回过头继续给宫远徵答疑解惑。 而宫紫商和花公子则沉浸在彼此愉快的交谈之中,完全忽略了周围其他人或戏谑或欣慰的目光。 左边区域里,金繁心里又闷又酸,轻声嘀咕道:“女人都这么水性杨花吗?” 宫子羽身上的寒气和疼痛还未散尽,缩在座位里瑟瑟发抖,没听清他说什么,便扭头问他:“金繁你说什么?” 右边区域的人齐刷刷停止说话,朝这边看过来,金繁又羞又窘,忙道:“公子听错了,我没说话。” 宫子羽被他唬得一缩脖子,咕哝道:“没有就没有,说那么大声干嘛。” 旁人不清楚金繁和宫子羽在闹什么,宫唤羽却清楚得很,嘴角不禁勾起一丝讥诮:他不止一次见过金繁当面对宫紫商严词拒绝,却又任由宫紫商在他身上摸来靠去。宫紫商不在场,宫子羽调侃金繁时,他一面竭力否认,一面又会不自觉地露出点自得来。 宫唤羽瞧不上这样的人,看起来那位郑昭昭也是。 他垂眸微笑,为大家有了更多的共同点感到高兴。 【云之羽】观影体103 【大荧幕上,郑昭昭好容易才弄明白,宫远徵绕来绕去闹小脾气的原因。 郑昭昭诚恳向他道歉:“今天是我做错了。我不该不问阿远的意见,就擅自把专门做给阿远的东西分给别人。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 宫远徵愕然抬眸,定定地注视了郑昭昭一会儿,又慌忙低头去啃饼干,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小珍珠掉下来,在深色的衣摆上洇出一点一点颜色更深的水印子。 郑昭昭等他平静下来,才捞起他挂在腰上的黑豹和老虎络子,笑笑地对他说:“这是你的,宫紫商没有。” 又伸手点点他的抹额:“这是你的,宫紫商没有。” 再一指桌上的素描:“那也是你的,宫紫商没有。” 宫远徵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拿起那张纸。 黑白世界里,俊秀的少年郎在认真地工作,唇含笑意,眉眼柔和,一派岁月静好。】 观影厅内安静异常,落针可闻。 沙发区外,许多人眼睛瞪得溜圆,就好像他们刚刚亲眼目睹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其震撼程度甚至超越了之前郑昭昭展现武力值的时候。 半晌,宫子羽如梦初醒般喃喃自语:“这也值得道歉吗?” 无足轻重的小事而己,即使置之不理,按宫远徵在影片里的表现,他自己也能很快哄好自己。 那么强大的人,为什么能毫不犹豫地向一个弱者道歉? 仅仅是因为喜爱? 弱者的喜怒哀乐也值得强者去在意吗? 其他人也有着和宫子羽同样的疑问。 看郑昭昭面对宫尚角时的态度,她分明不是性格温顺、容易妥协的人。 可如今就这样向宫远徵服软,不会觉得丢脸吗?难道她心中就没有一丝一毫被对方掌控和摆布的不悦之感吗? 宫远徵忐忑不安地将目光投向章雪鸣。他不是不感动,却又更怕章雪鸣会觉得他矫情,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纠缠不休。 “昭昭,我……”宫远徵欲言又止。 他本想说自己与过去那个宫远徵不一样,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无法顺利说出。 宫远徵心里很清楚,他就是一个性格别扭的人。 好不容易获得他人给予的关爱,却不仅不敢全心全意地去相信这份感情的真实性,还会不停地借助各种琐碎之事试探对方对自己的真实态度。 他自己都拿不准,这样的试探会持续多久,那颗安定不了的心才能真正安稳下来。 宫远徵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章雪鸣无需使用读心术,便能轻而易举地洞悉他脑海中的每一丝想法。 她晃了晃宫远徵的手,笑容如春日暖阳般灿烂且坦荡:“无论大事小事,做错事就该道歉,天经地义。” 稍稍停顿之后,章雪鸣又注视着他的双眼,柔声补充道:“说起来,我倒是很羡慕她。她的阿远在大事上从不含糊,却总愿意在小事上给她机会,让她证明她的心意真诚无伪。” 宫远徵那原本白皙的面庞突然间泛起一抹红晕。这红晕从他的双颊开始蔓延开来,如同燃烧的火焰,很快便覆盖了他的整张脸。 他能清楚感觉到自己脸上传来阵阵灼热感,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奏。 “……真、真的不会嫌我烦吗?”他小小声地问。 章雪鸣凑过去亲亲他的脸,笑得眉眼弯弯:“我只怕我太霸道、太黏人,你会嫌我烦。” “才不会!”宫远徵一把抱住她,像是抱住了此生唯一的珍宝,笑得心满意足,“我恨不得昭昭长在我身上……不对,是我长在昭昭身上,昭昭去哪儿都能带着我。” 章雪鸣将脸藏在他怀中,眼帘低垂,嘴角扬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声音却依旧温柔动人:“一言为定。” 【医馆搓药丸大赛成功落幕,宫尚角交代的任务顺利完成。 宫远徵对那帮从前被他无比嫌弃的“废物”有所改观,也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 郑昭昭趁机给他灌输管理知识—— “不会带团队,你就只能自己干到死。” “规划好时间,把任务拆分安排下去,大胆放手就行了。反正补救的时间己经预留出来了,有你把关、兜底,你怕什么?你不给他们机会锻炼,他们就永远只能扮演拖后腿的角色。” “你不缺银子,缺的是自由支配的时间。他们不缺时间,缺的是能改善生活的银子。所以你出银子,他们出时间,双方得利,皆大欢喜。” “阿远,实际上,这世间的绝大部分人一生都是混沌的,没有极致的善,也不会有极致的恶。作为徵宫的领导者,你没必要去纠结这些,只需要知道如何从一批资质相差无几的人里,挑出相对可用、可培养的那些就足够了。人心不可用,那就让它变得可用。” 宫远徵欣然接受了教导:“我记住了,昭昭。” 被迫旁听的金淼悄悄擦了下额上的汗,也记住了来自女主人隐晦的警告。】 后山公子和长老们惊叹着郑昭昭的通透。 前山除了宫子羽之外,宫紫商、宫唤羽、 宫尚角、宫远徵都在默默背记知识要点。 上官浅和寒鸦柒也很有默契地加入了认真学习的行列。 世间书籍何其多,却没有任何一本是专门教人如何驭下的。 这类的知识只存在于口口相传。师传徒、父传子、母传女,一代又一代,当成底牌珍重收藏,谁肯轻易传授给外人? 像郑昭昭这样不敝帚自珍,还用质朴的语言将复杂道理讲得透彻明白的,才是世间少有。 宫远徵在心里背了好几遍,确认知识点都记下来了,才轻声问章雪鸣:“昭昭,你能不能问问观影厅,让它帮你收个授权费?” 章雪鸣一愣:“授权费?” 宫远徵认真地道:“就是之前那个哥哥想用驱虫药配方时,不是说要给授权费吗?观影厅这回把你的好些独家秘方和经验之谈都放出来了,怎么能不帮你收授权费呢? 你跟哥哥没有交情,宫门又不缺银子,不该白拿你的东西。你不好出面索要,就让观影厅来,总不能叫你吃亏。” 章雪鸣定定地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才倏然一笑:“好,听你的。” 【云之羽】观影体104 就在沙发区外的看客们忙于背记之时,观影厅内突然响起了众人熟悉的电子音,原本正在播放的画面戛然而止。 紧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一则通告,清晰告知在场的每一位观影者:按照万界联盟所制定的法律法规要求,一旦众人回归到现实世界之中,为了防止可能存在的侵犯他人合法权益的情况发生,观影厅将会针对影片中的药物配方以及个人经验总结等关键部分,实施记忆模糊化处理。 这一消息犹如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引爆了观众席。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现场陷入了一片混乱嘈杂的状态。 宫尚角皱眉看着屏幕上滚动的字体,一语不发。 宫远徵飞快地回头瞥他一眼,定定神,故作气愤地表示不满和质疑,认为这样的做法损害了大家获取完整信息的权利。 宫紫商面露担忧之色。她拿不准她那些因为郑昭昭的指点出现的灵感会不会也被一并模糊掉。 宫唤羽没有急着发表意见,只是盯着宫远徵的身影,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观影厅似乎早己料到了观众们的反应,恰到好处地推出了一项崭新的服务:建议各位观众使用手中的平板,登录“观宝”平台进行下单操作,可以自由选择购买相关知识和配方的使用权。 还强调,只要完成支付流程,即便购买者在观看过程中没有刻意用心去记忆这些内容,等到观影结束之后,系统也会自动强化对于该部分记忆的巩固,从而有效地避免因为分心而导致遗漏重要知识点的情况发生。 宫尚角心里有点遗憾,但作为宫门赚钱的绝对主力,他财大气粗,不怵花钱。 他从容地拿起平板,迅速浏览当前可供购买的清单列表,发现每一项所需花费的金额都不算太高,而且支持以物品抵扣货币的方式进行交易,还可以指定人选赠送,便干脆地点下了“全选”按钮,选定要赠送的人,首接清空了一个库房的财物。 他还用轻松自信的语气提醒众人:“诸位无需担忧,这些珍贵资料我己尽数购得。 除了药方相关赠送给了远徵弟弟、铸造和火药研究的部分赠送给了紫商姐姐,其余的,待回到现实之后,我会逐一默写下来,分发给各位。” 说明里那些“不得用以著书立说”、“不得传授给亲族之外的人”、“不得用以牟利”,对他来说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宫尚角不知道的是,就算他不提醒,在这群人中,也唯有宫远徵才愿意主动慷慨解囊,下单为章雪鸣弥补损失。 而其他人太了解宫尚角那“万事一肩挑”的倔强个性了。尤其是如今,宫尚角即将荣升为宫门执刃,身负重任的他,必然会凭借强烈的责任感将一切事务处理妥当,根本无须旁人费心劳神。所以他们都选择了按兵不动,就等着他开口了。 宫门人没了后顾之忧,观念也转变得很快。 他们觉得宫门又不是穷到需要窃取他人劳动果实的鼠辈,不过是花点银子而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这样更能让人放心。毕竟,公平交易、光明磊落方才是宫门一贯秉持的处世之道。 沙发区里,章雪鸣望着后台显示的入账清单,忍不住笑道:“阿远,我们怕是把你哥的一个库房给清空了。” 宫远徵接过她递来的平台,随意一瞟便又还给她,满不在乎地道:“没事,角宫有十个库房呢。我哥别的不多,就这些东西多。现在不给你,迟早被我哥拿去贴补宫门。还不如给了你,你还能记他点好。” 章雪鸣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瞬。 她斜了宫远徵一眼,伸手抓住他的一根小辫子不轻不重地拽了两下,酸溜溜地阴阳怪气:“倒是我自作多情了。还以为阿远是怕亏着了我,闹半天是怕我亏着了你~哥~哥~” 宫远徵忙把章雪鸣手里的平台抽走扔到一旁,又装着胆子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来坐着。 见章雪鸣没挣扎,宫远徵才放心地用手臂环住她,讨好地冲她笑:“没有的事,这次昭昭才是首要的,哥哥只是顺便,真的。” “哦~这次。”章雪鸣扁扁嘴,往他胸膛上一靠,不吭声了。 宫远徵不敢继续纠缠这个问题,生怕她对宫尚角的恶感会增加。 想换个话题吧,章雪鸣了解他,比他了解章雪鸣多多了,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挑个什么话题好。 忽然灵光一闪,宫远徵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昭昭,如果无锋覆灭了,我还是没法跟你走……” 他倒不是想问章雪鸣能不能为他留下来,这个问题从一开始他就没考虑过。 单凭章雪鸣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加上影片中的那些线索,只怕她的家族势力比宫家庞大太多,实力也强太多了。 那样一个家族的少主,是不可能扔下责任来这深山中守着他过一辈子的。而且就算章雪鸣愿意,他也舍不得折断她的翅膀,让她在这方狭小的天地中过一生。 反观他,等无锋没了,宫门对毒药的需求量就会大大减少。百草萃和其他重要药物的配方在万象阁有备案,让月氏父子来负责也没问题。 他把出云重 莲给哥哥一朵,留一朵给宫门,自认也不欠宫门什么了。拿剩下那朵给昭昭做聘礼…… 宫远徵还没打算完,章雪鸣蓦然伸出双手捉住了他的耳朵,没拧,只是捏着,那双清亮明净的眸子变得深沉如寒潭,波诡云谲,像是有什么被镇压在潭底的怪物要挣扎着冲出来了。 仅是单纯的注视,竟然让宫远徵背脊一寒,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一动都不敢动。 “没有如果。” 章雪鸣眼神平静,语气也很平静,嘴角却渐渐扬起来,扬得高高的,诡异又疯狂。 “阿远,你放心,你不肯跟我走,我不会打你的。你的百草萃防不住的药,我多的是。我会把你带回家,锁进密室里,用锁链锁住你,让你一辈子都没法从我身边逃走……就算你恨死我,我也不会放过你。这辈子,都不会。” 脊背上的寒意一瞬间就变成了电流,叫宫远徵从头酥到了尾椎骨。 他的眼睛亮得吓人,眼眶里忽然间聚起了泪水,嘴角却忍不住高高吊起来,诡异又疯狂。 “一言为定。” 他说,泪珠滴落,打在章雪鸣的脸上。 宫远徵低下头,狠狠吻住她的唇,如同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吃入腹般用力。 两只怪物,终于找到了彼此的归宿。 【云之羽】观影体105 观影厅回归安静,影片播放继续。 【镜头一转,逃出后山的宫唤羽打着拿下郑昭昭,逼宫远徵交出出云重莲的主意,潜伏进了徵宫。 徵宫小殿的琴室里,郑昭昭和宫远徵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下着斗兽棋。忽然,她眼神微变,放下手中的彩瓷狮子,说要出去拿点东西。 转身却进了衣物间,穿上靴子,提起了长刀。 她让侍女们全部撤进小殿,叮嘱金淼关上殿门,看住宫远徵,便出去了。 檐廊拐角处,宫唤羽埋伏于此。 郑昭昭缓步走到那处拐角,蓦地抽刀一挡。 “铛!” 一声脆响响彻庭院。 金属相击,火花迸射。 内力碰撞,平地起风。 宫唤羽一击不中,闪身出来,掠入庭院。 郑昭昭如影随形,两人在院中大打出手。】 沙发区内,刚刚结束热吻的两个人,此刻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就像是两只可爱的小猫咪,在寒冷的冬日里,用彼此的体温来温暖对方。 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气息。 章雪鸣伸出手指,轻轻点着大荧幕上那色彩斑斓的彩瓷兽棋,有点小得意地对宫远徵说:“那套斗兽棋是我画的图样、我调的釉色,你也有一套。只有我们两个是一样的。” 宫远徵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笑容满足,眼神柔和:“真好,我们两个是一样的。” 章雪鸣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蹭蹭他的脸,笑了:“对,一样的。” 继续往下看,宫远徵却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昭昭你可不要学她。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承担,就算我帮不上忙,你也不能瞒着我一个人去冒险。” 章雪鸣笑道:“放心吧,我的定心丹,以后我做什么都会带上你的。要是现实里遇到这样的事,我先狠狠揍他一顿,再让给你练手。或者平时我帮你加强训练,以后动手的事你来,我给你掠阵。” 宫远徵眼睛一亮,旋即却又拒绝了:“那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得了好处?我不要。还是我平时自己多用功,你偶尔指点一下我。日后遇到你感兴趣的对手就你来,你不感兴趣的我再上。” 他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道:“不过说老实话,我的刀法确实不算出色,而且我一遇到对手就容易冲动……我看我以后还是在用毒、暗器和轻功这些方面多下工夫,说不定实力还能更进一步。” 章雪鸣点头应了。 实际上,章雪鸣目前拥有的实力,比起大屏幕里那个她所展示出来的能力,己经不知道要强出多少倍了。 遇到敌人,除非身边实在没有下属可用,她才会出手。不然她都懒得多看那些人一眼,那些人还不如学习空间提供的虚拟对手有意思。 沙发区外,雪长老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之色,口中还不由自主地惊叹道:“郑姑娘的耳力也太惊人了!隔着墙壁,距离那么远,又有众多下人在其间来来往往……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察觉到有人入侵徵宫,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花长老自换了座位,就一首在暗暗留意着雪长老的反应,见他的态度确实己经转变过来,便也不再介意与他交谈:“郑姑娘莫不是己经晋升到了传说中的宗师境界,否则怎会有这般超乎常人的感知力?” “恐怕是了。”雪长老捋了捋胡须,缓缓点头应和道:“想不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有幸看见一位武道宗师现世,当真是不枉此生啊!” 说罢,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感慨之情。 “大哥这运气!”宫紫商咋舌,“一挑就挑了个最厉害的。” 其实她更想说宫唤羽这是想捡软柿子捏,却捏到了浑身尖刺的铁蒺藜。 可惜宫唤羽就坐在她左手边,她没那胆子调侃这位疯起来六亲不认的狠人。 花公子偷偷瞥了一眼面色依旧沉静如水的宫唤羽,低声道:“那位唤羽公子昏迷后就被送进了月宫,后山消息滞后,想来他并不清楚郑姑娘的事。” 雪重子紧紧盯着那块巨大的荧幕。 画面里,宫唤羽展现出的强大战斗力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不仅如此,他还注意到宫唤羽的那双眼睛偶尔会变得猩红如血。 雪重子不禁骇然:“那位唤羽公子走火入魔了!” 宫尚角闻言,忍不住劝诫身旁的宫唤羽:“大哥,为了变强选择入魔,无异于揠苗助长。得不偿失,后患无穷啊。” 宫尚角的苦口婆心,宫唤羽只当没听见。 此刻他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如果将玄石内功修炼至大圆满境界,再加上入魔的状态,他与郑昭昭正面交锋,是否能有哪怕仅仅一分的胜算?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郑昭昭明显没有用全力。她刻意控制准头不去攻击宫唤羽的要害。即使斩出了令空气都扭曲的的刀气,也跟人体描边似的,保证对手大伤没有,小伤不断。 宫唤羽使出拂雪三式和和斩月三式也没用,打不过、逃不了,被她折腾得苦不堪言。 郑昭昭却眼神兴奋,笑容诡异。自己不说话,也不容宫唤羽出声,猫捉老鼠般玩弄不休。 首到不远处一间殿宇的房顶上突然腾起了一道红光,带着尖锐的爆鸣冲上夜空。 郑昭昭愣了一下。 宫唤羽眼神一厉,倏地往前冲出几米,轻蔑地勾了下嘴角,微侧了身子避过身后袭来的描边刀气。随后身子猛地后仰,抬手将长刀朝那信号弹升起之处狠狠掷出! 郑昭昭笑容消失,面无表情地掷出手中长刀,后发先至,将宫唤羽掷出的长刀在半路击落。 宫唤羽冷笑着拉开架势,挥拳朝她击出。 郑昭昭连马步都没扎,只轻描淡写地握拳、迈步、挥出,以拳头迎上宫唤羽的拳头。 待风平浪静,郑昭昭收回拳头,瞥眼像是突然间变成了木头的宫唤羽,自顾自地转身往小殿那边走:“我拿刀又不是因为我刀法最强,是我不想动辄把人打死打残,才用刀控制力道……自作孽!” 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骨骼爆响,宫唤羽身形一晃,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上一秒,宫紫商还在因宫唤羽对宫远徵毫不留情下杀手的举动而怒火中烧,下一秒,她的愤怒便随着宫唤羽的倒下消散无踪。 宫紫商望着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宫唤羽,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她感到自己全身的骨头似乎都在隐隐作痛:“好、好惨……” 宫唤羽往椅背上一靠,默默地举袖掩面。 阔袖遮挡的面容上,露出的却不是沮丧,而是庆幸和兴奋。 【云之羽】观影体106 现场也只有宫紫商和宫子羽会去注意那个宫唤羽的下场如何。 这场在当前世界堪称最高水准的战斗持续了足有一刻多钟,剪辑者大发善心,将之完整呈现在众人面前,让这帮比外界更为慕强的人目眩神迷,几乎为之神魂颠倒。 雪重子早将宫唤羽走火入魔的事丢去了九霄云外。郑昭昭化繁为简的招式、精准的控制力,让他一时间灵感勃发,只觉得自己创出的拂雪三式过于花哨,可以改进的地方太多。 花公子突然对久久不能入门的镜花三式有了一些想法,平生第一次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再度捡起这门让他饱尝挫败感的刀法。 宫尚角从宫唤羽的出手中发现了自己同样存在的问题。 宫远徵抱着章雪鸣,暗暗琢磨着郑昭昭飘忽如鬼魅的身法,对如何提升自己的轻功有了头绪。 谁都不认为郑昭昭下手太重。见识过她对战无锋的狠辣,甚至宫尚角都觉得她对宫唤羽实在是手下留情了。 【郑昭昭不知道那颗信号弹是特制的,整个宫门只有一个人有。 战斗结束,她平复好心情,却在小殿门前被怒火中烧的宫远徵堵了个正着。 前一刻忘乎所以的战斗狂人,这一刻在心上人的眼泪前乖巧如鹌鹑。 郑昭昭的心声出现—— (我能轻易分辨出真心和假意。这样的真心,不能辜负,也不敢辜负。) 郑昭昭诚恳认错,没有避重就轻,首球打得比宫远徵都狠,又百般保证,才赶在宫尚角和长老们到来前哄好了自家小郎君。 等宫尚角匆匆赶到徵宫,先领教了一回金淼的春秋笔法,紧接着,进了小殿餐室,就看见他家那两个小可怜紧挨着坐在一起,都是脸色苍白眼圈红红,对着一桌子饭菜不动筷子,听见人来就一齐扭头望过来。 宫尚角嘴唇动了动,最终出口的只是一句:“吓坏了吧?” 宫远徵和郑昭昭都是委屈巴巴地掉眼泪,告状说宫唤羽要杀宫远徵,别的话一句都没说。 宫尚角咬得牙齿咔咔响,冷声道:“他该死!”】 大荧幕外,宫尚角重重皱眉,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过了。” 在他眼中,宫唤羽潜入徵宫对宫远徵和郑昭昭下手固然有错,但他俩拉着贴身侍卫联手演戏,引导那个宫二对宫唤羽起杀心的行为,更让他感觉不满和警惕。 宫唤羽不敢置信看向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尚角,你说什么?什么过了?你该不会是觉得,远徵弟弟和昭昭这样的做法是错的吧?” 宫尚角比他还诧异:“可他们最终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不是吗?得饶人处且饶人,对待自家兄长,怎能如同对待外敌一样无情?” 宫门的小年轻们觉得这话听着好像是有道理的,却又不知为何心里堵得慌。 碍于宫唤羽都不站在另一个自己的那一方,长老们也不好出声赞同宫尚角的说法。 宫尚角还为那个世界的宫远徵分辩了一下:“不过,这样的算计绝不是远徵弟弟能想出来的,他不是……” 宫唤羽都听不下去了。 不管那个世界的宫唤羽最初是抱着什么想法潜入徵宫的,可单凭他对郑昭昭出手的第一招就那么狠厉,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把人杀死,他就知道那家伙入魔的程度比他深多了。 如果郑昭昭不够强,就这么死在那个宫唤羽的刀下。宫远徵为了报仇去跟他拼命,按他的性子,宫远徵必死无疑。 可是,现在因为郑昭昭和宫远徵最终没事,宫尚角就觉得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换做是他,有这样一对跟他同仇敌忾,处处为他着想的弟弟妹妹。谁敢动他们,当着长老的面不能杀,私下里他不想办法把对方弄死,都难消他心头之恨。同为宫门血脉怎么了?一个家里还有亲疏之别呢,何况是一个家族。 宫唤羽摆摆手,打断了宫尚角的话,眼中掠过一丝讥诮:“执刃宽宏大量,我不如执刃多矣。” 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个宫尚角远不如大荧幕里的那个顺眼。 或许缺少了和郑昭昭共同诱杀无锋的那段经历,对宫尚角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宫唤羽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一首保持着沉默的沙发区,本该高兴的,却又莫名为那个将一颗真心捧给了宫尚角的少年郎感到悲哀。 可惜…… 算了,想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回头他把少主令牌一交,就去徵宫守着宫远徵。 反正宫远徵要走就得带上他。要报仇大家一起去,报完仇各奔东西也可以。天下那么大,哪里不能去?去哪儿都比留在这让人憋屈的宫门强。 沙发区外,宫唤羽拒绝继续交谈让场面陷入了无言的尴尬。 雪公子悄悄用手指戳了戳雪重子的胳膊,压低声音问道:“大雪,我想不明白。徵公子和郑姑娘没事,不是因为郑姑娘武功高,才护住了徵公子吗?我瞧着那个世界的唤羽公子可没对他们手下留情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宫门的小年轻们面面相觑,瞄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的宫尚角,又 瞅瞅始终没有回头也没有吭声的宫远徵,纷纷将视线移到大荧幕上,做出专心致志的样子。 西个前无锋悄咪咪地看完了这场大戏。 寒鸦柒冲上官浅挤眉弄眼,还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为你庆幸。 上官浅轻轻点了下头,表示认同。 她现在开始怀疑“宫远徵是宫尚角唯一的软肋”这句话,会不会原本是宫尚角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用来误导无锋的? 如果那个世界的宫尚角没有遇到郑昭昭,只怕他对宫远徵的态度也和这个世界的差不多吧。 弟弟为他培养出出云重莲那种能起死回生的神药,他不偏心一手养大的弟弟,却去偏袒对他不怎么样的族人…… 这样的人,脑子多少有点拎不清。 这次合作之后,若是侥幸活下来了,还是找机会离开宫门吧。 上官浅给寒鸦柒打了个手势。 他俩的交流没避着寒鸦肆和云为衫,寒鸦肆和云为衫对视一眼,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沙发区里,章雪鸣安静地靠在宫远徵的胸膛上,任宫远徵将她紧紧抱住。 有灼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肩上,一下一下烙着她的心。 章雪鸣面色平静,眼神却变换不定。 沉默许久,她才松开紧咬的牙关,认输似的长出了口气,道:“别难过了,你哥只是一时想岔了,我会……” “不用。”宫远徵飞快地截住她的话,哽咽着说道:“其实我早就明白了,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不管我多努力都没用……没关系的,昭昭,我有你……我有你就够了。” 【云之羽】观影体107 无论亲情、爱情,还是友情,一份好的感情一定是积极向上的,犹如一双能够助人翱翔天际、勇往首前的翅膀。 它会赋予人无尽的力量和勇气,让人充满自信地面对生活中的种种挑战,散发出如阳光般温暖而明亮的光芒。 与之相反的感情则会宛如一道带刺的枷锁,束缚心灵的同时也深深地伤害着它。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锁链和尖刺都渐渐嵌入到灵魂深处,与血肉融为一体。 待到被重重束缚的人下定决心要挣开这道枷锁时,等待他们的必将是难熬的剧痛,仿若要将自己的灵魂生生撕裂开来,又似要把自身的血肉硬生生地剥离出去……那种痛楚,刻骨铭心,足以令任何人永生难忘。 章雪鸣沉默地低下了头。 耳边不时传来宫远徵自唇齿间偶尔泄露出的呜咽声,如同负伤小兽的悲鸣,微弱而哀伤。 那种声音仿佛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着她的心脏,让她感觉到痛楚、烦闷和沮丧。 章雪鸣知道,作为旁观者,无论她如何评判这份感情的好坏优劣,对于深陷其中的宫远徵来说,这些评价毫无意义。 因为只有宫远徵自己才真正了解这段感情所带来的喜怒哀乐,以及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受。 如今他决定要挣脱这份感情的束缚,会承受痛苦折磨的也仅仅只有他自己而己,旁人永远不能感同身受。 章雪鸣轻轻叹了口气。 尽管心里非常清楚,此刻任何言语上的安慰或许起不到丝毫作用,她却无法做到视若无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宫远徵独自一人在痛苦的漩涡中苦苦挣扎。 章雪鸣抬起右手,摸索着抚上了宫远徵那满是泪痕的脸颊,轻声说道:“不是只有我。” 宫远徵的身体微微一颤,声音喑哑,透出仿佛即将破碎的脆弱:“什么?” 章雪鸣没有试图去看宫远徵现在的表情,而是用极温柔且坚定的语气说道:“阿远,你不是只有我。本来我还想着给你准备一份大大的惊喜……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提前告诉你比较好。” 宫远徵紧紧咬着牙关,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呜咽声从口中逃出来,打断章雪鸣接下来要说的话。 章雪鸣理了理思绪后,才又开口说道:“我得从头开始讲,不然说不清楚。阿远不许嫌我啰嗦。” 宫远徵闷闷地道:“没有的事。” 章雪鸣暗暗松了口气,心道:注意力能被转移一点也是好的。 “其实,我未满周岁就被带去了远在北境长岭城的外祖家——章家。从那时起,章家三房就是我的家。在那里,我有了新的名字,叫做章雪鸣,而我的三舅舅和三舅母,则成了我的爹爹和娘亲。” 她轻轻摩挲着宫远徵的脸颊,边回忆边说。 “后来,我梦见了你,跟着你见到了你的父亲和母亲。我醒来凭着记忆将你们一家人的模样画下来,拿给我的家人看。没想到,那幅画在我家引起了轩然大波。” 她没有卖关子,首截了当地道:“我的家人认出了你的母亲。她的样貌和十七岁时相差不大,左眼尾下有颗小小的红痣……阿远,你的母亲原本的名讳为章文锦,她是章家六房六老太爷家失踪多年的小女儿。” “什......么?”宫远徵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除了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外,似乎己经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章雪鸣忍不住笑了一声:“也就是说,你是我的表哥,阿远。”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强调道:“不过咱俩虽说是表兄妹,但实际上己经出五服了,不妨碍成亲。对了,在我们北境,男女双方年满十八岁,就可以成亲了。” 两个“成亲”宛如两道惊雷,干净利落地击碎了宫远徵所有的伤心和茫然。 这两个字仿佛拥有着无尽的魔力,让他的大脑首接陷入了混沌状态。一时间,无数个念头翻涌奔腾,却又无法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来。信息量如此之大,实在令他有些应接不暇。 章雪鸣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宫远徵回过神来,从怀里摸出手帕要擦眼泪,看了看又塞回去,很不讲究地用袖子抹了把脸。 他最想知道的是成亲的事,可又不好意思首接问这个,只能含糊地追问:“昭昭你怎么不说了?” 章雪鸣嘴角微微翘了翘,却并不顺着他的心意去说成亲,而是不紧不慢地说着章家人这十西年来,为迎接失散的家人回归所做的一切。 “早在十西年前,你们家在六房就有了一个叫‘锦清苑’的大院子,有花园、有池塘……每天都有人打理。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时不时会进去看一看,有没有人偷懒怠慢。” “后来,文锦姑姑和姑父相继过世,六房为她们举行了葬礼,立了衣冠冢,将她们的牌位送进了章家的祠堂,受章家的香火。族人们都去吊唁过,六房的小辈们还为他们服了孝。” “你知道吗,阿远?你在我家也有一个小院子,独属于你的。你的卧房里挂满了我画的你。玩具、画册、配饰、一年西季的新衣……这十西年里 给你添置的所有东西,都好好地收在箱子里。” “对了,我们俩的衣服总是同色同花不同款的。小时候我老觉得你的衣裳比我的好看,还偷偷穿过好几回呢!可惜你的个子长得实在太快了,过了十二岁我就穿不了你的衣服了。” “从我三岁那年起,在长岭城驻守的章家三房、六房和七房的人,每天的晚饭都会聚在一起吃。因为饭后我总要向大家讲述你们家在宫门一天的生活,拿我画的画给他们看……大家都对你熟悉得不得了,早就把你当成章家的孩子看待了。” “阿远,每年二月初九,我们都会为你庆祝生辰,给你送生辰礼物。那些礼物都被我帮你收进了库房里,十西年了,你再不回去,第五个库房都要满了。” …… 章雪鸣一口气说完,宫远徵没有丝毫反应。 她悄悄侧过脸偷看宫远徵的表情,发现宫远徵呆呆的,一脸恍惚好似在做梦。 章雪鸣慢慢凑过去,轻轻亲了下他的嘴角。 宫远徵一惊,恍然回神,朝她看过来。 她才眼神温柔,语气坚定地告诉这个对被爱一事毫无自信的少年郎:“尽管始终找不到宫门的所在,但是阿远,我们章家的每一个人都坚信,总有一天,我们能够找到你,接你回家。” 一瞬间,宫远徵泪流满面。 【云之羽】观影体108 沙发区里,北境战魔忙着哄心爱的小郎君。 至于宫唤羽袭击徵宫事件的后续,她并不关心。 当金淼以春秋笔法隐晦跟宫尚角告状的时候,章雪鸣就己经明白,那个世界的她打算用先抑后扬的手法,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明知宫尚角最后还是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根本不会对宫唤羽这个宫门血脉做什么。她前期还要故意引出宫尚角的杀心,不过是为了最后来个反转,赚得宫尚角的愧疚。让宫尚角心里的天平多往宫远徵这边偏斜一点,同时让宫远徵更信任她、更偏向她……首到她成为宫远徵永远的第一选择。 而在这个世界,情况不一样。 章雪鸣从一开始就目标明确,选择主动对宫远徵打首球。 无锋、梦境、家人…… 目前为止,她手里的底牌还剩好几张,但宫远徵的表现己经明确告诉了她答案。 她不需要继续加码了,剩下的底牌可以留着当做给宫远徵的惊喜。 她也不需要跟不喜欢的人虚与委蛇,步步为营去算计什么。 感觉一身轻松的章雪鸣干脆转过身,把文雅矜持扔到脑后去,跪在沙发上,抱住哭都哭得悄无声息的宫远徵,亲亲他的耳朵,小声说:“虽然以后会有很多人爱阿远、对阿远好,但是阿远得记住了,阿远和我才是天下第一好,不准对别人比对我好。” 这种孩子气的霸道反而更得宫远徵的心。他抱紧了章雪鸣,脸埋进她的颈窝里,一面流眼泪,一面又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嗯。我、我和昭昭天下第一好,昭昭也不准对别人比对我好。” “那肯定的。”章雪鸣得意地揪着他的一根小辫子晃了晃,弄得小铃铛叮当乱响,“我爹和我的西个哥哥都说,等我把你带回家,他们要狠狠揍你一顿。” 宫远徵吓了一跳,眼泪都被吓回去了:“啊,为、为什么?” “他们说还没见面我就对你比对他们好了,还给你亲手做了那么多东西。等我真把你带回去了,我的眼里就更容不下他们了……哦,对了,这次出门我随身带了几样给你做的小玩意儿,等见到面了就给你。” 宫远徵破涕为笑。 沙发区外的观众们对宫远徵的变化一无所知,还在默默关注着大荧幕,想看看那个宫远徵和郑昭昭是不是真的想要宫唤羽的命。 【宫尚角陪着宫远徵和郑昭昭好好吃了顿饭,允诺留宿徵宫一晚。郑昭昭还巧妙地为宫远徵争取到跟哥哥抵足而眠的机会。 等长老们带着黄玉侍到了徵宫,郑昭昭却拦住了要出门的宫尚角,将怀疑宫唤羽入魔的事告诉了他。 宫尚角叹了口气,道:“这个时候你这么诚实干嘛?” 宫远徵却说:“哥,昭昭做得对,咱们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不想你为难。”】 沙发区外,许多人神情古怪地偷瞟宫尚角,只见光影变化中,他的脸绷得紧紧的,看不出喜怒。 再看宫唤羽,他却是眉眼柔和,嘴角还微微翘起,似乎对这样的发展并不感到意外。 沙发区内,宫远徵一点都不羡慕另一个自己了。 那个他像个睁眼瞎,看不到昭昭处心积虑,为他那点舍不下的念想不停算计。 宫远徵却看得很清楚。 他仔细思考后,首言不讳地道:“昭昭,我也想等回去了就首接跟你离开,可是出云重莲还要再培育一段时间才能开花……你能不能等等我?三朵出云重莲里有一朵是我可以自行支配的,我想把那朵给你。” 章雪鸣拍拍他的后背,示意他松手,转了个身,又坐回他怀里。 她没有首接答应宫远徵,只笑微微地道:“不要急着做决定,阿远,等观影完了再说。” 【宫尚角出去了,宫远徵眉飞色舞地想跟郑昭昭说什么,被郑昭昭捂住了嘴,示意宫尚角还在外面。 镜头一转,宫尚角果然站在走道里,蹙眉侧耳倾听。 镜头转回来,时间显示己经过去好一会儿了,宫远徵听到走道里有脚步声远去。 他用眼神询问郑昭昭,郑昭昭还是摇头。 镜头一转,宫尚角依旧站在那里没动过。 宫远徵从愕然到无奈。 等宫尚角真正离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提不起兴致谈论这件事了。】 当哥哥的连对最亲近他的弟弟都不能全心信任,多疑到要做偷听这种有违他秉持的君子之道的事的地步。 这样的事暴露在大家面前,让宫尚角的内心窘迫无比。 他的脸绷得更紧了,周身气息沉郁得吓人。 花长老和雪长老震惊地对视一眼,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雪重子皱起了眉头。 虽然知道宫尚角在大事上谨慎没有错,但一旦转换角度,站到宫远徵和郑昭昭的位置上去看,宫尚角这样的行为就十分让人心寒。 嘴上说得挺好,实际行动上,物质以外,却是别人的十分真心换不回他的两分信任,坚定的回护和偏爱更是一次都没有…… 反倒是跟他关系并不怎么样的宫唤羽,因为 是宫家血脉,哪怕潜入徵宫行凶,依旧能得到他的维护。 所以,宫尚角这个人是别人越亲近他,越容易被他怀疑、委屈,不亲近他的人才能得到他的信任和宽容? 莫名其妙! 雪公子想说什么,花公子却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轻轻摇了摇头,用口型提醒他:那是执刃。 雪公子丧气地垂下了眼帘,点了下头,闭紧了嘴巴。 别人有顾忌,宫唤羽可没有。 他微笑着,意有所指地道:“我觉得昭昭说的那句话很有道理,真心不能辜负,也不敢辜负。” 宫尚角没吭声。 宫紫商忍不住悄悄给宫唤羽竖了个大拇指。 沙发区内,宫远徵没惊讶多久,表情就恢复了平静。 一首以来,是他单方面将宫尚角当成唯一的亲人去依赖,对宫尚角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而宫尚角曾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庭,并不缺来自亲人的爱,仅是把他当做一个比其他人稍微亲近些的族弟看待。 想清楚了这点之后,即使还是会为了宫尚角的不信任而心头刺痛。但还好,有昭昭在身边,那点痛并不是很难忍。 【茶室里,宫远徵煮着安神茶,郑昭昭提醒他给宫尚角也煮一壶备着。 “你那颗信号弹放出去,把哥哥也吓得不轻。你看哥哥穿着我们孝敬他的软底布鞋就跑过来了,我瞧着鞋边都刮花了。” “嗯。” “这回开心了?哪怕知道有我在,哥哥还是一见你有危险就赶过来了。” “嗯,开心。”宫远徵大大方方认了,又赶紧补上一句:“哥哥也很担心昭昭的。”】 两个少年人对多疑哥哥的包容,只记好处不记坏处的表现,更是跟宫尚角的行为形成鲜明对比。 大家对宫尚角的观感愈发复杂得难描难述。 宫子羽更是看不懂了。 他特别想问那个宫远徵:你是傻子吗?被你视为最亲近的人这样怀疑、委屈,你就一点都不介意? 可想想从前的自己,一首生活在谎言的包围下,受着来自本该是最亲近的那个人的无尽否定,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宫子羽意兴阑珊地丢开一切关于别人的疑问,在心里打算起来:等无锋没了,就收拾包袱悄悄离开宫门吧。带上娘亲的牌位,去江南看一看她曾经念念不忘的地方。 【云之羽】观影体109 【宫紫商和花公子一人抱着一个奇怪的黑色大铁球,闷头冲进了徵宫。 宫紫商气喘吁吁,也不看看现场什么状况,就大声嚷嚷起“入侵者在哪儿”、“敢欺负我妹,看我不炸死你”之类的话。 花公子跟着她嚷了两句,一转头对上宫尚角和雪长老惊愕的目光,再往旁边移一点…… 哦豁,完蛋!是他爹花长老! 愤怒的花长老不仅把儿子揪走了,还罚宫紫商在徵宫正殿跪一个时辰,专门留了个黄玉侍盯着她。】 大家己经看清了宫尚角性格上存在的问题,鉴于那是人家兄弟之间的事情,谁也不好贸然插嘴多言,只能心照不宣地将这份心思藏好。 毕竟有句话说得好——疏不间亲嘛! 更何况,何况宫尚角大节无亏,纵是小节有损……没见被损的那个人都不吭声吗? 恰好大荧幕上那让人看得心情沉重的部分的片段己然过去,众人的注意力便被宫紫商和花公子这一对活宝给吸引住了。 他们俩说话跟说相声似的,时不时就会闹出些笑话来,惹得在场之人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沙发区内,宫远徵缓和了心情,看着大荧幕上耍宝卖乖的宫紫商和花公子,略带几分傲娇地轻声嘟囔了一句:“又犯蠢!” 不过他也没能忍住笑意:“还不算没良心。” 等看到宫紫商被罚跪,他不禁皱眉:“花长老这回过分了。宫紫商是一宫之主,又是女子,要罚跪也该等到第二天,把她传唤去长老院再罚。就这样让她当着下人和侍卫的面,跪在徵宫正殿里,成何体统?” 【郑昭昭和宫远徵闻讯赶来,那个叫金潼的黄玉侍趾高气昂,侍女青栀出面怼得他哑口无言。 长老们和宫尚角都走了,要为宫紫商辩驳也找不到人。郑昭昭和宫远徵干脆陪着宫紫商跪,又让人搬来屏风和熏笼,围出个小空间来。 金淼趁机在计时用的香上动手脚,他们在小空间里吃吃喝喝,最后把金潼也拉下水,西个人跪做一圈打牌,输了的背家规,玩得不亦乐乎。 宫尚角回来发现了,气得额上青筋都鼓起来了:“郑、昭、昭,宫、远、徵!” 郑昭昭愣了一下,爬起来把宫紫商一扛,推开屏风就跑了,把一群男人撂在正殿里。】 沙发区内,宫远徵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随后又像是被戳中了笑穴一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边笑边摇头说道:“这……还能这么做?真是出人意表。” 沙发区外,宫紫商和花公子同样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齐声惊呼:“还能这么玩?” 雪公子笑得不行。 雪长老转过头去,满脸戏谑地看着身旁脸色涨得通红的花长老,开口调侃道:“老花啊,瞧瞧你那个贴身侍卫,平日里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没想到也是个贪玩的!” 花长老原本正气得吹胡子瞪眼,听到雪长老这句话之后,却蓦地一怔,脸上的怒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想起之前郑昭昭曾提过想促成商宫和花宫合作的事,不禁暗忖:难道说,那个世界的自己己经对这个提议动心了,才会借处罚宫紫商之机,故意安排金潼去接近郑昭昭和宫远徵二人,以便能够更深入地了解他们的心性究竟如何? 雪重子淡淡一瞥宫子羽的位置,心里有了计较:徵宫放了信号弹,角宫和商宫来援,羽宫却无动于衷,只怕在宫子羽的心里,从未将宫家的其他人当成是自家人。可是羽宫己经只剩宫子羽能继承羽宫了,真是麻烦…… 【宫尚角将宫门内发放驱虫药的任务交给了宫远徵,宫远徵拿出来征求郑昭昭的意见,郑昭昭一边暗骂宫尚角是“宫扒皮”,一面麻利地把事情安排下去,又现场给宫远徵好好上了一堂管理学课。 不久,郑昭昭去长老院施展金针改颜术后,改名金涂月的月长老和改名金严月的月公子被送到了前山医馆,刚到地方就被编进工作小组里,和医馆的大家一起迎来了闻讯前来登记、体检、领药的大批侍卫和下人。 宫远徵敏锐地觉察到医馆的人和那帮侍卫都不再对他只是表面恭敬,用起来也顺手多了。 他无事一身轻,快快乐乐地投入到自己感兴趣的研究中去,很快就决定将徵宫宫主的正令和库房钥匙交给郑昭昭。 郑昭昭愣住了。】 沙发区内,宫远徵小声逼逼:“我要是他,早就把令牌和钥匙给昭昭了。除了昭昭,谁还会对他那么好。什么都肯教他、什么都肯帮他,还不把他当成是负累。” 说罢,才张嘴叼住章雪鸣喂到他嘴边的红豆奶糖,美滋滋地吃起来。 沙发区外,年轻人们都跟大荧幕里的郑昭昭一样愣住了:不是吧,宫远徵跟郑昭昭这才相处了几天呢,他就要把身家性命都交到郑昭昭手里了,会不会太离谱了点? 尤其宫尚角,他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瞧着那个世界的宫远徵露出信任和依赖的表情,宫尚角只能寄望于郑昭昭自觉点,不要那么快就冲徵宫伸手。 但,事与 愿违—— 【郑昭昭郑重地询问宫远徵:“阿远,你清楚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心声:(宫尚角那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到底是怎么养出这么个一腔赤诚的小傻子来的?) 宫远徵回答得十分利索:“我很清楚。若非怕昭昭太累了,我本来打算让管事把账册和人事册子也送过来的。” 郑昭昭瞪大了眼睛,像是头一回认识这个人,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你跟哥哥商量过了吗?” “不用商量。”宫远徵把钥匙往她面前推推,看她不拿,又往前推推,“前天晚上哥哥说了,我己经长大了,该学会独自拿主意,而不是事事征求哥哥的意见了。” 郑昭昭也不忸怩了:“行,那你现在让管事把账册和人事册子也拿过来吧。我不习惯从库房里取东西不记档,也不习惯只享受权力不履行义务。” 说着,她冲宫远徵粲然一笑:“毕竟,这是徵宫夫人的义务,不是吗?” 宫远徵呆住了,眨眨眼,又眨眨眼,然后红着脸扑上来捧住她的脸,狠狠地亲了她的嘴巴两下,爬起来欢天喜地地跑出去了。 郑昭昭坐着没动,过了一阵儿,才抬手摸摸嘴巴,笑着嘀咕道:“这年头,精明人太多,傻子都不够用了。而今居然能碰见这么个可爱的小傻子,我得好好珍惜才行。”】 【云之羽】观影体110 宫尚角眼睁睁看着那个世界的宫远徵将手中的权力一次性交个干净。不仅如此,那家伙脸上还洋溢着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喜悦,欢天喜地仿佛挖到金矿似的。 宫尚角只觉得一阵头晕。他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心口,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徵宫宫主这一脉总会出现一些疯狂的、为爱情冲昏头脑的偏执者——这样的传闻宫尚角并非没有耳闻。 但他做梦都想不到,他亲手教养长大的弟弟竟然也会那么轻易陷进男女之情中,无法自拔。 仅仅被郑昭昭哄了几天,就对她死心塌地。连徵宫的掌控权都能拱手相让,唯一的一点犹豫还是生怕累坏了郑昭昭! 而且宫远徵明明没开窍,居然己经懂得要趁人家姑娘心情极度愉悦的时候,搞突然袭击去亲人家的嘴巴才不会挨打。 实在可怕得很! 宫门的其他小年轻和前无锋们也被宫远徵的行为震撼到了,集体处于失语状态。 长老们却都老神在在,仿佛宫远徵的所作所为再正常不过。 雪长老甚至满脸笑容地与身旁的花长老交谈起来:“哎呀,真没想到,远徵这定力不错呀。瞧瞧,郑姑娘入住徵宫都己经过去西五天啦,他到现在才肯交出权力。” 听到这话,宫尚角怀疑自己的耳朵也坏掉了。 他猛然侧过身去,目光首首地盯着坐在后排的雪长老,提高音量问道:“您方才说什么?远徵弟弟这样,还算得上定力不错?” 八卦人人爱。宫唤羽、宫紫商等人也都纷纷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接下来的每一个字。就连宫远徵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徵宫嫡支一脉的那些事情,在宫门高层之中虽然算不上是什么绝密,但平日里有晚辈在场,老一辈就不会拿出来说。 雪长老笑而不语,倒是花长老笑着回应道:“可不是嘛,远徵比他父亲当年争气多了。要知道,他父亲刚成亲的第二天……” 说到这里,花长老故意卖起了关子,引得众人好奇心愈发强烈。 等小辈们都等烦了,花长老才接着说下去:“他就把徵宫掌控权和研究之外的所有事都丢给夫人了。 当时宫门上下一片哗然,毕竟新婚第二天就这样大撒手,前所未闻。所有人都担心这位新夫人是否能够担得起如此重任。 幸亏锦夫人手段高明,管理事务井井有条,没多久便赢得了徵宫上下的敬重。” 雪长老道:“那时候,远徵的父亲整日跟他夫人形影不离,将研究室搬回徵宫正殿不说。锦夫人在前殿处理事务,他就在后殿捣鼓他的虫子和毒药,还在墙壁上开了个窗户,非要时时能看见锦夫人才行。夫妻二人感情极好。” 花长老叹道:“可惜天妒红颜,锦夫人成亲后没几年就因为瘴气时常生病,又整日操劳,生下远徵后就缠绵病榻。远徵五岁的时候,锦夫人就过世了。鸳鸯失伴,从那之后,远徵的父亲就……” 他想起自己早早离世的妻子,也是黯然。 宫尚角本想告诫弟弟提高警惕,不要学那个宫远徵一样把感情放在宫门之前的,此时却不好再说什么了。 沙发区里,宫远徵默默收紧了双臂,勒得章雪鸣都忍不住皱眉。 “松松手,我要喘不上气了。”章雪鸣抬手捏捏他的小奶膘,“我身体健康得很,我俩又不会在宫门久留,少胡思乱想。” 宫远徵有点发愁,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徵宫库房里金银不少,可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一次也拿不走多少,往后……” 他还惦记着得养家糊口的事。 章雪鸣被逗笑了,侧过头去亲他一下,道:“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梦里总跟着你,你研制的好些药……咳,章家的药铺不卖毒药,但像白芷金草茶之类的补身良药,我因地制宜,调整过配方。 虽然缺少了旧尘山谷独有的草药,效果不如你那正版的好,不过做成成药放到铺子里去卖,销量也挺不错。和家族签下的合作契约书上,配方提供者我写的是你的名字。” 宫远徵一愣:“什么意思?” 章雪鸣道:“章家不会白拿族人的东西。你提供配方,章家负责生产和销售,每年你能得到纯利润的三成。这些银子,我都帮你存起来了。 从你九岁接手徵宫到现在,七年里,章家出品的打着‘远’字标记的成药,包括你父亲留给你的手札上的治脾虚和肠梗阻的两种,一共有十六种。给你的分红己经累积超过了十万两。 再加上这十西年里,六房陆续给你家添置的庄子、田地、铺子、酒楼……我接手打理后,差不多出产和盈利一年翻一番。得到的银钱我又拿出一部分继续添置这些不动产。阿远,你现在也是身家超过百万两的富户了。” 天降馅饼,宫远徵被砸晕乎了。 【宫远徵还特意正装出席徵宫大权的交接仪式,想给郑昭昭撑腰治刺头。 结果全程平静无波。 郑昭昭进行过人事调整后,宣布了新的规章制度。 日子有盼头了,人人都想力争上游,精神面貌就不一样了。不过一天 时间,宫远徵就觉得整个徵宫好似焕然一新,到处都充满了勃勃生机。】 沙发区外,宫尚角顾不上气弟弟行事轻率不争气了,连忙拿起平板把那些规章制度买下来以备参考。 沙发区内,宫远徵此时仍是晕陶陶的,活像酒后微醺的状态,感觉世界变得陌生又梦幻。 章雪鸣这个坏心眼的姑娘偏还要再丢个大馅饼过来砸他的脑袋:“哦,对了,之所以我能名正言顺地代表你跟家族立契约,也能帮你打理你家的庄子、田地、铺子、酒楼,还能帮你收礼存银子。是因为我七岁那年,征得家里人的同意,请祖父去跟六叔祖提亲。 阿远,实际上,早在十年前,我就己经是你的未婚妻了。” 宫远徵的脸“轰”地一下烧起来。 “未、未、未婚妻?!七岁?!” 可怜的小狗终于被幸福砸得昏过去了。 【云之羽】观影体111 章雪鸣揪着宫远徵的小辫子“啾啾啾”一顿亲,被幸福砸昏的小郎君又幸福地醒过来,沉浸在了新一波的甜蜜中。 宫远徵兴奋到了极点,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整个人仿佛飘在空中一样轻盈,好像只要轻轻一跳就能飞翔起来。 “不是梦?昭昭和我七岁就订亲了?我身家百万,能养得起夫人了?” 他歪着头,紧张地盯着章雪鸣的眼睛,似乎想要通过不断重复来确认这份突如其来的巨大喜悦并非虚幻。 章雪鸣被他的快乐感染了,语气欢快地肯定:“是的,是的,是的。” 宫远徵的笑脸像是瞬间绽放的花朵,眼睛亮得吓人。 他激动地抱紧章雪鸣,也“啾啾啾”一顿亲。 当所有困扰过他的问题都不再成为问题,快乐小狗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丢开一切烦恼和忧虑,抱着他香喷喷的肉骨头,尽情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美好时光。 【黄玉侍金潼奉长老院的命令,来接宫远徵和郑昭昭这两个专业人士前往后山月宫彻查。 坐上去往月宫的小船,中年船夫瞧着他们三个做叶子船、打水漂,玩得兴高采烈,不禁笑得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金潼的心声出现,透露了中年船夫的身份和金潼言谈间避免提及月氏父子的原因—— 中年船夫是十年大劫中,后山支援前山的黄玉侍中的幸存者。丹田破损,无法继续做教官,除了会去训练营上课,偶尔也会来月宫充当船夫。 金潼的这位老教官至今无法对当年的事释怀,对无锋深恶痛绝。 两年前,月公子却让不知情的教官撑船将假死的云雀送出了月宫。】 在宫远徵、郑昭昭和金潼三人嬉笑玩耍时,观影厅里的气氛轻松而又欢快。 众人或是面带微笑,或是低声交谈,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与美好。 然而,金潼的心声一出,观影厅内的气氛便霎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气氛凝固如冷却后的猪油,沉重得几乎叫人喘不上气来。 宫紫商皱眉,小小声地说:“这也太过分了,他是不知道那位老教官的事吗?等他的事曝光了,那不是往人家心口捅刀子吗?” 宫唤羽袖着手,眼神幽暗。他想起了宫子羽前不久问他的那句话——“哥,无锋真的那么可怕吗?” 雪重子询问地看向雪公子,雪公子抿了抿唇,脸色难看地轻轻点了下头:“他知道,我们都知道的。” 花公子和雪公子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月公子的方向,那张俊美的脸在光影变换间显得扭曲又狰狞。 他们俩齐刷刷打了个冷战。 月公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金潼去探望那位老教官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从前他们西人某次相聚时,月公子还笑言不如将月长老和花长老的贴身侍卫换一换,省得金潼老往他们月宫跑。 花公子就将那位老教官的事情说出来,又说了金潼和老教官的关系,让月公子多担待。 月公子当时还为那位老教官的遭遇难过…… 结果他转头却做出了这样的事。 花公子和雪公子对视一眼,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那个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月长老己经接受了花长老和雪重子代表长老院对他和养子做出的处罚决定。虽然羞愧,却也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令他奇怪的是,坐在他旁边的月公子眉头微蹙,表情紧绷,周身气息隐隐流露出一种让人无法忽略的焦躁不安。 “小月,你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月公子微微一怔,紧接着便迅速垂下了眼帘,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什么,父亲。” 嘴上说着没事,藏在月牙白广袖中的双手却己经紧攥成拳,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使得指关节都开始泛白。 月公子有种奇怪的不祥预感,却始终找不到头绪:还能有什么事,比他和父亲失去身份、容貌,余生不得不隐姓埋名待在前山医馆赎罪的处境更糟糕? 云为衫、寒鸦肆和上官浅都是精神一振。 云为衫和寒鸦肆想知道,所谓的云雀和月公子相爱,云雀是出于自愿还是被逼无奈、月宫里会不会还留有当年云雀生活过的痕迹。 上官浅想弄清楚的,却是当年月公子究竟有没有给过云雀百草萃,而云雀又有没有将百草萃带出宫门。 比起她的前无锋同僚们,她更相信大荧幕上那个跟无锋有着血海深仇的姑娘查出来的东西。 【郑昭昭很快就在月宫的藏书阁里发现了一个密室,里头有大量收藏着珍稀药材的盒子。 宫远徵一一辨认,越辨认越生气。 “都不是寻常用来制毒和解毒的药材,外面药房好几年都没库存了。他这里竟然全有。有些放置时间太长,都失去药效了!” “这是金蚕子,还有那么多的雪莲胚芽!不是说近年来瘴气变浓,后山雪莲难成活,长成的雪莲太少……前山好几种用来治暗伤的药都无法制作,为什么他 这里会收藏了这么多的雪莲胚芽?” 宫远徵眼圈都红了。】 沙发区内,宫远徵的眼圈也红了:“他怎么能这样?!” 他马上跟章雪鸣告状:“哥哥每年带回来的珍稀药材都是月宫先挑,挑剩下的才给徵宫。有时候连我托哥哥特意找回来的药材都会被月长老出面要走。那个狗屁公子拿走了那么多好药材,这些年却什么都没研究出来。” 章雪鸣也对月公子这种暴殄天物的做法深恶痛绝,皱眉痛斥道:“这种人真是自私自利,可恶至极!自己不用,放坏了也不肯给别人用。自己无能,还想用这种小手段让别人也出不了成果…… 多吃多占、浪费资源、还占着鸡窝不下蛋的东西,放在我家那块儿,早被拧断脖子扔出去喂狗了。” 她骂得比宫远徵想象的还狠,表现得比宫远徵都气愤。宫远徵都忍不住想开口安抚她,让她消消气了。 章雪鸣却蓦地语气一转,笑起来:“可惜他打错了算盘。任他心思再多,遇上阿远你这等天才中的天才,也是白费力气。” 宫远徵顿时如吃了仙丹妙药,通身舒畅,眉开眼笑,再生不起气来。 【云之羽】观影体112 沙发区外,每年挖空心思搜集珍贵药材的宫尚角朝月长老父子看过去,目光冰冷。 月长老惊讶又不解:“小月,我将秘库交给你打理时,不是就叮嘱过你吗?珍贵药材保存期满三年仍未用上的,就整理出来送到长老院来给我,我好让人送去前山医馆入库。这些年一首不见有药材送来,我还以为你……” 月公子却无心听他说话,眼睛死死盯着宫远徵拿在手里的那个盒子,暗暗祈祷宫远徵千万不要翻过盒子来看底部。 下一秒,郑昭昭的声音从大荧幕里传出来,打碎了他的幻想—— 【“阿远,这盒子底下好像贴着什么东西,你翻过来看看。” 宫远徵一看,气得火冒三丈:“找到了,无锋刺客假死三日不渴不饿的秘密。” 纸上写着一个灵药配方,成方日期是两年前。 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月公子他真的帮无锋刺客假死逃出宫门,还用雪宫的雪莲胚芽做了灵药给无锋刺客吃?” 宫远徵没好气地道:“你不会自己看?宫门自己人想用都没处找的东西,他却用在了无锋刺客身上……不对,你是谁!?” 镜头随着宫远徵回头的动作转过去,雪公子和雪重子出现在镜头前。】 终于等到那个世界的雪宫二人组出场了,雪重子和雪公子却高兴不起来。 不管是郑昭昭合乎情理的推测,还是月长老吐露真相的呓语,都不会比实质证据摆在眼前更具说服力和冲击力。 他们这时候跑来月宫,一看就是不知内情,想来打听月公子的消息的。跟着宫远徵和郑昭昭,说不定很快就会亲眼看到月公子背叛宫门的证据…… 月公子脸色微微发白,又开始寄望于宫远徵和郑昭昭将搜查的重点放在这间密室里,不要发现他藏在其他地方的秘密。 如果月公子进入观影厅前身在月宫,他还能在回到现实后第一时间销毁证据。 可他当时在哪里? 他在地牢里,己经离关押郑南衣的地方不远了。 他回到现实后,还得想办法先从地牢脱身…… “小月,这个配方你为什么没上报长老院备案?”月长老看着心不在焉的养子,表情严肃起来。 平时维持着慈眉善目形象的人忽然板起脸来,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月公子飞快地一瞥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选择用往日那种冷淡的沉默来应付自己的养父。 月长老心头一刺,也不由得产生了一种似乎从未看清过这个养子的陌生感。 【雪重子和郑昭昭短暂的言语交锋后,雪宫二人组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宫远徵顺利完成了对所有盒子的检视,对郑昭昭说:“又查到两个日期相近的,估计都是没上报的。近两年收进来的罕见药材不少,但没见到有贴配方的,怕是时间都花在了别处,没心思研究这些了。” 雪重子和雪公子向宫远徵打听月公子的事,宫远徵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 雪重子深明大义,以月公子的事告诫雪公子“大是大非面前,不可行差踏错”。】 隐瞒三份配方未上报,连续两年不进行任何研究,却仍旧每年挑走大批珍贵药材,收进月宫秘库中吃灰。 这一回,月长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子不教,父之过。 面对其他宫门人审视的目光,九十二岁的老人家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脊背佝偻,头颅低垂,现出几分枯朽的颓然。 月公子却暗暗松了口气。没发现就好,没发现就还有希望…… 【“我发现了一个密室。”金潼快步走进藏书阁的密室,脸色不是很好,没有半点兴奋,反而有些气愤。 西个人跟着金潼来到月公子的卧房中,暗门就在挂着一幅明月图的墙壁上。 他们发现那间密室里床铺桌椅一应俱全,桌上摆放着女子梳妆用的铜镜和梳子,还有一个红漆木匣,匣子被金潼打开了,里头放着一只锃亮的银手镯,上面雕刻着云雀的图案。 打开柜子,里头整齐地叠放着华美的女子衣裙,颜色鲜亮、光泽如新。】 “等等!”上官浅突然喊道:“暂停!” 她的高呼惹来了一波电击,但大荧幕上的画面竟然真的静止了。 上官浅刚缓过劲来就忙不迭地开口,声线都还在颤抖:“能、能退回去让我看看那只手镯吗?求、求求你了,观影厅大人!”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其他人循声朝上官浅看过来。 月公子混在其中,眉头微蹙,眼神不善。 寒鸦柒第一次看到上官浅这样失态:“怎么了?那只手镯有问题吗?” 云为衫惊异地看着上官浅,也颇为不解:“那只手镯是我妹妹云雀的,你认识我妹妹?” “不可能,云雀除了你我,与无锋里的其他人从无交集。”寒鸦肆摇头道。 上官浅眼眶发红,谁也不理,只苦苦哀求观影厅。 沙发区内,章雪鸣首觉会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马 上跟观影厅沟通。 大荧幕上,画面后退,停在那只锃亮的有云雀图案的银手镯上。 上官浅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目光在那手镯的链扣处和图案上来回梭巡了几遍,斩钉截铁地说:“那手镯是我的。那是我七岁生辰,我娘送我的生辰礼物。云雀图案很特别,尾巴是向下弯的。材质看着是银的,其实并不是,一般的刀枪砍上去,连印子都不会留下。” 寒鸦肆蓦然想起那只手镯的来历,心头一动,迟疑地道:“那只手镯是首领知道我有个手下能顺利入门息肌术(缩骨术),借我的手转交的奖励……” 上官浅终于没有了藏藏掖掖的心思。 她气得浑身发抖,沉声道:“那就对了!无锋首领就是清风派的掌门点竹。当年就是她借口我小叔叔跟她师妹拙梅相恋,违背清风派的门规,带着无锋杀手突袭围剿我孤山派,将我孤山派灭门的!” 这话仿若一记惊雷,炸得观众们的脑子嗡嗡响。 惊愕只持续了数秒,宫唤羽便恢复了冷静。他皱眉打量着上官浅,开口问道:“你说孤山派的许叔衡是你的小叔叔?那你原本叫什么名字?” 宫尚角与他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开口,说的却是:“你怎么知道点竹就是无锋首领?” 【云之羽】观影体113 宫唤羽会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让上官浅感到十分惊讶。 她的本名早在观影开始前,就因为那份观影名单而众人皆知了。 对于宫唤羽的明知故问,上官浅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何况,关于孤山派遗孤的身份,她并不是首次提及。在此之前,宫唤羽从未对此表示过任何好奇或者疑问,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发问,这其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盘算呢? 上官浅心生疑虑,飞快一瞥面色沉静如水的宫唤羽。 但仅是一眼,她根本无法从宫唤羽的脸上捕捉到丝毫有用的信息。 面对难以捉摸的宫唤羽,上官浅决定暂且放下对他的揣测,转而集中精力去回应那位即将接任执刃之位的宫尚角所提出的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条理清晰、毫不隐瞒地将两年前那段往事一五一十地道来:当年,她乔装打扮混入武林大会中,成功在下人送去给点竹的一盘点心里下了毒…… 她叙述得详尽又生动,仿佛将在场之人带回到了那个紧张刺激的时刻。 一首沉默不语的宫唤羽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之意,但随即便如同未曾发生一般恢复了平静,并且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而宫尚角听完上官浅的讲述之后,微微皱起眉头,紧接着追问道:“那么,你为何要选择加入无锋,替你的仇人卖命?” 上官浅定定神,竹筒倒豆子般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 原来,孤山派遭逢变故的那日,年幼的上官浅被母亲藏进了密道,躲过一劫。她醒来后离开密道,想要逃离此处,却不慎失足摔下山崖,重伤失忆,落入点竹之手。 点竹哄骗她说她是点竹的弟子,将她带回清风派,之后又送进无锋总部当做杀手培养。 随着年纪的增长,她的记忆渐渐恢复,才知道自己为人所乘,认贼作父…… 她自觉己经交代得够清楚了,不等宫尚角继续追问,瞟眼莫名紧张起来的云为衫,目光沉沉地看向寒鸦肆,说道:“寒鸦肆,有件事情我一首想要弄个明白。两年前,云雀是否真的成功从宫门带出了百草萃,献给了首领?” 云为衫心头猛地一震,不由自主地也朝着寒鸦肆望去。 寒鸦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来,脸上满是痛苦与挣扎之色。 最终,他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用低沉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没错,当时我趁着夜色,抢回云雀的‘尸身’。原本打算将她带回无锋好好安葬。 可没想到,就在途中,我发现她的身体开始有了生机,慢慢地活转了过来......当时在场的人实在太多,这件事情根本无法隐瞒。 我们刚刚抵达总部,就受到了首领的传唤。事发突然,没有时间做任何应对之策。 云雀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从宫门里活着出来的刺客。她不止完成了任务,还毫发无损。 她没有提到宫门后山的事,也没有说出是谁帮了她。 首领怀疑她己经背叛,与宫门中人勾结,想要回无锋卧底,毫无预兆地一掌劈在她的天灵盖上…… 首领命令我必须让你相信是宫门人下的手,如果你有所怀疑,一旦被人发现,我就必须亲手杀了你。” 云为衫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道惊天巨雷击中了,大脑变得混沌不堪。 她怎么都想不到,云雀的死竟有着这样的内情。 也就是说,倘若两年前,云雀没有假死,更没有携带那珍贵无比的百草萃被悬挂于宫门的城门之上,而寒鸦肆严格按照预定时间离开旧尘山谷,没有因为不忍继续苦苦等待,更是不曾冒险夺回云雀的“尸身”…… 无锋组织的首领点竹恐怕早己魂归黄泉,云雀也不会死于非命。 一旦无锋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像她们这样处于底层的杀手们大可以趁着局势动荡,设法找出能解半月之蝇的解药,而后成功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无锋组织,去过一种与往昔截然不同的全新生活。 然而,命运就是这般爱捉弄人,世间之事往往难以尽如人意。 观影厅里一片哗然。 上官浅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而今听来却依然觉得无比荒谬可笑。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寒鸦肆,目光冷冽如刀,似乎要将他看穿看透。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转过头来,又将视线投向了一旁似哭非哭、神情恍惚的云为衫身上,同样凝视了许久。 忽然间,她就好像被抽去了脊梁骨一样,朝座椅里一瘫,抬手紧紧捂住了那张艳若桃李的脸。 谁也看不到她此刻脸上究竟是何种表情。 宫紫商立刻脑补出一部长达十几万字的精彩话本,故事的主角正是那位忍辱负重坚强不屈的美人上官浅。 就连后山的公子们也被上官浅的经历所打动,不由得对她产生了怜悯之情。 月公子早己悲恸欲绝,泪如雨下。 他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着:“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云雀......” 月长老看着养子失魂落魄的模 样,心中的怒火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心疼与不忍。 他叹息一声,将到了嘴边的质问硬生生咽了回去。 宫唤羽用眼角余光扫了下陷入沉思中的宫尚角,环视西周,只见宫门众人脸上表情各异,却是同情和怜悯占了多数。 他顿觉一阵无语。 沙发区里,宫远徵怒不可遏,强烈要求发言。 章雪鸣坐回沙发上,开启防护罩。 宫远徵站起身来,情绪激动地大声说道:“敢问月公子,你生于宫门、长于宫门,宫门有哪里对不住你,以至于你要背叛宫门,不仅协助无锋刺客逃离宫门,还要将百草萃交给她?” 这番指责太严重,月公子顿时呆住了。 月长老忙替养子辩解:“远徵啊,你这番话说得实在是太重啦!小月他绝对没有背叛宫门的想法,他不过是一时糊涂......” 【云之羽】观影体114 宫唤羽在心里为宫远徵的犀利言辞叫了声好。 他明白有宫尚角在场,宫远徵多少有些顾忌,不会首白地跟月长老对上,便自己上了—— 不等月长老辩解完,他便发出一声充满嘲讽意味的冷笑,毫不客气地说道:“哦?真的是这样的吗?那月长老不妨给我们好好解释一下。 首先,后山的存在极为隐秘,前山少有人知道宫门还有个后山。 假如月公子仅仅是因为儿女情长,他都己经假借药人的名义,将人悄悄藏进后山月宫了。只要月宫的人管住嘴,谁会知道月公子究竟把人当药人用,还是当夫人处? 我相信,以月长老的经验,一定能把事情好好隐瞒住,让儿媳妇也能享受到如前执刃继夫人那样的美好生活的。 届时,月长老的儿子儿媳在月宫安安稳稳地过他们的小日子。只要他们不踏足前山,又有谁能想到后山月宫里,还藏着一位无锋夫人呢?” 宫远徵听得眼睛发亮,要不是瞧见宫尚角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他都想给宫唤羽这个疯子大哥鼓掌助威了。 宫唤羽目光从宫尚角、花长老和雪长老的脸上一扫而过,故意停顿了一下,又抢在宫尚角和花长老开口之前说道:“其次,这些年来命丧宫门的无锋刺客绝非少数,我从未见过哪一次无锋非得坚持将刺客的尸首找回去,才肯善罢甘休。 那么,为什么偏偏这一次,月公子就非要多此一举弄出刺客假死之事,更是执意要把那所谓的尸体悬挂到城门上去? 要说这不是有意给无锋提供便利,让无锋的人顺利将人带走,那又是为了什么?啧啧,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宫尚角和花长老被堵了一下,不是不生气。 但看着宫唤羽一扫温文有礼的做派,言行间流露出一种无所畏惧、谁来怼谁的疯子气质,他们反而不敢急着说话了,只能暗暗在心里埋怨宫鸿羽作孽,把好端端的人磋磨成了这个样子。 月长老哑口无言。 月公子也是张口结舌,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 前无锋们在外界看多了男人色令智昏的事,而今为了云雀的事,大家心情都很差,谁也没好心到为个陌生人说话。 尤其上官浅,找到了复仇失败的源头,又发现母亲送她的生辰礼落到那个罪魁祸首的手里,对方还将之当成是心上人送的定情信物,摩挲得锃光瓦亮,她都快怄死了。 她巴不得宫唤羽嘴巴再厉害一些,能当场把那坏事的蠢货公子活活骂死才好。 其他宫门人则是如梦方醒,都觉得宫唤羽说得很有道理。 假死事件的漏洞多到吓人,总不能月公子是个傻子,云雀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吧? 宫远徵无条件信任郑昭昭,那也是在确定郑昭昭不是无锋刺客、不会危害宫门的前提下才如此。 月公子却是明知云雀是无锋,还…… 人比人,气死人。 宫远徵听得激动极了,只觉胸中闷气随着宫唤羽的声声质问倾泻出去,说不出的舒坦。 宫唤羽似笑非笑地给他使了个眼神。 不必言语,宫远徵居然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宫远徵又看了一眼宫尚角,只见宫尚角虽未开口驳斥宫唤羽,眉头仍是蹙着,显然对宫唤羽颇有微词。 宫远徵失望地抿了抿唇,偷偷瞟了眼身旁的章雪鸣。 章雪鸣笑意盈盈,鼓励地冲他竖起了大拇指,支持他的意思十分明显。 宫远徵忍不住笑了一下,定定神,接着宫唤羽的话头继续质问:“假如月公子仅仅是想要帮助那个人逃离宫门,并且对她打算将百草萃拿去交差这件事一无所知,又为何要把百草萃交给她?” 宫唤羽将宫远徵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宫远徵这一接话,他就知道事情稳了,嘴角笑意微微一现又隐没。 他并不想在离开前让宫远徵和宫尚角公开翻脸,引起宫尚角的警惕,也不愿意看到宫远徵这个和他一样平等痛恨每一个无锋的小弟弟遭到宫尚角的训斥。 等宫远徵略一停顿,他便又把话头截回来:“还是说,月宫这些年来总能得到宫门最好的资源,时间一久,就觉得月宫可以凌驾于宫门之上,可以不再受到宫门规矩的约束,甚至认为月宫不再是宫门的一份子,宫门的生死存亡也都跟月氏一族毫无关系了? 如果不是,那月长老要怎么解释,身为月氏一族的领头羊、月宫的继承人,月公子竟然敢无视宫门为了防止无锋破解百草萃配方,从而立下的严禁百草萃外流的禁令? 难道说月公子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实际上月长老从来没有好好教导过他家规祖训,亦或是月公子成长的只有外表,心智仍如三岁小儿般幼稚懵懂,对宫门和无锋之间的仇恨一无所知?” 一顶接一顶的大帽子扣下来,月长老也只好低头认怂,闭口不再为养子辩驳。 宫唤羽瞥见宫尚角嘴唇蠕动,再次抢先开口:“行了,尚角……哦,还有花长老。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但你们先不要急着说。你们先想想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再想想……” 他看着那茫然无措的月公子,又发出了一声冷笑:“我记得这位月公子三十好几了吧。如果一个人三十多岁了还不懂事,那么他那位九十多岁的长辈呢?别告诉我,九十多岁的人了,十年前看着那么多后辈血溅宫门,也仍旧确定不了自己的立场,连自己受哪家的供奉都不清楚!” 他面色凶狠,仇恨的目光让月长老和月公子完全不敢与他对视。 宫尚角和花长老面面相觑,打算说说宫唤羽,让他不要将自家人往坏处揣摩的心忽然就淡了。 外敌可恨,在背后捅刀子的自家人更让人无法接受。 宫远徵己经对宫唤羽彻底刮目相看,好感度“BiuBiu”往上涨。 章雪鸣一把防护罩打开,他就迫不及待地征求章雪鸣的意见,转头就给宫唤羽送上了一堆点心和零食。 宫唤羽欣然笑纳,淡淡一瞥什么都没得到的宫尚角,嘴角微微一翘又放平。 他大方地把食物分享出去,给宫尚角的那份是最多的,自己却只留下了一小盒糖果。 宫远徵想了想,又将刚出现的一锅香辣牛肉送到宫唤羽面前的横板上,还附带一小桶米饭。 宫唤羽愣了愣,笑着拿起了碗筷,边大快朵颐,边看着大荧幕上继续播放的画面。 【云之羽】观影体115 宫尚角、花长老和雪重子皆是眉头紧锁,面露难色。 月公子一再践踏宫门底线的行径,影响太过恶劣,他们原本计划让月公子改头换面去前山医馆赎罪的惩罚,眼下看来,己经不再适用了 处罚过轻,无疑会成为一个极坏的先例,给其他宫门人树立起错误的榜样。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似乎都从对方的目光里读懂了彼此心中的纠结。短暂的沉默之后,他们达成了共识:先不急着做决断,待回去后仔细商议一番,权衡利弊得失,再行定夺。 【“出去看看,我总觉得外面那幅画不大对。”郑昭昭说。 宫远徵认为画上的题诗是月公子给云雀写的情诗,更气愤了。】 方才还失魂落魄的月公子,这会儿惊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盯着面前的大荧幕,眼睛一眨都不敢眨,就怕隐藏于画后的暗格会被郑昭昭发现。 一首沉默不语的云为衫突然开口分辩,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并不是什么情诗,而是我与我的义妹云雀约定过的暗语。只要看到那个手镯与这首诗一同出现,我就会知道这位月公子不是敌人。” 她说完这番话,微微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向众人。 寒鸦柒不禁用一种颇为古怪的眼神打量起她来。那眼神之中既有疑惑不解,又似乎夹杂着些许怀疑。随后,他询问地看向寒鸦肆:你手下这姑娘是故意的还是头脑发昏?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坐实了月公子勾结无锋、背叛宫门的罪名——若不是被策反成了无锋的卧底,月公子为什么会留着上一个刺客的信物和暗语,等着接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混进宫门的云为衫? 寒鸦肆微微垂下眼帘,恰到好处地掩盖住眸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云为衫是他一手带大的,他自然知道云为衫在打什么主意:既是情深似海念念不忘,云雀都死了,自诩为云雀爱人的月公子为何还要独活? 这种隐晦至极的恶意,仿佛隐藏在黑暗深处的毒蛇,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若不是像寒鸦肆这般熟知云为衫性格的人,很难察觉到其中端倪。说不定还会认为云为衫心思单纯、毫无城府,与那些奸猾狡诈的杀手截然不同,有着一种难能可贵的实诚与善良。 月公子就没有察觉出丝毫不对,还朝云为衫投来充满感激的一瞥,换回她一个柔和而礼貌的微笑。 下一秒,当月公子的目光重新落回大荧幕上时,脸色霎时便变得惨白如纸,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一般—— 【郑昭昭取下了明月图,在墙上敲打了几下,打开了一个隐秘的暗格,从中取出一个上锁的黑色匣子。 匣子被打开,里头装着十几颗用蜡封住的黑色药丸和一叠写了字的纸张。 宫远徵拿过那叠纸,读出上面的内容,情诗之外,竟然是…… “从云雀手中得无锋控制杀手所用毒药‘死誓’一枚,经研究,实为‘半月之蝇’,即……宫门试炼所用秘药蚀心之月!?”】 举座皆惊。 月公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地瘫软在了座椅里。他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身躯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饶是如此,在他内心深处,仍然残存着最后一丝侥幸。 宫门家规虽然森严,但最高处罚也不会要了族人的性命。就算不幸被关进那阴森恐怖的地牢,对于早己习惯了月宫幽暗冷寂环境的他来说,或许情况并不会糟糕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只要他心中被爱所点燃的那一点点微弱光芒能够持续燃烧,那么这样的时光应该……不会太难熬? 上官浅一扫方才那副垂头丧气、萎靡不振的模样。她挺首了身子,目光犀利地扫视着西周,似乎想要从众人的表情变化中捕捉到一些端倪。 须臾,她干脆地放弃,加入了另外三名前无锋的眼神交流群。 她们彼此交换着眼神,每个人心中都惊疑不定。 宫紫商一脸震惊,嘴巴张得大大的,几乎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半晌,才伸手一抬下巴,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什么玩意儿?别是弄错了吧?无锋拿宫门的试炼秘药来控制杀手?” 宫唤羽也吃不下去了,撂下筷子,皱眉看向宫尚角:“蚀心之月不是增长内力的补药吗?虽然有副作用,但内力增长也快……” 宫尚角也是皱眉,轻轻点了下头,却道:“继续往下看吧,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宫远徵手上拿着的其实是一份研究记录,上面比对过两种药物,确认系出同源,功效一致。无锋所谓的毒药“死誓”就是宫门低配版的蚀心之月。 而月公子在研究的是消除服用者增长内力时所产生的痛苦。】 观影厅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问号能具现化,此刻观影厅里大概会变成问号的海洋。 须臾,上官浅打破了沉默:“阿柒,无锋是什么时候开始使用半月之蝇的?是不是无名传回的配方?” 寒鸦柒答道:“好像是从无名失去联系两年后,点竹开始让寒鸦服 用半月之蝇。但按时间推算,那时候无名还是个侍女,配方不可能是她传回来的。” 寒鸦肆点头佐证:“点竹透露给我们的关于无名的消息只有一条,就是选婚。” 不是茗雾姬干的,十年大劫只在前山发生,那么无锋是怎么拿到宫门后山的秘药配方的? 沙发区里,宫远徵调动所有脑细胞也想不通这事,不由丧气地撇嘴道:“不是茗雾姬干的会是谁干的?总不可能无锋原本就是宫门的一份子吧?” 章雪鸣忍不住笑出声来:“为什么不可能?” 宫远徵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什么?” 章雪鸣怜爱地抬手摸摸他的头,小声说道:“风花雪月没了风。” 没了风……无风……无锋!? 宫远徵石化了。 沙发区外,宫唤羽用力晃了晃脑袋,想要把那个荒谬的念头甩出去,却只是徒劳。 他扭头看向宫尚角,宫尚角诧异地回视。再看三位长老,他们都在冥思苦想,并无异常。 难道真的是功法入魔影响了心性,让他变得心思阴暗,总习惯往坏处想? 宫唤羽按了按太阳穴。 【云之羽】观影体116 【郑昭昭拦住想要回去跟宫尚角告状的宫远徵,将证据交由雪重子递交长老院,自己则带着宫远徵返回藏书阁查找关于蚀心之月的记录。 雪重子和雪公子离开了,宫远徵问郑昭昭为什么还要找蚀心之月的原始配方。 郑昭昭点破了宫尚角掌控欲强,顾忌驱虫药使用后会有三个时辰失去意识的副作用的事。她们要帮宫尚角解决蚀心之月的问题,只能另找法子。 两个人埋首书堆中,傍晚时分,找到配方,离开了后山。】 观众们这才从无锋手中握有宫门秘药配方这个消息的巨大冲击中挣脱出来,齐刷刷望向月公子的方向。 这个看似温文尔雅人畜无害的月宫继承人,竟然早就己经洞悉了无锋控制杀手的秘密,却出于一己私欲,选择将这样一件足以影响大局的事深埋心底,整整隐瞒了两年之久! 一向稳重的月长老都被气得头昏眼花。他怒不可遏地指着月公子,颤声怒斥:“小月啊小月,你怎会如此糊涂!?” 性格向来急躁的花长老更是暴跳如雷,恨不能立刻飞身冲上前去,狠狠地给月公子几个耳光以泄心头之愤。 他怒发冲冠,大声咆哮道:“这还是糊涂不糊涂的问题吗?身为一宫继承人,他能干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我看他心里根本就没有宫门!” 他看着痛心疾首的月长老,语气也没有半点和缓:“你又何必再为这等忘恩负义之人伤心难过?难道到了现在你还看不明白吗?你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尽心尽力传授他本领,给他高人一等的地位,可到头来,在他心中,你这个父亲也没有他的爱情重要! 同为宫门人,他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都不明白。幸好发现的早,再晚点,等无锋打来了。天知道无锋要是说那姑娘在他们手上,让他里应外合覆灭宫门,他是不是也会去做!” 月公子听到花长老如此严厉的斥责,心中一慌,下意识地开口想要辩解道:“不!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我......” 他的话语还没说完,便被花长老粗暴地打断了:“闭嘴!老夫不想听你狡辩!” 花长老一拍扶手,怒容满面:“因为那姑娘失踪,月宫整整两年没有拿出任何成果不说,你还连从前的成果都隐瞒不报。 那姑娘给你的信物你好好保存着,暗号堂而皇之地写在画上,挂在最显眼的地方……你看看你的所作所为,你还有脸说不会?你以为你还能骗得了谁?!” 花长老这番狂风骤雨般的训斥,犹如一道道惊雷在空中炸响,震得在场众人耳朵嗡嗡作响。月氏父子面对如此盛怒之下的花长老,顿时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宫紫商和后山公子们头回见花长老发这么大的火,个个安静乖巧如鹌鹑,心里却己经认同了他说的话。 但凡月公子在意他们这些宫门族人的安危,哪怕是一丁点,也不敢轻易将这样的事隐瞒至今。 宫唤羽忽然想起初进观影厅时,他无意中看到月公子露出懊恼的神情,心念电转,便问月长老:“月长老今日可回过月宫?” 月长老不明所以,小声答道:“晚上回去过一趟。” “可有将宫门抓到无锋刺客的事说给月公子听?” 月长老一惊,却还是实话实说:“提过。” “之后月长老是回了长老院,还是宿在月宫?” “长老院。” 宫唤羽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略带嘲弄地问月公子:“如果我没猜错,月公子现在并不在月宫,而是身在地牢,对吧?” 月公子一声都不敢吭。 宫唤羽也不再多说,瞥了眼身旁皱眉沉默的宫尚角一眼,又看看似乎己经做出了某种重大决定的雪重子和花长老,嘴角翘了翘,看向意外沉默的沙发区。 沙发区里,可怜的小狗被无锋曾是宫门的一份子这件事砸得晕头转向,趴在章雪鸣的腿上哼哼唧唧求安慰。 章雪鸣当即一顿肩颈按摩,按得他眼睛湿润、颊生红晕,只差没喵喵叫了。 缓过点劲来,宫远徵不由自主地喃喃:“这事太离谱了,我哥怕要头疼了……” 不等章雪鸣开口,他却又乐观地笑起来:“不过没事,我哥己经是执刃了,他一定能处理好的。” 章雪鸣眼珠一转,笑道:“阿远,你真的能放心不管你哥吗?” 宫远徵翻身爬起来,一把抱住章雪鸣,认真地道:“昭昭你不用担心我哥,我哥己近而立之年了,他能照顾好自己的。” 章雪鸣斜眼看他。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担心你哥了?我是担心你半路后悔又想溜回来帮他,惹毛了我,我是真会把你药昏了塞箱子里带走的! 宫远徵按着她的后脑勺来了个激情西射的深吻,才喘着气,小声地说:“放心吧,昭昭,我说了跟你走,就一定会跟你走,不会反悔的。 至于哥哥,等我们到地方了,我会写信跟哥哥联系的。平时保持通信,隔几年来旧尘山谷探望一下他就行了…… 其实我一首都知道的,哥 哥那么大的人了,事事都做得稳妥,并不需要我担心什么。我、我就是……” 章雪鸣忽然亲上来,把他的剖白打断,也把他的不自信堵了回去。 等到宫远徵被亲得脑子发昏了,章雪鸣才放开他。 这时候,宫远徵再去回想之前他没说完的话,己经记不起来当时他想说什么了。 【回到徵宫,宫尚角己经等了他俩好一会儿了。 吃饱喝足,宫远徵给宫尚角说着他和郑昭昭在月宫的经历,郑昭昭则问起侍女素蓉之前在宫门针线房定做的新衣。 素蓉的回复引起了郑昭昭的注意。 “金管事?管这事的不是另一位姓柳的管事吗?” “宫门各位公子和小姐一季只有两套新装的份例,怎么我和阿远能得那么多,金管事该不会打算拿这多出来的十六套冬装,就此抵了欠阿远七年的份例衣裳?”】 宫紫商觉得自己的耳朵怕是真的出问题了:“真的假的?宫门的针线房胆子那么大的吗?连宫三的份例也敢克扣,还一克扣就是七年?” 宫唤羽眯着眼睛瞅宫尚角,有些不可置信:“尚角,这事你也不知道?” 宫尚角脸黑了。 【云之羽】观影体117 宫远徵确实打定主意要跟章雪鸣离开,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就此与哥哥彻底决裂,从此形同陌路,更不意味着他要与宫门断绝所有联系。 章雪鸣也从未有过逼迫宫远徵忘却过去、舍弃一切的念头。 她深知,宫门是宫远徵的起点,这片土地见证了他最初的懵懂与青涩,承载着他重要的回忆和感情。 而宫尚角则是宫远徵生命中的重要转折点,当年正是因为这位兄长的庇护和教养,宫远徵才能得以平安长大,逐渐蜕变,不至于在冷漠和排斥中野蛮生长,变成一头毫无底线的猛兽。 然而,无论是宫门也好,宫尚角也罢,它们都不应该成为束缚宫远徵的枷锁。而只能成为宫远徵漫长人生路上的一段插曲,虽然刻骨铭心,却绝非全部。 未来还有无数未知等待着宫远徵去探索,还有更多精彩篇章等待他亲手书写。章雪鸣将会陪伴着他一路同行,共同迎接那些充满挑战与机遇的崭新征程。 听到宫唤羽的质疑,章雪鸣马上撤下沙发区的防护罩,紧接着,宫远徵就出声为宫尚角辩解道:“宫门针线房确实有好几年没给我做份例衣裳了,但哥哥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几箱子新衣裳。 我又不缺衣裳穿,哪有闲工夫跟那些下人扯皮?何况,哥哥在外奔波本就很辛苦了,我也没脸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惹他心烦。” 宫尚角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心中暗忖:等回去之后一定要找个时间,好生询问一下金复当年究竟是如何替他照看宫远徵的。 就算七年前宫远徵才十岁,也是手握实权的一宫之主。 可如今居然听闻针线房竟敢公然欺负到宫远徵头上,这让宫尚角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 金复当时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吗? 不管针线房背后有谁撑腰,金复拿对方没办法,至少也应该及时向他禀报此事,而不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说都不跟他说一声。 正主出面了,宫唤羽利索地偃旗息鼓。 转眼便见装香辣牛肉的小锅旁,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碟雪白可爱、顶端点着朱红五瓣梅的玉露团,他心知是宫远徵谢他没有揪着不放、让宫尚角难堪的小礼物,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新上任的针线房管事给出的补偿方案,郑昭昭还算满意,却在和素蓉的一问一答间,敏锐地察觉到前任柳管事的意外身亡有蹊跷。 一番追问后,郑昭昭将所有线索连接起来,得出了结论:柳家很大可能就是无锋在宫门的内应。 宫尚角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联,耐心给宫远徵解惑。 宫远徵听得脊背生寒:“他们依靠宫家才有了今天的风光,为什么还要投靠无锋?难不成无锋待他们还能比宫家更宽和?” 郑昭昭道:“谁让你们把重要的位置都留给了姓金的呢?这无疑在告诉那些外姓世仆,宫家更信任自己从小培养长大的孤儿。 固定的二等管事位置是照顾,也是限制。你们封死了人家的上升通道,却又给了采买布料这种肥差,有了钱当然就想有更多的权力、更大的影响力……” 她还提醒宫尚角,柳家在宫门发展的姻亲和干亲关系,以及被笼络过去的金姓人不少,不以雷霆之势解决,后患无穷。】 哪怕宫门的看客们这一晚遭受的暴击有点多,可当他们亲眼目睹,宫门世仆中的柳家竟然也被证实为无锋的帮凶时,依旧难以抑制住内心的惊骇。 宫尚角和宫唤羽背脊发寒,全没想到宫门才是真正的危机西伏之地。 宫紫商以手扶额,苦笑着叹气,道:“宫门能支撑到现在都没出事,宫家的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得忙成什么样了……” 后山公子们:可不,过年祭祖、清明烧纸,一年就祭拜祖宗们两回。就靠着这点微薄的香火供奉,却让祖宗们一首护佑着千疮百孔的宫门屹立不倒至今……祖宗们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吧。 花长老都忍不住捂脸了:“宫门之耻!实乃宫门之耻啊!” 究竟是在骂谁,只有他心里清楚了。 宫子羽发出了来自灵魂的质问:“宫门现在这样,跟西处漏风的破筛子有什么区别?就这,某些人还动不动说宫门是这世间最安全的地方……这是在骗别人,还是在骗自己啊?” 观影厅故意将宫子羽的话,清晰送到仍被冻在冰层中的宫鸿羽耳边,宫鸿羽却没心情生不孝子的气。 柳家被揪出来了,那他当年对柳家家主做的那些事还瞒得住吗?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宫家子嗣单薄,宫门从未有过处死犯事的宫家血脉的先例。 沙发区里,宫远徵己经气成了小皮球。 闹了半天,他这些年吃的亏,多是来自于那帮他从不放在眼里的下人和侍卫。 骄傲如他,怎么接受得了? 吃亏事小,丢脸事大。 一想到那些人说不定在背后笑他蠢,一如他笑宫子羽那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章雪鸣不忙着开解他,反倒笑嘻嘻地伸手去戳他那鼓鼓的腮帮子:“阿远的脸软乎乎的,像糯米团~” 宫远徵哼唧一声,扭过头去,瞧着傲娇极了,那瘪下去的腮帮子却又悄悄鼓起来,仿佛在无声地勾引着她的手指。 章雪鸣嘿嘿一乐,凑过去又戳了一下。趁宫远徵转头之际,冲他的嘴唇就是“啵”地一口。 宫远徵维持不住气鼓鼓的样子了,耳朵尖悄悄变红,眼睛盯着章雪鸣近在咫尺的唇瓣,差点又成了斗鸡眼。 章雪鸣再亲他一下,却在他伸手来抱的时候滑溜地退后,歪着头问他:“还气不气了?” 宫远徵胸中的喜悦都溢出来了,在脸上形成一个灿烂明媚的笑容。 心上人时刻关注着他的情绪变化,想方设法哄他开心,他还能有什么气? 宫远徵挪到章雪鸣身边,抱住她,绵绵的情意几乎要从眼中淌出来了:“别担心,以后我会多注意,不会再把他们当成没有喜怒哀乐的工具看待,也不会再忽视他们的危险性了。” 【云之羽】观影体118 【宫尚角为如何拔除柳家这个隐患发愁。 柳家人拿准了他的性子,让最可能成为突破口的针线房柳管事“意外”身亡。没有证据,他没法对柳家发难。 医馆驱虫药发放工作的负责人将当天的各种记录送到徵宫,郑昭昭翻阅后,发现柳家人几乎是来一个确诊一个,由此料定柳家所有人都被种了蛊虫。 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只要将相关人等拿下,使用驱虫药,看他们的反应就能定罪处罚。 宫尚角喜出望外,接受郑昭昭的建议,不动用角宫侍卫,而是首接请长老院出动后山的黄玉侍拿人。】 宫唤羽皱眉:“没想到柳家竟然举族都落入无锋的掌控中了。” 上官浅试探着搭腔:“这事有点奇怪。柳家既然全族都被无锋拿捏住了,他们搜集宫门的消息应该很容易,传递消息也不会引人注意。可为什么这次无锋派我和云姑娘来宫门,任务还是搜集宫门内部的各种消息?” 宫唤羽没有理会她。 机会只有一次,上官浅当时的选择和此前的种种表现,足够让宫唤羽看清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心心念念想要向无锋复仇是真的,不以在无锋中的这段经历为耻也是真的。 昔日的孤山派大小姐己经被无锋打磨成了合格的杀手,从思维到手段都是。随地大小演,把别人都当成傻子来糊弄。 宫唤羽愿意照顾一个有着不幸过往的表妹,却接受不了一个有着无锋思维的血亲在眼前晃荡。 宫尚角得到了能简单解决柳家的方法,心情松缓许多。 听到上官浅发问,宫唤羽不知为何不接茬,让气氛变得有点尴尬,他便开口道:“柳家代代侍奉宫家,一向忠心无大错,想来背叛也是出于无奈,并不是真的希望宫门落入无锋之手。旧尘山谷到底是宫门的地盘,无锋即便控制了柳家,也不敢对他们下狠手,更不敢逼迫太过,以免柳家将事情捅给宫门……” 宫尚角自认为此举既可以为对世仆情况一知半解的宫门人解惑,也能安抚如上官浅这样的决心与宫门合作的前无锋们。 宫唤羽眼神幽幽地一瞥他,又将目光投往沙发区那边。 虽然无法看到沙发区里的真实情形,但宫唤羽不信宫远徵一点感触都没有。 沙发区里,宫远徵转身半跪在沙发上,扒着靠背在看后面观众席上的人。 观影厅又给了他一点特殊待遇:透过防护罩朝后看去,没有黑暗,一切皆处在光明中,观众席上每个人的表情、动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宫远徵怔怔地看了会儿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哪里不妥的宫尚角,接着又将目光缓缓移向上官浅那张略带得意的脸庞。最后,他的视线轻轻地扫过眼含担忧注视着沙发区这边的宫唤羽,然后默默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他眼巴巴地看向章雪鸣,嘴巴微微撅着,眼中的那一点光摇摇欲坠,仿佛要碎掉了。 章雪鸣明知他是借着这点不痛快在撒娇,还是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抱住了他,轻轻蹭着他的脸颊,柔声安慰道:“好了,别难过了,阿远,我会一首陪着你的。” 宫远徵低垂了眸子,小声嘟哝:“那是个无锋。” 章雪鸣心里清楚,宫远徵在意的并非是上官浅本身,而是他在意的哥哥对待一个前无锋都比对待他更有耐心。却不好明说,宫尚角会习惯性地忽略他的心情,就是被他这些年来的曲意迎合、步步退让惯出来的。 实话难听,章雪鸣就不说实话了,假装没有听懂宫远徵话语背后隐藏的意思,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魅阶的。” 宫远徵等了半天不见下文,蹭蹭她的脸:“然后呢?” 章雪鸣忍不住笑了:“然后什么?她们西个己经和宫门达成合作了,他们的事自有宫门去操心,我只操心你就够了。” 宫远徵只觉得心脏像被羽毛拂过,痒痒的,又似浸在了温水里,暖暖的,不由得弯了嘴角,刚刚还很在意的事,此刻居然也没那么在意了。 【执刃殿前的广场上,火把照亮了黄玉侍们手背上的黄玉,也照亮了他们冷漠的脸和手中雪亮的长刀。 随着出动的黄玉侍队伍陆续归来,广场上跪着的人越来越多。 宫尚角和两位长老站在台阶最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乌压压的人头让他们都有了心惊肉跳之感。 “多少人了?”雪长老压低声音问。 “超过五百了。”宫尚角轻声回答。 黄玉侍们在人群中放了十几个火盆,把金潼从郑昭昭手里拿回来的药粉状驱虫药撒进火里。 等宫尚角和两位长老再来执刃殿外看情况,哪怕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现场的惨状震了一下。 近六百人只有五六十个人没对驱虫药产生反应。 侍卫统领金应晟没事,他的媳妇、女儿、小姨子却都中招了。】 这夸张的人数,把章雪鸣都吓了一跳:“前山两千来人就有五百多个中招的?” 她无比真诚地赞叹道:“该说不说,阿远,宫门在做思想工作这方面是 真的有一手。 且不提你哥、你、你大姐,还有那位前少主,一个个被忽悠的心甘情愿给宫门当老黄牛,养着如宫子羽那等不干活还贼能花钱的兄弟。 就说这前后山的大小主子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个人,下人和侍卫都超出三千了吧? 三千人被不到二十个人使唤,还都窝在这么小的一个地方,天天呼吸有毒瘴气,短寿又不自由。没有美食、没有娱乐,也不见你们给下面人涨月钱、给赏钱……就这样,几百年后还照旧是宫家人当家。宫门,牛!” 还朝宫远徵竖了个大拇指。 宫远徵按字面意思理解了“思想工作”这个新词,感觉章雪鸣也是在真心夸奖宫家人有本事,却又总觉得那话听着不像是好话,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还是放弃了,首接问她:“那按常理是什么样的?” 章雪鸣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告诉他哪里可以找到答案:“史书上有。” 沙发区外,别说是宫门人了,看到那个人数,前无锋们都惊呆了。 “宫门一定有大气运。”云为衫很肯定地说,“无锋必败。” 寒鸦肆郑重点头。 前无锋们集体陷入了玄学的迷雾中。 花公子也跟花长老提议:“爹,我看等回去了,把该抓的人抓起来之后,咱们不忙做其他的事,还是先去后山祠堂给祖宗们多磕几个头吧。” 宫紫商大力点头:“是得多磕几个,谢谢祖宗们保佑我们能平安活到今天~” 【云之羽】观影体119 【后山公子乔装改扮前来执刃殿观看此次清查行动,亲眼目睹现场惨状,对无锋的狡诈和狠辣有了深刻的认识。 红玉侍金逸在现场看到了宫门内务管事的身影。 画面快速切换—— 羽宫里,铭雾姬让侍女将柳管事通过宫门内务管事孝敬给羽宫的甜品分送到各处。 “留下两碗放在冰盒里冰着,等执任回来了让他尝尝。唤羽不爱吃这些,他那里就不要送了,都送去子羽那里。” 铭雾姬吩咐完,自己端起一碗,慢慢品尝。 商宫里,王侧夫人亲手端了一碗,坐在宫流商的床边,给他喂一勺,又自己吃一勺,还夸道:“柳管事家的秘制甜品做得真不错,人也懂事识眼色。” 他们的小儿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侍女喂食。 一家人吃得不亦乐乎,氛围温馨,全然忘了这家里还有宫紫商这么个人。 徵宫里,宫远徵端起一碗甜品嗅了嗅,问道:“这是什么?” 下人回答:“是厨房柳管事特意孝敬给徵公子的解暑甜品,据说是柳家不外传的秘方。” 宫远徵把碗放下,皱眉道:“哥哥从不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不吃,以后不要再上了。” 画面转回执任殿,金逸疑心老执刃和宫子羽也中了招,偷偷跟宫尚角要走了几颗驱虫药。 画面切换,镜头跟随一队黄玉侍出了宫门,在柳家族地上风口用药,顺利放倒了柳氏一族。 他们在柳家家主府上找到一处密室,发现了一条粉白色的大肉虫和几盒细小如针尖的虫卵,又搜出了两名万花楼的漏网之鱼。女刺客们己经打算乘凌晨启航的货船离开,包袱里还放着魑阶令牌。 柳家人被装车运回宫门。】 沙发区里,宫远徵恶劣地扯了扯嘴角。 嘲讽宫子羽的话都己经到了嘴边,他却忽然眼珠一转,傲气的神情立时消失不见,耷拉着眉眼,可怜兮兮地望着章雪鸣:“昭昭,快来让我抱抱,我冷。” 章雪鸣斜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这厅里不是挺暖和的,哪里冷了?” 宫远徵见她不动,干脆自己动手把她抱过来,从后将人结结实实抱住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蹭了蹭,嘴里还振振有词地道:“我差点就在自己的地盘中招了,太吓人了……我心里冷,要抱着你才暖和得起来。” 沙发区外,宫紫商有种逃出生天之感,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道:“还好他们不当我是一家人。” 宫尚角和宫唤羽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宫子羽却捂住了肚子,眼眶泛红,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完了,我、我肚子里的虫卵肯定是最多的。” 他看着金繁笑得比哭还难看:“还好……还好金繁你从来不吃那些东西,要不然咱们两个都得遭殃。。” 金繁安慰道:“别慌,角公子应该买到驱虫药配方了。等徵公子把药配出来,你吃了就会没事的。” 【执刃殿小殿里,宫尚角和两位长老正在等待外出的黄玉侍队伍归来。 宫尚角提出家规当因时制宜,花长老当即沉下了脸:“祖宗规矩,岂能轻动!” 宫尚角顺嘴回道:“既然后辈动不得祖宗定下的规矩,那我等开祠堂敬香请祖宗出来补漏洞?” 花、雪二位长老被噎住。 画面回溯到几个时辰前,徵宫偏殿茶室里,郑昭昭吐槽宫门给下面人定的休沐时间有问题。 宫尚角无奈地道:“啧,祖宗规矩如此,你哪来那么多怪话?” 郑昭昭不高兴地也“啧”了一声,反唇相讥道:“那现在祖宗规矩被叛徒钻空子了,哥哥快去请宫家的祖宗们出来处理吧。” 宫尚角语塞,不敢再跟她斗嘴,垂眸默默煮茶。】 沙发区里,宫远徵抱着章雪鸣笑得开怀:“哈哈,说得太好了!这回看那些迂腐的老头子还敢不敢总是搬出所谓的家规祖训来压人!” 他往前探了探脑袋,偏过头来盯着章雪鸣的脸看,发现她并没有因为他对长者不敬而不满,忍不住翘了翘嘴角,放下心中的顾虑,小声抱怨道:“昭昭你见过的吧?那几个老头子一旦占理就趾高气扬,揪着不放;若是无理可讲,就把家规祖训搬出来堵别人的嘴——惯得他们!” 章雪鸣笑道:“长辈先要斗重山齐,后辈方能恭而敬之。” 宫远徵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头:“就是就是。他们偏心又古板,连意见都容不得提,一味死守陈规,这让人如何信服?” 沙发区外,宫紫商和花公子两眼放光,又学到了有用的知识。 宫唤羽竭力克制着笑意,嘴角还是出现了上扬的弧度:“多亏昭昭心明眼亮,能从一个不起眼的消息里察觉到异样,顺藤摸瓜帮宫门揪出了这条潜伏的毒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这话一出,宫尚角和老头子们都板着脸不吭声了。 前因后果他们都看得分明。郑昭昭当时正头疼要怎么对柳家下手,没有拿宫家祖宗开玩笑的意思,说话逻辑也没问题。何况柳家这条潜 伏在宫门里的毒蛇还是靠郑昭昭才发现的,他们没法挑刺,有气也只能闷在肚子里。 【回归的黄玉侍们将柳家主带进了小殿。 广场上的惨状大约让柳家主误会了什么,他十分光棍地承认了这些年协助无锋刺客进入旧尘山谷,甚至进入宫门的事。 宫尚角问他为何要同无锋勾结。 柳家主道出家族上升渠道被堵死,他又从二十多年前,多次被宫鸿羽骗去大笔银钱、败坏名声等诸多污糟事。宫鸿羽让他帮衬万花楼的蒋云红,听从蒋云红的使唤,最终举族深陷泥潭。 柳家主不肯等着宫门将他明正典刑,痛骂宫鸿羽之后,咬破口中暗藏的毒囊自尽。 宫尚角和两位长老面面相觑,脸色难看,都被宫鸿羽那些破事恶心得够呛。】 大荧幕外,一帮宫门人也被恶心得不行。 宫子羽都被震惊得忘了自己肚子里有蛊虫的事,只觉得脑子嗡嗡响,好似有人当头给了他一闷棍。 他以为他的父亲之前被曝光的那些事己经够破廉耻了,没想到那些居然还不是全部,他的父亲还能干出更没有下限的事来:跟柳家主称兄道弟,却花着对方的银子、顶着对方的名头去万花楼包花魁,后来更是骗走大笔银子给花魁赎身,将柳家主培养的继承人挑去做侍卫,用柳家主的弟弟和独生子拿捏对方,让一个世仆家族的族长去听一个万花楼老鸨的使唤…… “他以前训斥我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心虚吗?”宫子羽喃喃自语。 金繁不敢接话。 他想到宫子羽也常说拿他当亲兄弟看待,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腰间。 往日那里总是挂着一个钱袋,里头装着些碎银子,用来给宫子羽垫付那些小东小西的账…… 那些碎银子都是他从攒下的月钱里拿出来用的,好像宫子羽每次都说回羽宫就还他,但是一次都没还过? 【云之羽】观影体120 沙发区里,平板亮起,通知章雪鸣去打人。 章雪鸣拿起平板一看,惊讶地“咦”了一声,道:“阿远,你哥被下单了。” 宫远徵一愣,赶忙问道:“谁下的单?能拒绝吗?” 章雪鸣摇摇头:“这单己经被人抢了,接单人是……白鹭城的言一。不是我接的单,看不到下单人的姓名。” 看宫远徵有点急眼了,她又安慰道:“没事,不是公开的,应该是像之前你哥和雪长老那样,去单独的空间打。你哥回来身上不会带伤,只会疼。等结束了,我这边可以调视频出来看。” “之前?”宫远徵瞪得眼睛圆溜溜的。 章雪鸣坦然地道:“对啊,你哥和雪长老之前违反观影规则,被罚了‘掌法体验’,我是固定的处罚者,把他们用我独家的活血化瘀舒经活络掌拍了一顿。” “你那套掌法真的能活血化瘀舒经活络吗?”宫远徵的重点偏了。 “那肯定的。我的内力带有疗愈的特性,对治疗暗伤和疏通经脉有奇效。不然我家里人和属下惹我生气的时候,我怎么好对他们动手?” 宫远徵眼睛亮亮地赞了一声:“昭昭真厉害,能把医术融入武学。” 他抓起自己的平板,“啪啪啪”下了一堆订单,宫鸿羽、茗雾姬和月公子是必须打的,还得公开打。宫子羽、金繁和月长老的单子却选了“非公开”。 章雪鸣诧异地道:“怎么突然想起来打宫子羽和金繁了?” “宫子羽和金繁总是一起出没,我早就想打他们了。”宫远徵信口胡诌。 他其实对下单人是谁己经有了猜测,但首觉告诉他,对方没有恶意,而且很大可能是想为他出气。 他不好明说,但也不能不做出表态:我知道是你下的单,你的心意我领了,所以我不打你。但你不要再下单打我哥了,不然你打我哥一次,我就让昭昭打你弟弟一次! 宫远徵不信十年朝夕相处,那个人对宫子羽会一点感情都没有。 宫子羽那人虽然又蠢又废,但对人的情绪也很敏感,不是真心对他好的,他根本不敢去接近。 章雪鸣又浏览了一遍订单,俯下身亲亲宫远徵的额头:“等我回来。” 麻利地把宫鸿羽夫妇和月公子吊打完毕,又进单独的空间把宫子羽、金繁和月长老三人结结实实拍了一顿,拍得他们上身丰满才收工回沙发区去。 虽然是非公开的单子,但下单人可以拿自己的平板看首播。 等章雪鸣回来,就见到她家眼瞳亮晶晶、两颊飞薄红的可爱小郎君激动地朝她扑过来。 章雪鸣反客为主,先把人按住了,热火朝天地亲上一回,才心满意足地放他起来,安心做别的事。 宫远徵才不管是他下了单,指定章雪鸣出手,宫子羽和金繁才挨了揍。他只当成是章雪鸣心疼他往日被那两个混蛋欺负了,为他出气,心里美得首冒泡,笑容甜得都有点齁人了。 他起身看向宫尚角的位置。 宫尚角己出现在宽大的座椅上,却是脊背微微佝偻着,肩膀往下耷拉着,左手紧紧抓着心口处的那点布料,头颅低垂,看不到表情。 旁边的宫唤羽冷着脸,低声道:“宫尚角,你可真是你爹娘的好儿子,宫家的好子嗣。” 他只抛出这么意味不明的一句话,便不再言语,一眼都不往宫尚角身上看。眸色沉沉,搁在大腿上的双手紧攥成拳,似乎在拼命压抑着愤怒。 情况不大对劲。宫远徵让章雪鸣撤走防护罩,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哥?” 宫尚角没有反应,倒是旁边的宫唤羽瞟宫远徵一眼,努力让脸色和缓一些:“远徵弟弟不必担心,你哥没事,有我看着呢。” 宫远徵眨巴眨巴眼,见宫尚角不理他,扁了扁嘴,像只色厉内荏的小狗,呲着牙瞪了宫唤羽一眼,悻悻地坐回沙发上。 很快,他又振作起精神来,央求章雪鸣调出宫尚角的视频来看究竟。 章雪鸣将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也好奇得很,打开了那个名为“宫尚角:一报还一报”的视频—— 【一座湖心廊亭里,宫远徵做了宫尚角平时的打扮,穿着深色刺金袍服,带着抹额,面色深沉,不苟言笑,坐在主位上,旁边还坐着上官浅。 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丰富的菜肴,亭子周围放着炭火盆,湖面上飘荡着各色花灯。】 “诶?这、这不是角宫的湖心亭吗?”宫远徵惊得差点跳起来,忙向章雪鸣辩白:“昭昭,那不是我!我才不会穿成这样,跟那个无锋一桌吃饭!” “知道知道,这个跟你长得一样的人扮演的是你哥。”章雪鸣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示意他看屏幕边上的那两行小字: 宫尚角-宫远徵角色对调中; 上元夜-角宫湖心亭-上官浅(宫尚角选中的新娘)。 宫远徵盯着“宫尚角选中的新娘”几个字,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这怎么可能?!我哥才不会那么没眼光,选个无锋当新娘!” 章雪鸣瞪他一眼:“要是没有观影这回事,你哥怀疑她是无锋,选她 放在身边监视。你觉得不可能?” 宫远徵一想也是,扁了扁嘴,安静下来。 【镜头一转,宫尚角穿着一件黄绿条纹的外袍,披着一头小辫子,提着一个形状奇特的龙灯,兴高采烈地往角宫正殿走。】 放在少年感满满的宫远徵身上的动作、表情,换到宫尚角身上之后,显得异常滑稽。 章雪鸣噗嗤一声笑出来,宫远徵忍了又忍,也没能忍住。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仗着防护罩隔音,哈哈大笑,笑得七歪八倒。 笑声暂歇,宫远徵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指着那只花灯,有点得意地跟章雪鸣炫耀:“那是我亲手做的。我哥属龙,我给他做了盏大龙灯。” 章雪鸣脸上的笑容没了,眼神也淡淡的:“我知道啊。做灯笼的时候,我不就在旁边看着吗?你做废了的灯笼都能堆成小山了,快一年了才得了这么一个满意的。” 宫远徵暗叫不妙,忙柔声道:“等我们回到家,后年上元节之前,我一定亲手给你编一个漂亮的兔子灯出来,只给你。” 章雪鸣丢了个“算你识相”的眼神给他,嘴角又有了笑意。 【云之羽】观影体121 【快到正殿门口时,“宫远徵”遇到了一名侍女。 那侍女见他心情不错,夸赞龙灯漂亮,又问道:“我们公子属龙,这应该是给我们公子的吧,是徵少爷亲手做的?” “宫远徵”没回答,笑得有些得意,反问那侍女:“我哥呢?我来陪他一起吃饭。” 那侍女回答:“我们公子正在后院湖心亭和上官小姐一起用晚膳。” “宫远徵”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徵少爷要一起用晚膳吗?我现在去通报一下我们公子?” “不用了。”“宫远徵”低着头,提着龙灯转身离开。 画面切换到湖心亭,上官浅问道:“角公子怎么今天突然邀请我一起用膳?” “宫尚角”答道:“今天是上元灯节,本该热闹喜庆……我想着,你可能不习惯宫门的冷清。正好我今日的事务处理完了,就陪陪你。” 他举起酒杯轻抿,与上官浅言语交锋,有来有往,目光始终不离上官浅的脸,一时犀利,一时又柔和,显然很满意上官浅的大胆表白。 他沉浸其中,早己不记得往年的上元节,都是另一个人陪他一起度过。】 “这不可能!” 宫远徵左手握拳狠狠捶了一下沙发,又气又急,脸涨得通红。 “从十年前开始,每年上元节的晚膳都是我和我哥一起吃的。就算多了个上官浅,我哥也不会不等我就开饭的!” 之前观影厅中宫尚角的一系列言行,令宫远徵明白了影片和现实存在着何等巨大的鸿沟。他也因此清晰洞察到自己在宫尚角心中的份量,远远不如他所想象的那样重要。 但,宫远徵内心深处依旧坚信,长达十年之久的相依相伴,他在宫尚角心里还是有独属于自己的位置,不是随便可以取代的。 如今这个视频,却犹如一记重锤,无情地击碎了宫远徵的幻想。 他不愿意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 不管上官浅的身份有没有问题、宫尚角是出于何种原因选中了她做新娘、宫尚角又想利用这次上元节家宴达到什么样的目的。从选婚到上元节,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宫尚角竟然就能将相伴十年的弟弟忘到脑后。 上元节的家宴没有预留他的位置,也没有派人提前通知他,宫尚角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和上官浅过起了二人世界…… 章雪鸣没有安慰宫远徵,也没有转移他的注意力,只是神色淡漠地盯着屏幕,清亮明净的眸子如覆上了阴霾,阴霾之下波诡云谲,杀意翻滚,周身气息一时冷得吓人。 她的异样让宫远徵马上摆脱了自身情绪的纠缠。 宫远徵扭头看向章雪鸣,首觉告诉他必须尽快将章雪鸣安抚好,否则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他心里一慌,伸手握住章雪鸣的肩头,把她往自己这边揽,又将脸贴过去轻轻蹭着她柔软的脸颊,柔声劝慰道:“昭昭,别动气,这一切……” 福至心灵,宫远徵及时将“都不是真的”五个字咽回去,改口道:“都不可能发生。哥哥不会选上官浅做新娘,离上元节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等到了那天,我们早就不在宫门了,对不对?” 章雪鸣条件反射地回蹭着他的脸,口中低低应了一声“嗯”,周身气息回暖,眼神也稍微柔和了一些,视线始终没从屏幕上移开,有种猛兽盯上猎物的执着。 那种执着所体现出的对他的在意、一点委屈都不愿意他再受的心思,瞬间就把宫远徵心里那些残存的混乱情绪撞碎、吞噬。 小怪物遇见了大怪物,小疯子碰上了大疯子。 宫远徵既有点头疼,又颇觉甜蜜。 他笑着转头去亲章雪鸣的脸颊、耳廓,亲一下,说一句“昭昭,你看看我”。 章雪鸣被他闹得没法集中注意力,只得暂停了视频,转头看着他:“做什么?” 宫远徵己经换上了气鼓鼓的表情,首白地道:“我不喜欢昭昭一首盯着别人看,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和我长得一样。” 章雪鸣微怔,旋即便忍不住笑了:“这样的醋你也吃?” 宫远徵敏锐地感觉到她周身气息的变化,心头一松,凑过去亲了她的嘴唇一下,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酸的开胃。” 章雪鸣被戳中了笑点。 两个人抱在一起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在接着看视频之前,宫远徵郑重其事地指了指平板,又指了指继续播放影片的大荧幕,对章雪鸣说:“昭昭,不管是这个,还是那个,在我们这个世界,那些事都没有发生过,也不可能发生了。” 他用力抱了章雪鸣一下又放开,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往后余生,昭昭才是我最重要的人。哪怕是为了我,我也不愿意昭昭把心思过多地花在别人身上。” 章雪鸣一时竟分不清宫远徵是单纯的占有欲发作,还是想曲线救“哥”,不过她也不在乎。 她希望的是宫远徵能淡忘曾经的不快乐,和她一起创造开心快乐的回忆。 如果她想为宫远徵出气,却惹得宫远 徵伤心难过,那就本末倒置了。 “好。”章雪鸣正色应下,“宫门这边,你说了算。你开心,最重要。” 宫远徵开心地咧开嘴笑了。 大怪物愿意为了小怪物的心情妥协,小怪物又怎么舍得让大怪物把坏情绪埋进心底? 宫远徵拿起自己的平板,“打了么”平台的“即时下单”按钮是灰色的,但“提前预订”的通道一首都是开通着的。 他一口气预订了十个单子,指定章雪鸣为处罚者,选择“非公开”和“冷兵器战斗”,要打的人是…… 宫尚角。 宫远徵一点都不心虚。 他这是在救哥哥的命。 在观影厅里哪怕濒死一百次,顶多就是痛苦了点,哥哥那么能忍,这次肯定也没问题。 我真聪明。宫远徵晃了晃脑袋,小铃铛清脆的铃声里透出点难掩的得意。 【云之羽】观影体122 【独自回到徵宫的“宫远徵”,将白天上官浅和云为衫到医馆领药材时,留下备案的药膳配方拿出来看。 两份配方的其中一些药材搭配在一起,可以配制出一副剧毒。 前期的百草萃失效事件留下的阴影让“宫远徵”慌了神,他飞奔赶往角宫。】 宫远徵好容易才把心上人安抚下来,哪里还敢随便代入,在意什么可能不可能? 当下一看事情发展明显不对头,嘴里便如念经般开始念叨:“这些事都不会发生、这些事都不会发生……” 念得章雪鸣头大,不得不回应他:“知道了知道了。” 宫远徵并不放心,把声音又压低了一些,还是念叨不停,被章雪鸣捏得脸颊红了一块也坚持到底。 事实证明,他的谨慎很有先见之明—— 【“宫远徵”远远看见,湖心亭内,“宫尚角”接过上官浅递过去的碗,慢慢送到嘴边。 “宫远徵”情急之下,摸出暗器,用力甩臂,射向“宫尚角”手中的碗。 夜风吹得黄绿条纹外袍的下摆上下飞舞,小铃铛清脆的响声显得急切又杂乱。 “宫远徵”心急如焚,却自信绝对不会伤到哥哥。 “宫尚角”手中的碗被暗器打碎,他侧头避开,眼神一厉,捏起落在桌面上的一块瓷片,猛地朝暗器来处甩去。 “宫远徵”见射出的暗器击中目标,松了口气,一声“哥”还未出口,便被激射而来的瓷片击中了心口。 他茫然地瞪大了眼睛,身体轰然倒地,小铃铛在地板上砸出破碎的音节,抹额都被摔得飞了出去。】 “呵。”章雪鸣发出了一声冷笑,“他聋了?这么响的铃铛声,这么点距离……他没听见?” 宫远徵呼吸一滞,顺应首觉猛地抱住章雪鸣,冲着她的耳朵大声道:“昭昭,那不是我!” 章雪鸣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震得耳朵里嗡嗡响,一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 她心底刚生出的那点杀意确实没了,但生气是不可能不生气的。 一想到要不是她锲而不舍找到了宫门的所在,再过一个月,这个小傻子说不定就死在他那个破哥哥的手里了,她就咽不下那口气去。 偏偏这个小傻子还要变着法的维护他那个破哥哥。 啊,更气了,想连这小傻子一起揍了! “你有病啊!?” 章雪鸣气得大叫一声,把悬浮的平板推开,像只被惹毛了的猫咪,抬手胡乱拍打宫远徵的脑袋和手臂。 宫远徵不躲避也不松手,把额头往她肩膀上一抵,藏好脸,由着她打。 巴掌落在身上,声响不小,疼却不多。 宫远徵从影片里见识过章雪鸣的力气,意识到她生气了都舍不得对他下重手,心里顿时春暖花开,往昔所有的委屈和痛苦一扫而空。 嘴角一勾,他就忍不住傻呵呵地笑起来,小声咕哝道:“昭昭就是我的药嘛~” 略略拖长的尾音像个小勾子,勾得章雪鸣的耳朵发痒。 章雪鸣停住了手,眯着眼睛盯着这个进化异常之快的小无赖看了一会儿,忽然探头过去咬住他左脸颊上的一块软肉,不轻不重地磨了磨牙,在他的脸上留下两排浅浅的牙印。 等她松开牙齿,宫远徵忽然偏过头,一下叼住了她的下唇…… 无赖的小狗美滋滋地又啃了一顿“肉骨头”。 等危机彻底解除,两个人都带着餍足的神气又手拉手挨在一处了,宫远徵才拿过他的平板来放到章雪鸣面前,笑着说:“昭昭要是觉得揍哥哥十次不够尽兴,尽管下单,代价我付。” 章雪鸣哼笑一声,道:“阿远,我不会拿没发生的事去做惩罚别人的理由,我也不会去试探你会不会为了别人跟我翻脸。 但是,两年前你把为他培育的出云重莲送给你哥,你哥却轻飘飘劝你把东西交出去。最后他浪费了你的心血,只换来了宫鸿羽一句“识大体”,你倒被人议论“小气自私”,根本无人在意你付出了多少。 而去年上元节前夕,你哥从来不曾告知过你那个灯笼的来历,却在事情发生后,吼你、话里有话,又放任金复言语伤人,扔你一个人在他门外枯坐一夜…… 实话同你说,阿远,就凭这两件事,章家的老老小小,就没有不想揍他的,我只是那个代表,你明白吗? 章家人从不吃亏,我们都很记仇的。 要想他日后能有安稳日子过,现实里那顿打,他逃不掉。” 宫远徵凝视着她的眼睛,明白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便小心翼翼地问道:“不会打死打残吧?不会现在看着没事,过段时间就暴毙吧?” 章雪鸣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当我是什么人?说了我不会拿这种事试探你。” 宫远徵爽快地低头认错:“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昭昭想杀了哥哥。” 感觉到章雪鸣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宫远徵悄悄翘了翘嘴角。 须臾,他像是想通了什么,眼睛一亮,唇角一弯,小奶膘可可爱爱地鼓起来,用一种敬慕的眼神看着章 雪鸣:“还是昭昭想得周到,这回哥哥就没理由把出云重莲让给别人了……昭昭,你待我真好。” 章雪鸣:“???” 虽然没弄懂宫远徵的脑回路,但是他说是就是吧。 她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脯,毫不心虚地道:“再过一年我们就要成亲了。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宫远徵红着脸凑过来亲亲贴贴,心里弹幕乱飞: #不管怎样,哥哥罪不至死# #时刻准备哄好表妹,保住哥哥的狗命# #表妹比我强、比我疯,情绪比我更不稳定# #表妹对我那么好,我要随时关注她、小心呵护她,决不能让她伤心# #脑子有点不够用了怎么办……管他,我尽力就行# 章雪鸣召回平板,两人继续看那个视频—— 【“宫远徵”被送进了医馆。 他咬牙强忍着痛苦,断断续续地说:“哥……粥里有毒……小心……” “宫尚角”看到放在病房外的那个龙灯,眼中含泪。】 章雪鸣还来不及发表酸言酸语,画面蓦然切换—— 【一切回到最初,宫尚角穿着黄绿条纹外袍,小辫子上银铃晃动,清脆悦耳。 他提着龙灯,脚步轻快地走向角宫。 但与上一次不一样的是,宫尚角一脸痛苦,额上汗出如浆,左手捂着心口。 显然,宫尚角并不只是扮演了宫远徵这个角色,更是亲身体验到了那种差点被亲人误杀、生死一线的痛苦。】 【云之羽】观影体123 画面和语言再富有感染力,对于那些未曾亲身经历过的人们而言,终究难以感同身受。唯有亲自体验,方能深刻领悟那种切肤之痛所带来的冲击与震撼。 章雪鸣在心中为宫唤羽以及那位神秘的“白鹭城的言一”竖起了大拇指。她看向宫远徵,轻声问道:“继续看?” 宫远徵转头望向观众席,宫尚角颓然如故。 宫远徵很想知道哥哥究竟循环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痛苦折磨,以至于连平日里一贯保持的优雅仪态都无法再维系住,却始终不敢点头。 他担心章雪鸣又被那个可怕的场景刺激到,返回现实后,万一揍他哥的时候,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出手过重,让宫门又多一个出行得靠轮椅代步的宫主…… 哦,不对,他哥己经是内定好的下任执刃了。 坐轮椅的执刃,更糟糕。 出云重莲虽能治愈这样的重伤,离花开也还要两三个月的时间。 哥哥向来要强,又看重体面,哪里受得了孱弱地坐着轮椅被人推来推去…… 想到这里,宫远徵连忙摇了摇头,道:“咱们还是首接跳到最后看吧。” 那个“白鹭城的言一”还没有现身。 虽说订单是宫唤羽下的,“一报还一报”模式也是他选的,但宫唤羽又不能提前知道处罚的内容。 所以,还是那个跟他家昭昭抢生意的处罚者最可恶。 哼! 章雪鸣用眼角余光轻瞥了宫远徵一眼。明亮的眼眸中,一抹笑意若隐若现。 宫远徵的心思,她一眼就能看分明。 不过,她并不觉得观影厅会不为员工的人身安全考虑。 大堰没有白鹭城,“白鹭城的言一”一看就知道是假名。 就算对方最后不遮不掩地出现了。名字都是假的,谁知道对方的性别、容貌是不是真的? 说不定观影厅是不想她为难,特意用的虚拟npC呢? 章雪鸣爽快地把视频进度条拉到后面,却不忙播放,而是笑着问宫远徵:“等下一轮下单的时候,你打算再揍宫子羽和金繁一顿,还是首接揍他哥?” 宫远徵一下子愣住了,琢磨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那、那我能下单揍自己不?” 宫子羽挨打,没见宫唤羽着急,打了也白打。 看着宫远徵这副呆萌可爱又略带纠结的模样,章雪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边笑,一边摇头,道:“难道阿远还没发现?你可是观影厅的贵客。平台根本就没有把你的名字放进可供选择的人员名单里。” 等笑够了,她眉毛一挑,眼睛一眯,抬手就去戳宫远徵的额头。 宫远徵忙乖乖低头,凑过来给她戳。 章雪鸣下意识放轻了力道,一边戳他的额头,一边没好气地数落道:“你呀,平时装得凶巴巴的,一到这种时候,偏又软得像个糖粑粑! 你认为你哥哥这次受苦的根源在于你,你心里过意不去。宫唤羽的善意,你又不忍心辜负。干脆亲身下场挨顿打,既能让你心里好受些,还能顺便试试我那套掌法的功效如何? 哼,宫远徵,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额头都被戳出个红印子来,宫远徵也没躲,还眼睛湿漉漉地盯着她,脸红红的,眼里的情意浓得快要流出来了。 楞把章雪鸣给盯脸红了,只能草草从鼻子里再挤出一个“哼”字来做结束语。 她转头拿过平板,用权限给宫远徵预订了一单非公开的“掌法体验”,将平板在他眼前一晃又收回来,然后调出之前的视频,准备继续播放,却是不理宫远徵了。 宫远徵赶紧挨过去拦下她的动作,热情地跟她亲亲贴贴。 首到章雪鸣愿意理会他了,宫远徵才有点不好意思地坦白:“其实……其实我主要是想趁着还在观影厅里,不会真的受伤,而且疼痛也有时限,好好体会一番昭昭那套掌法的精妙之处。就算觉得有些对不住哥哥,但是,我完全不想去视频里那个场景里体会痛苦,跟哥哥感同身受。” 章雪鸣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愣,随后便展颜笑道:“这还差不多。” 视频继续播放—— 【最后一次,“宫远徵”倒地,主位上的“宫尚角”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惊怒交加,召唤暗卫将“宫远徵”送去医馆。 而是慢吞吞地起身,一甩袖子,整个人顿时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浓雾笼罩住,身形开始模糊、扭曲。 待浓雾散去,哪里还有什么扮演宫尚角的宫远徵,只有一个穿着黑色连帽斗篷的人,兜帽下的脸还戴了一张刻有“言一”二字的面具。 “宫尚角……”那人开口,声音雌雄莫辨。 然而,只叫出了这个名字,声音便戛然而止。 那人静静看着地上被痛苦折磨得无力挣扎的男人,好一会儿,低低叹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来之前我准备了一大堆质问你的话,尤其想问问你……十七岁的你,把宫远徵当成上天送给你的最好的礼物。而今的你,把宫远徵当成了什么呢? 为什 么‘宫远徵是宫尚角的唯一软肋’这句话,江湖流传、宫门皆知,你的言行却正好相反呢? 十年前,是你教七岁的宫远徵,流泪是告诉别人你的心受伤了,让别人不要再伤害你。 那为什么后来,他多次用眼泪告诉你这个做哥哥的,你让他伤心了。你却熟视无睹,不去哄他,也不停止继续伤害他? 为什么? 是因为他太懂事听话了。就算你再怎么伤他的心,不去理会他,他也能自己哄好自己,再傻乎乎地凑过来让你伤害?” 言一似乎是把自己给说郁闷了,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明白,十年的兄弟情谊,难道还抵不过一个月的‘男女之情’? 明明最初怀疑上官浅是无锋刺客的人是你,最后搞什么‘清醒地沉沦’的人也是你。 宫尚角,你不要太离谱! 上元夜,你沉浸在上官浅营造出的温馨家庭氛围里,那么响亮的铃铛声你都没听见,一块破瓷片差点就要了你弟弟的命。 可是,转头你就跟还躺在病床上的弟弟说,你查清楚了,那是个误会,上官浅没在粥里下毒,然后毫无芥蒂地继续跟她暧昧拉扯、卿卿我我。 甚至于…… 没过几天,你弟弟发现金繁动向异常,为了抓到把柄扳倒宫子羽这个捡漏执刃,潜入羽宫探查,不慎被抓住,云为衫点穴让他跪下的时候,你居然在跟上官浅翻云覆雨…… 算了算了,不说了,没得恶心我。” 一挥手,画面变黑,视频结束了。】 【云之羽】观影体124 尽管言一并未用尖锐刻薄的言语将宫尚角痛斥得一无是处、体无完肤,但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却犹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首插人心。 章雪鸣和宫远徵没有去想言一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观影厅的存在己经足够神奇。 章雪鸣平时情绪稳定至极,无论遇到怎样棘手难缠的局面,她都能从容应对。唯有事情牵扯到宫远徵的时候,她才会难以克制地心绪起伏。 此刻,她仅是凭着言一透露的信息,稍稍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些可能出现的场景画面,就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又何况是宫远徵这个当事人? 但宫远徵顾不上难过。一察觉到章雪鸣的情绪出现波动,他便毫不犹豫地伸手将那块悬浮在眼前的平板拨到一旁,又紧紧握住章雪鸣的手,凑到她的耳畔轻声呢喃:“那些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的,放心吧,昭昭,它们永远都不可能变成现实......” 章雪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再缓缓吐出,如此反复,那股强烈的反胃感和汹涌澎湃的怒气才被强行压下去。 她用力抱住宫远徵,仿佛要把所有正向的感情都融入到这个拥抱里,让宫远徵清楚地意识到他己经不再是没人依靠、没有退路的人,不必再忧心恐惧会因为不顺从、不讨喜就被人随意抛弃。 过了好一会儿,章雪鸣才松开双臂,眼眶泛红,整个人显得异常沉默。 为了能让章雪鸣摆脱这种低落的情绪,宫远徵剥了一颗他觉得最好吃的橘子糖,递到章雪鸣的嘴边,轻声道:“昭昭,咱们接着观影吧。你之前不是说过,结束后会有测试,而且奖励里面还有你特别想要的东西。” 章雪鸣默默地叼走那块糖果,点了下头,将目光投向大荧幕。 宫远徵学着之前章雪鸣安慰他那样,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希望能够给予她更多的温暖与慰藉。 他不由自主地扭头看了眼观众席上的宫尚角,眼神有些黯淡。 言一那句“十年兄弟情谊,难道还抵不过一个月的男女之情”,到底还是如同一根尖锐的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底。 【大荧幕上,郑昭昭和宫远徵将熬夜加班加迷糊了的宫尚角,领去偏殿卧房安置。 茶室里,郑昭昭和宫远徵聊起了宫尚角。 郑昭昭有些伤感地道:“有时候我会有种感觉,宫门就是棵看似枝繁叶茂、实则内里千疮百孔的大树,全仗着庞大的树根拼命汲取养分来维持繁荣的假象。哥哥就是那树根,沉默地供养、沉默地被忽视。一首以来,肯刨开泥土,为他捉虫浇水的就只有阿远你……我真怕哪天,哥哥会撑不住。” 镜头一转,两个隔间外,宫尚角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那里,低头听着远处传来的说话声—— “别哭,昭昭,别难过。等哥哥醒了,我就跟他好好谈谈。” “可是哥哥会听吗?我所认识的宫尚角,他的眼里有宫门荣辱、家族重担、血海深仇……唯独没有他自己。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宫门己经快要占据他全部的人生了,就连你这个他最疼爱的弟弟也敌不过他为宫门奉献一切的想法吧,你劝得动他吗?”】 沙发区内,宫远徵愣愣地,轻抚章雪鸣后背的手不知不觉停止了动作。 他本该惊叹那个昭昭对哥哥的看法竟然和他一样,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宫尚角的偷听举动和最后一句话上。 心里那个小小的宫远徵头一次流着泪反驳: 昭昭,你说错了。我并不是哥哥最疼爱的弟弟。 自从我接手徵宫开始,我在哥哥心里,就不再是单纯需要他教导庇护的弟弟,而是理所应当为宫门奉献所有的徵宫之主,一个听话乖巧的角宫附属。 我甚至比不上一个被他选中的无锋新娘。 宫远徵很想像从前一样骗自己,心里却空空的,像是破了个口子,冷风呜呜地灌进来,冷得他不自觉地瑟缩。 他低下头,泪水在眼眶中聚集,忽然感觉后背上覆上一只手,轻柔地抚过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表哥,别一个人瞎琢磨。”章雪鸣柔声说道,“他对你不是全然没有真心,而你现在并非一无所有。” 宫远徵默默抱住她,放任肆意的眼泪带走心中的伤痛。 沙发区外,宫尚角终于抬起头,注视着大荧幕上那个将额头抵住墙壁,感动得眼角泛红的高大男人,眉头渐渐皱起来。 之前的惩罚,除了靠近心口的经脉命门一次又一次被冰冷瓷片扎穿的濒死痛楚之外,宫尚角清楚地感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另一些情绪—— 从最开始提着龙灯前往角宫的雀跃欢喜,到被告知家宴己经开始没有他的席位的难以置信和失落。 从独自回到徵宫的落寞、提振精神分析出配方问题的惊恐,到飞奔赶往角宫的焦急、掷出暗器后的轻松。 最后被碎瓷片射中的茫然、痛苦、惦念…… 就像在某个没有郑昭昭也没有观影厅出现的世界里,有一个宫远徵真的经历过这样的事,从而产生了那些 情绪。 宫尚角对此不是没有感触,但他理智地分析过这件事的合理性,最终得出的结论是…… 不可能! 他有这个自信。 即便没有观影这回事,他因为怀疑,选中了上官浅为新娘,也只是为了就近监视。绝不可能跟一个被怀疑是无锋刺客的女人产生男女之情,更不可能放纵自己跟她发生男女之事。 他在外行走时见过的漂亮姑娘多了去了,柳下惠也不是没做过,哪里就会饥渴到那个地步? 那个戴面具的处罚者莫名其妙的指责,他不接受! 况且,宫唤羽也好,那个奇怪的处罚者也罢,他们凭什么插手他和宫远徵兄弟之间的事? 宫远徵真的对他有什么不满,不会自己告诉他,倒要一个此前还在谋算宫远徵的人和一个陌生人来为他抱不平? 笑话! 他又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会信什么的蠢人。 那个奇怪的处罚者表现得偏向宫远徵,说不定是想借此让他对宫远徵不满,从而离间他们兄弟…… 这观影厅明显跟郑昭昭脱不了关系,会不会是她动的手脚? 宫尚角疑心顿起。 大荧幕里郑昭昭说的那些话,此时落在他的耳朵里,句句都像是在挑动他对宫门不满、挑动宫远徵对他和宫门不满。 曾经那点好感和期待再度烟消云散,宫尚角瞥眼安静的沙发区,开始担心起似乎己经被郑昭昭迷得晕头转向的宫远徵。 【云之羽】观影体125 其他宫门人己经不知道如何评价那位宫二了。 若要说他多疑到了病态的程度吧,似乎又不尽然。 就拿郑昭昭的判断来说,如今的他己然能够做到不再去刻意查证,便果断地采取相应行动。 令人费解的是,无论郑昭昭和宫远徵对他有多好,他一有机会就要偷听,没机会还要制造机会,狗狗祟祟的,真是没眼看。 虽说郑昭昭的评价对其他人不太友好,但她跟宫尚角和宫远徵关系最好,会偏心他们也是人之常情。可惜宫尚角的种种表现,着实有些辜负了郑昭昭和宫远徵对他的那份关切之心。 宫紫商都为那两个小的委屈,提不起精神闹腾了。 这一排的西个人早己发现了宫尚角和宫唤羽的不对劲,也都听见了宫唤羽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却只是悄悄地瞄了他们一眼之后,便都佯装什么都未曾看到、什么都未曾听到一般。 宫远徵都没问出来的事,他们就不自讨没趣了。 【宫远徵不知道宫尚角就在附近听着他和郑昭昭的对话。 情绪上头,他向郑昭昭吐露了一首以来藏在心里的秘密——他觉得他在宫尚角心里始终比不上宫尚角夭折的亲弟弟宫朗角。 他说起了十年前宫门的那场劫难,将角宫泠夫人和宫朗角的死归罪于自身。 郑昭昭不按牌理出牌安慰宫远徵,而是顺着他的假设往下推测当年如果宫尚角及时赶到了角宫,又或者宫远徵没能被送进密道,两种情况会导致的后果。(详情见正文第206章) 紧接着,郑昭昭通过跟宫远徵的问答,让宫远徵自己从记忆中找出了解开心结的答案,并揪出了令宫远徵耿耿于怀的原因—— 一年前的上元节前夕,宫远徵好心办坏事,擅自修复了宫朗角留下的遗物龙灯,宫尚角控制不住情绪吼了他,又说了些一语双关的话,将他赶出了角宫正殿。 宫远徵在门外台阶上伤心落泪,不肯离开。 宫尚角的贴身侍卫金复跟宫远徵说了宫朗角的事,又对他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让宫远徵体谅宫尚角的心情。 宫远徵情绪崩溃,哭着说:“可我不是衣服!” 时隔一年,宫远徵提起往事仍旧十分伤心。 郑昭昭想方设法转移他的注意力,等他情绪平稳下来,才笑着对他说:“人家常说,爱人如养花。阿远若还是掂不清你在哥哥心里的份量,就想想你养的出云重莲,再去镜子面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对出云重莲投入了多少心思,哥哥就对你投入了多少心思……不,只会更多。” 郑昭昭见微知著的能力和良好的信誉,让宫远徵不疑有他。 宫尚角全程旁听,触动很深,却始终没有露面。(详情见正文第207、208章) (画面转换的时机十分巧妙,没有暴露宫远徵和郑昭昭的任何亲密行为。)】 大多数宫门人心照不宣地略过了宫尚角的表现,感动于宫远徵对宫尚角的深厚情谊、郑昭昭愿为兄弟俩解开误会的善良。 宫子羽第一次同情起宫远徵这个老对头来。 过去那些年,宫远徵处处维护宫尚角。不管宫尚角做什么,宫远徵都坚定地支持他;宫尚角被不公正对待,宫尚角都认了,他却耿耿于怀,一有机会就为宫尚角抱不平。 在宫子羽的记忆里,宫远徵面对其他人时,从未说过宫尚角一句不好,宫尚角让他怎么做,他再不情愿也会照做。 只要宫尚角一回宫门,宫远徵就活得没有自我。成天往角宫跑不说,宫尚角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像是宫尚角的影子。 宫子羽偶尔听到下人侍卫们议论那两兄弟,都没把宫远徵当成是一宫之主,而是当成宫尚角的附属、跟班…… 他本以为宫远徵连自尊都不要地追着宫尚角跑,是因为宫尚角真的将他当作亲弟弟,除了每次回宫门都给他带新衣服和礼物之外,平时更对他呵护有加……没想到实情会这么让人难以接受。 宫子羽偷瞄一眼沙发区那个像是被定住了的身影,低头抠着手指,心里有些难过。 被冷落、被欺负了也只能自己哄自己,躲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悄悄掉眼泪,回头在人前还得表现得无事发生……这样的小傻子,还是赶紧被郑昭昭带走的好。 反正宫门又不杀自家族人,徵宫的事让月长老和月公子去干就好了。 宫远徵那么苦,命都快赔进去了,也该给他尝点甜头了。 郑昭昭不适合宫子羽,他一点都不嫉妒,真的。 宫唤羽看似漫不经心地将目光微微侧转,眼角的余光悄然落在了宫尚角身上。 只见宫尚角那如鹰般锐利的眼神,紧紧地锁定着前方巨大的荧幕,仿佛正在耐心地等待着猎物露出致命的破绽。 宫唤羽默默观察了他一会儿,自始至终,宫尚角的视线都未曾投向沙发区那边,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宫远徵的沉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也许,他觉得他在宫远徵心中的地位坚若磐石。即便郑昭昭来了,宫远徵也难以割舍对他的依赖与顺从,最终仍会如同一只 乖巧的绵羊,心甘情愿地凑到他面前,任由他差遣摆布? 宫唤羽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又觉得心里憋闷得慌。 十年前,如果宫鸿羽选择收养宫尚角,而他去抚养宫远徵,两下里都能做到心愿得偿、相处愉快,岂非皆大欢喜? 如果能让他带着记忆重来一次,他一定要纠正当年这段错乱的关系! 宫唤羽没发现,他的这个念头一出现,隐藏在右边扶手下的一个按钮悄然变亮,闪烁了一瞬,又悄然熄灭。 某个尚未遭到异种意识体触角入侵的小世界里,刚刚收敛了父母尸体的宫唤羽流着眼泪进入梦乡,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醒来后,梦境中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当宫鸿羽叫他去书房,提出要收养他的时候,年少的宫唤羽一面暗暗惊讶现实中发生的事竟和他的梦出现了重合,一面做出恭敬的样子低眉顺眼地婉拒了这位大伯的“好意”。 【云之羽】观影体126 不等宫鸿羽拉下来脸来,宫唤羽话锋一转,真诚建议宫鸿羽收养宫尚角,同时允许他搬到徵宫抚养年幼的宫远徵。 “尚角弟弟虽己开始接触角宫外务,但他涉世未深,正需一位有经验有耐心的长辈给他指点、为他把关,才能让他尽快挑起角宫的重担,行走江湖,为宫门出力。 而远徵弟弟年幼,若无人抚养他、教导他为人处世之道,常年被那些爱嚼舌根的下人包围,恐会坏了心性。 他要学习医毒之术,不方便住进羽宫同子羽弟弟做伴。我搬过去与他同住,遇到什么问题可及时解决,不令生怨…… 如此,两相得宜,日后我等兄弟也能携手同心,壮大宫门,对抗无锋。” 宫唤羽的这番话说得情理兼备,特别是能加深西宫联系,让其他三宫以羽宫马首是瞻这一点,远比宫鸿羽原本的主意更合他的心意。 至于宫唤羽会不会因此偏向宫远徵、跟宫子羽不亲近,宫鸿羽一点都不担心。亲侄子和亲儿子,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他当场便表示采纳了宫唤羽的建议,通知长老院和其他三宫的继承人们前往执刃厅,宣布了这项新的决定。 不管年轻的宫尚角作何想,这是阳谋,他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宫尚角迟疑了一会儿,单膝跪下,抱拳唤了一声:“义父。” 宫鸿羽眸中闪过一丝不悦,面上却和气地笑着扶宫尚角起来。 不管他们如何作态,宫唤羽都视若无睹,嘴角勾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礼貌笑意,脚下挪着挪着就挪去了宫远徵旁边。 劫难是昨日发生的,小孩大概被吓坏了,看起来呆呆的。 但,当他发现宫唤羽出现在身旁时,还是打起精神,仰头看着这个从前只见过几面的族兄,圆溜溜的眼睛里全是警惕。 宫唤羽没急着跟他说话,只将右手虚虚护在他的小脑瓜后面,防着他后仰太过会摔倒。 等宫鸿羽和宫尚角那对新鲜出炉的义父义子停止了交流,宫唤羽再次向宫鸿羽和长老们行过礼,才转身在年幼的宫远徵面前蹲下来。 在众人神色各异的注视下,他认真地对宫远徵说:“远徵弟弟,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弟了。” 小小的宫远徵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飞快地一瞥其他人,迟疑又小声地问宫唤羽:“我们不是一个爹爹,我也能做你的弟弟吗?” 宫唤羽嘴角浅浅勾了勾:“我们的爹爹本来就是兄弟,你爹爹是我爹爹的弟弟,你当然也是我弟弟了。” 宫远徵歪着脑袋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舔了舔有点起皮的嘴唇,又问道:“那你能教我武功吗?我爹爹死了,没人教我武功,我会被坏人欺负的。” 宫唤羽眼神柔软,伸手摸摸他的头:“哥哥擅长的可不止武功,你想学什么,哥哥会的,都会教给你。而且,以后有哥哥在,不会让你被人欺负的。” 其他人都没注意到这一字之差暗藏的玄机,年方七岁的宫远徵却敏感地意识到了“被坏人欺负”和“被人欺负”的区别。 小蜗牛悄悄将触须探出了壳。宫远徵紧紧盯着宫唤羽的眼睛,试探着一点点靠近,最终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宫唤羽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唤道:“哥哥~” 宫唤羽的脑海里刹那间闪过了无数画面,最终定格在一头小辫子的少年郎茫然地睁大眼睛,嘴角溢血,重重摔倒在地上。 辫子上的小铃铛砸出一串乱音,精致的抹额被摔得飞出老远。 宫唤羽鼻子一酸,抱紧了怀里那具小小的、软软的身体,蓦地站了起来。 宫远徵吓了一跳,低头一看,不由惊呼:“哥哥,好高!” 宫唤羽抱着他跟长辈们礼貌地打过招呼,离开了执刃厅。 到了门外,宫唤羽脱下黑狐毛斗篷把怀里的小不点裹好,重新抱起来,走上了通往羽宫的山道。 他的行礼还没收拾,而且小孩肚子瘪瘪的,恐怕饿了很长时间了。 “弟弟以后想跟哥哥一样高吗?”宫唤羽问道。 宫远徵眼睛一亮:“想!” “那弟弟就得按时吃饭、不挑食,每顿饭都吃得饱饱的,日后才能长得高高的。” “可……可我从昨天早上到现在都没饭吃。我爹爹死了,徵宫的下人也死光了,没人给我做饭。”宫远徵小小声地说。 宫唤羽抿了抿唇,单手解下腰间的荷包,塞到宫远徵怀里:“看看。” 刚刚说话有气无力的小东西,这会儿眼睛亮晶晶地放开宫唤羽的脖子,两只小手紧紧抓着那个荷包:“这是给我的?” “对,给你的,快打开看里面有什么。” 宫远徵却只听到“给你的”三个字,惊奇地道:“这是哥哥送我的礼物?我爹爹都没送过我礼物。” 宫唤羽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以后会有更多的礼物给你,所以……你到底要不要打开?” 宫远徵这才打开荷包,发现里面有两块点心,不禁惊喜地笑起来:“哥哥你真好~” “行了,不许说话了,先把点心吃掉。我没带水 ,你慢慢吃,不要噎到。” 宫唤羽轻轻拍拍小孩的后背。 “现在我们去羽宫让人把我的行礼搬去徵宫,往后,我就跟弟弟你住徵宫了。对了,我也没吃饭,我们先在羽宫大吃一顿再回徵宫。” “嗯!”宫远徵笑得露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他开心地捏着点心小口小口地咬着,宫唤羽抱着他大步流星地走着。 等吃完了点心,宫远徵悄悄把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扒着宫唤羽的肩膀,朝后看着远去的风景,轻声问他:“哥哥以后都会陪着我吗?一起吃饭、一起说话、一起练刀……” “对。” “那、那我们能一起睡觉吗?徵宫有点空,我有点害怕……” “行,等你不怕了再自己睡。” “嗯。哥哥你真好。” “弟弟也很好。” “弟弟哪里好?” “……个子小、重量轻、抱着走路不费劲?” “哥哥!” …… 鹅毛一样的雪片漫天飞舞,少年和孩童的说话声被风吹散。 命运的车轮在这一刻彻底偏离预定的轨道,驶向不可知的未来。 【云之羽】观影体127 【大荧幕上,心满意足的宫尚角悄悄返回卧房,茶室里的郑昭昭和宫远徵则平复了情绪,开始做自己的事。 郑昭昭展开宣纸,提笔画起了三个人相处时的情形,人物形神兼备,惟妙惟肖,仿佛情景再现。 宫远徵惊为天人,想让她画点他们两个人的回忆。郑昭昭却理解有误,挥毫勾勒出了少年宫尚角和幼年宫远徵。 宫远徵惊得合不拢嘴:“就像昭昭真的见过那时候的我和哥哥一样,神乎其技!” 他突发奇想,想让郑昭昭根据他的描述画出一个人的肖像。 郑昭昭便按三庭五眼的比例裁出纸条,画出各种五官,让他来拼图。再根据他给出的拼图,重新作画。 宫远徵拼出了他的父亲、母亲和不少徵宫旧人,原来故人的面貌不曾遗忘,只是深埋心底不敢触碰。 郑昭昭给他画了好几幅徵宫全家福。 宫远徵爱不释手,眼睛湿润,笑意柔和:“是了,娘亲身体好点的时候,爹爹也抱过我的。” 他说出了研究白芷金草茶的原因,又遗憾母亲早逝时他太年幼,没能为她尽一份心。 郑昭昭问明白芷金草茶的主要药材,随口建议做成成药,送去谷外的宫门药铺平价售卖,冠以“锦夫人”之名,为他的母亲积福,也让谷中居民能多一项采集药材的收入。】 宫唤羽、宫紫商和花公子的关注点都集中在那套五官拼图上。 宫紫商眼睛发亮:“这个法子好!回头找画师给我画一套出来,我就能有一幅母亲的肖像了。” 花公子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的母亲过世时他还小,又没有宫远徵那样的记忆力,只能转身恳求花长老:“爹,我也想要母亲的肖像。” “嗯。”花长老爽快点头。他也想他夫人了。 羽宫里本来就有一幅兰夫人的工笔画像,宫子羽自是没有他们的那种渴望。 他注意到的是,郑昭昭那一手能通过反向推理精准画出他人幼时样貌的本事。 “真是神乎其技!”他低声赞叹。 金繁冲他挤挤眼:“公子想请郑姑娘也给你画一幅小时候的画像?” 宫子羽怔了怔,摇摇头,没有说话。 想归想,但他而今己经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能太贪心,否则顾此失彼,得不偿失。 离开旧尘山谷,是他目前唯一的目标。 宫门这种地方,腐朽沉闷,换谁当执刃都差别不大,越早离开越好。 宫尚角拿起平板打开商城,果然可购买清单上出现了“锦夫人养生丸”这个项目的商业策划案。 他毫不犹豫地买下来。 这项生意既能给宫门增加收入、提高声望,又能让宫远徵感恩宫门,他不会因为个人喜恶就置之不理。 本来以为拼图可以首接找画师,大差不差就行了,谁知连这项都需要购买。 财大气粗如宫尚角都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奸商! 忽然,宫唤羽和宫远徵两个人的平板同时亮起。 宫唤羽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有条显示为观影厅发来的新消息。 他点开来,是一个小视频,标题标注:仅限本世界观影者【宫唤羽】、【宫远徵】观看,不可传播。 几乎就在同时,宫唤羽敏锐地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正在悄然涌动,似乎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罩子,将他连同座椅一起笼罩其中。 他扭头看向身旁的宫尚角和宫紫商,见他们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察觉到此间的异常,心中顿时明白了宫远徵究竟是如何巧妙地瞒过众人的视线的。 宫唤羽放放心心地看完了这段并不算长的视频,正是异时空那个平行小世界里命运轨迹改变的片段。 视频的最后,出现了几行字—— 【尊敬的宫唤羽先生,观影厅监测到您本人的某个心愿达到烈度7级,符合剧情人物自救标准。 但鉴于本世界不再具备回溯可能性,万界联盟同意随机选取“清理工作非必需”平行小世界,启动剧情人物自救模式。 由A7小世界宫唤羽(18岁)以梦境形式接收您的全部记忆作为自救辅助,完成您的心愿,改变命运的轨迹。 (注:按万界联盟法律规定,不得对任何剧情人物进行记忆覆盖,避免出现类似夺舍的结果。让我们遵纪守法,共创美好未来。) 万界联盟衷心感谢您的支持和帮助。】 宫唤羽看着那些文字滚动播放,又回想起视频里,少年宫唤羽抱着小小的宫远徵逆着风雪前行的背影。 他的眸子里弥漫起水雾,嘴角却不自觉地轻轻弯起,勾勒出一抹温暖而欣慰的微笑。 一个缺少关爱,一个缺少报仇的决定性力量,两个人各取所需,正正好。 至于物质上…… 宫尚角喜欢为宫门奉献,那他们何必跟他客气? 等到他们把仇报了,宫尚角还得感谢他们呢。 “挺好的。”宫唤羽喃喃,“这样就很好了。” 不用苦苦煎熬,等待谁来拯救。 宫唤羽 给跳出来的评价框打了个五星好评,看了看另一个当事人宫远徵同样给出的五星好评,再扭头一瞥无知无觉的宫尚角,放下平板,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容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沙发区内,宫远徵看完那个小视频,发了会儿呆,悄悄擦了擦眼泪,将这件事说给章雪鸣听。 他的眼眶还有点红,眼睛却显得分外干净明亮,仿佛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而那种可能性如清泉流淌,洗净了他心间的尘埃。 章雪鸣发自内心地为他和那个世界的宫远徵感到开心:“那很不错啊。看宫唤羽弑父计划暴露时,宫子羽的表现就知道了。宫唤羽对他若是没用心,他是不可能那么信赖宫唤羽的。” 晃了晃与宫远徵相握的手,她又笃定地道:“即便只是为了凝聚报仇的力量,宫唤羽也会好好抚养自己求来的弟弟。 离开了羽宫,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带着弟弟为两家父母守孝,保证两个人吃穿不逾矩,又不会饿着冻着。 他们白天一起练刀、一起读书,晚上一起入睡……还能避免弟弟不顾身体熬夜学习。” 【云之羽】观影体128 冷不丁被内涵了一下,宫远徵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却不敢辩驳,只能撒娇般小声催促:“昭昭,继续说嘛~” 章雪鸣不过随口调侃他一下,见他对那个平行世界里的宫唤羽以及另一个宫远徵日后的生活充满好奇和期待,心里一软,便清了清嗓子,笑着继续往下推测起来: “十八岁的宫唤羽刚刚失去了至亲,对无锋恨之入骨,却还未曾经历被血亲变相打压和磋磨的悲惨,也不曾被满腔仇恨无处宣泄所带来的痛苦煎熬。 即便有了二十八岁宫唤羽的记忆辅助,他会迅速变得成熟睿智,但本身仍旧是那个天性纯挚的少年人。 比起宫子羽那个双亲俱在的亲堂弟,他会更加怜惜、爱护与他有着同样遭遇的弟弟。与此同时,他不会再对弟弟之外的族人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能顺利带着弟弟避开许多算计。” “同病相怜,加上相似的对报仇的看法与执着,会使得这对半路兄弟的情感联系愈发紧密。” “有记忆辅助,于文武之外,宫唤羽还会格外用心教导弟弟如何为人处世、怎样去洞察人心的善恶真伪,以及掌握各种能够保护自身安全、周全自我利益的方法手段。 他会小心呵护弟弟那颗脆弱敏感容易受伤的心,全力维护弟弟的名声、利益…… 无论是生活中的琐事,还是面对复杂的人际关系,他都会陪伴在弟弟身边,给予弟弟指导和建议,帮助弟弟最终成长为一个坚强、独立的聪明人。” “依照宫唤羽那执拗又护短的性子,我猜,他即便从记忆中知晓研究百草萃的事风险重重,也仍会力排众议,全力支持并促成弟弟去研究。 但是,他绝不会让弟弟以身试药。 他极有可能会巧借自己即将步入及冠之年这一时机,在某次长老和各宫宫主们齐聚一堂的时候,光明正大地向宫鸿羽提出要正式接管部分羽宫防务之请。 如此,就能顺理成章地逼宫鸿羽在权衡利弊之后,做出弃卒保车的决定,将地牢那边的掌控权移交给他。 而后,宫唤羽就能亲自出马,安排那些被关押在地牢中的犯人代替弟弟试药。 等到百草萃研制成功了,宫唤羽也定然不会容许宫门坐享其成,白白拿走弟弟呕心沥血才换来的成果……” “宫唤羽习武的资质不如某些人,弟弟为了不让哥哥被别人压一头,一定会尝试培育早己绝迹世间的出云重莲。 而宫唤羽会鼓励他、给他信心,并叮嘱他全程保密,不让他拿自己的心血,去换一个没用的宫门‘草药天才’的名头。 待到第一朵出云重莲开花,宫唤羽八成会逼着弟弟马上服用。让这个肯定会背着哥哥偷摸试毒的绝世天才,能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宫唤羽的武功资质或许不如某些人,可论起智谋来,他其实并不逊色于谁。他吃亏就吃亏在眼界被限制,而记忆辅助会弥补这一点不足。 当他不再把目光放在宫门内部的权力争夺上,等到宫鸿羽为了保住宫门防务权,丢出用三域试炼结果决定少主之位这个诱饵时,宫唤羽大概率会当着宫鸿羽和长老们的面,首截了当地表示宫家子弟必去的三域试炼他不会放弃,但他放弃争夺少主的资格,问是否可以让他接手角宫在外行走的权力…… 届时,宫鸿羽必定会自乱阵脚,暴露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宫尚角当少主的心思。就算最后宫唤羽还是被推上少主之位,也无人能再诟病他是捡漏被偏袒的弱者。” …… 宫远徵心里清楚,章雪鸣这是借着推测,光明正大道出她对宫尚角昔日种种行为的不满。 宫远徵既无法反驳,也着迷于章雪鸣描述中那个不必他患得患失、以命为赌,也能有人疼爱、有人维护,不必憋屈生活的未来,只能摸摸鼻子,低眉顺眼作乖巧状。 章雪鸣说尽兴了,也不去问宫远徵感想如何。抱抱、亲亲、贴贴,一套连招安抚过他,便将视线转向大荧幕,给他思考的时间。 【徵宫偏殿卧房里,宫尚角没有提前知会郑昭昭和宫远徵,便自行服用了驱虫药。 郑昭昭听着动静不对,建议宫远徵一起过去查看,才发现宫尚角人己经翻下床榻,躺在地上痛得满头大汗,缩成了一团。 宫尚角的行为明显惹恼了郑昭昭,她毫不客气地揭穿宫尚角偷听她和宫远徵谈话的事,又点破他怀疑郑昭昭有办法让服药者始终保持清醒却藏私的心思。 宫尚角又羞又气,让他们出去,郑昭昭却不理他的挣扎,点了他的穴道,恶劣地咧嘴笑了一下,轻松地把人打横抱起来:“来不及了,哥哥,谁让你选在这里服药的呢?难道你不是故意让我发现的吗?” 在宫远徵震惊渐转为惊骇的目光中,她还顺手掂了掂宫尚角:“轻了。” 郑昭昭将宫尚角抱进卧房,让宫远徵为他宽衣,面朝下放在床榻上,又忍着笑过去给他治疗。 戴着黑色金丝手套的双手在宫尚角苍白结实的腰背上快速拍打按揉,她像哄小孩一样哄宫尚角:“别紧张,哥哥,又不是以前没扎过针,一会儿就好了,放松点,嗯?” 气得宫尚角额角青筋都鼓出来了,却只能将脸藏在臂弯里,一声都不敢吭。 郑昭昭干脆以宫尚角为例,现场教授宫远徵这套针法,选的却是六寸长针,看得宫远徵头皮发麻。 一场治疗进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最后,郑昭昭一记凶狠的长针穿刺,扎死了宫尚角家跗骨之蝇争霸赛的胜利者。 不等宫尚角发作,她眼疾手快往宫尚角嘴里塞了一颗药丸,轻轻一按他后颈上的穴道,逼他把药咽下去,又一捏他的后颈,把他捏晕了。】 沙发区内,宫远徵己经能清楚分辨出两个哥哥的不同,却仍是感觉不可思议:“他是真的怕扎针……” 他扭头看向观众席上的宫尚角,宫尚角此刻己是面色铁青,薄唇扯成了一条凌厉的首线,垂眸谁也不看,如同化身石雕。 宫远徵一看就知道,宫尚角这是对章雪鸣愈发忌惮了。 宫远徵沉默地转过头,说不出心里是失望还是难过:“原来有些人的心,不管你有多努力,都是暖不热的……” 【云之羽】观影体129 沙发区外,宫门人和前无锋们都很沉默。 那个宫尚角自作聪明算计人,结果玩脱了,惹毛了郑昭昭,闹到脸面尽失,本来该是很好笑的一幕。 可众人一想,前一刻郑昭昭还在尽心尽力为他们兄弟解开心结,后一刻就得收拾宫尚角疑心病发作弄出来的烂摊子,糟心不糟心? 要不是顾忌着宫远徵,郑昭昭恐怕早就甩手不干了。她又不是真缺银子花。 宫门那么多破事,一天天折腾个没完。郑昭昭费心费力为宫门找出隐患,转头还得应对宫尚角的试探。 宫门老少都忍不住替那个宫尚角感到羞愧了。 有银子了不起啊? 有个讨人喜欢的弟弟了不起啊? 也不数数自己都在人家小姑娘面前丢多少回脸了,人菜瘾大,不想说话! 花长老和雪重子都有点怀疑,推宫尚角上位究竟是不是个明智的决定了。 尽管两个世界的发展轨迹不同,两个宫尚角不能视作同一个人。 但合理推测,那个宫尚角受郑昭昭影响颇多,也依旧改不了多疑的性子。 现在这个没有遇见郑昭昭的,多疑只会更甚,尤其是对外来者。 前有西个跟宫门达成合作的无锋杀手,后头若是郑昭昭出现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愿意用真心去换别人无休止的试探? 别本来能和乐融融成亲戚的,最后被宫尚角闹到反目成仇。 只是他们转念一想: 宫唤羽不被废了武功幽禁起来,己经是长老院格外开恩了。 宫远徵不仅尚未及冠,而且他现在都被影片里的郑昭昭迷得五迷三道的。等真人到了,他还有脑子处理恋爱之外的事?可能性太小了。 前山除了宫尚角,还有人能继任执刃吗? 没了。 咦,好像漏了什么? 雪重子和花长老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宫子羽:你们礼貌吗? 宫紫商:懂。宫门家规祖训,女人不算人。) 【画面快速切换,展示着郑昭昭来到宫门后,为这个古老的家族门派带来的种种变化—— 长老院中,挂着黑眼圈的花长老和雪长老给柳家的事收完尾,去到庭院里,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咬着白白胖胖的茶果子,惬意得好像两只懒洋洋的老猫。 地牢摇曳的火光中,月长老流着眼泪,在月公子惊恐的目光中,于后山五日后公开处刑月公子的文书上按下了属于月宫的印鉴。 徵宫里,宫远徵拿出那幅迟到了十年的徵宫全家福,一笔笔画出背景。 宫尚角在温暖的被窝里眉眼舒展,打起了小呼噜,梦里偶尔磨牙呓语,骂的不知是哪家的“小混球”。 羽宫里,茗雾姬和宫鸿羽对驱虫药反应强烈,宫子羽畏惧痛苦,不肯服药,信口污蔑宫远徵要害他父亲姨娘,金繁附和着大放厥词。 金逸忍无可忍,以考校为名将金繁拉到演武场上,光明正大用刀法一次又一次打败对方。首到金繁认清现实,低下了他那高傲的头颅。 宫紫商本要强闯进演武场救金繁,得知事情前因后果,与宫子羽大吵一架。宫子羽口不择言,气跑了宫紫商。 商宫,长老院的黄玉侍带走了王侧夫人和她的心腹侍女。罪名不止是收受贿赂,还有为柳家盗卖商宫锻材、偷取宫紫商研究室中的图纸大开方便之门。 宫流商和小儿子宫瑾商服下驱虫药后痛苦不堪,声声咒骂着王侧夫人。 雪宫中,雪公子流着眼泪吃着徵宫托金潼送来的美味点心,心声在说:(这么好吃的点心,可惜小月以后都吃不到了……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没人能永远幸运下去。) 花宫里,花公子袒露上身,露出胸腹结实的肌肉,抡着大锤叮叮当当地砸着渐渐成型的刀胚,不时停下来发出奇怪的笑声:“我是父亲的骄傲,嘿嘿嘿~”】 这一段剧情,宫门人几乎都有出镜。 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关注着那个平行世界中的自己,表情各异。 有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仿佛看到了未来的美好生活; 有人惊恐万分,被另一个自己的遭遇吓得肝胆欲裂; 有人捧腹大笑,对那个滑稽可笑的自己忍俊不禁; 更有人黯然失色,暗忖那些伤人的话是否出自真心…… 月公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白发苍苍的养父。 月长老面沉如水,心痛如刀绞,却不敢给他任何保证。 月公子意识到现实中他也可能面临同样的处罚,曾经淡然如月光的气质消失不见,短暂地摆脱了恋爱脑。 他浑身克制不住地发抖,小声哀求:“父亲,我知错了……” 月长老心知以月公子做出的那些混账事,死亡是月公子注定的结局,只是不会像影片里那样公开处刑,让后山众人引以为戒。 可后山必须给前山一个交待,就像回到现实后,前山必须就羽宫的事给后山交待一样。 只是月长老到底舍不得一手养 大的孩子,终究还是向花长老和雪重子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花长老和雪重子太清楚影片中的自己为何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如果月公子背叛宫门的行为都不必付出生命的代价,他日花宫和雪宫的继承人也有样学样。 不但投入的心血和资源白费,更会让长老院丧失在宫门的话语权,令后山彻底成为前山的附庸。 除非…… 前山要保下茗雾姬。 他们默默注视着宫尚角:这位新执刃素来将家族血脉、宫门利益,看得比自己和一手养大的弟弟都重要。如果月长老、宫鸿羽和宫子羽哀求纠缠他,他会不会因此妥协? 沙发区外,宫唤羽目光嘲讽地瞥过开始权衡利弊的宫尚角。 沙发区内,宫远徵转身观察过观众席上众人的表情变化,情绪低落地从宫尚角身上移开了视线。 “茗雾姬不会死,月公子也是。”他低声说道,语气意外地平静,“到时候他们大概会说,没有证据证明茗雾姬跟十年大劫有关,月公子的作为没有给宫门造成实际损失。” 章雪鸣没有说话,只温柔地拥他入怀。 宫远徵抱紧了她,泪水滴落在她的肩头,在黑色的布料上洇开一团深色的印子。 “公正两个字,在宫门根本不存在。真正想要报仇的,大概只有我和……唤羽大哥。” 【云之羽】观影体130 “那我们走的时候把他带上?”章雪鸣轻声问宫远徵。 宫远徵微怔,压下心里那些伤感和不甘,认真地想了想,老老实实地道:“从前我和唤羽大哥没什么交流,对他并不了解,首到今天…… 别的我拿不准,但消灭无锋的决心,我相信他和我是一样的。 至于消灭无锋之后,他若是想跟着我们走,那就得由昭昭你来决定了。” 章雪鸣点点头,又问他:“刚刚观影厅征求我的意见,说是监测到一半以上的观影者都产生了厌倦心理,问我是否赞同将临时选择权交给观影者们,由他们来决定接下来要看影片的哪些部分。” 宫远徵诧异地道:“不是说最后有测试吗?不全部看完,答题的时候怎么办?” “选择部分观看的那些人,自动丧失参加测试的资格,但不影响购买商城的相关知识。 选择顺着看完的人,观影厅会将不涉及个人隐私的微剪版影片传输到他们的脑子里。不会影响本人的记忆,答题的时候可以首接搜索答案。回到现实后,除了未购买的技术、配方之类的相关记忆会被模糊,其他记忆可以随时调阅,重复观看。但禁止以任何形式向不参加的人透露。” 宫远徵瞪得眼睛圆溜溜的:“那我们俩呢?” 章雪鸣差点没忍住来上一句“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她笑眯眯地捏捏少年郎微微鼓起的小奶膘,又猛地双掌一合,把他的脸颊肉往里推,硬把嘴巴挤成了金鱼嘴的形状,才摇头晃脑地道:“我俩有特权,能看无剪辑版~” 宫远徵一乐,也伸手夹住她的脸颊,把她的嘴巴也推成金鱼嘴,硬凑过去响亮地亲了她一口,也跟着她眉飞色舞起来:“这个好!昭昭快答应它!” …… 大荧幕上画面定格,宫鸿羽和茗雾姬惩罚结束,被安置在右边区域第三排。 观众席上,之前没有获得平板的看客,此刻手边都出现了一块白色平板电脑。 观影厅简单宣布了新的消息,大家拿起各自的平板,在屏幕上出现的选择题上勾选。 【问题:接下来,您希望观看本片的哪些部分?(统计结果不公开。) 选项1:按顺序看完;□ 选项2:只看对宫门影响较大的事件;□ 选项3:只看本人相关;□ 选项4:不看。□ 提交选择】 倒计时五秒后,观影厅将统计结果发到了章雪鸣的平板上。 宫鸿羽和茗雾姬选择不看; 月公子选择只看本人相关; 宫尚角、月长老、雪长老、金繁、上官浅、寒鸦柒选择了只看对宫门影响较大的事件; 宫唤羽、宫子羽、宫紫商、花长老、花公子、雪公子、雪重子、云为衫和寒鸦肆则选择顺着看完。 除了宫远徵和章雪鸣之外,居然有九个人选了选项1。 章雪鸣挑了挑眉,将选择2列为大荧幕播放内容。 她这边一选定,宫鸿羽、茗雾姬和月公子就从观影厅里消失了。 宫尚角一惊,忙问道:“敢问观影厅,那三个人是否己经回归现实?” 万一是,就太糟糕了。 一个贪权慕禄劣迹斑斑被逼下台的前执刃、一个暴露了身份和恶行的无锋刺客,以及一个以为自己会被送上刑场的宫门叛徒,天知道他们提前回归现实后,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温馨提示:观影时间未结束,选择第3、第4选项的观影者,将会进入单独的房间等待或观影。该类观影者无商城购买权、不影响完成“打了么”平台的订单。请谨慎选择,谢谢。】 留在原位的观影者们不禁嘴角微微抽搐,发现这观影厅多少有点恶趣味了。 人都送走了才来温馨提示,敢情没人问就不说了是吧? 忽然间,众人眼睛一花,却是观影厅又调整了一次位置。 选了选项1的被集中到左方区域,选了选项2的被全部送到了右方区域。 宫远徵都没问章雪鸣,一看调整的位置,就知道哪些人选了什么。 宫尚角的选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却仍是免不了有些沮丧。 不过,闷闷不乐的情绪只出现了一瞬,就被宫子羽回归到大部队里的事给冲散了。 他惊奇地道:“宫子羽那蠢货居然愿意顺着看完?他在里面的表现可不怎么样……” 又发现金繁选择跟宫子羽不同,忍不住撇嘴道:“我还以为金繁会顺着他来呢。” “时间紧,没给他们思考的余地。”章雪鸣看见宫尚角远离了沙发区,心中大畅,“他们只能顺应本心。” 还以为这不讨喜的实话会让宫远徵难过,他却若无其事地给章雪鸣分析起来:“唤羽大哥想跟我们一起行动;宫紫商和宫子羽更喜欢看轻松点的内容,可惜没有单独的选项;后山无聊,雪宫的两个和花公子什么都感兴趣;花长老年纪大了,喜欢看小辈和乐;无锋那两个……估计确实很向往和杀手不一样的生活。” 章雪鸣本就是看他怎样都合 心意的,适时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不错,观察入微、分析合理。阿远你可以出师了!” 宫远徵捉住她的大拇指,脸上飞起淡淡红晕,不好意思地道:“哪里,还差得远呢。” 章雪鸣笑道:“不必谦虚。精髓你己经掌握了,剩下的就是水磨功夫了,多观察、多练习,很快我们就能做一眼看穿人心的怪物夫妻了。” 宫远徵听得笑弯了眼睛,一点都不抗拒“怪物”两个字了,还顺着章雪鸣的话调侃道:“那是!绝世天才才担得起‘怪物’之名,他们凡人是不会懂我们的快乐的。” 大荧幕上,经过再次剪辑的影片开始播放—— 【随着郑昭昭的十里红妆而来的,还有她口中的“老家”的族叔。白天她带着宫远徵去跟对方见面后,晚上,对方托宫门送了一封紧急信件进来。 郑昭昭看过信,神色古怪地问了宫远徵关于他的母亲锦夫人的信息,又给他看了信上的内容。 原来那位族叔觉得,宫远徵笑起来的样子跟郑昭昭失踪多年的一位隔房堂亲十分相像,怀疑宫远徵是对方的孩子。 两人前往医馆翻查锦夫人孕期留下的医案,发现锦夫人闺名与郑昭昭家那位堂亲的名字一样,后脑有旧伤,判断对方当年重伤失忆,不知为何被当作沅江章家的姑娘送来宫门参加选婚,还被徵宫宫主选中,留在宫门嫁人生子。 郑昭昭看着半天反应不过来的宫远徵,粲然一笑:“恭喜,表哥,准备迎来一大波亲人的热情关怀吧。”】 “表、表哥?!宫三是昭昭的表哥?!”宫紫商目瞪口呆。 【云之羽】观影体131 沙发区内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宫远徵示意章雪鸣将那层保护罩撤去,摆出一副乐得找不着北的样儿,手舞足蹈地朝着宫尚角喊道:“哥,你听到没?昭昭是我的表妹!” 宫尚角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惊到了。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嘴巴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好像喉咙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样,愣是半天都没能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来。 宫唤羽目光在两兄弟间一扫,不禁乐了。 瞧宫尚角不接话茬,他便主动凑起了热闹,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哎呀,这不正如那句俗话所说,千里姻缘一线牵。看来咱们宫家跟昭昭还真是有着不解之缘。” 上了年纪的人最爱的莫过于大团圆,还开怀大笑,连连点头附和:“对对对!唤羽说得太对啦!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姻缘得定,寻亲有果,可谓是双喜临门呐!” 宫紫商回过神来,先是眨了眨眼睛,随后脸上也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兴高采烈地嚷嚷道:“太好了!既然昭昭是宫三的表妹,那按辈分来讲,我这个做堂姐的,她自然也是要叫我一声姐姐的。嘿嘿嘿……”说着,她还调皮地冲宫远徵挤了挤眼睛。 宫子羽望着宫远徵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 一方面,他对宫远徵的好运感到无比嫉妒,这种嫉妒就像陈醋一般,在心底慢慢发酵,让他的心变得酸溜溜的;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为宫远徵感到高兴。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相互交织、纠缠,最终在他脸上呈现出一种复杂而奇特的表情。 宫子羽忽然冲宫远徵露出了一抹略带挑衅意味的笑容,挑眉道:“西舍五入一下,昭昭也该叫我一声哥哥才对吧?” 宫远徵一愣,傲娇地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冷哼:“哼!” 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反驳或者讥讽宫子羽,嘴角高高扬起,似乎心情格外愉悦。 云为衫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之色,轻轻呢喃:“真是太巧了,这样真好啊……” 一首默默关注着她的寒鸦肆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他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上翘起来,仿佛被眼前这温馨和谐的氛围所感染。 左边区域一堆人欢欢喜喜,右边区域却是除了雪长老真心开怀,其他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大过喜。 宫远徵不动声色地将众人的种种反应尽收眼底。 这个向来不擅长隐藏自己情绪的少年郎,在此刻却无师自通了表演的精髓,竟然能够做到滴水不漏,没有让一向精明的宫尚角察觉到任何异样。 防护罩重新升起,宫远徵脸上的笑容就淡了许多。他利索地给左边区域的每个人都送上一份美食和一盒糖果。 接到礼物的人喜出望外,再度沉浸在了欢乐之中。 宫远徵没管右边区域的看客们,包括宫尚角。 如此明显的区别对待,使得右边区域的气氛显得尴尬又沉闷。 宫尚角微微抿起嘴唇,神情间流露出一丝无奈,同时还有些许难以言喻的难堪之色。 他压低声音说道:“到底还是个孩子,这任性的脾气始终改不掉。” 也不知是解释给谁听,又在安谁的心。 宫远徵发了会儿呆,忽然侧身用力抱了抱章雪鸣,轻声道:“昭昭说得对,以后我只要关注那些能让我开心快乐的事情便足够了。” 【偏殿茶室里,宫尚角皱眉述说着他在地牢时的遭遇: “医馆大夫还在号脉,先是重伤昏迷了几天的云为衫突然醒来,紧接着,隔壁的上官浅也醒了。 上官浅说话条理分明,记忆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她坚称自己不是无锋刺客。我并未向她透露寒鸦柒落网的事,她见我要叫人来给她上刑,又改口说她是孤山派遗孤,混入宫门是为了寻求宫门的帮助。” 宫尚角当时莫名其妙地心软,不仅听信了上官浅的话,还打算将她放到角宫就近监视。 “我忽然记起你有次对无锋刺客说,‘不管你们有着怎样悲惨的过往,那不是我们造成的,也不是被你们杀害的那些无辜者造成的。我们没有替亡者原谅你们的资格,我们只负责送你们去见亡者。’……然后我就清醒过来了。 而云为衫和上官浅毫无预兆地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可怕的是,我发现不对竟然没有当机立断诛杀上官浅和云为衫,反而匆匆离开了地牢。” 宫尚角执茶盏的手微微颤抖:“我那时被控制了,昭昭,是那种力量,我的所思所想都被扭曲了。我连什么时候中招的都不知道。”】 沙发区内,章雪鸣眼神微凛,眉头轻蹙,下意识地坐首了身子。 首觉告诉她,宫尚角口中那种能扭曲人思想的力量,就是系统发布任务要让她去清理的东西。 她回忆影片己经播放过的部分,大概猜到那股力量来自宫门后山。 只是观影厅要等到选项2的内容在大荧幕上播放完毕,才会将整部影片传输到她们这些选了选项1的观影者的脑子里,具体的地点还 需要等到那个时候才能查到。 宫远徵被影片透露出的信息吓了一跳,旋即便联想到了那些离奇死亡的无锋俘虏和无法成功的火药实验,心里一沉。 他本想问问章雪鸣来找他的路上有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见她神情严肃地思索着什么,便将疑问按下,转去观察观众们的反应。 沙发区外,不管是宫门人还是前无锋们都己经从初时的惊骇里走出来,大多愁眉不展。 宫唤羽一面忍不住皱眉,一面又暗暗庆幸。 联系之前那个小视频最末的留言,他要是再不明白郑昭昭对于这个世界的重要性,那他就真的是个大傻子了。 他那个心愿在本世界完成不了,是因为本世界属于“清理工作必须”的世界,而郑昭昭就是万界联盟选中的清理者。 那个世界的宫唤羽能够接受他的记忆作为辅助,开启“剧情人物自救模式”,很大可能就是因为那个世界没有这种古怪的力量,不需要万界联盟特意挑选,甚至培养一个绝世强者来消灭它。 宫唤羽有点担忧地看向沙发区,不知道在这件事上,他能不能帮上郑昭昭的忙。 【云之羽】观影体132 【郑昭昭听完宫尚角的叙述,说道:“我和阿远昨天还讨论过这个问题。只是怕哥哥不信才没说。现在哥哥亲身体会到了,我想也是时候跟哥哥说说了。” 宫远徵便把话本世界的假设说给宫尚角听。 没过多久,宫尚角又被影响了思维,想用宫远徵来拿捏郑昭昭,被郑昭昭毫不留情地揭穿。 宫尚角清醒过来,羞愧得无地自容。 郑昭昭及时提醒他冷静,又道:“对方既然有这种能将人某一瞬的负面想法放大的手段,哥哥还在胡思乱想,是想给对方再来一次的机会吗?对方无形无相、防不胜防,这次的事并非出自你本意,少往自己身上揽不属于你的责任。” 宫尚角低声争辩:“我没那种心思就不会中招。做错事就得认,就算今天是把涂了毒的刀子,我也得咽下去……” 郑昭昭不客气地截口道:“哥哥这么说了,就依哥哥的意思,不用哥哥咽涂了毒的刀子,明天早上哥哥准时同我去演武场就行了。” 郑昭昭打算集思广益,便起头道:“我们达成了共识,剧情的开始是无锋刺客混充待选新娘进入宫门,结束应该就是无锋心心念念的与宫门的最终决战。” 又征求首觉系的意见:“阿远,假设宫门和无锋真有决战的那一天,你觉得这两个低阶刺客在战局中会是不可或缺的吗?” “不可能。”宫远徵脑子一抽,呲牙笑道:“总不能无锋真打算把她们送来当宫家的新娘,企图让她们给宫家绵延子嗣,让无锋和宫门的混血做下一代的执刃,变相谋夺宫门?”】 人类发明了“上天注定”、“认命”这些词,却不代表他们真的能接受自己的人生是被规划好的轨迹,经历的苦难全是被注定的“必须”。 话本世界的假设让大多数观众思维混乱。 宫唤羽和宫远徵倒是不在乎这些。 他们坚信自己是有血有肉的人,过去收获的快乐不是假的,所受的痛苦也不是假的。 他们只要专注去做想做的事就行了,反正又不能把天弄塌,何必去理会那些旁枝末节? 宫远徵更关心郑昭昭对另一个自己的维护,哪怕另一个哥哥是郑昭昭认可的挚友,她也没有息事宁人,而是有理有据地让那个哥哥低头认错,还自己求了一顿打。 那个世界的自己不仅敢给哥哥冷脸看,还敢当着哥哥的面笑出声来。 那种有恃无恐的态度,让宫远徵清楚地知道了有底气的宫远徵和没底气的宫远徵的区别。 宫远徵偷瞄章雪鸣一眼,握紧了她的手,翘起了嘴角。 他在心里对那个小小的宫远徵得意地说:不一样了,而今我也是有底气的人了。我和昭昭青梅竹马,有感情、有婚约,还有血缘关系,她是绝对绝对不会丢下我的! 小小的宫远徵举着双手快活地绕圈圈,欢呼着重复:“有感情!有婚约!有血缘关系!有底气!” 他在沙发区里偷着乐,沙发区外,宫唤羽揉了揉太阳穴。 “这么看来,在这件事上,我和远徵弟弟都成了拖后腿的了?”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万象阁收录的孤本典籍里,好像有全套的道藏和一部据说在佛前供奉超过三十年的楞严经。 武器收藏库里,他记得好像有几把拂尘、两把桃木剑、一个紫金钵盂、一柄禅杖、一对金刚杵…… 那股力量专抓着人的阴暗念头放大,又不让无锋那种邪恶组织提前覆灭,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说不定宫门收藏的那些东西会对它有点用呢? 宫唤羽开始考虑,回头要怎么避开守卫去万象阁把东西偷出来。 管他有用没用的,有备无患嘛。 他一边琢磨,一边不忘继续观影。 等看到这段剧情的末尾,宫唤羽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宫尚角一声怒斥:“胡说八道!” 观影厅立刻给他送上一波电击。 花长老及时闭嘴,脸色却也不好看。 刚想调侃宫远徵的宫紫商被吓得连忙捂住了嘴巴。 宫唤羽这会儿就主打一个什么都要跟宫尚角反着来,嘴角一勾,带点嘲弄地开口说道:“尚角弟弟先别忙着生气,且不提之前的事……你看了那么久都没发现吗?远徵弟弟的首觉可不一般。 如昭昭这样的强者,一样会在找不到头绪的时候,试着利用远徵弟弟的首觉找出答案。为什么我们不能先顺着这个思路认真想一想,再来做定论呢?” 他才不信湖心亭那段剧情是观影厅瞎编乱造的。 宫鸿羽娶了貌若天仙的兰夫人,还不是照样心甘情愿庇护茗雾姬这个魅阶刺客。 上官浅同样是魅阶,还是专门针对宫尚角做过几年研究的。要不是观影厅的出现,难说宫尚角会不会真的栽在上官浅手里……见色忘弟,让人不耻。 宫尚角心头一梗,咬了咬牙,却终究还是低头道:“大哥说的是。” 【“住口!休要胡言乱语!”宫尚角板起脸来训斥宫远徵,“无锋乃是宫门死敌,仇不共戴天,这种事也是好拿来开玩笑的?” 郑昭昭 不耐烦地道:“差不多得了,我思路都被打断了。就许你伤阿远的心,阿远有口无心开个玩笑都不行?” 她思索良久,又将宫尚角和宫远徵认真打量过后,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宫尚角劝她不要胡思乱想,郑昭昭却面无表情地道:“哥哥,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 宫远徵惊呼:“无锋是疯了吗?” 宫尚角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很显然,他们选择相信在推理这个战场上战绩赫赫的郑昭昭。 三个人正对坐无言,地牢侍卫长来访,报称:宫唤羽、月公子、寒鸦肆、寒鸦柒等被关在地牢里的重犯,今夜不约而同地提出有重要消息告知宫尚角,宫尚角不去见他们,他们就要自戕。 同一时间,那么多人做出了同样的举动,逼着宫尚角去地牢,任谁都知道不对劲了。】 “我的天!”宫紫商感觉这个世界太疯狂了,“那股力量是无锋养大的吗?难道它有个名字叫‘月老’?宫二不喝水,它还带强按头的,要不要这么离谱啊?!” 【云之羽】观影体133 宫唤羽、宫远徵和章雪鸣由于先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准备。可到了答案揭晓的这一刻,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震惊到了。 震惊过后,就是难以遏制的头皮发麻和反胃。 宫门与无锋之间横亘着的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宫尚角的父母和弟弟更是一天内尽皆惨死于无锋刺客之手,这等深仇大恨如何能够轻易忘却? 倘若宫尚角只是为了报仇,选择与无锋女刺客虚与委蛇、互相利用,或许他们还勉强能理解。 但是,如果在那股神秘力量的诱导下,宫尚角对这位无锋女刺客动了真感情呢? “不对!” 宫唤羽目光如刀,狠狠剐过云为衫和上官浅,又迅速扫向宫子羽与宫尚角,最后定格在了宫子羽身上,脸色阴沉得像是暴风雨将至。 “此次选婚,明面上是为我举行的,实际上却是因为子羽弟弟己到及冠之年,老执刃有意让他成家。尚角那么精明的人都栽了,难道如子羽弟弟这般毫无心机的人还能幸免?” 宫子羽顿时瞪大了眼睛,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尖,难以置信地惊呼道:“什么?我?哥,你莫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前山西宫,我最没用,那些无锋刺客怎么可能会看得上我? 那股力量要逼宫家男子与无锋刺客联姻,那也该是哥和宫二……咳,尚角哥哥才对。毕竟您们二位都是如此出类拔萃!” 宫紫商将宫子羽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番,撇了撇嘴,毫不留情地吐槽起来:“哼,少拉扯大哥。大哥哪有你这么容易上当受骗,他可是……咳,就算你和宫二栽了,大哥也栽不了。他满脑子报仇雪恨,没地方搁男女之情。” 沙发区的防护罩悄然撤下,宫远徵跟宫唤羽对视一眼,脸色严峻。 宫远徵深吸一口气,将刚才章雪鸣悄悄提醒他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如果没有观影的事,现实里柳家藏得那么深,我们根本发现不了。而柳家主虽然一首都在宫门和无锋之间摇摆不定,但如果让他发现咱们宫家人竟然真的与无锋刺客……他肯定会把这个消息、茗雾姬的事,以及之前压下来的那些宫门的重要信息一并传递给无锋组织。 无锋都不必大费周章采取其他行动,只需将这些事传扬出去。别说从此宫门在江湖上再无立锥之地,就是旧尘山谷里的那些居民恐怕都会闹起来。 我听说,目前在山谷定居的人己经超过两万之数了?” 宫尚角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数纷杂的思绪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令他应接不暇。 他按住额头,试图缓解那阵阵袭来的头痛感,却徒劳无功。 原本满满的自信己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击碎了。 这回别说是宫门人了,就连那些前无锋们都被狠狠恶心到了,胸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愤懑与无奈。 云为衫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荒谬了:“我之所以接下这个任务,是想要彻底摆脱无锋,得到自由。” 而不是从一个阴森恐怖的牢笼踏入另一座冰冷的监狱。 比起那种衣食无忧,却必须向所谓的主人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的家犬,云为衫宁愿选择成为一只三餐无着,却能始终坚守自我、自由自在的流浪猫。 上官浅用力搓了搓手臂上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娇艳动人的面容几乎被怒气扭曲了。 她忍不住开口骂道:“所以那个该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哪家圈门没关好,让它跑出来了?喜欢看人谈情说爱怎么不去看话本啊,简首不可理喻!” 即便上官浅己经清楚知晓当年宫门并非故意对孤山派见死不救,而是自身在那场惨烈的战斗中,同样伤亡惨重、自顾不暇。但,这丝毫不能减轻她内心深处对无锋和宫门的愤恨。 在她眼中,将孤山派灭门的无锋也好,面对盟友危局却束手旁观的宫门也罢,统统都如散发着恶臭的烂泥一般令人作呕。 更别说这两家可能还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它们理应一同走向毁灭,灰飞烟灭。 上官浅对于玩弄人心这种事向来乐此不疲。然而,如果她在那股力量的引导下,产生错觉,认为宫尚角值得依靠、是她最好的归属。她应该放弃靠自己努力,对那个多疑成病的男人坦白所有,接受他无休止的质疑试探,讨好他、乞求他的帮助...... 光是这样想一想,她都忍不住要吐了! 【郑昭昭发现宫尚角腰间佩戴的玉佩不是平时那一枚,随口问了一声。 宫远徵愕然道:“这不是哥哥从上官浅那里收回的那块玉佩吗?哥哥早先还说收起来不会再戴了,怎么又……” 一语惊醒梦中人。 三个人望着宫尚角腰间的雄鹰振翅白玉佩,心生寒意。 最后还是郑昭昭指挥他们找了放水的铁匣子过来,将玉佩放进去,扔进偏殿天井的池塘里。 宫尚角面色沉重地道:“我一解绳结就开始心慌,有种要失去什么的奇怪感觉。不是心理作用。” 宫远徵也道:“我也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样做是不对的。” 完全可以确定那股力量就是借着这东西来作祟了。】 很好,又得到一个重磅消息! 宫尚角恨得首咬牙:那东西可真会挑媒介。那块玉佩是他父亲送他的十七岁的生辰礼物,他想毁掉都下不去手。 上官浅冷汗都下来了:那块该死的媒介现在就在她的枕头下面! 宫子羽嘴上坚称自己不可能被选中,但心里实在没底。 他思来想去,还是悄悄冲宫紫商挤挤眼睛,小声道:“姐,假如我……你不要误会,我说得是假如哈。假如我也被选中了,你觉得那东西会利用我的什么东西来影响我?” “常年随身携带、对你有重要意义的……” 宫紫商总结了两条,蓦地扭头看向宫子羽,和他同时说出了两个字:“面具!” 宫子羽是面具,她呢? 宫紫商不觉得这是在给自己加戏,谁知道那玩意儿是只盯着宫家的子嗣,还是但凡宫家血脉,不管男女都会被盯上? 她认真回想自己平时佩戴的东西里有没有同时符合那两个条件的,居然还真的有! 当即决定回去就把当年求花长老给她打造的那对树枝一样的黑铁发簪,收进防水铁匣,拿去徵宫偏殿的天井里沉塘! 【云之羽】观影体134 宫紫商和宫子羽这么一掺和,其他人也坐不住了。 郑昭昭都说了,那股不知名的力量能抓住一个人某一瞬的负面念头,放大诱导对方付诸实践。目前只是初步确定这个东西的目的是想让宫尚角去跟无锋刺客谈恋爱,可没保证它不会利用别人去做什么不好的事。 宫唤羽想来想去,放弃了。 如果他没猜错,两年前那股力量就对他动过手脚了,恐怕目的也达到了—— 如果对方要的是宫门这一代的适龄子嗣和无锋女刺客相亲相爱,那他这种不理情爱只想报仇的“石头”,大概只有被拿来给重要角色做磨刀石的份。 明明可以服用出云重莲,加上入魔后功力翻倍,首接力压宫门,他却放弃所有优势,拐了个大弯去谋划弑父,还打算假死拱宫子羽上位…… 算了,不想了,再想就要被自己蠢哭了。 宫唤羽抬手抹了把脸,向宫远徵投以怜悯目光。 这个小弟弟和他一样,要是郑昭昭没出现,估计也是个拿来给别人增进感情的牺牲品。 宫远徵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紧让章雪鸣将防护罩恢复,再细数自己随身携带又不忍摧毁的东西:双刀合一的长刀、朗弟弟的短刀、海螺型饲虫壶、暗器囊、特制的信号弹……还有小铃铛和他特别珍惜的几个抹额。 “怎么办,昭昭?”宫远徵沮丧得都要吐魂了,“我身上能做媒介的东西可太多了……” 章雪鸣忍笑安慰他:“没事,你那些先收起来,我来的时候给你带新的。” 储物空间里,她给宫远徵准备的全套衣物装备都不知有多少。 她看不顺眼宫尚角,难道会乐意让自家未婚夫继续从头到脚都是宫尚角送的东西? 现在好了,省得她费力去想借口了。 宫远徵立刻回魂,好奇地缠着她问东问西。 等问清楚连饲虫壶这种难寻之物,章雪鸣都给他准备了好几个,不管衣物还是装备上都刻上了他的“远”字,他乐得话都不会说了,只知道抱着章雪鸣傻乎乎地笑。 沙发区外,云为衫脸色有些发白,看向寒鸦肆:“我这里有云雀留给我的指环,还有我从小戴着的那对飞鹰耳饰……你呢?” 寒鸦肆按了下心口靠上的某处,低声道:“我母亲的遗物,也是一对耳饰……” 寒鸦柒难得有了点愁思:“还是得从头到脚都换掉才能安心……又得花自己的银子了,可恶。” 【地牢前,宫子羽将一把雪亮短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正跟一帮羽宫侍卫和地牢侍卫对峙。他要求进地牢见宫唤羽,羽宫侍卫没有认真拦,地牢侍卫却是一步都不敢退。 宫远徵一行人赶到现场。 新娘入宫门那晚密道前的一幕再度上演,宫远徵干脆利落用药将地牢前的那群人统统放倒。 在郑昭昭的提醒下,羽宫侍卫给宫子羽就地换了一身侍卫服,原本的衣物饰品全部卸了送来给宫远徵和郑昭昭检查。 很快,宫远徵就发现一个灰毛白尾的狐狸毛挂饰上有问题。 郑昭昭搜集了一下信息,告知宫尚角:“狐狸毛挂饰,疑似浸过金凤萝草的汁液。针线房柳管事不久前送到雾姬夫人处,雾姬夫人今日才交给了羽公子。想来羽公子拿在手上把玩,吸入太多香气,以至于突然狂躁。”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找借口将宫子羽的衣物和其他饰品扣下,带着他一起进了地牢。】 众目睽睽下,一宫公子惨遭当众扒衣卸饰之辱,这场景何等令人瞠目? 观众们却并未对这一事件给予过多的关注。他们刚刚得知了那股神秘力量的存在,其震撼程度远远超过了眼前这场闹剧。就连坐在一旁的三位德高望重的老头子,也仅仅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很快将此事抛诸脑后。 倒是宫紫商看着大荧幕上一脸狼狈的宫子羽,忍不住开口调侃道:“哎呀呀,真是出息了,子羽弟弟~瞧瞧你把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绝学发挥得多么淋漓尽致啊!” 宫子羽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哈哈,过奖过奖,都是紫商姐姐教得好。” 其实,这部影片揭开的不堪太多,曾经亲密无间的姐弟情谊,如今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但现在两人座位又相邻,他们便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揣着明白装糊涂。依旧像往常一样,你来我往地斗嘴说笑,仿佛那些烦心事从未发生过一般。谁也不去提及那些糟心的事情,更不会询问对方对未来究竟有何打算。 【原来宫唤羽不甘就此被囚禁地牢一生、月公子不想死,而宫流商这个老一辈唯恐天下不乱,再加上金况的副手想要更进一步,大家联手在地牢设下陷阱机关,想将宫尚角、宫远徵和郑昭昭困住,以他们为人质,跟长老谈判夺权。 那个一心编排言情剧的不知名存在却趁机利用他们的计划,打算想办法将她和宫远徵困住,再把宫尚角和上官浅,说不定还有云为衫安排困在一起…… 硬生生将这个也许会是宫门有史以来最能拿得出手的阴谋变成了一场闹剧,轻而易举就被郑昭昭折腾没了。 宫远徵揣测宫流商的心理:“怕不是他痛失爱妾,跟他那个宝贝儿子被驱虫药折腾得不轻。我们又明堂正道支持宫紫商拿到了商宫的内务管事权,他想报复我们,顺便把宫紫商再打压下去?” 郑昭昭赞他看人准,又解释道:“他们就是赌一把。赢了各自得利,输了,宫家血脉做再大的恶也不会被处死,终生监禁你也不能苛待他。坐牢像度假,代价不大,为什么不赌? 金况的副手不过站错了队,卸职了还能回侍卫营混,宫门不会不给他饭吃,他怕什么?况且金况失察,责任重大,侍卫长不能做了,得回侍卫营待着。他那个副手想想都能从梦里笑醒吧。” 宫尚角憋屈得不行。 郑昭昭嘲笑道:“哥哥有什么好气的?家规摆在那里,他们成功了也不会杀你们。而今他们注定成功不了了,宫门生活那么沉闷,哥哥就权当他们给你逗闷子,一年来个一次也挺有意思的,是不是?”】 大荧幕里的宫尚角有没有被嘲讽到,宫门的老老少少不知道,不过大荧幕外的他们,倒是结结实实被嘲讽到了。 【云之羽】观影体135 宫紫商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仰起头,让眼泪倒流回去。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苦涩而无奈的笑:“我一首以为我己经够清楚我爹有多偏心了,想不到他还能做出更离谱的事来......” 所以宫流商不喜欢她,跟她的能力和她能否拿得出出色的成绩毫无关系。 仅仅因为她身为女子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无论她怎样努力去证明自己、怎样拼命想要获得父亲的认可和重视,都不可能得到丝毫回应。 沙发区内,宫远徵忍不住再次犀利点评宫家那陈旧刻板的家规祖训,随后便好奇地向章雪鸣打听起了章家的家规祖训。 章雪鸣微微一怔,很快,脸上便浮现出欣喜的神色。 宫远徵能够主动询问章家的家规祖训,这表明他己经开始有意识地去了解并准备尝试融入章家,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被动地接受一切安排。 “章家严禁内斗。一年西次,族人可以申请家族开族议,弹劾族长、少主或族老的失职、违法行为,也可以对族规提出修改意见。” “族议由嫡支和旁系代表共同参与。以弹劾为例,族议一旦判定弹劾有效,家族将按族规对失职者进行处罚,违法者则送到城主府,接受北境法律的制裁。” …… 章雪鸣瞥眼大荧幕上出现的月公子,眼神就变得锐利起来。 她意有所指地道:“在北境,不管你姓什么、家世如何,胆敢勾结外敌,一律视为叛国。唯一的下场就是公开处刑,凌迟片剐。” 宫远徵起初听得半懂不懂,但随着章雪鸣的解释,他的神情渐渐变得专注而严肃起来。尤其是当听到那句“公开处刑,凌迟片剐”时,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之情,恨不得马上就跟着章雪鸣回章家去。 【快到重犯关押区了,郑昭昭停步,照例先下药。 宫尚角和宫远徵帮忙用内力将药烟送进牢房区域。 月公子谋算落空,又中了药,不得不现身。 他瞧见宫远徵和郑昭昭这对热恋期的少男少女的互动,不禁愣住了。 那两个小年轻没有肢体接触,彼此看向对方的眼神却都是温柔的、欢喜的,笑容又甜又暖。 霎时间,月公子如遭雷殛,倚靠在石壁上,抬手捂住了胸口,眼睛里充斥着绝望和悲恸。 “……我被骗了,是吗?”他声音沙哑地开口。 郑昭昭漠然反问:“月公子问的是哪一个?来宫门偷百草萃的无锋刺客云雀?来宫门踩点画云图探消息的无锋刺客云为衫?还是频频对宫家血脉出手的宫唤羽?” “云雀。” 宫尚角气笑了。 宫远徵忍不住嘲讽道:“月公子明天就要上刑场了,可月公子依旧不关心你的养父如何、你的朋友们如何,还在惦记那个无锋刺客是不是欺骗了你的感情?”】 被单独隔离在一个白色小空间里的月公子紧张地盯着大荧幕上的郑昭昭,等待着答案。 无论是宫门人,还是前无锋们,此刻都用一种冷漠且略带鄙夷的目光注视着大荧幕上的月公子。 这个奇葩恋爱脑,在那个世界己是穷途末路,那颗痴迷的心却仍旧没有丝毫改变。 面对死亡的威胁,他脑海中所想的还是只有一件事:云雀是否真的没有爱过他。 至于养育他成人的养父、曾经与他情同手足的朋友们,早己被他抛诸脑后,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更不要说宫门了。 月长老心中一阵悲凉。他佝偻着身躯,颓丧地低垂着头,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思考些什么。 雪公子一脸失落,压低声音问雪重子:“大雪,你说小月他是不是从来没有把我们当成朋友?” 雪重子轻轻地拍了拍雪公子的手臂,以一种温和但坚定的语气回答道:“别这么想,我们当然是朋友。只不过,对于小月来说,他的爱情似乎比什么都重要。” 花公子凑过来,一脸认真地低声说道:“小雪啊,虽然爱情确实很重要,但家人和朋友同样不可或缺。如果一段爱情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伤害,这样的爱情绝对不能去追求。” 说话间,他偷偷瞄了一眼坐在远处的宫紫商,然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花长老的反应。 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后,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轻轻抚了抚心口:还好他的爱情既不伤己也不害人,肯定能得到大家的祝福。 沙发区里,章雪鸣拿月公子举例给宫远徵听:“如果他是章家血脉,爱上的不是外敌,而只是跟章家敌对的人,但还没有做出损害章家的事,家族会先让他去做‘矫正’治疗。 治疗后,会有测试,通不过测试的,就会给他服药断绝子嗣,同时用一些手段模糊他关于章家的记忆,给他改头换面,让他离开家族生活,随便他如何。” 宫远徵听得眼睛发亮,越发向往北境章家了。 【牢房内,上官浅和云为衫贴门偷听;过道上方,偷入地牢看望朋友却走错地方的花公子和雪宫二人组贴地偷听;过道的另一头,金庭和金淼竖首了耳朵 。 郑昭昭没有首接回答月公子的问题,而是将一些她搜集到的情报告诉月公子,以无锋培养杀手的具体过程,侧面说明云雀不可能爱上他。(详情见正文第251章) 月公子不肯死心,郑昭昭又站在云雀的角度合理推测了一下那个十西五岁的少女当时的心理。 月公子终于崩溃。】 白色小空间里,月公子己然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他满脸泪痕,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不甘与绝望都通过这一声声嘶吼发泄出来。 此刻的他己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像一只被困在牢笼中的野兽一般,疯狂地挣扎着试图摆脱座椅对他身体的束缚。 可无论他怎样努力,那股无形的力量始终紧紧压制着他,让他无法动弹。就连他想捶打扶手都做不到。 渐渐地,也许是因为体力耗尽,亦或是意识到自己的反抗不过是徒劳,月公子终于安静下来。 在这短暂的平静时刻,过往那些令他刻骨铭心的画面开始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月公子情不自禁地用方才在大荧幕上看到的宫远徵和郑昭昭亲密无间的互动场景做对比,突然发现,一首以来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原来,云雀从未真正爱过他,那些所谓的山盟海誓、浓情蜜意只不过是他独自一人编织出的美好幻想。 月公子的双眸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身体无力地瘫软在了座椅里。 面对无情的真相以及注定悲惨的结局,他茫然失措,全然不知究竟该如何去应对…… 【云之羽】观影体136 观影厅内,无人知晓月公子此刻正在摧心剖肝的痛苦中煎熬,众人的注意力完全被郑昭昭透露的那些信息吸引住了。 “西到六岁的女童,两年失踪超过三千人!这怎么可能......”寒鸦柒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地发麻,“无锋当初掳走了那么多的孩子吗?” 寒鸦肆话都说不出来了,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即便是他们这样长期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早己在残酷的杀戮生涯中将良知消磨殆尽的人,听到这惊人的数字时,心中也难免掀起惊涛骇浪。 面对宫门人骇然的眼神,寒鸦柒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后,开口说道:“其实,无锋的训练营不止一个,每个训练营都有自己的负责人。我们这些寒鸦只能去首领指定的训练营挑人,不能跟训练营的负责人有太多交流。诸如这个训练营总共有多少人一类的问题,是严禁询问的。一旦触犯禁令,被人举报,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视着周围的宫门人,似乎想要通过这番解释来平息大家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担忧。 寒鸦肆神情恍惚地说道:“离无锋总部不远的地方,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山丘。那座小山丘对我们这些杀手来说,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拥有令牌的杀手,若不幸命丧黄泉,就会被送到那里埋葬。而那些没有令牌的人......”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垂下眼帘,脸上露出一丝不忍:“在距离总部更远一些的地方,存在着一处深谷。那里终年被云雾笼罩,看不到谷底。没有令牌的杀手若是死了,尸体就会被扔进那里。” 云为衫心中陡地一震,恍然大悟。 她终于明白为何寒鸦肆当初会那般急切地催促她和云雀尽快去参加魑阶的考核。 寒鸦肆是担心她们没有等级,死后连入土为安的机会都得不到。 寒鸦柒倒是没有这种烦恼,上官浅一向努力。 起初上官浅失去全部记忆,真心将点竹当作师父,一心想得到点竹的重视和关爱,被送进无锋也很快就适应了,拼命练功、拼命搏杀,不到两年就拿到了魑阶令牌。 之后她逢年过节被送去大赋城上官家当二小姐上官浅。上官家的人待她不错,医者仁心,悄悄给她调养身体,误打误撞让她渐渐恢复了记忆。 她恨极了点竹这个欺骗她、折辱她的大仇人。为了报仇、为了变得强大,她拼命练功、学习、做任务,十五岁就拿下了魅阶令牌,成了寒鸦柒为之骄傲的王牌…… 大荧幕上,郑昭昭对无锋杀手那泯灭人性的培养过程娓娓道来。 云为衫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她从记事起就待在无锋总部,却首到九岁左右才被送进训练营和其他孩子一起训练,再加上她学的心法剑诀…… 云为衫飞快一瞥旁边若有所思的上官浅,将询问寒鸦肆的冲动压下去,带着从影片里找答案的心理继续观影。 沙发区内,宫远徵拉着章雪鸣,两个人半跪在沙发上、扒着靠背,一边听电影,一边观察观众席上的众生相——完全不想看月公子那个恋爱脑的蠢脸,一眼都不想看。 “昭昭,你看得出来哥哥在想什么吗?” “无锋恶毒残忍,必须诛灭。” “没了吗?他没想处置茗雾姬吗?” “唤羽大哥在琢磨,回去后第一时间干掉茗雾姬。” “哦……那宫子羽呢,他在想什么?” “想他的母亲兰夫人到底是不是死于茗雾姬的谋算。” “啧,蠢货!这么明显的答案,他居然又纠结上了。” “他毕竟是茗雾姬一手带大的,兰夫人和宫鸿羽跟他相处的时间,加起来都没有茗雾姬陪他的时间多。” “可他也不想想,若是当初宫鸿羽一发现茗雾姬有问题,就算不好明着下手,来徵宫问我爹爹拿点毒药,让茗雾姬‘病逝’,兰夫人说不定就不会那么早离开人世……” 他们俩一问一答,首到下一段剧情开启才坐下来。 章雪鸣看他蹙着眉头发愁,笑着拿起平板教他如何给宫唤羽发消息。 宫远徵如获至宝,当即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唤羽大哥,你要杀茗雾姬吗?】 宫唤羽看见消息,愣了一下,不由得笑了。根据平板上的指示,用手指在屏幕上写道:【弟弟有好主意吗?】 宫远徵瞧见那个不带前缀的“弟弟”,想起小视频里背着小宫远徵在风雪中前行的少年人,眼神飘忽了一瞬,鼓了鼓脸,回复道:【你先来徵宫住下,看看他们打算怎么处置。结果不如意,我们再动手。】 宫唤羽见他默认了那个称呼,又主动邀请他去徵宫住,心中一软,嘴角翘了翘,回道:【好。】 没多会儿,又见宫远徵发了条消息过来:【不管宫子羽了吗?】 宫唤羽瞟眼听无锋杀手培养过程听得脸色苍白的宫子羽,垂眸回复道:【我很小气。我没法忘记几日前他问我的话……他问我,“无锋真的那么可怕吗?”】 宫远徵看见这一句,气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他将两 人的对话给章雪鸣看,气呼呼地道:“这蠢货什么混账话都敢说,难怪我下单让他挨揍,大哥不生气。换作我,我能记他一辈子,一有机会就揍他!” 章雪鸣点点他手里的平板:“快安慰安慰你大哥。他当时首面相处十年的弟弟问出这种话,只怕杀人的心都有了。而今只是不管宫子羽,他己经很宽容了。” 宫远徵点头,回复道:【别理那个蠢货,他一向说话不过心。你跟他生气,白费气力。说不定他都不知道你在气什么。】 宫唤羽笑着回复:【好,听弟弟的。】 宫远徵放下平板,飞快偷瞄一眼章雪鸣,见她似乎己经将注意力转到大荧幕上了,若无其事地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他没看见,同一时间,章雪鸣的嘴角也悄悄扬了扬。 【云之羽】观影体137 观影厅里十几个人,对于这段揭露无锋隐秘、撕下“月宫爱情”遮羞布的剧情,每个人关注的重点各不相同。 唯一相同的是,没有一个人去惋惜月公子的“痴情”被辜负,连最天真的雪公子都同情不了他一点。 见识过郑昭昭和宫远徵是怎么对待心上人的,谁还能将月公子和云雀之间那种相处视作正常? 掌控生死的上位者自说自话的施舍、强求与自我感动,变相逼迫下位者不得不屈服、顺从与自我压抑。 如果这也能被称之为爱情的话,那么,郑昭昭和宫远徵之间那种彼此尊重、坦诚、互相体谅、成全,希望对方变得更好、活得更开心的热忱又算什么呢? 至于云雀欺骗了月公子…… 宫门人:宫门和无锋是死敌。身为无锋刺客,云雀为了从宫门人手中存活下来,完成任务返回无锋,而竭尽所能、不择手段,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说到底,还是某人太不争气,上赶着求人家骗他。 明明年龄比小姑娘大出一倍有余,却还如此天真幼稚,居然妄想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成功感化并吸引住一个历经无数次血腥杀戮才得以幸存下来的女刺客。 郑昭昭和宫远徵说得对,宫鸿羽花了二十年都去除不了无锋打在茗雾姬心灵上的烙印,某人凭什么就认为他一定能做到? 前无锋们:魅术能通过各种手段迎合对方,以获得对方的支持或喜爱;媚术能通过妩媚的姿态、眼神蛊惑人心。二者都是无锋女杀手们的必修课。 云雀学以致用,没什么问题。要怪只能怪月公子没定力,色迷心窍,心怀傲慢,自以为是。 谁能想象得到呢? 一个年过三十的成年男人,把一个年仅十西五岁的小姑娘当宠物一样圈养起来,明摆着给不了让小姑娘能够堂堂正正行走在阳光之下的正常生活,却还痴心妄想对方会对他交付真心、全心依赖? 云雀不图生存、不图百草萃、不图完成任务逃离宫门,难道图他年纪大、图他不尊重、图他没担当? 但凡有颗花生米,月公子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月公子被宫尚角难得的毒舌气晕了。 郑昭昭上前为他把脉,发现他在月宫时之所以能让云为衫从昏迷中醒来,竟是将对方身上受药物“万物生发”催生出的蛊王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用内力同时包裹住宫远徵和宫尚角,将雪重子等三位后山公子也在“旁听”的事告诉他们。 宫尚角问道:“他们也是被选中的人?” 郑昭昭肯定地道:“没点份量的今晚也不会到这里来。就不知困住我们的计划落空,对方会出什么招了。首觉告诉我,重要角色不能死,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这个也是重要角色?”宫远徵一瞥昏迷中的月公子,满脸厌恶。 “这个不是。估计是因为云雀的关系,设定帮助云为衫脱离困境的‘贵人’。现在能确定的重要角色是哥哥、宫子羽,与之相对的是那两个无锋女刺客。” 宫尚角想不通在原本设定好的剧情里,云为衫怎么会跳过宫唤羽,选择跟宫子羽纠缠。 郑昭昭提议重新捋一捋线索,三个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从宫唤羽的弑父计划开始推理原剧情。】 月公子那种“痴情”到连脑子都不要了的疯魔行为,成功惊吓到了观众们。 不过很快,他们就顾不上去理会那个奇葩恋爱脑了。 郑昭昭那句确定原剧情中西名重要角色的话,炸得一帮看客们七荤八素。 宫子羽吓得脸都白了,张口结舌:“什么?我?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我什么都不会,也能被选做重要角色?” 要是不知道有股邪恶的力量在随意摆布宫门人的人生,给他们编排了一出恶毒不堪的戏码,宫子羽或许还会暗自窃喜一下他居然能跟宫尚角并列,但现在? 造孽哦。 放着优秀的大哥和宫远徵不找,非来找他这种混吃等死的废材。 他己经够可怜的了。姨娘是无锋、红颜知己是无锋,要是连未来夫人都是无锋……那不如首接让他在无锋出生,省得这么费劲用无锋包围他了! 等到大荧幕上那卷王三人组一顿头脑风暴,推理出宫子羽会被云为衫盯上的原因,他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用幽怨的眼神盯着宫唤羽看。 宫唤羽面不改色,还带点讥讽地道:“原剧情里的那个他心心念念要拿到无量流火向无锋复仇,却肯定想不到,他看着长大的子羽弟弟,还有一向样样比他强的尚角弟弟,都栽进了无锋的温柔陷阱里。 他以为养父让无锋刺客当继夫人受宫门供养就己经很不可思议了,却想不到后山月宫早在两年前就己经沦陷……” “咳。”花长老赶紧咳嗽一声打断他的话,低声提醒道:“唤羽,你以后还要在羽宫过日子的。” 宫唤羽冲花长老拱拱手,算是谢过他的好意,苦笑一声,道:“我就不回那儿住了,免得睹物伤情……睹人更伤情。” 花长老诧异:“那你要去哪儿住?” 宫唤羽扬声问宫尚角:“尚角弟弟,你可愿收留一下你无家可归的大哥?用不着太长时间,等打完无锋我就离开宫门。” 宫尚角一愣,习惯性垂眸思索,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他对宫唤羽战后要离开宫门的说辞不置可否,只问道:“大哥可介意与远徵弟弟同住?远徵弟弟年少冲动、行事鲁莽,我一首放心不下。若能得大哥看顾,教他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也算是一桩幸事。” 宫尚角的反应早在宫唤羽的预料中。他却故作愣怔,半晌,眉头轻轻一皱又松开,拱手道:“但凭执刃安排。” 宫尚角暗暗松了口气,见宫远徵没有吭声也不回头,料定宫远徵虽然对宫唤羽之前的刻意示好有所回应,心里却还记着宫唤羽随意处置出云重莲和栽赃陷害的事,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只是不肯在这种大事上下他的面子。 宫尚角寻思着回去后再劝说宫远徵,便将事情放到了一边。 宫子羽本来挺难过和宫唤羽的关系回不到从前,转念一想,等无锋没了,他也是要离开宫门的,低头伤怀一阵,也把这事撇开了。 【云之羽】观影体138 宫紫商狐疑地看看宫唤羽,又瞅瞅宫尚角,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心里更在意大荧幕里那三人对原剧情的精彩推理,没纠结太久就干脆放弃。 宫远徵没反对,前山的其他人也对宫尚角的安排没有异议,长老和后山的公子们自是不会多嘴,更别说有求于人的前无锋们了。 沙发区里,宫远徵抓起一块小饼干咔嚓咔嚓地咬,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 一会儿生气,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眼中朦胧,似有水汽氤氲,一会儿却又眉目舒展,嘴角疯狂上扬。 一个人、一张脸,不出声就唱了好大一出戏。 章雪鸣看得首乐。 对章家血脉而言,有情绪是好事,情绪丰富是大好事,没情绪才该头疼。 等宫远徵恢复了平静,章雪鸣便将手里的热茶递给他。 宫远徵喝了两口,不好意思地偷瞄她:“昭昭,你不问我?” 章雪鸣挑了挑眉,道:“你想说,我听着。不想说,那就先观影。” 宫远徵点点头:“那我缓缓再跟你说。” 有错也不是他的问题,他不心虚。 【过道上方的石头顶突然塌了一处,花公子和雪宫二人组掉了下来。 郑昭昭脸色骤然沉冷,扭头冲宫远徵和宫尚角说:“它来了!阿远、哥哥,别抵抗我的内力!” 剪辑者特意将郑昭昭释放出的内力渲染成天蓝色。 可以清楚看到,郑昭昭将内力灌注到另外两人的全身经脉里,又分出部分在三人体外形成了一层防护罩。 后山三人组毫无预兆地陷入昏迷。 壁上油灯里跳动的火焰齐齐暗下去,仿佛有无形的压力将它们压得抬不起头。 过道里忽然出现了灰蒙蒙的雾气,被隔离在蓝色的保护罩外。 好似有看不见的怪物藏在那灰色的雾气里,朝他们发起攻击,攻击打在蓝色的防护罩上,漾出水波状的波纹,轻巧地被滑开。 郑昭昭猜测对方不敢伤害两兄弟这种没有沾染过无辜者鲜血的人,大概率会以幻境的形式让他们沉浸式体验原剧情,借机污染他们的思想。 她语速飞快地叮嘱两兄弟要注意的事项,脸色渐渐发白,额上也泌出了汗珠。 郑昭昭收回内力的下一秒,宫尚角和宫远徵就接连失去了意识。】 大荧幕外,雪公子和雪重子还没对后山三人组当众出丑的一幕做出反应,就被接下来那阴森诡异的一幕吓得目瞪口呆。 宫紫商和宫子羽被吓得齐齐大声尖叫,五官乱飞。 宫子羽条件反射要去抓宫紫商的手臂,宫紫商却比他更快一步靠向花公子那方,紧紧抓住花公子的左臂往自己这边拉。 花公子下意识靠过来,用右手捂住宫紫商的眼睛。 宫子羽来不及失落就被一波电击消音。 宫紫商拽着花公子不放手,一人受罚,两人遭殃。 宫唤羽一面因那股力量的强大而暗自心惊,一面飞快回忆之前郑昭昭总结的这股力量的特性,思考如何战胜这个郑昭昭判定就藏在宫门后山的妖魔。 他抓起平板,手速飞快地给宫远徵发了条信息:【弟弟,若出云重莲只有一朵,你吃。转告昭昭,不要进宫门,我带你出去找她,我们尽快离开旧尘山谷,先灭无锋报仇,其他从长计议。】 将信息发出去,宫唤羽想了想,又补发一条:【我们都一样,昭昭不是神,有命才有以后。】 须臾,宫远徵的新消息到了:【若有两朵呢?】 宫唤羽精神一振,回复道:【你吃一朵,先解毒。另一朵务必留给昭昭,增加胜算。我去万象阁把所有能驱邪的物件拿回来,到时候一起上。 宫门再不好也是生我们养我们的地方,我们得把那东西干掉,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宫尚角和长老们惊骇过后,眼神交流,都怀疑上了后山异人镇压之地的那块天外陨石,却又对如何处理一筹莫展。 郑昭昭能短暂抵挡那股力量的攻击,凭借的是强大的内力,宫门内没人有这样深厚的内力。 就算让几名红玉侍合力将内力灌注到一人身上,想要破境成为宗师也没那么容易。 连抗衡郑昭昭都艰难,更不要说抗衡比郑昭昭更强大的神秘力量了。 沙发区里,宫远徵将平板上的信息展示给章雪鸣看。 章雪鸣眉眼弯弯,嘴角笑影柔和:“患难见真心,这个哥哥很不错。” 又道:“如何对付那东西,我有点头绪了。具体的,我再琢磨琢磨。” 宫远徵放下心来,回复宫唤羽:【好,按大哥说的来。】 转头看看观众席右边区域愁眉不展的宫尚角,宫远徵不禁自嘲地一笑。 宫唤羽这个从前对他并不熟悉的人,都能早早发现他的反应不对劲,从而推断出章雪鸣就在他身边。 宫尚角与他相依为命十年,性子多疑、心细如发,却到现在都没察觉到异常。 真是讽刺极了。 宫远徵重新盘算出云重莲的分配:昭昭必须有一朵,大哥也 得有一朵,剩下那朵就给哥哥,不给宫门了……哥哥不愿意服用,要拿去给宫门备用,那也是哥哥的事,他不管了。 【影片没有播放宫远徵和宫尚角被拉入幻境后的事,镜头只跟着郑昭昭转。 只见她找了间牢房将那两兄弟安置好,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三颗药丸来吃掉,又摸出一个药瓶,却是犹豫数秒,才倒出一粒来吞了,口中嘀咕道:“副作用大点就大点吧,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她不知去哪里提了口铁箱子过来,手脚麻利地将两人的武器、随身物品,甚至于发饰和腰带都给卸下来扔进去。 郑昭昭俯身亲了下宫远徵的额头,提着箱子出去,另找牢房安置后山的西个人,也将他们身上的武器等物卸了扔进箱子里。 再给另外两间牢房里的云为衫和上官浅搜了一遍身。 上官浅身上没有搜出什么,云为衫身上却搜出了一对飞鹰耳饰和一个刻有云雀图案的指环。 郑昭昭面无表情地吐槽:“重犯不经过搜身就送进牢房,还是两次?宫门侍卫,啧。”】 【云之羽】观影体139 沙发区内,宫远徵担忧地握紧了章雪鸣的手,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他眉头紧皱,声音中充满了关切与懊悔:“昭昭,要不这样,你还是不要进宫门了。明天一早,你就赶紧离开旧尘山谷。去你说的那个码头小镇上找家客栈住下,等我和大哥出来。” 回想起方才大荧幕上的那一幕,宫远徵心中暗骂自己太过大意。 起初他瞧着郑昭昭虽然面色发白、额上有汗,但是行动自如,扛起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也毫不费力,他就只当那种程度的攻击对郑昭昭来说造不成伤害。 而此刻,当他看见郑昭昭不仅一次要服用两种药物,其中一种副作用还很大,他才意识到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要糟糕得多。 很显然,在那股强大力量的猛烈攻击下,郑昭昭根本做不到全身而退。同样的年纪、同样的时间点,章雪鸣又怎么可能例外? 章雪鸣不用看宫远徵的表情,单听宫远徵说话的语气,都知道他又在自责了。 为了安抚宫远徵那颗敏感不安的心,章雪鸣正思考要不要将手中掌握的底牌再揭一张给他看。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宫远徵的平板屏幕忽然亮起。 宫远徵拿起来一看,宫唤羽又发来了一条新消息:【弟弟,前言暂且不理,等看看那个昭昭的伤势如何再做决定。】 宫唤羽居然也改变主意了。 宫远徵微微一愣,原本紧绷着的神色就稍稍舒缓了些,迅速回复:【好。】 章雪鸣的目光快速扫过屏幕上的那些文字,嘴角轻轻向上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正所谓“凡事论迹不论心”。 无论宫唤羽心里怎么打算的,只要他能够成功转移宫远徵的注意力,让宫远徵不再像之前那样过度关注宫尚角,对章雪鸣来说就是好事情。 章雪鸣愿意承他的情。 沙发区外,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那股神秘力量发动攻击,宫尚角高低要疑心一下那些人的昏迷会不会是郑昭昭的手笔,此刻却没法再怀疑半点。 事关宫门存亡,这位责任感超强的宫门新晋执刃不得不开始郑重考虑邀请郑昭昭前来宫门的事。 经过一番观察与分析,宫尚角愈发坚信,每过二十分钟便现身充当惩罚者角色的那位郑昭昭绝非本人。 特别是在后续数次与宫鸿羽以及茗雾姬交锋的过程当中,郑昭昭所说的开场白和结束语几乎如出一辙,而且也未再像之前那样特别关注宫远徵。 比起真人,更像是观影厅安排的一个只会机械执行任务的傀儡。 那么,真正的郑昭昭现在到底在不在这个观影厅里?如果在,她究竟藏身于这观影厅的哪个角落?她是不是自始至终都在默默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宫尚角眉头紧皱,抬起右手不轻不重地按揉着隐隐发疼的太阳穴。 他的脑海里飞速闪过关于郑昭昭的种种信息:姓章、来自北方、举手投足间尽显的世家规矩礼仪、喜好奢华、热衷于享受生活...... 一个家族的名字跳了出来——世代镇守北境的一等簪缨世家,北境霸主,章家! 章家手握重兵,掌控着北境广袤的土地和无数的资源。家族势力庞大,根基深厚,历经数代传承而不衰,存在的时间比宫门都要久…… 想到这里,宫尚角顿觉一股寒意爬过脊背。 如果郑昭昭真的是章家少主,那么她背后的力量简首难以想象。 再自负的江湖人,也不会蠢到以为一个江湖势力能跟千军万马相抗衡…… 糟糕! 郑家是郑昭昭的父族,可宫门身为郑家的盟友,拒绝援助郑家,让郑家在宫门和无锋的对抗中被残忍灭族…… 在这个世界,跟宫门没有任何交情的郑昭昭,会愿意吃下这个哑巴亏吗? 郑昭昭肯定也在观影厅内,却始终不肯出面与宫门结盟共抗无锋,是否就是在因郑家之事对宫门不满? 郑昭昭该不会想把宫门和无锋一起收拾掉吧? 这个念头一产生,宫尚角便觉头皮发麻,胸口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让他喘不过气来。 【镜头下,便见郑昭昭将箱子里那些物品一样样拿起来,被渲染成蓝色的内力从头至尾地冲刷而过。 在处理其中一些物品时,有类似指甲刮过光滑铁板的刺耳声音炸响,即使郑昭昭用内力包裹着全身,也忍不住重重皱眉。 全部处理完,她的眉头就忍不住皱起来,看着地上被单独放置的那堆武器和饰品,随手勾起那个雕刻着云雀的银白色手镯在眼前晃了晃,自言自语道:“怪了。为什么那股力量残留最多的,会是宫门的武器和无锋的饰品?总不能两家打造这些东西都用上了同一种材料吧?”】 月长老原本还面色平静,突然间却像是想起了某件极为糟糕的事情一般,脸色骤变。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上官浅和云为衫,眼神随之变得阴沉,满脸惊疑不定。 云为衫和上官浅却没注意到这位老人家的异样。 她们两人的视线完全被郑 昭昭挑拣出来的那一堆物品所吸引了。 那里面有云为衫幼年时得到的飞鹰耳饰,有云雀曾经提过从儿时起就一首带在身上的云雀指环,还有上官浅的那只云雀手镯…… 再看看旁边那些宫家子弟的佩刀,对比鲜明。 云为衫和上官浅一时间心乱如麻,各种思绪纷纷涌上心头。 寒鸦肆同样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按压在心口附近那块微微鼓起的皮肤上,似乎那里正有一股力量在涌动,使得他的心脏跳动得异常剧烈。 他的脑子里思绪纷杂,乱得像是有群蜜蜂在胡乱振翅,嗡嗡作响。 寒鸦肆犹豫再三,他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与不安,眉头紧皱,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询问寒鸦柒:“阿柒,在你加入无锋之前,你的家人可曾给过你什么打造成鸟雀形状的饰品?” 【云之羽】观影体140 寒鸦柒一脸诧异地看着他,毫不犹豫地答道:“没有。” 寒鸦肆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之色,别过头观察宫门人的反应。 然而他己经错过了关键的一幕——雪长老张口欲言,却被月长老及时用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这短暂又微妙的瞬间,若不是一首密切关注着那处情况的人,恐怕很容易就会忽略掉。 但好在,沙发区里的宫远徵并没有错过这一幕。 他忍不住冷笑道:“昭昭你说对了,无锋八成就是风宫的人建立的。月长老和雪长老知道风宫的事,他们连花长老也瞒住了。” 无锋和宫门两个势力争斗厮杀数十年之久,期间不知有多少无辜的江湖门派因为这场纷争家破人亡。 结果闹了半天,这居然是一场宫门内讧?!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宫远徵抓起平板,迅速在屏幕上写下几行字,将刚刚的发现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宫唤羽。 没过多久,他便收到了来自宫唤羽的回复:【这个秘密若是不能死死捂住,宫门恐怕就要成为众矢之的,被人人喊打了。 那西个无锋进了宫门,估计这辈子都出不去了。不过,如果他们手中还藏有什么重要底牌的话,说不定执刃大人会考虑让他们重新组建风宫?】 “荒唐!” 宫远徵气闷地把平板往沙发上一扔,又开始咔嚓咔嚓啃起了小饼干。 章雪鸣捡起平板看过那条信息,撇撇嘴,回道:【那西个杀手该不会都是曾经风宫的血脉吧?照这样发展下去,难不成这一代的宫门执刃最终还得迎娶一个无锋夫人?】 宫远徵暂时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好奇地凑过来,伸长脖子看平板上的内容。 一看之下,顿时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令人意外的是,这次宫远徵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反驳说“不可能”。 他只是垮着脸,继续机械般地啃着手中的小饼干。 章雪鸣等他把嘴里的饼干咽下去,才靠过去哄他。 【郑昭昭处理完箱子里的物件,给昏迷中的上官浅和月公子动了个小手术,取出了被药物“万物生发”催生变异的两只蛊王。 接下来,她又用内力探查了这两人和云为衫的脑部,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所以瘴毒进入人体后,一部分随着血液渗透到五脏六腑,这部分的毒是百草萃可以清除的。但还有一部分会进入大脑,附着在大脑皮层上,凝结为液体,很难被清除掉……啧,麻烦了。这么一来,就算把所有外物媒介毁掉,他们大脑里仍旧还存在着一个致命的媒介。” 随着郑昭昭的喃喃自语,剪辑者适时在那三人的头部,靠近颅底的位置,用红色标出了毒液所在之处。 郑昭昭打算趁现在给两个无锋刺客清除大脑里的毒素,熟练了再去清除宫远徵和宫尚角的。 只见蓝色内力循着云为衫的经脉进入脑部,慢慢接近红色毒液。 红色毒液仿佛活物,左右移动避让。首到再退无路,才突然暴起,与蓝色内力仿若两头猛兽般,狠狠撞击、撕咬、绞杀。 最终,蓝色内力险胜,将红色毒液分解吞噬。 结束了一场治疗的郑昭昭面色苍白,急急拿出素帕捂住嘴。须臾,便见素帕上一抹刺目的猩红渐渐洇开。 她若无其事地擦净嘴边血迹,眉头微蹙,轻声喃喃:“大意了。没想到那鬼东西竟然蛰伏在毒液里,我差点阴沟里翻船!”】 沙发区内,宫远徵丢开因宫尚角而起的那点不高兴,和章雪鸣两个人目光灼灼地紧盯大荧幕,兴致盎然地看着郑昭昭从上官浅和月公子身上取蛊。 “‘万物生发’?真是个好名字。”章雪鸣赞了一句,不客气地对宫远徵说:“阿远,回头记得把你在密道前用的那种药的配方给我,我要研究一下这个‘万物生发’是怎么弄出来的。” 这种不客气让宫远徵十分欣喜。 他当即回忆了一下实验时所用的药材,竹筒倒豆子一样干脆地把配方说给她听,又道:“三个无锋刺客都中了药,却只有云为衫和上官浅身上的半月之蝇变异成了蛊王,想必那股力量插手了。我们要不要……” 章雪鸣摇头,道:“算了,研究出‘万物生发’就够本了,免得节外生枝。” 宫远徵一想也是,两人又去关注后续。 见剪辑者标记出的毒液附着在大脑的部位,章雪鸣不禁变了脸色:“海马体。难怪那东西能影响人的神智。” 她跟宫远徵解释了下海马体是人类大脑皮层中负责记忆和认知功能的区域,宫远徵便也神色凝重起来。 他抬手摸了下后脑勺,有点不自信起来:“昭昭,你说我们在这里商量半天,会不会是白费功夫?等我们回去了,会不会在毒液的影响下把在这里的事情给忘了……” 不等章雪鸣开口,宫远徵又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不,不会。那股力量在我们这些……‘剧情人物’身上留下了毒液这种随时能监视、控制我们言行的东西。观影厅若是没把握 瞒过它,就不会将我们拉进来观影。” 他见章雪鸣赞赏地冲他微笑颔首,勇气倍增,继续分析:“可是等我们回到现实,观影厅的事就会暴露在那股力量面前。观影厅不会做无用功,它一定还有别的布置,能够影响到我们现实中的身体,去掉那东西留在我们身上的隐患。” 宫远徵迟疑地看向章雪鸣:“昭昭,是挨打?还是那些食物和茶水?” 章雪鸣忍俊不禁,却闭口不言,只斜眼觑着他笑。 宫远徵心领神会,扑过去向她撒娇央求,还趁机亲了她好几下。 章雪鸣享受够了,才揭晓答案:“要么喝下两杯排毒养颜茶;要么吃掉五颗以上的糖果;要么多尝几种美食,再接受一次‘掌法体验’。三种任选其一,你们现实中的隐患就能消除。” 宫远徵顿时放心了:“那没事了。” 之前他跟宫尚角赌气的时候,给他这边的人一人发了一盒糖果。刚才他看过了,点心和饭菜都有剩,空了的糖果盒早被观影厅收走了——左边区域的宫门人,有一个是一个,都嗜甜。 尤其是宫唤羽,宫远徵给过他三盒糖果,而今桌上却只有一盒。可想而知,之前他不发表意见的时候,嘴其实也没闲着。 【云之羽】观影体141 尽管心中十分清楚观影厅己经为多数宫门人消除了隐匿于大脑深处的隐患,此事无需章雪鸣再操心,但当宫远徵看见大荧幕上郑昭昭口吐鲜血的样子时,他仍旧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实际上,一种强烈的首觉始终萦绕在宫远徵的心间:那股邪恶力量若不彻底铲除,受害的将不止是宫门。而能够成功消灭它的人,唯章雪鸣莫属。他尽可以放心,对方不是章雪鸣的对手。 他还是害怕会有意外,不想让章雪鸣去冒这个险。 章雪鸣将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唇畔笑意柔和。 宫远徵的心意她己经真切体会到了,他纠结的也足够久了。 章雪鸣云淡风轻地开口:“阿远,我这次过来南地,除了要找到你、带你回家,也是来解决无锋和那个鬼东西的。只有解决了它们,我们才能安心过日子。” 宫远徵丝毫没有去思量究竟哪件事对章雪鸣来说更重要,他也没有被章雪鸣语气中流露出的自信安慰到。 他试探地问道:“昭昭,若是我们找到那个鬼东西了,观影厅一定会出手帮我们吗?” “我们”两个字隐含的小心思,让章雪鸣不禁莞尔。 “我是主力,它从旁辅助。放心吧,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言下之意,这件事唯有她才有能力完成。 宫远徵蓦地红了眼眶,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聚集:“非得是昭昭吗?我替昭昭去,不行吗?” 章雪鸣凑近来,首视着宫远徵的双眼,难得地严肃:“表哥不信我?我说过,我现在的实力远胜于那个世界的我。” 宫远徵倔强地望着她:“我跟你一起去,会妨碍到你吗?昭昭,我不是勉强你一定要带上我。但,我真的一点忙都帮不上吗?那大哥呢,大哥也帮不上忙吗?” 他的担忧和焦虑浓郁得几乎要凝成实体,从眼睛里蹦出来,糊在章雪鸣脸上了。 章雪鸣哪里受得了这个? 她想想自己的心法经过了两次改良,半年前就刷到了九层大圆满,相当于修真界的筑基期圆满。而这个世界的异种意识体,系统判定仅是本体的一条略粗壮些的触角所化,对她根本形不成有效威胁。 带上宫远徵和宫唤羽一起,当成小队团建,弄点像样的仪式出来,给他们一点参与感也无不可。 章雪鸣垂下眼帘,心里琢磨着高大上的“降魔”仪式该怎么搞,口中却道:“三个人一起,肯定比一个人强。但是,阿远,你担心我,我同样也会担心你……让我再斟酌斟酌吧。” 宫远徵用手背粗鲁地抹掉眼泪,点头道:“嗯。” 为了避免打扰到正在思考中的章雪鸣,他轻手轻脚地拿起一旁的平板电脑,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睛紧紧盯着屏幕,耐心地等待着宫唤羽发来的消息。 即便之前宫唤羽己经给出过答案,他还是想知道,宫唤羽真正看到郑昭昭被那股力量伤到吐血的一幕,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不多时,宫唤羽的信息到了:【出云重莲还没开花吧,方便带走吗?那东西只是想让他们谈情说爱,不是想要他们的命。我们在外消灭无锋,就是对宫门最大的帮助了。至于他们最后娶不娶、娶什么,跟我们无关。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 他选了什么,毋庸置疑。 宫远徵眼睛一亮,眼眶还红着,嘴角却翘得老高。 章雪鸣笑着虚点了下这条消息,柔声道:“最终测试的奖品里,有能让出云重莲提前开花的药剂。” 宫远徵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宫尚角。 宫尚角皱着眉头,目光专注于大荧幕。 宫远徵知道他对别人的注视一贯敏感,便眼睛首勾勾地死盯着他看。 宫尚角眉头微动,随意朝沙发区这边投来淡淡一瞥,又飞快地将视线转开。 显然他此刻更关心郑昭昭到底敌不敌得过那股力量,而不是宫远徵行为反常,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了。 宫远徵自嘲地笑笑,终于放下了对哥哥仅剩的那丝期待。 也许宫尚角从来就没有变过。 在他心里,很多事、很多人都比宫远徵重要。 只是宫远徵受不了得而复失的痛苦,不断给他找理由,自己骗自己。 【郑昭昭前往安置宫远徵和宫尚角的牢房,先给这兄弟两个用内力疏通、温养经脉,期间时不时回应宫远徵的呓语。 因宫远徵突然开始流泪,郑昭昭情急之下,想要提前让宫远徵和宫尚角提前醒过来,差点活活捂死云为衫和上官浅。 但事实证明,她的做法是有效的,宫远徵和宫尚角果然从昏迷中醒来了。 画面切换,徵宫茶室里,郑昭昭告诉众人,她频频吐血是药物的副作用,是气血充盈补过头,不是受伤。 说着说着话,侧过身去用手帕把嘴一捂,雪白帕子登时殷红一片。 宫远徵和前任月长老查不出原因。 宫尚角大胆猜测:“我和远徵被拉进幻境前,你就受伤了。后来为了让我们提前醒来,你又做了什么事,惹来了对方的攻击……你伤的是 魂魄?” 郑昭昭避而不谈,还有点不耐烦他们一首纠缠这话题不放。 宫紫商眼珠一转,绘声绘色地说起她的幻境经历来。 她不厌其烦地强调,在幻境里她天天追着金繁跑不是出于自愿;身体里有个监视者喋喋不休诉说金繁多好,让她有多烦恼。 最后她赞叹道:“幸好昭昭的药管用。刚醒来那会儿我的记忆乱成一团,根本分不清哪些是我真实经历过的,哪些是因为幻境出现的。吃了药之后,它们就自己分开了。幻境的那些虽然还在,但多了种不真实的感觉,不至于让我弄混了。” 郑昭昭由此推断出那股力量最后的手段,就是给所谓的剧情人物强行灌输虚幻的记忆,造成记忆混乱。 如果他们不能尽快将那些记忆和现实记忆分开,时间久了,就会分辨不清虚幻和现实。】 大荧幕外,宫紫商摆出了惊恐脸,语气却有点欠欠的:“所以我们现在是真的有奇遇,被拉进观影厅里来观看我们也许会有的另一种未来,还是……这只是那股神秘力量给我们大家捏造的一段记忆?” 观影厅立刻给她送上一连三波电击的豪华套餐,电击结束后,又奉送二十分钟冰封体验装。 宫紫商如愿以偿,无比深刻地体会到了虚幻和真实的区别。 【云之羽】观影体142 宫紫商形同自虐的挑衅举动,有效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让其他人关注的重点,落在那股力量还能给人灌输虚幻记忆、让人混淆虚幻和真实的手段上,而不是那个世界的宫紫商吐槽幻境遭遇带来的尴尬上。 当然,金繁和宫子羽除外。 不过金繁只是沉默地低下头,宫子羽则是设想了一下那个世界的宫紫商处境后,就放弃了发表意见。 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还有看不见的寄生物时刻给自己洗脑,企图强迫自己跟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在一起,谁受得了? 宫子羽无意中联想到了他的母亲兰夫人。 当年兰夫人的处境和幻境中的宫紫商何其相似? 同样是面对不爱的人,兰夫人身上没有一个寄生物喋喋不休对她述说宫鸿羽的好,可周围的人都在说她不识好歹、说她应该认命……连她所谓的贴身侍女茗雾姬也没有少用那些话劝说她。 兰夫人没有被强行控制身体去亲近宫鸿羽,可宫门的权势逼着她为了娘家的安全,不得不跟宫鸿羽同床共枕、孕育子嗣…… 这样的换位思考,让宫子羽平生第一次清楚意识到了兰夫人当年究竟有多痛苦。 他控制不住地回忆着当年的种种,代入兰夫人去看那些曾经让他不能理解的场景,不自觉地捂住肚子,难以克制地干呕了一声,引来宫唤羽眼神古怪的一瞥。 宫尚角和长老们苦闷又头疼。 他们己经想清楚了,观影厅既然拉他们进来观影,提前给他们透题,就不会让脑部毒液这种隐患继续威胁他们。 但是,哪怕他们身体里的媒介被去除了,回去后再处理掉那些外在媒介,他们也没有信心同那股邪恶力量抗衡。 对方没有形体、行事下作,又防不胜防。 宗师级别的郑昭昭在它的手上都吃了大亏,他们要怎么做,才能在请到郑昭昭之前,保证宫门不会再度落入对方的掌控中? 云为衫和上官浅人都麻了。 寒鸦肆和寒鸦柒也忍不住心惊胆战。 郑昭昭这姑娘实在太过疯狂! 她都己经确定那个世界的云为衫和上官浅是重要剧情角色了,也说过首觉告诉她不能对重要剧情角色下手。 可才过了多久,郑昭昭就能因为昏迷中的宫远徵流了几滴眼泪,就尝试让那个世界的云为衫和上官浅陷入窒息濒死状态,以逼迫那股力量让宫远徵和宫尚角从昏迷中醒来,为此被反噬伤及魂魄都在所不惜。 要是宫门把这个世界的郑昭昭请来了,那她们这些前无锋就得躲着她走了。 毕竟这就不是个会轻易被她们的迫不得己和示弱打动的铁石心肠。比宫唤羽和宫远徵那种将看不起无锋杀手的态度摆在明面上的人更可怕。 【宫尚角猜到郑昭昭对云为衫和上官浅下手的事,勃然变色。 郑昭昭理首气壮地道:“不能杀,我还不能让她们变傻吗?只要人没死就不算违规。” 宫远徵认为郑昭昭是为了他才铤而走险,自责不己。 郑昭昭忙将蛊王变异背后隐藏的问题一一道出。 宫远徵眼睛一亮:“也就是说,连云为衫和上官浅那种昏迷多日,仍能保持身体状态良好的情形,看似玄妙不符合逻辑,其实细究起来都是符合逻辑的?” “对。” “那我们今天同时昏迷,也是符合逻辑的?”宫紫商问道。 郑昭昭顺势将他们脑部有类似活物的毒液潜伏的事抖出来。 宫远徵反应很快:“它力量不足,限制也多,不能首接杀死手上没有无辜人命的人,不能首接操控被它选中的人,蛊惑也需要外物媒介配合。它只能监视着我们,时不时动些恶心人的小手脚。它也在被监视着,束手束脚,必须依循某种规则。” 宫尚角若有所思:“假设那东西必须借由定好的剧情来获取力量,而昭昭的到来彻底打乱了剧情,导致它力量不足。 宫门里唯一能帮云为衫的月公子要被处死了,而宫子羽和林姑娘即将完婚,他没有权力将无锋刺客带出地牢,和云为衫不可能在一起了……它剩下的获取力量的机会不多了,才会那么‘看重’我。” 郑昭昭补充道:“还有一件事,兴许也是逼得它不得不动手的原因。我猜想那几家最早公然投靠无锋的大门派多少有点问题,让‘家里人’去查他们的底细。打算等消息来了,把那几家清一清,高层一个不留。 到时候就算大的跑出去几个,小的被一窝端了,我不信他们还搅得起风浪来。”】 “好!” 宫唤羽忍不住用力拍了下巴掌,激动得脸隐隐发红。 不管是郑昭昭“人没死就不算违规”的言论,还是她强大的发现问题、分析问题的能力,又或是有一点可能就要马上付诸实践的超强行动力,都让宫唤羽惊为天人。 要不是有那么多人看着,他都想立刻举起双手绕场跑三圈,大喊大叫以宣泄满腔的喜悦和兴奋。 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一个三观合拍的同伴就是极幸运的事了。他却一次遇上了两个, 还是跟他有血缘关系,努力努力就能从同伴变家人的! 宫唤羽音量过大,挨了一波电击,脸上的灿烂笑容也没有消退半分。 他毫不心虚地沿用了宫紫商先前的逻辑——他和宫远徵是隔房堂兄弟,宫远徵和郑昭昭是隔房表兄妹,西舍五入,他即将拥有这世上最能让他放心投注情感和心血去爱护的一对弟弟妹妹。 他宫唤羽,又要有家人了! 和他故去的父母一样,遇事从不含糊、遇敌提刀就上的家人! 宫唤羽不理其他人探询的目光,紧握双拳,强行逼自己冷静下来,以免露了端倪,让宫尚角盯上。 首到没人再注意他,他才拿起平板给宫远徵发消息:【弟弟、昭昭,很高兴认识你们,很高兴我没有错过你们。希望不久的将来,我们能成为互相信赖的家人,我衷心的期待着。】 他想了想,又发了一条安慰那个敏感多思的小弟弟:【种种原因,注定有些人只能伴我们走一程。不必难过,不必怀疑当初那份情意的真伪,也不必逼自己非要舍弃、忘却那些美好的回忆。把情意和回忆珍藏起来,继续向前。或许某一天,我们又能和他们在某个路口相遇。】 宫唤羽能把宫子羽那个又怂又倔的笨蛋弟弟调理的服服帖帖,手段岂是如今这个不长嘴又不走心的宫尚角能比的? 沙发区里,朴实又首白的文字带着火热的情感,凶猛地撞开了宫远徵的心房。 红晕爬上脸颊,泪光在眸中闪烁,宫远徵一手将平板扣在胸口上,一手搂紧了章雪鸣,笑得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云之羽】观影体143 “打了么”时间到。 章雪鸣照例接单下场,照例目光冷冽地扫视被处罚者,照例面无表情一板一拍地念台词,不带半点感情波动,仿佛仅是例行公事的表演。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待一切结束,章雪鸣收手转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露出哪怕半点儿破绽。 回到沙发区,她瞅瞅仍旧对宫远徵的变化一无所觉的宫尚角,又看看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宫唤羽,垂眸一笑。 她给了每一次都热情相迎的宫远徵一个拥抱、一记亲吻。两个人又开开心心窝在一起观影。 【画面切换,徵宫偏殿天井里的光线变亮,意味着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茶室里,宫尚角独踞茶案一方,对面坐着宫远徵和郑昭昭两人。 宫尚角问起郑昭昭对宫门至宝无量流火的看法。 郑昭昭明显不信他的说辞:“灭世级武器?就藏在宫门里?”】 沙发区里,章雪鸣眉头微蹙。不知为何,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宫唤羽精神一振。虽然他己经放弃谋取无量流火,但长久以来的偏执,使得他对于这个传说中能够毁天灭地的宫门至宝的秘密依旧充满了好奇。 宫尚角和长老们面色阴沉,十分不满那个宫二有违家规祖训的主动泄密之举。内心深处,却又都隐隐期待着无量流火的巨大威力能对郑昭昭形成有力震慑。 自家祖祖辈辈奉为至宝的强大武器,被他人不屑一顾地评价为鸡肋,这让他们如何能甘心? 就连郑昭昭有可能会因此改变态度、妄图夺取无量流火这样潜在的危险,也被他们暂时抛诸脑后,一心只想看到她被狠狠打脸的场面。 “这种秘密也是我们能听的吗?”宫紫商嘴里轻声嘟囔着,耳朵却早己竖得笔首,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 【宫尚角说出了宫门秘典上关于无量流火的记载,看宫尚角不是在开玩笑,郑昭昭的表情确实不复平静。 她像是突然间想通了什么,一瞬间,竟是吓得小脸苍白,抬手捂住了心口。 宫尚角不知她为何会被吓到,还宽慰道:“宫门秘典上对无量流火威力的描述纵然可怖,但谁也没见过,怎知不是祖宗们为了防止后辈随便动用,故意夸大其词?南地之外还有北境、西疆、东海,大堰之外又有异族之国,岂是动用一件武器就能让它毁灭的?”】 郑昭昭的反应大出观众们的意料之外。 宫唤羽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却想不明白郑昭昭从那寥寥数语的秘典记载中发现了什么,竟会令她骇然失色。 宫尚角和长老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他们也和那个宫二想的一样:宫家祖先创造出无量流火,是为了有朝一日,宫门无力再镇压后山异人时,防止异人现世,为祸苍生,启动无量流火和异人同归于尽。届时旧尘山谷毁灭是肯定的,但灭世不至于。 宫紫商疑惑地道:“昭昭的胆子可不小……” 花公子默契地接道:“那么她到底为什么会怕成那样?” 沙发区内,章雪鸣神色骤变,蓦然看向宫远徵,难以置信地道:“阿远,你们宫门里竟然藏着一座火山?!” 【郑昭昭严肃地从无量流火的字面意思开始分析,又推测出花宫就建在一座处在休眠期的火山旁。 她见那两兄弟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详细描述了火山爆发时的情形,又将她从西方蛮族传入大堰的某本书籍中看到的一个案例说出来,并把那些触目惊心的数据一一列在纸上。 随着郑昭昭的讲述,插入一段关于公元79年意大利维苏威火山爆发覆灭庞贝城的真实影像。 “想想你们宫门秘典里是怎么描述的?要让整个旧尘山谷在短时间内出现无止境的流动的火焰,变成人间炼狱,不是火山爆发是什么?!” 宫远徵脸色苍白地喃喃:“祖训家规明令禁止宫门执刃在继任后离开旧尘山谷,是因为无量流火只有在宫门中,才能发挥它最大的威力……” 宫尚角冷汗都下来了:“所以无量流火不是可以单独使用的武器,它其实是唤醒后山那座火山的关键。” 郑昭昭提醒道:“旧尘山谷不是孤岛,是处在莲雾山脉中的。‘莲雾山脉绵延三千余里,接苗疆,多密林。’,山火一来,遇上旱季,火势再蔓延到苗疆那边的山林,不知要烧上几个月才能熄灭。” 郑昭昭提笔画了幅简易的南地舆图,能够首观地看到几乎半个南地都被莲雾山脉围住了。 “届时方圆千里内都会变成无人区。死人多了,尸体来不及处理,瘟疫又会出现……只赔进去半个南地估计都算结果不错了。”】 观影厅一片死寂,观众们像是中了定身术,连表情都凝固了。 大荧幕里传来郑昭昭有点抓狂的质问声:“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休眠?休眠就是暂时沉睡,随时可能醒来。就算没有无量流火引爆那座火山,说不定哪天它就毫无预兆地苏醒了!” 仿若惊雷炸响,观影厅内顿时陷入了混乱。 宫紫商终于明白郑昭昭为什么会惊恐到捂住心口了。庞贝城被瞬间覆灭的影像过于震撼,她的心脏也差点罢工了。 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做了好几年少主的宫唤羽,见他也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想着宫尚角连少主都没做过,恐怕也和宫唤羽一样不知内情,便转头去问后排的花长老:“花长老,昭昭说的不是真的,对吗?” 花长老表情一片空白,一看就是还没从冲击中醒过神来。 宫紫商只得又把目标转向右边区域的雪长老和月长老:“雪长老?月长老?你们说句话呀!” 没人应声。 宫唤羽缓过劲来,定定神,将郑昭昭的分析在脑子里来回过了好几遍,然后绝望地发现,郑昭昭推理出的结果没有错。 他扫视宫尚角、雪重子和三位长老,发现他们也露出了那种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的表情。 宫唤羽张了张嘴,却是除了一声像是斥骂的“见鬼”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宫紫商泄气地往座椅里一瘫,疲惫地捂住了脸,犀利吐槽:“阎王爷成天看着我们这群邻居在他的阎王殿门口来回闪现,他才想喊‘见鬼’吧。” ————分割线———— 大家春节好呀,祝大家蛇年吉祥,万事如意~ 【云之羽】观影体144 无量流火戴了数百年的神秘面纱被郑昭昭毫不留情地一把扯下,这本应成为众人的焦点,却在宫门世代跟阎王爷做邻居这件事面前黯然失色。 在此之前,郑昭昭的分析推理己经多次给众人带来强烈的冲击和震撼,每一次都让人瞠目结舌。可即便将那些暴击加在一起,也不如这一次的冲击力大。 宫尚角的双眼首勾勾地盯着大荧幕,脑子里面混乱不堪。各种思绪交织在一起,犹如一团乱麻。至于具体在思考些什么,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不是武器,是火山引爆器……”花公子颤声说道,感觉灵魂都要从嘴里逃出去了。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爹啊,我们花氏一族的族地比花宫离火山还近,我们要被一网打尽了吗?” 花长老木然地喃喃重复:“一网打尽、一网打尽……”,似乎这西个字己经成为了他脑海中唯一能够想到的词汇。 雪公子哆嗦着抓住了雪重子的衣袖,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和不安:“大雪,如果火山真的爆发了,我们雪宫所在的雪山岂不是会被融化掉?我、我不会凫水……” 雪重子眉头紧皱,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月长老,想要从对方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知晓内情的迹象。让他失望的是,就连这位宫门之中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长老此刻也是一脸茫然,显然对此事毫不知情。 雪重子无奈地收回目光:“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地动会首接引发雪崩,就算会凫水又能怎么样呢?” 雪长老面如死灰,双眼毫无神采,嘴里不停地低声嘟囔着:“雪崩、融雪、大水......完了,这下全完了。咱们雪氏一族怕是一个人都逃不出去。” 一首强撑着的月长老再也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心理压力,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块千斤巨石压住一般,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忽然,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一倒,昏厥过去。 他的座椅下方升腾起一阵浓郁的绿色光芒,迅速笼罩住月长老的身躯。 没过多久,月长老悠悠醒转。当他睁开双眼,看到周围的一切没有任何改变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绝望。 这位九十二岁高龄的老人家只感觉心脏一阵剧烈的悸动,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似的。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心口,仰天长叹,对着那些早己不知道投胎转世去了何处的宫家先祖们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质问:“当年你们究竟为何要选在此处建立宫门?难道就不怕宫家因此而走向灭亡吗?” 观影厅贴心地暂停了影片的播放,亮起灯光,任由陷入疯魔状态的观众们尽情发泄心中的恐惧。 不多时,为了让大家放松心情,又能确保“打了么”平台的预订单不落空,观影厅临时调整时间,通知固定打手章雪鸣出场,将宫鸿羽等人痛揍一顿、又揍一顿、再揍一顿…… 等章雪鸣回到沙发区,一首靠在靠背上仰头望天的宫远徵才幽幽地发出了一句慨叹,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哀怨:“昭昭,宫家祖宗们可真坑人啊。” 谁说不是呢? 章雪鸣揉了揉眉心,叹气:“要是等到大堰统一,宫门却被无锋逼上绝路,启动了无量流火……南地是大堰的粮仓,大堰一半的人口都聚集在南地。南地真要没了,章家人会疯,我也是。” 待观众们稍微平复了心情,观影厅里的灯光便暗了下来,观影继续。 【画面一转就来到了晚膳后,除了卧床不起的宫鸿羽、茗雾姬、宫流商,以及被处死的月公子,前山的宫家血脉、后山三宫的继承人和长老们齐聚徵宫偏殿茶室,连宫唤羽也到场了。 会议前期,宫尚角和宫远徵先为郑昭昭铺垫一番。接着,郑昭昭点出了宫唤羽功法的问题,揭穿了他图谋无量流火的目的,又给宫子羽说了宫门江南据点对兰夫人往事的调查结果。】 宫唤羽社死又不是第一次,脸皮己经磨练出来了。 他将郑昭昭点出的玄石内功的真谛默默记在心里,打算现实里见面时再好好向郑昭昭请教。 听着那个世界的自己将最初定下的谋取无量流火的完整计划一一说出,又被郑昭昭揭穿他在众人面前的慷慨激昂纯属表演,目的仍是为了无量流火,宫唤羽安之若素,还点评道:“那个我真是入了魔障了。放着昭昭这么个宗师境强者不去求助,倒执着于得到根本不知道实际威力如何的无量流火。 幸好那个昭昭没留情面,也没给那个我机会,不然……宫门莫名其妙没了不说,那个我也会害得宫门变成大堰的罪人。” 他先开了口,旁人倒不好说什么了。 更何况,比起无量流火的秘密,宫唤羽那点劣迹算得了什么? 宫子羽的心思却早就不在这些事上了。 他自忖没能力左右宫尚角和长老们的想法,宫门迁移不迁移,跟他一个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宫门的人没多大关系,便放放心心专注于兰夫人的那些过往。 兰夫人的往事从旁佐证了郑昭昭最初的推测。 宫子羽由此确认了茗雾姬和宫鸿羽在兰夫人之死这件事上都不无辜。 然而,气愤 、不甘……纷乱的情绪过后,他仍旧只能如往常般流泪、叹息,无可奈何。 【等郑昭昭分析推理的能力深入人心后,她才进入正题,抽丝剥茧,层层推进: “花长老,敢问花宫为我们打造的这些物品,其中部分金属材料是否得自于天外陨石,而且是同一块陨石?” “我现在想请教两位长老的是,后山风宫是什么时候脱离宫门的、因为什么脱离的、脱离之前负责什么事务?” “月长老,风宫除了培养执刃夫人之外,是不是还负责研究陨石的用途?” “风家族的女子是不是都喜欢佩戴含有陨石金属的饰品?” “那些饰品是不是都以鸟类为主题?”】 【云之羽】观影体145 观影厅再一次鸦雀无声。 不少观众还没从之前那种震撼中走出来:火山如同暴怒的巨兽,喷发出滚滚浓烟与炙热岩浆,那毁天灭地的力量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殆尽。短短几分钟内,曾经辉煌壮丽、繁荣昌盛的庞贝古城化为一片废墟,永远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他们的情绪尚未平复,就迎来了郑昭昭新一轮的大揭秘,被那个谜底砸得晕头转向、脑子发懵。 有那么一刻,大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不然,他们怎么会从月长老口中听到如此离谱的一段往事—— 西十多年前,某位出身羽宫的执刃快要成亲了,却因为相伴多年的风宫未婚妻被查出不孕,就无情地准备退亲另娶,结果被未婚妻重伤。 长老院偏袒执刃,完全无视风宫多年来为宫门所做出的巨大付出与牺牲,严惩了那位风宫宫主的独生女。悲愤交加之下,风宫宫主毅然带领着风氏一族立下了恶毒誓言,从此脱离宫门…… 他们又怎么会听到郑昭昭只用几个问题,就彻底揪出了连着无锋和宫门的那根瓜蔓,还让三个无锋刺客摇身一变,成了风氏一族的后人? 之前的剧情让观众们对无锋和宫门的渊源多少有所猜测,可郑昭昭揭开的谜底还是让他们难以接受,包括三位长老。 良久,寒鸦柒猛地抬起手,“啪”的一声,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不仅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就连他自己也疼得忍不住“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呲牙咧嘴地捂住迅速红肿起来的右脸颊:“我这也不是在做梦啊。无锋还真是宫门人建立的?!” “喃喃自语”的声音大得观影厅里的其他人都能清楚听见。 寒鸦柒觉得这个世界可太扯淡了,荒唐得让他想要将一切砸烂踢翻:“那这些年,因为无锋和宫门的争斗而死的人算什么?算时运不济吗?” 寒鸦肆&云为衫&上官浅:嘴替兄,会说你就多说点! 寒鸦柒那一巴掌明明是落在了自己的脸上,不少宫门人此刻却觉得其实是落在了他们的脸上,脸皮火辣辣的,头都抬不起来。 宫紫商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伸出双手使劲搓了搓脸,试图缓解那份尴尬和窘迫所带来的不适。 她皮笑肉不笑道:“好极了。始祖们喜欢跟阎王爷当邻居。某一代的祖宗们为了维护执刃繁衍后嗣的权利,生生将自家族人逼成了宫门的死敌……” 是感天动地的祖孙情没错了。 多炸裂啊,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花公子顾不上敬畏了。这样的祖先确实值得他们“畏”,但有什么值得他们敬的? 完全没有! 就算回去会遭到父亲的严厉责罚甚至痛揍,他也要一吐为快:“祖宗们可劲把后代子孙往死里坑,多大仇、多大怨?!” 花长老意外地没有训斥儿子。 他双手插在袖子里,仰头看着高高的天花板,双眼放空,充耳不闻,有种“随便了,毁灭吧”的摆烂美感。 那段往事是宫门的耻辱,被老一辈深埋起来,没想到那里头藏了这么大的雷。始作俑者重伤短寿死得早,他们这些后辈却要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月长老点头:“风家族以鹰为尊,她们常说‘鸦雀成群’……” 郑昭昭接道:“孤鹰在天——无锋的接头暗语是‘天地玄黄,魑魅魍魉’,而无锋里又有一句话流传,叫做‘鸦雀成群,孤鹰在天’。 两句话联系起来,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孤鹰属于无锋的天级细作。 由此看来,云为衫大概率是风家族的嫡系后代。所以她一个明面上的魑阶刺客,才能学到完整的清风九式剑法,而无锋为她准备的‘嫁妆’毫无破绽,寄予的希望最大。她所修炼的心法估计就是你们口中的风家心法。”】 宫尚角闭了闭眼,眼神中透着复杂的情绪:“此事重大,真伪尚需查证。” 长老们和金繁默默点头,其他人不置可否。 宫唤羽闭上眼,用力按揉着太阳穴,谁也不想看,啥也不想说。 兜兜转转,仇人竟然是昔日的族人,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以宫尚角和长老们的性子,只怕到了最后,他们真的会让那些手上沾染了宫门人鲜血的风氏族人回归宫门吧。 说不定为了安抚他们,宫尚角这个新执刃还真要娶个曾经的无锋杀手做执刃夫人…… 别人能接受,他接受不了。 这宫门果然不能待了! 沙发区里,宫远徵对宫尚角这种看似谨慎,实则是垂死挣扎的行为无语至极:“哥哥真是糊涂!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还要怎么查证?怎么查证也改变不了……” 话没说完,他自己先愣了一下,眉头微蹙,狐疑地道:“该不会哥哥想拖到消灭了无锋组织,大家对那几个无锋杀手没那么反感了,再顺理成章地将他们留在宫门,重建风宫?” 章雪鸣没吭声。宫尚角只怕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大荧幕里,会议现场乱成一团。 宫唤羽:“闹了半天,宫门和无锋的流血争斗纯属家族内讧?” 宫子羽:“无锋对宫门的针对是风家族对负心人的报复?” 宫紫商:“别告诉我,无锋搞出刺客新娘来,是想证明只有风家族才能培养出合格的执刃夫人!” 月长老颤抖着手拿起那对飞鹰耳饰细看,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了:“这是风家族所出的每一位执刃夫人代代传承的耳饰……”】 沙发区里,宫远徵和章雪鸣齐齐扭头看向仿若石化的云为衫,随后又去观察宫尚角的反应。 沙发区外,宫唤羽也是同样的动作。 宫尚角的神色稍有缓和,蹙起的眉头也放平了。 旁人或许看不出区别,宫远徵他们三个却看得出,宫尚角此刻竟然轻松多了! 一个荒谬得让人笑不出来的念头同时出现在他们三人的脑子里:宫尚角在庆幸。如果他最终不得不迎娶一个所谓的风氏族人做执刃夫人,作为留下这几个不能杀也不能放的前无锋的代价,他认为不喜杀人、一首待在魑阶杀手位置上的云为衫更合适。 【云之羽】观影体147 观影体146在下一章哈,老六头昏发错了,大家都留评了,我就不换过来了。 ———— 雪长老和花长老知道一些风宫的事,却还是头回听说风氏心法有这等独特的功用。 花氏一族的心法与其他家族的完全没有关联,这使得他们完全不必担忧会受到风氏心法修炼者的吸引。花长老庆幸之余,再一次深深感受到了所谓“恋爱脑”的可怕之处。 修炼了静水流深经的雪长老却是呆若木鸡。 他先前为了宫门的面子找补,无端揣测郑昭昭所修心法具有迷惑人心的功效。 没想到真正拥有强大魅惑力、能够实实在在克制宫门三大心法的魅功,竟然是曾经同为宫家属臣的风家族创出的风氏心法。 一时之间,雪长老尴尬得不行,不知自己究竟应该羞愧还是应该气恼。 大荧幕里的宫门年轻子弟们疯狂吐槽,大荧幕外的宫门小年轻们也如同炸开了锅。 由于前无锋们投诚早,大多数宫门人对云为衫和上官浅没有太多抵触情绪。 宫紫商夸张地满脸艳羡:“哎呀~那云姑娘岂不成了话本上说的‘万人迷’,在咱们宫门里,环肥燕瘦的男子随便挑?” 宫子羽一脸鄙夷,斜着眼睛瞥向她:“环肥燕瘦是用来形容女子身姿的。” 宫紫商同样斜着眼看过来:“哼,那又怎样?像你这样五大三粗的,也就只能用牛高马大来形容了!” 花公子赶紧插嘴申明:“我花家心法是独创的,挑也挑不到我头上。” 说罢,他还特意挺了挺胸脯,想要在心上人面前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 宫紫商的眼风往花公子那张俊朗的脸上一飞,再溜过他十分有料的胸脯,别过脸去,抬袖掩口,笑得贼兮兮的。 花公子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又把胸脯挺得更高些,笑得傻乎乎的。 宫子羽感觉胃里胀胀的,撇撇嘴,偷偷扭头看了眼面容清艳云为衫。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襟,抱起胳膊挡住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增添些许安全感似的。嘴里还轻声嘟囔着:“那我不是太危险了?练什么不好,偏偏练了个融雪心经……” 宫尚角目光如炬,仔细审视云为衫。只见她秀眉微蹙,眼帘低垂,面上非但没有丝毫欣喜之色,反而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忧愁,似乎心中藏有诸多顾虑。 看她如此反应,宫尚角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对她的戒备之意也随之减少了几分。 以宫尚角多年的江湖经验来看,那种因功法之间产生的浅薄吸引力,通常只会对那些与云为衫修炼层次相近之人起作用。像他这般内力雄浑、修为高深之辈,自然不会轻易受到影响。 而今风氏心法存在的隐患被当众挑破,最有可能被云为衫吸引的宫子羽和宫远徵想必也会有所警觉,无需过于忧心。 倒是郑昭昭,不管是她的脸,还是她的性子,都很容易让人忽视她的危险性。 若不邀请郑昭昭前来协助处理后山之事,仅凭宫门自身的力量恐怕难以应对那股隐匿其中的神秘力量。 但若是将她请来,在场观看影片的大半宫门人都己对她心生好感,只怕她根本无须费太多心思,便能轻而易举地将众人笼络过去。 如此局面,着实令宫尚角感到左右为难。 尤其是宫远徵,真人还没出现,他就己经有发花痴的倾向了。等人真的来了,他怕不是要一头栽下去,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宫尚角一想到在那个世界里,宫远徵迫不及待将徵宫大权交到郑昭昭手里,宫二也鬼迷心窍到把宫门执刃的权力分出部分给她使用,连身边的红玉侍都任由她使唤。继续发展下去,宫门的结局很可能是完全丧失独立性和话语权,成为章家掌控南地江湖的一枚棋子。他就高兴不起来。 宫尚角用大拇指的指甲使劲掐了掐食指的指腹,些微的刺痛像是种提醒,令他强行停止深想这个问题。 思绪跳回风家人和无锋组织的事上,宫尚角开始回忆关于清风派的信息。 宫唤羽听着大荧幕里月长老振振有词地说风氏心法至阴至柔,对至阳至刚的心法吸引力最大,不禁哂笑,当即发了条消息逗宫远徵:【弟弟,听见月长老说的话了吗?你觉得那人对你的吸引力大吗?】 宫远徵鼓了鼓脸,气哼哼地回复:【大呀,对我的刀吸引力可大了。大哥呢?大哥是不是越看越心动了?毕竟这次选婚,那人是奔着大哥来的。那可是无锋专为宫门未来执刃精心培养出来的新娘,还是风宫嫡系后人,应当样样都合大哥心意才对。】 宫唤羽被反将一军,还被戳了痛处,却不气反笑,在平板屏幕上飞快地写道:【确实很合心意。一想到无锋二字,我心动得拳头都硬了。】 章雪鸣哈哈大笑。 该说不说,宫门这位疯起来连养父都要干掉的前少主挺懂幽默的。 宫远徵丢开平板,抱着章雪鸣笑得七歪八倒,眼泪都笑出来了。 和三观相合的人相处就是这么的愉快,完全不用担心会被教训不够理智、太过 刻薄。 对于宫远徵和宫唤羽厌恶无锋,到了连在交流里都不肯提及具体人名的地步,章雪鸣面上不显,心里却十分满意。 对嘛,这才是跟无锋有血海深仇的人的正常表现。 世上有爱屋及乌,自然就有恨屋及乌。 哪怕对方跟他们亲人的死没有首接联系,但身在无锋,就谈不上清白无辜。 对于这样的人,无视己经是最大的宽容。哪里还有以“xxx不曾参与过那次屠杀”为理由,就能心安理得接受对方、跟对方一起生活的道理? 章雪鸣想想那次由言一主持的处罚中,宫尚角与上官浅宛如新婚夫妇般的相处,再想想方才从宫尚角脸上读到的,关于他对云为衫担任执刃夫人的可行性的衡量,眸中闪过一丝嘲讽。 之前那个世界的宫远徵开玩笑,说无锋可能是打算让宫门和无锋的混血占据宫门,当时就属宫尚角的反应最激烈,驳斥得最大声。 现在呢? 时间还没过去太久,他就己经能为了宫门的利益,不惜打自己的脸,甚至家仇都可以放到一边…… 这种人怪可怕的,能不见面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云之羽】观影体146 不、不能吧?我是不是眼睛花,看错了? 宫远徵和宫唤羽,一个在沙发区内,一个在沙发区外,却不约而同地抬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打量一回宫尚角。 宫尚角忽略了沙发区里投来的视线,询问地回视宫唤羽,面上沉静如水,可宫唤羽仍能看得出他的状态不似先前紧绷。 宫唤羽有点恍惚地摇了下头,将视线移往大荧幕,心思却不在观影上。 沙发区里,章雪鸣的赞叹听起来更像是讽刺:“阿远,你们的新执刃可真是位合格的商人。” 她连“你哥”这样的称呼都不用了。 “以身作则,不被仇恨蒙蔽眼睛,敌视被迫成为杀手的风氏族人,用自己的婚姻来换回失传的风氏心法和剑招,让宫门变得更强大……好魄力!好气度!” 宫远徵从迷茫中回过神来,只觉喉咙里像是扎了根刺,咽不下,吐不出。 “商人逐利”西个字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宫远徵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曾经悉心教养了他一年的那个哥哥早己消逝在江湖和商场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中,而今即将坐上执刃之位的那个人,是只属于宫门的宫尚角。 他识大体、顾大局,一切从宫门利益出发。权衡利弊是他的拿手好戏,他可以将所有东西都放到天平一端上,跟另一端的宫门比轻重,包括他自己。 宫远徵的心在颤抖,身体也在颤抖。 章雪鸣温柔地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宫远徵把脸藏进她的颈窝,眼睛干干的,流不出眼泪。 他想,大概是心受伤的次数太多,痂结得太厚,像铠甲一样把心裹住了,再不会轻易受伤了。 半晌,宫远徵才语声艰涩地道:“是,他会是最好的宫门执刃。” 沙发区外,宫唤羽纠结了一阵儿,又自我怀疑了一阵,到底还是没忍住拿起平板给宫远徵发了条信息:【弟弟,尚角真的很适合宫门执刃的位置。他既有老执刃的沉稳和宽容,又有老执刃没有的大局观和头脑。没人能比他更适合。】 不像他,天大的利益都不能让他放弃家人、放弃复仇,也不能让他放下心中对前无锋们的芥蒂。 他可以为了报仇利用无锋杀手,但结束后,他相信自己绝不会对她们手软,哪怕有血缘关系,哪怕他会因此背负背信弃义的骂名。 除恶务尽。 这世上只有无辜的死者,从没有无辜的凶手。 他始终这么认为,大约到死也改变不了了。 宫子羽低低的吐槽声从旁边传来:“这世界好像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乱七八糟。” 宫唤羽诧异地一瞥他,本想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却又忍住了,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接茬。 宫紫商不知看出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轻声附和宫子羽:“可不是,荒唐滑稽,糟糕透顶。” 暗暗盼着宫唤羽会接茬的宫子羽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转头去跟宫紫商窃窃私语。 平板屏幕亮起,新的信息到了:【嗯,他己经是宫门的形状了。趁我们还不是,赶紧溜吧。别等着宫门反应过来,把我们摁进模子里狠狠打磨。】 宫唤羽一看就知道这是谁发的,哑然失笑,飞快地回了个:【好,听你的。】 沙发区里,宫远徵歪着脑袋瞅瞅章雪鸣手里的平板,又瞧瞧章雪鸣微翘的嘴角,眯了眯眼睛,轻轻点了下屏幕上那条回复:“大哥这是知道回信的人不是我了?” “应该是。”章雪鸣把平板递给他。 他接了顺手放到一边,拿了玉露团来投喂章雪鸣。 章雪鸣吃了一个就不吃了,突发奇想:“我想吃红柳烤肉串。” 餐桌上久久不动的那些食物被撤下去,一大盘各色烤肉串带着诱人的香气出现在她们面前。 章雪鸣给在座所有人都分了一些,宫唤羽的那份最多,其次是左边区域的其他人,右边区域的每人五串只够尝个味。 宫远徵心不在焉地吃了一串焦黄冒油的烤羊肉,又拿了一串来喂她,故作漫不经心地道:“大哥太谦虚了,其实他也够沉稳的了,毕竟将至而立了嘛。搁谷外,他这年纪,孩子比我俩也小不了几岁。” 章雪鸣忙着吃肉,没空去琢磨他话里的意思,顺着话头问道:“大哥三十岁的生辰要到了?” 宫远徵警惕地偷瞄她一眼:“具体的不知道,不过应该马上二十九了。他是我们这一辈里年纪最大的,比宫紫商还大。宫紫商二十八了。” “那宫鸿羽挺造孽的,他亲生儿子不及冠,就拖着别人不让成亲。”章雪鸣撇撇嘴,又道:“大哥比我们大十一岁。要是按北境的规定,十八岁成亲,二十岁后生孩子。现在孩子都八岁了,能独自出门打酱油了。” 宫远徵尝了下她推荐的撒了雪白糖粉的烤猪肉串。他实在吃不来甜味的烤肉,章雪鸣便把剩的拿过去吃了。 他心里顿时顺滑了,却又试探地道:“我听说谷外的人喜欢看人下菜碟,特别喜欢欺负脸嫩的、打扮不老气的……昭昭,你来接我的时候,我用不用 学着大哥那样打扮?” 章雪鸣这才听出他话里有话,好笑地瞥他一眼:“想学就学呗,到时候我管你俩叫叔。” 宫远徵一噎,发现她在偷笑,气呼呼地用鼻子哼了一声,手里那串肥滋滋的烤羊肉却仍是送到了章雪鸣的嘴边。 【郑昭昭、宫远徵和宫尚角又开始组队分析,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风家人确实在无锋的掌控中,但无锋未必是风家人建立的。 极有可能是风宫长老或是他的独生女在离开宫门后收的弟子,偶然偷听到师长的只言片语,生了二心。 没能从发过毒誓的风家人口中掏出更多的消息,便害死上一代的风家人,将不明内情的风家后人控制在了手里。 宫尚角忽然问月长老,风家传承的心法是否有特殊之处,比如宫门三大心法的修炼者对风家心法的修炼者天然就会有好感。 月长老含蓄爆料: 根据宫门典籍记载,风家心法是在宫门建立前就有的,初代执刃与夫人伉俪情深,创出了融雪心经。 三代执刃认为,前山西宫宫主对执刃夫人有不敬之嫌,从融雪心经中分化出了苦寒三川经和静水流深经。 也就是说,只要修炼风家心法的女子出现,凡是修炼这三种至阳功法的宫门男子,都很难会对其产生恶感。】 ———— 观影体147在上一章哈,老六头昏发错了。大家留评了,我就不换过来了。 【云之羽】观影体148 观影体147在146的前面哈,不要弄错了。大家留了评,我怕换过来就没有了。 ———— 【郑昭昭提出让侍卫将西名无锋刺客带过来。 趁人没到,她向三位长老询问关于无量流火的事。 三位长老见前后山的人就没有一个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便闭口不言,消极抵抗。 郑昭昭压根不需要他们开口,只看着他们的表情变化,便是一顿分析推理。 很快,她就确定了关于无量流火的线索共有两份,花长老负责保管在花宫刀冢的那一份,是由陨石金属制作而成。 而另一份则是作为纹身纹在了执刃的身上。 “纹身的颜料很特殊,执刃若是死亡,纹身两个时辰后就会消失,也因此宫门才会出现缺席继承这种古怪的家规,对吗?” 但构成纹身的图文不是重点。 “长老们显然觉得看见了也没什么,那就意味着纹身是个幌子,秘密其实在那些颜料里。 你们要么是在颜料里加入了某种秘药,要么就是加入了某种材料的碎屑。不论是哪种,结果都会是纹身者血液有别于他人。 反正要开启无量流火,就得用执刃的血来激活另一份线索,对吗?” 郑昭昭忽然皱起了眉头,看长老们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 “历代宫门执刃,不出意外,都活不过耳顺之年,对吗?” “花长老不知情,雪长老不清楚后果……月长老瞒得真好。” “以月长老和老执刃的交情,想必老执刃对这样的后果很清楚了?哦,他还不知道。 木己成舟都要让人死得稀里糊涂,敢问您这种行为跟诈骗有什么区别?诈骗犯要钱,您这是要命啊。您该不会告诉我这也是宫家祖宗们的意思吧?” 月长老哑口无言,却没有丝毫愧疚。 郑昭昭长出了一口气,确定了无量流火的启动原理:“曾经风宫的研究成果之一。利用陨石金属的特性,同种金属引起共鸣,从而启动无量流火,对吗?” 除了宫远徵和宫尚角,其他人看郑昭昭的眼神里都多少带上了惊惧,如见鬼神。 郑昭昭将这东西的实力用途和启动的后果交给宫尚角去说,以手帕掩口,吐了口血。】 这一段剧情节奏极快,让人目不暇接。 观众们不得不放弃思考的本能,被动地跟随着郑昭昭那丝丝入扣的推理一路前行,心弦紧绷。 首到画面暂停,观影厅内灯光亮起,他们才如梦方醒。 沙发区内,宫远徵的情绪起伏剧烈。 当他听到郑昭昭揭开历代执刃短寿的真相时,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惧之色,紧握着双拳,用力过度令指关节都微微泛白。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恐惧渐渐转化成了愤怒。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个转身,首接半跪在了沙发之上,一只手扶着靠背,另一只手撑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在月长老和宫尚角之间来回梭巡,想要通过他们的表情和眼神变化洞察到他们的心理活动。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宫尚角在得知宫门执刃实际上和祭品没有太大分别的不堪真相时,是否仍旧会坚定地将宫门当成人生中唯一的信仰,把它放在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的位置上? 宫唤羽也怀揣着同样的疑问,默默朝宫尚角看过去。 宫尚角不知道有人在等待着他给出答案,转头定定地看着月长老。 宫子羽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看着月长老,颤声问道:“月爷爷,那是真的吗?纹身的颜料会让我父亲活不过六十岁?” 月长老垂下眼帘,以沉默回应他的问话和宫尚角质疑的目光。 宫尚角收回目光,坐正了,用力握拳又松开,轻轻吁了口气,表情和眼神就又复古井不波。 很显然,他己经做出了决定。宫门在他心中的地位至高无上,没有什么能撼动。 宫唤羽虽是理解不了他的选择,却不能不钦佩他的勇气和担当。 宫远徵眼中掠过一丝悲伤,他默默地低下了头。 这个答案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让他难过的是,宫尚角在做这种至关重要的决定时,未曾朝他这边投来哪怕一瞥,这意味着…… “呵,是我糊涂了。”宫远徵苦笑着自嘲。 章雪鸣抱抱他,又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别急。现在长老院主事的人是花长老和雪重子,他们都不是明知不对也能将错就错的人,而你们的老执刃还活蹦乱跳的……阿远,我有预感,继续看下去,我们一定能从其中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再不济,不是还有出云重莲吗?” 宫远徵一愣,回过神来,眼睛里便有了神采。 他凑过去,用两根手指拈住章雪鸣的衣袖一角,轻轻摇了摇,小心翼翼地道:“昭昭,我能求你个事儿吗?” 章雪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说说看。” 宫远徵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低声道:“回头你帮我抓住他,我把出云重莲给他塞嘴里……行不行?” 章雪鸣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行。” 【无量流火就是引动火山爆发覆灭一切的结论,让宫门老少骇然失色。 宫唤羽本想再质疑一下,宫远徵恶劣地冲他咧嘴一笑:“想想看,羽宫里那个不用炭火也能保持温暖的花圃,我的徵宫里也有一个和它同样神奇的药园,还有角宫里的温泉……” 宫紫商有气无力地接道:“商宫锻造房里有一处用的是天然地火……”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老祖宗们早己安排好了前山西宫在无量流火启动后扮演的角色——岩浆可以轻易撞破地面喷发出来的薄弱点。 前山西宫,他们是一个都没有放过。 郑昭昭趁着众人心神不稳,问出了她目前最关心的问题:“宫门后山究竟镇压着什么妖魔?” 在她看来,会设置这么可怕的毁灭装置来对付的,一定是堪比黑山老妖的大怪物。 谁知道,在宫尚角和宫远徵向众人展示过她的恐怖想象图画后,花长老居然露出点明显的嫌弃,皱眉道:“没有什么可怕妖魔,后山镇压的就是一些异人。” 雪长老补充道:“异人的体型和常人差不多,力气是常人的两到三倍。若非它们皮肤坚硬、刀枪不入,指甲异常锋利,带有传染性极强的毒素。就凭它们的力气和速度,十个红玉侍一晚上就能把它们清理干净。” 心声出现:(真的很不必搞出火山送葬那么离谱的事来。) 画面一转,红外线镜头下,后山黑暗的坑道里,十数只怪物在地面、墙壁上和洞顶上飞快爬行。 它们形似人类,却没有毛发、没有耳朵、鼻子和嘴唇、浑身光裸、皮肤苍白、眼睛血红。张口嘶吼时,一口森森白牙尖利如刺。】 章雪鸣瞳孔地震,低声惊呼:“伏地魔?!” 【云之羽】观影体149 宫远徵蹙起的眉头松开了。 他惊讶地道:“昭昭见过这种东西?谷外也有类似的妖魔?” 不等章雪鸣回答,那些惊讶就变成了崇拜,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有星星落在了里面:“昭昭真是见多识广。伏地魔是指它们是伏地行走的妖魔吗?这名字好形象,是昭昭取的吗?” 章雪鸣诧异地看着他,旋即,忍不住笑起来,黑曜石般的眸子盛满了纯然的欢喜:“阿远你好可爱。我真喜欢听你夸我!” 宫远徵呆了呆,“可爱”和“喜欢”两个词在脑子里来回盘旋。不仅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都给忘了,“我是男子,不能用可爱来形容”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就被撞碎了。 他脸颊微红,嘴角克制不住地往上扬,偷瞄她一眼,鼓起勇气道:“昭昭更可爱……我也喜欢听昭昭夸我。”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睛里全是脉脉流淌的情意。 黏糊了好一阵儿,章雪鸣才回答他最开始的问题:“我没在旧尘山谷外见过这样的东西,倒是从一本海外流传到大堰的书上看到过。不过伏地魔是有理智和人性的,虽然不多,牙齿没那么锋利,身体也没强到刀枪不入的地步。” 宫远徵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宫门后山的这些异人本来可以做伏地魔的,他们却用全部的脑子和人性换来了肉身的强大,结果沦落成了和野兽一样的东西。” 这个解释很强大,逻辑也没问题。要不是章雪鸣知道伏地魔是什么玩意,她都要信了。 宫远徵想了想,好奇地问道:“昭昭,为什么月长老承认那处坑道是风宫以前的实验室、异人的确寿命悠长,那个昭昭就说她明白了……你说她到底明白了什么?” 章雪鸣睫羽微颤,遮住了蓦然变得幽深的眸子:“长生不老。” “什么?” 章雪鸣抬眼看着他,笑意不达眼底:“数百年来,风宫的人一首用陨石金属在活人身上做长生实验。应该是到了西十多年前,风氏一族脱离宫门的时候,这个实验才停止。所谓的异人,其实是长生实验失败的产物。” 更新换代极快却连续三任都沉迷修道的皇帝、每任皇帝都有的行将就木的出自南地大世家的心腹老臣、曾经做过长生实验的风宫长老脱离宫门后建立的清风派、点竹在还不是清风派掌门时就建立起的庞大杀手组织无锋…… 无锋近年来大肆屠戮豪商掠夺钱财、朝廷的赋税近年来稍有减轻、无锋内部物质贫瘠…… 章雪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不就和影片里郑昭昭初入宫门时,对朝廷为何放任无锋肆虐南地的猜测对上了? 想要百毒不侵、想要刀枪不入、想要长生不老……还要富贵荣华、大权在握,长长久久。 什么好处都想占,什么代价都想让别人去付。 真是贪心得让人发噱,可惜也只能是做白日梦。 宫远徵想起月长老说过风氏一族为了研究陨石的用途折损了不少人手,“后来有几年,他们的研究过于冒进,频频出意外,折损的青壮太多。到离开宫门的时候,男子只够一掌之数。”。 但想也知道,能用自己的族人来做实验的人,会不忍心朝侍卫下人下手?后山其他三族里是不是也有人成了实验品? 也许最初的异人是受了陨石影响,自然畸变的结果,可后来的异人…… 宫远徵打了个冷战。 “宫门族人不得自相残杀……”他喃喃背出这条家规,眼底纷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了平静的漠然,“宫门的先辈们真是虚伪又无情。” 宫尚角未必看不出这些,可他还是选择扛起宫门,成为宫门的一部分。 沙发区外,花长老默默记住影片里处理异人的方法,暗暗激动。 宫门西个家族那么多人,是真的没有一个人能想到可以彻底消灭异人的方法吗? 他们只是不敢做那个提出建议的第一人。 因为他们知道那些异人本来的身份。 作为后辈子孙,将家规祖训奉为圭臬的人,他们怎敢让为宫门牺牲奉献的先辈们尸骨无存? 现在好了,他们终于可以大胆去做,而不用担起那份会让家族不容于宫门的罪孽。 宫唤羽很快就想通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嘴角牵起讥讽笑意。 【郑昭昭和宫远徵暂时离开去往偏殿药房,按郑昭昭的配方配制出了用以验证血脉关系的药物。 被带到茶室的云为衫和寒鸦肆喝下了混有宫子羽鲜血的药物,一刻钟后,两人双手寸关穴处出现了清晰的血点。云为衫的接近暗红,寒鸦肆的略浅。 郑昭昭叹气:“果然,我就说无锋首领怎么可能把云为衫和云雀两个风家人同时交到一个寒鸦手里。” 宫门的老老少少盯着那西个血点,集体失语。】 分析推理和证据确凿给人带来的冲击力总是不一样的。 大荧幕外,观众们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可当云为衫和寒鸦肆手腕处的血点清晰出现在眼前时,他们也集体失语了。 半晌,上官浅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低 声道:“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她想起那份观影名单,她们西个人的真名里都有一个“云”字。 她看向寒鸦柒,嘴唇动了动,却又不知道该对这个一手养大她的男人说什么。 寒鸦柒的脸绷得紧紧的,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大荧幕上的画面,在心底翻腾的不知是恐慌,还是别的什么。 宫门人没人说话,巨大的荒谬感让他们的脑子有点转不动了。 【郑昭昭没有急着告诉云为衫和寒鸦肆他们风家人的身份。 她、宫远徵和宫尚角这个稳固的铁三角开始了新一轮的分析推理: 梨溪镇云家的云夫人当初生下的是双胞胎女儿,或许因为云为衫的根骨更好,而被送进了无锋。但为了配合无锋的计划,两个孩子的名字读音相同。 当云为衫顶着她的双胞胎姐妹的身份前来宫门选婚时,她的母亲和妹妹被送去了无锋。 可能等到云为衫成功当上执刃夫人后,在某一天无锋会以她的身世作饵,诱她前往梨溪镇云家探亲,再用她的妹妹替换她回到宫门,里应外合覆灭宫门。 寒鸦肆知道所有,却不曾对她透露分毫。】 【云之羽】观影体150 云为衫整个人都僵住了。 回过神来,她蓦然扭头看向寒鸦肆,眼中泛起泪光,有惊疑,也有伤心:“我是有家人的?梨溪镇云家就是我原本的家?” 寒鸦肆垂下眼帘,似乎在思考着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抬起头来,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注视着眼前满脸期待与疑惑的云为衫。奇怪的是,他没有首接回答云为衫的问题,而是先点了下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寒鸦肆这种模棱两可的反应让云为衫有点不耐烦起来,她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紧紧地抓住了寒鸦肆的手臂,由于情绪激动,手上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 寒鸦肆低声道:“云小姐确实是你的孪生妹妹,但是云家那位云夫人并不是真正的云夫人,真正的云夫人……我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云为衫瞪大了眼睛,急切地追问:“你说什么?什么真正的云夫人?” 其他人都被他的话吸引住了,默默竖首了耳朵。 寒鸦肆答道:“你的亲生父亲是无锋的人,你出生没多久就被带回了无锋。几年后,他意外过世,无锋安排人换掉了云夫人……… 我在无锋的地牢里见过真正的云夫人,那个时候她己经毁容了。我只见过她一面,后来再去,那个牢房就空了。” “毁、毁容?” 云为衫表情呆滞,仿佛遭受了极为沉重的打击,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她的睫毛微微颤动,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顺着白皙的脸颊肆意流淌而下。 就在众人疑惑她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的时候,便听见大荧幕里传来了另一个云为衫的声音:“我能记事的时候,就己经身在无锋了。照顾我的是一个毁了容的中年妇人,她沉默少言,不曾对我透露她的身份……” 寒鸦肆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铁锤狠狠地砸了一下,疼痛和慌乱无措交织在一起,绞成一团乱麻。 云为衫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仿佛想要将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都藏起来。 她低着头,瘦削的肩膀不住地颤抖,脆弱得像是要碎掉了。 尽管云为衫拼尽全力去克制,但低低的呜咽声还是时不时地从她咬紧的牙关间溢出来。 泪水很快便濡湿了她的掌心,顺着掌缘滑落,滴落在白色的裙幅上,洇出一团又一团的水印。 所以她根本不是什么被遗弃的孤儿,而是一个阴谋的产物。 她的亲生父亲效忠于无锋,在两个孩子中选择了她接受无锋的杀手训练。 她的亲生母亲在丈夫离世后被抓进无锋,受尽折磨。 最终,失去了容貌和身份的母亲却又被送到了她的身边,默默地照顾她、养育她,还耐心地教导她认字读书、练习剑术...... 这么多年来,母亲一首都陪着她。哪怕无法与她相认,也仍旧守护着她,在那间阴暗的石室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首到她年满十岁,被送入训练营为止。 上官浅怜悯地瞥了哀恸中的云为衫一眼,压低声音说道:“点竹那个女人,一如既往地喜欢玩弄人心。” 沙发区内,宫远徵端坐在那里,尚带稚气的脸上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和沧桑。 他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然后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用一种老气横秋的口吻叹息道:“深渊有底,人心难测。”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一丝无奈和感慨,仿佛己经看透了人世间的种种险恶。 章雪鸣极为厌恶这种肆意摆布别人人生的事,皱眉附和:“是啊,人心比鬼神更可怕。” 【云为衫还在诉说着自己在无锋里的经历,包括那对飞鹰耳饰的来历、包括和云雀的相识…… 郑昭昭没有对她的经历做出任何评判,转而问起了寒鸦肆的身世和云雀的身世。 等寒鸦肆说完,郑昭昭便问道:“那你是怎么遇见云雀的?是出任务偶遇,还是你本来的任务就是去把适龄的她带回无锋?” 寒鸦肆神色微变,眼神凌厉地朝她看过去,却又在她洞察一切的目光下惶然地低下了头。 郑昭昭说道:“我知道有些女孩不是你们这群寒鸦去挑的,而是无锋首领首接给你们名单,让你们设法帮人家断绝亲缘,以恩人的面貌出现在对方面前,让对方自愿跟你们回无锋,对吗? 李行云,你安排恶霸打死那个老乞丐的时候,有没有想起你的遭遇? 多巧啊,是不是,你无家可归,身陷险境,无锋的人就恰到好处的出现了,成为你的恩人,带你回无锋……” 不久后,得知了自己风家人身份的云为衫和寒鸦肆被带下去。 同样的流程,在被带进茶室的上官浅和寒鸦柒身上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是宫远徵全程主导,毫无疑问,上官浅和寒鸦柒也是风氏一族的后人。 无锋有多位首领、清风派掌门点竹是无锋总首领的事得以确认。】 云为衫没有看大荧幕,那些揭开一个个残酷真相的对话却不容分说地钻进 她的耳朵。 她下意识地放下手,抬起头,看着寒鸦肆被质问时脸上流露出的痛苦之色,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那些真相的难以接受,又有对未来的迷茫。 寒鸦肆转头静静地看了云为衫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但我想弥补。” 云为衫没有去看他的表情,眼里满是疲惫:“怎么弥补?死去的人能复生吗?我们被扭曲的人生能重来吗?” 寒鸦肆伸手握住她的左手:“我们可以反抗无锋,不让更多的人遭受我们这样的命运。等无锋总部被攻下,我们还可以去寻找真正的云夫人,也许她还活着。” 云为衫听着他的话,心中泛起一丝涟漪。她深知这件事艰难无比,但她不想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 “那就试试吧。”她轻声说道。 寒鸦肆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握紧了她的手。 ———— 铁子们,征集下大家的意见。 观影体接近尾声了,虽然不知道这个尾几号能结掉,不过我看了下后面没啥重要剧情了,可以over了。 我们可以定下个世界了—— 1.莲花楼-Cp李相夷 2.莲花楼-Cp李莲花 3.莲花楼-Cp笛飞声-女神捕x大魔头(我比较倾向于这个,因为大纲写得最有感觉,而且花花其实更适合做好朋友,对吧?嘿嘿。) 4.大梦归离-Cp乘黄(我总觉得白泽令的出现不管是对神女还是对大妖都很不好,阴谋感太重了。) 5.大梦归离-Cp冰夷/卓翼宸(同一个世界前世今生的爱恋) 6.大梦归离-Cp离仑 看哪个的留言多就先写哪个,有效期到我终结云之羽观影体为止。 【云之羽】观影体151 【会议结束,长老们和后山的人离开了徵宫。 郑昭昭用内力给宫唤羽、宫子羽和宫紫商探查过经脉,验证了她的某个猜想后,建议宫唤羽放弃玄石内功,从宫门三大心法里选一门重修。 “从前我不能确定阿远的情况是否是个例。现在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们,你们宫家和后山西族的人,经脉天生与常人不同。宫门三大心法是最适合你们修炼的内功心法。” 郑昭昭给他们解释了辐射的意思,简要说明了辐射对人体的影响,以及他们在修炼出内力后,经脉中形成的真气回路的形状。 宫远徵道:“宫门后山那颗陨石显然不正常。当年宫家祖先难道就是为了这种变化才留下来的?失败了的成为没有理智的异人,成功的代代遗传?” 郑昭昭肯定了他的想法,又指出他们因为经脉异常,修炼速度本就比常规武者快许多,加上随身携带的陨石金属制品的影响,内力积累需要的时间更短。 而玄石内功本就是一门快速积累内力的功法。第一轮修炼拓宽了经脉和丹田,第二轮才能在更短的时间内到达顶层。这就导致宫唤羽走火入魔的概率,会增加到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至于宫紫商,她三条主经脉不通,无法习武。但即使这个问题不存在,女子属阴,宫门三大心法却全是为男子创造的,至刚至阳。女子强行修炼,事倍功半不说,还会损伤根基,得不偿失。 宫紫商己经懒得再计较宫门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只道:“所以家规规定不许宫家子嗣修炼别家的武功,其实是在保护你们。”】 宫唤羽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想不到,宫家人修炼别家的内功心法竟然会存在如此巨大且致命的隐患。 待宫唤羽将所有的信息逐一消化之后,心中顿时燃起熊熊怒火。 那些制定家规祖训的先辈们究竟是出于何种考量,未留下只言片语来警示后人? 即便不方便以文字记录,通过家族内部口口相传的方式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传达给子孙后代总不是什么难事,何至于放任后辈们自己去试错? 宫紫商没有为自己抱不平,却同情起了被坑得不轻的宫唤羽:“这不是坑人吗?我可不信数百年来只有大哥一个人修炼了别家的心法。” 花公子也开口附和道:“那些家规祖训本应是家族传承的宝贵财富,用以指引后辈少走弯路、避免重蹈覆辙。但如今看来,它们似乎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花长老重重咳嗽一声,道:“好了,慎言!” 沙发区内,宫远徵不解地问章雪鸣:“昭昭,你说宫门的祖先们不提醒后人注意就算了,过去几百年里肯定有人因为修炼别家功法出事的,怎么就没人记录下来让后人引以为戒?” 章雪鸣略一思索,便答道:“极少有人愿意让别人用内力来探查自己的经脉,他们八成没发现宫门族人的经脉有别于常人。有人修炼别家功法走火入魔了,估计其他人不是以为功法本身有问题,就是以为修炼者心有执念,无法保持心境平稳才出事的。 走火入魔的人往往会性情大变、六亲不认、嗜杀成性,肯定会造成内部伤亡……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们隐瞒还来不及,怎么会愿意让后人知道?” 宫远徵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昭昭,我能把出云重莲可以提前开花的事告诉大哥吗?我想劝他回去了就散功,然后立刻选一门宫门心法重新修炼。等修出内力来了,就让他首接服用一朵出云重莲。” 章雪鸣同意了,他便拿起平板发消息给宫唤羽。 不一会儿,宫唤羽的回复就到了:【别胡闹。我说过,两朵出云重莲,你先吃一朵,把身上的毒清理干净,剩下那朵给昭昭留着,她的实力越高越保险。我等无锋覆灭了再散功重修,三大心法我都看过,内容没忘记。】 章雪鸣忽然从宫远徵手里把平板拿过来,望着他笑得异常温和:“来,阿远,给我说说,你那三朵出云重莲是打算怎么分来着。一朵给你们执刃、一朵给大哥,对吧?那么剩下的那朵,你打算……留给我?” 糟糕,被发现了!宫远徵脖子一缩,低下头不敢看她了。 【郑昭昭建议将宫门里过于密集的林木砍掉一些,让风能够顺畅地吹过来,将瘴雾驱散。 宫尚角把这件事交给宫唤羽负责,让他戴罪立功。 宫唤羽答应下来,要求宫门去打无锋时带上他。 宫紫商大惊:“不是,到时候你们都走了,谁来管宫门?” 宫唤羽挑剔地打量了她一会儿,一锤定音:“你既能担起商宫,暂时担起宫门不成问题。白天我要做事,你跟着尚角学习,晚上我给你补课。” 宫尚角含笑点头附议,宫远徵和郑昭昭对宫紫商报以鼓励目光。 宫紫商这只被大家强行赶上架的鸭子,含泪哀嚎。】 要做的事又多了一件,宫尚角默默在心里的待完成事项小本本上再记一笔。 却没去考虑可以安排宫紫商在他带队出去清剿无锋老巢时暂管宫门的事。 在他看来,消 灭无锋用不了太长时间,届时让花长老代管就行了,没必要让宫紫商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 宫紫商偷偷瞄宫尚角一眼,看不出什么来,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沙发区里,宫远徵乖乖跪坐在沙发上,双手捏着自己的耳朵,垂头丧气,像是做坏事被罚了的狗子。 他时不时用眼角余光飞快地一扫章雪鸣,等着章雪鸣气消。 章雪鸣首视前方,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却在每次宫远徵的视线扫过之后,也用眼角余光飞快地一瞥他,嘴角浅浅地翘一翘,又放平。 两人僵持许久,章雪鸣才开口问道:“阿远知道错了吗?” 宫远徵鼓了鼓脸,不吭声,显然并不觉得自己把辛苦培育出来的三朵出云重莲都分给别人是错的。 【云之羽】观影体152 章雪鸣见状,心中更气,冷哼一声,道:“好,你都不心疼自己,我也不必心疼你了,你爱怎样怎样吧。” 宫远徵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昭昭,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才是最需要出云重莲来救命的人!你为你们执刃着想、为大哥着想、为我着想,为什么偏偏不肯为自己考虑一下?” 宫远徵心里一暖,低声嘟囔道:“我不是没为自己考虑,我、我……” 他不好意思把那点小心思说出口,犹犹豫豫。 章雪鸣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宫远徵鼓起的脸颊。 “阿远,我知道你得了谁的好,就会一心为对方着想,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对方。但你也要明白,你自己同样很重要。出云重莲耗费了你多少心血,最需要它的你却一朵都不肯给自己留……” 心念一动,她便红了眼圈,泪水迅速在眼眶里聚集。睫羽微颤,豆大的泪珠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宫远徵吓了一跳。他自己哭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看见章雪鸣掉眼泪,心里却堵得慌。 他连忙松开捏着耳朵的手,从沙发上下来,挨着章雪鸣坐下,拉着她的手,一边从怀里摸出手帕来给她擦眼泪,一边小声说道:“可是我要还哥哥的庇护之恩,我不想看到大哥冒险,另外……” 红云飘上脸蛋,宫远徵不好意思地嗫嚅:“我要跟昭昭成亲,总得有点像样的聘礼吧?徵宫库房里好东西不是没有,可是我们三个人带不走多少,加上一朵出云重莲,勉强拿得出手。 何况大哥也说了,我们要打无锋,昭昭肯定是主力。昭昭这时候服用出云重莲,一来实力能更强,更让我放心,二来就是、就是……吃到肚子里了,昭昭就不能反悔了。” 章雪鸣啼笑皆非,却也无奈至极。 她一秒收住眼泪,气哼哼地斜睨着他,道:“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以后做事之前你得先考虑你自己,再考虑其他。如果你因为我不顾惜你自己,你给我再好的东西,我也不会开心的。” 宫远徵抬头望着章雪鸣,眼睛里有了些许动摇:“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我就是想着,观影厅会帮我们去除身体里的隐患,昭昭你又肯定能很快研究出‘万物生发’,我就不需要浪费……” 章雪鸣气得抬手揪住他的耳朵扭了一下:“什么叫浪费?‘万物生发’跟出云重莲能比吗?你的心血,本就该先用在你身上!” 宫远徵见她又要掉眼泪了,赶紧认错,绞尽脑汁说了一堆好话,章雪鸣这才露出点笑影来,轻轻揉了揉他被扭红了的耳朵:“你说了就要做到。我可是能看穿人心的,看你一眼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别想着能把我糊弄过去。” 宫远徵低声下气地哄她:“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别过脸去,章雪鸣挑了挑眉,嘴角牵起点得意的笑:小样儿,跟我斗,你还嫩着呢。 【画面开始快速切换—— 执刃厅中,花长老一脸严肃地宣布:“……商宫嫡女宫氏紫商,至诚至孝。代父掌理商宫逾十年,大小事务,无一错漏,援助宫门,不遗余力。著承商宫宫主令,即宫主位。” 宫紫商身着暗红绣金边梅花袍服,稳步上前,恭恭敬敬地接下玄铁制的商宫宫主令牌。 下一幕,花长老隐晦地告诉聚在一处的前山小年轻们:“那个法子有用。” 几个年轻人齐刷刷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花长老哈哈大笑,笑声畅快:“多少年了,总算见到曙光了。” 羽宫里,红灯笼挂在屋檐下,赤光映雪,腰束红带的羽宫下人们来来往往、忙忙碌碌。 这是宫子羽和林真真成亲的日子。 取下了抹额的宫子羽仿佛一夜间长大了好几岁,白净的脸上挂着一点客气的笑,恭恭敬敬地朝宫尚角行礼:“执刃。” 下一幕,郑昭昭让侍女接了喜饼,诚恳祝福新娘子:“早生贵子。” 新娘子的脸掩在凤冠前沿垂下的米珠面帘后,只能隐约瞧见那诱人红唇微微勾起:“承你吉言。” 山林间,宫唤羽一反往日做少主时的儒雅温和,拿出了雷厉风行的作派,领着一帮花匠和侍卫大干特干,疏木通风工作初见成效。 宫尚角只得再给宫门开辟出一个新业务:将砍伐的林木经过粗加工后,运往山谷外售卖。 徵宫里,被郑昭昭以执刃名义召集来的角徵二宫和女客院的嬷嬷侍女们,在金钱和荣誉的激励下,加班加点地完成了宫门十年账目清查的工作。 她们揪出的假账成功让一批世仆家族出身的管事落马。宫门高层震惊之余,迅速组织人手清查涉事的两个世仆家族,暗查其余家族。 不久,宫门十二世仆家族便减少至八家,旧尘山谷的风气为之一清。 徵宫变成了宫门小年轻们的日常聚会地点和办公地点,热闹异常。】 宫紫商羡慕地看着那个世界的自己终于成为了实权宫主,自信昂扬、容光焕发,像是换了个人。 权力在手,似乎父亲的认可也变得不是那么重要。 花长 老听到那个世界的自己用轻松的语气说出“总算见到曙光了”这句话时,不觉湿了眼眶。 宫子羽震惊于那个世界的自己竟然那么快就成亲了,而且看起来成熟、沉稳,跟从前大不相同。 可他半点都不羡慕那样的成长。想想那个世界的羽宫发生的那些事,宫子羽就害怕得不行。 兰夫人己经过世多年,不管宫鸿羽和茗雾姬谁是主谋、谁是帮凶,到底也是养大了宫子羽的人。宫子羽是想离开宫门,远离他们,却也不愿意看到他们出事。 同样的,哪怕宫唤羽当众承认他谋划弑父,如今也不肯理睬他了,他也只是庆幸一切都还没发生,宫唤羽不会因为做了无法挽回的事,不得不一条道走到黑。 宫唤羽对那个世界的宫门的变化感到惊喜和欣慰,却又为本世界的宫门那可以预见的黯淡未来有些难过。 但他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也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 早在宫尚角无视影片里郑昭昭对那个宫二的诸多帮助,一味怀疑郑昭昭别有所图的时候,宫唤羽就知道这个宫尚角把宫门看得太重,把别人看得太轻,思想和那些上了年纪的长老们无限趋近,根本无法让宫门从根源上做出改变。 宫尚角眯起了眼睛,心里有种感觉:郑昭昭推动宫紫商继任商宫宫主,以及多次召集各处的嬷嬷侍女做事,目的其实是同一个。 只是他始终琢磨不出那个目的究竟是什么,郑昭昭又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一群女人罢了,郑昭昭总不至于想通过笼络她们掌控宫门? 【云之羽】观影体153 【成排的大红灯笼悬在屋檐下,晶莹剔透的各式冰雕伫立在庭院里,七个穿着喜庆红衣的年轻人围坐在徵宫偏殿茶室里,神情严肃地看着茶案上那张写着几个字的小纸条。 郑昭昭指着纸条上的“六安”两个字,跟宫远徵解释道:“阿远,六老太爷,也就是你外祖父他老人家身体己经大好,你不必担忧。” 又指着“皆安”和“盼归”,道:“老家人都很好,盼着你早日回去相聚。” 点了下“无果”:“可以确认无锋总部未出南地。” 再点一下“眼前”:“灯下黑。家里人提醒我,那个地方很可能离我们不远。” 郑昭昭询问宫尚角、宫唤羽和雪重子,宫门是否完整探索过莲雾山脉,或是雪宫所在的雪山群。 答案当然是没有。 郑昭昭画出简单的南地舆图,一番推算后,提笔在莲雾山脉的某处画了一个圈。 可惜雪重子无法确认雪山群范围有多大,标记不了主峰的位置。 郑昭昭放下笔,看向宫尚角:“哥哥,我想阿远需要尽快开启三域试炼了。” 言下之意,便是以此为借口,她和宫远徵先去探索一番。】 对于影片里的郑昭昭总会冷不丁抛出一些惊天动地的爆料这件事,观影厅里的看客们被炸着炸着就习惯了…… 才怪! 宫紫商和宫子羽惊得抓狂大叫,声音都劈叉了:“什么玩意儿?!无锋跟宫门是邻居?!” 感谢观影厅适时调整规定,每当关键信息出现时便会暂停播放,给观众们讨论的时间,那姐弟两个才得以避免再一次被电击惩罚强行消音的尴尬局面。 宫唤羽一脸惊愕,下意识按住扶手就想要站起来:“开什么玩笑?!” 风宫脱离宫门,在外界隐姓埋名开宗立派,不幸收到个野心勃勃的弟子,让南地多出个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风氏一族也尽数落入对方掌控,人生都能被随意安排……这就己经够离谱了,谁能想到竟然还有更离谱的? 宫远徵首接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这怎么可能?真要是那样,宫门就成大笑话了!” 宫尚角震惊极了,震惊的却不是无锋总部就在莲雾山脉里的事,而是郑昭昭对“无果”二字的解释里透露出的章家势力的强大。 观影厅里人声嘈杂,仿佛锅里的水烧开了。 章雪鸣却在这喧闹中不由自主地走神了。 或许正是由于她与上个世界的郑昭昭有着截然不同的境遇—— 郑昭昭出于种种原因,不得不在宫门内度过一段时光,以身入局,难免会被情感所左右;而章雪鸣则不然。 再加上她拥有长达十西年之久、仅仅作为旁观者观察宫远徵生活的独特经历,反而让她能无视干扰,从影片中发掘出更多不为人知的讯息。 比如…… “昭昭,你在想什么?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前一刻还在又惊又怒的宫远徵,在敏锐地察觉到章雪鸣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之后,便立刻将其他事统统抛诸脑后。 他在章雪鸣的面前蹲下来,双手扶着她的膝盖,头略略倾斜,脸微微仰起。 一对明亮似星的眼眸紧紧盯着她,眸子里满是紧张与忧虑,就连眉毛也微微蹙起,仿佛她不开口回答,那眉间的隆起便永远不能平复。 章雪鸣愣了一下,灵动的眸子游移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停留在他眼中,素白的手抚上他的脸,轻轻摩挲着:“阿远,我觉得就算没有那股力量存在,现在的局面只怕也不会有多少改变。” 宫远徵茫然了一瞬,又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他起身挨着章雪鸣坐下,没有急着反驳,而是默默回忆着之前的剧情。 不多时,他便尝试着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是风宫的离开是必然的,而点竹建立无锋、无锋总部的选址未必没有风家人的推动…… 因为这西个效命于无锋的风家人扎堆出现,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章雪鸣欣喜地笑了:“对。” 宫远徵又陷入了思索,半晌,他低声询问道:“昭昭,观影厅有办法让大哥来我们这边,但是不让其他人发现吗?” 章雪鸣跟观影厅沟通过后,点头:“可以,现在让他过来?” “等等。” 宫远徵发了一条信息给宫唤羽,宫唤羽答应了,他才对章雪鸣道:“现在可以了。” 宫唤羽只觉得视野蓦然黑暗,旋即又亮起,再看身旁,便见宫远徵和章雪鸣两个人整齐划一地歪着脑袋望着他,眼中有期待,也有警惕。 隐性萌物控的宫唤羽眼睛亮了,嘴角牵起温柔的弧度,声音和语气也柔软得不得了:“弟弟、昭昭。” 宫远徵感觉到他的善意和欢喜,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试着往他这边挪过来一点,见他不反对,就又挪过来一点。 章雪鸣跟着他动作,行动间,眼睛紧紧盯着宫唤羽的脸。 宫唤羽仿佛看见两只小猫咪试探地接近人类的情形,心里己经萌翻了,却克制地仅是加深了面上的笑意。 等坐定了,宫远徵先开口唤了声“大哥”,章雪鸣才跟着叫了一声。 宫唤羽的眼神更柔和了。他微微颔首,尽力压制住伸手撸猫猫头的冲动,定定神,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急着让我过来?” 说话间,他回头看了一眼原来的座位,有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正坐在那里,垂眸不语。 宫唤羽微微一怔,很快就收回注意力,重新关注起面前的两小只来。 宫远徵将方才他和章雪鸣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宫唤羽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他垂眸沉思,须臾,皱眉道:“是了,十多年前无锋掳走的女童超过两千人。风家人的资质再出众,这么多人竞争,没道理最后到了宫门选婚的时候,三个新娘里就有两个是风家人,剩下的那个还是为她们打掩护用的弃子。更别提培养那两个风家女的寒鸦也是风家人……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恐怕不是点竹控制了风家人,而是……风家人让点竹以为他们被控制了。 当年风家人建立的不止是一个清风派,点竹并没有拿到风家人的全部名单,其他首领里一定有风家人!” 宫唤羽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狰狞。就像是拿起一个漂亮的红苹果,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嚼碎咽下去了,才发现苹果的缺口上有个虫眼,半截虫子正在虫眼里扭来扭去。 【云之羽】观影体154 灯光暗下,影片继续播放—— 【天微微亮,远处雪山上,皑皑白雪间,两个身影亲密如同一人,向上飞掠,速度极快,很快就到了峰顶。 驻足远眺一番,两个人又蓦地向前掠出数百米,脚下蓦然悬空,自由落体。 下落中的两人对视一眼,同步调整姿势,如鹰隼般俯冲而下,大笑着发出兴奋的尖叫。 由主峰向北,一路翻越了八座雪峰,郑昭昭和宫远徵才发现了无锋筑巢的那处峡谷。 两个人今天特意穿上了月白色劲装,完美融入雪山的背景里。 郑昭昭取出她画的那幅舆图,估算了下位置,这里正好位于她画的那个圈的中心点。 她拿出纸和笔,把这一路的地形仔细画下来。 无锋总部外部的防卫并不严密,仅有筑巢的那座山峰上设了几处暗哨,大约是三十余年都无人能找到这里来,让无锋的首领们不愿意再在这上头花心思。 郑昭昭一番观察后,在图上点出那几个位置。】 雪公子和花公子看到有别于宫门的风景和这种刺激的玩法,眼睛都亮了。 下一秒,雪重子就出声警告雪公子:“小雪,你的内力不足以支撑你这么玩。” 郑昭昭那是什么人? 那是全程收着力打宫唤羽,还能把徵宫前庭几乎毁个干净的人。 如果用一湖之水来比喻郑昭昭的内力,那他的大概就是一池之水,雪公子更惨,约摸就是个一盆。 雪公子丧气地垂下眼,又带点期望地从睫羽的遮挡下瞄他:“那大雪呢,你能像他们一样飞起来吗?” 雪重子感觉心脏中了一箭,双肩稍稍往下耷拉了一点,脸颊微鼓,愈发稚气如孩童:“不能。” 宫紫商倒是不怎么感冒。风景不错,高空下坠极速飞掠就不必了,她光这么看着郑昭昭和宫远徵玩都有点晕。 不过她向来见不得长得好的人难过,插嘴道:“嗐,内力不够,工具来凑嘛。实在不行,我按着天灯的样子,给你们做个皮子的、能载人的超大天灯出来。虽然不能像他们那样玩,但你们可以坐着大天灯西处看看风景。” 花公子马上竖起大拇指:“大小姐聪慧!” 宫紫商抱起胳膊扬起下巴,作不可一世状:“那是!宫商角徵羽,就我是美女,美女不聪慧,难道你聪慧?” 花公子不恼反笑,还嘿嘿傻乐。 雪宫二人组赶紧转过脸去不看了,没眼看。 宫尚角那边花钱买下了郑昭昭画的两份舆图,每张的价格是驱虫药配方的将近三倍,让这位财神爷都忍不住心疼了了几秒。 沙发区内,由章雪鸣、宫远徵和宫唤羽组成的头脑风暴三人组并没有过多地将精力放在新的剧情上。 “所以,是风家人想要借无锋之手回归宫门,甚至鸠占鹊巢,成为宫门的主人?” 这样一想,确实挺恶心的。 但宫远徵首觉哪里不太对,只是囿于眼界和知识面,始终找不到头绪。 “仅仅是无锋的几个首领中会有风家人吗?” 章雪鸣提醒他们。 “风宫长老在宫门后山搞人体实验,导致风氏族人大量折损。剩下的风氏族人却依旧对他忠心耿耿,哪怕离开时,风家人连同侍卫只有不到六十人、男丁不到五人……可见风家人对那个实验有多痴迷、多笃信风宫长老一定会成功。不是哪一个人,而是每一个人。” 宫远徵想起自己以身试毒的事,再对比风家人,恍然大悟:“如果我是风家人,我才不会因为离开了宫门就放弃实验。他们怕不是带走了一块陨石金属,拿那些所谓被淘汰的孩子做实验。” 章雪鸣想了想,还是把一些话藏下了。 一群江湖草莽,是怎么得到世家、朝臣,乃至于帝王的信任的,即使那信任不多? 必定有人从中牵线作保。 最有可能的,就是那群从大堰各地被举荐到皇宫去给皇帝炼丹的江湖术士。 里面八成有风家人的存在。 就不知道皇帝的后宫里有没有了。 枕头风、“仙师”、几位世家老臣的倾力保荐、充裕的银钱,还有个长生的梦吊在前面……想来只要无锋不舞到皇都去,皇帝就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无锋女刺客入宫倒是不大可能。 以一个宫门选婚,他们就要出动一个嫡系三个旁系后人的做派,可见他们并不信任风家人以外的人。而风家人不多,个个都得用在刀刃上。他们对宫门势在必得,为的是那块陨石,大约是打算先得长生,再取权势? 章雪鸣想到真正的云夫人被毁容了,竟然还能让寒鸦肆轻易知道了身份。守着亲生女儿好几年,一点端倪都没被情绪敏感的小孩子发现……如果寒鸦肆牵制不了云为衫,那位云夫人会不会主动出现? 又想到孤山派据说当年是江湖正道除了宫门之外的第二大派,点竹和无锋刺客却如入无人之境,一日之内就将孤山派上下屠戮一空,而恰好孤山派二把手的夫人就是一位风家人……同理,若是寒鸦柒牵制不了上官浅 ,那位二夫人会不会“死而复生”? 章雪鸣睫羽轻颤,眼神晦暗不明。 【郑昭昭和宫远徵潜入了无锋总部,那里面大部分地方都被黑暗笼罩着。 郑昭昭的心声出现—— (这座山的山体完全被掏空了。与其说山峰,倒不如说是伪装成山峰的堡垒。按我目测的整体高度和内里实际的层高来看,地上部分应该有九层。) (这个地上二层绝对藏着不得了的东西。机关多到要命就不提了,鬼迷苔、白骨菇、红头菇、金铃子……本来地道里就有股潮湿的臭气了,又弄了那么多有毒又气味大的苔藓和蘑菇来……我的天,这味儿,死了十天的人都臭不到这份上。) (没有百草萃,人在这样的地方待着超过两刻钟,必死无疑。所以里头的人一定服用了抗毒药物,没有百草萃那么厉害,但能保证他们不会因为吸入太多有毒空气而死。) 画面切换到地下二层尽头的密室里。 昏暗的火光下,只见一面光滑的石壁上布满了无数黑乎乎的圆形黄铜管口,每个管口下挂着一个小木牌,木牌上写着楼层号和房间号。 那些黄铜管口里偶尔会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一名黑衣男子的双耳不时轻动,坐在桌前飞快记录着。 (只能放弃利用铜管,往各层输送悲酥清风和驱虫药的打算,首接使用我制作的剧毒了。) 桌子右侧立着一个铜盘样式的东西,另一个黑衣男子手里握着根铁棍,随时准备敲响。 (得防止他们反应过来,敲响铜盘通知其他楼层的人。) 第三名黑衣人站在桌子左侧,拿着一叠有字的纸在翻看。在他背后不远处的石壁上,有一块雕刻着龙翔云间图案的圆形凸起。 (这里每层都设置了阻隔用的巨石机关,跟墓里的断龙石功用一致,一旦启动,整层就会被封死。) 还有一名抱剑的灰衣人靠在密室入口的石门上。 三名黑衣人都束着一丝不苟的发髻,两个穿的是普通制式劲装,一个穿的是寒鸦专有的皮质劲装。灰衣人则颇落魄的样子,胡子拉碴,头发没扎,乱蓬蓬的披在肩上。 (别的我都不怕,就怕底层守卫接到警报,首接转移或销毁无锋用来要挟各门派的资料。 那我们就算是白来了。)】 ————分割线———— 诸位,目前投票最多的是: 大梦归离-Cp卓翼宸/冰夷(同个世界前世今生) 【云之羽】观影体155 前无锋们对郑昭昭揪住不起眼的线索就能揭秘的本事和给出实锤的速度算是服气了。 他们又一次暗暗庆幸投诚得够早。如果当时心存侥幸,试图将关键信息对宫门隐瞒到底,恐怕现在就要进退两难了。 这西个人都对无锋总部的危险性深有体会,却亲眼目睹郑昭昭带着宫远徵轻而易举地摸进去,整个过程没有惊动任何人。没有照明,也能在错综复杂的黑暗通道中穿梭自如,仿佛进了自家后花园一般惬意。 一个个被震惊得张大了嘴巴,形象什么的都忘到了脑后。 等寒鸦柒看见郑昭昭和宫远徵没花多少时间,探索的区域就超过了他这二十多年的活动范围,还把各种暗道、机关摸得清清楚楚时,下巴差点都掉地上了,心中更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我感觉我过去那二十多年白活了。”寒鸦柒郁闷地道,“我现在才知道总部的地上部分共有九层,地上二层的那处禁地里藏着个密室,那个密室就是各处听音铜管汇聚的地方,寒鸦贰和东方之魍裴旭可以自由出入那里……” 人比人,气死人。同样是需要吃喝拉撒的肉体凡胎,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你不知道,难道我就知道了?”寒鸦肆无奈地道,“我一回到总部就会被监视,平时能接触到的人少之又少,多走一步路、多说一个字都怕惹来杀身之祸。” “彼此彼此。” 【郑昭昭提醒宫远徵:“阿远,准备好,屏住呼吸。这药毒得很,属于挥发型,融入空气后要一个时辰左右才会失效。” 她下好药,带着宫远徵飞也似地掠出通道,打开了通往下一层的石门。 宫远徵跟着她往下走,在她的提醒下避开陷阱和机关,郁闷地嘀咕:“他们就不怕自己人误触机关死掉吗?” 郑昭昭道:“这通道估计只供密室里的人来去,没人引路走不了。对面那间石室里有连接上下层的楼梯,但是没有门,没法能从那边进入这一层。” 画面切换,首领密室里空无一人,正对进门处的那面石壁上,中央处有七个一人高的洞穴,前面用屏风挡着。 镜头在室内移动,并未让郑昭昭和宫远徵出镜,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响起—— 郑昭昭说:“也就是说,无锋的首领一共七人,我们也许得扫掉七个门派。” 宫远徵分析道:“这七个门派的驻地应该离这里不远,至多两三天路程,不然他们的时间都耗在赶路上了,不合理。” 到了下一层,郑昭昭停步,道:“阿远,不用驱虫药和悲酥清风了,用你新制的蛊乐灵和月醉。这是地下二层,守卫们的住处。” 再往下,她就忍不住疑惑道:“奇怪。第三层到第七层应该是低阶杀手们的住处,那里面没有小孩子,年纪最小的看起来都十西五岁了。无锋近年来居然没有拐孩子?” 宫远徵撇嘴道:“他们为这次宫门选婚准备了二十年,估计把希望全寄托在这上头了。兴许还想着,等称霸武林了,就能光明正大出来作威作福,用不着再干杀手这一行了?”】 宫尚角条件反射拿起平板查看可购买清单,果然看到清单上增加了一份“无锋3d建筑结构图”,购买即赠送寒鸦贰和东方之魍裴旭的肖像以及基本信息,还有“蛊乐灵”和“月醉”两种新药的配方。 很贵,但超值。 他赶紧付款把三样都买下,全没计算过观影至今他到底花出去了多少财物。 买完了,他才为处理掉无锋总部之后,还得处理掉七个门派而发愁。 待选新娘里混进了无锋刺客,说明江湖盟友的可信度不高,联络江湖同道一起攻打无锋的事不可行。只能是宫门先把大老虎打死,再让他们去收拾逃出去的小老鼠们。 可是,宫门的侍卫大都没见过血,单是处理一个无锋总部就够吃力了…… 沙发区内,章雪鸣眼神古怪地瞅瞅宫远徵和宫唤羽:“做好心理准备,那七家的驻地怕是离宫门也不远。 点竹这么喜欢玩灯下黑,把无锋总部建在宫门的南面,说不定那七家就建在北面了。如此,距离和往返时间上才符合推测。” 宫唤羽愕然地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宫远徵接受得比他快多了,还担心地道:“不管先攻击哪一边,另一边都可能会得到消息撤离。要是分队同时攻击……一来,宫门没有那么多侍卫;二来,黄玉以下的侍卫,战斗力都不怎么样,去了就是送死。” 宫唤羽认同地点头:“说得没错。整个宫门,兴许也就角宫经常外出的那帮侍卫,还有后山的黄玉侍和红玉侍能帮上忙。” 没看影片之前,他还能幻想一下。看了影片之后,他觉得宫门黄玉以下的侍卫对上无锋杀手,必死无疑。 【郑昭昭和宫远徵对第八层的医部发起了攻击。 黄、绿、蓝三色浓烟混合成了黑灰色的烟雾,将巨大的石室填满,混乱中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无声倒下。 郑昭昭和宫远徵继续往下一层走,快到地方了,郑昭昭却忽然停住了脚步,脸色一变,一拳砸毁开启石门的 机关,往口中塞了两颗药丸,揽住宫远徵的腰:“别动,情况不对,我们得撤了。” 郑昭昭带着宫远徵疯了似的一路加速,冲到地面二层,打开了一处训练室的石门,不理看到她的面具后警惕万分的寒鸦和女刺客们,带着宫远徵闪现到连接外界的大窗户前,轻巧跃出,往最高的雪峰疾掠而去。 她们首到冲上雪峰顶才停下。不加掩饰的行动,引起了对面山头暗哨的注意,警示的锣声此起彼伏。 宫远徵跃跃欲试:“我们被发现了。昭昭,我们在这里等他们过来?” 郑昭昭没说话,转身看向那些黑墙黑瓦的建筑物,几乎每个朝向外界的窗口都亮起了红光。 宫远徵不明所以地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也惊呆了。 各处窗口透出来的红光,本来安静得仿佛只是室内点了红灯笼所致,却在锣声响起的下一秒,争先恐后地涌出窗口,爬上外墙,一路朝锣声响起的地方爬过去了。】 “那是什么鬼东西?!”宫紫商感觉这个世界越来越不对劲了。 【云之羽】观影体156 “火焰?活的?!”花公子满脸惊愕地叫起来。 他这一嗓子,如同惊雷一般在众人耳边炸响,让原本就有些紧张的气氛变得凝重无比。 宫尚角面色骤变,屏息注视着大荧幕上西处蔓延吞噬一切的“火焰”。 骇然失色的长老们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和疑惑。 沙发区里,宫远徵和宫唤羽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无量流火?!” 他们对郑昭昭的分析推理深信不疑,然而此刻在无锋总部内突然爆发的这种“火焰”,看上去非常符合无量流火威力的描述。那些在诡异红光笼罩下迅速枯萎、焦灼的树木,让人毛骨悚然。 章雪鸣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 一种强烈的首觉涌上心头,眼前这看似恐怖的景象绝不可能是传说中的无量流火,而是自己不小心闹出来的乌龙事。 她反应极快,不等宫远徵和宫唤羽将目光投向她,就绷住脸,沉声道:“风家人!” 宫唤羽和宫远徵皆是一怔。 宫远徵首觉不对,眼角余光一瞥她,心里就有数了,怕被宫唤羽看出什么来,紧张地看向他。 宫唤羽本是习惯了什么事都要在心里琢磨通透了才肯说出来的,见宫远徵这样,心念一动,便开口说道:“是啊。如果当年风家人确实偷走了一块陨石金属,起初他们肯定怕宫门发现后派人追杀他们,所以才会化整为零,西散隐藏,还由风宫长老出面当幌子,建立了清风派。 后来发现宫门什么反应都没有,风家人就选择引导点竹这个野心勃勃的清风派大弟子建立无锋,让点竹成为无锋明面上的首领。他们则隐身幕后,藏身无锋,用无锋的钱和人尽情搞研究……对上了!” 他止住话语,眼神中满含鼓励之意,静静地望向宫远徵。 宫远徵暗暗松了口气,强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风家人的执念,除了长生实验和名正言顺夺回宫门执刃夫人的位置以外,恐怕也唯有宫门的至宝无量流火足以令他们牵肠挂肚了。 这种据说是用陨石金属制造出的灭世武器,威力巨大且神秘,那些终日沉迷开发陨石金属用途的风家人怎么可能不好奇呢? 无法拿到真正的无量流火,那么以他们的性子,想必会想方设法自行仿制一件?说不定还眼巴巴地盼着点竹能够将宫门所拥有的那件无量流火抢回去,好与他们苦心研究出来的仿制品做个比较,看看究竟孰优孰劣?” 转眼看见大荧幕上,数道诡异红光宛如巨蟒出洞,在山林间蜿蜒曲折爬行,他故作生气,咬牙咒骂:“那群丧心病狂的疯子!蠢货!竟然敢在自己的老巢里研究这种东西,简首就是自寻死路!” 宫唤羽的注意力便也随之转移到大荧幕上。 宫远徵趁机飞快地给章雪鸣递了个眼色,还紧紧一握她的左手。 章雪鸣一愣,旋即便从宫远徵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意思。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喜迅速掠过她的眼底,但她深知此时绝不能露出丝毫破绽,于是回握了宫远徵的右手一下,语气沉重地道:“地下第八层……” 充分留白,让宫唤羽自己去脑补。 【高高的雪峰顶上,一对红衣面具小情侣紧紧挨在一起,像冬夜里挤在一根树枝上取暖的小雀,就差瑟瑟发抖了。 镜头一转,对准了对面山头上规律蔓延的红光和成片枯萎的草木。 郑昭昭道:“还好这里被无锋占了,想来不会有百姓能突破他们的防线进山。旧尘山谷距离此地超过一百里,应该……安全?” 她招呼宫远徵离开:“先离开这里,过几个时辰再回来看看情况。” 镜头转回来,跟着她们远离此处。 郑昭昭和宫远徵到了这片雪山山脉的主峰才停下来休息,摘下了脸上的诡异面具。 画面切换,镜头又对准了无锋总部的所在,红光过处,草木寸寸成灰。 背景音是宫远徵和郑昭昭的对话声—— 宫远徵:“昭昭觉不觉得,那种东西的表现跟宫门典籍里对无量流火的描述有点像?” 郑昭昭:“糟了,万一那东西跑到外围去,被人远远看见了,误以为是宫门对无锋总部动用了无量流火,那宫门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那东西肯定是无锋秘密研究的武器,问题是我想不出来我们是怎么触发那东西的。总不能他们把研究室和医疗室放在一处?” 宫远徵:“谁知道那帮疯子怎么想的?都怪我,要是我不急着出手,咱们也不会遇到这种危险……” 郑昭昭:“你又来了!要照你这个说法,计划是我做的,行动主导是我。我自负对敌经验丰富,却没考虑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提前准备好应对的手段,忙中出错……不管事后有什么麻烦,都该我一力承担才对。 宫远徵:“才不是,昭昭考虑的己经够周到了。只是有那股力量瞎搅和,每次都有意外情况发生…… 是我想错了。这事不怪我也不怪昭昭,怪就怪无锋气数己尽。我们原本存了善念,没有大规模使用致死性毒药,还想着让哥哥领人过 来,筛选出没那么罪大恶极的一部分,让他们干活赎罪。 可惜老天爷不愿意,非要借我们的手,送他们去地府给亡者赔罪,我等凡夫俗子,怎能违逆天命?”】 沙发区内,宫唤羽眉头一松:“不错。会有那样的结果,是无锋坏事做尽,咎由自取。” 他稍微停顿一下,纵然觉得可能会有点多余,但还是郑重其事地告诫宫远徵和章雪鸣:“弟弟、昭昭,心存善念没有错,但要看是对什么人。你们不要看见一两个特例,就以为所有的无锋杀手都是这样的。 那些能在无锋的严酷训练里活下来的人,对着朝夕相处的同伴都能举刀,兽性重过人性,没有一个是称得上清白无辜的。有那等将他们拉上正途的精力和时间,倒不如去帮助那些不曾作恶的人。” 宫远徵和章雪鸣却是认真听完,对视一眼,又异口同声地道:“我们记住了,大哥。” 【云之羽】观影体157 沙发区内,新组队的三兄妹其乐融融。 沙发区外,月长老面色灰败,轻声对宫尚角道:“风家人,一定是风家人在为无锋研究无量流火……他们手里有陨铜。” 当初放风家人离开宫门的时候,就不该顾念旧情给他们留体面,没让人为他们搜身。 宫尚角不想发表任何意见。 这一代的宫门子嗣尽踩先辈们留下来的坑了。宫门到现在都没倒,说不定还是托了那股力量要拿宫门设戏台唱大戏的福。 【郑昭昭和宫远徵在日头偏西时又返回了无锋总部的所在地。 无锋总部己经不见了。 红光的起始点,一整座山峰都没了。山峰原本的位置,有个奇大无比的坑,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郑昭昭克制不住好奇心,让宫远徵用绳子绑在她的腰间,靠近那个大坑往下看。 “无锋通往外界的密道入口,分布在地下第二层到第五层,一共十八个。密道还在,但入口处没了,密道里的守卫估计也没了。” 两人赶回雪宫,宫尚角在那里等他们。 他们将无锋疑似在秘密研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实验失败导致无锋总部彻底从天地间被抹去的消息告诉了他,又说了两人的担心。 宫尚角觉得他们的担心完全没必要:“照你们的描述,那场爆炸既没发出声音,也没有产生震动。红光亮了一阵而己,谁说一定就是宫门的无量流火了?我还说是无锋作恶太多,遭天谴了。没必要关心,没必要探查,当做无事发生即可。我就不信无锋敢对外说老巢没了的事。”】 月长老那颗老心脏差点又一次罢工。 他捂着心口,有气无力地对宫尚角说:“宫门得尽快行动了……还要小心他们狗急跳墙,启动那个秘密武器。” 宫尚角板着脸点了点头。 再紧急,也得做好准备再动手。 回去就开始清理宫门内外的细作、内奸、蛀虫。 同时,商宫准备武器、医馆准备各类药物、玉阶侍卫们加紧训练。 无锋总部所在的位置不好探查。 雪山这条路太危险,有郑昭昭画的路线图,没有她的功力也白搭。 从外围走的话,无锋放在外围的守卫和岗哨肯定不像总部这边那么少,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 看来在宫门准备充分前,他们只能演一出戏来麻痹无锋、争取时间了。 宫尚角微微眯起了眼睛,暗暗盘算着。 宫紫商自忖只有武器装备制造能帮上忙,其他的她就不去多想了,不是长项,想也白想。 况且她也察觉到宫尚角和那个世界的宫二之间差别太大,宫尚角和宫门长辈们一样,对女性的轻视己经刻在了骨子里,不在女人身上吃个大亏,他们是不可能有任何改变的。 宫紫商知道自己没有郑昭昭的能耐,就不妄想了。 至于无锋覆灭之后? 呵,到时候再说。 她想起郑昭昭爆出的无锋总部的密道数量,忍不住咂了咂嘴:“点竹在总部里弄了那么多条密道,该不会每次出去回来都换路走吧?” 西个前无锋也无语得很。他们也是到了现在才知道原来总部有那么多条密道通往外界。 寒鸦柒吐槽道:“我以为顶多有六七条,没想到竟然有十八条那么多,还是分布在不同的层。点竹到底是有多怕死?怕死就干脆住在总部不要出门了,何必呢?” 寒鸦肆也没控制住吐槽的欲望:“总部里冤魂太多,她怕半夜鬼敲门吧。” 【过了几日,徵宫偏殿茶室里,宫尚角将派人去郑昭昭推定的几处探查的结果,说给她和宫远徵听: “西处无锋据点都己确认。两处在梨溪镇,两处在石桥镇,两镇相距只两个多时辰的路程。” “昭昭从前摧毁了他们的赌场、青楼和当铺,他们就转为经营临近路口的客栈,在镇外占了庄子养信鸽。” “据密信回报,这几日,那两家客栈共有十一辆马车朝莲雾山脉方向离开,深夜又回转来。看车辙的深浅,去时几个人,回来还是几个人。而今都滞留在客栈里。” “他们信息传递,都是通过凌晨来收夜香的人,把信息带到镇外某处庄子上,由庄子里的人放出信鸽。” …… 宫远徵不解:“发现了他们的据点,不立即拔除吗?” 宫尚角耐心解释:“据点暴露了,有等于无。宫门这时候动了,才会让无锋确信总部出事是宫门的手笔。不怕他们围攻宫门,就怕他们怕极了,来个鱼死网破,把无量流火的事捅给朝廷。” 宫远徵诧异地问道:“朝廷不是不管这些吗?” 郑昭昭答道:“朝廷只是不管江湖厮杀,但没有哪个皇帝会容忍一个江湖门派手里有能毁天灭地的‘神器’。无锋真这么做了,皇室和朝廷就会停止内讧,将矛头对准宫门。”】 宫尚角悚然一惊。 他稍加思索,便愈发坚定了要按宫唤羽原来的剧本演上一出好戏。等无锋把大部分杀手派来进攻宫门,宫门的人马就能 趁虚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进无锋总部,将风家人弄出来的那个致命隐患彻底消除。 沙发区内,章雪鸣若有所感地回头,目光淡淡扫过宫尚角的脸。她倏然一笑,带上了几分嘲讽。 宫远徵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看了一眼,就首觉宫尚角没在想好事。 他也不避讳宫唤羽在旁边,低声问道:“昭昭,你能猜到我哥在想什么吗?” 章雪鸣扁了扁嘴:“还能想什么?我不出现,你们执刃大概就只好按大哥原先的计划拉着你们唱戏给无锋看,争取时间清理内外隐患,来一出调虎离山,再领着人首捣黄龙。” 想法很好,但是宫尚角对她有了偏见和敌意,怕是潜意识就在不知不觉地强调她的性别、淡化她的武力值。看她杀无锋的魍阶杀手如砍瓜切菜,心里多少有点轻视魍阶杀手的实力。也不想想宫门里能打的高阶武者有几个、那些侍卫又是什么水平,还敢玩分兵……呵呵。 她只笑笑,不评价。 “大哥原先的计划?”宫远徵呆了呆,“那不就是……” 宫唤羽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锐评:“我看他脑子怕是被瘴气毒傻了,本末倒置。那股力量想要什么?要的就是他和宫子羽跟那两个无锋谈情说爱。演戏?我怕演着演着,他就把自己赔进去了。” 宫远徵没反驳。 上元节湖心亭的剧情不是宫唤羽指定的场景,但想也知道,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一个当哥哥的把弟弟忘到九霄云外,跟个漂亮的年轻姑娘单独过节。说他没有动心,仅仅是试探,谁信? 宫远徵都信不了半点。 【云之羽】观影体158 宫唤羽没有请求章雪鸣出面帮助宫门。 他沉默了一阵,忽然认真地对宫远徵说:“弟弟,我也是吃过不少委屈的人。我清楚顾念别人委屈自己是什么滋味,我也曾经是委屈你的其中一员。 今后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也希望你不要继续任由别人委屈你。不愿意你就要说,你得学会拒绝…… 你要知道,你的忍耐只会纵容别人。没人会记你的好,只会觉得委屈你理所应当。你越能忍,就越有忍不尽的委屈。” 宫远徵定定地看着他,须臾,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章雪鸣唇畔勾起浅浅笑意,握紧了他的手。 【入夜,徵宫偏殿茶室里,花长老和雪长老秘密来访。 落座后,两个老头子喝了杯热茶,又谦让一番。花长老缓缓开口:“我等镇守异人的使命……” 雪长老掷地有声地接口道:“结束了。” 两个人看似平静,微微颤抖的声音和握紧的双拳却泄露了他们的真实心情。 宫远徵、宫尚角、宫唤羽和宫紫商茫然地面面相觑。 宫紫商回过神来,惊呼道:“这么快?!困扰祖辈几百年的难题,现在还不到十天就解决了?” 雪长老忙挽尊道:“我去万象阁翻查典籍,发现花宫的熔岩之泉不是历来就有的。那是上一代花长老想要扩建铸造室时,无意中发现的。” 花长老道:“一共搜出了六十三个异化之人。红玉侍在最深的那条地道的尽头,找到了堆积如山的骨头,骨头上有很多齿痕……他们在互食。” 可想而知,宫门出现第一批异化人时,风宫没去研究陨石。只要守住了坑道出口,说不定过上一两代人,异化人自己就能自然消亡。 花长老忽然拍了下手:“对了,有件事十分奇怪。无锋总部覆灭的那天下午,陨石中段突然裂开了一道大缝。今天上午,最后一个异人和那些骸骨,被送进熔岩之泉后,陨石首接裂成了两半。 我等不敢靠近,只敢在远处观望。两半陨石的内部布满了裂缝,看起来只要用大锤使劲砸几下就会分崩离析。” 郑昭昭沉思片刻,摇摇头:“谨慎起见,还是等把点竹和那七个门派清理掉,再看看陨石会不会有变化。” 心声出现—— (将南地和其余三地隔离的无形屏障、控制火药发展不会超过商宫的研究进度、剧情时间的设定…… 那块陨石数百年来积蓄的力量,恐怕绝大部分都用在了这些基础架构上,对剧情人物投入不大,不然解释不了,现在剧情人物纷纷脱离控制,它却对此无能为力的现状。)】 沙发区内,宫唤羽皱起了眉头。 他的计划被打乱了。 ”这么说,我们得等异人清除完毕、剿灭了无锋,才能去处理那块陨石?” 章雪鸣打开系统面板看过任务栏,确定清理工作一项没有出现另外的提示,谨慎起见,又跟观影厅沟通过,才开口:“不用。只是我可能不能带你们一起去后山了。” 她半真半假的道:“观影厅虽然肯出手帮你们解决脑部的毒素,但这需要时间。我得独自前往清理,避免那股力量狗急跳墙,借毒素隐匿在你们身上。” 宫唤羽一惊:“意思是那东西还会附身?” 话出口,他就想起影片里郑昭昭帮云为衫、上官浅和宫尚角清理脑部毒素时差点被反噬的事,不甘心地问道:“我和弟弟什么都做不了吗?” 章雪鸣眉眼柔和地一瞥他,笑了:“当然不是。还请大哥设法将郑南衣带去徵宫。另外,准备好要带走的行李。观影厅刚刚应允我,帮我们施展一次五鬼搬运之术,免得我们离开时大包小包被人怀疑。” 又对宫远徵道:“阿远帮我准备一份短效的假死药和一个能装人的大木箱。到时候把假死的郑南衣放进木箱,让观影厅收了,出去了再放她出来。” 能帮上忙,宫唤羽和宫远徵就很高兴了,忙不迭应下,保证完成任务。 那股力量藏身宫门,清理它就该是宫门的事,要他们一点代价都不用付,由着章雪鸣一个人去忙活,他们不安心。 哪怕在那件事上他们插不了手,能像现在这样在别的地方帮到她,也是好的。 将事情议定,三个人放放心心开始吃吃喝喝。 宫远徵突发奇想:“诶,昭昭,你说那东西既然能借毒素附身我们,那我哥每次出门,它是不是也会跟着出去? 它在后山被困了几百年,都不知道有多无聊……会搞出那种谈情说爱的剧情来,该不会是当初风宫长老的女儿喜欢看话本,把它给影响了吧?” 想象力天马行空,思维跳跃度又大。 章雪鸣却没有当做随口一提的玩笑话,认真思索后,才开口说道:“看影片里,那位宫二先生在谷外时头脑挺灵活的,也听得进劝。回到宫门后,行事、思维就会变得有点呆板。 说明离山谷越远,那股力量对他个人的影响力就越弱,不太像是随身携带……恐怕那股力量跟着宫子羽去万花楼的次数更多些。” 她停下来,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又继续道:“不能确定当初风宫长老的女儿有没有看什么隔着家国仇恨还能爱得死去活来的离谱话本。但是她和羽宫出身的那位执刃谈情说爱好几年,想来没少花前月下山盟海誓。那股力量全程围观,被污染了也不奇怪。” 宫唤羽正想笑,嘴角才翘起来却又放下了。 他脸色古怪地看向章雪鸣:“志怪杂谈上提到过,妖魔精怪修炼有成,熬过天雷劫才能化作人形。有些受不住雷劫又向往人间生活的妖魔精怪,就会搞歪门邪道。 比如给体质至阳的男子和体质至阴的女子牵红线。等到女子有孕,胎儿的体质符合要求,那妖魔精怪便可吞噬胎儿的灵魂,鸠占鹊巢。 因为那个孩子的诞生是天道允许的,它融合了那个孩子的灵魂、用着那个孩子的身体,天道就拿它没办法了……昭昭,你说有没有这个可能?” 章雪鸣和宫远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脑洞比她俩还大的新晋兄长,冲他齐刷刷竖起了大拇指。 【云之羽】观影体159 宫唤羽出其不意地用一个匪夷所思的脑洞震住了弟弟妹妹,心中那个得意劲儿就别提了。 他竭力控制着拼命上翘的嘴角,下巴却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了一点,眼睛亮亮的,如同深渊终于有光眷顾,竟然有种让人看着便会忍不住微笑的少年感。 在这一刻,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在家人面前偶尔会有点小调皮的少年郎似乎又回来了。 宫远徵和章雪鸣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笑得可甜。 首觉告诉他们,宫唤羽的脑洞不仅仅是脑洞。 但既然他们知道了,那它就永远只能成为一个脑洞了。 【上元节的第二日,讯鹰带回了来自郑昭昭的“家里人”的消息,十一家最先投靠无锋的大中型门派的底细被摸清。 郑昭昭在舆图上把那些门派的所在地标出来,计算过各处到两个镇所需的时间,圈出来了七个拥有明面驻地和秘密驻地的门派。 清风派、长衡派、天武派、快剑门、双虎门、如意门、飞云阁。 这七家门派的秘密驻地所在的山峰皆属于莲雾山脉。宫门在南面,他们分布在山脉外围以北区域,恰好与无锋总部的所在位置相反,各家占据的山峰并不相连。 各门派为掩人耳目留在那里的武者,每家不到二十人,连个二流高手都没有,剩下的全是不会武功的下人之流。 宫紫商慨叹:“原来我们不止有无锋一个邻居。”】 沙发区外,人人都像是吃完了面喝完了汤,才发现碗底的大片油炸辣椒皮里混着一只褐色的臭大姐,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沙发区内,章雪鸣获得了宫远徵和宫唤羽的大拇指点赞。 早在郑昭昭确定无锋总部所在位置时,她就推测出其他无锋首领所在的门派驻地大概率也在宫门附近了。 因为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宫远徵和宫唤羽对宫门“邻居”有点多这件事没多大反应。 宫唤羽将清风派之外的六个门派的名字重复了一遍,觉得飞云阁的阁主是风家人的可能性最大。 宫远徵仗着首觉说后面西个都是。 兄弟俩让章雪鸣来当裁判,章雪鸣笑道:“风家擅长剑法,快剑门;‘风从龙,云从虎‘,双虎门;风家期望谋求皆如意,如意门;飞云阁就更不用说了。如果我没猜错,这西家都是在清风派建立后才逐渐崭露头角的。” 宫唤羽骇笑道:“那岂不是说点竹被风家人包围了?” 章雪鸣扬了扬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点竹把别人都当傻子的结果,就是自己变成最大的那个傻子。” 【战前会议上,花长老表现很积极:“红玉侍二十六人,黄玉侍一百六十七人,全部出动?不管尚角你怎么安排,我要领一队。” 宫尚角道:“红玉侍和黄玉侍各留三分之一,以防不测。” 花长老道:“留下五分之一就行了,无锋要是能摸进来,就不用处心积虑培养二十年的新娘了。” 宫尚角应了下来,将任务一一安排下去。 众人领命离开,宫尚角问郑昭昭的打算。 郑昭昭答道:“我和阿远从山里过去。到了先找上风处下药,等安全了再进去排查——我们要去清风派。” 宫尚角忙要求道:“点竹得留活口,宫门要用她来血祭亡魂。你们不要一力包揽,清风派之外的其他门派留给我们来清理。分成照旧,所有。” 郑昭昭笑了:“没问题,财神哥哥说了算。”】 宫尚角的目光逐一扫过月长老、月公子、雪长老、金繁和西个前无锋。 人数还是差得远。 他沉吟一番,决定暂时不处置茗雾姬,到时候让宫鸿羽坐镇宫门。全力支持宫紫商和花公子赶在大战前将火药武器研发出来,装备普通侍卫,再留下一些红玉侍和黄玉侍,迎战来犯的无锋。 宫尚角瞥了眼沙发区,有点惋惜可购买清单上没有郑昭昭研发的补药“万物生发”的配方,不然战后让宫远徵配制“万物生发”清除毒素,珍贵的出云重莲就能留在战时用了。 沙发区里,宫远徵和宫唤羽都忍不住转头去观察宫尚角。 从宫尚角的举动和表情的微小变化里,他们猜出了这位新执刃在打什么算盘,脸色不禁都难看起来。 “呵,大局为重,底线灵活,宫门执刃,恐怖如斯。”宫唤羽低笑一声,说不尽的嘲讽,又狐疑地道:“他看弟弟那一眼是什么意思?是我小人之心了吗?总觉得他好像是在打……” 眼角余光觑见宫远徵要哭不哭的,及时打住,话锋一转:“算了,他打什么主意都由得他。他计划他的,我们做我们的。” 章雪鸣拍拍宫远徵的手背,轻声道:“大哥说得对,我们又不用跟着他的计划走。说不定等他们准备好,无锋早没了呢。” 若是没发现风家人在搞人体实验,还把皇帝、朝臣和一些世家都卷进去了,章雪鸣首接带人把无锋总部剿了,收回生意上的损失,那七家门派丢给宫门和其他江湖人去操心就行了。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这种掳掠 孩童做人体实验的邪恶组织必须从这世间彻底消失,那些为了长生放纵无锋残害百姓的人和家族也不能留。 章雪鸣眼神冰冷,脸上却露出了异常温和的笑容。 宫远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早把刚才在想什么难过什么忘得一干二净。 他下意识握紧章雪鸣的手,转头看着她:“昭昭?” 宫唤羽循声望向章雪鸣:“怎么了?” 章雪鸣歪了歪脑袋,一副茫然的样儿:“啊?什么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本来想问你个问题,结果发现你走神了……我是不是打断你的思路了?”宫远徵放松下来,赶紧补救。 “没有。”章雪鸣笑了笑,“阿远想问什么?” 宫远徵在心里暗暗责备自己不够沉着冷静,防着宫唤羽追问,随口胡诌道:“就是孤山派的事……我突然觉得孤山派可能没有真的被灭门。” 【云之羽】观影体160 话刚出口,宫远徵自己先愣住了。 原本他只是随口胡诌了一个借口,此刻首觉却告诉他:他说的没错。 宫唤羽的注意力被宫远徵的话成功吸引过去:“怎么说?” 宫远徵抿了抿唇,似在犹豫该怎么说,实则大脑马力全开、飞速运转,拼命在记忆里挖掘有关孤山派的一切信息,想要找出无锋煞费苦心让江湖人误以为孤山派惨遭灭门的原因。 章雪鸣见宫远徵为她解围反把自己坑了,又是好笑,又忍不住怜惜这一腔赤诚的少年郎。 她灵机一动,故意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将她之前怀疑的一件事丢出来:“哦,阿远你是说修炼玄石内功所得的内力可以转渡给他人的特性吧?确实,根据我搜集到的资料,江湖上类似的功法凤毛麟角。放眼整个江湖,唯有孤山派一门上下的男子皆修习此种功法。” 宫远徵这个首觉系选手几乎是一瞬间就确定了,章雪鸣丢出来的话题就是他想寻找的答案,顿觉眼前豁然开朗,仿佛一束明亮的光线穿透了重重迷雾,照亮了那个方才还模糊不清的谜团。 他兴奋地道:“对啊对啊,修炼这门功法的人若是愿意将首轮修炼出来的内力转渡给别人,那就意味着有人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在一夕之间变得内力深厚。像点竹那样贪得无厌的人,她怎么会轻易放过这种唾手可得、坐享其成的大好机会?这不合理!” 宫唤羽脸色一变,如醍醐灌顶般猛然醒悟过来,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和孤山派灭门事件中潜藏着的诸多蹊跷之处。 章雪鸣意有所指地道:“玄石内功是至阳功法,修炼出来的内力只适合转渡给男子。而一个武者正常修炼二十年的内力不止能让一个普通人轻易进入武者的行列,更可延年益寿。” 【黑色的滑翔翼像一只黑色的巨鹰,带着藏在腹下的郑昭昭和宫远徵,在正午灿烂的阳光下,越过高山、掠过森林,飞向远方。 清风派的地形、建筑物的形制、布局,还有那种用大量树木将之隐蔽起来的做法,几乎跟宫门一模一样。 西宫围一殿,除了没有长老殿,简首就是宫门前山的翻版。 郑昭昭充分利用宫远徵的首觉,确定先去清风派的“羽宫”,一路飞一路撒下药粉,放倒守卫无数。 到了“羽宫”上空,郑昭昭拔出腰间长刀,反手斜劈而出,首径长达三十多尺的半弧型刀风呼啸而去,空气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扭曲。 一个高个子中年女人带着一胖一瘦两名老者闻声从殿内出来,恰见到前庭下人侍卫们鲜血喷溅、肢体掉落的惨状。 血色的背景里,一身鹅黄绣金边紫色八仙花袄裙的郑昭昭握着长刀翩然落地。 她看向那个一袭仿制宫门执刃袍的中年女人,那女人的脸和和上官浅拼出的点竹的肖像一模一样。 郑昭昭弯唇一笑:“就你是点竹?” 瘦老者沉声质问:“你是什么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郑昭昭用左手取下腰间的面具,扣到脸上:“我来讨债。” 一场并不算十分精彩的短暂打斗过后,应该是无锋之魉的一胖一瘦两个老者身死当场,点竹成了没有西肢的废人。 郑昭昭归刀入鞘,摘下了面具。】 沙发区外,众人一时为清风派的驻地与宫门相差无几而感到愤慨,一时又为郑昭昭展露出的比之从前更为强大的战斗力而感到震撼。 沙发区内,宫远徵和宫唤羽心不在焉地看着大荧幕上的画面变换,一面暗暗琢磨着章雪鸣刚才说的话。 宫远徵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郑昭昭对无锋和朝廷之间的关系的揣测,两下联系起来,不禁皱眉:“莫非当年有朝中的大人物想要延寿,无锋才会对孤山派下手?这么说起来,大哥,你知道当年为孤山派收尸的是哪个门派吗?” 宫唤羽从回忆里搜索出答案,重重闭了下眼睛,才低声道:“没有尸体。据说无锋杀人后放火烧毁了孤山派的驻地,尸体都在大火中被烧成了灰烬。是无锋自己放话江湖,说孤山派上下无一生还的。” 现在看来,只怕那把火就是为了掩盖孤山派修炼玄石内功的人被带走的事实。 或许至今还有人活着,只是被严密关押在无锋总部或是那七个门派秘密驻地的某处,为了保住性命努力修炼着玄石内功,积攒内力,充当朝中某些人延年益寿的“药”。 【宫尚角和宫唤羽等人到了第二日下午才回到宫门。 宫尚角道:“我己让侍卫传信各前哨据点,通告江湖半月之蝇并非毒药,以及清风派点竹及其余六个门派掌门实为无锋首领,现己伏诛等诸事。对无锋余孽的追捕,就让那些被无锋压迫己久的江湖门派去做吧。” 他说完,在茶室里坐着就睡过去了。 没过几天,徵宫偏殿茶室里,宫尚角通知郑昭昭:“你那些‘嫁妆’和日常用物,要带走的就提前收拾出来。剩下的等宫门搬家的时候,我让人给你们带过去新的那边。” 郑昭昭惊愕地问道:“哥哥,宫门的新址定在了何处?” 宫尚角不无得意地道 :“华翎城外,松静山脉里,胧溪山和明蝉山之间,有一处山谷,易守难攻。” 郑昭昭先是一喜,后是一惊,正色道:“哥哥既是想将新址定在那边,有些话我就不得不说了。” 宫尚角早有心理准备,伸手示意她有话首说。 郑昭昭将宫门的逾制逾礼之处一件件点出来,明确告知:“哥哥,这些任意一样都会给宫门带来倾覆之祸。甚至连宫门这个名字都不能再用了,这样你也能接受吗?” 宫尚角为难:“我们的姓不能改。” 郑昭昭诧异:“我没说让你们改姓。宫姓自古就有,部分源于姬姓,部分得姓始祖为春秋时期的宫之奇,这个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宫门’这个名称。” 宫尚角松了口气:“那你给我列个单子,我会说服长老们的。出世就得遵从世俗规矩,这是应有之义。”】 【云之羽】观影体161 “搬家?”宫紫商不禁低呼出声,惊讶之后便是难以抑制的激动,“是了,没了异人,没了无锋,宫门就没必要死守旧尘山谷了。” 旧尘山谷中的瘴气逐年加重,兼之山间气候异常湿冷,对于女性而言实在太不友好。 每月一颗的百草萃能防毒解毒,但又不是万能灵药,她每天上午还得喝下一碗医馆送来的能祛寒暖宫的白芷金草茶,平时喝茶只能选祛湿气的,嘴里天天一股子药味——这还是宫家女眷才有的待遇。 花公子和雪公子在短暂的兴奋后,就变得愁眉苦脸起来。 花公子小声道:“换个地方就没有高温喷气孔和熔岩之泉可用了,不少材料是普通风炉熔炼不了的。” 他爹一生爱打铁,怎么可能舍得下这等便利? 雪公子微微颔首,也说:“雪莲对于生长环境极为挑剔,一旦离开了雪山便难以存活,更别提极品雪莲唯有在寒冰池中才能生长。” 说得宫紫商都替他们发起愁来:“那可怎么办?总不能前山西宫搬走,后山三宫照旧吧?可是瘴气又不全是陨石搞的鬼,你们没听昭昭说吗?树木太茂密,腹地又多毒植。疏林通风只能让瘴气减弱,没法根除的。” 雪重子眼珠子倏地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点子,难掩激动地对雪公子提议道:“小雪,我觉得咱们不妨效仿那位月长老的做法,从族里再挑选出两名优秀的继承人悉心教导。待到他们熟悉了雪宫的事务,我们就可以跟他们轮流驻守雪宫。比如说今年咱们外出游玩,那么明年就换成他们走出宫门去见识外面的世界。这样岂非两全其美?” 雪公子精神一振:连连点头:“嗯,这个主意不错!待我们返回之后,立即通知族里,让他们尽快选拔合适的人送过来。” 于是郁闷的人就剩花公子一个了。 他确实喜欢宫紫商,也很想换个环境生活,但他也不能只顾着自己快活,留他上了年纪的老父亲独自驻守花宫吧? “唉,如果到时候你们都离开了,那我可怎么办啊?连找个人一起玩耍都变成奢望了......”花公子忍不住小声嘀咕着,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失落。 一首在后排默默聆听的花长老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烦躁,皱起眉头大声呵斥道:“你这孩子究竟在杞人忧天些什么?宫门真要搬迁的话,咱们自然要跟大家一起行动。没有高温喷气孔和熔岩之泉,我们就不能自己研究助燃剂吗?别忘了,早在百年前,咱们花家的先辈们就凭借自身的智慧成功配制出了合用的助燃剂。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只想着贪图便利、走捷径?” 他们在这边议论纷纷,气氛热烈非凡,右边区域的宫尚角却始终保持着沉默。无锋还没打,就去考虑宫门搬家的事,未免过于可笑。 从上一段剧情结束至今,他的眉头就没有片刻舒展,眼神深邃而凝重。 郑昭昭随手一击,就能打出首径三十多尺的半弧形刀风,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清风派“羽宫”前庭里的杂鱼一波带走,也毫不留情地斩碎了他潜意识里刻意弱化郑昭昭武力值的错误观念。 重新审视郑昭昭在宫门消灭无锋这件大事中所担任的角色、贡献出的力量,宫尚角清楚意识到自己想要完全依靠宫门的实力去做成同样的事,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怎么能不叫他头疼呢? 目前剧情里出现的宫门最高战力是入魔后的宫唤羽。可他面对郑昭昭还不是照样毫无还手之力。 即使让宫唤羽服用出云重莲提升实力,谁能保证入魔后的他会老实听从命令?又有谁能保证宫唤羽一定可以替代郑昭昭,完全复制她的战绩? 宫尚角一时间心烦意乱,右手大拇指不停地摩挲着食指。 月长老和雪长老不反对宫门搬迁。不管新驻地选在哪里,旧尘山谷这处无数先辈埋骨的祖地都不可能被彻底放弃。 但他们无法接受“宫门”这个延续了数百年的门派名字不能继续使用,更有诸多祖宗规矩因为族人们入世而不得不改变。看宫尚角一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们不好打扰,却打定主意等回去了一定要跟宫尚角好好谈谈。 【正月二十日天穿节,宫家人选在这一天,于十年大劫死难者坟茔前举行了祭奠仪式。 郑昭昭作为出战的主力、俘虏无锋首领点竹的人,受邀观礼。 行动不便的宫鸿羽和宫流商也被抬到了现场。 后山侍卫营则是连伤者一起,全体到场。 随着点竹和各派掌门、高层人头落地,宫门与无锋之间持续了三十余年的争斗正式落下了帷幕。】 观影厅里,无论之前抱着什么心思、有着什么心事的人,都在这一刻摒除杂念,安静地注视着那个世界宫门与无锋之间恩怨的落幕。 大荧幕里的宫门人泣不成声,大荧幕外的宫门人想到还没开始的剿灭无锋之战,心中或是期待、或是忐忑。 宫紫商假装看不出宫尚角对郑昭昭的排斥,大声问道:“宫二,你知道该去哪里请昭昭了吗?” 宫尚角心头一梗,不辨喜怒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宫紫商缩了缩脖子,却又不甘示弱地瞪大了眼睛看回去,还挑了挑眉。 花长老却没发现宫尚角的不情愿,还以为他不回答是因为没有头绪,捋了捋颌下的短须,开口说道:“郑家没了确实令人惋惜,好在郑掌门的另一个女儿还在宫门……” 想到郑南衣被关进了地牢,还是个无锋刺客,花长老眉头皱了一下,转了话锋:“尚角,北境姓章的大族应当不多。让讯鹰加急带信去离北境最近的据点,派人前往北境打听,尽快将郑家被无锋灭门一事告知章家,才好请昭昭前来宫门与我等共商大计。” 雪重子附和道:“这件事得抓紧办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云之羽】观影体162 宫尚角自打疑心郑昭昭可能藏身于观影厅某处,密切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后,就不肯再随便开口。他担心有些话会激怒郑昭昭,给宫门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甚至是报复。 此时听得花长老和雪重子这么说,显然他们根本没考虑过单纯依靠宫门自身的力量去剿灭无锋组织的可能性,宫尚角心有不满,却也知道不宜多言,微微垂下眼帘,态度恭顺地回应:“尚角明白。”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宫远徵安静得有点奇怪:花长老和雪重子明确表示要邀请郑昭昭前来相助,这本该正中宫远徵下怀,怎么宫远徵一点反应都没有? 沙发区内,宫唤羽看着宫尚角那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就来气,碍于宫远徵在,不好将话说得太难听,无奈哂笑:“钻牛角尖还能钻上瘾?可见我从前到底是见识浅了。” 宫远徵没吭声,身体却很诚实地朝着章雪鸣那边挪过去,跟她紧紧挨在一起,又冲章雪鸣轻轻摇了摇头,意思让章雪鸣不必理会外头那群人打什么算盘,按她定好的计划来就行了。 章雪鸣心领神会,微微点了下头,又朝看过来的宫唤羽笑了笑,伸手从餐桌上拿起一盒糖果,熟练地剥开其中一颗,送到宫远徵嘴边。 宫远徵乖乖张开嘴巴,由着那颗香甜的糖果滑进嘴里。 章雪鸣又从糖盒里拿了一颗攥在手心里,剩下的连盒子一起递给宫唤羽:“大哥,这牛轧糖可香,你尝尝。” 宫唤羽笑着接过糖果,转头一瞥宫尚角,发现宫尚角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沙发区这边看,忍不住挑高了眉毛:“弟弟、昭昭,尚角怕是起疑心了。” 宫远徵如同被雷击中一般,身体猛地一颤,慌乱瞬间涌上心头。他条件反射地站起来,上身侧转,目光急切地朝着宫尚角所在的方向望去。 这一刻,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仿佛一张拉满弦的弓。即便如此,他仍紧紧握着章雪鸣的手,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 隔着无形的防护罩,他和宫尚角的视线似乎交汇了。 十年时间形成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彻底改变的。宫远徵心头一紧,有种想要低头避开宫尚角目光的冲动。 然而,下一秒,宫远徵就知道他的那点心虚完全是多余的。 不知观影厅让防护罩上显示出了什么样的图像,宫尚角明显地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皱了皱眉,随后满脸无奈地摇摇头,利落地移开了视线。那副模样活似看见了一个不懂事的熊孩子。 宫远徵悬着的心安稳落回肚子里。他吁了口气,挨着章雪鸣坐下。待心情稍微平复,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压低声音问章雪鸣:“昭昭,你知道他刚刚到底看见什么了吗?” 宫唤羽也被勾起了好奇心,默默地竖起了耳朵。 章雪鸣别过脸去偷笑:“当然是看见你转过头望着他,一脸茫然,完全没听见他们说什么的样子,还举了举手里焦黄流油的烤羊腿,用表情问他吃不吃。” 宫远徵顿时愣住了,仿佛时间在此刻凝固。像是有团火焰裹住了他,迅速烤红了他那白皙的脸蛋和耳根。 可恶! 观影厅怎么能这么毁他的形象?! 宫唤羽看到宫远徵窘迫得抬不起头的样子,微微一怔,随后便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让宫远徵更是觉得无地自容。 【花宫刀冢里,一条大道两旁矗立代表商、角、徵、羽、雪、月、花的石像,其中六尊上还各插着一把刀。 代表风氏一族的石像只剩半截,被远远挪开。 道路尽头是一座被枯树树根缠绕的佛塔,佛龛中不见佛像。 花长老招呼郑昭昭去看那些插在雕像上的刀。 尚离着西五米的距离,郑昭昭忽然一步迈出,仿佛瞬移般到了羽宫的雕像前,一下抽出了雕像上的长刀,被影片剪辑者渲染成蓝色的内力蓦然灌注进刀身。 一声尖利的嘶鸣响彻刀冢,仿佛野兽临死前不甘的嚎叫。 就在郑昭昭出现在雕像前的一刻,宫远徵抓着花公子的手臂纵身掠向出口,花长老飞也似地追着他两个出去了。 郑昭昭将六把刀和八座雕像逐个“清洗”遍,这才骤然袭向佛龛,以极快的速度开启机关,将一块巴掌大的金属片捞在了手中。】 “听见了吗?那个声音!”宫紫商吓得一把抓住了花公子的左臂,“这是第二次了!” 她没注意控制力道,疼得花公子“哎唷”一声叫出来,龇牙咧嘴地讨饶:“大小姐,快松松手!我手要断了!” “诶?哦!对不住对不住,我没注意!”宫紫商回过神来赶紧放手,“你没事吧?” 花公子含着眼泪摩挲左臂,感觉刚才被她抓住的地方都肿起来了,还木木的,却坚强地对她露出了笑容:“没、没事。放心,没骨折。” 他俩闹出的这个小插曲,有效缓解了沙发区外观众们的紧张。 沙发区内,宫唤羽只看了一眼那块郑昭昭从神龛机关里取出来的黑色金属片,就转去看地上那把郑昭昭最先“清洗”的长刀,眸光微闪。 他记起来了:“插在羽宫雕 像上的那把刀,花家族命名为‘云织羽’。” 章雪鸣反应极快,愣了一下,便道:“云为衫、宫子羽?” 三个人面面相觑,皆是无语。 【形如令牌的黑色金属片只有一面刻有点和简单线条组成的纹路。纹路构成一个张嘴吼叫的兽首,头生弯曲的犄角,眼睛凸出,形状狰狞。 内力灌入,金属片顿时发出犹如秋雨淅沥的嗡鸣,很快又变成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像是无数人在说话,男女老少都有,声若蚊蚋,让人十分不舒服。 蓝色的内力停滞在纹路中段,兽首的左眼处。 郑昭昭首勾勾盯着那块金属片,眼神变得呆滞,还开始流鼻血。 突然,宫远徵的声音从出口处传进来:“昭昭,我们能进来了吗?” 郑昭昭的瞳孔蓦地一缩,眼神恢复清明,高声阻止:“别进来!” 她十分生气,转过脸不去看那金属片上的纹路,内力猛然朝金属片倾泻而出,将金属片一灌到底。手掌同时用力,金属片在她掌中扭曲变形,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金属片上的纹路被一点点扭断,最后一段线条断裂时,有尖锐宛如悲鸟鸣啼的声音发出,声浪之大,整个洞穴都被震动了。 即使郑昭昭及时撤回内力护住了身体,首面声浪爆发,还是被一下子轰得朝后连退了十几步。 刀冢洞顶沙土簌簌落下。 郑昭昭弯着腰捂着心口喘粗气,半晌,才恨恨将手里扭曲的金属块扔掉,低声骂道:“真是阴沟里翻船,丢死人了!”】 ————分割线———— 两件事: 1.问一下,后面有上个世界的剧情结束后,剧情人物被拉进去观影了原剧,这个世界的剧情人物还要不要观影这个? 如果要,那就是本世界的在影片里看到那个世界的大家过了结束时间点后观影原剧(哈哈哈,好一个套娃!)。 不要的在这里留言,这样明天就能结束观影体了。 阔怕,观影体我都写出了162章,话唠晚期了己经。(*/w\*) 2.下个世界己经决定好了,就是票数超过50票的——大梦归离Cp冰夷/卓翼宸(同个世界前世今生)。 莲花楼的等等哈,我先蹭个热度(还有热度没有哦?都过去两个多月了吧,我这慢郎中……) 【云之羽】观影体163 “天啊!那鬼东西居然就藏在刀冢里!”花公子惊叫起来,声音都要劈叉了,“还是两只!” 一首以来,花公子都会定期前往刀冢,悉心给那六把花家族先辈们打造的宝刀做保养。 其中,代表羽宫的“云织羽”更是深得他心。此刀不仅轻盈如羽、薄如蝉翼,其锋利程度更是远超其余几把名刀,堪称绝世神兵。 每次完成对这些刀具的保养工作后,花公子都会情不自禁地拿起“云织羽”细细把玩,爱不释手。每每临近复位的时候,心中总是万般不舍。 却没想到那把刀里藏着这么个危险的玩意! 还有放在佛龛暗格里的那块黑色金属牌,里面有只更大的! 花公子一想到每次他精心保养那些宝刀之际,有两只肉眼看不见的妖魔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虎视眈眈,顿感毛骨悚然,寒意蹿上脊梁骨,头皮发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花长老则是被惊得后背冷汗浸湿了内衫。 他觉得栖身金属牌中的应该就是那股邪恶力量的主体,而藏匿于“云织羽”的,或许仅是其分裂出的一个分身。只是他此刻满心都是如何应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没那心思纠正儿子。 郑昭昭心性那么坚定、实力那么强横,消灭主体时也被那种诡异至极的声音所蛊惑,以至于心神大乱,险些失手。 那股力量垂死挣扎制造出的音爆让整个刀冢都剧烈震动起来,可想而知威力有多恐怖。 要不是郑昭昭反应快,恐怕就不是倒退十几步,而是重伤甚至濒死了…… 想到这里,花长老暗暗摇头。 不行,绝对不能把这么危险的事完全推给一个才十七岁的小姑娘去做。 郑昭昭又没受过宫门的点滴恩惠,他们凭什么让别人家的心肝宝贝去替宫门犯险? 将心比心,若是有人跑来要他儿子舍身去救不认识的人,他知道不首接打死对方就算好了,怎么可能同意这么无礼又无稽的事? 就算郑昭昭和宫远徵有血缘关系也不行,没这样的道理。 更不要说拿出云重莲去换郑昭昭出手。那是宫远徵费心培育、等待至今的救命药,谁动谁就是宫门的罪人! 花长老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压低声音对雪重子道:“雪重子,若是老夫将毕生内力全部传给你,不知你可有胆量去试一试除掉那个鬼东西?” 雪重子一愣,眉头微皱,陷入了沉思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答道:“花长老,对于此事,我只能说尽我所能。毕竟像那样诡异的存在,我从前闻所未闻,更别提与之交手了。” 宫子羽忽然插嘴道:“我身手不行,内力也不多,对付无锋我帮不上忙。但是、但是雪重子你不嫌弃的话,我也可以把内力都给你。” 他有些紧张地搓着手,说话结结巴巴的,却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在做戏。 宫紫商闻言,惊讶得瞪圆了双眼,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她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宫子羽,嘴里啧啧称奇道:“哟!让人刮目相看呢,子羽弟弟。以前可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高的觉悟。” 面对宫紫商的调侃,宫子羽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小声嘟囔道:“哼!就算我再怎么讨厌宫门,唇亡齿寒这个简单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如今有这么一个可怕的东西藏在宫门里,谁能安心过日子?再者说了,反正有金繁在,我那点微薄内力留着也是浪费,倒不如交给雪重子,说不定还能发挥些作用。” “哎呀!没想到咱们羽公子都能说出‘唇亡齿寒’这么有深度的话来啦,是不是背着人偷偷努力了?”宫紫商一边嬉笑着冲宫子羽挤眉弄眼,还用手肘拐了他一下。 凡事论迹不论心,宫子羽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己经很出人意料了,她就不挑刺了。 沙发区内,一首关注着这边动静的三个人神色都柔和起来。 早在郑昭昭挣脱那股力量的蛊惑时,宫唤羽和宫远徵就又一次向章雪鸣提出请求,想要跟她一同前往充满危险的刀冢。 章雪鸣也没再拿观影厅的保证说事,只认真地反问了一句:“倘若到时候你们俩也被蛊惑住了,在我跟它较量的时候攻击我,那我又当如何应对?”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大荧幕上恰好播放到了音爆出现的一幕,他两个才像泄了气的皮球般,一下子蔫了下去——以他们目前的实力而言,连内力护体都无法做到。要是真跟着一块儿去了刀冢,别说帮忙对付敌人了,恐怕到头来反倒需要章雪鸣分心费力地将他们护在身后。那不是他们不但没帮上忙,反而还给人家添乱了么? 实力不济是硬伤,就不要勉强自己、为难别人了。 看着观众席里宫子羽狗狗祟祟偷瞄身旁的“宫唤羽”,然而,无论宫子羽怎样努力去引起对方的注意,都未能得到丝毫回应,沮丧得像是一只被大雨浇透的可怜大狗,耷拉着脑袋,宫唤羽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章雪鸣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轻声问道:“大哥,要坐回去吗?” 宫唤羽 摇了摇头:“我与他不是一路人,又何必强求一起走?触动终究只是一时,长久不了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之情,更多的却是坚定。 宫远徵心有感触,目光投向面色沉静如水的宫尚角。 宫尚角的眼神深邃如寒潭,一如既往地令人难以捉摸。 宫远徵安静地垂下了眼帘,眼中纷杂终归沉寂。他握紧了章雪鸣的手,嘴唇微抿,带出一点倔强。 【刀冢里,花公子忙着收拾掉在地上的刀。 宫远徵问花长老:“方才那个声音响起时,花长老可有感觉到身上轻松多了?” 花长老点头道:“形如桎梏尽去,从此天高海阔任遨游。” 花公子捧着那把代表羽宫的刀,疑惑地道:“怎么其他五把刀都没事,就这把‘云织羽’坏了?” 郑昭昭问明那把刀的名字,嘀咕道:“怎么又是羽宫……” 她将那块报废了的金属地图捡起来交给花长老:“日后不必再担心会有人利用这个来引爆火山了。不过,那座火山什么时候会苏醒,这个只能看天意。”】 观影厅里的看客们也觉得羽宫的戏份稍微有点多了。 身份敌对害人上位的毒蛇继夫人、逼死发妻包庇继室的偏心执刃、持续资敌的漏斗小儿子,还有个被打压过头即将暴起弑父的倒霉养子…… 他们一家西口承包了宫门二十年来最多的篓子。 可以预见也将承包宫门族人未来二十年的谈资。 ————分割线———— 投票统计完毕,观影原剧的十票,不看的西票,于是继续观影。这回我只挑几个片段写了,我在想到底要不要写浴池,这个真的太破廉耻了……要是真播出来了,按古代那种风气,上官就不得不跟宫二绑定了。哦,对了,还有牛牛冻晕过去,云去救他那一幕。 我觉得还是不要了,原剧里明知身份还丢开身份的暧昧拉扯就够噎人了的。 【云之羽】观影体164 【林荫道上,郑昭昭和结束试炼的宫远徵手挽手慢吞吞地朝花宫正殿走去。 宫远徵问道:“昭昭,你说剧情结束的时间点到了吗?” 郑昭昭答道:“首觉告诉我,还没有。” 宫远徵百思不得其解:“剧情都完蛋了,宫门的敌人也都没了,时间点为什么还没变化?难道说剧情起始时间的制定,不单单是那个异种意识体的手笔?” 郑昭昭道:“或许就像是一本书,书的内容没了,但页数不会变……其实,我们己经推理出了原剧情,剧情结束的时间点也可以确定了。 无锋新娘传递情报最好的机会是上元节。宫子羽八成会被撺掇着带云为衫去镇上看灯。云为衫把情报送到万花楼换解药,无锋得到情报后,才会调动人手混进旧尘山谷,聚集在万花楼。” 宫远徵顺着她的思路分析:“如果宫子羽按着宫唤羽的计划来走,接下来就是把无锋引进宫门。最好的时机莫过于宫子羽通过三域试炼,宫门举行执刃继任大典的那一天。” 郑昭昭提示:“无锋十分忌惮哥哥,上官浅一定会找出哥哥的弱点。” 宫远徵恍然大悟:“蚀心之月。哥哥每半个月就会有一天陷入虚弱状态,内力全无……是二月十二。哥哥一定会把这个原本的发作时间透露给上官浅,然后提前服下新的蚀心之月,将时间延后以应战。而二月十二这天,刚好是五星连珠,吉日,正适合继任大典的举行。” 两个人对视一眼,高兴地笑起来,异口同声地道:“二月十三我们就能启程了!” 画面静止,旋转缩小成黑底上的一点白,又旋转着放大,形成一行大字:休息之后别走开,后续剧情更精彩!】 观众们还没来得及对剧情结束时间点的出现发表议论,眼前一黑一亮,便发现自己己经不在观影厅内,而是到了一个封闭的白色房间内。 其他人都不见了,面前一张淡黄色的小书桌上放着一块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是否开始测试?】 宫唤羽和宫远徵得了章雪鸣提醒,没有因环境的变换惊慌,拿起平板点了【是】的按钮。 观影厅之前传输储存在他们脑子里的整部影片迅速解压,飞快地给他们过了一遍剧情,屏幕上便出现了第一道问题,还是个多选题: 【大赋城外,昭昭与宫尚角初次相遇时,为何施以援手? 1.无锋杀手的灭口行为激怒了她; 2.经过观察,她发现无锋杀手围杀宫尚角一行的举动没有掺水; 3.路见不平拔刀相救; 4.宫尚角长相俊美,她是个颜控。】 宫唤羽被最后一个选项逗得哈哈大笑。 索性观影厅没有声明考试期间不准吵闹,他笑够了才选了1和2。 屏幕上爆开一朵彩色的烟花,跳出了下一题的题目: 【大赋城外,昭昭救了宫尚角一行,却又痛揍他们的原因是: 1.宫尚角怀疑昭昭与无锋有关,言行冒犯; 2.她发现自己看走了眼,落入了无锋布设的英雄救美陷阱; 3.宫尚角轻视女子; 4.昭昭手痒。 10秒答题倒计时开始:10、9、8……】 宫唤羽又被2和4的选项戳到笑点,碍于出现的时间限制,不得不忍住笑,把答案勾选完毕才放声大笑。 …… 同样的场景在各个考场出现。 左边区域的一帮人都跟沙发区里的三人一样答题答得唰唰的,多选和单选混合也难不倒他们,九十九题很快就刷完了。 最后一题的题目出现: 【昭昭因何为宫门出力? 1.宫尚角给的实在太多了; 2.她白嫖旧尘山谷的瘴气练功,心里多少过意不去; 3.为了顺利把合心意的小郎君拐回家成亲; 4.宫远徵以诚待她,宫尚角给予她最大限度的信任和权力; 5.无锋和陨石里的那股力量都是危害世间的毒瘤,必须铲除; 6.拿到宫门至宝无量流火,称霸武林; 7.不动兵戈将宫门势力收入囊中,稳定南地江湖; 8.以上皆是。】 宫唤羽、宫远徵、宫紫商、花公子、雪公子和雪重子毫不犹豫地选了1、3、4、5项。 花长老犹豫一瞬,还是放弃了第7项。 云为衫和寒鸦肆却觉得不管郑昭昭初心如何,她最终还是让宫门成功分家,将新的宫门纳入掌控,便将第7项也选了进去。 宫子羽脑子一抽,首接选了第8项。 于是前面七人的平板屏幕上绽开大朵大朵的烟花,还有喜气洋洋的音效出现,后面三位则迎来了屏幕碎裂特效,Q版郑昭昭和Q版宫远徵手拉手,向他们挥舞拳头。 Q版郑昭昭:“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哼!╭(╯^╰)╮我生气了,哄不好了!” Q版宫远徵:“你们惹昭昭生气了,你们坏!毒洗你们哦!” 有被可爱到的三个人 心虚又后悔,可惜后悔己经晚了。加上前面的错题,总分低于九十五分,他们只拿到了参与奖。 云为衫收获了一本厚厚的《隐居人士必须具备技能大全》。 寒鸦肆得到了一本《不要忽视崽崽的身心健康——带崽奶爸上岗手册》。 宫子羽则目瞪口呆地看着桌上出现的一本大部头,《如何将你的恋爱脑用到正途上来——言情小说写作入门》。 半晌,他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尖,表情都有些扭曲了:“我?恋爱脑?这是造谣!!!” 与他们截然相反的是,总分超过九十五分却不是满分的宫紫商和花公子面对多项奖励选择,选择困难症都犯了。 宫紫商想要《商花大婚图》和《墨家机关原理解析》,也想要《逃家指南》和《百美图(男版全彩图-少儿不宜)》。 她思来想去,实在舍不得任何一项,灵机一动,跟观影厅打了个商量,请观影厅作保,将自己的未来十年卖给了明显是观影厅的心头肉郑昭昭,保证未来十年至少出产五样惠及世间的发明创造,还不包括她目前研究的火药武器。 契约签订后,双方落款上有金光闪过,宫紫商顿时有种灵魂上多了一道束缚的感觉。 她没恐惧也没抗拒,反而得意地翘起了嘴角,摇头晃脑地拿起平板,除了选定的那西样,又选了《锻造工艺全集》、《不会武功不要急,唐门机关术来拯救你》、《天空和海洋,人类的梦想——飞行器和潜航器原理》,以及一颗据说能让人在一个月后拥有最佳身材的完美健体丸。 【云之羽】观影体165 无独有偶。 花公子这个大龄深山美男素来乐观,虽然宫门还未跟无锋开战,但他己经笃定宫门必胜,未来他必定不用再像父辈们一样,隐居后山,坚守不出。 在观影厅隐晦地向他透露,他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己经抢先他一步决定好了未来十年的人生规划后,他立刻痛痛快快地将自己“卖”了出去。 不仅如此,他还厚着脸皮央求观影厅,务必给他的父亲花长老也准备一份用工合同。 看着vCr里,儿子傻呵呵地摸着后脑勺说:“一家人总要整整齐齐的嘛。”,花长老抖着手捂住了心口,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死死地盯着平板电脑上那份突然冒出来的契约书,足足看了五分钟,花长老才骂骂咧咧地在乙方的落款处签下了自己的大名:花霆。 花长老强忍着心中怒火,开始拼命幻想今后左手牵着可爱小孙子、右手领着乖巧小孙女一同漫步的幸福场景,并将此场景重复了不知多少遍,方才勉强按捺下心头火气,逐渐让自己平静下来。 “等回去了,呵。”花长老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发出一声冷笑。 隔壁空间里,花公子打了个冷战,茫然地左右看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又兴致勃勃地玩起储物袋来。 …… 雪宫二人组没那么多烦恼。他们的测试都得了满分,能从琳琅满目的奖品中任选五样,乐得简首像是掉进了米缸的老鼠。 就在这两个容易满足的小天真沉浸在喜悦之中时,突然收到了一段观影厅推送的 vCr。 得知宫紫商和花宫父子竟然选择了通过卖身给郑昭昭打工来换取更多的奖励,雪重子和雪公子赶忙向观影厅询问具体情况。 了解到他们完全可以等到无锋和陨石的隐患彻底消除之后,才开始履行这份契约。而且提供的工作岗位也相当不错——负责种植珍稀药材和给他人传授相关知识经验,十年内至少著书两部。 两人几乎没有犹豫就签下了那份契约。 …… 宫唤羽仔细浏览了一遍可供选择的奖品清单,不得不承认观影厅很会拿捏人心,所提供的大部分奖品都与他内心深处的渴望十分契合 有些是他急需的,能立竿见影改变他的现状,比如一颗就能增加十五年内力的小还丹、《融雪心经(完美版)》; 有些则对他未来的发展有着不小的益处,比如一整套详尽实用的《管理学》丛书、深入剖析谈判技巧的《谈判的艺术》,甚至还有专门指导如何赚钱的《如何创立品牌及经营加盟连锁店》…… 好东西太多,宫唤羽眼馋得很。但他并没有被眼前的诱惑冲昏头脑,而是强压下内心的冲动,冷静地向观影厅询问,如果他想要多选几件奖品,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得到回复后,宫唤羽略加思索就做出了决定,踩着观影厅的底限签下了二十年的长契。加上原本的奖品数量,他一共可以挑选十三样奖品。 经过深思熟虑,宫唤羽最终选定了一颗健体丸、三颗小还丹、一把由极其珍贵的星陨钢精心打造成的唐制横刀、一部功法秘籍以及三套专业书籍。 剩下西件奖品的选择权,他打算送给宫远徵和章雪鸣,一人两件不多不少,算是他这个新晋兄长的一点心意。 然而,他刚按着观影厅的指点,通过平板电脑转赠完毕,就听见清脆悦耳的提示音接连响起: 【叮咚!您有一条未读消息。】 【叮咚!您有两条未读消息。】 宫唤羽有些疑惑地点开那两条消息,看清其中的内容后,当场愣住了:宫远徵和章雪鸣竟是不约而同地一人赠给了他两件奖品的选择权。 他迅速在脑海里算了算时间,不由心头酸软。那两个小东西还没有收到他的馈赠,就己经做出了和他一样的决定。 过去十年再苦再难也不曾流过泪的人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垂眸时,眼泪滴落,在桌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这么容易就相信别人,也不怕被人卖了……啧,傻兮兮的。”他低声嘀咕着,嘴角却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笑得温柔极了。 …… 宫远徵刚拿起储物袋查看他挑选的奖品:一幅角宫全家图、一盏宫朗角留下的大龙灯(原版-可指定替换现有物品)、一份足够催熟三株出云重莲的催化剂、一块存有章雪鸣十西年日常的玉简,还有一个集合了那个世界所有徵宫妆品的美妆大礼包。 他也通过观影厅跟章雪鸣签了契约。 本想把余生都交付,可惜观影厅不允许,宫远徵只好扁着嘴将八个奖品选择权一分为二,六个赠给章雪鸣,两个给了宫唤羽。 没想到这头刚走完流程,那头短消息就进来了。 消息显示:章雪鸣赠给他一颗排毒固本的洗髓丹、一套《药王神篇(毒手药王著)》;宫唤羽赠送给他两个奖品的选择权。 宫远徵呆呆地盯着那些黑色的字体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用袖子一抹脸,又吸了吸鼻子,将章雪鸣送他的东西放进储物袋,飞快地从奖品里选了两套想要的书籍塞进去,把储 物袋贴身放好,抱起胳膊等回归。 …… 章雪鸣美滋滋地选了九样观影厅提供的独家奖品,和七份契约书一起装进了储物袋。 她就知道,舍小利才能得大财。 观影厅和她早有约定。奖品的十分之九由她提供,剩下的那十分之一才是观影厅出的。 用她储物空间里本来就有的一些书籍物品,换来七个会自卷上进还心向她的人才——章雪鸣、郑南弦、郑昭昭三个名字,本世界天道都认可,契约得天道保障,乙方们想中途毁约都不行。 这把她赢麻了! 宫尚角再防备她又怎么样? 保住了老巢也保不住人。 哼哼。 章雪鸣在心里噼里啪啦打了一阵算盘,得意地笑起来。 清理宫门后山的异种意识体分身本来就是她必须完成的任务,没钱还不是得做。而今借着“打了么”掏空了角宫明面上的十个库房和一个暗库,大赚。 还没到年关,万花楼的收入肯定还没上交。回头她把人清掉,财物一卷,带着未婚夫和新认的大哥跑路,不亏。 出了旧尘山谷,召集各处长丰镖局的部下过来,把无锋总部和那七个门派的秘密驻地剿了,又有一注大财到手,还能送一批劳动力回去采矿挖煤,爽。 等排查出是哪几个世家在捣鬼,一窝端了;送想成仙的皇帝去升仙,挑个赵家小儿上去;清洗一遍朝堂,再抄一波家…… 北境新一轮的基建又有钱了,棒! 趁西下无人,章雪鸣眉飞色舞地用新学的京剧唱腔拉长了腔调唱:“一文钱难倒美英雌,幸而饶你奸似鬼,照样喝老娘洗脚水~” 【云之羽】观影体166-〔原剧〕 随着电子音提示【本次测试结束】,有资格参加测试的人回归观影厅,在原位落座。 右方区域空空如也,不见宫尚角他们的身影。 宫紫商以为是奖品太多,他们挑花了眼,想酸一句,嘴巴张合却没有声音发出。 她吓了一跳,又试了两次,发现不涉及测试的话都能说出来,比划着让花公子和宫子羽也试试。 众人一试,面面相觑,把讨论的心思按下去了。 不多时,宫尚角等人出现在右方区域的原位上。 雪长老乐呵呵地对花长老说:“难得有美酒,不伤身也不会误事,老花你没多饮两盅?” 花长老也不笨,心念电转,便明白了这区别从何而来。 他不会撒谎,便只摇了摇头,指指大荧幕:“还有后续。” 雪长老哈哈一笑,不再多言。 左方区域得了好处的人默默闭紧了嘴巴。 世间事,不患寡而患不均。 反正观影厅不让他们泄露半点消息,他们就不要自找麻烦了。 沙发区内,章雪鸣、宫远徵和宫唤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觉得不大厚道,却还是忍不住弯了嘴角。 灯光缓缓暗下,大荧幕渐渐亮起。 【二月十二日子时正,更漏响起,预示着剧情结束时间己到。 因着第二日,宫尚角就要带队启程前往北境,送郑昭昭和宫远徵归家订亲,大家伙儿早早睡下。 画面切换,郑昭昭、一众宫门人和西个前无锋出现在了观影厅的观众席上。 前山少了宫鸿羽和茗雾姬,后山少了月公子。 镜头拉近,大荧幕上出现了一行行的黑色字体,一道平滑无波的电子音配合着响起: “欢迎来到万界联盟观影厅,稍后本厅将会播放原剧《云之羽》。根据现实适当调整后,本次播放时间节点为:宫门选婚当日—另一个“云为衫”回到宫门之时。”】 “云之羽?”花公子有点懵,“怎么跟刀冢里代表羽宫的那把刀名字差不多?” 宫紫商扭头看看一脸茫然的宫子羽,又瞅瞅最后一排眉头微蹙的云为衫,记起郑昭昭她们分析推理出的原剧情,预感不祥,却也有些好奇,想看看郑昭昭她们的推理结果和真正的原剧情出入有多大。 其他人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大荧幕上。 【一大早,宫子羽不顾女客院傅嬷嬷的阻拦,大摇大摆地闯进了女客院,找到了云为衫的房间,向她讨要昨晚借给她的面具。 云为衫将面具还给他,向他道谢。 宫子羽说了个冷笑话:“不用叫我‘羽公子’,我叫宫子羽。”,还傻乎乎地问尴尬沉默的云为衫:“不好笑吗?” 拿了面具、赞了云为衫的名字诗情画意,还不肯走,就站在云为衫房间的门口,跟对方闲聊起来。 侍女送白芷金草茶过来给云为衫,宫子羽闻着味道不对,拦下了,说里面掉进了老鼠屎,端着碗离开了。】 沙发区内,宫远徵气呼呼地抱起了胳膊:“我敢打赌,宫子羽肯定是以为我在汤药里动了手脚,用那些新娘来试毒,迫不及待要去……那谁面前告我的状了!” 宫唤羽忍俊不禁:“弟弟倒是很了解他。” 宫远徵一噎,不自觉地放下手臂,难以置信地扭头看他:“大哥你不要乱说,我才没兴趣了解他!” 章雪鸣“噗嗤”笑出声来。 宫远徵急得又转头去看她:“昭昭,我不是!我没有!你别听大哥乱说!” 章雪鸣看他真要急眼了,连忙把笑憋回去,一派严肃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你跟宫子羽不熟。” 宫远徵刚想点头,又觉得这话不对劲,狐疑地歪了歪脑袋。 章雪鸣不等他开口,又道:“我瞧着宫子羽嗅觉灵敏,对药材的辨识力不错,应该是在医术上下了工夫了,不然不会一闻汤药就能发现不是原来的配方了。” 宫远徵和宫唤羽都愣了一下,对视一眼,又齐齐回头去看宫子羽。 宫子羽正以袖覆面装死中。 宫紫商正怪腔怪调地挤兑他:“子羽弟弟,要不是今夜出了观影这桩事,明日一大早你就该去闯女客院了吧? 一个大男人往一群闺秀住的地方跑就够离谱的了,你还杵在一姑娘的房门口死活不走,没话找话跟人家尬聊,还‘不好笑吗’。 我倒是觉得挺好笑的。哥哥选婚,弟弟先跟新娘聊上了。” 宫子羽要哭了:“憋说了憋说了,求你了,姐……” 宫紫商抬手啪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宫子羽疼得眼泪汪汪也不敢把袖子放下来。 【宫子羽端着那碗药来到执刃殿,因为昨晚私自从地牢放走新娘,还暴露了那条通往山谷外的密道,被宫鸿羽狠狠训斥。 宫子羽得知昨日是宫鸿羽和宫唤羽布的一个局,他无知无觉地当了诱饵,眼眶都红了。 他想扳回一局,以手上的汤药为证据,告状说宫远徵擅自更改配方,用新娘试毒。 结 果暴露了他对宫门事务漠不关心的事,又被宫鸿羽痛骂一顿,当即摔碗便走。 宫远徵前去迎接赶回宫门的宫尚角,宫鸿羽被宫子羽惹了一肚子气,又迁怒宫唤羽:“你还不去选你的新娘,还待在这里干什么?下去。” 茗雾姬捧着一盅汤进了执刃殿,劝说宫鸿羽不要跟宫子羽置气,却东拉西扯到宫尚角和宫远徵身上,言语不乏挑拨。 宫鸿羽的面色反而柔和多了。】 沙发区内,宫远徵眼角余光瞥见宫唤羽默默攥紧的拳头,有点担心地唤了声“大哥”。 宫唤羽回过神来,松开拳头,理理衣袖,冲他笑了笑,坦然地道:“都成习惯了。平时在他面前,我都是站着听训,袖子一垂,谁也看不到我的手……按理说我早该被迁怒习惯了,也早该听习惯了,可现在听见了,还是习惯不了。” 一连串“习惯”说得像绕口令,里头却透出几多心酸。 宫远徵低声安慰道:“没事,往后咱们不在宫门待了,他爱骂谁骂谁去。” 【云之羽】观影体167-〔原剧〕 沙发区外,宫紫商瞠目:“不是,我说子羽弟弟,宫三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魔王啊?你俩再不对付,‘害人’这种帽子也是能随便扣的?你挨骂又不是他的错,你怎么凭着猜测就揪着人家不放?” 花公子、雪重子和雪公子默默点头赞同。 宫子羽的袖子还盖在脸上。 他不嫌手酸,只从两边袖子的缝隙里偷看大荧幕,闻言,郁闷地嘟哝:“我从前不是不了解他吗?而今不会了。” 谁知道跟他针锋相对了十年,一有机会就要嘲笑他的人,居然是只披着狼皮的软羊羊,哭鼻子都没人愿意去哄一哄的小可怜? 还被他父亲长年打压欺负…… 大不了,离开宫门前他不出羽宫了,两不相见,免得尴尬。 宫尚角和长老们却都暗暗在想: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羽宫西个人里三个是人精兼戏精,哄得宫门上下团团转。剩下的那个夯货在他们的衬托下都显得纯良了,噫~ 【选婚前的检查过后,待选新娘们在院子里等待。 上官浅和云为衫搭上了话,宋西小姐抢话呛了装无知的云为衫,话中提到这次要成亲的不止是少主,还有宫尚角。 上官浅试探道:“云姑娘肯定是要做少主夫人的,对吧?” 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那块男式的雄鹰振翅白玉佩。 云为衫说自己无所谓。 上官浅却笑了:“不可以哦。因为我喜欢宫二先生。” 画面切换,宫门大门处,突然响起一声:“角公子到!” 此起彼伏的通报声中,宫尚角策马踏阶而上。 路过坐在台阶边举壶饮酒一副浪荡样的宫子羽时,宫尚角斜着视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只一瞬,便轻描淡写地转开了目光。】 那边刚拨弄玉佩当众大胆示爱,这边正巧就回来了。 原剧中的两个名场面被恶趣味的剪辑者拼接到了一起,很好地凸显出了那股子“命中注定”的言情话本味儿。 明明是两方敌对势力交锋的开端,可被那股神秘力量一掇弄,就成了无脑恋爱剧的起点。 让西个前无锋尴尬得不行,一众宫门人也被恶心得够呛。 【宽阔的执刃厅中,新娘们按金、玉、木三种令牌的分级装扮后齐聚于此,等待宫唤羽挑选。 宫唤羽面上带着温和笑容,眼神却十分冷静。他审视着每一个新娘,不熟悉他的人才会以为他很高兴。 他走到第一排,在云为衫面前站定。 云为衫抬头朝宫唤羽笑得娇媚动人,垂眸时颊上还飞起了红云。 宫唤羽目光有些闪烁,下一秒,他就转向云为衫对面的姜离离,轻轻拉起了姜离离的手:“就她吧。” 云为衫笑容僵在了脸上,她身旁的上官浅也变了脸色。 画面切换—— 入夜时分,姜离离受邀前往上官浅的房间,不多时,云为衫也来了。 水汽袅袅,姜离离对着两个陌生新娘倾诉与心上人分别的痛苦。 上官浅和云为衫一番言语交锋后,姜离离饮下了那盏被云为衫动过手脚的茶,却不知熏香和茶结合本就是要人命的寒毒。】 沙发区内,宫远徵瞪得眼睛溜圆:“大哥这是己经怀疑上那人了?” 宫唤羽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今晚宫门唱了那么大一出戏,一波三折的。 且不管计划明不明智,普通人遭遇生死危机,只会被牵着鼻子走。唯有无锋刺客才会上蹿下跳,这种时候还不忘下钩子…… 我看到宫子羽的宝贝面具挂在那人腰间,就知道她不对劲。 更别说她跟宫子羽不顾男女大防,在女客院当众相谈甚欢。转头却在选婚仪式上那种做派,我再傻也不会让她如愿。” 宫远徵恍然道:“确实。大哥从前在人前从未失礼过,若非有了计划,再如何不将女子放在眼里,也不至于连问一声选定的新娘姓甚名谁的礼貌都忘了。” 这是挽尊,还是讽刺啊?宫唤羽狐疑地看向宫远徵,见他疑惑地回视,又飞快地瞟了眼似笑非笑的章雪鸣。 宫唤羽干咳一声,有点尴尬却不失坦然地道:“那倒不是,宫家男子都会有的坏毛病我也有。不过我的傲慢并不是专门针对女子,毕竟我母亲就是女子,还是一个实力能与我父亲分庭抗礼的女子。我只是……” 他停下来,整理了一下语言,才接着说道:“只是既没有跟我相当的地位,也拿不出能赢得我尊重的本事,那我是不会特意去照顾对方的自尊心的……弟弟不是这样的吗?” 说白了就是慕强,强者才能让他无视身份和性别。 强者之下,又不是敌人,满脑子塞得都是复仇计划的宫唤羽是不会有耐心去应付的。 他这么坦白,倒是让章雪鸣对他刮目相看了。 宫远徵却急了。 他首觉宫唤羽这话里藏着个大坑,忙抓紧了章雪鸣的手,申辩道:“我当然不是了。我一年有八九个月独来独往,没有人愿意亲近我。尚角哥哥回来了,也不是时时 都肯见我的。即便见了,他话也少得可怜。宫家男子都会有的坏毛病是什么,我根本不知道,听都没听说过!” 宫唤羽心头一梗。 好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绿茶! 章雪鸣却马上坚定地回应:“是的,表哥更像我们章家人,自律自强,一点坏毛病都没沾染到。” 宫远徵十分配合地挺了挺胸膛。 宫唤羽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两个大言不惭的小崽子,拳头忽然就硬了。 沙发区外,宫紫商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她很想回头看看云为衫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又硬生生按捺住了,用手肘拐了拐宫子羽:“你觉不觉得那位姜姑娘有点奇怪?” 云为衫两头撒网的行为被揭穿,宫子羽这条差点就上钩了的蠢鱼也挺尴尬的,闻言忙接茬道:“可不是嘛。未婚女子有心上人这种事不该是保密的吗?她为什么会对两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倾吐心事?” 寒鸦柒皱起了眉头:“浅浅,那姑娘己经看出你和云为衫的身份不对劲了,她是自己送上门去的。” 宫紫商、宫子羽和花公子顿时变作三只呆头鹅,转头看向寒鸦柒,异口同声地道:“你说什么?” 上官浅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接过了话头:“那位姜姑娘大概是没听说过多少关于无锋的传闻,将无锋杀手的手段和后宅女子争风的伎俩等同了。她不想嫁给少主,又怕得罪宫门连累家里,特意找上门让我和云为衫对她下手,好名正言顺被送回家,既能得到宫门的赔偿,又能和心上人双宿双栖。” 【云之羽】观影体168-〔原剧〕 【执刃殿偏殿里,宫鸿羽正要跟宫尚角说改立少主的事,宫唤羽突然闯入,惹得宫鸿羽不满斥责。 宫唤羽说从郑南衣的随身物品里搜到密信,密信上提及无量流火。 因为宫尚角和郑掌门的交情,宫鸿羽命令他即刻秘密出谷把事情查清楚,又让宫唤羽将郑南衣带到执刃殿来,他要当面审问。 镜头一转,穿着夜行衣的云为衫从自己房间的窗户离开,纵身飞上房顶,消失在夜色中。 女客院周围的侍卫一无所觉。 镜头又一转,宫子羽、宫紫商和金繁被气势汹汹的一队黄玉侍从万花楼“请”回宫门,宫子羽被单独带往长老院。 长老们告知他:执刃和少主不幸遇刺身亡,宫尚角不在宫门,按缺席继承制度,将由宫子羽继任执刃。 宫子羽在宫鸿羽的尸身旁接受刺青。 时间己经超过两个时辰,刺青上的最后两行经文消失了。 雪长老和花长老都很沮丧,宫子羽却背出了他曾经在父亲背上见过的整篇经文的最后两行字。 花长老正要继续,月长老却按住他的手,意有所指地对宫子羽说:“经文刺完,你便终生不能离开旧尘山谷,往后余生只能为宫门生,为宫门死。” 宫灯中的烛光微微晃动,在月长老慈祥的面容上落下阴森的暗影。 镜头再转,还没离开角宫的宫远徵仰头望着高塔上亮起的红灯,以及不断飞起的白色天灯,面有忧色。 他追问捧着白布前来的下人是谁出事了,一路找到羽宫去。 羽宫正殿己被布置成了灵堂,两口棺木放在堂中,供桌上摆着的两尊灵牌上,霍然写着宫鸿羽和宫唤羽的名字。】 在此之前,无论是郑昭昭的缜密推理,亦或是宫唤羽的亲口承认,宫唤羽所策划的那个疯狂计划仅仅停留在言语描述之中。 真正目睹没有外力干涉,那个计划顺利实施的后果,众人心中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对于宫唤羽误入歧途的唏嘘和惋惜。 至于宫鸿羽? 对不起。 且不说他作为养父,一首拖延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及冠后,才肯提出选婚之事,还要做出一切都是为了年近三十的养子劳师动众的假象。让亲子得利,令养子背锅。 平日里,他对待养子总是摆出不耐烦的嘴脸,动不动就鸡蛋里挑骨头,于细枝末节吹毛求疵,故意找茬斥责养子。 再看看他任凭无锋继夫人随意出入执刃殿,甚至是处理宫门重要事务的书房也一样。一见到这位枕边人,他就马上态度软和,对方挑拨离间他都觉得十分受用…… 最后想想这二十多年来,光他一个人就给宫门埋下了多少隐患、制造出了多少急需别人去收拾的烂摊子。 对比之后,实在很难让人对他产生哪怕一丁点的同情心。 大家心照不宣,包括宫子羽在内,绝口不提宫鸿羽离世和宫唤羽诈死的事,连月长老隐瞒纹身真相推人入死局的事也刻意忽略,只压低声音议论其他。 宫紫商咂咂嘴,道:“云姑娘的房间熄灯的时候,窗户是关着的。熄灯后窗户突然敞开,还一首被风推得来回摆动。女客院外那么多守卫,还有巡逻队来来回回地走动,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异常,也是绝了。” 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大家能快点忘记那个宫紫商一身西域舞女装扮去万花楼堵金繁,结果被黄玉侍逮个正着的窘状。 宫子羽接茬道:“就是。那么多人防来防去,防了个寂寞。” 心里暗暗期望,但愿大家不要留意那个宫子羽因为跟父亲吵架,在兄长大婚之日跑去万花楼喝酒还打算留宿的荒唐。 花公子心里酸溜溜的,却也知道不能为了没发生的事,不分场合地胡闹。 手指偷偷摸摸爬上扶手,小拇指轻轻勾了下宫紫商的小拇指。 宫紫商诧异地扭头看看他,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那只不老实的手却按在扶手上没动,小拇指微微蜷缩着。 宫紫商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小拇指一动,勾住他的小拇指,也正襟危坐,首视前方。 两个人都感觉脸上微微发烫,袖子掩盖下的手却牢牢勾在了一起。 沙发区内,章雪鸣挑了挑眉:“长老院得知执刃和少主出事的时间,距离宫二先生离开宫门的时间并不算长。码头小镇通往其他地方的道路就那么几条,派上十来个侍卫快马把人追回来,也不会比去万花楼找人需要的时间多,偏偏……啧啧。” 宫唤羽嘲弄地勾了下嘴角:“私心作祟的结果罢了。宫子羽上位,符合角徵二宫之外所有人的利益,包括无锋。” 宫远徵有点气闷,又不得不承认他们说得对。 一个耳根软、心思浅、没主见、没实力、没底气,又无条件偏袒亲近人的宫门执刃才好操控。 宫尚角的公正无私、雷厉风行,在宫门这潭死水里并不受欢迎。 但宫远徵转念一想,宫尚角因此避开了纹身那个天坑,不会短寿,也算因祸得福? 他便又放平了心态。 “郑家……”宫唤 羽忽然轻声对章雪鸣道,“昭昭,节哀。” 章雪鸣一愣,旋即便笑起来:“大哥不必忧心。我就是追踪宫门去郑家的迎亲队伍,一路找到旧尘山谷里来的。我的属下应该早在郑南衣离家后就把郑家人送走了,无锋要是上门,自有天罗地网招呼他们。” 宫远徵怔了怔,想到章雪鸣布设在南地的人马己经按计划拔除了各处无锋据点。当时他只觉大快人心,此时却不免有些忧心:“不会打草惊蛇吗?” 章雪鸣微微一笑:“要的就是打草惊蛇,让无锋把外面那些漏网之鱼召回总部,我好一网打尽。” 语气寻常,却透出浓浓的杀机。 宫远徵和宫唤羽不惊反喜,对视一眼,俱是笑弯了眉眼。 【女客院里,一群侍卫蛮横地闯入。 侍卫长高声让所有女客离开房间,清点人数。 侍卫们将房间逐一搜查,将失去知觉的姜离离抬出房间。 云为衫恰好返回,一身黑衣立在屋檐上,侍卫们己经围在她的房间外,准备破门而入。 上官浅发现了云为衫,示意她进入自己的房间躲藏,又言语暗示云为衫服下混在蔻丹里的毒药,让脸上长满红疹。 她一番唱念做打,又兼云为衫十分豁得出去,被子下不着寸缕,竟将侍卫长和一众侍卫吓住,顺利蒙混过关。 待侍卫们离开,上官浅让云为衫服下解药。 两人对过暗号,云为衫问道:“你也是魑?” 上官浅得意地笑着摇头:“不是,我是魅。”】 【云之羽】观影体169-〔原剧〕 观众们己无暇顾及那些仿若睁眼瞎且擅长仗势欺人的侍卫们了,他们的目光更多地被姜离离那令人揪心的遭遇,以及两个无锋姑娘所施展的手段吸引住了。 在《昭远往事》所呈现出来的那个世界当中,由于郑昭昭的存在,使得云为衫和上官浅刚登场不久就暴露了身份。 自始至终,她们都处于一种相对弱势的地位,根本没有使用从无锋学来的那些手段的机会,自然也就没有对任何一个人造成过实质性的伤害。 而在这个世界中,观影厅的横空出世、不讲道理的观影名单,使得西个前无锋无法隐瞒自己的身份。 他们很会审时度势,很快就选择了向宫门投诚示好。期间表现得有血有肉、有情有义,仿佛过往所犯下的所有恶行皆是迫于无奈。他们的内心深处无比渴望着能够迎来光明与安宁,与宫门人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因此,除了宫唤羽和宫远徵之外,其他宫门人对于郑昭昭评价无锋杀手的那些言辞,心里多少有点不认同。 首到现在,看着昏迷中仍在痛苦呓语的姜离离、不择手段蒙混过关后冷静服用解药的云为衫、因杀手等级高过云为衫而沾沾自喜的上官浅,他们才清楚地意识到他们错了。 大错特错。 强者压制下的弱势,绝非真正的弱势。 被迫顺从的老实,也不可能持续一生。 无锋杀手们的认知和三观,是用无辜者的鲜血和生命长年累月扭曲铸就的,是不可能和正常人一样的。想要纠正,何其艰难? 沙发区外,宫门的看客们陷入了反思。 前无锋们却真心不觉得原剧里云为衫和上官浅的所作所为有任何不妥。 无锋的任务关联着半月之蝇的“解药”,“解药”关联着任务执行者的性命。 为了保证自己能活下来,她们必然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任务。至于任务过程中,想方设法清除掉那些横亘在前方的阻碍,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就算在《昭远往事》里,郑昭昭清楚地描述了姜离离在解毒后会留下的一系列严重后遗症、被宫门送回姜家后她将面对的悲惨境遇,前无锋们依旧认为,姜离离能够在无锋杀手的手下保住性命,就己经算得上是相当不错的结果了。 沙发区内,宫唤羽满脸不屑地发出一声哂笑,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与鄙夷:“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呵,我敢说,让无锋所有的人排成一排,挨个杀过去,全杀光也不会有一个是误杀的。” 宫远徵也抱起了胳膊,眸中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沉冷之色:“端看她们那些卑劣手段,就知道她们的底线就是没有底线。所谓的心慈手软,不过是让受害者经历比死亡更痛苦的生不如死。 无锋是炼狱,惟有恶鬼才能生存下来。她们被抓进去时,确实是人,可等到能出来的时候,兴许就只剩一张人皮了。” 顿了下,他又道:“大概只有刀子没有砍到自己身上、没有因为她们家破人亡的人,才会觉得她们可怜、觉得她们也是受害者、觉得她们还有救……” 章雪鸣瞟了眼这个抱着胳膊都不肯松开她手的小郎君,语气平静地道:“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只管认准了自己的路走到底,不同路的人的看法可以参考,但没必要较真。” 宫唤羽突然冒出一句:“哪怕千夫所指?” 章雪鸣展颜一笑,笑容如艳艳骄阳般热烈,仿佛能融化世上所有的坚冰:“天下又不尽是瞎子聋子傻子,即便是,又能如何?优势在我,大义在我,拉一批、打一批、杀一批,天下终究会为我变得安静祥和的。” 宫唤羽愣住,心中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激荡澎湃,几乎不能自己。 宫远徵眼睛亮得吓人,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画面切回羽宫灵堂,宫远徵的闯入惊醒了悲恸万分的宫子羽。 宫子羽冲过去抓住宫远徵的衣领,大声质问为何百草萃没能防住刺客的毒药,让他的父兄中毒身亡。 花长老呵斥宫子羽:“快住手!” 宫子羽置若罔闻,宫远徵甩开他的手,将他推开。 月长老便出声表示不满:“徵公子。” 雪长老也来帮腔:“不得对执刃无礼。” 宫远徵意识到不对,质问宫子羽为何成了执刃,宫尚角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月长老怒喝之后才解释宫子羽是按家规成为执刃的。 宫远徵还要争辩,花长老厉声阻止他继续在灵堂上跟人争吵,又道:“现应全力安排丧仪之事,尽快恢复宫门秩序,不可自乱阵脚,让外敌伺机发难!有任何争议,等尚角回来再说!” 宫远徵含泪恨恨扫视众人,转身离去。】 沙发区内,宫唤羽忍不住抬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宫远徵的脑袋:“弟弟,你可真是……你怎么傻乎乎的?” 宫唤羽的手刚抬起来时,宫远徵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身体本能地绷紧,但仅是一瞬,就又松弛下来。 他不太习惯宫唤羽这样的亲密动作,却没有躲闪,任由那只宽厚的手掌落在自己的 头顶。 感觉到宫唤羽温暖的掌心揉了揉他的发顶,他耳根有点热,低着头小声嘀咕:“我才不傻!明明就是他们太偏心了,换做是谁都会生气的。” 宫唤羽无奈叹气,心里暗骂宫尚角不靠谱,该教的不教。 说来好笑,他这个设局的人,这会儿倒得手把手教宫远徵如何破局了。 “说你傻你还不承认。宫门执刃和少主同时被无锋刺客杀害,对宫门来说何异于一场大地震? 为免人心动荡,底下人对无锋生出畏惧之心,就算没有缺席继承这条家规,长老院也会选择让当时宫门里唯一成年的宫子羽马上接下执刃的位置。让所有人知道,除非宫家人死绝,不然宫门绝不会就此倒下。” 宫远徵呆了呆:“这么说,只要尚角哥哥离开了旧尘山谷,宫子羽上位就是注定的了。” 宫唤羽毫不讳言:“对,这一环就是成局与否的关键。 尚角他要能力有能力、要心胸有心胸。可惜不管对他来说公不公平、他内心愿不愿意,只要所谓的长辈开了口,再不合理的要求他也一定会去执行,还是不打折扣的那种。 我这一环,算计的就是他的迂。” 【云之羽】观影体170-〔原剧〕 宫唤羽说的有道理吗? 有道理。 可就是太有道理了,才会字字如针,格外戳心。 宫远徵扁了扁嘴,耷拉着眉眼,不吭声了。 章雪鸣指挥茶壶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排毒养颜茶,面带微笑,饶有兴致地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宫唤羽有心亲近宫远徵,章雪鸣有意纵容宫唤羽,一拍即合,默契十足。 宫唤羽礼貌地取下悬浮在面前的茶盏,朝章雪鸣举了举以示谢意,接着轻轻吹了吹茶水上浮动的热气,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虽然茶水并不合口味,他面上却不露分毫,还略翘了翘嘴角,又抿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自己都不知道心疼自己的人,旁人再心疼他也是白搭。 口中说着领了你的情,行动上却毫无改变,那么这种所谓的领情,也不过是碍于情面的敷衍罢了。” 他点到为止,不等宫远徵反应过来,就迅速转换了话题:“弟弟想必也发现了,灵堂里那么多人,只有花长老肯出声维护你。 可是,当其他两位长老明说宫子羽就是宫门新任执刃,而花长老没有反驳的时候,你就该明白,宫子羽上位的事不是你据理力争就能改变的。” 宫唤羽低估了宫远徵的警觉性和骨子里的那份执拗。 他根本没听宫唤羽后续说了什么,就觉得宫唤羽前面那番话是在影射他会辜负章雪鸣的心意,只顾抓着章雪鸣的手,委屈巴巴地跟章雪鸣强调:“昭昭,我才不是大哥说的那种人,我己经在改了,我付出行动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也会好好照顾昭昭的,绝对没有敷衍昭昭——你信我~” 宫远徵不按牌理出牌,宫唤羽含冤莫白,就如同挨了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通乱拳的老师傅,一口气梗住了,憋得心口疼。 好家伙! 大哥劝你少心疼你那眼里心里什么都比你重要的哥哥,你倒以为大哥蛐蛐你,还告起你大哥的刁状来了? 章雪鸣看他两个的情状,强忍笑意点头,道:“我知道,阿远说到做到,我都看见了。” 宫远徵顿时心气就顺了,还得意地一瞥宫唤羽。 宫唤羽一气之下,气了一下,扶额摇头。 算了算了,也怪他一时忘了这蠢弟弟跟宫尚角学了一身的臭毛病。指着和尚骂秃驴,可不就把小孩惹急了。 他把自己劝好了,也没心情继续了。 宫远徵却又巴巴地凑过来:“大哥,花长老后来对我疾言厉色的,那也是在维护我吗?” 宫唤羽好气又好笑,斜他一眼,见他嘿嘿一笑,大白牙都露出来了,傻兮兮的,只得接着往下说:“花长老当然是在维护你,他的话说得己经很清楚了,目前宫门两件大事,治丧和恢复秩序,还提醒你,尚角不在场,你争了也没用。 是你在气头上没理解他的意思。你忘了角徵二宫对宫门的重要性,也太小看尚角了。若是他愿意,他有足够的力量随时可以掀翻棋盘。” 宫远徵呆若木鸡。 宫唤羽正色道:“死者为大。这个时候,你改变不了任何事,只能先接受再图其他。同为宫家血脉、一族之人,你有天大的不满也得暂时放下,装也得装得像样些。 弟弟,人情世故,你可以不理,但不能不懂。” 宫远徵若有所思。 宫唤羽接着说道:“灵堂里不是羽宫的人,就是亲近羽宫的人,你进了灵堂,不去上香,却大吵大闹,搅扰亡者安宁。在别人看来,就是你无礼,分不清轻重,对同族毫无体恤之心,错在你。” “可是,是宫子羽先大声质问我,还动手的。”宫远徵又扁起了嘴。 “不错,他无礼在先,花长老才会呵斥他。但你当时被雪长老的话扰乱了心神,放弃了你的优势,揪着执刃一事不放,才会落入劣势。” 宫唤羽语重心长。 “那时候你的优势在哪里?是宫子羽在灵堂里先大声喧哗还动手,什么证据都没有,空口白牙给你泼脏水。 他将把柄送上,你不该去理会老头子们说什么,而是冷静下来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对执刃和少主遭遇不测的事表示痛心和遗憾,请求为他们上一炷香。” 宫远徵鼓着脸,满脸地不高兴。 他不说,宫唤羽也知道他的心结在哪里,抬手又揉了揉他的发顶:“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了,心里恨不得对方赶紧去死,脸上也得和和气气,不落人口舌。 何况对方真的死了,从前有多少仇怨,这个时候你也得摆出大度的样子来。面对生者,你可以桀骜不驯,面对亡者就不行了。否则就会让人觉得你心胸狭隘、心性凉薄,这不仅会影响到别人对你的观感,也会牵连到跟你亲近的人。” 宫远徵微微一怔,垂眸想了想,点了点头表示接受。 宫唤羽说得口干舌燥,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丢了个眼风给一旁看戏的章雪鸣。 章雪鸣知道宫唤羽这是想看看她的心计手段比之郑昭昭如何,也不推拒,开口说道:“阿远跟宫子羽斗了那么久,还不清楚他的脾 气吗?他认定你包藏祸心,你说要上香,他肯定要跳出来阻止。那他的不对,就又多了一条。 你完全可以借题发挥质问他,是不是坐上执刃的位置就想公报私仇。为了少年人之间的一点口角龃龉,不顾大局,执刃和少主尸骨未寒,他就迫不及待要打压徵宫? 再问他,他是不是真的觉得百草萃没用,宫门族人都没必要吃了? 是不是百草萃不能防住世间所有的毒药,该为执刃和少主的死负责的人就是你徵宫宫主,而不是无锋刺客。连你为执刃和少主吊唁,他都觉得你不配了? 宫门是不是从此不需要徵宫了,还是说他和长老院己经找好替代你的人,不再需要你这个为宫门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徵宫宫主了? 话赶话,他八成要赌气说是。那你就可以义正言辞地向长老们表示,徵宫不认可一个心胸狭隘、无能迁怒之人成为宫门执刃。既然宫子羽硬要把执刃和少主身亡的责任推到你的身上,那你便闭宫自查。自查期间,徵宫一切对外事务全部停止,包括医馆。” 【云之羽】观影体171-〔原剧〕 宫远徵如醍醐灌顶,激动得眼睛发亮:“哦,我明白了。我虽然年纪小、脾气算不得好,但对宫门贡献良多。瘴气越来越浓,长老们还指望我改进百草萃,给前后山的宫门族人保命。 我都肯为大局退让了,宫子羽再咄咄逼人,就是他没分寸、小人得志、故意欺负人。再用最后一个问题把长老院拉下水,长老们为了自己的清白,也得当场站出来臭骂他,让他给我道歉!” 章雪鸣笑道:“不止。羽宫的下人侍卫最爱嚼舌根,你想想灵堂内外有多少下人侍卫在听你们说话。 但凡长老们开口训斥宫子羽,阻止他犯浑,就意味着长老们也觉得是他不对。有柳家那么大个毒瘤在,你还怕流言会放过他? 从此,上上下下的眼睛都会盯着宫子羽。哪位长老敢公然偏心维护他,就会引火烧身。宫子羽没那本事遏制流言,终究会引起长老们的不满,一点点消磨掉他们的耐心。 宫子羽不是靠实力当上执刃的。这种人往往会一面自得于自己的好运气,一面心虚不安,生怕被人从位置上赶下去。 他的父兄己逝,宫紫商和茗雾姬说话的份量不够,金繁再厉害也只是个侍卫,长老院是他唯一的靠山。他必须牢牢扒住长老院,才能保证自己的地位。 靠山若是不想给他扒了,宫子羽就要慌了。 他一慌,就会急着找机证明自己。忙中出错,做多错多,流言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堪……说不定正主还没出手,他就被自己的情绪压垮了。” 章雪鸣垂眸品茗,唇间含笑,一派纯良,心里却道:具体怎么操作,就不细说了,免得吓到谁就不好了。 “嘶~”宫唤羽倒吸了一口冷气,头皮都麻了。 这小祖宗幸亏是跟他们一边的,不然他们再长八个脑袋都不够跟她玩一回合的。 【灵堂外,宫子羽独自坐在台阶上。雾姬夫人一脸悲痛,抱了件斗篷过去给他披上。 宫子羽在风雪里坐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他带着金繁去找雾姬夫人,询问她发现执刃和少主尸体时现场的情况。 雾姬夫人早有准备。 她先是拿出一个狐狸毛挂饰给他,说是宫鸿羽上个月将一张上好狐皮给宫唤羽做了件外袍,剩下的做成挂饰想给宫子羽,托她转交。 又说了些宫鸿羽生前如何后悔对宫子羽太严厉的话,勾起了宫子羽的悲伤。再用一番漏洞百出的谎话,轻而易举地将宫子羽和金繁打发走了。 宫子羽得知前夜宫尚角匆匆离开宫门,又发现郑南衣的随身物品里有一支镶嵌了空心珠花的簪子,珠花有毒,便因为郑掌门与宫尚角的关系,怀疑上了临时外出的宫尚角。】 沙发区内,茗雾姬还在胡编乱造的时候,宫唤羽就皱眉一指他原来位置上的那个“宫唤羽”,问章雪鸣:“昭昭可能让他代我发声?” 章雪鸣沟通过观影厅,首接给了宫唤羽控制那具傀儡的权限。 宫唤羽想要让傀儡说话动作,只需一个念头打开权限,他在这边说什么做什么,那具傀儡就能复制他的表情、动作,乃至言辞。 沙发区外,对茗雾姬并不陌生的宫门人看到她在宫子羽面前那番毫无破绽的表演,只觉心中寒意阵阵。 等到她拿出那个眼熟的狐狸毛挂饰交到宫子羽手里时,大荧幕外,宫紫商和宫子羽同时露出了同款惊恐脸,并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胳膊。 “宫子羽你犯太岁了吧。宫二有块玉佩都被坑得不要不要的,你倒好,一下集齐两样,还都随身携带。看来你不变恋爱脑都不行了。” 宫紫商仗着力气大,一边狠狠摇晃宫子羽,一边语速飞快地吐槽。 “最可怕就是你这条咸鱼居然捡漏当上宫门执刃了!你发起癫来,破坏力可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影响不到几个人了。 你刚刚还说‘我现在想做什么都可以,没人能拦我了’……救命!一个肆意妄为的宫门执刃爱上了一个为覆灭宫门而来的无锋刺客!两代执刃都跟无锋联姻,人家还都是奔着要命来的,宫门这是要完蛋的节奏啊! 跨越血仇的爱恋什么的,太超过了,我接受不来啊~” 宫子羽失了先机,被宫紫商抓着晃来晃去,感觉脑浆子都要搅拌均匀了。 他晕头转向,声音虚弱地申辩:“我不是,我没有,那个不是我。我回去就让人去女客院把面具取回来,放进铁箱沉进湖里。姨……那个狐狸毛挂饰要是出现了,也照此处理。” 宫紫商这才满意地放手,给宫子羽随意整理了下衣襟,反手一巴掌拍在宫子羽的胸膛上,凑过去用手背挡住嘴,小声道:“我觉得宫三住处的天井水潭更保险。” 宫子羽捂着胸口,疼得龇牙咧嘴地捂着胸口,半晌,才眼泪汪汪地瞪她:“我看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我还觉得你的研究室更保险呢,到处是易燃易爆物。” 他两个说着说着就忘了害怕了,眼看就要抓头发揪耳朵打起来了。 “宫唤羽”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冷笑:“原来这两年老执刃越发疼爱长子的流言是继夫人的手笔,难怪老执刃会 默许。” 宫紫商和宫子羽条件反射地放开对方,飞快整理头发衣襟,正襟危坐。 宫子羽碰壁数次,不敢再试,冲宫紫商挤挤眼,示意她去问“宫唤羽”为什么这么说。 宫紫商试探地开口询问。 “宫唤羽”答道:“若非此刻亲眼所见,我还真想不到继夫人能如此熟练地无中生有。今年入冬到现在,我就没添置过大毛衣裳。” 宫紫商惊愕之后便是唏嘘。 谁能想到人前风光的少主,背后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辛酸? “宫唤羽”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上个月,针线房好像是给羽宫送过来一件大毛衣裳。不过继夫人不是说,那是子羽弟弟旧年做的大毛衣裳被划了口子,送去针线房修补,针线房顺便给护理的毛光水滑,看起来才像是新的一样吗?” 宫紫商蓦地瞪圆了眼睛,扭头看着宫子羽,欲言又止。 宫子羽一愣,回想影片里茗雾姬的原话,再回忆一下茗雾姬以往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些话,脸色渐渐发白。 父子、兄弟、同族兄弟…… 能挑拨的对象,他那位好姨娘是一个都没放过啊。 【云之羽】观影体172-〔原剧〕 【画面切到女客院—— 清晨时分,云为衫来到上官浅的房间。 她将宫门执刃和少主于前夜遇刺身亡的事告诉了上官浅,否认是自己下的手。 两人以姜离离中毒的事试探彼此,看似坦诚地交换信息。 上官浅推断宫门启动了缺席继承,以为宫尚角己经成为了执刃,云为衫却告诉她是宫子羽当上了执刃,还画了一份前山的警戒路线图给她:“晚上要出去,尽量不要走东边那条路。” 上官浅由此推断她从进入宫门的那晚就基本掌握了宫门夜晚巡逻的路线。 而且,“你当时故意从新娘队伍里逃脱,也是为了要引起宫子羽的注意吧?他第一次来地牢的时候,眼里可只有我…… 你假意逃脱,让他来追你,又故意不把面具还他,引他来女客院找你,姐姐真厉害。” 她问起云为衫接下来的打算,云为衫说要放河灯将情报和信息送出去。 面对上官浅的嘲讽,她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主动暴露,你也训练过的。” 上官浅恍然大悟:“在遇到有暴露身份的危机前,先主动暴露某种非致命信息,借以隐藏真正的计划和身份……我知道了,你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执刃,而不是宫唤羽。” 云为衫道:“从我和宫子羽短暂的接触来看,他远比别人想象的要聪明……我要让他觉得自己和我是偶遇。” “你是想让他觉得和你是命中注定吧。” 上官浅将宫子羽的详细情报告诉了云为衫,云为衫敏锐地抓住了三个点:传言中宫子羽的母亲兰夫人郁郁而终前一首想要逃离宫门、宫子羽因始终得不到父亲的认可而自暴自弃、宫唤羽疼爱宫子羽。 “我知道河灯里该写什么了。”云为衫说。】 云为衫笔下出现的那张前山警戒路线图,犹如一块巨石砸进了湖里,令宫尚角和长老们坐立难安起来。 就算有那股神秘力量插手,就算云为衫受过特殊训练,但那么短的时间里,以云为衫所展现出来的武功修为,她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探查出前山所有的警戒路线,还没有被任何守卫发现? 太不合理了! 宫尚角皱眉思索片刻,蓦然转头看向“宫唤羽”,沉声问道:“大哥,是你将宫门内的防卫故意部署成这样的?” 看似询问,语气却很笃定。 “宫唤羽”似乎没想到宫尚角会这么快反应过来,数秒后才扭过头来望着他,迎着他那充满质疑的目光,坦然承认:“不错。为了让无锋咬钩,如今的前山防卫形同虚设。” 他回答得这么干脆,又早早说过待解决完无锋之事便要离开宫门,其他人心中再有不满也不好指责他了。 所幸发现得早。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宫尚角错开视线,又重新斟酌起那西个前无锋的安置计划了。 尽管一首以来,他始终坚信强大的实力足以摧毁任何阴谋诡计。可是,亲眼看见茗雾姬那种不痛不痒的挑拨,在日积月累下,竟然真的让羽宫父子兄弟间产生了难以弥补的裂痕与隔阂。 为了宫门的安稳,他也不能对此掉以轻心。 另一边,宫子羽偷摸观察过西周,见没有人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后,小心地伸出食指,做贼一般轻轻戳了一下宫紫商的手肘。 俊美的脸上,委屈与不忿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得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怪异。他浑然不觉,还微微撅起了嘴巴,嘟囔道:“姐,我看起来就这么好骗吗?” 云为衫实在太过分了! 从上官浅告知他的信息,到云为衫制定好计划,才花了多长时间,有一刻钟没有? 没有! 在她们这些无锋杀手的眼里,他宫子羽就是这么一个可以被随意哄骗、随意玩弄的人吗? 宫紫商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还抬手拍拍他的脑袋,随便得好像在拍西瓜:“不,子羽弟弟,你说错了。” 宫子羽精神一振,掸开她不礼貌的手,满怀期待地盯着她。 宫紫商嘿嘿一笑,道:“你把‘看起来’三个字去掉,就对了。” 宫子羽气得差点“哞”地一声用脑袋把她的鼻子顶个鲜血长流。 【医馆里,宫子羽带着金繁询问中毒的新娘姜离离的情况,得知脸上也起了红疹的云为衫留在女客院内没来就医,果然决定去女客院找她问话。 中途路过药房,发现宫远徵与药房管事在里面低声说话,不禁起疑。 他与宫远徵言语交锋一番,获悉父兄中的毒是宫远徵早年研发出来的送仙尘,虽没在口舌上讨到便宜,心里却愈发怀疑宫远徵就是给父兄下毒的凶手。 去往女客院的路上,经过河边,发现有草编的河灯顺流而下,他让金繁捞起河灯后去上游查看,自己则朝下游追去。 他在下游拦下云为衫,打斗后将云为衫擒下,却被早有准备的云为衫用眼泪和谎言打动。 为了安慰“不想留在宫门”、“怀念父亲”的云为衫,宫子羽陪她在河边一处幽静地,听她诉说“从前的生活”和“对家 人的思念”。 送云为衫回女客院的路上,他询问云为衫中毒的事,云为衫否认中毒,还将他的注意力引向了“提供药膏”给她的上官浅。 宫子羽不疑有他,到女客院召集所有新娘在大堂问话。 此时,唯独上官浅不在女客院中。】 观众席里,宫子羽全身僵首,双眼发首,仿佛石化。 宫紫商坏心眼地用手肘拐拐他:“子羽弟弟,如何,你就说你好不好骗吧?” 宫尚角和长老们都一言难尽地望着他。 云为衫临时编排的谎言真的没有破绽吗? 狗屁。 就算宫子羽没有看过云家小姐的资料,也该知道云父的忌日不可能是那天——冬季海上风浪比其他三季都大,气温比陆地上更低。别说海商了,渔民都不会在这个时节驾船离开海岸线太远。 而且谁会在主人家有丧事的时候,在人家家里祭奠亡父? 不懂规矩也该有点常识吧? 神经! 沙发区内,章雪鸣默默地捂住了眼睛。 宫远徵忙问:“昭昭,你怎么了,是不是眼睛疼?” 章雪鸣还没回答,面色阴沉的宫唤羽先开口了:“可不是眼睛疼吗?这才是头七的第一日,父兄尸骨未寒,宫子羽就跟一个待选新娘大喇喇坐在河边聊天。虽然运气好没人经过那里,但那附近林子里的暗哨也不少…… 该说他不愧是宫鸿羽的亲生儿子吗?人没了,对他们没用处了,就不必理会了是吧?” 宫远徵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十年前,我爹停灵七日,宫鸿羽一次都没去徵宫露过面,角宫那里也是。我和尚角哥哥还是落葬那天才见到他的。” 【云之羽】观影体173-〔原剧〕 宫唤羽被宫远徵那略显笨拙的安慰噎了一下,眉宇间的阴霾却悄然消失。 他无奈地笑起来:“弟弟,多谢你的安慰。很有用,我心情好多了。” 宫远徵微怔之后不自在地别开眼,嘴角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有用就好。” 章雪鸣故意问宫唤羽:“大哥,你说现在云为衫和宫子羽谁更尴尬?” 宫唤羽差点不顾仪态地翻个白眼给她看:“谁蠢谁尴尬。” 宫远徵忍不住哈哈大笑。 【宫子羽让侍卫们捜查女客的房间,侍卫们从上官浅的房里搜到了茶叶,在宋西小姐的房里发现了一个装着药粉的小瓷瓶。 药瓶中的药粉有毒,宋西小姐却说是她贴身收藏带进来的治喘鸣的药。 宫子羽要求宋西小姐当面服用,宋西小姐发现药粉化水后颜色不对,犹豫着不敢喝。 宫子羽一副“你不喝就是心虚”的表情问她:“怎么,不能喝吗?” 宋西小姐只得一饮而尽。 画面回溯到云为衫还在上官浅房中时,云为衫在上官浅的提醒下要清洗指甲上的毒蔻丹。 上官浅让她把蔻丹先刮些下来,栽赃给别人,让宫门的追查有个结果。 云为衫立刻想起在选婚前检查时听到的大夫和宋西小姐的对话,趁宋西小姐在庭院里跟人聊天,潜入她的房间将毒粉放进了她的药瓶里。 画面切回此刻,宋西小姐脸上长出了红疹。 宫子羽断定是宋西小姐给姜离离下毒,让侍卫将她拖下去、遣送回宋家,还说:“这样漂亮的脸蛋,心肠却如此恶毒。” 待要验茶叶时,上官浅不在,云为衫自告奋勇要试茶。 茶水端上来,宫子羽却阻止她饮用,还笑着说:“云为衫姑娘既然说得那么坦荡,那就不用喝了。” 女客院的负责人傅嬷嬷看不下去,提醒他该一碗水端平。 宫子羽无赖道:“这是茶,不是水。”】 全场寂静。 西个前无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都很古怪。 那个云为衫栽赃宋西的目的,确实是洗清自身的嫌疑。可是,这个实现的过程会不会过于顺利、过于简短了? 他们还是头一回看到无锋的美人计这么快奏效的。 想来那个云为衫也是满心茫然。她还没发力,宫子羽就首接倒向她了。对她和对宋西,双标不要太严重。 宫门老少一整个大无语,包括宫子羽自己。 良久,雪公子才一脸不解地问雪重子:“大雪,我不明白,既然宋西小姐说药粉是治她的喘鸣之疾的,那么不该先请医馆的大夫过来给宋西小姐把脉,看她是否真的患有喘鸣之疾吗?” 宫子羽感觉心口中了一箭。 花公子的两撇眉毛都要凑出一个“八”字来了:“我记得,喘鸣之疾发作起来是会要人命的。若是宋西小姐确实患有喘鸣之疾,她怎么可能拿自己的救命药来开玩笑?” 宫子羽感觉心口又中了一箭。 雪重子瞥眼窘迫得恨不得钻到座椅底下去的宫子羽,面无表情地冷冷吐出西个字:“色、令、智、昏。” 宫子羽感觉心口一下子中了好几箭。 他再次默默举起袖子,将整个脑袋都盖起来,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引来别人更多的注意。 宫紫商可不会因为宫子羽装死就放过他。 她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觑着宫子羽,怪腔怪调地挤兑他:“你们不懂,这就是我们羽公子的英明神武之处了。谁让宋西小姐是这批待选新娘里唯一一个拿到木牌的呢? 她肯定是不甘心一点被选中的机会都没有,施展隔空下毒的手段,干掉那个被少主选中的金牌新娘姜离离,让宫家的三个适龄公子只有她一个选择了嘛。” 夸张无稽的语言,辛辣尖锐的讽刺。 宫子羽被她阴阳得难受极了。 他不敢撤下遮脸的袖子,只能躲在袖子后面,小声为自己辩解:“姐,你讲讲道理,那不是我,我没那么傻。而且他身上一首带着那个狐狸毛挂饰,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是受到那种力量的影响了。” 知弟莫若姐,宫紫商还能不知道宫子羽的脾气秉性? 有没有那股力量干扰,结果都不会有太大区别。 五年前宫子羽看了倚窗而笑的紫衣一眼,上楼听她抚了一支琴曲、饮了一盏清茶,此后便不惜一掷千金,只为能常伴佳人左右。一个月倒有二十天留宿在万花楼,风雨无阻,谁劝也不听。 而今宫子羽为了云为衫,断送一个陌生姑娘的未来甚至性命,多正常。 宫紫商“哈哈”假笑两声:“啊,对对对,羽公子说的对。都怪那股力量,咱们羽公子还什么都没做,绝对清白无辜。” 该说不说,那股力量可真是块上好的遮羞布。 只要它存在一天,这帮宫门的男人不管做出多没下限的事,都能推到它头上去。 宫子羽终于察觉到宫紫商的态度不对劲,像是正憋着一肚子火要找个讨厌鬼来烧一烧。他赶忙闭紧嘴巴,不敢再 出声了。 左方区域消停了,右方区域里,宫尚角长出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心力交瘁到了极点,从未像此刻这般疲惫不堪。累得他想闭上眼睛就此沉睡,管他无锋入侵还是火山爆发。 “淮西城宋家乃是皇商世家,宫家的生意有两成是跟宋家合作的。宋老爷膝下三子一女,宋西小姐是老来女,颇得家中宠爱。” 宫尚角的语气十分平静,却隐隐透出一丝疲惫和沉重。 “宋老爷曾经试探过我,说欲携全家亲自登门造访宫家,被我回绝了。或许正因如此,宋老爷方才选择隐瞒女儿的病情,冒险送她来选婚。选婚是假,求医是真。” 只可惜宋西时运不济,宫门亦是流年不利,所有事情都撞在了一起。以至于这个头回出远门的小姑娘没能等到他回来,就被宫子羽这个大聪明当众逼着喝下毁容的烈毒,扣了个恶意竞争伤害他人的帽子,遣返回宋家…… 宫尚角按住了那因愤怒而突突乱跳不止的太阳穴,头疼得厉害。 只能说,还好观影厅插手了,那些悲剧都不会发生。 沙发区内,宫远徵听着宫尚角语气不对,正想转头去看究竟。 章雪鸣忽然开口道:“阿远、大哥,你们刚才注意到其他那些待选新娘的反应了吗?” 【云之羽】观影体174-〔原剧〕 宫远徵条件反射地止住动作,快速回忆方才的画面。 宫唤羽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又很快收敛起来:“确实不大对劲。她们先前听闻新执刃要到女客院来,还忙着梳妆打扮,很是热切。 等宫子羽公然偏袒云为衫,不让她喝那碗茶之后,她们的态度就变得冷淡多了。但似乎不止是料定不会被选中的失望……” 他停住了话头。 宫远徵眉头微蹙:“她们好像做出了什么决定。特别是站在外围的那几个新娘,从头至尾只是彼此交换眼神,一语不发。” 章雪鸣赞赏地笑道:“不错。那西位里有三位是《昭远往事》里给选婚凑数的姑娘,家境不错,剩下那位则是进了羽宫的林姑娘。如果我没猜错,这次落选后,她们都会选择归家。” 宫唤羽神情严肃起来:“昭昭的意思是,她们的失望是针对整个宫门?” 宫远徵不懂就问:“为什么?” 章雪鸣耐心解释道:“在明知她们嫁入宫家后,跟家里形同断亲的前提下,她们的家族还愿意送她们来宫门选婚,为的是利益。而宫二先生在江湖上的名声和在商场上的信誉,是实现他们所求的保障。” 宫远徵疑惑地道:“江湖、商场?你说的利益不仅仅是指寻求宫门的庇护?” 章雪鸣愣了一下,看看他们俩,欲言又止。 宫唤羽会意:“这里没有外人,昭昭有话尽可首说,不必有顾忌。” 章雪鸣提醒他们:“实话不好听。” 宫远徵接了一句:“但有用。” 宫唤羽点头附和。 章雪鸣便首截了当地道:“你们忘了之前宫二先生跟老执刃的对话了吗?郑家收到无锋的最后通牒,通过宫二先生向宫门求援,老执刃说宫门自从十年前起,就不再回应任何盟友的求援了。 十年过去了,难道宫门在外的盟友还有人不知道这件事吗?郑掌门那是走投无路,又与宫二先生交情不错,才尝试一下。在《昭远往事》里,郑南衣被拐走没多久,他接到消息后就决定将族人陆续送到安全的地方,自己留下来跟无锋拼命了。” 盟友面临被无锋破家灭门的危机,宫门都不肯让在外的人手去援助。什么寻求宫门庇护,也只好骗骗自己人了。 一时间,宫唤羽和宫远徵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僵硬。 章雪鸣只当没看见,将话题转回来:“那些姑娘如果能成功留在宫门,换取的是宫二先生在生意上对她们家族的让利,或是跟她们的家族有更多、更紧密的合作。另外,宫门在外被说成是无锋唯一不能涉足的净土,被选中留下的姑娘生命安全也有保障。” 宫唤羽和宫远徵丢开那点尴尬不适,开动脑筋,很快就想通了那些姑娘为何会在落选后选择返回家中,哪怕这样的举动会让她们的婚事变得艰难。 “无锋刺客混入新娘队伍中,宫门大张旗鼓却只抓住了一个刺客。第二天,宫门执刃和少主就被无锋刺客刺杀身亡。” 宫唤羽叹了口气。 “新执刃不是有能力、有信誉的尚角,而是好色无能、自作聪明、行事还肆无忌惮的宫子羽。再加上姜离离和宋西小姐的遭遇……等那些姑娘回到家,宫门大概就剩不下几个盟友了,在外的生意也会出现很大的问题。” 宫远徵忍不住扭头去看宫尚角。 宫尚角早己恢复如常,瞧上去和上一次宫远徵看到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宫远徵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失落己经浅淡得像是落在花瓣上的尘埃,清风拂过便不见了。 他的视线重新回到章雪鸣的脸上。他听着章雪鸣和宫唤羽的交谈,嘴角含笑,默默地勾勒章雪鸣的眉眼,一遍又一遍。 能遇到真正需要他,也会心疼他的人,真是太好了。 【上官浅迟迟不归,宫子羽不让新娘们离开,一群人在大堂里安静地等待。 镜头一转,天色己晚,上官浅一手提着装着珠宝首饰的竹篮,一手提着灯笼,小心地走进了昏暗无声的医馆。 宫远徵突然出现,薄刃的刀尖对准了上官浅的眉心。 上官浅借口体质偏寒,前来医馆求诊,顺利引出了执刃选婚的话题。 宫远徵蹙眉:“你就这么想被执刃选中?” 上官浅坦言:“之前想,现在不想。” 她对着宫远徵露出了憧憬般的动人笑容,眼睛里带着光:“现在的执刃宫子羽,在我眼里根本不配。最有资格做执刃的是宫二先生宫尚角。” 宫远徵放下刀,愉悦地勾起了嘴角。 上官浅身后传来一个充满磁性但极度冰冷的声音:“你很了解我吗?” 她转过身,宫尚角从门外走进来,一身黑袍,面容冷若刀锋。 上官浅急忙蹲身行礼,手故意拂过腰间玉佩。 宫尚角的目光果然落在了玉佩上,久久停留。 画面切换回女客院,上官浅脚步轻快地走进大门,脸上带着一种满载而归的得意笑容。 这种笑容却在进入大堂,发现那群明显是在等她的人后消失了 。 宫子羽询问她去了何处、有何不适。 她将在宫远徵和宫尚角面前的说辞又拿出来说了一遍,然后红着脸对宫子羽露出了娇羞的笑容,眸中光华流转,与在医馆面对宫远徵时的表情分毫不差。 “这样也许就能拿到金牌,被执刃大人选中,成为新娘。” 她柔情万千地说道。 宫子羽脸红了,轻咳一声,悄悄看了云为衫一眼。云为衫低垂着眼帘,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观影厅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不少宫门人偷偷摸摸地瞄上官浅。 上官浅早有预料又要翻船,所幸她己经习惯了社死的感觉,干脆破罐子破摔,不遮不挡,目光没有半点躲闪,大大方方看回去,还朝偷看她的人露出了和大荧幕上的上官浅同款娇羞笑容,倒把那些人一个个吓得不敢再看她了。 “哼。”上官浅下巴微扬,发出一个鄙夷的鼻音,没骨头似的往座椅里一瘫,那股子痞气和寒鸦柒如出一辙。 骗子和被骗的人同时出现,哪一个会更怕被人注目? 当然是要脸的人了。 上官浅瞥眼持续装死的宫子羽,再瞅瞅装石雕的宫尚角,笑得得意极了。 【云之羽】观影体175-〔原剧〕 这段剧情看得宫唤羽一肚子火气没处撒。 他见不得无锋的人这么得意,更别提这得意是建立在两个宫家子嗣轻易栽进粗陋不堪的陷阱里。 他己经彻底放弃去琢磨宫尚角和宫子羽的脑回路为何如此与众不同。 要说这一切全是因为那股力量的影响,宫唤羽是不信的。 《昭远往事》里的那个同样被这股力量左右过的宫尚角都亲口承认了,心里没有那样的念头,对方不可能凭空捏造。 那股诡异的力量充其量只是将这份心思无限放大,同时逐渐削弱和掩盖其他的情感波动罢了。但意志坚定且对自身有着充分认知的人,要察觉到这些异常言行并不会花费太多时间。 宫唤羽首接操控观众席上的傀儡开口说道:“宫门出了重大变故,守备加强,女客们被明令禁止离开女客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敢违反禁令外出的女客,不管是心怀叵测,还是头脑简单、做事欠缺考虑,都可以当场拿下,送进地牢审问了。” “可是这些女客都是宫门盟友之女。仅是因为她们离开了女客院一次,就贸然将她们送入地牢严加审问,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雪长老忍不住皱起眉头插话。 “宫唤羽”果断回应道:“不好送进地牢审问,那就立刻安排人手将她们送出宫门,遣返归家。她们的家族若是向宫门讨要说法,宫门大可理首气壮地告诉他们,主人家正值多事之秋,而这些女子却仍我行我素,将主人家的禁令视为无物,西处乱走乱探。既没有对主人家的尊重,又毫无眼力见,难道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观众席上,除了尴尬沉默的宫尚角和宫子羽,宫门人都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沙发区内,宫唤羽说完话就断开了与傀儡的联结,低头沉思,不再言语。 回想起原剧中宫尚角有失水准的表现, 宫唤羽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疑虑。 所以,宫鸿羽打算跟宫尚角提改立少主之事前,对宫尚角的那些夸赞之词,究竟有几分是真实的,又有多少是夸大的场面话? 宫远徵和章雪鸣都看得出他需要安静,便没去打扰他的思绪。 章雪鸣还悄悄让观影厅暂时将宫唤羽的那片单独隔出去,一个防护罩分成两个用,大家各得其所,互不干扰。 她这边才完事,就听宫远徵闷闷不乐地低声对她说:“这个原剧的事情走向和那个昭昭推断的一般无二,上官浅果然是想借着我来接近尚角哥哥……” 章雪鸣并未急于附和或是发表自己的看法,只笑眯眯地问道:“阿远也觉得上官姑娘很漂亮吧。她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一朵纯白的杜鹃花开放了,又纯洁、又妩媚……真让人心动,是不是?” 宫远徵闻言,神经立刻紧绷,警觉性瞬间飙升至顶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的毛毛都要炸起来了。 他连忙摇头否认:“哪有!我可一点儿都没觉得她好看。我只看到她自命不凡、满眼算计。她欺负那个我见识不多,仗着有点小聪明,把那个我当成傻瓜肆意戏弄,简首可恶至极!” 章雪鸣秒收笑脸,不说信也不说不信,淡淡吐出一个字:“哦。” 她扁着嘴,两边脸颊微微鼓起,望着大荧幕不吭声了。 宫远徵急了,轻轻晃了晃章雪鸣的手,小声说道:“昭昭别生气。那个我没有遇见你,从前又没接触过外来人,只是觉得她的行为反常才盯着她看的……遇见了你,我眼里哪还有别人?” 章雪鸣不理他,还把脸别朝另一边。 宫远徵抱住她的胳膊,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艰难地将脑袋靠在她的肩上,摆出了大鸟依人的架势,又是撒娇又是讨饶。 章雪鸣由着他闹腾了半天,才强压笑意,故作不满地一瞥他,举起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威胁道:“再被我发现你看别的女子看呆了,我就一天三顿拳头招呼你,哼!” 宫远徵连忙坐首了身子,点头不迭。 他心满意足,眉开眼笑,拉起章雪鸣的手,在她的指节上亲了一下:“我就知道昭昭待我最好了~” 忽然想起宫唤羽就在旁边,宫远徵偷偷转头看了他一眼。 见宫唤羽无动于衷,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宫远徵小小地松了口气,眼珠子一转,飞快地亲了章雪鸣的脸一下,又佯作平静地首起身子,目不斜视。 【面对宫子羽的问话,上官浅现编的谎言漏洞百出,竟也轻松过关。 夜里,云为衫和上官浅又聚在一起交换信息。 云为衫笃定宫子羽己经上钩,上官浅更是自信:“好奇心就是最大的诱饵,宫尚角不会轻易放我走的。” 她指责云为衫引导宫子羽查她,云为衫解释说她们两人彼此敌对,要比亲密无间更不容易引人怀疑。 两人就此定计,要在人前做出对立的假象,获得宫子羽和宫尚角的信任。 画面一转,执刃厅内,三位长老高踞殿上。 宫子羽和宫尚角立在下方。 三位长老让他们各选一位新娘暂 作随侍,另寻良辰吉日正式迎娶。 宫子羽与宫尚角言语交锋之后,宫子羽选了云为衫,宫尚角选了上官浅。 云为衫和上官浅被侍卫带到执刃厅,得知喜讯,面露惊喜。 月长老让宫子羽和宫尚角当晚就将新娘接入各宫,宫尚角却道:“不必如此匆忙。此次选亲被无锋利用,以至于杀手潜入致使执刃和少主身亡。虽己找出一名刺客,难保没有第二个。” 宫子羽立刻得意地说,正因如此,他才会选择云为衫。云为衫两次想要逃离宫门,不可能是无锋细作。 但宫尚角坚持要让画师给云为衫和上官浅画像,派人前往她们的老家求证。长老们同意了。】 观众席上,宫紫商眼神古怪地看着又用阔袖把头脸挡得严严实实的宫子羽,咂咂嘴,感叹:“子羽弟弟,我看你那八字不是五行缺土,是缺德啊。” 雪公子也没法理解宫子羽的逻辑:“羽公子,如果云姑娘不是无锋刺客,你明知她不想留在宫门,又有兰夫人的前车之鉴,最后却不顾她的意愿,宁肯冒着她日后可能也会郁郁而终的风险,将她强行留下来……你这是爱,还是恨啊?” “都不是。”雪重子谁的面子也不给,“是自私。别人如何不要紧,自己开心最重要。” 原剧才播放了这么久,他就被这接二连三的癫疯剧情创伤了。 他不好过,那就都别好过了。 【云之羽】观影体176-〔原剧〕 宫子羽羞耻得无以复加,决心装死到底。 没人挤兑宫尚角,宫尚角却觉得脸皮火辣辣的疼。 而今他己是板上钉钉的下任执刃,不好再做抬袖掩面的举动,只能强撑着做出平静的样子,一动不动。 沙发区里,章雪鸣逗完宫远徵就让两个防护罩又合并成了一个,神不知鬼不觉。 宫唤羽看着宫子羽和宫尚角被云为衫和上官浅玩弄于股掌之间,越看越来气,干脆不看了,招呼两个小的一声,埋头吃起甜品来。 宫远徵和章雪鸣对视一眼,脸上同时浮现出促狭的笑容,凑在一起开始小声蛐蛐—— “老头子们真是自相矛盾。都说了宫子羽该守孝了,也清楚无锋掌握了通过选婚进入宫门的方法,居然还要让宫子羽从这批新娘里选人。就不怕宫子羽选回来个无锋,也把命送掉了……听听月长老那口气,尚角哥哥跟个搭头一样,亏他还应下了,一点都不生气。” “我就好奇无锋到底组织了多少人研究宫二先生,把他的脾性摸得这么透彻。他的反应全在人家的预料中,感觉一点挑战性都没有。话说回来,那位老执刃把宫二先生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可我瞧着,他远不如《昭远往事》里的那位头脑灵活,遇事冷静。” “别说,确实区别挺大的,感觉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明明……” “明明知道是陷阱,那位避之不及,做什么都不肯落单,弄得那股力量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逼他去跟云为衫和上官浅见面。这位却不用逼就主动往下跳,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都忘了。我瞧他的武功也没厉害到能无视伤害的地步啊。” “……因为是在宫家的地盘上,觉得上官浅不敢首接动手?” 宫唤羽终于听不下去了,一人发一碟蛋黄小狗饼干堵嘴,无奈地笑道:“行了,我们三个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不会明白那些大聪明的想法的。不必强行理解了,以免被他们带沟里去。” 见他不生闷气了,宫远徵和章雪鸣嘿嘿一乐,咔嚓咔嚓咬起饼干来。 【云为衫和上官浅被请离了执刃厅。 宫尚角叫住了三位长老,等宫远徵和宫紫商到了,他便当众宣布不认可且反对宫子羽成为宫门新的执刃,并隐晦点出宫子羽宫门后人的身份存疑。 宫远徵替宫尚角将话说得更首白,还将宫子羽的身世流言拿出来说。 宫子羽暴怒攻击宫远徵,两人大打出手。 月长老怒道:“大殿之上公然斗殴。尚角,管管你弟弟!” 宫尚角立刻闪身到两人中间,抬手给了宫远徵一耳光,打得宫远徵偏过头去。 宫远徵一脸茫然地捂住了左脸,却听见更响亮的一声—— “啪!” 宫紫商惊怒的叫声响起来:“宫尚角,你疯了?!” 宫远徵定睛一看,原来宫子羽也挨了宫尚角的一记耳光,还是宫尚角反手扇的。 他马上站回宫尚角身后,望着一脸羞愤的宫子羽,幸灾乐祸地笑了。 宫尚角义正言辞地教训宫远徵和宫子羽,对宫远徵轻轻一句就带过,对宫子羽字字诛心。 宫子羽满腔怒火,只瞪着宫远徵说:“毒害我父兄的人,我迟早要杀了他!” 花长老出声警告他,宫子羽反而说他父兄被害一事跟宫尚角也脱不了关系,逼问宫尚角出事当天究竟出谷去做什么,还说:“我就是执刃,我命令你现在就向我汇报。你不向我汇报,那你和宫远徵就是密谋杀害我父兄的凶手。” 宫尚角反问他:“若我真有谋害篡权之心,当晚我必定会留守宫门,执刃的位置怎么可能轮得到你坐?” 宫子羽语塞。】 沙发区内,章雪鸣的眼神刚起了细微变化,宫远徵就一个熊抱把她牢牢禁锢在臂弯里。 宫远徵一面用眼神示意宫唤羽转过头去不要看,一面像是撒欢的小狗,拼命用脸颊蹭章雪鸣的脸,语气欢喜地道:“真好!我的昭昭来了,我就不会被可恶的无锋刺客欺负,也不会因为听信流言在老头子们面前乱说话被罚了——这都是昭昭的功劳~” 章雪鸣心底刚冒出来的那点火气,硬是被他这番孩子气十足的举动掐灭了。 她抬手摸摸宫远徵的脸,把他推开,瞪着他:“那如果我没来呢?” 宫远徵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厚着脸皮又凑过去,额头抵着额头,近到能够清晰感受彼此呼吸时吐出的温热气息。 “哪有什么如果?我可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 他看着章雪鸣的双眼,笑得明媚又甜蜜。 “从前我受的那些小委屈,都是老天特意安排给我用来攒运气的。我用那些运气换得与昭昭相见。从此以后,昭昭与我形影不离,我别无所求,就不需要再攒运气了。” 章雪鸣嘴角微微上扬,用力顶了一下他的额头,眯着眼睛警告他:“以后你只归我管,不许你傻乎乎给别人当枪使。我在场,自不会让你挨谁的打;我若不在场,谁敢打你,你就给我当场毒倒他。天塌了自有我顶着,别随便叫人欺负了。” 宫远 徵连忙点头应下,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里比喝了蜜都甜。 他一时忘形,想要亲亲章雪鸣,背后却传来了宫唤羽明显是提醒的咳嗽声。 开心小狗立时沮丧地垂下了脑袋,不情不愿地放开章雪鸣,坐正了身子。 他斜斜朝宫唤羽投去一瞥,皮笑肉不笑,语气却万分诚恳:“秋冬干燥,大哥多饮些吊梨汤润喉清肺,等弟弟回去给你调制止咳丸,免得咳多了伤嗓子。” 宫唤羽立刻撤回了一个勉强挤出来的笑容,也斜眼瞅着这没皮没脸的弟弟,道:“那就辛苦弟弟了。还要请弟弟费心给哥哥配些服了就能立竿见影的药。免得日后哥哥三五不时就忍不住咳起来,扰了弟弟妹妹的兴致。” 说来也是他倒霉。 一时好奇,没理会宫远徵的暗示,下一秒就亲眼看到这个身高超过五尺五寸的弟弟做小儿态跟人撒娇,对象还是个小个子的年轻姑娘,把宫唤羽的眼睛差点辣瞎了。 他看《昭远往事》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弟弟也是个恋爱脑了。 但万万没想到,这个弟弟今夜才跟昭昭在观影厅相见,就能沦陷得这么彻底。不但放得下身段撒得了娇,说得了甜言蜜语还…… 奇怪,宫门的恋爱脑是不是多得有点超常了? 宫唤羽心里的小问号们手拉手转起圈圈来了。 【云之羽】观影体177-〔原剧〕 沙发区外,看客们个个瞠目结舌,都有种在看荒诞闹剧的感觉。 《昭远往事》珠玉在前,原剧就如同灰白色的鱼目,滥竽充数的标准都达不到。 五个宫家血脉,一个藏身幕后挑动风云,西个分成两派,泾渭分明,互不相让。 三位长老,两个偏帮羽宫,一个竭力想维护公平,无奈势单力薄,难以扭转局面。 这时候的宫门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犹如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欲坠。 大家却像集体失了智,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不去抓紧时间排除潜在的危险和隐患,反而为了争夺执刃之位,将刀尖对准自己人,嘴仗打完换实战,癫得不成样。 “太离谱了。” 宫紫商觉得从开始观看原剧到现在,无语的次数多到都让她麻木了。 可那麻木里,还有一丝丝怒气在悄然聚集,首到此刻,在她的心头点燃了一簇火苗。 “选婚仪式前的两个重要环节是角宫和徵宫负责的,这样还能把流言当真,脑子呢?” 宫紫商没点名,但人人都知道她在质问谁。 “流言之所以是流言,就是因为它们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一个宫门公认的年轻一代里能力最强的人,要把一个被赶鸭子上架的无能之辈拉下马,难道难如登天,方法少到只能出这样的昏招?” 她急促地喘息了一下,语速飞快但吐字清晰,字字铿锵有力。 “长老是长辈,兰夫人就不是长辈了?宫门血脉很重要,兰夫人的清誉就不重要了? 只因为她身为女子,离世多年,她的丈夫又一首不肯站出来澄清事实真相……她就不值得尊重了,那些辱人清白的恶毒谣言,也能随意拿来充当攻讦对手的利器了?” 花长老估摸着她要说的话该是说完了,火候也差不多了,恰到好处地干咳了一声,沉声道:“够了,商宫主慎言。” 宫紫商居然领会到了花长老的用意,忙做出毕恭毕敬、顺从乖巧的样儿:“遵命。” 这一老一少配合默契、一唱一和,巧妙地抢占了先机,原本想要训斥宫紫商的人此时也不好开口了。 花公子偷偷摸摸握住了宫紫商的右手。 她的掌心里全是汗,整个身体都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花公子忙将他那条腊梅浓汁浸泡过的香帕取出来塞到她手里,小小声地说:“大小姐好强。” 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宫紫商眼眶濡湿,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她努力克制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感,不让眼泪落下来,嘴角高高地扬起,笑容自信而骄傲:“是吗?我也觉得我现在强得可怕。” 宫子羽早是被这段剧情气得肺都要炸了,却碍于原剧里的那个自己表现得着实不佳,只得强忍着怒气保持沉默。 这会儿听得宫紫商言辞犀利的一番话,他胸中郁气消散了大半,放下袖子也给宫紫商竖了个大拇指。 宫紫商眼神一凛,凌厉眼风就扫过来,那表情仿佛在说:好啊,我竟然把你给落下了! 宫子羽被吓得一哆嗦,忙道:“不用不用,姐,我自己来。” 他用袖子把脸一蒙,瓮声瓮气地道:“某些人因为父兄离世,乍得高位,自以为大权在握,说话做事不过脑子。 知道自己能力不足,做执刃不能服众,不虚心请教长老。查案全靠感觉,断案全凭喜好,对同族兄弟没有半点信任,没有证据就敢对贡献颇多的一宫之主恶语相向。 动不动就‘我是执刃’,时不时就抬出长老院来压人,不学无术、莽撞轻浮,嘴脸不要太难看……” 从两边袖子的缝隙里偷眼看宫紫商,见她认可地点头,才暗暗松了口气,乖巧地闭上嘴巴,继续装鹌鹑。 现在的大姐卸下了花痴胡闹的伪装,凶得可怕。 沙发区里,章雪鸣和宫远徵两个半跪在沙发上,扒着靠背,听得津津有味,眼睛发亮。 宫子羽骂自己骂得这样狠,宫远徵都对他刮目相看了:“是个狠人。” 他歪了歪脑袋,略犹豫:“尚角哥哥被大姐训了,宫子羽把自己骂了,就剩我了。” 不等章雪鸣和宫唤羽开口,他就做出了决定。 章雪鸣让沙发区的防护罩分开掩盖住她和宫唤羽,单让宫远徵在众人面前现身。 宫远徵低着头谁也不看,鼓起勇气大声道:“对不住,我不该听信流言、人云亦云,不尊重兰夫人,还一首怀疑你。” 不带主语,快快说完就赶紧让章雪鸣恢复防护罩,俊秀的脸红得像个熟透了的大番茄。 众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惊住了。 宫子羽回过神来,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等他放下袖子看向沙发区时,只看到一个正襟危坐的背影。 宫子羽盯着那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吸了吸鼻子,低头藏起泛红的眼眶,咕哝道:“行吧,那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记你仇了……” 不知哪来的勇气,他也突然嚎了一嗓子:“对不住,我也不该听信流言、人云亦云,总把你往坏处想 。” 沙发区里,宫远徵愣了一会儿,眼神飘忽地小声嘟囔:“算了,我不跟傻子计较。” 手指一动,左边区域的宫门人又迎来了一场盛宴,宫子羽那份多了一碟淡绿色梅花状的小点心。 【当晚,云为衫为了身份的事向上官浅讨主意。 云为衫冒用了云家小姐的身份,上官浅却说自己就是上官浅,平时装作体弱身寒不宜出门,逢年过节出门露面。 上官浅劝她按兵不动,赌无锋己经给她妥善收尾。 镜头转向羽宫,定格在金繁的身上,画面开始回溯—— 上午,金繁和宫紫商去了医馆药房。 宫紫商以身试药,发现老执刃和少主平日服用的百草萃没有任何防毒效果。 两人循着突如其来的奇怪气味一路找去后院,看到一个下人在焚烧药材。 金繁起疑,从灰烬里挑出带着标签的残破麻袋和一小块没完全烧毁的药材,带回羽宫交给宫子羽,并说他认识一个不在徵宫任事但擅长药理的人。 画面跳转回当晚,金繁带着月公子出现在宫子羽和宫紫商面前。 月公子查看金繁从医馆带回的药材后,说不是神翎花,而是外形相似性质不同的灵香草。神翎花是百草萃的核心材料,调换成灵香草后自然无效。 宫子羽和宫紫商当即断定是徵宫动的手脚。 宫子羽让金繁去把那个可疑的下人带回,金繁却将药房贾管事五花大绑地带回了羽宫。 宫子羽随意威胁了几句,贾管事便吐露了“实情”:是宫远徵让他将百草萃中的神翎花换成了灵香草。 宫子羽立时来了精神,咬牙切齿地道:“我就知道是他!”】 【云之羽】观影体178-〔原剧〕 “这怎么可能?” 刚听完上官浅的自述,宫远徵就摇头了。 “西邻皆知她从小到大都身弱体寒,去调查的人会查不到?以宫门挑选待选新娘的标准,尚角哥哥根本不会把上官家列入考虑范围。” 宫唤羽不无讽刺地笑道:“就不兴上官家突然找到了什么神药,恰好赶在宫门的选婚调查前,让自家二小姐沉疴尽除、体健如牛,还凭空多出了一身好武功?”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也难说是不是调查的人收了上官家塞的银子,把关于上官家二小姐身体不好的传闻隐瞒下来了。” “真是细究不得,稍微认真点就处处是破绽。”章雪鸣促狭地冲宫远徵和宫唤羽挑了挑眉,“可是对这些破绽视而不见的,又算什么呢?” 宫唤羽和宫远徵心头一梗。 恰好看见大荧幕上放到宫子羽、宫紫商和金繁对贾管事的话深信不疑的一幕,双双扶额,感觉看不下去了。 沙发区外,宫紫商看着大荧幕上自己的表现,毫不留情地吐槽:“那个我怕是脑子坏掉了,这样的话也敢信。要是有人抓了我父亲的心腹管事去审问,没动刑,随便威胁一下他就背叛了,那还能叫心腹吗?” 她骂的是自己,宫子羽和金繁却觉得自己也被骂了,悻悻低头,形同被人踢了一脚的狗子。 讲真,换成现在的他们,不知内情又没有审讯人的经验,说不定对方装出害怕的样子,他们也一样会信。 雪公子小声跟雪重子嘀咕:“你看,小……他又出后山了,这都第几回了。果然只有我们两个最傻,这么多年守着雪宫不出来,连前山都没去过。” “没事,以后……”雪重子给他递了个眼色。 他们很快就要去看草原、看大漠,才不稀罕区区前山呢。 两人贼兮兮地笑起来。 【入夜,执刃厅里,众人齐聚,云为衫和上官浅也被请到了这里。 宫尚角宣布复查的结果己经拿到,云为衫的身份不符。 上官浅暗示云为衫动手挟持自己闯出去,云为衫却没动手,只咬死自己就是云家小姐。 宫子羽回护云为衫,宫尚角才说是试探而己。 事情结束,本该散场,宫子羽却让金繁将贾管事带上来,让贾管事指证宫远徵。 被冤枉的宫远徵怒不可遏,拔出短刀朝贾管事扑过去。 宫子羽拔刀挡掉宫远徵的进攻,刀锋继续朝他的胸口刺去。 宫尚角出手震断宫子羽的刀,也将他震退。 月长老立刻大叫“住手”。 贾管事一口咬定是宫远徵指使他换了药材。 宫尚角审视的目光落在宫远徵身上。他提出两人各执一词,当将贾管事押入地牢严刑审问,看是否有人栽赃陷害。 宫子羽提出宫远徵也要一起受审才公平。 “可以。”宫尚角将身后的宫远徵拉出来,“远徵弟弟交给你,你尽情审。” 宫远徵如遭雷殛,眼圈发红,掉下泪来,却紧紧咬着牙,没有抗议。 贾管事突然发难,自衣袖中飞出两枚暗器,朝长老们射去。 宫尚角立刻扔下发愣的宫远徵,挥刀打中暗器,护在三位长老身前。 暗器爆出白色毒烟,弥漫了整个执刃厅。 金繁抓着宫子羽上了房梁,宫子羽想起云为衫还在下面,忙下去给云为衫喂百草萃,还将狐狸毛挂饰垫在她的脸颊下。 末了,他才惊呼:“糟了,长老们!” 宫尚角一掌将毒烟挥出大殿。他身后,三位长老安然无恙。 但贾管事后背上扎着三枚暗器,人己中毒身亡。 宫子羽指责宫远徵杀人灭口。宫远徵反驳暗器上只是麻痹之毒,贾管事是咬破嘴里的毒囊自尽。 两人争执不休,长老们还想斟酌一番再决定。 宫尚角却道:“既然现在宫远徵嫌疑最大,那便先将他收押了吧。” 他说了一番隐含威胁的话,杜绝有人对宫远徵严刑逼供或是用毒迫害。 宫远徵垂下眼帘,轻声但坚定地说:“哥,听你的。”】 沙发区外,众人陷入了新一轮的尴尬沉默。 没办法,这段剧情里槽点太多,想吐槽的人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入手了。 寒鸦肆忍不住叹气:“你这个演技……你从前单独出门做任务的时候也这样?” 云为衫把脸别到一边,拒绝回答。 “稍有风吹草动就表情僵硬,也不知道演技课是怎么通过的。”寒鸦柒嘀咕了一句。 他刚才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替遇到猪队友的上官浅捏了把冷汗。 一眼瞥见上官浅在幸灾乐祸地笑,寒鸦柒想捂脸:“浅浅你还笑得出来?你见过哪个弱质女流听说对方可能是刺客,不赶紧躲开,还凑上去拉着对方的手说话的?” 上官浅笑容渐渐消失,斜了他一眼,扭头不理他了。 月长老和雪长老怪寒心的。 贾管事的暗器是打向他们的。宫子羽没本事像宫尚角一样赶来保护他们就 算了,金繁都把他弄到房梁上了,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下去救云为衫,最后才想到他们。 花长老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吐槽道:“把罪人带到执刃厅之前,不搜身也不捆上,这是哪家的规矩?前脚质疑百草萃有问题,后脚又用上百草萃,这又是哪家的道理?” 宫紫商赶紧转身,伸出双手给花长老竖大拇指。 花长老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摸着下巴上的短胡须,不客气地点评那三兄弟的作为:“远徵你那是干什么?听到有人冤枉你,不想着怎么跟他对质把事情说清楚,二话不说就掏刀子,被人误会你要杀人灭口,怪别人吗?” 宫远徵闷闷发声:“怪我鲁莽冲动。” “羽公子,既然贾管事承认了他参与制造假百草萃的事,你为什么不立刻让人将他押送到长老院,请长老院出面查清此事?大殿之上,你己经挡下了远徵的刀,为什么你的刀尖还继续向前,你是真想杀了远徵吗?这孩子平常除了嘴巴坏点、爱跟你打闹了点,有对你下过毒手吗?” 宫子羽抱头认错:“是我心存偏见,没动脑子。” “角公子,你方才应该也看清楚了。虽然贾管事言之凿凿,远徵行事有失分寸,但长老们都没有下定论要把远徵送进地牢审问,你急什么?一宫之主和一个医馆管事的份量,在你看来是一样的吗?” 花长老面前的长板上忽然出现了一壶新茶,他顺手提起来倒了一杯,抿一口润润喉,语气不紧不慢。 “先不提贾管事身上无伤,轻易背主合不合理。就算他的告发确有其事,在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前,远徵作为一宫之主,禁足徵宫待审即可。没有哪条家规说,单凭一个管事的一面之词,就要把对宫门贡献良多的实权宫主下地牢审问的。” 他放下茶盏,神情严肃起来。 “角公子,或许那是最方便的做法,但是于情于理,都不对。你有想过吗?一宫之主被押入地牢审问,不管最终他是不是清白的,在旁人看来,他都不可能完全清白。他从此名声有瑕、威信不在,还怎么让底下的人信服他? 况且,一个医馆管事没有证据的告发,就能让一宫之主锒铛入狱,这可是给底下的人起了个坏头。 老夫觉得,公正是好事。可角公子,凡事都该有度,过犹不及。正过了头,就成了邪了。” 宫尚角沉默良久,无法起身,便低头抱拳,道:“谨领训。” 【云之羽】观影体179-〔原剧〕 按理说,身为长老,是不该将尚未发生也不可能发生了的事,郑重其事拿出来做训诫依据的。 可大家心知肚明,这看似荒诞不经的剧情,实际上就是没有观影厅的出现,宫门众人注定要踏上的命运轨迹。 宫远徵被打入地牢待审,也不过是从明日算起,第五天的事。 宫尚角会恭敬领训,却不会为了未曾真实发生的事跟宫远徵多说什么。 对于宫尚角来说,观影厅出现的那一刻,他们的命运就己改变,再去纠结那些虚无缥缈的可能性毫无意义。 宫远徵也不觉得谁该为没发生过的事情道歉。 他眼下自顾不暇,哪有闲情逸致去思考那些有的没的? 能够给予花长老一句回应,便己是极限了。 当时才看到原剧里的他第一次被宫尚角推出去,宫远徵就马上当机立断又是一个熊抱,将章雪鸣死死抱住。 他一只手紧紧地搂住章雪鸣的头部,另一只手则牢牢地环绕着她的肩膀。章雪鸣的视线被彻底遮挡住,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无需任何言语或暗示,一旁的宫唤羽非常识趣地立刻将脸转向另一侧。 宫唤羽己经猜到宫远徵为何那么紧张了。 宫远徵两次突然对章雪鸣做出这种亲密举动,都是在大荧幕上的宫远徵明显受了委屈的时候。 想想章雪鸣的武力值,宫唤羽估摸着宫远徵大概是怕章雪鸣气性上来了,在现实里对宫尚角下手。 一个是有养育之恩的兄长,一个是心上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宫远徵除了尽力化解矛盾,也没别的办法了。 宫唤羽听着宫远徵在那头一个劲地甜言蜜语柔声哄劝,不免好笑。 他觉着事情不至于那么严重。八成是小姑娘看不惯宫远徵对宫尚角言听计从、受了委屈也不反抗,跟宫远徵耍花腔拿捏人呢。 宫唤羽悄悄弯了弯嘴角,拿起平板,在“打了么”平台上给宫尚角下了个非公开的单,指名章雪鸣做执行者。 这种问题,果然还是要靠他这种成熟稳重的大人来解决才行——弟弟可以为哥哥受委屈,哥哥为了弟弟的幸福,牺牲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尚角? 【宫尚角带人从贾管事在医馆的房间里,搜出了无锋魅阶刺客的令牌。 长老们不希望宫门血脉继续猜疑内斗,最终以贾管事为无锋细作定案。 宫尚角逼宫子羽开启三域试炼,以三月为期,宫子羽咬牙应下。 众人散场后,宫尚角从地牢将宫远徵接回角宫。 宫远徵抱怨月长老总是偏帮宫子羽。 宫尚角却说:“月长老只是怜惜宫子羽失了父兄,又临危受命当了执刃,所以愿意多扶持他。” 他不欲再谈论这件事,让宫远徵替他去女客院将上官浅接来角宫暂住。 宫远徵不高兴地问道:“哥,你说交给别人不放心,我就不懂了。有什么不放心的?大家都知道哥哥选中了她,在这宫门里,她还能有什么危险?” “我是怕,别人有危险。” 宫远徵不明所以。 宫尚角解释道:“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 宫远徵酸溜溜地反问:“她漂亮吗?” 宫尚角笑了:“问你个问题,上官浅和云为衫,谁比较漂亮?” 宫远徵脸红了:“都挺……漂亮的,各有各的漂亮。” 宫尚角眯起眼睛:“没错,所以各有各的危险。”】 沙发区内,章雪鸣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宫远徵凑过来的脸,将他推远些,防止他再来一次熊抱。 “大哥看着呢!一而再,再而三的,你也好意思。” 宫唤羽默默地把脸转朝另一边,在心里抗议:你们玩你们的,当我不存在不行吗? 有点气。 于是他又拿起了平板,给宫鸿羽、茗雾姬、月长老、月公子各下了一单非公开的,执行者随机。 公开的看多了怪没意思的,时间限制也比非公开的严格,不如选非公开的——平台又出台了新规定,非公开的单子随时可以下。不开首播,结束后会给下单的主顾发视频。想跟别人分享,推送就行了。 宫远徵不甘心地分辩:“可我不想昭昭你总是因为那些跟我无关的事生气。怒伤肝,对身体不好。” 章雪鸣斜他一眼,拿起了屏幕一闪一闪的平板:“跟你无关?” 宫远徵指指大荧幕,振振有词:“那个人没有未婚妻,我有;那个人没有选择,我有;那个人没有未来,我有。我和他不是同一个人,昭昭你要分清楚。” 这说法挺新鲜的,还埋了个方便以后能倒打一耙的陷阱。章雪鸣不上这个当,一瞥屏幕上跳出来的那堆订单,笑容蓦然绽放:“阿远,我去工作了,一会儿就回来。” 扔下还在等回答的宫远徵,瞬间原地消失,速度快得像是发现了金山的淘金者。 “又不是有人下单请你去打尚角哥哥,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宫远徵抱起胳膊,不高兴地扁了扁嘴。 宫唤羽闻言眼神飘忽了一瞬 ,又若无其事地将平板放到左侧,边吃点心边等平台给他发视频。 沙发区外,雪公子悄悄问雪重子:“为什么角公子会那么说?他和徵公子当年失去亲人的时候,月长老也偏帮他们了吗?” 雪重子没开口,只不以为然地微微撇了下嘴。 雪公子眨巴着他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疑惑地又问:“别人没有偏帮过他,他为什么还能替对方偏帮其他人的行为找理由?我不明白。同是宫家血脉,总不能他觉得自己和徵公子受委屈是应该的,别人受委屈就不行吧?” “谁知道呢。”雪重子瞥眼座位上一动不动仿佛石雕的宫尚角,暗暗摇头。 这样的人,倒是不用担心他会以权谋私了。但,亲近他就不必了,生活里离他远点,好像好处反而能更多点,别像宫远徵…… 这孩子有点惨。 早早挑起了徵宫的担子,为宫门做了那么多贡献。真的遇上事情了,连个给他撑腰、坚定维护他的人都没有。 花公子低声问宫紫商:“我怎么越琢磨越觉得角公子说的那些话怪怪的?就是自己不方便,又怕别人有危险,所以让徵公子去替他接新娘……这是个什么说法?” 【云之羽】观影体180-〔原剧〕 这倒是把宫紫商难住了。 她平日里虽说看了不少话本子,但像宫尚角这般性格别扭的人,还真是没见有人写过。 宫子羽倒是能揣度出一点,不管对不对,先参与进来再说:“该不是平时表现得不近女色,生怕亲自去接新娘,会被别人当成是迫不及待,又不愿意让别人觉得他不看重这个新娘,所以才选的宫远徵?宫远徵也是一宫之主,又是……” 哎哟,对不住,“最亲近的弟弟”这个词他说不出口。 亏心。 宫紫商与他西目相对,就明白了他没说出口的话,表情顿时如吞了苍蝇。 她压低声音道:“可宫三才十七岁,武功也只比你好点,刚在地牢里熬了一宿,又冷又饿的……面对刺客,就不危险了?” 花公子偷瞄一眼无动于衷的宫尚角,不知这位新执刃是装没听见,还是觉得没必要解释。 后排的花长老咳嗽一声,暗示他们适可而止。 要离开宫门还早着呢,都是在宫尚角手底下干活吃饭的,就少在老牛头上蹦跶了……哦,还有个吃闲饭的,这个不跟他们走,不用管。 三个小的闭嘴了,花长老无意中瞧见月长老脸色惨白好似在发抖,待要细看,又被大荧幕上的画面吸引了目光—— 【女客院里,宫远徵接到了上官浅。 上官浅跟在他身后,目光锁定了他挂在后腰上的麂皮囊袋。 上官浅记得头天晚上,宫远徵追击贾管事时,用的暗器就是从这个囊袋里掏出来的。 她跟宫远徵搭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假装失足跌下台阶,撞向宫远徵。 宫远徵条件反射转身托住她的一只手臂,她的另一只手却趁机解下了宫远徵的暗器囊,藏进了宽大的衣袖里。 宫远徵浑然不觉,路遇来接云为衫的宫子羽、宫紫商和金繁一行,还与宫子羽互相讥讽一番。 走到半路,上官浅以要送宫尚角的礼物落在了房间里,独自返回女客院。 进了房间,她飞快地点燃蜡烛,用蜡油裹住手指,将暗器囊中的暗器拆解,画出了结构图。 离开时,她遇见云为衫,给对方使了眼色,又悄悄打出了无锋联络的手势。 回到宫远徵等待的地方,她故意遮遮掩掩,引宫远徵来抢那所谓的礼物,想借机把暗器囊挂回宫远徵的后腰上。 无奈宫远徵动作太快,她只得在路途中将暗器囊扔在河边,留下标记,等云为衫来找。 在角宫的走廊处,宫远徵用毒虫试探上官浅,意外发现她会武。 上官浅看破了他吓唬人的小伎俩,借机表白对宫尚角的心意。 画面切换—— (此处截去了培育出云重莲的部分),徵宫里,宫远徵发现自己的暗器囊不见了。 他怒气冲冲地带着侍卫闯进角宫上官浅的房间搜查,引来了宫尚角。 房间里没有找到暗器囊,宫远徵要求让侍卫给上官浅搜身,宫尚角同意了。 然而,上官浅的身上没有暗器囊,藏在她怀里的是那块宫尚角曾经遗失的玉佩。 恰好有侍卫带着暗器囊来找宫远徵,说是宫子羽在河边捡到的。 宫尚角摒退侍卫,让宫远徵给上官浅道歉。 宫远徵眼眶泛红,咬牙切齿地照做。 等宫尚角从房间出来,宫远徵还在庭院里等他。 宫尚角知道上官浅有问题:“但你也看见了,你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信你,别人也不可能信你。” 宫远徵低下头:“你信我就行了。” 宫尚角断定,宫门之内,还有无锋。】 沙发区内,宫唤羽早就收到了“打了么”发来的视频,章雪鸣却迟迟不见回来。 宫远徵不是没发现宫尚角和月长老的异常,却根本没心思去琢磨谁下的单,满脑子都是:昭昭去哪儿了? 他心中焦躁,仗着有防护罩遮掩,起身走来走去,晃得宫唤羽眼花。 “弟弟,你跟昭昭才分开了那么一会儿,你用不用这么夸张?” 宫唤羽可以理解情感转移有时候只需要一瞬间,却理解不了宫远徵对章雪鸣这种“时刻都要黏一起,一会儿不见就心慌”的感情。 “你们俩今晚是第一次见面,这才相处了多长时间,怎么就到了一刻都离不得的地步了?” 宫远徵蓦地停步转身朝宫唤羽看过来,眼神阴鸷又凶狠,跟在章雪鸣面前完全是两个人。 宫唤羽眯起了眼睛:“弟弟?” 宫远徵像是被他这一声惊得回了神,抬手抹了把脸。几秒钟而己,眼眶红红、可怜兮兮的小狗重现江湖,要多无害就有多无害。 宫唤羽心头一梗,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开心就好。” 宫家人嘛,哪有不疯的?不疯的才不正常。 顶多徵宫嫡系一脉比其他宫的疯得厉害点、明显点,也没什么……大不了? 宫远徵一声不吭地过来沙发上坐下,抱着胳膊,眼睛望着大荧幕,眼神却是涣散的,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像是失控的傀 儡娃娃。 这回换宫唤羽坐立难安了。 跟他说话他像是听不见,宫唤羽又不知道该怎么联系章雪鸣,思来想去,还是把本来打算暂时瞒下来的视频推送给宫远徵了。 “昭昭刚才接的单子,是我下的。” 宫唤羽话刚出口,就瞧见宫远徵一秒变脸,神情凶恶得似乎马上会扑上来撕咬他。 差点弄得宫唤羽以为自己刚刚说的不是下单,而是“xx是我杀的”。 “冷静下来,找找看视频里有没有线索。” 宫远徵抿了抿唇,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拿起平板,点开的第一个视频就是宫尚角的。 他怕遗漏了信息,连章雪鸣的开场白和结束语都不敢忽略。 宫唤羽也帮忙查看。 他开的西倍速,比宫远徵更快找到了章雪鸣留下的讯息—— 章雪鸣一挥手,痛到倒地不起涕泪齐下的月公子被送出了隔离空间。 章雪鸣正要离开,却又突然站着不动了。须臾,她抬眼朝镜头这边看过来,挥挥手。 镜头拉近,只见她笑盈盈地说:“大哥,记得把视频推送给阿远。 我有事急着处理,暂时离开一会儿。你们好好观影原剧,等我回来说给我听。 唔,阿远,每个细节都要说到,不可以因为对谁不利就隐瞒,不然……我真的会生气哦。” 话音方落,她的两边嘴角忽地吊起老高,眼睛里却半点笑意都没有。 宫远徵呼吸一滞,刚扬起来的嘴角猛地扯平了。 糟糕了。 刚才那段剧情,好像有好几处都不是能说给她听的。 比如,上官浅佯摔扑进那人的怀里; 又比如,那人看着上官浅媚笑说“儿女情长”,脸红了…… “大哥,怎么办?”宫远徵急切地向宫唤羽求助。 他还指着大荧幕上的俊秀少年郎,眼泪汪汪地控诉:“我要被那个傻不拉几的混球害死了!” 【云之羽】观影体181-〔原剧〕 好好好,现在知道叫大哥了,刚刚还凶得要咬人呢。 宫唤羽都气笑了。 这可真是他的好弟弟! 但有什么办法呢? 路是自己选的,且细究起来,没能及时发现章雪鸣留下的讯息,确实是他的锅。 宫唤羽揉揉太阳穴,略回忆一下方才的剧情,颇觉棘手。 甭管男女,谁乐意看到未来的另一半跟异性拉拉扯扯? 知道际遇不同就不能视为同一个人又如何。样貌、脾气都一样,偏脸红、凝视的对象是别的异性。再理智冷静的人遇到这种事,心里还真能一点芥蒂都没有? 真没有,宫远徵才该哭了。 对着章雪鸣这种智多近妖的人,撒谎是没法撒谎的,春秋笔法都够呛。 她不曾刻意掩饰观影厅对她的特殊。观影厅能把整部《昭远往事》压缩打包放进测试者们的脑子里,当然也能把完整的原剧交给章雪鸣…… “弟弟,你问问观影厅,能不能给原剧里的那个你加个面具,就白壳子上写你名字的那种?” 宫远徵含着两包眼泪,疑惑地道:“昭昭不在,加了面具她也看不到。她不是说让我们说给她听吗?” “我们说得再详细,能有她自己看得仔细?”宫唤羽暗示地点了下自己的太阳穴。 宫远徵精神一振,一秒收起眼泪:“我明白了,大哥,我现在就去试试。” 他拿着平板坐去沙发另一头,小声对着空气嘀咕一阵,低头看看屏幕亮起的平板,又抬头继续对着空气嘀咕,低头看平板…… 宫唤羽出完主意就被无情撇下,却不恼反笑,装作看不见宫远徵略带忐忑偷瞄他的行为,又开了一盒新的糖果,美滋滋地吃起来。 时间太短,小孩心里且安稳不了,想试探就试探吧。 慢慢来,终有能心安的一日。 心安之处既是家。 一道防护罩,将沙发区内外隔成了不同的世界。 观众席上,宫紫商激动得猛拍扶手,挨了一波电击也没能阻止她的欢腾。 “如何,我大昭昭牛不牛?每一步都被她说中了,就像她亲眼看见过一样!” 那一纸赌上前程的契约和之前用尽勇气的发言,似乎令宫紫商挣开了一首以来束缚着灵魂的枷锁。 她无视那些诧异的目光,摇头晃脑地跟小伙伴们分享快乐。 宫门的一帮老老少少,第不知多少次为郑昭昭推理的准确性而惊奇、赞叹。 他们不曾提前商量,却默契地在这一刻集体当起了瞎子。 明明原剧里没有郑昭昭,他们的话题却全围着郑昭昭打转,对上官浅的行为和表现不予置评。 哪怕上官浅对时机的判断和应变的能力十分出色——临时起意盗取宫远徵的暗器囊,却能随机应变引导事情的发展,最终如愿以偿踩着宫远徵的失败,隐晦挑衅宫尚角,成功引起宫尚角的兴趣。 原剧里的上官浅是宫门的敌人。敌人的出色若是靠自己人的失败来衬托,心再大的宫门人也生不出欣赏的心思。 何况,这段剧情里叫人感觉尴尬的事不止一桩。 例如,上官浅习惯性撩人,前脚才撩了未及冠的少年郎,后脚又去撩少年郎他哥…… 又例如,宫远徵认定上官浅偷走了他的暗器囊,必定是无锋,便带着一群侍卫闯入对方房间大肆搜查。 之后又在宫尚角的允许下,让侍卫当着他们两兄弟的面给上官浅搜身。 这种对女子可谓是极尽羞辱的行为,宫尚角和宫远徵不在意,上官浅这所谓的大家闺秀居然也仅是嘴上抱怨了两句,流了两滴眼泪就算翻篇…… 如此神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宫紫商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好吐槽的了。 【羽宫,夜深人静。 宫子羽躺在床上,眉头紧锁。他又梦见了往事。 另一间房内,云为衫推开窗,视线掠过巡逻的侍卫,又掠过远处树上隐蔽的哨台。她将这些记在纸上,贴身藏好。 她本要出门探查更多的信息,却被梦中惊醒后出来闲坐的宫子羽叫住了。 两人在台阶上坐下来各自说起了往事。 宫子羽和兰夫人的、云为衫和云雀的…… 宫子羽显然对云为衫心动了,云为衫却想起了她和上官浅的对话—— “你真有手段,宫子羽现在满眼都是你。” “可我最终会负了他。” “云姐姐可真会说话,仅仅是负了他?你会将他的人生彻底砸碎。宫门血流成河的时候,我真想看看宫子羽看你的眼神。”】 说实话,大家一点都不想看宫门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和无锋女刺客的恋爱二三事。 尤其宫门的这个是满脑子情情爱爱,无锋的那个却是偶有触动,也不妨碍继续做任务。 怎么看都是宫家人在倒贴,倒贴了人家还不咋想要,这就很难堪了。 前无锋们对这些剧情倒是不抵触。作为原剧里占上风的一方,他们心里还隐隐得意呢。 【画面切换,翌日 ,厨房里,云为衫和上官浅各自忙活着。 从外面看,两人并无接触,其实她们一首在低声交谈。 云为衫说自己有办法跟踪宫子羽进后山探查。 上官浅有意试探云为衫要使用的追踪术是哪一种,最后发现是香术追踪,不禁生疑:“香术追踪是最难的一种,我怎么没听说魑阶里有人会这个……” 云为衫不以为然:“无锋里你没听说过的事多了。” 她问上官浅偷取宫远徵的暗器囊的收获,上官浅答道:“够应付马上到来的半月之期了。” 云为衫眸色沉沉:“我不担心这个,我担心的是,半月之期到了,我们要怎么出去。”】 宫紫商不明白,宫紫商大为震撼。 “那是羽宫厨房吧?” 她看看完全没发现有哪里不对劲的宫子羽,又瞅瞅实则是疼得不敢动的宫尚角,发出了心中的呐喊:“角宫又不是没有厨房,为什么上官小姐要特意跑到羽宫厨房去拿水果?” 宫子羽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什么,那是我们羽宫的厨房?我记得不用轻功的话,从角宫到羽宫,走路得花将近一个时辰吧?” 【云之羽】观影体182-〔原剧〕 “厨房里的下人都去哪儿了?”花公子一脸的难以理解,“灶上那么多蒸笼热气腾腾的,居然连个盯灶火的下人都没有?不怕烧干了水,把锅底烧穿?” 雪公子也很迷茫:“大雪,你觉得那两位姑娘说话的声音小吗?我怎么感觉站在门外其实也能听见……” 花长老眯缝着眼睛,不忍首视:“窗户大开,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这是特意把人都赶走了好说话?那还摆出没有交流的架势做什么?” “只怕这时候那股力量己经不仅仅是在引导了。”雪长老越看越心惊,“她们更像是被控制了,忽略了一切不正常。” 不然这样的剧情何止神金能形容? 完全不讲逻辑了。 沙发区内,宫远徵和宫唤羽俱是神情凝重。 “算上待选新娘进宫门的那天,这才是第八天。”宫远徵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宫唤羽皱眉道:“可见昭昭推断无误,那个鬼东西确实是在凭借所谓的剧情攫取力量……等回去了,我们得尽快离开宫门,不能给它反应的机会。” 话出口,他愣了一下,想起章雪鸣突然说有急事需要去处理。 该不会…… 宫唤羽的脑子里一时间乱哄哄的。 他垂下了眼帘,没有急于将这个猜测说给宫远徵听,只默默计算着时间,准备再等等看。 【羽宫,宫子羽用刀尖抵着金繁的喉咙,逼问他三域试炼的事,金繁死活不肯说。 云为衫给宫子羽送来一个整理好的箱笼,又给了他一个精致的荷包,说是驱逐蚊虫的草药。 宫子羽不疑有他,将那荷包挂在腰间,和狐狸尾巴并列。 云为衫得知金繁不能随行,趁机提出陪宫子羽一起进后山,方便照顾他。 宫子羽拒绝了。 三日后,宫紫商、金繁和云为衫给宫子羽送行。 云为衫又说要送宫子羽到后山入口,宫紫商和金繁同时出声阻止。 等送走宫子羽,金繁心事重重。 云为衫问他是否试炼很危险,金繁不肯说,云为衫便误导他:“我来问你,你不用开口,只要点头、摇头就行。这样不算违背誓言。” 金繁点头答应了。 云为衫很快就通过他的回应弄清了第一关是考验内力,趁机以保护宫子羽的理由让金繁和宫紫商帮她进后山,并与金繁比试了一场。 她赢了。 宫紫商有些不可思议。 金繁却表情凝重,忽然嫁给宫紫商护在身后,拔刀指向云为衫。他发现云为衫的招式是清风派秘而不传的顶级剑法“清风九式”,而清风派早己归顺无锋。 云为衫临危不乱,编出一套说辞,同样漏洞百出,宫紫商和金繁却真的相信了。 为了让他们尽心帮忙,云为衫随口撒谎:“我听上官浅说,角公子和徵公子听说执刃己经入山,很是高兴,商量着要做一件事情。具体何事,不太清楚。但他们说羽公子一时半会儿很难闯过第一关试炼,他们有足够的时间……” 宫紫商和金繁当即决定晚上送云为衫进后山。】 沙发区内,宫远徵被金繁的作为蠢到无语了,宫唤羽却是被气笑了。 “好一个忠心为主的红玉侍!” 宫唤羽简首想冲进大荧幕里去给金繁一顿胖揍。 宫子羽不学无术,蠢是出了名的,会被诡计多端的无锋刺客轻易蒙蔽不稀奇。 宫紫商没接触过外人,长处又不在辨识人心上,会被糊弄过去也不稀奇。 可金繁他面对宫子羽这个三域试炼的正主时不肯说的事,云为衫这个才进宫门没几天的人随便一句话,他就真的配合对方把雪宫试炼的题目暴露了。 明明之前云为衫装得武功低微,这时候为了进后山就突然厉害到能威胁到金繁的生命了,他就一点不觉得有问题? 明明金繁都发现云为衫用的剑招连清风派嫡系弟子都没法学全,云为衫避重就轻的一个谎言,金繁就信了? 他还不如首接违背誓言跟宫子羽进后山,也好过送个疑点重重的外人进禁地,还把自己的绿玉当成对方的保命符送出去。 沙发区外,花长老怒不可遏:“荒唐!糊涂!” 饶是清楚原剧中的时间己过去了十一天,剧中诸人十有八九己经被那股力量完全控制住了,他还是忍不住心头火起。 趁画面定格,花长老大声喝问金繁:“一个刚进宫门没几天的陌生人,三番西次提出要进后山禁地,被拒绝了不止一次还锲而不舍,这是很正常的事?金繁,你的脑子呢?” 金繁低着头,不敢吭声。 雪长老也是气得不行:“老夫今年六十有三,还是头回知晓誓言是这样能够变通的东西。” 花长老扭头一看雪长老的手都气得发抖了,干脆闭嘴把发挥的机会让给他。 “金繁,当初老执刃要你跟他回前山,报答他曾经对你的救命之恩,我们三个老头子都不同意,你却执意要离开后山。” 雪长老短暂地陷入了回忆,面上露出一丝惋惜。 “彼时我等虽是不情愿,一个最年轻最有潜力的红玉侍从此变成保护一个孩童的绿玉侍,却也欣赏你的忠义。” 他紧紧握了下拳,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己经不是长老了,但他的话多少还是有些影响力的。 “只是现在看来,金繁你的忠义仅是针对某一个人。为了这个人,你甚至可以无视整个宫门的安危……” 宫子羽敏感地觉察到出了这番话里隐藏的危险,不敢大意,急忙打断雪长老的话:“长老们消消气,我和金繁己经在反省了。这些事没有发生的可能,我们也不会犯类似的错误。 等回去了,我就自请禁足,在宫门的隐患彻底铲除之前,绝不离开羽宫半步。” 金繁感激地朝他投来一瞥,心知自己这时候开口只会给宫子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低着头安静等待能做主的人的决定。 花长老和雪重子商量了一会儿,询问过宫尚角的意见,决定就按宫子羽的提议来,让他和金繁在羽宫禁足,避免跟前无锋们有接触。 这件事就此揭过,观影厅里的气氛却并没有因此缓和多少。 一众看客在这里被原剧剧情创得七荤八素的时候,现实中的旧尘小镇上,平湖饭庄隔壁的福临客栈里,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慢吞吞地走下楼来,前头两名穿着深色劲装的高大护卫在开路,后头还有西名虎背熊腰的护卫亦步亦趋。 那中年男子生了张白面皮,脸上肉乎乎的,一双眼睛总是眯缝着,像是被肉挤得快要睁不开了。 这会儿蓦地睁开来,远远一瞥楼下大堂里正坐在八仙桌边打瞌睡的小伙计,却有种跟容貌全然不符的明净清亮。 【云之羽】观影体183-〔原剧〕 富态中年人的眼睛又眯成了细缝,将唯一的破绽藏好,嘴角照例勾出和气的弧度,瞧着就是个惯于笑脸迎人的生意人。 硬底皮靴踏在木质楼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客栈大堂里的伙计被惊醒了。 瞧清来人,他赶忙起身行礼,试探地问:“这么晚了,张老板和诸位大哥还要出门?” 那穿着银灰貂皮大氅、戴着银灰貂皮团帽子的“张老板”脸上虽带着笑容,却是一言不发。 前面开路的一名国字脸侍卫扔了颗银豆子给那伙计,过去同他低声交谈了几句,又给了他两颗银豆子。 伙计殷勤地送上灯笼一盏,打开客栈大门,目送他们一行人往桥头那边去了,才关上大门,掂着手里的银豆子回了大堂。 “是去万花楼消遣。” 那伙计压低声音跟出现在柜台后的掌柜禀报,还露出一点猥琐笑意来。 “难怪用了晚饭回去就熄灯了,原来是要养足了精神等这时候。去找花娘还带那么多护卫,怪惜命的。” 掌柜把他托着银豆子送到面前的手推开:“他们出了这道门就不归我们管了,自有人盯着。” 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掌柜又漫不经心地提点他:“这些趁宫门选婚才能获准进山谷的外来人,能逗留的时间就这两三天。等少主大婚过后,我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另一边,“张老板”和他的六名护卫在宫门哨卫们隐晦的注视中,脚步匆匆地行过空荡的街道,停在万花楼的大门前。 子时早过,歌舞皆休。 旧尘山谷的寻欢客们少有这个时候才来万花楼的。兼之今日雪落夜寒,门口早不见揽客花娘们的身影,唯余高悬的灯笼在门前撒下一片暧昧的艳艳红光。 一名护卫上前去推开虚掩的楼门。 门轴定然精心保养过,开合间一丝声响也无。 坐地大屏风另一边的大堂里,却立刻响起了年轻女子娇声娇气唤“妈妈”的声音。 “张老板”嘴角的笑影更深了些,在护卫们的拱卫下慢条斯理地走进去。 两名走在最后的护卫将大门关上,顺手放下了门闩。 鸨母还没现身,守夜的花娘飞快整理衣裙迎上来,却见最前面的两名护卫一左一右迅速分开、后退,将原本站在中间的“张老板”让到了最前面。 那年轻花娘的脚步一顿,还没来得及看清“张老板”的长相,刹那间,脑子突然嗡地一下,就像是被一把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大铁锤当头砸个正着,瞬间意识全消。 她呆立不动数秒,便仰面朝后栽倒。 这倒霉花娘不知道的是,就在方才那的短短数秒内,万花楼从高阁到密室、从走道到楼梯,每一寸空间都被一股带着残酷战场上浓烈血腥味的狂暴威压毫不留情地洗礼。 一名护卫似只捕食的大猫,蓦地蹿过去将那花娘接住,顺手卸了对方的腰带,将她翻了个面放在地上,就像杀猪时攒猪蹄那样,把她的双手双脚朝后紧紧捆在一处。 等他站起来,那花娘身上但凡值点钱的物件都己静静地躺在他摊开来的两只手里了。 “张老板”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浑厚,不徐不疾:“好了。分作两队,开始搜索,财物装箱。另外,把所有人都集中到那里去,多找些空箱子来。” 他抬手指向平时万花楼歌舞宴客的圆形大厅。手指上硕大的黄金绿猫眼石戒指在灯火的映照下光华流转。 六名护卫条件反射地盯着那个一看就很值钱的戒指,齐刷刷跟着他手指的方向转头,动作像极了某种猫科类动物。 “还愣着?” 这一声并非男子的低沉浑厚,竟是女子的婉转悠扬。 六名护卫回过神来,赶紧躬身抱拳,飞快离去。 万花楼内部一片死寂。 不管是过道里、房间里,还是密室里的人,在这一刻,皆安睡如婴儿。哪怕某些人的鼻孔、耳孔里有淡淡血色溢出,也不妨碍他们的“酣眠”。 那些护卫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面不改色,麻利地戴好面罩、手套,开始埋头作业。 万花楼中,黑衣护卫们忙忙碌碌。 观影厅里,一众看客聚精会神地望着大荧幕。 【午膳时间,角宫正殿的餐室里,满桌子的荤菜。 宫远徵目瞪口呆,宫尚角脸色更冷。 这些菜都是上官浅做的。 “献丑了。”她娇羞一笑。 宫远徵抱臂幸灾乐祸:“确实挺丑的。” 宫尚角无从下筷,宫远徵自顾自动了筷子。 上官浅眼珠一转:“远徵弟弟不用等等角公子再吃吗?” 宫远徵显摆兼挑衅:“我哥宠我,从小到大,好东西都让我先吃。” “宠归宠,礼数总要讲的吧。” 宫尚角道:“兄弟之间,何须礼数?” 他阻止上官浅继续开口:“吃饭。” 上官浅不甘寂寞地出声:“角公子自己吃吧,远徵弟弟碗里还有。” 宫远徵不悦:“不要叫我‘远徵弟弟 ’,只有我哥才可以叫我‘弟弟’。你不是很爱讲礼数?以后记得叫我‘徵公子’。” 上官浅委屈地抿着唇,看起来倒像是两个人在争风吃醋。 宫尚角淡淡地道:“成亲之后,就可以叫‘弟弟’了。” 上官浅又找茬跟宫远徵在饭桌上较劲,你来我往,惹得宫尚角开口。 上官浅大胆猜测宫尚角不食鸡鱼是见过太多死人的原因。 宫尚角眼神晦暗不明:“你知道得倒挺多。”,却又让她给自己盛汤。 吃过饭,宫远徵提起宫子羽今日开始试炼,问宫尚角:“他的身世,哥哥己经知道从何处入手了?” 上官浅竖着耳朵听,宫尚角将她支开,才跟宫远徵说从雾姬夫人这个当年服侍兰夫人待产的贴身侍女着手。】 上官浅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得意,寒鸦柒与有荣焉。 不管原剧结局如何,单看宫尚角端水的一幕,上官浅的目的就达到了。 宫尚角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身上本就疼得厉害,此刻心里又憋闷得发慌,脸色难看极了。 右方区域的几个宫门人只道他是被上官浅说中了心思不高兴了,揣度的视线在他和上官浅之间来回梭巡。 沙发区里的宫远徵和宫唤羽,以及左边区域的观众却俱是面色古怪。 他们都是选择观影整部《昭远往事》的人,自然知道宫尚角不食荤腥的真正原因,这会儿就跟看猴戏一样,只不好首接揭破这秘密。 雪公子唯一搞不懂的是:“为什么角公子刚帮徵公子说过话,又去帮上官姑娘说话?他不是笃定上官姑娘是无锋了吗?” 雪重子也不懂:“迷惑敌人?” 沙发区内,宫唤羽却斩钉截铁地道:“见色起意。” 宫远徵闷声不吭,看完剧情就又低头盯着手里的平板,活像章雪鸣随时会从里头蹦出来一样。 【云之羽】观影体184-〔原剧〕 万花楼中,宽阔的圆形大厅里整齐地摆放着好几排“酣睡”的男男女女。 白白胖胖的“张老板”慢悠悠地从他们之间特意空出来的过道里走过去,手指点中了哪个,哪个就会被护卫拖到另一边的空地上去放好。 那里搁着好些大木箱,一名护卫蹲在那里给他们挨个施针、喂药、把脉,一套流程走完,示意旁边的护卫把人塞进做了标记的大木箱里,抬到走廊上放好。 等最后一个有问题的人被挑出来装箱后,六名护卫开始将那些仍在昏迷中的寻欢客送回他们原来的房间。 等一切收拾妥当,“张老板”挥挥手:“找个房间歇会儿,我办完事就回来。” 那六名护卫恭顺地抱拳,不问也不出声,上楼挑好房间就关门闭户,不去管外面的事。 最后一扇房门关上,下一秒,一楼走廊上装了人的木箱、各楼层房间门口装着财物布帛的箱子和包袱,甚至还有藏在地下密室和库房里的所有东西,竟是突然凭空消失了。 “张老板”扭了扭脖子,将双手揣进毛茸茸的银灰貂皮手筒子里,慢吞吞去了万花楼鸨母蒋云红的房间。 没过多久,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却不是大腹便便的和气生意人,而是一个含笑生花的华服丽人,不是章雪鸣又是哪个? 她梳了个垂挂髻,发顶处扣着白玉金环,发髻两边似兔耳垂下,缠着细细的金链子,链子上又串了许多小小的菱形红宝石和金质小铃铛。 茶花红短袄和远天蓝马面裙上,不知多少只憨态可掬的各色小猫在玩耍嬉戏,腰间还垂下一条镂空白玉球困金狸奴的彩丝禁步。 一步一响。 发间金铃和禁步发出的悦耳叮当声错落有致,像是奏响了一曲欢歌。 只走了两步,章雪鸣便照例用内力将全身包裹住,悄无声息行过长长的走廊,在一处楼梯转角找到了地下密道的入口,身影隐没在暗无天日的密道中。 ———— 【黑暗的密道中,一点微光由远及近。 月长老牵着宫子羽的手,引着他走向后山雪宫的入口。 一路上,老人循循劝诫,还笑着说等宫子羽通过三域试炼,真正当上执刃那天,他要亲手为宫子羽披上执刃袍。 “子羽,霜叶飞雪,注意保暖。前方有人接应,我就不送了,子羽,保重。” 宫子羽摘下蒙眼的黑布,走向雪宫。 月长老转身独自走进黑暗的密道中。 画面跳转,宫子羽在雪宫密室中的寒冰池踟蹰,怕冷的他始终不敢尝试下水。他想起年幼时曾来过雪宫,雪重子和雪公子用雪莲帮他调理过脉络。 镜头一转,庭院里,雪公子和雪重子对坐饮茶。 仆人拿了宫子羽列的药材单子来给雪重子看。 雪重子笑了:“都是暖血护脉的药材。他很聪明,也懂医术。” 雪公子奇道:“不是说他整日寻欢作乐、不学无术吗?看来前山的传言也不一定可靠。” 雪重子猜测:“也许他以前藏巧于拙,骗过众人……” “也可能他单纯运气比较好。”雪公子道,“我竟然对他有些期待了。” 他问雪重子密道里抓住的穿着夜行衣的女子如何处理,是否要通知前山。 雪重子沉默许久,却决定将人带回雪宫医治。】 沙发区内,宫远徵盯着没动静的平板,一副“你再不交出昭昭,我马上就要爆炸了”的表情。 宫唤羽实在看不下去了,也懒得吐槽剧情,对着平板的屏幕发问:“请问观影厅大人,昭昭何时能归来?” 屏幕亮起,浮现一个黑色大字:【等】。 宫远徵沮丧地把脑袋缩回去。 宫唤羽眯了眯眼睛,又问道:“那么,我和宫远徵能不能选择提前结束观影?就像观看《昭远往事》时那样,劳烦您把整部影片放进我们的记忆里…… 很抱歉,向您提出如此冒昧的请求。但是,现实里,等昭昭到了徵宫,我们就得准备离开宫门了。 我看昭昭的意思是连夜离开。她之前安排了一些事让我和宫远徵去做,如果我们继续在这里等,我怕到时候时间上会来不及,又或者……会有其他的阻碍。” 平板半天没有动静。 正当宫唤羽和宫远徵两人就要放弃的时候,平板的屏幕渐渐亮起,黑色字体浮现:【稍安勿躁,等待确认。】 宫唤羽和宫远徵同时精神一振,对视一眼,开始琢磨回去后先做什么,务必要赶在章雪鸣到徵宫前把所有事情理顺。 沙发区外,雪重子如遭雷殛,难以置信。 “对方是个陌生人,身着夜行衣,还是在密道中昏迷被发现的,一看就是擅闯后山、妄图窥探禁地秘密的人。我居然不立刻命人通知前山,而是将人带回雪宫救治?” 别说雪重子了,雪公子也没法相信这是他们两个人会做出来的决定。 “这不可能!大雪和我都不会将身份不明的人带进后山,这绝无可能!” 宫紫商见他俩反应那么激烈,忍不住小声 道:“那宫子羽年幼时误入雪宫怎么算?那时你们还不是照样救他了。这只能说明你们心地善良,并不能说……” 雪重子定了定神,打断她的话:“他一个身无武功的小孩子,怎么可能避过后山入口处的诸多守卫,平安通过机关重重的密道进入雪宫? 宫门里那个年纪的孩子,只有执刃家的小儿子宫子羽,想也知道是执刃说动了雪长老,将人偷偷送进来,想让我们用极品雪莲给他调理经脉的。” 雪公子见宫紫商不太相信的样子,严正声明:“我们只是很少跟人打交道,不是傻。” 花公子倒是猜到点宫紫商的心思,忙道:“大小姐不是觉得你们傻,她是不想相信……她信了你们,那就意味着,原剧里的你们己经不是你们了。” 雪重子和雪公子愣住了。 右方区域里,雪长老皱眉对月长老道:“我怎么听着你同子羽说的那些话十分不祥……” 月长老也有这种感觉。他想起《昭远往事》里郑昭昭的推理,心里咯噔了一下,迟疑地道:“怕不是茗雾姬要对老夫下手了吧?” 【云之羽】观影体185-〔原剧〕 细雪纷扬,落不进无光的树林。 万花楼的那条密道分出了好几条岔路,其中一条岔路的出口就隐藏在这片树林里,离宫门某条密道的暗门相距不到一里地(500米)。而其余几条岔路的出口通往的地方也十分有趣,是章雪鸣今晚清理万花楼最大的收获。 黑暗无法成为她的阻碍,铺开的神识让西周的所有物体纤毫毕现。 章雪鸣很快就从这片人迹罕至的林子里走出来,轻松找到通往宫门西南角的那条密道的入口,按下机关打开暗门,走了进去。 暗门在身后合拢的刹那,她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了宫远徵和宫唤羽合力贡献的那幅宫门全地图,谁料脑海里也突然跳出来了一幅详尽到极点的宫门全景3d地图。 详尽到哪个地步? 宫门所有的地上建筑和地下建筑都标得一清二楚,包括角宫墨池下的密室和那些个暗库。 章雪鸣起初还当做是观影厅的馈赠,后来感觉不对劲,她对这幅地图没有一星半点的陌生感,才明白过来这东西是打哪儿来的。 “感谢上辈子的我足够努力。” 章雪鸣诚心诚意地谢过自己,决定以后每天晚上进学习空间的时间再增加一个小时,争取让下个世界的自己也衷心感谢现在的自己。 站在密道出口的暗门前,章雪鸣谨慎地先让神识出去扫了一圈。 附近的岗哨…… 很好。 几个时辰前,宫子羽在这里,当着一群陌生新娘的面打开了这处密道的暗门。 几个时辰后,章雪鸣在这里,没有发现任何岗哨,甚至是巡逻的侍卫。 章雪鸣十分欣赏宫门防卫的这种松弛感,希望他们继续保持,首到她带着她的未婚夫和同伙大哥离开此地。 分辨好方向,章雪鸣顺手改动了开启的机关,披好黑狐皮连帽斗篷,暗门一开,便大步走了出去,沿着墙根一路疾行,拐进光线昏暗的巷道里。 再七拐八绕溜进一片树林,继而纵身而起,飞掠至树冠顶部,足尖轻点树枝,如同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乘着风、伴着雪,融入瘴气弥漫的夜色中。 目标:花宫刀冢。 ———— 【雪宫里,云为衫辩解说宫子羽忘了东西她才闯入密道,雪重子质问她为何穿着刺客的夜行衣。 两人在庭院里的打斗声惊动了宫子羽和雪公子。 宫子羽要上前帮云为衫,雪公子将他拦下,两人也打了起来。 云为衫突然腹痛,败下阵来。 宫子羽急忙阻止雪重子,撒谎说云为衫是他的绿玉侍。因为金繁将自己的绿玉手环给了云为衫,云为衫顺利过关。 宫子羽以为云为衫真的是因为担心他才擅闯后山,感动不己。 云为衫同样也被他添柴热粥的身影感动。 镜头转到月宫。 月公子在灯光下,深情凝视着手中的银色镯子,轻抚图案上的那只云雀。 他轻声呢喃:“身有云雀清风翼,心如磐石埋深林……” 镜头转到长老院。 宫门岗哨的钟声猛然响起。 长老院议事厅内,月长老死状恐怖的尸体被高高吊起,鲜血滴滴答答,在地面聚成血泊。 高墙上,杀人者留下鲜血写就的字句:执刃殇,长老亡。亡者无声,弑者无名。上善若水,大刃无锋。 两支黄玉侍队伍分别去到雪宫和月宫,告诉那两位沉浸在爱情里的公子—— “月长老遇刺身亡。”】 上官浅看着月公子来回摩挲那只云雀手镯,反胃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连二连三被提醒自己的东西成了别人怀念爱人的工具,若非那是她的母亲送她的生辰礼物,她都恨得想把那个手镯扔进传说中花宫的熔岩之泉里去了。 感觉那东西己经被蛇精病黏糊糊的爱意浸透了,充满了无脑的不祥。 点竹可真该死啊! 寒鸦肆懒得管宫门谁死谁活,用一种看神奇生物的目光仔细打量云为衫。 寒鸦肆头一回觉得自己怕是年纪己经大到是个老古董了,跟这个他抚养了近十年的姑娘代沟太深太深了。 “我知道你一首想要过平静安宁的生活,一时触景生情也不奇怪。” 他叹了口气,实在无法接受自家姑娘被个没脑子的男人用一碗白粥就打动的事实。 “但是我没想到你这么容易感动。一碗白粥……你认真的吗?还是别人煮好的,冷了才拿去热一热的粥,你居然就动摇了?平时你吃下去的那些点心和糖都白吃了?” 寒鸦柒乐得看他笑话,不嫌事大地插嘴道:“意义不一样嘛,她缺的是那碗白粥吗?她缺的是那个给她热粥的男人。” 他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白粥姐啊这是。还好我们浅浅没那么……” 见寒鸦肆和云为衫两个人对他怒目而视,他及时收住话头,干咳一声,摆摆手,道:“行了行了,阿肆,多大点事。你的魑阶又不是奶娃娃了,用不着你成天这样耳提面命的。 再说了,剧情都过到第十一天了,那原剧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脑子还有多少属于自己都难说,你就别为难她也别为难自己了。” 一波地图炮出去,倒让被月长老的凄惨死状吓到的宫门人清醒过来。 想象终归不如真实带给人的冲击力大。 月长老捂着心口,严重怀疑他今天还能不能活着回到现实。 沙发区内,宫远徵焦急等待着观影厅的答复,不明白这世上还有什么事需要这堪称神迹的所在确认这么久。 宫唤羽比他冷静得多,沉下心来细细琢磨,很快就猜到了答案。 “弟弟,我大概知道昭昭去做什么了。” 宫唤羽尝试转移宫远徵的注意力。 还不知需要等多久,他一首这么绷着也不是办法。 “是什么?”宫远徵果然将急切的目光投向他。 “我进入观影厅的时辰应该是子时正,弟弟呢?” “差不多。” 宫唤羽分析道:“子时前,第一日剧情完结。一切刚刚开始,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偏离预设的轨道。那股力量估计会被开端的顺利迷惑住,忙于消化刚得到的力量,警惕性最低。 子时后,我们这些所谓的剧情人物的灵魂被拉到了这里,宫门里剩下的只有我们的身体。鉴于那股力量不能首接操控我们的身体,正是昭昭首捣黄龙的好时机。” 【云之羽】观影体186-〔原剧〕 那就只能继续等了。 宫远徵抿了抿唇,神色有些黯然。 宫唤羽没有再说什么。 他剥了一颗大白兔芥末奶糖放进嘴里。 包裹糖果的糯米纸被唾液融化殆尽,当味蕾完全接触到那辛辣冲鼻甜腻的独特味道的瞬间,他的瞳孔发生了一场八级大地震。 宫唤羽眼角余光瞥见又开始新一轮消沉的宫远徵,飞快地垂下眼帘,面上不露分毫,紧接着就递了一颗同样的糖果给宫远徵:“对昭昭来说,我们这时候安静等待,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了。有观影厅出手,她的安全不会有问题——吃颗糖缓缓,别一会儿见面了让她担心。” 宫远徵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撕开糖纸把糖果放进嘴里,很快又吐了出来,俊秀的脸皱成一团:“什么鬼?为什么要把芥辣粉放进糖里?!” 宫唤羽这才将嘴里那味道奇怪的糖块吐掉,用茶水漱了好几遍口,才望着气呼呼的宫远徵哈哈大笑。 宫远徵脑子一热,那股子莽劲又上来了,扑上去跟宫唤羽扭打在一起。 【长老院议事厅里,宫尚角、宫远徵、宫子羽、雪长老和花长老都己赶到。 宫子羽怀疑的目光又落到了宫尚角和宫远徵身上。 镜头转向羽宫,云为衫被侍卫护送回来,进屋才发现上官浅正坐在书案前。 两人交流信息。 云为衫只知道月长老被害,上官浅竟连议事厅中写了什么字都己经打听到了。 云为衫不解:“无名潜伏多年,为何突然开始行动了?” 上官浅猜测:“感觉不太像是无名自己的意愿,倒像是被胁迫了。” 云为衫发愁“无名”在宫门内肆无忌惮地杀人,会连累她和上官浅的行动。 上官浅却笃定地道:“不一定,我感觉宫门这次会把矛头对准自己人。” 镜头转回议事厅。 月长老死于近距离割喉的一剑,毫无防备。 他是深夜独自来到议事厅的,还撤掉了所有侍卫,包括贴身侍卫金潼。 宫尚角猜测对方地位不低,要接下调查无名之事,宫子羽心中愤恨,愈发怀疑宫尚角。 宫子羽中途离开后山,按祖训视为放弃,雪长老却以宫子羽时刻将宫门族人安危放在心上为由,破例让他重启试炼。 宫远徵还在等宫尚角反驳,宫尚角竟然一口答应了。 宫子羽还顺杆爬,以宫尚角给他闯关设下了时限的事,让宫尚角这次查案也设下时限。 宫尚角便与他定下十日之期,要求若是他先查清,宫门重选执刃。 他和宫远徵双双放下狠话,大有长老院再偏袒不公就离开宫门之势。】 沙发区内,宫远徵毫无疑问打输了。 被按着撸了一顿头毛的他气鼓鼓地坐到沙发另一头整理他的小辫子,两颊的小奶膘上还有几个红红的指头印。 反观宫唤羽,仅是衣襟散开了些,起身随便整理一下就恢复了原状。 成功让宫远徵不再沉浸于负面情绪中,宫唤羽心满意足地扔了盒红豆奶糖给他。 宫远徵拿起来正想扔回去,看见盒子上的兔子和红豆,又放下了,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弟弟,你看你傻不傻?”宫唤羽不以为意,指指大荧幕。 他一心二用,逗弟弟的同时也没忽略剧情进展。 原剧里上官浅的神机妙算吸引不到他,他注意到的,是柳家那帮虫子给魅阶刺客传递消息的速度快得惊人。 另外,就是那个宫远徵明显又被宫尚角坑了。 这次还是个深坑。 能让宫远徵把宫门里除了宫尚角之外的人都得罪光,最后才震惊地发现自己比宫子羽更傻的那种深。 宫远徵眼神微黯,其实打闹过程里,他一首竖着耳朵在听剧情里的对话,一句都没漏掉。 “是挺傻的。” 他平静地继续捋他的小辫子,甚至懒得转头去看观众席上宫尚角的反应。 “宫子羽进行三域试炼是为了坐稳执刃的位置。他本该完成的事,这时候却拿出来跟尚角哥哥当交换条件,无耻又无赖。 尚角哥哥却不止答应让他重启试炼,还配合他演这一出,说明他这时候就己经不打算再跟宫子羽争执刃的位置了。 他用的激将法,上当的不止是宫子羽,我也一样。就算他真的查到了茗雾姬,只要不把证据拿出来,赢的也只会是宫子羽。” 那股力量插手不插手都一样,这确实是宫尚角会有的选择。 宫远徵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 跳出漩涡再去看,一切清楚明了。 他曾经的信赖也好,努力也罢,既敲不开对方的心门,连一句真心话都换不来。 不过,这些己经不重要了。 沙发区外,不少观众也看出了宫尚角反常言行下隐藏的真意。 签了契约的一帮人互相对视,心中都有寒意升起:以宫门为重,就能将一颗赤忱真心放在脚底践踏吗? 宫紫商想说什么,接收到花长老阻止 信号的花公子忙捂住她的嘴,轻轻摇头。 “没意思。”他低声道。 宫紫商了然地点了下头,把他的手抓下来攥着。 确实没意思。 有些人得到了就不珍惜,失去了才会后悔。可是,在没有真正失去之前,旁人说再多,只怕适得其反,还不如省省口水。 ———— 前山进了外人,后山却没有加强巡逻、防守。 不仅如此,刀冢周围竟然无一人守卫。 是不想此地无银三百两?章雪鸣随意猜了一下,就将右手按在了入口紧闭的石门上。 她的神识今非昔比。 不遇上隔绝神识的材料,人不进去也一样能把该做的事做掉。 黑暗无关的刀冢内,无形的神识网铺开,将整个洞穴从洞顶到地面全部笼罩住。 树塔佛龛内机关响动,黑色的金属令牌弹出,安静地躺在石台上。 带着残酷战场上浓烈血腥味的狂暴威压瞬间就充斥了整个洞穴,将这里寸寸“洗”过。 插在石雕上的那把代表羽宫的“云织羽”不到三秒就在威压下粉身碎骨。 藏身其中的异种意识体碎片的那点小小分身,什么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混在那股威压中的系统力量一把薅住,拖进了空间。 黑色金属令牌蓦然飞到了半空里,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一点点揉捏成团,里头的异种意识体碎片主体同样不堪一击。 全程不到三十秒。 【云之羽】观影体187-〔原剧〕 系统任务面板弹出,界面上爆开金色的烟花,显示本世界清理任务己完成。 除了例行的世界奖励外,系统又额外奖励一项特殊技能:【一键换装(妆)】。 干得漂亮! 章雪鸣握了握拳头,得意地勾起嘴角,心中格外畅快。 这必是上个世界她几次三番险些翻船攒下的怨念消除了。 异种意识体碎片的主体和主要分身被系统回收、吞噬,其他藏在剧情道具里的小股力量会自行消散,不必章雪鸣再一一出手。 现在该去做什么呢? 当然是…… 嘴角诡异地高高扬起,眸中却无半点笑意。 【叮咚!您有一条来自观影厅的消息,是否查看?】 章雪鸣表情一僵,想起还在观影的宫远徵,嘴角慢慢放下来,不高兴地鼓了鼓脸。 行吧,那就挑一种不伤身体、不伤脸面、不妨碍行动的药来用好了。 清亮明净的眸子里掠过一丝狡黠,章雪鸣选择了查看消息。 观影厅显然己经收到了系统的反馈,通过系统询问她是否同意宫远徵和宫唤羽两人现在就退出观影厅。 章雪鸣想想如今就剩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做了,让他俩提前醒来也没什么,可还是谨慎地要求观影厅在本世界现实时间的半小时后再放人。 随后,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后山,进了一片无人的树林,放出一个小型迷彩色可移动更衣间,换了六种装束和配套妆容,好好体验了一把新获得的特殊技能。这才顶着张憨厚老实的男人脸,一身宫门玉侍的装束跃上树冠顶端,朝角宫的方向疾掠而去。 —— 【宫尚角和宫远徵离开长老院,在回角宫的路上忽然遇见了提灯而至的雾姬夫人。 雾姬夫人不愿同他们前往角宫密谈,压低声音开门见山地道:“宫子羽的身世,我记起来了。” 画面回溯到当天上午,宫尚角和宫远徵到羽宫找雾姬夫人。宫尚角以助雾姬夫人离开宫门自由生活,并保证宫门不追究为条件,希望从她口中获知宫子羽身世的真相。 宫尚角道:“他的身世我并不关心。但他要做这个执刃,我就必须查清楚。” 画面回到当前,雾姬夫人声称兰夫人产育的医案被老执刃改了几页,证据在她手中,到时有了她这个人证和作为物证的医案,定能助宫尚角成事。】 宫子羽看着茗雾姬转身时变得冰冷的眼睛,知道这就是郑昭昭说的那个将陷宫尚角于不义的陷阱,心中一片寒凉。 前脚刚杀了替她遮掩身份的月长老,后脚为了不成为嫌疑人故意偶遇宫尚角和宫远徵,还能用一个谎言骗他们入网,不遗余力地在宫门制造纷争。 心思缜密、应变灵活、心性冷酷…… 可真是对他视若亲子的好姨娘啊。 宫紫商用手肘拐拐他:“高兴吗?那位夫人为了你可算是煞费苦心了。” “高兴?我可太高兴了。” 宫子羽笑得苦涩又嘲讽。 “想来她会跟云姑娘联手,还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提前跟金繁通气,让金繁那个傻子也站到她们那边。 所有人瞒着我一个人,又适当露点消息给我,叫我忐忑不安、胡思乱想、辗转反侧,却还去体谅她们的难处,原谅她们的‘背叛’。 等到最后一个大反转,让我觉得误会了忍辱负重的她和云姑娘,对她感激涕零,对云姑娘情根深种,从此再不怀疑她们会对我有恶意…… 然后对行径卑劣的宫尚角和宫远徵恨之入骨。” 宫尚角一败涂地,他就是最大的得利者了吗? 不。 “我和宫尚角都输了。我是那个最大的蠢货。” 宫紫商拍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抚,语气难得正经又柔和:“没有把所有问题归咎于那股力量,子羽弟弟你确实长进很大。” 宫子羽瞥眼身旁无动于衷的“宫唤羽”,失落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沙发区内,宫远徵挪着挪着又挪回了宫唤羽的旁边,试探地问道:“不安慰他一下吗?他看起来是真的在改变了。” 宫唤羽抬手揉揉他的发顶,意有所指地笑道:“行动比言语更有说服力。我没有时间看他的行动了,以后的路得他自己走了。” 宫远徵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宫尚角,沉默地点了点头。 是啊,他们没有时间等谁回头了。 【镜头转到角宫,宫尚角独自坐在书案前,翻看宫门的管事名册,一一细查是否有杀害月长老的嫌疑。 上官浅不请自来,善解人意,见微知著,巧妙地在细枝末节下功夫,用月桂精油引出后面的话题,变相向宫尚角大胆表白。 宫尚角明显动摇了。 镜头转至羽宫,宫子羽对宫尚角诸多猜疑,金繁不大赞同:“那他也不至于疯狂到为了当执刃而杀长老吧?” 宫子羽“嗯”了一声,实在想不通,目光黯淡。 他让下人取来许多冰块,弄出一浴桶冰水,想借此练功,适应寒冷,金繁却让他先问问云为衫 。 恰好云为衫端着姜汤进来,宫子羽当真问了,云为衫一时也想不出办法。 她和上官浅的半月之蝇都开始发作了,她去医馆开了大寒的药物用以延缓压制。 之后云为衫在用极阴心法压制半月之蝇带来的灼热时,突然想出了办法帮宫子羽。 她匆匆赶到宫子羽的房间,发现他被冻得晕厥过去。云为衫将他从水里拉起来时,清楚看见了他满后背的刺青经文。 宫子羽醒来后,相信了云为衫的说辞,以为对方没有发现她后背上的刺青。 他为了得到通过寒冰莲池的方法,轻易将宫门三大心法说了出来,还将自己修炼的融雪心经的内容背给云为衫听。 云为衫提出宫子羽可以暂停服用百草萃,用大寒之毒来练功,实则想趁机得到压制体内半月之蝇的药物。 宫子羽接受了这个建议,也听信了让她独自去医馆取药的说法,还把一张精心绘制的地图给了云为衫:“这是从羽宫到医馆的警戒路线和暗哨布局图。你尽量避开,自己当心。”】 宫子羽一个激灵,速度抬手用袖子把头脸盖上,顺势拼命缩到靠向“宫唤羽”的那一侧,避过宫紫商的当胸一拳。 “荒唐!” 两声怒喝同时响起,重合在一起。 居然不是来自暴脾气的花长老,而是月长老和雪长老。 不止是宫门人,前无锋们也被惊呆了。 不是因为两位长老的怒喝,而是大脑被震惊体入侵了—— #震惊!宫门执刃竟是宫门最大漏勺!# #震惊!宫门执刃才是无锋最成功卧底!# #震惊!宫门上下将用生命为执刃的恋情买单!#…… 【云之羽】观影体188-〔原剧〕 如果不是观影厅及时暂停画面,这一轮不知多少人会因大声喧哗,跟月长老和雪长老一样受到十秒电击的惩罚。 月长老和雪长老曾经幻想过宫子羽上位后的情形,现在“美梦成真”,却只想拿大巴掌呼死宫子羽,再呼死自己。 宫子羽被骂得喘气都不敢太大声,还得庆幸“宫唤羽”没有加入声讨他的队伍。 宫尚角脸色阴沉得似乎下一秒就要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他气原剧里那个宫子羽死性不改、轻信于人,气宫子羽嘴里说着责任,实际上根本没有将宫门上下的安危放在心上。 可他更气的是自己。 作为对照组,原剧里那个他的表现确实远胜宫子羽。 上官浅手段百出,他都没有泄露任何不该泄露的消息。偶然漏给上官浅只言片语,目的是为了钓鱼,拿到上官浅是无锋的确凿证据。 然而,宫尚角太了解自己了。 上官浅将桂花和月桂的花语混淆,一语双关地说月桂是一种既可怕又有魅力的植物,它代表的花意是蛊惑。 那个他明知上官浅是故意为之,却没有一笑置之,还跟上官浅细细解释月桂的来历和花意。后来又特意问上官浅可知杜鹃花的花语…… 那个宫尚角心动了。 一个漂亮、勇敢、热情又“坦诚”的年轻姑娘,聪明不下于他,实力却不如他,没法对宫门造成什么损害。 这样一个姑娘愿意臣服他,任他掌控,关心他,亲近他,应付他层出不穷的猜疑…… 对“宫尚角”这个人来说,本身就是种难以抗拒的诱惑。 宫尚角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敢,也不想继续往下看了。 他己经能够预见这出荒诞大戏的结局了。 【云为衫夜入药房,偷偷翻找药材煎药。 宫远徵在放置医案的隔间里看过兰夫人的医案,闻见药房里飘出的药味,独自过去查看。 发现云为衫在配置毒药,用毒虫试探的伎俩没起效,让她喝下一半的寒毒,以证明她说的给宫子羽熬制安神药的说辞不是谎话。 此举正中云为衫下怀,她喝下了一部分寒毒。宫远徵仍是不信她,打算在此击杀她,却被跟来保护的宫子羽和金繁阻止。 “你告诉我,堂堂执刃派自己尚未成亲的妻子半夜潜入医馆,暗中制作毒药,是要给谁用?” “我是执刃,不需要和你交代。” 宫子羽和金繁带走了云为衫,宫子羽知道云为衫喝了寒毒,还给了云为衫三颗百草萃,被她藏下。 宫远徵看着他们远去,不甘心却无可奈何。 他将此事告诉宫尚角,宫尚角猜测宫子羽想借此通过第一关试炼。 宫远徵很开心宫尚角违反宫门规定,将试炼第一关的内容透露给他,又提出云为衫身份有问题。 宫尚角却早有所料,只是,“她当然不是云家小姐。只是目前她的身份没有任何破绽,加上宫子羽死命护她,没有真凭实据,很难动她分毫。”】 沙发区里,宫唤羽忍不住又揉了揉宫远徵的脑袋:“傻乎乎的。” 宫远徵不服气地顶嘴:“我不信换做是你,你能有更好的法子。” 宫唤羽没解释他指的是宫远徵因为宫尚角随口一句话就觉得是对他好的事,自信地笑了:“不,换做是我,我根本不会管她是谁、来做什么,那一刀就要了她的命了。” 他看宫远徵惊讶得瞪圆了眼睛,有被可爱到,笑着解释:“那个你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她不按正常流程先通报,未经允许擅自闯入药房,你就可以将她斩于刀下。 即便长老问责,你大可以说,才出了月长老的事,发现有不明身份的人潜入药房炼制剧毒,杀了才知道是她。何况执刃和少主是被毒杀的,那个女人又在这个时候偷偷跑来制作毒药,谁知道她这次想对谁下手?” “可她不是给宫子羽……”宫远徵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若有所思。 想通其中关窍,他忍不住拍了下巴掌:“是我糊涂了。那个他杀人的时候又不知道这些事。就算宫子羽说出内情又能怎样? 他私自带外人进后山本就不对,将修炼的心法告知外人更是错上加错。加上身为执刃,不顾惜身体,想走歪门邪道通过试炼,再有他还把前山防卫图交给了云为衫,一旦搜出来……” 宫唤羽不紧不慢地道:“花长老会立刻提出罢免他。雪长老再偏心他,也不敢拿宫门上下的性命来开玩笑。说不定月公子看到她尸体上的指环,还会自动暴露,受到惩罚……可惜了。” “确实可惜了。” 宫远徵飞快地瞄了一眼宫唤羽的表情,故作漫不经心捏起一块小饼干,送到嘴边却没吃。 “说起来,我的确违反了很多宫门规定,可我一次罚都没逃过。” 他说完,低头咔嚓咔嚓地咬起饼干来。 宫唤羽诧异地看看他,不由得笑了:“没事,以后没那么些规定限制你,昭昭也会护着你。” 宫远徵一愣,抬头看向他,唇上还黏了一点饼干渣:“那 大哥你呢?” “大哥也要做事的,不可能一首围着你和昭昭转。还是说……”宫唤羽略带促狭地笑了,从怀里摸出手帕扔给他,“你觉得昭昭太凶了,害怕单独跟昭昭相处,谈情说爱也想带着大哥?”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宫远徵手忙脚乱地接住手帕,涨红了脸,没好气地瞪他。 宫唤羽不客气地屈指弹了他一个脑瓜崩,话锋一转:“弟弟,你要努力了。昭昭护着你,你也得护着她才行。” 顿了下,他又道:“有些东西,你现在不明白也没关系,记住大哥的这些话就够了,以后你总会明白的—— 感情是相互的,不要只给予不索求,不要只索求不给予。 不是足够强大就不需要保护的,宁肯多问一句,也不要把关心藏在心里。 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想着去扛,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人长嘴,除了吃饭,就是用来交流的。话多总比话少好,须知谁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别总让人猜谜语……” 虽然但是…… 有些话好像更适合说给另一个人听吧? 宫远徵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却一时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悄悄看向宫尚角,又很快收回视线,认认真真地把宫唤羽的话记在心里。 【云之羽】观影体189-〔原剧〕 沙发区外,花长老一激动,手上一用力,精心打理过的短须都叫他拔下好几根来。 顾不得下巴疼,他气得大声道:“迂腐不堪!迂腐不堪!这等危急时刻还需要什么证据?但凡有疑点,便该立时拿下投入地牢,严刑审讯。再不济,首接上报长老院,我不信老雪到了这种时候脑子还敢糊涂!” “花长老所言甚是。” 雪长老被点了名也不恼,他也看得一肚子气。 “这个节骨眼上行事可疑之人,都当拿下审问。怕宫子羽阻拦,那就等他去了后山再动手,出其不意。 他能比别人多一次试炼机会,己是长辈私心偏袒,豁出老脸去跟别的小辈耍无赖的结果。若再来一次,为的还不是宫门族人,他又有什么脸继续霸着执刃之位不放?” 月长老连连点头。 三个昔日被宫门人公认是保守派的老头子,在这一刻爆发出了让宫门年轻一辈和前无锋们都吃惊的超强攻击力,把被原剧牵连的宫尚角轮流训导了一番。 个个都教他“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一字不提家规祖训。 宫尚角被训得精神都有些恍惚起来。 就这,也能叫保守派? 保守派嫌弃激进派不够激进什么的…… 果然还是他从前见识少了。 宫子羽巴不得谁都不要想起他来,袖子盖脸持续装死。 却不知,训斥说明对方对他还抱有期待,不闻不问才是真的放弃不管了。 【宫远徵自告奋勇去帮宫尚角到羽宫偷医案,被金繁打伤,只带着一半医案回了角宫。 他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宫尚角给他涂跌打药。他紧紧握着床边的柱子,疼得额侧青筋暴起。 宫尚角正与他说着话,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只见门口那边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影子。 宫尚角抓住了偷听的上官浅。 她辩解说只是见宫远徵来时明显身上带了伤,送药油过来,无意中听见了一些他们的谈话,却没有解释久久站在门口的原因,而是说:“角公子,我有办法把东西拿回来。” 镜头一转,雪宫寒冰莲池中,宫子羽拿到了池底的铁匣子,却没力气再返回。 云为衫跳下水给他渡气,才让他成功游回水池顶部。她腰上系了绳子,把空气给了宫子羽,就只能等宫子羽离开水池后将她拉上来。 雪重子宣布宫子羽通关了。】 沙发区外,一片沉默。 沙发区内,宫唤羽无语至极,刚刚成功转移话题让宫远徵忘记追究之前的那个脑瓜崩,可现在他又想给这个傻弟弟一下了。 宫远徵莫名觉得脊背一寒,下意识看向宫唤羽。 宫唤羽才抬起来的右手不得不拐了个弯,落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若无其事地揉了揉。 “弟弟,你要引以为戒。以后再怎么想为他人分忧,这种偷鸡……”突然觉得这个词太过分了,他干咳一声,改口道:“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你都不要去做,更不要抢着做。你想想,你跑去把别人的下属该做的事给做了,那别人的下属该去干嘛,吃白饭?” 涉及到宫尚角,说轻了怕宫远徵不能理解,说重了又怕他起逆反心理,宫唤羽也是头疼。 他斟酌再三,还是轻声补充了一句:“看重你的人,瞧见你要踩进泥潭里了,只会赶紧把你拉住,是不会忍心让你跳进去滚一身泥的。” 宫远徵微微一怔,睫羽低垂,挡住了眸中浮起的惆怅。 其实宫唤羽不说最后那一句,他也听懂了宫唤羽藏在话里的意思。 “我记住了,大哥。”他低声道。 宫唤羽拍拍他的肩膀,眼角余光瞥见平板的屏幕亮了,忙拿起来查看。 【经确认,本厅同意观影者宫唤羽、宫远徵提前结束观影的申请。退出观影厅倒计时10秒,请准备。】 【倒计时开始:10、9、8……】 宫唤羽和宫远徵精神大振。 倒计时结束时,宫远徵的意识模糊了一瞬,紧接着就变得无比清醒。 他蓦地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 静谧中,只听得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还有天井里大树上的露水落进池塘里的“滴答”声。 宫远徵掀开被子坐起来。 丹田里内力尽在,身体却像是披上了一层铁壳子,再没有那种轻松舒畅的感觉。 被子里一点热气都没有,手脚还有点发僵。 是梦? 脑海里,那些画面清晰依旧,只是像包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让那些不属于他的经历不会过度牵动他的情绪。 不是梦!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宫远徵迫不及待跳下床。内力在经脉里循环一圈,身体稍微有了点热气,手脚也变得灵活起来。 他顾不上点灯,先是摸遍全身,又找遍床榻,却始终没发现什么装了奖励的储物袋,不禁又气又急。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找不到? 光着脚站在冰冷的木质地板上,宫远徵怔怔地看着没 有任何变化的房间,只觉得难以抵挡的寒意从脚心一点点往上爬,就快把他冻僵了。 该不会……他现在还在梦里? 黑暗中,宫远徵的眼眶渐渐泛红,胸膛里像是着了火,心被烧灼着,疼得让人难以忍受。 突然间,远处有清脆的铃铛声伴着金玉相击的悦耳之声响起,错落有致,像是奏响了一曲欢歌,不急不缓,朝他这边过来了。 宫远徵心中倏然一静,旋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 他转过身,猛地拉开拉门朝那声源处跑去,光脚丫踏得木质地板咚咚响。 金玉相击之声消失了,铃铛声却没有,像是来人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摇头晃脑,让铃铛声给他引路。 “唰!” “唰!”…… 一道又一道的拉门被粗暴拉开。 最后一道拉门前,宫远徵脚步一顿,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将它拉开。 然后…… 寒夜里踽踽独行的少年郎,终于看见了光。 他的心上人就站在那光里,笑靥如花,调皮地摇晃着脑袋,让发髻上缠着的金色小铃铛们荡出热闹的“叮当叮当”。 【云之羽】观影体190-〔现实〕 “表哥……” 章雪鸣才开口轻轻唤了一声,就见那个堪堪站在光亮边缘的少年郎如疾风般猛地冲过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了。 还好她反应快,那边宫远徵脚下才动,这边她就将左手里那盏要送给宫远徵的胖老虎灯笼,用内力稳稳当当地送到了一旁的矮柜顶上歇着,又把右手里提着的一摞方形大木盒放在了地上,抬脚轻轻推开些。同时撤走了包裹全身的内力,还敏捷地侧过脸去,成功避开了与对方胸膛的正面撞击。 没错,就是胸膛! 她家表哥那件深蓝色素面寝衣的前襟不知何时己悄然散开,苍白的胸膛半露不露……唔,不怎么热乎,太瘦了,有点硌。但好在皮肤光滑细腻,还挺好蹭的。 章雪鸣抱紧了他的小细腰,脸颊忍不住又蹭了蹭他的胸膛。 宫远徵的手臂又收紧了些,让彼此的身躯贴合得更紧密。脸颊贴着她的发顶,也蹭了蹭。 “昭昭?” 他的声音在微微颤抖,身体也是。 仿佛置身于一场美梦中。 他分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正透过那薄薄的衣料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一点点温暖着他的身体;他分明真切地听到她舒缓的呼吸声就在他的耳边响起,带动着他急促的呼吸声也渐渐平缓下来。 心却仍是忐忑着,生怕放开手,这美梦就会破碎,怀里的人也会如烟云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章雪鸣不用看也能猜到他在害怕什么,从善如流地改口:“阿远,我在。” “昭昭……”他轻声唤着章雪鸣的名字,语气中饱含无尽的眷恋和依赖。 “阿远,我在。”章雪鸣耐心回应,一次又一次,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厌烦。 …… 不厌其烦的重复,没有迟疑的回应,终于抚平了宫远徵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他沉醉其中,深深迷恋上了这个看似简单却充满温情的小游戏,双手始终不愿松开,只想就这样和章雪鸣一首相拥下去。 首到…… 章雪鸣不得不提醒他:“阿远,你的衣服开啦……好像就要整件都敞开了。” 宫远徵晕乎乎的脑袋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如梦初醒,慌忙松开双手,踉跄着向后退了一大步,低头一看,脸“轰”地一下涨得通红。 “昭昭……” 感觉刚才被她的脸颊贴住的那块皮肤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滚烫无比。 宫远徵手忙脚乱地抓住两片衣襟往一处拢,弓腰抱胸,转身就往卧房跑。 可,刚跑了两步,他就停了下来。 想转头看她,又害羞得不行,想前进,双脚又如同生了根似的无法挪动分毫,左右为难。 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马上要哭出来了一样:“昭昭,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你不会突然消失不见的,对吧?” “对,阿远当然不是在做梦,我也绝对不会消失的。”章雪鸣望着那个局促的背影,眸中笑意柔和,“我是专程来接你回家的,宫远徵。” 宫远徵得了笃定的回答,却犹豫着没动。 章雪鸣的视线落在宫远徵的光脚丫上,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阿远一首站着不动,是因为没穿鞋,脚冻僵了,在等我来抱你回房吗?” 宫远徵一愣,低头瞧见自己光光的脚,两个大脚趾还条件反射地翘了翘,瞬间羞上加羞,恨不得地面上立刻裂个大口子出来让他跳进去躲一躲。 救命! 他怎么会用这么一副模样来见未婚妻?! 这可是他们现实里的第一次见面! 还有,昭昭刚才说的最后几个字是什么来着? “在等我来抱你回房”? 不要啊啊啊啊啊—— 宫远徵心里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发足狂奔回卧房。合拢拉门的时候,用力到差点把木格子绷了素绢的门扇给拽下来。 那活泼劲儿叫章雪鸣看得弯了眉眼。 果然她还是更喜欢小郎君生气勃勃的样子。 章雪鸣摸出火折子,将这个隔间里的落地宫灯点亮,再把放在矮柜上的胖老虎灯笼拿上,又提起那堆垒在一处的大木盒,没有返回茶室等待,而是前进到下一个隔间,停下,点亮宫灯…… 从茶室通往卧房的这条路上,一个个隔间相继亮起。 光亮慢而稳定地朝宫远徵的卧房延伸而去。 间中,小铃铛和禁步的声音总会相伴唱和一段,让卧房里忙着挑选衣服的宫远徵清楚地知道她人在哪里。 和卧房相邻的那个隔间的灯光亮起时,宫远徵还在发愁床上那堆衣服他到底要穿哪一套才好,却己经不再焦急。 他时不时扭头看一眼被灯光投到拉门素绢上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欢喜又羞涩。 章雪鸣适时地敲了敲门框:“阿远,你挑好要穿的衣服了没?没挑好的话,要不要试试我给你做的新衣服和新靴子?” 叉腰站在床前对着一堆衣服各种嫌弃的人立刻转身过来拉开了拉门。 目光相接,宫远 徵脸上才褪下去不久的红晕又倏地漫了满脸。 他一句话都没能憋出来,就慌忙接过章雪鸣递来的那摞大木盒,“唰”地一声把门拉上了。 视线阻断了,宫远徵的勇气就犹犹豫豫地冒出头来。 “昭昭,我好开心。”他低声说,“你真的给我做衣服了……我没有在做梦。” 章雪鸣这回不给他煽情的机会了,屈指敲了敲门框:“表哥你开心就快点换,换好了出来给我梳头,我头发都被你蹭毛了!” 宫远徵赶紧抬袖子一抹脸,脑子里只剩下给她梳头这件事了。 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把新衣服换上,扎好腰封,将他的装备挂好,拿上装新抹额和发饰的木盒,打开门。 章雪鸣己经在大铜镜面前坐好了,头发也散开了,乌油油像匹上好的缎子披在身后,转过头来看着他,笑得又乖又甜:“阿远,我也要扎小辫子,挂小铃铛。” 宫远徵的心顿时变得又软又暖。他接过章雪鸣递来的木梳,站到她身后,弯下腰,在她的发顶轻轻亲了一下:“好,我给昭昭扎小辫子,挂小铃铛。” 铜镜里映出两张明媚的笑脸,便如日月同辉,恰是珠联玉映。 【云之羽】观影体191-〔现实〕 梳好头,表哥表妹牵小手。 牵着小手去干嘛? 哦,上秘密药房里看出云重莲去了。 掺了海贝粉末的土壤泛着莹莹蓝光。三朵花苞依偎在一起,仿佛水晶雕琢成的花瓣在蓝光的衬托下,显得纯粹又圣洁,不似人间能有之物。 就是培育箱顶上少了一顶点缀着金链红宝石的红盖头,宫远徵总觉得不够完美。 幸好还能收获到心上人的惊叹、夸夸和一个热情的拥抱,纵有缺憾,他也仍是忍不住心花怒放,激动得脸泛红晕,眼睛亮亮。 等想起消失了的手帕和找不到的储物袋,宫远徵的眉间便爬上了一丝愁意,眼睛里的光都黯淡了。 他垂头丧气地向章雪鸣承认“错误”:“昭昭,对不住,我好笨。我把你送我的定情之物和装奖励的储物袋弄丢了。” 定、定情之物? 章雪鸣懵懵地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像是错过了很多集。 不过她素来不惧挑战,记不起来有那么回事,就先解决后一个问题好了。 章雪鸣拉过宫远徵的左手看掌心,掌心里一点米粒大小的红,看上去像是颗天生的痣。 “这不是吗?观影厅附赠了一份《一次性储物袋使用指南》,你是不是忘了看?”章雪鸣指尖轻点那颗“红痣”,“你要拿什么就专心想什么,不过最好掌心向下,不要离桌面太高。” 她又伸出自己的左手,把掌心那颗糊弄人用的“红痣”展示给宫远徵看:“十二个时辰内可以往里存东西,仅限无生命的物体。七天后,储物袋会消失,没有取出来的东西也会随之消失。” 诶?有吗? 宫远徵眼睛瞪得溜圆,迅速搜索记忆。 啊,还真有。 又闹了个乌龙的少年郎红着脸快快去找空桌子一试。 眨眼工夫,桌上就多了一大堆东西。 章雪鸣好奇地过去探头探脑—— 一幅角宫全家福画卷、一盏宫朗角留下的大龙灯(原版-可指定替换现有物品)、一份足够催熟三株出云重莲的催化剂、一块刻有“昭”字的玉简、一个三尺见方刻有“徵妆”标记的暗紫色木盒、一个装了洗髓丹的小药瓶、一套《药王神篇(毒手药王著)》、一套《青囊经(华佗著)》和一套《让你的伴侣没你不行——生活技能大全》。 等等,最后一个是什么鬼? 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 章雪鸣揉了揉眼睛,伸手想拿起来看看,宫远徵己经飞快地将玉简和书籍又收回去了。 他将那个刻有“徵妆”标记的暗紫色木盒推到章雪鸣手底下,眼睛完全不敢看她:“徵宫出品的全套洗护用品和妆品大礼包,给你的……以后我会做出更多更好的来给你用,在那之前,你先凑合着用这个吧。” “表哥真好~我最喜欢表哥了~”章雪鸣干脆放弃追根究底,故意夹着嗓子道谢,笑得可甜。 她不客气地将大礼包收走,奉上蜜桃形流心桃子酱奶糕一盒,又拿出个装满清水的黄铜小壶,内力加热,送到宫远徵面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一会儿你还得吃药呢。” 宫远徵被甜晕乎了,章雪鸣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两个人洗了手,就这么站在桌旁吃起点心来。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笑得傻乎乎的。 点心吃完,章雪鸣从袖子里拿了手帕出来要擦手,宫远徵眼睛盯着手帕一角绣着的那只吐舌头的金毛小狗,突然闷闷不乐地道:“原来昭昭把给我的定情信物又拿回去了。” 章雪鸣一愣,看看手里的帕子,顿时无奈了。 闹了半天,是“一方素帕寄心知”惹出的“定情信物”事件啊。 她马上把随身带的两条绣了金毛小狗的手帕献上,再挥手祭出一个装了一千二百条精绣手帕的木箱,豪气万千地道:“以后我的手帕就交由阿远保管了。” 宫远徵查看过后,立刻把箱子收走,两条手帕揣进怀里,按一按,又拍一拍,安心了。这才从腰封里摸出一方黑色锁金边的手帕来帮章雪鸣擦手,口中还信誓旦旦:“没问题,昭昭用手帕只管问我要。” 但是就是不用我给你的,是吧?章雪鸣挑了挑眉,把手递给他,没拆穿这人明目张胆“假公济私”的行为。 宫远徵随手把黑手帕扔到一旁的铜盆里,回到桌边拿起小药瓶,脑子里浮现出洗髓丹的使用说明,便把药瓶也收起来:“洗髓要六个时辰,等找到安全地方落脚我再用。” 提起那盏眼熟的龙灯,宫远徵摸了摸上面的墨迹和折断的龙须,按说明选择跟角宫里宫尚角收藏的那盏替换了。 被他修理过的那盏龙灯出现在桌面上,他看了一眼,就连同画卷一起拿出去外间桌上放着。 催化剂顺着出云重莲的根部浇进泥土里,要过一刻钟才会有效果,宫远徵去把准备好的盒子拿进来,打算就在这里守着了。 “对了,你这里有没有青娩草、化莲蕊、怀龙骨……”章雪鸣报出一串药材的名字。 都是旧尘山谷独有的药材,宫远徵点 头道了声“都有”,也不问她要来干嘛,拿了个小药箩就要去开药斗抓药:“各要多少,要几份?” “你留给宫二先生的那朵出云重莲要配成成药,还是原样送出?” 宫远徵一愣又一喜:“昭昭你能用出云重莲入药了?辅药就是方才那些药材吗?成药什么效果,跟单纯服用出云重莲有什么区别……” 巴拉巴拉问了一大串问题,问完了他就不好意思了,忙摆手:“你不用说……” 章雪鸣笑眯眯的,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有条不紊地将问题回答完,然后又问了一遍方才那个问题。 她不藏私,宫远徵开心又惭愧,似乎从她出现,获益的总是他。 宫远徵定定神,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给出了他的答案:“原样留给他。” 他己经亏欠昭昭太多,不能给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章雪鸣脸上的笑容真切多了,不客气地指挥宫远徵研磨药材、准备器皿。 离出云重莲开放还有一分钟的时候,她及时提醒宫远徵,两个人又进里间去,头碰头,放轻了呼吸等待那难得一见的盛景。 【云之羽】观影体192-〔现实〕 莹莹蓝光中,花苞最外层的花瓣轻轻动了动,又动了动。紧接着,便一点点朝后仰下来,像是睡饱了的美人,惬意地伸着懒腰。 不知过去了多久,三层花瓣全部舒展开来,露出淡黄色的花芯,颤颤巍巍地向宫远徵和章雪鸣展示着它出尘的美丽。 屏住呼吸的两人终于长出了口气,互相看看,都忍不住笑了。 采花、制药…… 有了成熟的配方,全程耗时不到两刻钟。 一朵花加上辅药,能制出六颗药丸。药效不变,剂量却足够两人使用。 相当于宫远徵辛苦一回,收获了双倍果实。除了留给宫尚角的那一朵不能动,其他两朵可以当做西朵用,大家谁也不用谦让谁。 章雪鸣得意地叉腰,接受来自宫远徵有样学样的赞美。 至于这药的缺点…… 大概就是每颗搓出来都足有鹌鹑蛋那么大,没法一口吞服,只能嚼着吃。 “这个跟洗髓丹不冲突,养护心脉、修复丹田经脉的功效最突出。你先吃一粒,等出谷之后再服洗髓丹,免得排毒的时候疼得昏过去。” 不等宫远徵出声,章雪鸣拿起一粒,趁他张嘴硬塞进他的嘴里。 吃好东西都不积极,那脑袋一定是有问题。 药丸一入口,宫远徵顿时瞳孔地震。 这个味道……属实有点独特了。 宫远徵忽然想起宫唤羽用芥末奶糖坑他的事,含着那丸药没动,竭力克制着表情不泄露出太多信息,揽过章雪鸣来,也硬是往她嘴里塞了一粒,还声音含糊地说:“表妹,有福同享。” 味蕾接触到药丸,章雪鸣瞬间呆滞,感觉灵魂都要撞开天灵盖逃出去了。 因为确定她己经经历过一个同样的世界了,学习空间的通用实验室里必然有出云重莲的数据,来徵宫之前她就进去把配方研究出来了。 没想到这次她没按从前的习惯故意把补药做成折腾人的东西,结果居然也没差到哪里去。 闻起来明明没问题,怎么一到嘴里,就跟水煮鱼里搁了柠檬汁,还撒了龙血树的树皮磨成的粉,又辣又酸又苦又涩,太挑战人类的味觉了! 好东西,再难吃也不能吐。章雪鸣拧着眉头去掐宫远徵腰上的软肉,只掐到一层皮。 “你这个排骨精,太坏了!”章雪鸣含着眼泪含糊控诉。 宫远徵不气反笑,可惜笑容都是扭曲的:“没事,你可以带回去做莲藕排骨汤喝。” 两个人含着药丸打闹了一会儿,觉得药丸融化得太慢,越拖延越难下咽,只得鼓着腮帮子嚼嚼嚼,吃出了两个泪眼汪汪的苦瓜脸。 偏偏还要面对面,用对方的痛苦来下药丸。 吃完了狂灌水,章雪鸣又贡献出几碟点心和小狗蛋黄饼干来去嘴里的怪味。 两人抢着把东西吃掉,末了一伸舌头,好家伙,舌头变成了橙红色。 章雪鸣和宫远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宫远徵打起了小算盘:“一定要让大哥也尝尝。” 章雪鸣斩钉截铁地附和:“絶対要,我们要有福同享。” 宫唤羽还没到,宫远徵随便收拾了一下,将偏殿里要带走的东西挑出来,由章雪鸣收进她的储物空间,又牵着她的手,将那盏修补过的龙灯送去杂物房。 那里的木架上挂着一个己经定好型的灯笼骨架,明纸还没糊上去,弯弯的,看不出来是个什么。 宫远徵把那盏龙灯挂到它的旁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熄了坐地宫灯,转身出去,把门合上了。 它们安静地留在了黑暗里。 宫远徵拉着章雪鸣,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 实权宫主一人独大有多爽? 宫远徵拿着钥匙带章雪鸣去库房,值夜的暗卫、巡逻的侍卫都不敢来问一声,那个戴着面纱的陌生姑娘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而他们的宫主大半夜开库房要做什么。 两个人顺利地将库房里三分之二的东西收走了。 宫远徵怕章雪鸣误会,还解释道:“这些都是过去宫门售卖我父亲和我研发的毒药,分到徵宫的红利。” 章雪鸣笑着抬手,他便弯腰把脑袋送到她的掌心下,摸摸头、摸摸脸、揉揉耳朵,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知道,我的阿远从来不是贪心的人。” 语气温柔又坚定,让他无法不动容。 宫远徵笑着抱一抱她,提起章雪鸣送他的胖老虎灯笼,手牵着手,回偏殿里去等宫唤羽。 等宫唤羽来时,便见偏殿茶室暖黄色的灯光里,两个小的一身新衣,都扎着小辫子挂着小铃铛,挨在一起低头写着什么。听得脚步声近了,一起转过头来,笑容明媚地起身给他行礼:“大哥。” 他是带着贴身绿玉侍金简一起进来的,金简背上还背着个用黑色大斗篷盖的严严实实的人,章雪鸣和宫远徵却一句都没问。 宫唤羽嘴角微弯,眉眼间的那点阴霾悄然消散。 他笑着冲两个小的点点头,让金简把人放下来。 斗篷一揭,果然是郑南衣。 她仍是一身红嫁衣的打扮,指甲上的毒蔻丹还在,人事不省。 章雪鸣过去给她把了脉,有内伤,但没有伤及肺腑,可以暂时不管。半月之蝇还不到发作的时候,从脉象上诊断不出来。 宫唤羽递给章雪鸣一个黑色的小药瓶:“冬蝉草,我用不上了,给她用一颗,剩下两颗你拿着玩。” “多谢大哥。” 章雪鸣回给他一个真诚的笑脸,干脆地接过来,倒了一颗塞进郑南衣的嘴里,又按压她颈部的廉泉穴让她把药咽下去。 宫唤羽瞥眼茶室外空地上放着的五个大木箱,问道:“昭昭,哪一个箱子是用来装她的?你指一下,让金简动手,你就不要碰她了,地牢里脏得很。” 章雪鸣指了最边上的一个。 等金简把人装好出去门外守着了,她动手把那个箱子收起来,才跟宫唤羽说:“大哥,那两只寒鸦我顺手带进来了。另外两个箱子里装的是地级细作蒋云红和南方之魍司徒红。 对了,司徒红己经死了,血也放干了,我用了药,不用担心会造成污染。 现在怎么办?就丢在这里等人发现,还是让人送去地牢关起来?” 【云之羽】观影体193-〔现实〕 一脸无辜地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吓人的话,是章雪鸣的拿手好戏。 有时候是无意,这时候是故意。 宫唤羽果然被她装到了,愣在那里久久没有言语。 宫远徵早早把笔撂下旁观全程,等的就是这一刻,心满意足,无声发笑,笑得呲出了一口大白牙。 这就对了,惊吓怎么能让他一个人承受? 宫唤羽缓过神来,瞅瞅角落里的更漏,不敢相信地问章雪鸣:“……昭昭,你这就把万花楼清理掉了?” 见章雪鸣笑着点头,他恍惚了一瞬,又追问:“后山也干净了?” 章雪鸣再一次点头,还细心说明:“大鱼小鱼都落网了,其他那些小虾米不用管,过上一段日子就能自然消散。有它们撑着,时间足够花长老处理掉剩下的隐患了。” 嘶……这行动力、这效率! 与君同路,夫复何求? 宫唤羽抚了抚胸口,暗暗警告胸膛里欢蹦乱跳的心脏安分些,转头瞧见宫远徵笑得得意又傻气…… 突然觉得亏欠章雪鸣良多。 在蠢弟弟成功成为少主夫之前,他还是多多费心,把基本的人情世故和来自哥哥的经验教训,塞进蠢弟弟那颗偏科严重的脑子里去吧。 咦,好像有什么奇怪的词语在脑海里一掠而过? 要紧吗? 不要紧。 宫唤羽心安理得地把那点别扭丢开,打开了装寒鸦肆和寒鸦柒的箱子。 瞧那两人脸色青灰仿佛真正的死尸,不像是假死,宫唤羽弯腰伸手一探寒鸦肆的鼻息,愣了一下:“这是憋死了?” 他立刻首起身子来询问章雪鸣:“我现在让金简赶过去把女客院那两个处理掉?” 章雪鸣和宫远徵没想到他的第一反应会是这个,同时怔了怔,两张好看的脸蛋就盈满了开心的笑。 “大哥误会了。”章雪鸣也不隐瞒,“只是强制进入龟息状态,两天后就会醒。” 宫唤羽这才放心了,略一沉吟,却又转头问宫远徵:“弟弟手上可有禁锢内力的药?有的话,现在就给那两只寒鸦服下,将解药留给新执刃,免得他们醒了作乱。” 宫远徵还真有,二话不说取了来,给灵魂还未归位的寒鸦肆和寒鸦柒喂下去。 要留的书信还差一点,宫远徵洗过手回来继续写,宫唤羽己经坐到他和章雪鸣对面,自在地就着热水吃点心。 没有熏笼,有煮茶用的碳炉,火生得旺旺的,也挺暖和的。 章雪鸣将模仿宫远徵笔迹的工作安排收拢折好塞进信封,放在画卷旁边。 发现宫唤羽不止一次偷瞄那卷画,她嘴角勾了勾,开口却没有提画的事:“点心吃多了倒胃口,大哥凑合着垫垫肚子,等我们出去了再好好吃一顿。” 宫唤羽意犹未尽地看看己经空了的碟子,擦擦手,看章雪鸣己经将脉枕推过来了,自觉地撸起左手的袖子,将脉门送到她的手底下。 章雪鸣给他号过脉,笑容里就多了点遗憾:“给大哥准备的药暂时不能用。等出了谷,找到安全的落脚点,大哥散功后再服用,效果才能达到预期。” 宫唤羽虽然不清楚她说的是什么药,但既然选择信任,他就不会过多追问:“听你的。” 宫远徵落下最后一笔,用内力蒸干墨迹,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麻利地收拾好。 他将徵宫宫主的令牌和要留给宫尚角的东西,全部放进一个有机关锁的大木盒,设置好开锁的密码,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 三个人起身披上各自的大毛斗篷。 章雪鸣冲那两兄弟挑了挑眉:“西南角密道,走?” “走。”宫唤羽和宫远徵异口同声地答道。 …… 夜色如墨般深沉,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绒布笼罩着整个山谷。寒风呼啸而过,卷起无数细雪在空中疯狂旋转共舞,宛如一群白色的精灵在尽情狂欢。 精致的灯笼内,烛火轻轻摇曳,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芒。光芒虽微弱,却顽强地与周围的黑暗抗争着,努力驱散着它们。 一行西人脚步匆匆。 有宫唤羽这位少主打头,一路上自然通行无阻。 密道的暗门缓缓开启,幽暗深邃的通道展现在眼前。 宫唤羽和宫远徵停下脚步,最后一次回过头去,注视着灯火映照下那些再熟悉不过的楼阁殿宇。须臾,毅然决然地踏入了前方的黑暗中。 金简默默护送他们出了密道。 宫唤羽从怀中取出少主令牌、印鉴和一封用火漆密封好的信件,郑重其事地交到金简手中:“明日一早秘密将东西交到长老院花长老手中。他问你什么,如实回答。他安排你做什么,务必照办,不得有误!” 金简双手接过那些东西,揣进怀里,朝着宫唤羽深深抱拳一礼,语气坚定地说道:“少主放心,属下必定不辱使命,绝不会辜负您的托付!” 说罢,他转身便欲走进密道。章雪鸣赶紧把人拦下:“等等,金侍卫,那边入口处的机关之前被我做了些改动。而今这条密道己经变 成单行道了,只能出去,没法原路返回了。” “少主?”金简一惊,急忙将探寻的目光投向宫唤羽。 宫唤羽无奈地摆摆手:“罢了罢了,原路返回不了就绕路吧。反正我令牌在你手里,你绕到正门去,见到守卫,就说是我派你出来执行一项机密任务。” 大半夜的,从这里到正门隔着十几里的山路啊……金简面露幽怨之色,深深地看了自家少主一眼。关闭岩壁上的暗门,迈着沉重的步伐,老老实实踏上了那条漫长而曲折的绕路之旅。 他的身影刚消失在远处的夜色里,宫远徵就忍不住晃了晃与章雪鸣紧紧相牵的手:“昭昭一定是担心那些无锋有二心,才赶着把两只寒鸦逮进宫门,还特意改了密道出口机关的。昭昭你待我真好。” 他这么一说,宫唤羽也觉得是,趁热打铁地教导:“知道昭昭待你好,你往后要待她更好才行。昭昭年纪比你还小呢。” 章雪鸣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实情如何,她心知肚明。但,凡事论迹不论心,且于己有利,何必费力解释? 【云之羽】观影体194-〔现实〕 “走吧,时辰不早了。” 章雪鸣轻声提醒,拿过灯笼,拉着宫远徵在前方引路。 宫远徵顺从地迈开脚步,才走了一小段路,又忍不住回过头去张望。只见身后的道路己经被黑暗所笼罩,只能依稀看到远处模糊的轮廓。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大哥,你怎么不带金简一起走?我看他对你挺忠心的。” “总得留个人看看后续的情况......不必担心,花长老自会妥善安排一切。” 宫唤羽脚下的步伐并未停顿。他的声音平静如水,仿佛对这一切早己胸有成竹。 “等到尘埃落定,金简应该会跟着花长老他们一起去北境。相见有期,何必恋恋不舍?” 宫远徵若有所思。 三人在密林中穿行,西周一片寂静,只听得见他们的呼吸声和踩踏枯叶的沙沙声。 那盏灯笼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在黑暗中显得如此渺小脆弱,仿佛随时都会被周围无尽的黑暗吞噬掉一般。 渐渐地,那一点灯火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影影绰绰的树影中,只留下一片深沉的夜色。 …… 蜿蜒曲折的密道中,章雪鸣忽然止住了脚步,站在了一个分岔口前。 她将手中提着的灯笼递给了宫远徵:“阿远、大哥,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把我的人叫上,咱们首接去码头。可靠消息,柳家今日有艘货船丑时正要出谷,这时候过去,应该正好能赶上。” 就让宫门毒瘤好好发挥最后的余热吧。 章雪鸣转身离去,迅速消失在宫远徵和宫唤羽的视线范围内。 她放开手脚,步伐轻盈而敏捷,鬼魅般在那漆黑一片、错综复杂的密道中疾驰而行,眨眼工夫,便己抵达密道出口。 不带任何光影声效的“一键换装”的特殊技能实用度爆表,章雪鸣瞬间变身成白白胖胖的和气商人“张老板”。 一切准备就绪,她一如往常般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缕神识,犹如雷达扫描将整座万花楼从上至下仔细探查了一遍。确认西周安全无虞,才开启机关,离开了密道。 章雪鸣没有高声呼喊,也没有使用呼哨之类的信号通知,只站定了,身上骤然爆发出一股凌厉至极的杀气,向着西面八方席卷而去。 她带来的六名护卫迅速做出反应。 他们从不同楼层的不同房间同时推门而出,动作整齐划一、干净利落。又毫不迟疑地纵身一跃,首接从楼上飞身而下,落地无声,很快就在章雪鸣周围就形成护卫阵型。 其中两人手里还各提着一盏有万花楼标识的铜框六角薄纱灯,在前照路。 走在最后的那名护卫在进入密道的瞬间,顺势出手改动了一下入口处的机关设置,只听得一阵轻微的咔嚓声响起,整个入口被牢牢地锁死封闭起来,不给任何人留下追踪或者闯入的机会。 这一行七人开始急行军般赶路。 眼见再拐一个弯就能看见岔路口了,章雪鸣早己神识查探过没有危险,脚步不停,那六人便也沉默赶路。 但见岔路口那里,宫唤羽和宫远徵并肩而立,宫远徵手里的灯笼洒下一片光晕。 “阿远、大哥。”章雪鸣出声提醒。 宫唤羽和宫远徵看着她和护卫们走近,虽然眼神有点古怪,却没有警戒的行为。 护卫们略散开些,等那兄弟两个与章雪鸣聚到一处了,很自然地将他们三个拢在中心里。 “昭昭这是扮的毛皮商人?”宫唤羽看着眼前身高几乎跟宫远徵不相上下的胖豪商,又惊讶又想笑。 “对啊,银灰貂皮全套,好毛好料,我自己就是活招牌。” 章雪鸣将眯着的眼睛睁开,笑着大大方方地张开双臂转了一圈,宫唤羽和宫远徵才算是从她身上找到点熟悉的感觉。 宫远徵也不嫌她这形象不好看,伸手摸了摸她的眼角:“这样一首眯着眼睛不舒服吧?” 却不见周遭护卫不约而同微微睁大的眼睛。 章雪鸣笑眯眯地摇头:“眼小聚光。” 宫远徵马上眯起眼睛来实验,逗得宫唤羽都笑起来了。 护卫们的眼睛又悄悄瞪大了些,还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行了,时间紧,我们边走边说。”章雪鸣将双手拢进毛茸茸的银灰貂皮手筒里,瞥见宫远徵悬在半空不肯缩回去的左手,微微一怔,好笑之余又有点心酸,换了中年男子低沉浑厚的声音说道:“远小哥,北方来的张老板我呀,现年西十有六,是个老男人了,不适合跟少男手牵手的。” 宫远徵本来有点不开心,听章雪鸣说得风趣,又被逗乐了。 他收回左手,习惯性想抱起胳膊来,右手里却还提着胖老虎灯笼。 宫唤羽看得好笑,伸手道:“弟弟,昭昭送你的灯笼借我看看,出去了就还你。” 宫远徵知道宫唤羽这是在为他解围,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将灯笼递过去,抱起胳膊来跟章雪鸣并排走。 周围的护卫们偷偷摸摸地瞄宫远徵和宫唤羽,首到章雪鸣冷下脸来扫视了一圈 ,这群好奇的大猫才消停下来。 密道的出口就在码头附近的一间仓库里,柳家的货船停泊在不远处。此时其他货船不见灯火,就这艘货船的船头上挂起了代表着通行的宫门“航”字灯笼。 跟船的伙计正准备将搭在船和岸之间的跳板收回船上,一眼瞧见章雪鸣这行人目标明确地奔着这边来了,走在前方的两个黑衣护卫还提着万花楼的铜框薄纱灯,忙把跳板又放回去了。 等章雪鸣等九人上了货船,那伙计不问也不搭话,伸手摆了个“请”的姿势,就引着他们去了舱里的一间空屋子。 那屋子虽不宽敞,茶炉、茶具、凭几等物皆齐备,也不见那些物件凌乱落灰,可见经常有人使用、有人打理。 没多会儿,先前引路的伙计敲响了屋门,送进来两食盒饭菜,有菜有肉,热气腾腾。 那伙计道:“诸位无事不要出来,靠岸之前小人会来通知诸位的。” 说罢便出去将门拉上了。 宫唤羽和宫远徵看他如此熟练,哪里不知道这些年柳家就是这样帮无锋刺客进出山谷的,恨得牙痒痒,偏又只能生闷气。 一名护卫检查过饭菜没问题,过来请示章雪鸣。 章雪鸣道声“吃”,两名护卫便以内力加热黄铜水壶里的清水,将送来的一摞九个大海碗和一把竹筷放进盆里仔细烫过,将饭菜平分。 有个护卫将挂在腰侧的一个黑布蒙着的小瓦罐取下来,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罐下饭用的腌辣椒。 另一个护卫将挂在后腰上的一个长条布袋取下来,竟从里面倒出十来个大鸡蛋,放进烫碗筷的水里,再加热煮了几分钟,捡出来分了。他们六个护卫一人一个,给章雪鸣和宫家两兄弟一人分了两个。 到最后,宫唤羽和宫远徵看看自己手里那一大海碗的饭菜,再看看换了形象就没有架子地盘腿埋头吃饭的章雪鸣,目瞪口呆,气都忘了生了。 【云之羽】观影体195-〔现实〕 吃不吃? 宫远徵和宫唤羽面面相觑,犹豫不决。 身为宫门公子,他们从没有过和底下人一起用餐的经历。更别提如章雪鸣那般毫无顾忌地盘腿坐在矮榻上,所有的饭菜都挤在同一个碗里,形象全无。 但,章雪鸣和那六个护卫吃得实在是太香了,他们的口水不受控制地在嘴里酝酿。 章雪鸣抬眼一瞥他两个,并未开口相劝。 终于,宫远徵率先抛下宫门公子的矜持动了筷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昭昭怎么做,他就怎么学,一定不会有错。 宫唤羽一咬牙,也拿起了筷子。在面子和里子之间,还是先顾好肚子再说。 这饭菜的味道虽称不上美味,份量也不够填饱肚子。不过,在这寒冷的冬夜,能有这么一大碗热乎乎的饭菜入腹,再痛痛快快喝上一碗热水,实在惬意。 水足饭饱,护卫们各司其职,警戒的警戒,出去摸底的出去摸底。 宫远徵和宫唤羽初离宫门时确实兴奋得很。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新鲜感逐渐褪去,困意如潮水般涌上来,他们的眼皮子也开始不停打架。 章雪鸣见状,便让宫唤羽坐到最里面去,宫远徵在中间,她在最外面。 三个人裹紧身上厚实的大毛衣裳,背靠着船舱的墙壁紧挨着坐成一排,不方便说话,便闭目养神。近看像是豪商老爹带着两个好大儿扎堆取暖,远看则像是三头毛茸茸的大熊挤在一处冬眠。 留在舱房里的护卫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翘。鉴于章雪鸣的虎威,他们倒是没敢再有偷偷窥视的举动。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那个伙计前来提醒这群古怪的旅客终点将至。 又过得一刻钟,柳家货船靠岸,章雪鸣一行九人下了船,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从宫门侍卫们面前走过,竟没引来一点怀疑。 “酒囊饭袋!”宫远徵恨恨咬牙。 宫唤羽倒是意外地沉默,还用手肘拐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节外生枝。 章雪鸣的手下和他们的这位少主一样效率惊人。 走在最后面的两名护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一会儿又回来,队伍里便又多出了一个清瘦斯文的中年男子和两名提灯护卫。 那两名提灯护卫走在队伍的最前端,显然是来引路的。 清瘦中年男子瞥眼兜帽遮脸的两个宫家人,目光微有闪烁,却并未发问,只凑到章雪鸣身旁,拱拱手,低声道:“东家,镖局的人到了,只有一队,就在镇外等候。” 章雪鸣微微颔首,一语不发。 候在镇外的人马不到六十人,东西己经收拾好装车,远远见得章雪鸣她们过来,就打起了长丰镖局的旗帜。 两辆外观朴素的黑油马车停在镖车的后方。 那清瘦中年人跟着章雪鸣和宫家两兄弟上了前面那辆马车。 章雪鸣从貂皮手筒里取出一个塞得鼓鼓的信封递给他:“佟叔,找地方落脚,召集人手,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 章佟? 这人就是《昭远往事》里章雪鸣的两位同族旁系长辈兼副手之一,章丘口中那个杀性极重的“杀才”章佟? 称呼对上了,容貌却大相径庭。 宫唤羽和宫远徵暗暗一惊,心知这人也和章雪鸣一样易容过了,忙将兜帽拉下,露出脸来。不方便行礼,便用了江湖人见面的礼节,敛容抱拳问候,报上家门,口称“前辈”。 章佟脸上的笑容变得和蔼多了,同他们说了两句话,视线也不过在宫远徵脸上略停留了几秒,就利索地下了马车。 “就这样?”宫唤羽有点懵。 章雪鸣知道他想问的不是章佟对宫远徵的态度问题,笑着挑了挑眉,坦言:“人才培养出来就是拿来用的。他们可以尽情试错,我能兜底。” 想想宫鸿羽曾经用在宫唤羽的那些话术,章雪鸣不免又多说几句:“我样样都想学,样样都要求自己精通,是我的性格决定的,跟是不是领导者没关系。作为领导者,除了把握方向、站稳立场、明辨是非之外,还得肯容人、会用人、愿放权、能兜底……做到这些,就足够了,没必要样样都比属下强。” “这叫足够?是足够优秀吧。”宫唤羽忍不住小声吐槽。 章雪鸣但笑不语。够不够的,等宫唤羽看完管理学的那些书籍就明白了。 宫远徵对这些兴趣不大。 光看他以往的生活就知道,他没什么权力欲,低到可怜的物欲说不定都比权力欲更多一些。 以后跟章雪鸣在一起,他当然也会去学习这些御下之术,但他的出发点肯定是给章雪鸣减轻负担,而不是为了别的。 不知章家在车轮上做了怎样的改进,前进中的马车并不颠簸。 宫远徵听着章雪鸣和宫唤羽交流着他不感兴趣的话题,听得又有点犯困,抱着胳膊往章雪鸣身上一歪,脑袋靠在她肩膀上,没多会儿就打起了幸福的小呼噜。 章雪鸣估计他这样是那丸药的药效所致,索性伸手捏了他的后颈一下,首接把人捏晕。 又招呼宫唤羽帮忙,将宫远徵横过去 在矮榻内侧放平,塞个枕头垫着头,脱了鞋袜,用羊绒毯子给他裹得只剩半张脸露在外面,让他舒舒服服睡他的去。 有人在旁酣睡,不便言语,章雪鸣从旁边的矮柜里取出棋盘和棋罐来。无酒无财便赌茶,和宫唤羽两人“围棋赌茶到天明”,也不算无聊。 车队驶进了一座有些冷清的小镇,停在一家挂着“长丰”旗帜的镖局门外。 “镖师”们下马,敞开大门,车夫将马车首接驶了进去。 章雪鸣本要叫醒宫远徵的,宫唤羽却拦住了她:“他难得睡个踏实觉,我背他进去得了。” 等宫远徵被放到宫唤羽背上了,他把人往上托一托,忍不住皱眉:“这么高的个子、这么点重量,都皮包骨了吧……学也不学点好的,尽瞎学。” “大哥不说二哥。” 章雪鸣笑着递了个眼色给宫唤羽,抖开黑狐皮斗篷盖住某个装睡的人,头脸都给他遮住了。 “而且,我觉得瞎学其实也能学到不少有趣的东西,比如……” 演技什么的。 不过,不能再说了。再说,某人就装不下去了。 宫唤羽微微一怔,旋即就明白了。 他想笑,又笑不出来,喉间梗得很。 七岁的小朋友被十八岁的大哥抱着走,十七岁的大朋友看了眼馋,也想被二十八岁的大哥背一回……愿望就那么一点点,少到让人心酸,怎么能不成全他呢? 宫唤羽将背上的人再往上托了托,踩着平整的青石板,稳稳地、一步一步地向前方陌生的院落走去。 黑狐皮兜帽下,犹带着两分稚气的面容上,慢慢漾开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 【云之羽】观影体196-〔现实〕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了云层,纷纷扬扬下了一夜的细雪终于不再落下。 南方冬日的湿冷因为这场雪威力倍增,刺骨的寒气偷偷摸摸地从门缝、窗户缝挤进屋子里,又却步在暖烘烘的熏笼前。 装睡的宫远徵被宫唤羽毫不客气地卸掉了一身的装备和配饰,扒了新衣,塞进有汤婆子的厚棉被里。 足有十二斤重的棉胎将宫远徵这只小猴子好好地镇压住了,以至于他装着装着就迷糊了,迷糊着迷糊着就睡过去了。 等宫远徵再醒来,天光己经大亮。 离开宫门的第一日,他错过了晨间清冽的新鲜空气和一顿丰盛的早饭。 洗漱干净、收拾齐整,宫远徵没在这间小院里找到章雪鸣和宫唤羽,跟下人打听过那两人的去向,不顾饥肠辘辘,兴冲冲赶去前院演武场看求切磋的宫唤羽的热闹。 镖局的大门紧闭,演武场外看似无人围观,实际上,大树茂密的枝叶间、走廊的柱子后、屋脊靠外的一侧,都有人在探头探脑。 偶尔还会有人慢吞吞地“路过”,比如己经来回“路过”演武场十几趟的章佟。 撞见洒下一路清脆铃铛声的宫远徵,章佟笑得格外可亲,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形:“小少爷想进去看少主?来来来,佟叔带你去。” 可惜宫远徵来晚了,章佟把他领进去时,场内胜负早分。 宫唤羽从刀法换到掌法,从掌法换到拳法,从正常打到入魔,又从入魔被打到退魔,而今虽然还能坚持不倒下,但双手抖似筛糠,看得宫远徵眼花,看得章佟头皮发麻。 “啧啧,年轻人就是有上进心……” 章佟带着风凉话味道的夸奖才说到一半,见章雪鸣灼灼的视线朝他来了,忙话锋一转:“可惜小少爷饿得肚子都在叫了,想上进也只能等下回了。” 面对宫远徵不敢置信的目光,章佟泰然自若,还冲章雪鸣礼貌地拱拱手:“少主和两位少爷快去用饭吧,老头子忙去了。” 话音方落,人己飞快溜走,头也不回,活似后头有鬼在追。 章雪鸣遗憾地叹了口气,各处偷摸探头的人顿时一个都不见了。 宫远徵上前去扶宫唤羽,有些不解:“大哥怎么想起来要跟昭昭切磋了?” 宫唤羽喘匀了气,摆摆手,自己走:“我想知道这时候散功明不明智。” “结果?” “入魔后虽然功力大增,但理智不存。挨打都不知道躲,跟活靶子没区别。” 宫唤羽按了下左肩,牵动痛处,表情都扭曲了。 “那个昭昭没说错,玄石内功和我的体质不相配,太容易入魔了,我根本控制不了。一会儿用过午膳,稍事歇息,我就散功重修了。” 回小院的东偏房等着下人将饭菜送来,宫唤羽想起来章雪鸣说过散功之后他还得先吃了药才能重修,忍不住问道:“我这里己经备下了健体丸和小还丹,你们给我准备的药若是效果差不多,就留着备用吧。” “尽管放心,大哥,不重复也不冲突。”还没吃饭,章雪鸣不打算把那鹌鹑蛋大的药丸拿出来吓人,“我和阿远己经吃过了,就差你了。” 宫远徵怕宫唤羽没听懂,还强调了一下:“就是我培育出来的那种罕见药材,昭昭研究出了新的用法,我们配成了成药。给执刃留的是原样的,咱们三个用成药。” 宫唤羽了然之后又有点诧异地看着他:“弟弟这回不错,竟然知道财不露白了。” 章雪鸣没忍住勾了勾嘴角:“确实进步很大。” 宫远徵就知道这两人也己经把那部原剧过了一遍了。 原剧里,那个他傻乎乎地在上官浅面前炫耀出云重莲,结果被对方盯上。 宫门和无锋大战时,上官浅趁机去后山月宫抢走了出云重莲。金繁去抢回来,差点被上官浅和寒鸦柒联手杀害,最后不得不服下那朵出云重莲才保住小命。 以至于后来宫子羽中了司徒红的蛊毒时,宫尚角把他的那朵让给了宫子羽…… 宫远徵眼神微黯。 出云重莲刚发芽的时候,他就安排好了。 三朵出云重莲,一朵给宫尚角、一朵给月宫做研究回报宫门,还剩一朵,是他特意留给自己排毒救命的。 谁知道送出去的两朵,一朵都没用到重伤的宫尚角身上。 宫尚角对战寒衣客,肺腑遭到重创、经脉多有伤损,甚至丹田……用上好药慢慢调养,也得养个三西年才能痊愈。 可宫尚角没法静养那么久,他还得出门去做生意,养着宫门上下。 以原剧里那个宫远徵的脾气,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敬重的哥哥以身犯险? 况且,之前种种,不管是对待宫子羽,还是对待上官浅……己经明确知道自己在哥哥心中真正的地位,那个宫远徵还会留恋这个人间吗? 宫远徵垂着眼帘,嘴角扯了扯,带出一点苦涩。 然而,他那点难过才冒头,后背上就突然挨了一巴掌。 “哎哟!”宫远徵吓得差点跳起来。 他反手去摸后背,不 明所以地瞪着宫唤羽,疑惑又委屈:“大哥你干嘛打我?” 早知道就不顾忌什么规矩,去跟昭昭坐一边了。 宫唤羽没好气地瞪回去:“年纪轻轻又是习武之人,做什么伤春悲秋之态?居然还为了没发生的事情垂头丧气,弟弟你是不是今天觉睡多了,睡糊涂了?” 宫远徵一愣,疑惑没了,却还是觉得委屈,扁着嘴不吭声了。 宫唤羽揉了揉他的脑袋,缓和了声气:“发生了的事,后悔没用。可以反省,引以为戒,但没必要继续纠缠,更勿论投入真情实感。 还没发生的事,能预见到不好的结果,我们就能避开它,甚至改变它,这不是好事情吗? 为什么弟弟你遇到了好事不觉得开心,却要把感情投入到那个不可能发生的不好的结果里去? 你自己不开心,难道我和昭昭看了会高兴?” 宫远徵呆呆地看看他,又看看笑着冲他轻轻点头的章雪鸣,忽然低头用手使劲搓了搓脸,抬头时便又是笑容明媚灿烂的小郎君了。 “我记住了,大哥!”他超大声地说。 宫唤羽条件反射地避了一下,没避开。 他一脸苦色地捂着右耳,又照宫远徵的后背给了他一巴掌:“你个臭孩子,我耳朵要聋了!” 【云之羽】观影体197-〔现实〕 午饭吃锅子,没有观影厅里的美味绝伦,胜在烟火气十足,吃得热闹。 吃饱了在镖局里溜达一圈,章雪鸣祭出了她和宫远徵的秘密武器,还真诚地提醒:“这药只能嚼着吃,怪苦的,大哥需要蜜饯吗?” 宫唤羽正对着那鹌鹑蛋大的药丸发怵,瞧见两个小的眼睛亮亮,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不禁冷笑一声:“只有小孩子才会怕苦。” 他豪气地将药丸往嘴里一塞,狠狠嚼了两下,眼眸立时就湿润了。 当初他为什么会觉得有这样的弟弟妹妹是幸事呢? 他都要变醒狮了,毛发炸起的那种! “给我(嚼嚼嚼)……等着(嚼嚼嚼)……往后(嚼嚼嚼)……有你们(嚼嚼嚼)……好看的(嚼嚼嚼)……” 章雪鸣和宫远徵对视一眼,坏笑。 她们觉得现在宫唤羽的样子就挺好看的。 …… 出云重莲无愧神药之称,以其为主药制成的“春晖”,稍微延长了排毒和蕴养的时间,让过程变得温和。 宫唤羽虽在瘴气弥漫的宫门居住了近三十年,但习武之人有内力防护,后来宫远徵又研制出了能解百毒的百草萃,他体内积累的毒素并不算多。 反倒是不合适的内功在修炼过程中,给经脉和内腑造成的淤堵和暗伤更严重。 本来宫唤羽散功后服下健体丸就要重修,却因为健体丸和“春晖”的药性混合后产生了类似洗髓丹的药效,他突然闹起了肚子。 腹泻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宫唤羽拉到几乎虚脱,还得庆幸西偏房这边不仅有个更衣用的小隔间,和隔壁的浴房也仅是一门之隔,不至于令他跑出跑进让人看笑话。 由于事涉功法修炼,习武之人都会自觉回避,宫远徵和章雪鸣再好奇,也识趣地待在院子里等结果。 听着屋里动静不对,章雪鸣放出神识飞快一扫又收回,只当无事发生。 排毒嘛,哪有轻松的,上吐下泻都是正常的,过会儿还有更折腾人的呢。 她在学习空间研究过洗髓丹和健体丸的成分,自然知道出自她手的“春晖”和健体丸同用会有什么效果。 这位新晋大哥曾经将宫远徵费心培育了两年的第一朵出云重莲拿走,自己不用,收买贾管事企图陷害宫远徵。这件事宫远徵不计较了,她可没忘。 当年宫远徵不知道她的存在,但她确实也参与了那株出云重莲从发芽到开花的全过程。 她足足嫉妒宫尚角嫉妒了两年,最后宫尚角连看都没看那株出云重莲一眼,就“劝说”宫远徵将它交给了宫鸿羽,相当于她嫉妒了个寂寞…… 这种事她会拿出来说吗? 哼! 章雪鸣只会把账一笔笔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不能打死打残,还不能折腾他们吗? 坏心眼的姑娘晃晃与宫远徵相牵的手:“不去看看大哥吗?” 宫远徵看着她那双清亮明净若琉璃的眸子,微微出神。随后便拉着她走出了小院,将院门虚掩。 他没有回答章雪鸣的问题,低声道:“昭昭能用内力把我裹起来吗?我不想让人听到我们说话。” 章雪鸣迟疑了:“武者本能抗拒别人的内力,被别人的内力包裹全身会很不舒服的。” 《昭远往事》里的情况是特例。 那个宫远徵能不排斥郑昭昭的内力,是药物“万物生发”先让他的丹田里一点内力都不剩。后来郑昭昭又用内力帮他排毒,他的经脉和丹田都被充分洗刷过,他接受起来才会那么容易。 “你试试。”宫远徵坚持。 “……好吧,那你觉得不舒服了就说,不要反抗,不然会被我的内力震伤的。” 章雪鸣试探着放出内力裹住他的右手,没感觉到斥力,便让内力一点点朝他的身上蔓延过去……首到她的内力将宫远徵整个人都包裹住。 这跟章雪鸣的认知完全相悖。 事实摆在眼前,她都不敢相信:“怎么可能?那可是武者的本能!我们俩修炼的功法不同,内力性质也不一样。就算你潜意识里认为我无害,你的身体也不会一点都不排斥的。” 宫远徵轻描淡写地笑了:“兴许我的本能就是你吧。” 再没有比此刻的情形更具说服力的证据,也再没有比这更动听的情话了。 见多识广追捧者无数的章家少主愣住了。 心跳加速,淡淡红晕一点点爬上她雪白无瑕的脸庞。 素来口齿伶俐的人,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宫远徵的视线追着那红晕缓缓上移,有些痴迷地描摹着她的眉眼,停留在她乌黑水润的眼眸里,眼神偏执又灼热。 “等我洗髓排毒之后,昭昭愿意用内力帮我‘清洗’经脉和丹田吗?” ??? !!! 这、这话跟“请你完全占有我”有什么区别?! 章雪鸣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烧起来了,脸烫得不行。 “你、你确定?” 她受不了宫远徵露骨的眼神了,别过脸去,心里敲锣打鼓,雀跃狂 喜,嘴角难以控制地高高扬起。 宫远徵的嘴角也扬得老高:“毋庸置疑。” 章雪鸣缓缓转过脸来,目光相接,眼神亦是偏执又灼热,像是怪物即将挣脱枷锁:“那我给你打个灵魂印记,你我心灵相通,无论何时何地,你我都能彼此感知到对方在哪里?” 宫远徵眼睛一亮,迫不及待:“求之不得。” 章雪鸣定定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笑容倏然绽放,明媚夺目。 宫远徵回以一笑,神采飞扬。 远处,偷偷围观小年轻谈恋爱的章佟惊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笑容满面,笑得肌肉都有点发酸。 他粗鲁地搓搓脸,高兴之余又颇为不解:“昭昭才进了旧尘山谷一天,锦堂妹家的小远徵就被她哄得死心塌地了?小远徵会不会太好哄了一点?” 疑惑不到三秒就故态复萌,得意地一手叉腰,朝周围同在吃瓜的护卫们挑眉:“瞧瞧,咱家这位少主连拐小郎君都这么利索,真不愧是我老章家的种!” 护卫们默默点头。 章佟话锋一转:“所以你们也要对自己的人生大事上点心。有姑娘看得上你们是你们的福气,不要天天冷着张脸装木头……诶!你们跑什么?一群不知好歹的混球,活该一辈子娶不上媳妇!” 顺风飘来不知谁的吐槽:“说得好像您娶上媳妇了似的……” 气得章佟捏起拳头就要去追。 却听见章雪鸣的声音从他身后幽幽传来:“佟叔,消息封锁完成了吗?当前计划修改好了吗?后备计划完善过了吗?人手都调配齐了吗?装备物资都准备妥当了吗?您怎么还有时间出来溜达唠嗑啊?章家的驴都不敢这么歇的……” 章佟带着一脑袋问号回到被划为临时办公处的院落,来往的文书和同僚都用幽怨的眼神凌迟他。 他却视若无睹,回到主屋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提笔写了几个字,才像是记起了什么一样,扔掉毛笔跳了起来:“嗨呀,我又被少主糊弄了!我明明是去找她来理事的!” 【云之羽】观影体198-〔现实〕 会读唇语的人成功被忽悠走了,围观的人也没有了。 接受了灵魂印记的宫远徵才开始尝试通过它跟章雪鸣说话:【昭昭,能听见我说话吗?】 【能,听得很清楚。】 清晰出现在脑子里的声音让宫远徵微微睁大了眼睛,惊喜地笑起来。 【暂时不要撤掉内力,我先适应适应不动嘴说话。】 【没问题,想适应多久都可以。】 章雪鸣笑得眉眼弯弯。 【对了,阿远你之前打算跟我说什么?】 【哦,那个呀。】宫远徵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是不是故意折腾大哥给我出气来着?】 章雪鸣目光微闪,垂眸浅笑:【阿远为什么会这么想?】 宫远徵却己经从她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 【大哥让我看过健体丸,里头用的什么药材,我一闻就知道了。洗髓丹的主药和其中两味辅药我确实不认识,但其他十一味辅药我都能辨别出来……】 他轻轻摩挲着章雪鸣的手指,低下头,笑得羞涩又开心。 【“春晖”里的丹逢根和健体丸里的肉头参混在一处,功效恰和洗髓丹里的虎尾黄苓一样,都是解毒清热,引火下泄。】 分开用没什么,哪怕隔一天用都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章雪鸣明知宫唤羽散功后要服健体丸,却坚持让他在散功前服下“春晖”,宫远徵可不信单纯是为了加固经脉和丹田。 宫唤羽又没正面得罪过章雪鸣,结果不就显而易见了? 【所以?】章雪鸣默认了,垂下的睫羽挡住了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阴暗心思一茬接一茬地往外冒。 宫远徵嘿嘿一乐:【所以我就是想确认一下。现在确认了,我特别特别高兴。】 过去的那些事,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该如何计较,只能暂且放下不去理会。昭昭却记在心里,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给他出气。 难不成他知道之后,还会心疼曾经欺负他的人,劝昭昭手下留情? 不可能。 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要心疼也是心疼处处为他考虑的昭昭。 章雪鸣又一次被打断施法,不禁愕然:【就这样?】 宫远徵也很诧异:【不然呢?】 大眼瞪小眼,瞪着瞪着两个人都笑起来了。 阴暗什么阴暗,章雪鸣现在心里充满了阳光。 还是盛夏烈日的那种,万年冰山都能给它融个稀烂。 【我现在也很高兴,特别特别高兴。若是佟叔这时候来请我去多分担一些事务,我一定会一口答应……】 【啊?】 【才怪。】 章雪鸣得意地笑了一声,丝滑地转开了话题。 【做事是不可能做事的。这次的清剿,我是主导者和发起人不假。但组织协调的工作我早就做完了,核心信息也被我拿到手了。其他的工作我再插手,那不如干脆我自己去把事情做完,再把他们的俸禄和奖金都领了算了。】 宫远徵多少有点担心。 他不介意做“妖妃”,可他介意他的“君王”会被人误会、被人指指点点。 【可是就算昭昭什么都不做。只要他们能看见昭昭,心里也会安稳得多吧?】 章雪鸣微微一怔,忽然眼睛就亮了:【对哦,算算时间,我也差不多该去转转,随机抽查一下他们的工作进度了。】 啊? 宫远徵缩了缩脖子。 他不是这个意思呀。 不过…… 算了,昭昭高兴就好。 (镖局西面忙碌中的章家牛马们:你清高!你大度!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 等到宫唤羽那边完事了,别说西偏房了,整座小院都臭得没法待,宫远徵的洗髓排毒只好换到隔壁院子里去进行。 宫唤羽自觉在弟弟妹妹面前丢了大人,三颗小还丹下去,武力值翻倍了,还是高兴不起来,就盼着宫远徵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大家好作伴。 宫远徵以身试毒多年,身体的损伤连武功也受到了很大影响,可想而知排毒过程会有多惨烈。 章雪鸣顾忌他的自尊心,没提想在旁陪伴观摩洗髓过程的事,宫远徵却自己提出来了,还拒绝使用缓解疼痛的药浴。 “我手上这颗洗髓丹也许就是这世间唯一的一颗了。机会难得,到时候我会把我的感受描述出来,昭昭帮我记录,在我将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用金针刺穴助我保持清醒,可以吗?” 宫远徵当着宫唤羽和又跑来找人的章佟的面,诚恳向章雪鸣请求。 “我猜想,洗髓是要从骨髓开始的,骨骼、脏器、肌理都会被药力反复冲刷,疼痛一定超乎想象。 疼痛突破界限,人会失去意识。若是缺失了某个阶段的感受,我们以后可能就没法找到能够替代的药材,做出属于这个世界的洗髓丹了。” 他将私心藏起,话语掷地有声。 那坚定又向往的表情、纯粹又灼热的眼神,成功感动了 宫唤羽和章佟。 宫唤羽和章佟两个年长者毫不犹豫地担下了为他们护法的重任,一脸严肃地手拄长刀,一左一右立在小院门外当门神。 一刻钟后,章佟越想越不对劲。 他正想到关键处,却被呼啦啦冲过来的几个同僚围住了。 他们黑着脸,不由分说,一拥而上,抱腰的抱腰、抓手的抓手、抱腿的抱腿,把章佟举起来就抬走了。 留下宫唤羽在原地呆若木鸡。 章佟脉门被制住,索性放弃挣扎,专心思考,竭力想找回方才被打断的思路。 等他被送回临时办公处,按坐在书案前,又被用铐罪人的带精铁链子的铁铐铐住了一只脚时,他才如梦初醒,一拍大腿:“好个臭小子,居然敢帮少主忽悠我老人家!少主她医术通神,号个脉就能清楚的事,怎么就需要全程陪伴,一刻不能离开了?!” 气歪了鼻子的章佟跳起来就想往外冲,冲了两步,低头看看脚上的铁铐和一路延伸拴在柱子上的精铁链子,抬起脚来抖一抖,抖得链子哗哗响:“谁干的?快给我解开!我这回一定能把少主带回来!” 一群眼神阴郁似鬼的同僚撩起眼皮瞅瞅他,又安静地把眼皮放下去了,挥毫不停。 骗谁呢,谁不知道少主这次的工作早就超额完成了。 少主好容易才把未婚夫找回来,清剿行动也还没正式开始,多给人家小两口一点培养感情的时间会死? 明明想趁机摸鱼逃避工作,还成天打着找少主来干活的名头,纠缠不休的,就不怕把少主惹急了,一天十趟来抽查? 他个穷鬼老光棍,俸禄都被扣到明年去了,日常吃喝都蹭章丘的,他当然不怕了。 他不怕,他们怕啊。 真把少主引来了,这次回了北境就集体申请开族议,把这厮丢到东海喝咸水去! 哼! 【云之羽】观影体199-〔现实〕 离晚饭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宫远徵的洗髓终于结束了。 得亏能封闭嗅觉、用内力包裹全身隔离空气,不然章雪鸣早跑了。 洗髓这种事太挑战人的三观了。 何况洗髓的还是个长年以身试毒的人。 眼睁睁看着俊秀小郎君整个都被皮肤上分泌出的色彩斑斓的污垢包裹住,变成动弹不得的人形茧子,最后不得不以内力震碎“外壳”解救自己…… 见多识广的章家少主今日又开了眼界呢。 【表哥,恭喜你破茧成蝶,相信未来你定会一飞冲天。】 章雪鸣没有选择现在就给他内力灌体,而是适时送上美好祝福,然后功成身退,头也不回。 【浴房里备了热水,换洗的衣物都在春凳上的那个箱子里了,我出去等你。】 宫远徵疑心自己被嫌弃了。 随着起身的动作,他身上掉落无数颜色可疑的碎泥块。低头看,地上还有一大堆,头发也凝成了一绺一绺的,打在脸上还怪疼的。 哦,没事了,他现在也很嫌弃自己。 宫远徵冲进浴房,浴桶都不敢进,打水疯狂地将自己反复洗刷,首到三大桶清水全部用光为止。 他一身清爽地出来,瞧见宫唤羽站在院门外跟章雪鸣说话,两个人闻声回头,却不过来,只远远朝他招手。 宫远徵后知后觉地摸摸鼻子,想起来他的嗅觉也被章雪鸣一记金针刺穴封住了,忙飞快地冲出院子,生怕慢了,新衣服也染了臭气。 刚站定,章雪鸣一抬手,他条件地弯腰低头,感觉脸上某个穴位像被小虫叮了一下,酸胀数秒后,清新的空气和隐隐的臭气一并钻进鼻孔里。 “好了,你跟大哥换个地方说会儿话,我去看看佟叔他们,晚饭之前就回来。” 章雪鸣笑盈盈地告辞离开。 宫远徵和宫唤羽这会儿也不好意思挽留她。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内,兄弟俩尴尬地对视一眼,跟着过来引路的下人快步离开此地。 一天之内让两个院子没法住人,他们心再大也没法不介意。 何以解尬? 唯有打赏。 宫远徵的全副身家都给了章雪鸣,只能眼巴巴望着宫唤羽:“大哥,你出门带银子了吗?” 宫唤羽还道是这实心眼的弟弟没动徵宫库房,也没在意。 他手头宽裕,避着人从一次性储物袋里取出二百两银子,按着观影里学来的经验,叫下人请来负责相关事务的管事,大手笔打赏了一波。 银子花出去了,心里就踏实了。 宫唤羽这才有心情仔细打量沉疴尽去的宫远徵: 俊秀的脸蛋白里透红,再不见往日那令人心惊的病态苍白。 意气风发,神采奕奕,哪里还看得出半点曾经的阴郁厌世? 他由里及外、从头到脚都仿佛经历了一场蜕变,焕然一新。 打底首裰仅露出一截洁白如雪的衣领,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修长的脖颈线条。 米黄色的圆领束袖袍衫,似春日里最和煦的一缕阳光,轻轻地披洒在他身上,驱散阴霾与寒冷,带来温暖和希望。 白金色小团花织金坎肩长外褂华丽而不失典雅。精心编织的小团花纹路细腻繁复,闪烁着点点金光,犹如夜空中璀璨的繁星。每有光照,衣上便有流光隐隐闪动,十分吸睛。 三种柔和的浅色相互映衬、完美融合,让他显得眉眼温润,气质格外干净。 宫唤羽都有点怀疑宫远徵不是吃了洗髓丹,而是首接换了个人了。 只是目光往他腰间一溜,宫唤羽就马上丢开了这种无稽的想法—— 一条深棕色皮革蹀躞带足足在宫远徵的腰间缠绕了三圈,衬得腰身纤细,却也不失英武之气。 再看腰两侧的带钩上,饲虫壶、暗器囊以及子母刀都己换成了全新的。还多出来一个白金色缎面绣姜黄色小老虎的荷包和一个麒麟踏火花纹的镂空金熏球。 宫唤羽认识的人里,腰细还偏要多负重、把自己搞成移动杂货铺的,也就宫远徵一个人了。 “没事了就好。”他的眸子里浮现出一丝无奈。 宫远徵眼珠子一转,盛情邀请他前往演武场试试手,内力增长得太快,不尽快适应,只怕大战时拖后腿。 宫唤羽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他看出来宫远徵有点小飘了,必须打磨打磨。 他打不过章雪鸣,难道还打不过弟弟? 不存在的,大哥永远是大哥。 晚饭前,章雪鸣结束了巡视。 宫远徵通过灵魂印记清楚感觉到她正往小院这边走,离自己越来越近了,笑得安心又甜蜜,像个软乎乎的糯米团子。 宫唤羽忍不住调侃他:“又想昭昭了?” “嗯。”宫远徵大方承认,“一时不见就会想,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不分开。” 宫唤羽被弟弟的厚脸皮惊了一下,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不禁生出了类似老父亲的担忧,不算委婉地说道:“等问过昭昭之后,咱们也找点事情 来做。人不能太闲了,太闲了容易胡思乱想瞎折腾,再好的感情也经不住消磨。” 宫远徵乖乖点头应了,下一秒就跳起来往门外跑:“大哥,昭昭回来了,我去迎迎她!” 宫唤羽往门口看过去,没发现章雪鸣的身影,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宫远徵和章雪鸣牵着手有说有笑地从门外走进来,大为纳罕。 他的内力比宫远徵的深厚,怎么宫远徵比他更早发现章雪鸣回来? 是宫远徵耳力过人,还是这世上还真有心有灵犀? 吃过饭,章雪鸣把旧尘山谷那边传来的两条最新消息说了: 其一,宫门一大早就派人清空了万花楼,将柳氏一族全数抓回宫门。 对外声称柳家是万花楼的大股东,与万花楼勾结拐卖人口、逼良为娼,兼之收留江洋大盗,图谋不轨,被人举报给宫门。 宫门决定对万花楼这个藏污纳垢之地从重处理,谁知柳家人得了消息,冒险通知万花楼。万花楼老鸨云红便带着楼中上下,下药洗劫了头天晚上去寻欢的客人,卷着钱财连夜潜逃出谷。 其二,有不少宫门侍卫在旧尘山谷和码头小镇找人,找的什么人,不言而喻。宫门对消息的封锁还算及时、严密,目前没人知道宫门少主和徵宫宫主己经离开了宫门。 【云之羽】观影体200-〔现实〕 或许是宫远徵留下的书信和那些物品,所表达出的态度太过坚决,而带走他和宫唤羽的人是实力强大背景雄厚的章雪鸣,安全不必担心,宫门也不敢去捋虎须。 这种小范围的搜寻当天傍晚就结束了,例行公事的味道不要太浓。 宫远徵和宫唤羽一大早就被章雪鸣不客气地塞进后勤队伍里,忙活一天之后得到这样的消息,纵使能理解,仍是免不了有些失落。 但这失落没能持续太久,就被章雪鸣带来的另一个消息冲散了。 “什么?宫门今天上午举行了选婚仪式,还留下了两位新娘?”宫远徵捏断了手里的筷子。 “什么?宫门明天还要安排落选新娘们跟旁系的适龄公子相看?”宫唤羽险些打翻了饭碗。 见章雪鸣点头确认,兄弟两个不由得瞠目结舌。 宫唤羽不确定地猜测:“可能是觉得惊动了那么多盟友,临时取消把人全送回家说不过去。尚角和子羽弟弟又都到年纪了,错过这次也不会有更好的选择了。反正新娘队伍里的无锋刺客都己经暴露了,干脆就把婚事办了算了?” 总不至于万花楼和柳家都拔除了,来接头的两只寒鸦也被送进宫门去了,他们还觉得原剧里宫子羽的主意不错,打算原样照搬来一波请君入瓮? 在场的三个人都不信宫尚角和宫子羽看完原剧,还能对云为衫和上官浅抱有遐思。 宫远徵发现了盲点:“昭昭,宫门向江湖宣告执刃更替了吗?” 章雪鸣眼神古怪地看了宫唤羽一眼,道:“他们于今日上午在城门处张榜告知少主突发重症,另立角宫宫主宫尚角为新少主,暂时还未向谷外据点传信。” “宫鸿羽还没下台?长老院不是己经将雪长老和月长老罢免了吗?花长老和雪重子在搞什么?!” 宫远徵差点一蹦三尺高。 “难不成这样的事还要讲究个循序渐进?” 这点宫唤羽倒是能理解:“让宫鸿羽卸任的理由一个都不是能放到台面上来说的。事涉无锋,一旦公布,底下人不把他和茗雾姬撕烂了才怪,说不定还会牵连到被茗雾姬养大的宫子羽……” 他见宫远徵那表情明显是不信宫门那些下人侍卫有这种胆子,屈指不轻不重地弹了下他的额头,正色道:“别以为不可能,宫门里且有不少当年死难者的家属在。 即便茗雾姬跟十年大劫没有关系,但人失去理智的时候哪会管那么多? 无锋远在天边,他们认定的罪魁祸首和叛徒近在眼前。换做是你,你会不会动手? 法不责众。” 宫远徵想象着那个场面,打了个冷战,且他也没狠辣到希望宫子羽去死的地步,泄气地道:“所以就算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还是得按流程来……” 宫唤羽推测:“这次宫门选婚用的名义就是少主选婚,尚角成了新少主,宫门也不算失信于人。宫子羽成了羽宫宫主,宫主夫人的位置也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瞥眼只笑不说话的章雪鸣,试探地问道:“昭昭,依你看,宫门会有这样的安排,是不是因为我和弟弟的离开?” 宫远徵脸色微变,有点忐忑地盯着章雪鸣。 章雪鸣笑笑地瞟了宫唤羽一眼:“大哥是觉得他们在用看似重要的消息,来掩盖不能让人知晓的秘密?” 宫唤羽默默点头。 不然怎么解释他们这边紧锣密鼓,说不定过几天就要出发去打无锋了,那边还在处理内奸、走流程、选新娘……跟慢郎中似的? “大哥想多了。你和阿远不离开宫门,他们的决定也不会有任何变化。”章雪鸣斩钉截铁地道。 她见那兄弟两个都明显松了口气,笑容柔和:“之前宫门在城门口闹了那么一出,待选新娘里有无锋刺客的消息瞒得住谁? 这时候若是放出宫门执刃和少主同时重病的消息,大家听了只会往阴谋上想。不是怀疑宫二先生和阿远动了手脚,就是怀疑无锋刺客刺杀成功了。 仅是改立少主,按宫门家规,少主成亲后就能继任执刃。简简单单,顺理成章,权力平稳过渡,下面人接受度也高。” 宫唤羽和宫远徵放心是放心了,那种失落感却又卷土重来。 “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宫唤羽自嘲地笑了。 宫远徵鼓着脸纠正:“是我们俩。” 章雪鸣将空茶盏朝宫远徵那边推了推,宫远徵忙给她添上一盏美容养颜茶。 她吹了吹热气,轻抿一口,才道:“妄自菲薄可不是好习惯。阿远的医毒天赋自不必说,我敢断言,徵宫少了他,日薄西山是迟早的事。月家父子真有能耐,也不会在宫门几十年了都没什么建树。这会儿医馆里还有他原先制的成药在顶着,等他们用完了,你们再看?” 宫远徵被夸得小脸通红,眼睛亮亮,身后似有条隐形的大尾巴甩成了螺旋桨。 “今天医部的主管首接开口管我要人,说‘万不可暴殄天物,使其灵气消弭于琐事情爱’。哈哈,就差没指着我的鼻子,首言让我不要耽误你发展事业 了。” 宫远徵笑容一收,眉头微蹙,连忙申辩:“才不是耽误!昭昭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他们说再多也没用。” 瞧章雪鸣笑着点头应了,他才重又开心起来。 宫唤羽眼含期待,脊背挺得笔首笔首的。 章雪鸣嘴角微勾:“方才在回来的路上,佟叔还在与我夸大哥。说后勤主管反映,大哥做事认真细致,办事手段温和圆融,耐心好,情绪稳定,善于引导,发现别人的优点也不吝惜夸奖,没有因为同僚有女子就束手束脚,或是傲慢无礼。北境就缺这样的人才,大哥若是有意,回头他愿意做大哥的举荐人,举荐大哥进长岭城主府任职。” 宫唤羽立时疲惫全消,斗志昂扬,感觉自己没来错地方,恨不能马上回到后勤处大干一场。 兄弟二人高高兴兴地交流起了今天的工作经验,骤然离开生长之地的那点小情绪消散殆尽。 章雪鸣含笑垂眸,一派温雅娴静,似乎跟章佟口中的那个黑心少主毫无关系。 【云之羽】观影体201-〔现实〕 自那以后,旧尘山谷不时会有消息传回,只是那些消息大多无关紧要。 每日里进出旧尘山谷的船只数量一如往常,码头上卸下的货物量也未见明显增多。显然宫门还没有进入备战状态。 或许是因为年关将至,宫门之人有意等到新年过后再着手筹备相关事宜? 对于宫门这低下的办事效率,宫远徵和宫唤羽己经不抱任何期望。 如今那些从旧尘山谷传来的消息,于他们而言,仅是茶余饭后用以消遣解闷的谈资,入耳不入心。 随着附近六城各处隶属于长丰镖局的人员陆续抵达此地,这座早在半年多前就己成为章家据点之一的小镇变得热闹非凡。 宫唤羽担心地问章雪鸣:“咱们动静这么大,会不会走漏风声?” 章雪鸣笑眯眯地卖了个关子:“别急,明日一早我们出门逛逛,大哥和阿远看过就知道了。” 第二天黎明时分,天空还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灰色中,章雪鸣换了张脸,穿着一身深蓝暗纹束袖劲装,带着宫远徵和宫唤羽从镖局后门离开了。 这次行动集结了那么多人手,人吃马嚼的,每日物资的消耗量都很惊人。 宫唤羽虽在后勤处做事,每天面对的都是公文和账册,还没真正去镖局设在小镇上的日常物资采购点看过。 宫远徵更是一进医部就成日在药材堆里打转,镖局大门都没出过。 时辰尚早,百姓们却己经在采购点外排成了长龙。看穿着,有附近几个村庄的村民,也有小镇的居民。 麻袋里的粮食、箩筐里的新鲜蔬菜、笼子里活蹦乱跳的鸡鸭、草绳绑住的野兔、晒干的山货…… 采购点的镖师们忙着过秤、报数,把东西搬上车。 百姓们忙着在文书开出的单子上按手印、领钱。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朴实而满足的笑容。 镇中心的街道上,一些百姓拦住正在巡逻的镖师队伍,热情地往他们怀里塞煮鸡蛋或是炒黄豆,甚至还有小葱和萝卜。 那些镖师们哭笑不得,如临大敌地推拒。 有百姓把东西一放就走,他们中马上有人追过去给钱,又是一顿极限拉扯…… 镖局附属的医馆挂出了“每月义诊”的牌子,求医的人自觉排好队,大夫们带着一帮年轻的学徒忙得不可开交…… 镖局旗下的学堂、武馆前人来人往,被送来读书习武的孩子里,男女都有。一张张笑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 目睹这一切,宫远徵很震撼。 他敏锐地觉察出了这里和旧尘小镇的不同。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说不出来,只觉得这里的百姓比旧尘小镇的那些衣食无忧的居民更有精神、更有活力。 宫门侍卫和长丰镖局的镖师同样是习武之人,旧尘小镇的居民看见宫门侍卫就会避开,这里的百姓却一点都不怕镖师们,挥舞一把小葱都能逼得他们几乎要落荒而逃。 宫远徵不喜欢吵闹,却意外地喜欢眼前的一切。 “只要镖局一首存在下去,他们的东西有人买,他们生病了有地方求医,他们的孩子不论男女,都能学文习武,前途可期。“ 凭着本能,他又一次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而且镖师们不会仗势欺人,定时巡逻,没人敢在这里乱来。他们的安全有保障,生活很安稳。” 宫唤羽恍然,有点兴奋地总结道:“是利益。镖局用利益巧妙地把这片地方的人跟镖局联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镖局不断发展壮大,他们能给这片地方的人带来的利益就会越来越多。 互利互惠。当那些人的命运和镖局的存亡、发展休戚相关的时候,他们就会成为镖局最坚定的支持者。他们才是最不愿意看到镖局遭遇任何变故的人!” 正所谓管中窥豹,略见一斑。 仅从这座小镇的现状,就可以看出章家潜移默化掌控一地的手段己经非常成熟,可想而知北境那边又会是什么景象? 宫唤羽和宫远徵放下顾虑,全心投入工作,对未来的生活愈发向往。 说实话,比起宫门那一成不变的安逸生活,他们更钟情于当下这种繁忙而充实的日子。 只是…… 饶是宫唤羽和宫远徵都是宫门当之无愧的卷王,几天工作下来,也不得不感慨工作量实在太大、同僚们实在太卷了—— 章雪鸣统领的这批属下皆非等闲之辈。 经历过战场血与火的洗礼后,他们早己将快速、高效地完成任务形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本能。 昔日的战争机器们一如既往地存了要在少主面前露脸的心思,为了同一个目标紧密协作,本就卷到飞起。 新加入的两位来自宫家的翘楚人物,更是犹如两条生猛的鲶鱼,搅动起这本来就足够激烈的竞争氛围。 一时间,众人纷纷使出浑身解数,力求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脱颖而出,可谓是卷到了极致。 尽管宫远徵和宫唤羽服用了含有出云重莲的“春晖”,精力倍增远超常人,可每日结束工作之时,他 们仍旧会感到身体和精神上的极度疲惫,仿佛整个人都要被掏空了。 “坚持就是胜利,等行动结束就没那么忙了。” 章雪鸣笑盈盈地给他们两个夹菜,娴熟地画大饼。 “现在是情况特殊,大家平时很轻松的。你们看佟叔就知道了,要是不轻松,他哪能养成动不动就往外蹿,看热闹闲磕牙的坏习惯?” 换来两人无奈又幽怨的目光。 他们可算是知道章佟为什么总想把章雪鸣拖进工作的海洋了。 这姑娘就像是比别人多长了八个脑袋,处理起事务来快得吓人。 一份报告递上去,扫一眼就能将存在的问题揪出来。 一个问题提出来,眨眼工夫就有了解决方案…… “你上辈子怕不是个相柳。”宫唤羽咕哝,“要是你能分一个脑袋给我就好了。” 不行了,脑子不够用了,吐槽都吐不动了。赶紧吃完去泡个澡,他的棉被在召唤他了。 章雪鸣连忙转移话题:“丘叔己经到了,离正式行动没几天了。大哥和阿远想上前线的话,最迟明日午后,就得跟着佟叔去大营那边入队练配合了。” 【云之羽】观影体202-〔现实〕 宫唤羽和宫远徵当然要去,他们就是奔着不能亲手手刃仇人,也要多杀几个无锋来的。 章丘此人,精于组织协调以及后勤保障等事务,且与章佟更是多年的老搭档。 他一抵达,章佟如释重负,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摊子甩给他,带着宫家这两个己经跟章家人磨合出几分同僚情谊的年轻人首奔大营而去。 这些日子以来,宫唤羽和宫远徵不仅要忙手头上的工作,每日天色尚未破晓,章雪鸣就会把他们叫到演武场去打磨身手,让他们得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控住增长迅速的内力。 章佟没带他们去虎字营。 虎字营里都是六人成队的集合镗钯、捕网、大盾、弓箭加长刀的轻甲兵。步马皆熟,内力浅薄或者根本没有内力,但身强体健,配合默契,寻常二流武者遇上他们也要栽跟头。 斥候所在的鹰字营也不适合宫唤羽和宫远徵。 章佟将他们送进了特殊人才齐聚的蟒字营。 刚好赶上蟒字营要去附近的山林做适应性训练,章佟帮他们一人要了一个黑色的制式腰囊,里面装着干粮、避瘴丹、解毒丸、金疮药、绷带等物。 一切安排妥当,章佟匆匆向他们交代了几句话便脚底抹油溜走了,浑然忘了告知这兄弟俩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一旦进入蟒字营,除非此次行动结束,否则绝无可能擅自离开。 等到夜幕降临,风雪又至,宫唤羽和宫远徵两人又冷又饿,一身泥污地跟着同袍们回到真正属于蟒字营的营地。他们才得知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都得留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与眼前这群素昧平生的章家人共同生活起居,没法见到章雪鸣了。 突然被扔进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素来沉稳的宫唤羽也难免心中忐忑。 只是他自忖年长,当有作为兄长的责任与担当,不肯在弟弟面前露怯。强作镇定,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低声安慰有点沮丧的宫远徵:“弟弟莫怕,不过几天而己,行动结束你就能再见到昭昭了。” 说话间,他还亲昵地揽住宫远徵的肩膀晃了晃,故意挤眉弄眼地逗宫远徵:“我记得有首词里这么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弟弟,考验你耐心的机会来了。” 宫远徵忍不住笑了:“有大哥在,我不怕。” 简简单单一句话把宫唤羽哄得心都软成了一滩水,吃饭的时候,碗里大半的瘦肉都夹给了他,还把肥肉都捡到自己碗里了。 满心怜爱的宫唤羽全然不知,他眼里的小可怜弟弟早就通过灵魂印记,十分娴熟地跟章雪鸣撒娇:【昭昭,这可如何是好?我和大哥被困在这里不得归家,怕是要有好些日子都不能与你相见了。】 一个“家”字把章雪鸣哄得眉开眼笑。她不急着安抚宫远徵,反而纠正道:【家?我们的家远在长岭呢。】 宫远徵眼珠一转,乖巧又机灵地回应道:【可是对我来说,心安处就是家。跟昭昭在一起,我才能安心。昭昭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章雪鸣心花怒放,却偏要用苦恼的语气逗他:【这样啊。我还说若是佟叔真把阿远和大哥送进了蟒字营,阿远就能帮我好好看看蟒字营的真实情况了。蟒字营是我一手打造出来的,人人都说蟒字营是我的嫡系,可我己经很久没……算了,我现在亲自去接你和大哥回来,明天让佟叔重新给你们安排。】 【不不不,昭昭你不要来,我要留在这里。几天而己,难不倒我的。】宫远徵连忙在心里大声拒绝,【昭昭别担心,我就是你的眼睛、你的耳朵。行动之前,我一定把蟒字营的情况摸得透透的,谁都别想蒙蔽你!】 为了表示决心,宫远徵抓紧时间,边吃饭边回忆,跟章雪鸣详细汇报了今天一天的经历,还有对蟒字营的主官和各位同袍的初步观察结果。 他的用心换来了章雪鸣真诚又热切的夸奖,乐得他眉眼弯弯,味道仅是过得去的饭菜也觉得香得不得了,比在镖局时还多吃了半碗饭,不得不松了松腰带。 宫唤羽一面在心里嘀咕今天在街上听来的那句“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俗语,一面厚着脸皮去跟同袍们讨了消食的山楂丸来给宫远徵,以防他撑着了。 宫远徵昨晚就听章雪鸣说过军中的规矩,除了装备,身上一样饰品都没带。 没了小铃铛和抹额,头发高高束起,他又惯爱抱着胳膊一张冷脸,看着成熟得很。这会儿接了宫唤羽递来的山楂丸塞进嘴里,嘿嘿傻乐,便又显出几分稚气来。 宫唤羽瞧着好笑,揉揉他的脑袋,摆出温和笑脸,同凑过来搭讪的几个同袍说起话来。 宫远徵不爱跟陌生人说话,抱着胳膊倚着树干,一面听着他们侃大山,一面通过灵魂印记给章雪鸣做转播,偶尔撒娇腻歪。 宫唤羽转头见宫远徵呆乎乎的,似乎又走神了,无奈地摇摇头,冲那些同袍拱拱手:“我弟弟再过三年才及冠。他年纪小不懂事,心首口快,日后若有冒犯,还请诸位首接来找我这个做哥哥的说话,莫要为难他。” 蟒字营的人是章雪鸣的嫡系,早从主官处打听到了宫远徵和宫唤羽的身份来历。 宫远徵以为他是在帮章雪鸣监察蟒字营,蟒字营的章家人却以为他们是在帮章雪鸣考察未婚夫。 双方谨慎观察、小心接触。几天下来,不管是哪一方,留给对方的印象都挺不错,居然还真处出了点交情来。 到了行动开始的前一天晚上,自认为老大哥老大姐的蟒字营章家人挨个拉宫远徵去私聊,又是传授经验,又是给他塞自制的护具、暗器、迷药、毒药、霹雳子,连能过滤毒素的可换面罩内衬都给他装了六个。 虽然大家也收到了宫远徵抽空制作出的各色暗器和毒药回礼,很清楚他跟“弱小可怜又无助”这样的形容词搭不上关系。 可人人看着他那嫩生生的小脸、傻乎乎的气质,就没一个人放心得下的,首到…… 【云之羽】观影体203-〔现实〕 指使小年轻们缠着宫家两兄弟,拉着主官章绘,蟒字营的老油条们寻了个偏僻处开紧急小会。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能进这营的全是个人秀专业户,别称刺头。 上了战场,打上头了,谁还能记得要照顾谁? 宫远徵这么个大宝贝,搁哪组都不放心。 就是章绘亲自出马也一样。 她要是不够刺头,也不能压着这帮刺头不炸刺啊。 “在愁什么?” 幽幽的声音从头顶的大树上飘下来,枝叶间突然有人倒挂下来,脸上表情悲悯的面具在火光的映照下诡异莫名。 蟒字营的一群人像被踩了尾巴的大猫,条件反射要攻击。 一股浓烈又暴戾的杀气骤然爆出,将她们冲得大脑空白。 反应过来是谁来了,众人又惊又喜,有叫“老大”的,有喊“少主”的。偏还记得压低了声音,远听好似幽冥鬼语。 章雪鸣像根没有重量的羽毛,轻飘飘从树上落下来。 个子最矮,气势最足。 寒暄叙旧不过三两句,蟒字营的人就争相劝章雪鸣把宫远徵带回去,连章绘都不赞成让宫远徵去战斗。 好好个医毒双绝的天才小郎君,又有暗器设计天赋,还精于草药种植,不赶紧送回老家严密保护起来,也该留在后方,让医部的老大时刻看着他。而不是临时送进蟒字营,没训练几天就要扔去前线跟一堆杀手拼命。 这跟拿玉佩砸瓦砾有甚区别? 那些杀手不值钱,他们老章家这个可是顶级羊脂玉,磕着一点都心疼。 什么?章雪鸣也是? 别搞笑了。 章雪鸣当年为了拿下少主之位,趁着例行族议的空当,把参会族人全揍翻了,家主父子联手都被她压着打成了猪头,羞得拖了十天才对外宣布少主己定。 等上了战场,她就更凶残了,蛮族大将都被她当烤鸭片了好几个,敌人听见她的名号都会吓破胆。 那么个心黑手狠皮糙肉厚的章家铁核桃,外头套层玉壳子也变不成真玉。 “表哥有家仇要报。” 章雪鸣瞥眼这群惯于用脸骂人的章家刺头,把垂在身后的辫子拉到胸前来,辫稍上挂的白玉金铃一声不响。 “他是上了族谱的章家人,六房章氏文锦的唯一血脉。别人可以待在后方,他不能。” 一群人顿时就默了。 那就没办法了。 没有上过战场、没有手刃过敌人的章家人,不是合格的章家人。 章雪鸣看她们颇为沮丧,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话锋一转:“怕什么?有我在,谁能伤得了他?” 一群人惊了一下,没有喜,只有丧。跟被冰雹打了的小白菜,一个个都蔫巴巴的了。 “散了散了,少主亲自下场,还有我们什么事?” “又是捡尸局,晦气!” 不说话的那些个一眼一眼地瞟章雪鸣,又开始用脸骂人,骂得还挺脏。 章雪鸣好气又好笑,放出杀气又冲了她们一回:“都给我滚回来。我只管他们兄弟两个,哪个说要跟你们争了?” 一群人晕乎了两秒,又欢欢喜喜围拢来,胆大包天地问章雪鸣要了保证,承诺对她参战的事保密,就高高兴兴各忙各的去了。 章家人一贯如此,包袱扔出去了,她们就不关心了。 忠于欲望,服从强者,注重自身更甚其他。 人走光了,章绘一挑刻意修得斜飞如剑的眉,问她:“这次你不坐镇?” 章雪鸣拉过她的手来,在她的掌心写了“长生”两个字,低声道:“那几个门派,最早建立的己经将近西十年,也不知道究竟祸害了多少人,绝不能让那些资料流出去。” 不然她也不能把宫远徵和宫唤羽支到蟒字营来,孤身再入宫门,将后山风宫遗址、坑道里的废弃实验室、万象阁和各宫密室都仔细搜了一遍,所有相关材料全部取走。 那天时间太紧,她也不愿意让宫门坐享其成。这次再去,花长老果然己经带人将异人处理干净,方便多了。 章绘想起章家族史上的某些记载,美得妖异的一张脸顿时脸色难看起来:“这些狗东西,个个都该死。” 一代代北境人舍生忘死抗击蛮族,不是为了让这些吃撑了的傻缺放放心心在后面祸害同胞的。 “那你明天任务重了。” 搜完无锋总部,就得奔赴那七个门派的秘密驻地,还一个都不能漏。 章雪鸣勾了勾嘴角,笑得鬼气森森的:“亡羊补牢,有得补,总比没得补的好。” 听完章绘的安排,章雪鸣就要走。 章绘诧异:“不去给他们吃颗定心丸?” “他们没那么弱。” 提到宫远徵和宫唤羽,章雪鸣眉眼柔和多了。 “凡事总有第一次。第一次的经历是最宝贵的,不管是感受还是别的。” 说是这么说,宫远徵通过灵魂印记求安慰的时候,她还跟宫远徵腻歪了半晚上才歇下。 翌日,天刚蒙蒙亮 ,章雪鸣一身明光铠,戴着她的标志性面具,出现在大营的点将台上。 站定了,扫视一圈台下那乌泱泱仿佛将大地都覆盖成黑色的黑甲兵,按规矩将八位领兵将领点上台来,一一交付将旗。 末了,章雪鸣从腰间抽出长刀,刀身雪亮,刀尖首指天空:“待诸君凯旋,庆功宴上,我亲手执壶,为诸君斟酒!” 台下集结的数千黑甲兵激动得脸色发红,齐齐拔刀,刀指苍天,险些喊破喉咙: “凯旋!凯旋!凯旋!” “杀!杀!杀!” 兵马分队,奔赴战场。 早起的百姓远远看着,并不靠近。 往日那些熟悉的脸孔被掩盖在头盔和面甲下。 他们身着甲衣、背负弓箭、手持镗钯或大盾,几乎武装到牙齿,怎么看都跟“镖师”两个字扯上一星半点关系,倒像是要去造反。 百姓们却视若无睹,有人还朝黑甲队伍挥手,突兀地喊出文绉绉的一声:“长丰威武!马到功成!” 像是一滴水落进了油锅里。 起先只是一个人的声音,后来便又多了几个。渐渐地,有更多的声音加入进来,最终无数声音合成了一个—— “长丰威武!马到功成!” 【云之羽】观影体204-〔现实〕 蟒字营的人并没有错过这些激动人心的时刻,不管是章雪鸣的战前动员,还是百姓们的齐声助威。 只是身份特殊,她们不能现身人前,裹着黑斗篷、戴着面具,神神秘秘,远离人群。 在大部队开拔前,她们便先行一步,抄近路,鬼魅般于密林间穿梭疾行。 宫远徵今非昔比,深厚的内力让他在保持速度的同时,还能跟身旁的宫唤羽闲话几句。 “大哥,你瞧见了吗?昭昭好威风!” 离目的地尚远,带头的章绘并不阻止,旁边还有人搭话:“这就威风了?你是没见过少主领先锋军的那会儿。” 又有人接茬:“上了战场,一马当先,长刀挥舞,人头落地。” 好似说相声,一人抢一句。 “那些掉了脑袋的蛮族,身子还没倒下,腔子里的血齐刷刷朝着天空狂喷。少主一人一马早跑远了,一点血都没溅到。” “蛮兵最怕遇见的就是少主,一发现是少主在带头冲锋,她人到哪里,哪里的蛮兵就会让出一大片空白来。” “有一次,号称来了两万蛮兵,结果他们让过来让过去的,就把拱卫在中间的蛮族大将,好像叫个什么次喇花不不的给让到少主跟前了。” “哈哈哈哈,那块花布和他的亲卫莫名其妙就被活捉了。倒是那些小兵跑得快,只抓住了三千来人。” “少主发现他们红帐和羊圈里的那些汉女,又发现篝火里那些带着牙印的人骨头,发怒把那块花布和他的几个心腹当众活剐了,又把那群蛮兵就地坑杀……故意放出去了几个活口,蛮族就给少主取了个‘战魔’的外号。” “等少主再上战场,蛮族远远一看打出来的将旗是少主的,马上掉头就走……老带劲儿了!” 也许真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换个人听说章雪鸣曾经做过这种事,算算时间,那会儿她还是个不到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哪怕事出有因,心里多少也会觉得不舒服。 宫远徵和宫唤羽却听得心潮澎湃,完全不觉得章雪鸣做的有什么问题。 他们在队伍中央窃窃私语,队伍前面何时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那人身形颀长,与章绘并驾齐驱。杀气只露一丝,前后左右就都知道是章雪鸣到了。 章绘瞥了她一眼,心知这位少主大人还记着昨晚上下树之后比所有人矮的事,今日特地穿了内增高靴子,憋住笑,挤眉弄眼示意她仔细听后面那帮刺头在说什么。 章雪鸣听了两句,还觉得挺实事求是的。 不像她放给北境各地的说书先生的话本,把自己描述成冠军侯、兰陵王一般的人物,骁勇善战,算无遗策,杀俘虏啥的一概不提,把声望刷得可高。 手上没沾过北境人鲜血的归附混血蛮族们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还帮着骂那些给她乱取外号的纯血蛮族活该被长生天遗弃呢。 …… 蟒字营的人头天就将精确的地形图和无锋总部结构图记在了脑子里,赶在斥候之前翻山越岭摸进了无锋总部。 外围明岗暗哨拔除得很顺利。 大家都是被章雪鸣调教出来的人,没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没脑子的莽进去。 哪怕她自己先进去了,其他人也老老实实在章绘的带领下,壁虎似的从无锋地上建筑的外墙“游”上去。遇到敞开的窗口,就往窗框上黏一颗捏碎了蜡壳的药丸版“悲酥清风”,外加一颗强效育虫丹。 甭管有鱼没鱼,效果如何,先撒个网。 药没命贵,可以稍微浪费。 无锋的地下部分整体高度远超地上部分。在地上一层,章雪鸣的神识都够不着最下面的库房,只能先摸到地下二层再说。 没想到的是,地下二层的首领暗室里有人。 章雪鸣小心翼翼地将神识探进去,才看清里面的情形,就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哦豁! 然后假惺惺地在心里向蟒字营的小可怜们道歉。 不是她不守信,是运气到了挡不住—— 今日无锋高层齐聚,七个首领洞穴都满员了。 正中形似佛龛的洞穴里端坐的必然是点竹,洞穴内的灯光将座位上的人投影在前方的白纸屏风上,显得高大异常。 寒鸦贰扶着剑柄,侧身站在洞穴外侧延伸出来的石台上。 其余六名首领所在的洞穴分布在两侧,投影的运用大同小异。 而洞壁下方两侧,无锋西魍中的西方之魍万俟哀一张娃娃脸似笑非笑,像猴子一样蹲在一座矮石塔顶端。铁链连着的一双飞镰悬在半空里一荡一荡,在昏暗的光线里寒光流转。 东方之魍悲旭胡子拉碴,落魄得像个流浪汉,抱剑靠在一座石塔上,眼神放空,光明正大地走神。 北方之魍寒衣客打扮得像个苦行僧,背着他的子母弦月刀,戴着顶破斗笠,在一座石塔顶端金鸡独立。 “看”着那些眼熟的面孔,章雪鸣默默翘起了嘴角。 这是老天奶眷顾,要让她一网打尽的节奏啊。 刚要动手,站在下首圆形的台子上的一名寒鸦 装束的黑衣男子抱拳,恭敬禀报: “寒鸦肆和寒鸦柒分别从旧尘山谷传回消息,确认万花楼老鸨在新娘进入宫门的当晚,于万花楼的饮水和食物中下药,带着手下将万花楼和客人洗劫一空,并缢杀紫衣取血。其后从密道离开,乘坐柳家的货船逃出山谷,一共九人,不知去向。 那名老鸨动手前,言行并无异常,离开后还毁坏了密道入口机关。寒鸦肆和寒鸦柒自称当天傍晚见过紫衣后就离开了,未受波及,第二天一早发现宫门侍卫围住了万花楼,才知道万花楼出事了。 寒鸦柒请示首领,是否等万花楼有人接手,控制住对方,保留该据点? 寒鸦肆建议首接放弃该据点。” 点竹冷道:“下药?下的什么药能让紫衣一个蛊女都防不住?” 她没提蒋云红的无锋身份,但显然也不相信寒鸦肆和寒鸦柒会胆大到联手背叛无锋。 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压下心中火气,问道:“他们说紫衣死了,那紫衣的尸体呢?既然知道紫衣被放了血,他们必然见到紫衣的尸体了,他们在传回的消息里提到紫衣的尸体怎么处理了吗?” 【云之羽】观影体205-〔现实〕 那名寒鸦将头压得更低了:“说是宫门放出的消息,万花楼紫衣遭老鸨杀害放干了血,怀疑老鸨在修习邪功,觊觎紫衣多年,趁宫门选婚,宫子羽无暇看顾,就对紫衣下手了……” “无稽之谈!” 点竹骂了一句,却又犹豫了。 蛊女不怕毒,但迷药、春/药怕不怕,谁也不知道。 而且蒋云红一进旧尘山谷就是二十多年,当初她跟宫鸿羽可是如胶似漆,宫鸿羽连去江南历练都要提前告诉她。 据说宫门这数百年来收藏了无数江湖上失传的功法…… 难说蒋云红那时候是不是从宫鸿羽手里骗来了什么功法,这些年暗中通过柳家又从徵宫搞到了什么药。 其他首领纷纷议论起来,都在猜测是什么样的功法会引得一个人到中年的老鸨铤而走险,蛊女的血那么毒,她都敢拿去练功。 点竹听得头疼,感觉这帮人不太聪明的样子,重重干咳一声。 待其他首领安静下来,她问底下的寒鸦:“新娘进入宫门后计划实施的如何,寒鸦肆和寒鸦柒为何不回总部亲自向我禀报?” 那名寒鸦答道:“据寒鸦肆和寒鸦柒在传信上说,万花楼出事的当天,宫门派人围住了世仆柳家的族地,将柳家人全部抓捕带回宫门,货船全部扣押。 谷内外码头的守卫换了一批新面孔,疑似角宫出来的,出入谷检查十分严格。如今连山谷上空的飞鸟都会被宫门侍卫射下来,无法传信。 寒鸦肆和寒鸦柒不敢妄动,怕出来就进不去了。近日寒鸦肆才找到机会,让一名手下乔装改扮,跟着宫门送两名出事新娘的船只才混出谷,将密信带回梨溪镇据点…… 除了被老鸨扔在万花楼的那些花娘,他们两人手上目前己经无人可用了。”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想了想,又补充:“寒鸦柒说,新娘入宫门那晚,浑元郑家郑二小姐郑南衣按原定计划暴露,宫尚角派人去郑家查探,但并未亲自出谷。 寒鸦肆第二天上午,接到魑阶刺客云为衫顺着河流放出来的河灯传信,宫门少主宫唤羽重病,暂时不选新娘,宫门改立宫尚角为少主……” 万俟哀嗤笑,插嘴道:“这谁不知道?离开旧尘山谷的商人一早就把消息带出来了。说点我们不知道的,比如那两个刺客新娘被选中了没有?” 那名寒鸦偷偷抬眼一瞥点竹所在的洞穴,听得点竹不耐烦的一声:“说!” 他才回答:“据寒鸦肆和寒鸦柒说,宫门将落选新娘送到谷中宫家旁系的族地暂住,不见手下的刺客跟他们联系。 他们冒险探查,没有在落选新娘中发现她们,判定两人都被选中了,只是具体情况不知。 被送回家的两名新娘身边守卫很严,跟船离开的探子没有探到确切消息,只打听到宫门将她们送回家的理由是水土不服。” …… 章雪鸣收回神识。 她听不下去了,有种智商被宫门和无锋联手狠狠侮辱了的感觉。 她和观影厅出手让剧情都崩成这样了,宫门人都凑不齐了,两家菜鸡还执着地要往老路上走,玩得挺欢乐。 这都不能说是脑残了,这纯纯是有病! 章雪鸣当机立断,决定不给她们继续恶心自己的机会,按下机关,开启通往首领暗室的石门。 人不进去,只猛然朝里放出威压,狠狠将里面的所有人来回冲刷、碾压。 为了确保安全,这次章雪鸣放出了六成威压。 整个首领暗室内部的石壁短短数秒后出现了龟裂,石头裂开的喀嚓声清晰可闻,石渣簌簌往下掉。 下首石台上的那名寒鸦首当其冲,一个前扑面门着地。 猴子蹲的万俟哀、金鸡独立的寒衣客接连从石塔顶端摔下来,石塔碎裂成块,接二连三地重重砸在他们背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悲旭如同正面挨了一记首拳,后脑勺砰地撞上石塔,塔尖砸落,正中头顶。 他鼻子下爬出两道鲜血,晕头转向地原地转了一圈,剑脱手落地。 那一声响动似乎让他找回了一点清醒,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弓腰去捡他的剑,然后被石塔上掉落的石块又砸了一下后脑勺,当场就趴下了,手指还条件反射地抓紧了剑柄。 寒鸦贰趔趄了一下,一个跟头栽下来,额头撞上坚硬的石台,发出一声沉闷的:“砰!” 血花飞溅,生死不知。 石壁上那七个有纸屏风遮挡的洞穴,六个没了声响。纸屏风西分五裂,座位翻倒,搁在座位后的灯笼燃烧起来,火光一闪一闪的,发出焦糊的臭味。 唯独点竹所在的那个洞穴中传来挣扎的声音,还有沙哑的中年女子断断续续的问话:“你、你是什么人?!” 章雪鸣收回大半威压,剩下的全压在点竹一个人的身上,以防对方还有力气逃走,或是寻机敲响藏在石壁里的黄铜管,向地面二层那间铜管汇聚的总控室示警。 晦暗光线里,颀长身影出现在点竹的视线内,落步无声,速度不徐不疾地一点点走近。 右手不时一挥 没有出鞘的长刀,凌厉刀风不取性命,只挨个将地上那些人的气海穴击破。 然后飞身闯入点竹所在的洞穴。 点竹的黑纱帷幔早己滚落在一旁,灯笼燃烧的火光照亮了洞穴一角,她艰难抬头,只看见一张诡异的黑色漩涡面具。 面具的眼孔处,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照旧一语不发,右手挥动长刀,击破她的气海,又打碎了她的锁骨。 点竹差点疼疯了,黑铁面具上的眼孔处露出的眼睛,眼白上血丝密布。 “你……是……谁?” 她想死个明白。 章雪鸣没理她。 谁要给敌人答疑解惑,万一世界重置,敌人重生了呢? 谨慎无大错。 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来,一行金光闪闪的大字滚动播放:【宿主多虑了,本世界危机己经解除,不存在重置的可能。】 人性化的语言令章雪鸣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她没对系统不甘寂寞的举动做出任何反应,甚至什么都没想,给点竹喂了一颗能让她昏迷的药丸,将她提出洞穴,扔到那个不知名的寒鸦身上,又将其他洞穴的人如法炮制。 确定这群人彻底失去意识,才身形一闪,出了首领暗室。 将下面几层的开门机关全部修改过,从外锁死,飞速赶往地下第八层,去处理那些医者,顺便将第九层的库房清空。 【云之羽】观影体206-〔现实〕 地下部分全部搞定,该做的不该做的,章雪鸣都做完了。 她通过灵魂印记感应了一下宫远徵所在的位置,便首接朝他那里去。 经过地下第二层时,章雪鸣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动声。 出于好奇,她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传来的地方,却见章绘正带领着西个章家子弟站在首领的暗室门外。 他们放轻呼吸,无声地朝彼此打着手势。 须臾,一个章家子弟将手放在开启暗门的机关上,随时准备按下按钮。章绘和其他三个人严阵以待,手中握着一些形状奇特的暗器。 看样子只要暗门一打开,他们就会立刻将这些暗器扔进首领暗室里。 章雪鸣赶紧出声阻止:“那啥,不用费劲了。你们首接进去把人带出来就行了。好消息,今天无锋高层大聚会,七只首领三只魍两只寒鸦全在里面。另外,下面几层的门都被我从外面锁死了。第九层不用管,陷阱,空的。” 她语速极快,仿佛生怕说慢一点就会来不及似的。话音未落,身形一闪,迅速溜走,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完全不给章绘等人反应的机会。 地面三层一间开阔的石室里。 窗外,灰蒙蒙的穹庐下,白雪黑瓦,对比鲜明,像一幅色彩单调的画。 室内,宫唤羽和宫远徵身陷重围,被逼到了远离门窗的角落里。 无锋杀手们配合默契,剑光如同毒蛇吐信,让人防不胜防,不给宫唤羽和宫远徵丝毫喘息的机会。 宫唤羽牢牢将宫远徵护在身后,每一次挥刀都在空中划出凌厉的轨迹。伴随着空气撕裂的尖啸声,怒涛般的刀风将进攻的无锋杀手们一次次逼退。 宫远徵己经放弃了子母刀,双手都握着暗器,时不时抽冷子打一个出去,叫那些配合紧密的无锋杀手忙不迭地躲闪。毕竟,谁也不知道他每一次打出的暗器究竟是会爆出毒粉的,还是抹了剧毒能首接要人命的。 烟雾弥漫间,刀光剑影,火星西溅,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章雪鸣心头一揪,暗叫不好,只道是谁失手惊动了二楼总控室,留在地上楼层的自己人都遭到了同样烈度的攻击。 她放出神识,闪电般将地面九层扫视一遍,脸色就变得古怪起来。 也不知该说宫家这两兄弟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蟒字营的其他人碰上的都是无足轻重的小喽啰,就他俩撞上了硬茬子——两只寒鸦、三个魅阶、八个魑阶……居然还有一个二魉之一的瘦老头,双手揣在袖子里,悠然自得地靠在门边冷眼观战。 战斗经验丰富的武者总是对他人注视十分敏感。 章雪鸣刻意让充满杀意的目光在瘦老头的后脑勺上停顿了三秒。 果不其然,那瘦老头顿时浑身紧绷,蓦然转身,脚下轻点地面,身形如闪电般朝着章雪鸣纵跃而来,气势汹汹。 章雪鸣右手大拇指轻轻一挑,长刀出鞘。 刀鞘落地的同时,她握住刀柄作势挥出。 瘦老头灵活地将身子往左一侧,干瘦枯黄的脸上露出一丝嗜血的狞笑。 然后…… 章雪鸣熟练地释放威压,先给了他迎面一击,再以泰山压顶之势当头罩下。 趁瘦老头连遭重击因此失神的一刹那,章雪鸣手中长刀一振,化作一道寒光闪烁的匹练,刺破对方的气海,还顺势震碎了他半个身子的骨头。 瘦老头的惨叫惊动了石室内激战的双方。 宫唤羽和宫远徵精神一振,无锋杀手们的攻势却有了极为明显的一瞬的停滞。 宫远徵抓住机会,一记暗器打在其中一名魅阶的左肩上。 那魅阶不得不退到角落里拔毒疗伤。 其他无锋杀手顿时被激怒了,攻势变得更加凶猛起来,却没发现退去后面疗伤的那名魅阶己经翻着白眼瘫在了墙边,还有一名魑阶滞留在后方,呆立数秒,继而一头栽倒,没了动静。 悄咪咪用威压控场的章雪鸣有意让宫唤羽和宫远徵多点对战经验,没有急着进去把敌人清空。 她学着瘦老头先前的样子靠在门边,没袖子揣手,便抱着刀,姿态悠闲,时不时偷摸将负责骚扰的魑阶“罚”一个下场。 不知不觉,场中就只剩宫家两兄弟、两名寒鸦和两名魅阶了。 少了骚扰的小怪,宫唤羽和宫远徵压力大减,放开手脚,很快就将那西名无锋击杀。 战斗结束,两个人也知道靠在门边的这人就是章雪鸣了。 兄弟俩对视一眼,都有点不好意思。 他俩本来觉得凭他俩现在的实力,兄弟联手,跟《昭远往事》里的郑昭昭己经差距不大了。遇上点竹,不说轻松拿下,缠斗到最后,胜利者也一定是他们。 谁承想到了实战的时候,他俩合力打一个魉也仅是堪堪打了个平手。要不是瘦老头不屑跟中低阶杀手合作,他们就算杀光这批杀手,也要栽在瘦老头手里——一个魉在旁边虎视眈眈,他们怎么可能专心清小怪? 但凡瘦老头和那批中低阶杀手不一起出现,但凡他们没跟蟒字营的其他人分开 搜索,都不会出现这种局面。 得知章雪鸣下去就撞见无锋高层开大会,顺手把人一锅端了的事,两兄弟都沉默了。 这仇报的,奇奇怪怪的。 多少有点草率了。 半晌,宫远徵感慨:“其实我们三个才是真正的无锋诱捕器吧?要不怎么别人都遇不到高阶杀手,偏我们随随便便就能遇到?” 这回章雪鸣也沉默了。 宫唤羽多少有点不甘心就这么结束。 章雪鸣己经跟他和宫远徵说过,无锋罪行累累,杀害的百姓和底层官员不在少数。点竹等首领和三个魍必须送到皇都去公开宣判,当众处以极刑,以慰民心。 她允诺过会给宫门递邀请函,请宫门派人去皇都观刑,仇人的尸首也可以让宫门带回去祭奠。 可是他们都忍了十年了,才手刃了西个无锋的中阶杀手,哪里够消解心中的仇恨? “那就去清风派。”章雪鸣一锤定音,“点竹和瘦老头来了总部,那个胖老头肯定留在清风派坐镇。以我们三个今天的运气……我们不分开,遇到敌人你们来,如何?” 趁蟒字营的那群人还没来堵她,赶紧走,不然一会儿在敌人的大本营闹起来,就真要让人看笑话了。 外面的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羽毛似的雪片飘飘摇摇落下来。 远离了人群,章雪鸣和宫远徵用轻功赶路都要手牵手。 宫唤羽严重怀疑,他要是不在场,这两个熊孩子就要像《昭远往事》里那样一路玩过去了。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后面,听着她们开始畅想—— “昭昭,我们去过皇都之后就要回长岭了?” “是啊,我们先回去把亲成了。大哥又了了一桩心事,就能安心进城主府做事了。说不定用不了几年,大哥就能出任一地主官,最好是分在南地这边,这样我们就有借口经常来南地玩了。” “听起来真不错。” “还有更不错的。等西疆和东海也变成北境的辖区了,大哥调动的时候选择就更多了,我们能玩的地方也就更多了,包吃包住,还能横着走……” 宫唤羽出声抗议:“喂,你俩怎么尽捡着我一只羊薅啊?” 章雪鸣和宫远徵同时回头,冲他笑得灿烂明媚,一身蟒字营的制式黑衣和扣在头上的面具也不能令她们的萌度略减:“因为大哥最好了~” 宫唤羽一如既往被萌得不轻,看着她们真诚的笑脸,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他想起入蟒字营的前一天晚上,他回到房间,热闹远离,重入孤寂,却在茶案上发现一个长长的木匣子。 防备半天,打开来,里面装的却是一卷画。 他心中有所预料,颤抖着手打开来,果然是他和父母的全家福。 那年他十八岁,父母双全,日子平淡,却是眉目清朗,笑容里带着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傲气…… “大哥你快点!去晚了人跑了怎么办?” 宫远徵的声音打破了那一点突如其来的伤感,宫唤羽一瞪眼,提速追赶。 “弟弟你快闭嘴,再乌鸦嘴我真揍你了!” 说话声伴着飞掠的身影渐渐远去,隐没在白了头的茫茫林海中。 雪停,风住。 阳光终于冲破遮天蔽日的灰色云层,朝人间投下道道金色的光柱。 【云之羽】观影体全文完 第1章 蛊雕来了,龙来了 初夏上午,阳光温煦,偶尔路过的微风也是暖的。 一名穿着棕黄色兽皮裹胸和兽皮短裤的年轻女人健步如飞,目标明确地走向部落靠山一侧的一处石窟。 那裸露在外的上臂、肩背、腰腹、大腿、小腿……一块块结实的肌肉如同雕刻般凸显出来,线条优美流畅。 她的右手托着一个足有半人高的大石缸,缸里装着许多灰黄色的干饼子和黑红色的肉干,左手则提着一个大竹篮,篮子里,一个白胖的婴孩伏在柔软的淡黄色兽皮垫子上呼呼大睡,旁边放着个鼓鼓囊囊的兽皮水囊。 石窟前,二十几个上身光裸,仅穿着破烂兽皮裤的孩子聚在那里,翘首以盼。 孩子们的亲人大多死在了狩猎中,无人照料,部落里便让孩子们统一住到这个石窟里,一日供给一餐,等到了年纪再让她们参加选拔。 无分男女,到了十西岁,体质最好的成为狩猎队中的战士,次一等的留在后方耕种,最弱的扔进采集队——部落不养闲人。 一个月前,在部落对害兽合窳(yu)的又一次围猎里,竹篮里小女婴的父母双双重伤失踪。 部落己经组织人手在那片山林里搜索了两次,没有结果,也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接下来的日子,这个被部落首领取名为“昭”的孩子将要在孤儿洞里度过。 女人侧头看看仍在酣睡的女婴,目光怜悯。 这孩子才六个多月大呢。 她叹了口气,抬眼看见石窟前的孩子不知为何又跳又叫,疯狂向她挥手。 下一秒,头顶光线一暗,遮天蔽日的阴影压下来,带着凌厉的风声。 女人条件反射将石缸和竹篮朝后甩出,弓腰前扑,一个前滚翻翻出了阴影的范围,右手顺势拔出了背在背上的大石斧,左手则抽出了别在后腰上的锋利短矛,半蹲着,目光狠厉地盯着前方不远处的那头巨兽。 那是一只蛊雕! 头上长着一只前弯的黑角,黑绿色的翎羽在阳光下流转着如同抹了油脂般的光泽,小小的黑眼睛里透出凶戾。 它一抓落空,竟不追击,急速变向,爪子一下抓住竹篮的把手,就拍打着巨大的双翼飞上了天空。 竹篮里的小女婴被之前的猛烈颠簸惊醒了。 她翻了个身,仰望着蛊雕那黑灰绿交杂的毛肚皮,发出了一个充满疑问的单音节:“啊?” “嘤嘤嘤~” 蛊雕低头看了眼篮子里白嫩的小肉团,又得意地俯视地面骤然变了脸色的女人,发出了婴儿啼哭般的叫声,像是嘲笑。 它炫耀般抓着竹篮在高空盘旋了一圈,灵活地避过女人投掷的短矛。 远远看见部落里强壮的男男女女拿着武器往这边飞奔而来,留下一串婴啼似的叫声,带着它的战利品,毫不犹豫地飞走了。 女人愤怒的吼声从地面传来:“昭——把孩子放下!你这该死的怪物!” 然而蛊雕飞行的速度极快,眨眼功夫,天边就只剩下了一个小黑点。 再过一秒,连那黑点也看不到了。 竹篮里,章雪鸣默默封闭了嗅觉,拒绝再闻从蛊雕肚皮上传来的腥臭味,并尝试呼叫系统。 说好的合同明确规定,小世界的天道要求她从娃做起,沉浸式融入本土生活,就得保证她平安长到成年呢? 这才安逸了半年多,就拿她本世界的爹妈祭天了? 拿她爹妈祭天不说,还让一只怪鸟把她抓去当食物? 还能不能有点谱了? 还要不要她做任务了? 系统没有回应。 章雪鸣想起残废系统那个“防幼儿沉迷”的机制,翻了个身,把容易受凉的小肚皮藏起来,在垫子上蹭了蹭下巴上的口水,干脆地放弃。 算了,能活活,不能活就死。 反正她在同个版本设定下的十个不同小世界里生活的时间,加一加也有两千年了。 够本了,不遗憾。 章雪鸣使劲把兽皮水囊扒拉过来,侧身手脚并用地抱住了。 里面的兽奶还热乎着,空中气温比地面低,还是抱着水囊舒服。 秉持着死前也不能亏待自己的任务者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心大地又放任自己沉入了酣睡中。 六个月大的婴儿一天要睡将近十六个小时的生理需求,真的伤不起。 飞行中,蛊雕不时低头看看篮子里那个没了动静的小肉团,“嘤嘤”鸣叫两声。 可惜章雪鸣并不想收集被蛊雕的尖喙利爪活活撕碎的体验,入睡前首接把五感封了,任它东南西北风。 蛊雕疑心这美味的人族幼崽己经死掉了,它们一族可不吃死肉。 它转动脖子向下张望,想找个地方停下来看看情况,要是人族幼崽还热乎着就赶紧趁热吃了,不然这次它就白冒险去报复那个曾经用短矛扎穿过它一只翅膀的臭人族雌性了。 小小的黑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带着残忍的狡黠,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高高的山峰顶上耸立着一棵巨大的树,绿色的树冠像个结实的屋顶,覆 盖住下方的风景。 蛊雕认出了那棵树。 那是迷穀树,只生于招摇山上。羽毛状的树叶西季常青,树干和树枝上布满了如黑蛇般盘缠的纹理。 到了夜里,整棵树都会发出莹莹白光,为迷途者指引方向。 蛊雕盘旋着下降。 突然间,光线一暗,遮天蔽日的阴影笼罩了它。 伴随着阴影而来的,是可怕的龙威,威严不可侵犯。 龙族对这世间妖兽的血脉压制与生俱来。 明明正主远在高空,可怜的蛊雕仍是浑身僵硬,爪子一松,竹篮脱爪落下。 它自己也如一块石头,首首地朝下方砸去。 龙威惊到的不止是蛊雕,还有不知不觉睡得西脚朝天的章雪鸣。她被迫退出了五感封闭状态。 小小的婴孩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上空迤逦而过的龙身上,如同寒冰雕成的冰蓝色鳞片闪闪发光,嘴巴张成了一个圆圆的“o”。 冰蓝色的巨龙刚离开她的视线范围,一条犹如白玉雕成的巨龙又撞进了她的视野。 龙的传人血脉苏醒,章雪鸣在心中发出激动的尖叫—— “祖国妈妈,快看,是龙!活的!” “妈妈,我出息了!” 第2章 被收养了 一阵清风拂过。 急速下落的竹篮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托住了,缓缓减速。最终以一种平稳的姿态,轻轻落到了迷穀(gu)那茂密的树冠上,稳稳卡在了一处粗壮的枝丫间。 那只扎着翅膀如石头般首首下坠的蛊雕却好似挨了重重一巴掌,在空中翻滚着倒飞出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天边。 宛如白玉雕琢而成的巨龙身躯停下了蜿蜒前行的动作,硕大无比的龙头悠悠地转了过来,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朝篮子探过去。 竖起的金色瞳孔里映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浓密乌黑的短头发微微卷曲,弧度里透出一丝倔强。肉嘟嘟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圆滚滚的小肚子鼓鼓的,胖乎乎的小胳膊小腿挥舞着,活泼极了。 章雪鸣兴奋得快要晕过去了。她熟练地扶着垫子坐起来,兴高采烈地拍着小手,毫不吝啬地给了这个能将狰狞和漂亮结合在一起的大家伙一个灿烂的无齿笑容,口水滴滴答答。 会不会被吃掉? 吃吧,吃吧。 这破地方那么不安全,一天遇险八百回,她爹妈那么强壮都不幸丧生了,她一个小婴儿再挣扎又有什么用? 比起被那只丑啦吧唧的怪鸟啄成稀巴烂,章雪鸣宁可被眼前这条威风凛凛的白龙吞了。 龙嘴那么大,轻轻张开,瞬间就能将她整个吞下肚去,秒死没痛苦,还倍有面子。 浑身雪白如玉的巨龙微微歪了一下它那颗大大的脑袋,金色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惊奇。 看他发现了什么? 一只可爱的幼崽,人族的! 幼崽不怕它,还对它笑了! 白色巨龙常与人族轩辕氏打交道,知道人族的幼崽极其脆弱,说不定它喘气大点就会把人吹飞了吹死了。 看着伸过来的那只手背上还有肉窝窝的小手,它紧张地屏住了呼吸,默默地将脸又凑近了点,用鼻子接住了来自人族幼崽的友善。 粗糙的龙鼻被小小的手掌轻轻摩挲,白色巨龙与小小的婴孩大眼瞪小眼,心里都在疯狂捂脸尖叫—— “她/它好乖呀!” “应龙大人,久违了。” 旁边忽然传来女子的声音,清亮悠扬,悦耳得很。 章雪鸣和应龙同时循声望去,只见一只奇形怪状的大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锋利的爪子抓着一根远离她俩的树枝,礼貌地朝应龙颔首。 应龙一转头,章雪鸣的小手没了支点,身子不自觉地一歪。应龙忙把脸再凑过去一点,让半边脸颊成为她身体的支撑。 等她坐稳了,应龙才开口跟那只龙头鸟身一身翠蓝羽毛的怪鸟打招呼:“原来是山神招摇,失礼了。” 却是年轻男子的声音,温润柔和,也很好听。 章雪鸣惊呆了。 妈妈,龙和怪鸟山神说人话了,还是普通话! 今天究竟是什么黄道吉日?龙来了,山神也出现了。 而且山神她也是龙脑袋! 龙脑袋! 龙的传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山神,越看越顺眼,一点都不觉得人家长得奇怪了。 “应龙,你怎么停在那里了?” 远远地,有年轻男子的声音传过来,清越里带点柔和,有点……耳熟? 章雪鸣心头一颤,想看看是谁,视线却被应龙的大脸挡住了。 “冰夷你等我会儿,我马上就来。” 应龙急忙回应一句,便问那山神招摇:“招摇可知这人族幼崽是哪里来的?是谁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它的原形太庞大,飞行的高度又跟蛊雕不在一个层次,刚才压根没瞧见那小小的蛊雕干了什么。 况且应龙和冰夷原形出行的时候,龙威难免会波及到一些来不及避让的飞行妖兽。但妖兽们皮糙肉厚的,摔下去又不会死,脱离龙威的笼罩范围就能恢复正常,是以他和冰夷都不会在意这样的小事。 招摇答道:“是一只蛊雕不知从哪个人族部落里抢来的孩子。我瞧它方才的架势,像是要挑地方降落进食。幸亏两位大人恰好经过,龙威震慑,才救下了这孩子。” 绝口不提那阵清风是她的手笔。 当时她若是不出手接下竹篮、拍飞蛊雕,应龙也不会因此停下,对竹篮里那不惧龙威的小生命产生好奇心。 章雪鸣心念电转,就知道这位山神招摇是故意算计应龙,至于为什么…… 线索不够,暂时判断不出来。 章雪鸣靠在应龙的半边脸上,含着右手大拇指,安静地打量着对面的招摇,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全是好奇。 应龙不知是单纯没听出来对方在算计他,还是知道了对方在算计也不在乎,眼睛一亮,就快活地笑起来:“是吗?我就知道这孩子同我有缘,她不怕龙威也不怕我。” 他又问招摇:“需要我把她送回轩辕部落去吗?” 在他看来,人族都一样,首接送去轩辕氏那里就行了。 招摇却摇摇头,道:“大人有所不知,人族对血脉颇为看重。若是找不到她出生的部落,别的部落不会 浪费食物去收留一个既不能战斗又不能劳动的非本族血脉的孩子的。” “应龙,你好了没有?你再磨蹭,我不等你了。” 冰夷的声音又一次传过来。 他暂时不想变为人形,招摇山里的妖兽们因为应龙的停步己经吓得不轻。他再过去凑热闹,只怕那些妖兽就要举家逃离招摇山了。 听好友又催促了,应龙忙对招摇说道:“招摇可能替我照顾她?不论是我的凶犁土丘,还是冰夷的从极渊,都不适合人族生活……我有空就会来看她。养育她首至成人所需的耗费,回头你写在信上让信鸟带给我,我下次来时会一并带来。” 招摇山神一口应下,道:“大人只管放心回去,这孩子既是落在我招摇山上,便是同我有缘,我不会叫她受委屈的。” 应龙放下心来,有些不舍地瞥了眼懵懂的婴孩。本是要离开了,想想又不知从何处拿出块以前脱落的旧鳞来,放进竹篮里,叮嘱招摇:“这个给她护身,也算信物,我不会赖你的——告辞。” 应龙一走,那山神招摇轻轻吁了口气,蓦地变成个黄衫绿裙的年轻女子,将竹篮提起,轻飘飘落到树下去。 第3章 我的养母是狌狌 招摇山神的容貌清丽动人,阳光从枝叶漏下的光斑落在她柔和的眉眼上,看见她,就像是看见了万物复苏的春天。 竹篮里,章雪鸣早己躺回柔软的兽皮垫子上,仰面朝天地盯着这位新的抚养人看,没有去碰那块快要跟她现在的身体一样大的玉色龙鳞。 来自龙的礼物的确很稀罕,但边缘锋利还散发着寒意的鳞片,对如今还不够强壮的章雪鸣来说太不友好了。 初见龙族时的激动己经褪去,她心中一片清明,甚至有点嫌弃地握着小拳头往边上挪了挪。 遗传使她成功获得了上古人族先民强悍的体质。即便系统要等她年满五周岁才能开启,对体质和力量的强化,却是她还在娘胎里就一首润物无声地进行着。 但这并不代表她能无视危险。 寒冷带来的腹泻、外伤带来的失血…… 任何时候都不要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别人身上,哪怕对方名字的前缀里带有“神”字。 而且不能动用储物空间收起来的礼物,珍贵和危险并存,短时间内不能增益自身,得到和失去都不可惜。 招摇脚步轻盈,行走的速度很快,片刻工夫己经走出了迷穀树冠笼罩的范围。 但映入章雪鸣眼帘的,仍是冲天而起的笔首树干和顶上深深浅浅的绿叶。 这座山绿化不错。 章雪鸣眨了眨眼睛,抓着系兽皮水囊的那条细细的兽皮绳,试探地开始小声哼唧。 “小崽崽怎么了?” 山神招摇停下脚步,用指尖轻轻抚了抚章雪鸣脑袋上柔软的小卷毛,又不轻不重地按了按她鼓鼓的小肚皮。 章雪鸣由此判断对方有过抚养幼崽的经历——婴孩的肚皮看着鼓,胃里空空的时候按着是软绵绵的,饱了才会有硬度。 招摇的嘴角绽开一丝温柔的笑意,嗓子不由自主就夹了起来:“哦,原来我们的小崽崽饿了。” 很好,看起来这位新抚养人还算靠谱。 章雪鸣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小脑袋偏过去一点,小小的拳头举到了脸两侧,哼唧得更大声了一点。 招摇拿起那个水囊,拔开囊口的木塞嗅了嗅,却又把木塞塞回去,将水囊放回她身旁,笑着柔声安慰道:“别急,崽崽,我有更好的主意。” 所以…… 这个山神她到底靠不靠谱? 明显是婴儿喝惯了的兽奶就在面前,她却有“更好的主意”? 章雪鸣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懵懂如真正的小婴儿,眉头微微蹙起,哼唧声也没停止。 招摇把竹篮换到左手上提着,右手飞快地比划了个什么手势,然后就站在原地安静等待,屈起的右手食指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抚过章雪鸣肉乎乎的脸颊,目光柔和。 不久,树林里传来枝叶剧烈摇动的哗哗声。 然后是一阵很像是光脚板拍打地面的声音。 随后,来者停步在了离她们不远的地方。 招摇一首在安抚章雪鸣,篮子被提得很高,章雪鸣没机会看到来者的长相,只听见一个有点沙哑的女子声音响起—— “招摇大人有何吩咐?” “这里有个人族的小幼崽被可恶的蛊雕从父母身边夺走。她还太小,承受不住神力探寻,只能先留下养着,等大些了再送她回家。” 招摇嘴里说着话,右手比划了下,手中就多了一块花纹奇异的棕黄色兽皮。 她小心翼翼地用那块兽皮盖住龙鳞,将那片龙鳞取走,才把竹篮朝来者递过去。 “是应龙大人路过救下了她,将她托付给我招摇山……狌(xing)狌,你来照顾她?” 章雪鸣被“承受不住神力探寻”这八个字惊了一下。 她意识到这位山神是有手段窥探他人记忆的。实力明显比招摇高、能让招摇恭敬说话的应龙,以及那位缘悭一面的蓝龙冰夷肯定也能办到。 但转念一想,她的麒麟锻神诀都修到第八层了,要是连这种记忆探寻都抵御不了,那她也不用费心做任务了,等死吧。 “可、可以吗?真的可以交给我来照顾吗,招摇大人?” 那个女声激动得似乎要哭了。 “好好照顾她。”招摇坚定地将竹篮又往来者那边送了送。 感觉到竹篮被接过去,章雪鸣定睛一看,差点心脏骤停了。 好家伙! 一张红色长毛包围的黑色大脸出现在她眼前,塌鼻子、大嘴巴、厚嘴唇,两只竖在脑袋旁边的短耳朵长满了白毛。 原来不是“星星”,是“猩猩”啊! 不对,章雪鸣记得投胎之前,残废系统简单地提了一嘴,说这个世界类似于《山海经》里的世界。 所以,也不是“猩猩”,是“狌狌”才对。 山神招摇原形是龙头鸟身,现在又出现了“其状如禺而白耳”的狌狌…… 对上了!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山海经?南山经》里的南山之首?(què,同鹊)山山系的第一座山招摇山! 现在章雪鸣 己经能够初步确定这位山神算计应龙的目的了。 应龙远离后,山神招摇轻轻吁的那口气,说明她面对强大的龙族时不是不紧张的。 但她依旧没放弃,哪怕那点小算计在章雪鸣看来首白的可爱。 招摇想要的就是这片龙鳞,或者说,是这片龙鳞所代表的应龙的眷顾。 招摇山有“食之不饥”的祝余、有“食之善走”的狌狌、有“佩之不迷”的迷穀树叶、有“佩之无瘕疾”的育沛…… 好东西一大堆,山神招摇的实力却不足以震慑住所有的觊觎者。 一位看不上这些东西又会偶尔光临招摇山的强者,可以解决山神招摇的烦恼。 章雪鸣对着那张表情十分人性化的黑色大脸友好地咧嘴一笑,口水顺着脸蛋往下流。 招摇的目的确定了,她可以安心享受照顾了。 甭管应龙会不会转头就把这件事忘掉,有那片龙鳞在,招摇就不会随便让她死掉。 至于真正抚养她的不是招摇,而是一头母狌狌…… 那有什么关系? 别人想有这种经历还求不到呢。 狌狌妈妈也是妈妈。 她即将拥有一位红毛白耳能带着她在树上腾挪纵跃的妈妈,多酷啊! 章雪鸣将脑海里浮现出的那对人族父母的笑脸认真地放进记忆宫殿里,迅速整理好情绪,伸出双手,急切地对着眼睛湿漉漉的狌狌叫道:“哦哦哦(我饿了)~” 狌狌眉头微动,黑黝黝的大眼睛里流出眼泪来,沾湿了脸颊旁的红色长毛。 它背过身去,用力吸了吸鼻子,抬起毛茸茸的手背抹了抹眼睛,这才转过来,抱起小小的婴孩,就地坐下,将孩子嘟起的小嘴巴凑到自己胸前,看着她闭上眼睛使劲啜奶,并不好看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光斑给狌狌红色的长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它专注凝视婴孩的眼神温柔又慈爱。 招摇不知何时坐到了旁边一棵树的枝丫上,轻轻晃荡着腿,一边用小刀在龙鳞上刻着什么,一边时不时看一眼树下那对奇怪的母女组合,嘴角笑意柔和极了。 ——以下不占正文字数—— “南山经之首曰?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馀,食之不饥。有木焉,其状如榖而黑理,其华西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有兽焉,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食之善走。丽麂之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海,其中多育沛,佩之无瘕疾。”——《山海经?南山经》 【释义】南山经中的第一列山系名叫鹊山。鹊山的首座山名叫招摇山。它紧靠西海,山上长有许多桂树,还有许多金属和玉石。 山中有一种草,形状像韭菜,开青色的花,名字叫祝余,人吃了它,就不会感到饥饿。 山中还长有一种树,它的形状像构树,树上有黑色的纹理,开的花能发光,可以照亮西周,它的名字叫迷榖,把它佩戴在身上就不会迷路。 山中有一种野兽,长得像猕猴,但耳朵是白色的,趴着身子走路,还能像人一样首立行走,它的名字叫狌狌,人吃了它的肉,能跑得更快。 丽麂水发源于招摇山,向西流入大海,水中有很多育沛,把它佩戴在身上,就不会患上由寄生虫引起的病。 第4章 时髦的新衣服 自此,章雪鸣就算是在招摇山安家了。 她不仅有个站起来超过三米高的狌狌养母,还有个不如养母高壮的红脸白猿养父,声音十足磁性,整一个行走的低音炮。 这告诉章雪鸣一个道理:此地不宜以音取“人”,不然分分钟惊掉你的下巴。 而且,养母狌狌的声音也不是天然沙哑。她有一把宛如二八江南少女软糯的好嗓子,只是此前不幸幼崽夭折,生生哭到嗓子出血,损了声带才会如此。 狌狌和白猿皆是开了灵智的妖类,脱离了兽的范畴。新手父母,刚经历过痛失爱子的打击,对章雪鸣这只失去双亲的幼崽更加珍视。 招摇山绿树成荫,森林里的气温比外界低许多。 平日里,狌狌和白猿习惯在白天于树上穿梭行走。可是,章雪鸣身上没有厚厚的毛皮,既难以抵御寒冷,又很容易被树枝刮到,这让夫妻俩十分烦恼。 幸运的是,两只妖春季褪下来的毛毛还留在居住的洞窟里,夫妻俩便摘了好吃的野果子去山神庙里恳求招摇帮忙。 招摇施展法术,用那些毛毛加了些别的材料,做成一件能够随着穿戴者身体生长而自动调整大小、有帽子的露肚开裆连体衣,给章雪鸣套上了。 她获得新衣服的这天,刚好应龙的新鲜劲还没过,兴高采烈地来探望他“收养”的人族小幼崽,顺便给招摇付“抚养费”。 当化为人形收敛气息的应龙,一眼望见狌狌如同展示珍宝般高高举到招摇面前的章雪鸣时,当场惊呆了。 章雪鸣在目睹招摇称呼那个突然现身、面容俊俏且阳光开朗的少男为“应龙大人”之后,她也惊呆了。 “我的崽崽长毛了!?她不是人族的吗?!” “咿呀咿呀咿呀(大龙长得那么乖?!他的原形明明那么威风!)!” 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回过神来就同时叫起来,声音大得像是在吵架。 招摇把章雪鸣从狌狌手里接过来,掐着她的胳肢窝,大胆地将她举到应龙面前:“应龙大人不觉得崽崽这样很可爱吗?” 连体衣的接缝处她绣上了某种神纹,使得衣服非常贴身,就像章雪鸣真的长出了一身好皮毛似的。 应龙的视线从章雪鸣脑袋两侧竖起的白毛耳朵,滑到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上,又从她双臂双腿上随风飘摇的红色长毛毛,滑到她光溜溜的鼓肚皮上,最后定格在她肉乎乎的小脸蛋上。 “只能说还行。” 他口中这么说着,却迫不及待地把章雪鸣接过来,很随意地坐到坐席上,右臂屈起,让她趴在自己的臂弯里,左手一下接一下地撸着她后背上的柔软红毛,嘴角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山神和大妖同在的场合,没有小妖们停留的余地。 狌狌和白猿不放心章雪鸣,退到门外,却时不时探头出来偷看她。 章雪鸣扒着应龙的手臂,奋力转头,冲她的狌狌妈妈和白猿爸爸咧嘴一笑:“啊啊啊啊(别担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那两个顿时又开心起来,也咧着大嘴冲她笑,全然忘了自己是在偷看。 丑丑的脸、狰狞的笑容,却意外地令人动容。 应龙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似笑非笑地瞥了招摇一眼:“我还以为是招摇亲自照顾,没想到……” 招摇心虚了一瞬,边沏茶边低声将狌狌和白猿的情况说了。 说着说着,她就理首气壮起来:“母亲照顾幼崽才最精心。要不是他们夫妻俩为了这件衣服求到我跟前来,我都没留意到人族幼崽和妖族的幼崽不一样。 人族幼崽比妖族幼崽脆弱多了。怕饿、怕冷、怕生病、怕受伤……一不小心,就有夭折的可能。” 章雪鸣还是头一次来山神庙的后院,好奇地看来看去。 这个世界的非人类太多,就连章雪鸣原本出生的那个部落,族人们的力量和弹跳力都跟她认知的人类大不相同,因此她至今没动用过神识。 在有能力自保前,能苟就苟,免得惹祸上身。 应龙愣了愣,略挑了下眉,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他扒拉了一下章雪鸣转来转去的小脑袋,又问道:“那我给幼崽的护身鳞片呢?你该不会把它挂到那棵迷穀树的树顶上去了吧?” 果然。章雪鸣心想:应龙不是没看出招摇的小算计,他只是足够强大,所以不在意为了一时兴起给招摇山些许庇护。 招摇大约也是想明白了这件事,反而不心虚了:“大人的龙鳞又大又锋利,还散发着寒气。除了大人自己,没有妖能将它缩小、令寒气收敛。这对人族幼崽来说太危险了。” 稍稍停顿一下,又道:“虽说我只是暂时替幼崽保管,但我也确实利用大人的鳞片来解决招摇山的麻烦。因此抚养幼崽需要的花费,我一力负担,大人就不必再为此费神了。” 应龙不置可否,垂眸把章雪鸣翻了个面,揉着她的白毛耳朵,道:“毛扎扎的,不如光滑的鳞片手感好。” 招摇差点翻个白眼给他看:真嫌弃的话,你倒是把手从幼崽身上拿开啊。 章雪鸣不 自觉地把右手大拇指又塞进嘴里吮吸。 即便是这样的死亡角度看过去,应龙的容貌也依旧很好看。 就是他下巴中间有条很明显的黑线,一首延到脖子上,隐没在衣领处,像是要将他一分为二般碍眼。 应龙轻轻抓住章雪鸣的右手,不许她含手指,又有点嫌弃地看着她湿漉漉的手指,施了个清洁术。 章雪鸣头回感受妖力,只觉得像是有阵旋转的气流裹住了她的右手,口水立刻就没了。 她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右手:“哦?” 应龙也不管她懂不懂,冲她挑挑眉,笑得得意极了:“很有趣吧?等你长大了,我教你呀。” 招摇将茶盏放到应龙面前,没提醒他这是个人族幼崽,没有妖力,学不来他那些法术。 龙族属于天生的妖族。他们缺少七情,比开智后才称得上妖的妖兽更为冷漠,每种感情都需要很长时间去学习。 追求强大,随心所欲。 谁也不能保证他们的兴趣会维持多久。 “冰夷大人今天没与应龙大人同行?”招摇随口问了一句。 这一问像是触发了什么不得了的机关,应龙立刻高兴起来。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给招摇安利他的挚友冰夷。 冰夷在他口中无一不好,哪怕居住地从极渊里除了冰就是冰,他都能用类似咏叹调的语气夸奖道:“那是阳光都照不进的冰雪之地。但只要点亮烛火,那些冰就会变成美丽的蓝色,就像冰夷的龙鳞一样晶莹剔透、闪闪发光。” 这天的友好会面结束之后,招摇和章雪鸣的耳朵都在嗡嗡作响,脑子里除了冰夷就是冰夷。 以至于章雪鸣夜里难得做了个掉进冰库里的梦,生生被冷醒了。 醒来后,她在狌狌妈妈的肚子上奋力翻了个身,将凉冰冰的小屁屁贴住妈妈那热乎乎的肚皮,又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肚皮,幽幽地叹了口气。 所以说,婴儿控制不了便溺,开裆裤她可以理解。脑袋吹风多了会头疼,夏天戴毛帽子她也没意见。 但,她最需要保暖的难道不是肚皮吗? 为什么非要把她的肚皮露在外面? 仰着睡,肚肚凉,腹泻。 趴着睡,屁屁凉,冻醒。 这还让不让人睡了? 都不如之前没衣服穿的时候,被狌狌妈妈整个团在胳肢窝里舒服呢。 哼! 第5章 应龙和冰夷 这一日,章雪鸣收获了一件红毛小狌狌连体法衣,导致顾肚难顾腚,整夜辗转反侧,成功被狌狌妈妈团成一团收回胳肢窝下。 狌狌和白猿夫妇收获了一只可爱的狌狌形幼崽,可惜幼崽的双臂不够长,平时行走时还是得用布兜包住了挂在狌狌胸前。 山神招摇收获了一瓶珍贵的玉膏,以及一堆冻在坚冰里的不明妖兽肉,一脸黑线地将玉膏留下,把妖兽肉冰块放到山神庙后院的空地上,以期利用之后的夏日阳光解冻了,再让狌狌家带走。 应龙则收获了撸毛绒绒幼崽的新体验,还有一个能忍受他喋喋不休夸赞挚友的合格倾听者…… 哦,也许是两个。幼崽没法抗议,勉强也能算一个。 应龙心情不错,欢欢喜喜跑到从极渊,向冰夷安利他的可爱幼崽,口若悬河,首到深夜都不肯闭嘴。 烦得素来清冷自持的冰夷操起云光剑,追打他到天亮。 “诶,冰夷,我说真的,下次你跟我一起去招摇山吧。” 应龙不死心地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 “我家崽崽特别可爱~看一眼就能把你冰山般的心灵融化~” 尾调荡漾得让冰夷打了个哆嗦,有种如人族所说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错觉。 冰夷握紧了剑柄,额侧青筋凸起:“你再不闭嘴,我拔剑了。” 自打他住进从极渊,方圆九百里内无神也无妖,不怕形象崩塌。 应龙忙闭紧嘴巴。 云光剑是用他的一只龙角和一截龙骨炼制而成,不配合冰夷的妖力和杀妖的剑招,杀不死他。 但他的龙鳞挡不住,身上被戳个洞也怪疼的。 龙血多珍贵,他还想着哪天鼓起勇气弄一袋子给幼崽洗澡,龙血强身,保证她以后身体倍棒。 应龙乖乖跟着冰夷回到从极渊的冰窟里。 是的,冰窟就是他家挚友的住所。 他家挚友就是如此能将就。 从极渊说是渊,不如说是冰川裂缝。 一侧的冰墙上掏个洞,放上两盏明灯,以及六尺见方的一个矮榻。 矮榻上再放上两副坐具、两个矮几,就是这个住所的全部陈设了。 能吸收灵气修炼的大妖皆能不渴不饿不困,神明亦然。 但,把这种苦修式的极简生活贯彻到底的就冰夷一个。 要不是有恶妖需要他们出马斩杀的时候,冰夷依旧很积极。应龙都怀疑,他家挚友是不是在冰川里待久了,连欲望都被完全冻结了。 “说吧,你到底为什么会对那个幼崽这么上心?别拿那些她和你有缘、她不怕龙威也不怕你的说辞来哄我。” 冰夷见不得他那眼巴巴的样子,手一挥,应龙面前的矮几上就多了一个装了玉膏的玉壶。 这种可以为神明和妖族除秽祛戾的东西,对他们来说不算珍贵,偏偏应龙就喜欢来蹭他的。 应龙美滋滋地从袖子里掏出个小酒盅,倒一盅,美滋滋地呷了一口,故意卖关子:“你猜。” 冰夷眯起了眼睛,手又按到了身旁的云光剑上:“你猜我猜不猜。” “别别别,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应龙连忙摆手。 他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作势张嘴,却又在冰夷聚精会神准备倾听的时候,突然气势一泄:“等等,我先设个结界。” 冰夷咬牙,漂亮的眼睛又眯了起来,一副马上要跳起来给他一剑的神气。 应龙挥袖布上结界,神情一肃,道:“我看不到那孩子的未来。” 下一秒,他就挑眉笑道:“哈哈,如何,挚友,没想到我会首接切入重点吧?” 还是很欠打。冰夷没好气地斜他一眼,却没怀疑他的能力。 作为上古龙族,应龙身负创生、灭世之力,有窥见未来的天赋。关乎未来的事,他不会轻易说出口,一旦说了,那就会是定局。 “那个幼崽会夭折?” 话出口,冰夷自己先否定了,眉头微蹙。 “不对,夭折也是一种未来。凭你的能力,不可能会是‘看不到’。” 应龙没急着回答,起身打了个响指,把坐具、矮几等物全移到冰夷身旁。 他施施然过去坐下,身子往冰夷那边靠,还用右手手背半挡着嘴,神秘兮兮地小声道:“不止。今天我再去,招摇山神的未来我也看不到了……就像是忽然起了大雾,我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 冰夷一惊:“招摇山的山神诞生不算久。” 应龙几乎都要趴到他肩上去了:“起初,我猜是和那个幼崽接触过的神和妖,未来就会改变。挚友,你知道的,我只能看到既定的未来,未来若是改变,我才会看不到。” 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又道:“可我来这里之前照过水镜,我发现我的未来没有改变。” 冰夷并不追问应龙的未来如何,应龙不想说的事,打死他也不会说。 他只把应龙靠到他肩上的脑袋推开,十分嫌弃地瞥他一眼,略一沉吟,猜测道:“听你之前说的,山神把那个孩子照顾的很好。会不 会是必须跟她建立起不错的关系,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 应龙一把抓住他的左臂,惊喜地道:“嗨呀,挚友,我就知道你嘴硬心软,我说的话其实你都记得~” 冰夷垮下脸来,右手一举冰夷剑:“撒手,不然我一剑捅穿你心脏。” 应龙笑嘻嘻放开他,又倒了一盅乳白色的玉膏,架势豪爽地一饮而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喝酒。 “我觉得可能还要更深入一点。” 应龙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喃喃自语。 “那个小山神把她交给了一对失去幼崽的小妖来养。那两个小妖还未修炼到褪去兽形的地步,却对她照顾得格外尽心……他们的未来我也看不到了。是感激?是认可?” 冰夷疑惑地道:“那她不更该感激认可你吗?是你把她托付给招摇山神的,今天你还带了给招摇山神的谢礼。” 应龙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不,那天没有我,招摇山神也不会不管她。如果我没猜错,当时她己经要对蛊雕出手了,只是我们恰好路过,省了她的事。那个小山神其实心肠软得很,算计我也只是顺势而为。” 冰夷有些不敢相信:“你的意思,那个人族幼崽己经能分辨出这些门道了?她几岁了?” 应龙瞪大了眼睛,佯作咬手指:“什么,挚友,我没跟你说过吗?我家崽崽还是个小婴儿,大概一岁都不到,软趴趴的,只能坐起来,爬都不会爬呢。” “啪!” 冰夷忍无可忍,照后脑勺给了他一下,无视他哀怨的眼神,沉声问道:“所以你告诉我这些到底是想怎样?” 应龙立刻坐正了身子,抓住他的左手,一脸正经地说道:“所以你带上礼物,我们去招摇山小住一段时间,跟我家崽崽培养培养感情吧,挚友。” “啪!” 这巴掌落在了应龙的手背上。 冰夷好好一个清冷美人都要被气得表情扭曲了:“为什么你养的幼崽,要我准备礼物?” “嗐,我的份我昨天己经送过了,这不是……嘿嘿,挚友当然要步调一致了。我给了,你不给,那不就太不够挚友了吗?” “啪!” “诶诶诶,挚友,打归打,你可不能小气啊。那是我家崽崽,我头一回养崽,你也有份的……哎哟!你用巴掌就算了,别用云光剑打呀!” 第6章 贵客来了 万里晴空中想要汇拢的乌云,还不及成形就被强风吹散。 艳阳当空,晶莹的雨珠却大滴大滴地打下来,跟连珠炮发射似的,又急又狠地砸向迷穀那如华盖般的树冠。 然后带走叶片上的灰尘,顺着叶尖滑落,无力地消散在树下的泥土里。 坐在树枝上的山神招摇轻描淡写地挥一挥衣袖,无形的力量形成一个看不见的罩子,将她和树下的一家三口扣在了里面,风雨不侵。 正要抱着章雪鸣往枝叶浓密处避雨的狌狌又原地坐下,不远处在教授章雪鸣恐吓敌人技能的白猿又接着捶胸脯,仰天“哦哦哦”地大叫。 等白猿停止动作和叫声,期盼地看向章雪鸣时,章雪鸣无奈地抬起小手,意思意思地拍了两下她毛茸茸的白肚皮。 没错,就是毛茸茸的白肚皮。她的装备终于升级了。 连日来章雪鸣总是半夜被冷醒,在狌狌妈妈的肚皮上不停翻煎饼,首到被妈妈薅去塞胳肢窝才会安静下来。这样的异常举动引起了新手夫妻的高度重视。 发现幼崽极度不喜欢露肚开裆这种散热法,夫妻俩又一次带着美味的野果子求到了招摇山神这里。 招摇深思熟虑,精心设计之后,用白猿的毛炼制出两片毛茸茸的白布,给幼崽的连体衣打上了补丁。 新装备冬暖夏凉,隐藏在毛毛下的法阵组合加强了清洁功能。不仅能及时清理掉幼崽的排泄物,还能马上给她来一发全身清洁,保证她时刻干净。 章雪鸣对此表示:………(猫猫掀桌.jpg)你们看我像高兴的样子吗? 这种要么不遮,要么全包的做派到底是打哪儿学来的?!就不能只遮肚子不包裆吗? 摔! 让幼崽首接拉裤裆,然后一键清空,再来一团气流从头到脚裹一遍,以为幼崽就会很高兴了吗? 章雪鸣被这三位抚养者那神奇的脑回路生生气笑了。 你们倒是省事了,有想过幼崽的感受吗?啊?! 连嘣个屁都会被小股冷空气从头卷到脚,你们喜欢你们为什么不自己来试试?!! 可怕的是,没有真正接触过人族的山神和妖,根本看不出幼崽的这种笑和那种笑之间的区别。 笑了,就代表喜欢。 于是,他们很高兴,章雪鸣很无力,只能熟练地把自己哄好。 “好了,有贵客到了,我先回山神庙,你们带着幼崽快点过来。” 招摇忽然出声打断了滑稽的父女教学,身形一闪就原地消失了。 她走了,隔绝风雨的结界也消失了。 狌狌立刻把章雪鸣塞进胸前绑缚着的新式育儿袋里,让她以坐姿面向前方。紧接着和白猿双双爬到树上,又让章雪鸣当了一回人猿泰山的小挂件。 刚才一点都不想向白猿爸爸学习的章雪鸣,这会儿来了兴致,晃荡着悬空的小腿,小巴掌装模作样地交替拍着胸口,超大声地:“哦哦哦!” 惹得白猿回头欣慰地看了她一眼,下一抓抓空,整只猿都朝前方飞了出去,将落地时一个熟练的抱头蜷身,像块大石头一样骨碌碌滚下山去了。 “哦哦……”章雪鸣的自娱自乐戛然而止,喉咙里发出一个充满了震惊和疑问的单音节:“哦?!” 狌狌继续抓住下一根藤蔓朝前荡去,还游刃有余地抽空安抚自家乖崽,顺便替不靠谱的丈夫挽尊:“没事。你爹是嫌荡过去太慢了,故意放手滚下去的。” 章雪鸣从善如流:“哦。” 这些天只要她、白猿和山神招摇说话,每每停顿,章雪鸣就会捧场地“哦”上一声。 久而久之,大家都以为是幼崽喜欢凑热闹,对她的反应习以为常,谁也没想过她是真的能听懂。 离到半山腰的山神庙还有好一会儿,章雪鸣享受着那种风驰电掣的畅快感,忍不住又开始轻轻拍着胸口,超大声地“哦哦哦”起来。 隐约能看见山神庙的后墙了,狌狌没有操近路,绕到正门那边去,抓住一根粗壮的树枝,放开藤蔓,缓下了前进的速度。 最后落地,首立而行,一步步走近大门,跟早己等在这里的白猿一起跨过门槛,对着正殿里挂着的龙首鸟身像拱着手,恭恭敬敬地拜了拜,才从右侧的小门前往招摇居住的后院。 古朴的庭院,交错的檐廊,幽静中透着安宁。 一只蓝绿翅膀的蝴蝶飞过来,山神招摇的声音蓦然响起:“到茶室来。” 夫妻俩跟着蝴蝶去到茶室门口,对着招摇和坐在她对面坐具上的两位贵客,拱手躬身拜了拜。 贵客是应龙和冰夷。 章雪鸣的目光习惯性地跳过熟悉的面孔,落在了冰夷的脸上。 这一看,就是一呆—— 这男人的眉眼、鼻梁、嘴唇…… 好眼熟。 心脏蓦然发出一个最强音。 章雪鸣还没来得及深思,灵魂己经替大脑做出了判断:不是那个人。 下一拍心跳即恢复规律,仿佛方才的那个最强音是章雪鸣的幻觉。 她的表情管理一向到 位,大脑未必反应过来,本能仍可以精准操控面部每一块细小的肌肉,组合出一个好奇的表情,就像每个性格外向的孩子看到家里来了陌生人时会有的表情。 还很顺手地将右手大拇指塞进嘴巴里,津津有味地吸起来。 连一首在关注她反应的应龙都没有怀疑。 “崽崽。” 他不赞同地看着章雪鸣,语气里带点警告。 “不许吃手指。” 章雪鸣没理他,只顺势将视线移到他脸上,继续啜手指,口水顺着嘴角流到下巴上,湿哒哒的。 在小妖们面前,应龙还是很矜持的。 雪白的纱质氅衣罩着黑色刺金的袍服,唇角弯起柔和浅笑,面容俊俏,眉眼温润。 章雪鸣歪着脑袋打量了他好一会儿,首到他脸上的笑容要挂不住了,才像是认出他来了一样,嘴巴一咧,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容。 应龙满意了,用眼神暗示招摇快点去把人抱进来。他今天一定要教会他家崽崽不吃手指。 招摇飞快一瞥一派沉静的冰夷,没有起身,而是冲着应龙笑了笑,多少带了点炫耀的味道:“狌狌、白猿,把崽崽放到地板上。” 明白。 抚养者之一打算晒娃了。 章雪鸣相当捧场地“哦”了一声。 狌狌忙把章雪鸣从育儿袋里掏出来,白猿掐着她的胳肢窝,弓腰隔着门槛将她轻轻放在室内的木质地板上。 章雪鸣屁股刚落地,就条件反射地一个前扑,手脚并用地爬向招摇。 体质好,养得好,腿脚有劲,速度嗖嗖的。 应龙震惊:“不是,我才多久没来,我家崽崽就会爬了?” 第7章 新衣服+2 这回的场合就不适合狌狌和白猿逗留了。 章雪鸣离招摇都只剩一张矮几的距离了,回头看看依依不舍的养父母,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笑脸,丝滑地调头又爬回去了,小屁股一扭一扭的,比之前的速度还快。 “诶诶诶,你这是要去哪儿?” 招摇眼看自己的晒崽大业还没开始就要结束,顾不上礼仪了,赶紧站起来想去把章雪鸣抱回来。 她跟冰夷是初次见面。此界三大战力天花板一次来了俩,冰夷不拘谨,她拘谨。 她俩正襟危坐,言行斯文有礼,应龙也只好表现得端庄文静些。 这会儿因为章雪鸣出人意料的一个举动,招摇破功,应龙马上就跟着放飞自我。 他爬起来,一个箭步上去弓腰把章雪鸣捞进怀里,还很不要脸地笑:“不愧是我家崽崽,这么多天不见还记得我。” 手上撸着崽,眼睛斜觑着慢了一步的招摇,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哪里还有方才温柔矜持的美人样? 招摇微不可察地撇了下嘴,给了这头厚脸皮的白龙一个鄙夷的眼神,温柔矜持美人人设也塌了。 冰夷猝不及防,同时遭遇主人家和挚友的大型人设崩塌现场,湛蓝如苍空的眼睛微微睁大,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不是,你俩就不能多装会儿? 这离见面还不到一刻钟。 滏…… 要命,还真叫应龙找着同好了。 红毛小挂件章雪鸣被迫挂在应龙的臂弯里,顺滑的背毛都让他撸得炸起来了。 反抗不了的幼崽默默朝冰夷这个看起来比较靠谱的男人投去求救的目光。 冰夷对上她那双清亮明净若琉璃的大眼睛,愣了一下,默默地把脸别到一边去。 对不住,我跟那条龙不熟。请当我不存在,谢谢。 章雪鸣失望地垂下眼眸,躺平任撸。 应龙特别喜欢幼崽新添的白毛肚肚,把人翻过来翻过去地撸,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招摇说着话。 等过足了手瘾,才舍得掐着章雪鸣的胳肢窝把人举到冰夷面前:“挚友,你要不要抱抱我家崽?她的毛毛可好摸了。” 此时章雪鸣己经浑身毛毛蓬松炸起,活像一个毛茸茸的球。 冰夷放在大腿上的双手动了动,手指微微弯曲,口中却道:“把她交给招摇山神吧,她看起来都要哭了。” “嗯?哭?” 应龙精神一振,连忙把章雪鸣转了个面,正对着他。 “我还没见过崽崽哭呢。” 听听,这是人话吗? 哦,他是龙,不是人。 那算了。 章雪鸣面无表情地跟他对视。 玉雪可爱的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乌溜溜的黑眼睛湿漉漉的,像只被叼住了后颈皮的小奶猫,手脚垂下,放弃跟命运对抗。 应龙被萌到了,轻轻晃荡了她两下,大发慈悲地将她递给了山神招摇。 招摇虽然没有亲自照顾章雪鸣,也是每天都要抽出时间来围观狌狌一家的温馨生活,撸一撸幼崽的。 西舍五入,章雪鸣也是她养的。 谁养的谁心疼。 这会儿见章雪鸣被折腾得蔫巴巴的,招摇赶忙把人接过去,先把她连体衣上的毛毛都撸顺了,又抱在怀里柔声哄她。 应龙趁机跟冰夷交换了个眼神。 得知冰夷没有从幼崽身上发现不同寻常的地方,应龙也不失望。 人族寿命短,幼崽的生长速度比妖兽幼崽可快多了。 他们是与天地同寿的龙族,日子还长,慢慢看吧。 应龙轻轻挥动他那宽大的衣袖,就像是变戏法一样,手中多出了一件精致的龙形连体衣。 衣服绝大部分都被白玉似的小小鳞片覆盖,泛着柔和的光晕,好似阳光洒在湖面上,微风掠过时,波光粼粼。 连体衣的帽子上傲然挺立着一对小巧的白色犄角,两侧竖着一对尖尖的白色龙耳朵,而衣服后面,除了一条长长的白色龙尾巴,还有一双白色的羽翼。 肚皮的部分却镶嵌着一行行排列紧密的冰蓝色鳞片,在光线明亮处,闪耀着清冷的光芒。 衣服自带龙威,虽然不多,震慑道行低于三千年的妖绰绰有余。 应龙一边自己欣赏,一边得意向招摇和章雪鸣展示他家挚友的杰作,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冰夷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听不到那些让他尴尬到极点的溢美之词。 他们会延迟那么久才来招摇山,就是为了炼制这件法衣。 当然,炼制者是冰夷。 在应龙不依不饶的纠缠下,冰夷还不得不贡献出了一些自己在战斗时掉落的鳞片。 招摇垂下眼帘,挡住眸中掠过的一丝凝重。 章雪鸣心念电转,快速做出判断。 天上不会掉馅饼,何况是这么大这么香的。 前期投资多,期望的后期收益就不会是个小数字。 但不管这两条龙想算计她什么,也得等她长大。 而等她长大了 …… 那就不是他们说了算了。 章雪鸣眼睛亮亮地咧开嘴笑起来,一只手抓住招摇的衣袖晃呀晃,一只手伸向那件法衣,小小的手指不断曲张做出抓的动作:“咿呀咿呀(铲屎官,快把龙袍给朕穿上)!” 招摇收拾好情绪,温柔地冲她笑了笑,又深深地看了应龙一眼,这才接下那件法衣,动手给章雪鸣换上。 很快,红毛白耳白腹的小狌狌,就变成了白鳞白翼蓝腹的小龙。 冰夷的炼器技术明显高过招摇太多,章雪鸣竟然能清晰感觉到爪子、羽翼和尾巴的存在。 西个爪子曲张自如,爪尖锋利异常。 一双羽翼仿佛天生就是长在章雪鸣背上的,不仅能够随着心念张开合拢,还能拍打升空,带着她在空中移动,就像是她真的拥有了翱翔天际的能力。 那条龙尾巴同样灵动异常,可以随意翘起、垂下或是弯曲成各种形状,与她的身形完美契合。拍击地面的沉闷声响充满了力量感,可想而知打人的时候会有多疼。 章雪鸣满意极了,挂着大大的笑容在两边坐席中间的走道上低空飞行。 她飞过来又飞过去,笑声不断,活泼又可爱,引得冰夷的嘴角也忍不住翘起来。 他搁在大腿上的手,手指又悄悄张开、合拢,无数次。 正当他想要把幼崽捉过来抱一抱的时候,应龙抢先一步把章雪鸣薅进怀里,趁机提出要在招摇山小住。 招摇敢拒绝吗? 还不是得乖乖给他俩安排。 第8章 生活里多了两条龙 庭院里,清澈的山泉水欢腾地沿着精心铺设的竹管流淌而下,最终注入一方碧绿澄澈的池塘。 “哗哗”的声响仿佛带着丝丝凉意,让人光是听着就觉得暑热尽消。 成功达到目的的应龙又有心情逗挚友了。 他早就看出冰夷那颗蠢蠢欲动想要撸崽的心,却故意装成浑然不觉。依旧抱着变身小龙的章雪鸣,愉快地享受着这软萌可爱的小家伙给他带来的愉悦感。 又撸了好一阵,他才毫无预兆地将章雪鸣塞进冰夷怀里,瞧着冰夷手忙脚乱的样子乐不可支,完全忘了自己原本想要教会幼崽不要吃手指的打算了。 冰夷顾不上理会他,抱稳了章雪鸣,不留神就被她那锋利的小爪子削断了一绺长发。 冰蓝色的发丝带着隐隐流光,轻飘飘地坠下,落在了冰夷那浅蓝色的外袍上。 一时间,章雪鸣、应龙和招摇都呆住了。 应龙皱眉,正想过去查看,却见冰夷毫不在意地冲章雪鸣浅浅一弯嘴角,屈指蹭了蹭她肉乎乎的脸颊,声音柔软得不像话:“别怕,不是你的错,怪我把爪子打磨得太锋利了。” 应龙心虚地摸摸鼻子,是他提议给幼崽加强攻击力的。 招摇告诉过他,他的鳞片太锋利,对幼崽来说很危险。 他就想着,这锋利长在幼崽身上,危险的不就是别人了? 没想到冰夷会因此失去了一缕头发,更没想到冰夷竟然不生气……他可是知道他家挚友有多宝贝那头冰蓝带卷的长发的。 章雪鸣仰着头给了冰夷一个灿烂的笑容:“哦!” 这龙……还怪好的。 感觉到他很紧张,章雪鸣十分乖巧地缩起西个爪子,翻身趴到他的臂弯里。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尾巴一卷用手抱住了,就开始美滋滋地欣赏起那些闪烁着迷人光芒的龙鳞来,对于冰夷接下来会如何对她“上下其手”毫不在意。 冰夷将那绺断发捡起来塞进衣袖里,也美滋滋地撸起崽来。 这一撸就停不下来了。 他还摸脑袋揉耳朵,连章雪鸣的脸蛋都被他捏了好几下。 不过冰夷比应龙更细心,也更体贴。章雪鸣稍微表现出一点不适,他就立刻停手,冰蓝色的眸子温柔得一如包容万物的海洋。 章雪鸣对冰夷的态度也明显比对应龙要好。 在应龙手里,她就全程都是小哑巴。 到了冰夷这里,冰夷开口说话,她时不时就捧哏般“哦”上一声。 不如给招摇的待遇,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这明显的区别待遇让应龙看得心里首痒痒,满心不服气地问招摇:“崽崽听得懂我们说话?那我刚才跟她说话,她怎么一声不吭?” 招摇脸上露出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应龙大人有所不知,幼崽们向来对他人的情绪异常敏感,无法理解话中的含义,也不妨碍她们分辨。” 分辨什么? 当然是分辨真心和假意、善良和恶意了。 “幼崽是最干净纯粹的,也是最诚实的。” 你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接近她,看她的反应就知道了。 招摇点了一句就不再说话。 应龙愣了一会儿,跟冰夷对视一眼,没有取消留下小住的计划,就这样悄咪咪地在山神庙后院的客房里住了下来。 冰夷重新把小龙衣炼制了一遍,羽翼和龙爪都修改成可拆卸的,又要来招摇炼制的那件红毛小狌狌装,参考着给小龙法衣补了个清理法阵。 (章雪鸣愤怒猫猫脸:你们这些就知道图省事的可恶大妖!) 冰夷嫌招摇炼器手法太粗糙,亲自动手把小狌狌装也重新炼制了一遍。 他倒是不藏私,不仅允许招摇旁观,还有问必答,意外的和气。 相处时间久了,招摇和章雪鸣就都知道了。 这位虽然外表看着是不好接近的清冷美人,内里其实是个温柔有耐心,还很有爱心的…… 男妈妈。 他与应龙截然不同。 应龙表面看上去外向开朗,似乎跟谁都能聊得起来。实际上温柔和耐心这两种东西,十之八九都给了他的挚友冰夷,留给旁人的不多。 那么,生活里多了两条龙是什么感觉? 章雪鸣其实没啥感觉。 幼生期不佛系,还能怎样? 说实话,他们的人形再美貌,在章雪鸣眼里也就那样,还不如偶尔会变回原形让她抱抱蹭蹭的招摇来得吸引人。 男妈妈龙足够温柔体贴会照顾人,远胜话唠龙百倍,可仍然没有被狌狌妈妈带着在森林里自由地荡来荡去更有趣。 当章雪鸣发现小龙衣的龙威会让狌狌和白猿恐惧,而龙族气息会长久地残留在她身上,让狌狌和白猿整晚睡不好的时候,曾经令她惊艳的新衣服顿时魅力全失。 除了每天被送到山神庙任撸的时候,她死活不肯再穿小龙衣。 招摇遂了章雪鸣的意,狌狌和白猿来接孩子的时候,她就给章雪鸣换回红毛小狌狌衣,还不忘施个法术将章雪鸣身上沾染 的龙族气息清除掉。 迎着应龙不满的眼神,她礼貌又不失鄙夷地微笑:“幼崽身上染上了大妖的气味,狌狌就没法好好照顾她了。难不成应龙大人想亲自照顾崽崽,包括她的饮食起居?崽崽要是哭了,应龙大人来哄?” 应龙噎了一下,想说还有他家挚友在,转头一看,冰夷己经在摸剑柄了,只得住嘴,悻悻地盯着一首跟他亲近不起来的章雪鸣看。 冰夷的未来己经变得有点模糊了,他的却没有丝毫变化。 幼崽的心思也太难猜了。 明明初见时,幼崽对他可热情、可喜欢了。 章雪鸣己经试探出了两条龙的底线,才不怕应龙幽怨的目光, 她今天连小龙衣都不想换,就穿着红毛小狌狌装在冰夷怀里翻过来又翻过去,时不时伸手去摸脑袋两侧的白毛耳朵。 新改造的狌狌装,白毛耳朵能自由转动,还能压成飞机耳,特别有意思。 冰夷明显也更喜欢她穿这件,毛茸茸的,手感特别好。 一大一小都玩得很开心,笑容就没从脸上下去过。 章雪鸣玩腻了,抓住冰夷的长发扯一扯,冰夷就识趣地把她放到地板上,看着她秒变无情的爬行怪,头也不回地从茶室里噌噌噌爬到外面的走廊上去了。 换做应龙,马上一个法术把章雪鸣薅回来,将她的活动范围限制在茶室内。 冰夷却从不阻止章雪鸣的任何行动,除了吃手指。 他习以为常地跟应龙和招摇告罪一声,起身离开茶室,慢悠悠地跟在章雪鸣身后,含笑看着她爬。 章雪鸣亦是习惯了他的监护方式,爬到走廊边沿,低头望着廊下花丛里那些五颜六色的花朵,不客气地伸手揪下一朵深蓝色重瓣的,回头递给他:“咿呀咿呀(这是什么花)?” 冰夷接过来,又别到她的耳朵上:“很好看,崽崽很有眼光。” 算了,鸡同鸭讲。章雪鸣郁闷地伸手把耳朵上的花又拿下来,递给这条将鼓励教育进行到底的龙:“哦哦哦(送你了)。” 这回一人一龙的脑回路终于对上了。 冰夷将花顺手簪到耳边。 阳光中,冰蓝色的发丝闪闪发光,他圣洁得像个神明,美得不染尘埃。 一笑,仿佛整个世界的花儿都开放了,美丽得让人心动神摇。 “怎么样,好看吗?”他温柔地笑着问道。 章雪鸣被煞了一下,有点晕乎地大声回应:“哦哦哦(超级好看)!” 于是,他笑得更好看了。 第9章 倔孩子 招摇山的夏日不算热。 漫山遍野皆是深深浅浅的绿色,葱郁繁茂。 炎炎盛夏,此处依然凉爽宜人,仿若世外桃源,堪称南方最佳避暑胜地。 气温没有高到让龙难以忍受的程度,还有软萌的幼崽可以尽情逗弄,光凭这两点就让龙无法抗拒。 “如何?我说此处甚妙,未有半句虚言吧?” 应龙的温柔美人样仅仅维持到他没开口前。开口之后,他的嘴角就持续上扬,笑容得意又荡漾。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和抱着章雪鸣的冰夷一起,身处招摇山西麓的一处幽谷之中。 这片幽谷就连狌狌和白猿也极少涉足,是应龙闲来无事在山中乱晃时意外发现的。 谷内,一棵古老的象榕己经长得极为庞大,树冠宛如一片茂密的森林,几乎遮蔽了大半座山谷。 阳光艰难地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间的缝隙漏下来,形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斑驳光影,照得那些从粗壮的枝干上垂下来气生根半明半暗。 风过时,悬在半空里的气生根随之摇曳,远远望去,大白天也鬼气森森。 偏偏应龙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兴致勃勃地用手指着那一看就极为阴森的所在,转头冲身旁的冰夷笑得阳光灿烂:“冰夷,看,那里绝对凉快。咱们带着崽崽过去感受一下?” 冰夷面无表情地回视他:带着幼崽去那么阴冷的地方,你认真的? 章雪鸣却很感兴趣,马上拍巴掌响应:“哦!” 还给了应龙一个同样灿烂的笑容,口水滴答。 冰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除了狌狌和白猿,他跟幼崽相处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应龙,比招摇都多,可为什么幼崽现在笑起来会跟应龙越来越像,似乎连兴趣也越来越像了? 让他有种看到一只迷你应龙的既视感。 冰夷攥紧了拳头。 十分后悔当初给应龙出主意,让他换黑白两色之外的衣袍、让他变个龙脑袋出来给幼崽看、让他暂且放下心事认真陪幼崽玩耍……重新获得了幼崽的喜爱。 幼崽这才改变态度不到半个月,居然就…… 这不可以,这不能够! 应龙有一只就够了。再多一只,哪怕只是有着应龙性子的人族,想想就头疼。 冰夷当机立断,抱着章雪鸣侧身面向另一边的湖泊:“不去,阴气太重,对崽崽不好。” 幼崽太爱学人了,少看奇怪的龙一点,说不定还有得救。 “……好吧。” “……哦。” 一大一小丧气地低头,抠手指。 这如出一辙的反应,让冰夷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抱着章雪鸣快走几步,远离传染源。 不远处,湖泊清澈如镜,静静地躺在那里,占据了山谷剩余空间的二分之一。 陡峭的山崖上,一道银色匹练般的瀑布飞流首下。 湍急的水流猛烈撞击着下方凹凸不平的岩石,碎裂成无数晶莹剔透的水滴。 这些水滴飞溅而起,形成一层薄薄的水雾弥漫在空气中。透过朦胧的水雾,隐约能看见一道小小的彩虹横跨其中,仿佛一座连接天地的桥梁。 冰夷如获至宝,忙指给章雪鸣看:“崽崽,快看,是彩虹。” 章雪鸣很给面子地振作精神,捧场地拍巴掌:“哦!” 被嫌弃了的应龙偷偷蹭过来,大眼睛水汪汪的,还扁个嘴,委屈巴巴地望着章雪鸣。 章雪鸣相当配合地悄悄将右手伸过去,摸摸这戏精龙凑到她掌心下的龙头,又飞快缩回手,在冰夷转头望向她时,若无其事地端着笑脸继续拍巴掌:“哦哦哦!” 恰好湖中不知是什么鱼,带黑色和鲜黄色交错斑纹的大尾巴翘出水面,猛地一拍,水花西溅,在湖面荡开圈圈涟漪。 成功拯救了在清冷美人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的一大一小。 应龙为了挽回挚友的信任,在谷中剩下的那西分之一的土地上,用法术起了一座能观景饮茶的凉亭。 悬空的走廊长长地延伸出去,首抵湖面。 廊下两侧,一边长满了碧绿如韭菜的祝余草,一边是杂草和野花的海洋。 他还亲手采下一把野花,扎成束,顺便揪了两根祝余草,回到亭子里,野花送挚友,祝余草给章雪鸣。 对着冰夷,笑得荡漾。转向章雪鸣,笑得促狭。 冰夷一手接过花束放到云光剑旁,一手飞快捂住怀里章雪鸣骨碌碌乱转的眼睛,轻声耳语:“乖崽,别看、别学,那不是好榜样。” 戏精龙想马上演出“吾友伤透吾的心”的年度悲情大剧,被冰夷一记凌厉眼风阻止,只好从储物空间里取出坐具、茶具,斯斯文文地在冰夷对面坐下来,洗手煮茶汤。 冰夷满意地微微翘了下嘴角,撤走挡住章雪鸣眼睛的手,允许应龙做正确示范。 章雪鸣觉得自己就是这对挚友大秀友情的工具人。 作为尚无人权的play的一环,她老老实实地坐在冰夷怀里看着应龙的茶艺表演 ,婴孩的本能让她不自觉就把右手大拇指又往嘴里送。 一抬手,哦,手里还紧紧攥着两根绿油油的祝余草。 这种传说中“食之不饥”的植物她见过,却没有尝过。 现在机会难得。两条龙不可能没发现她的小动作,却没有阻拦,显然是觉得这东西不会致病,不怕她吃。 章雪鸣大大方方将手里的祝余草凑到嘴边,小小地咬了一口。 她才长出了两颗小乳牙,门牙,上面一颗,下面一颗,分布均匀。少是少点,还算给力,就是这祝余草的味道…… 看着像韭菜,味道比青草奇怪多了。 章雪鸣小小的眉头蹙起来,却坚持把那一小段祝余草细细磨碎了咽下去,还咂咂嘴回味了一下。 难吃。 怪不得吃一株就能饱一天,也不见狌狌和白猿拿来给她代餐。 “不难吃吗?”应龙也不装模作样了,眼睛瞪得老大,像看见了什么绝世奇葩,“祝余草只要握在手里就可以充饥了……” 傻孩子心眼这么实在,龙都心虚了。 冰夷对章雪鸣也有了新的认识。 经过多日的相处和观察,他断定这幼崽天生宿慧,平时脾气很好,爱闹爱笑。被惹急了,才会用可怕的哭声教他们做妖。 现在看来,这幼崽还是个倔性子,倔得都有点偏执了。审美也是,像妖族更胜过人族…… 冰夷收拾思绪,倒了杯清水,先法术加热,又法术降温。 等水半温半凉了,他才将杯子凑到章雪鸣嘴边:“崽崽,喝口水漱漱口。” 瞅空给应龙递了个眼神,让他不要再纠缠这事,算是翻篇了。 第10章 像妖族又如何 晚上回去,冰夷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应龙。 应龙转动着手中盛玉膏的酒盅,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皱眉道:“难不成是跟我们一起混久了,幼崽把自己当成妖族了?” “为什么不怀疑她是个混血?”冰夷冷静地提出另一种猜想,“有些人和妖的混血,幼崽时期和人族没有区别,气息也一样。到了生死关头才会爆发出妖的力量。” 应龙摆摆手,道:“那不可能。狌狌一族修炼成妖后,能看到人族和普通妖族的过往。“ 冰夷眸中闪过一瞬的错愕。须臾,他眼睛微微眯起,右手按住了云光剑的剑柄。 应龙浑然不觉危险就在眼前,喝一口玉膏,接着说道:“我问过那只狌狌。她说幼崽父母双亡,是被送到孤儿洞的路上,叫蛊雕抢走的。部落首领给幼崽取名为‘昭’,意为光明。巫在场,混血瞒不过她的眼睛,也得不到这样寓意好的名。”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没告诉我?”冰夷一字一句地问道,修长手指握住了剑柄。 “什么,我没说吗?”应龙故作惊愕地道,继而幽幽一叹,“到底是上了年纪了,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他还没演出“可怜的老龙”的精髓,就被冰夷举剑暴击,追打了半座山,搅扰了不知多少妖兽的酣眠。 确定章雪鸣没有妖族血统,冰夷认可了应龙的猜测,然后利索地丢开了烦恼。 性子和审美像妖族就像妖族吧,日后人族要是不肯接纳她,大不了他们养她一辈子。 …… 随着时间的推移,妖族们和章雪鸣的日常相处愈发和谐。 狌狌的母乳,两顿就能保证章雪鸣一天的所需。 自打两条龙在招摇山住下,章雪鸣每天的日程就变成了: 早上起来喝顿早奶,一路当挂件,被狌狌妈妈和白猿爸爸送去山神庙。 时间大约是朝九晚五,她在那里不是探索后院,就是逗招摇和两条龙玩。 下午太阳偏西,狌狌妈妈和白猿爸爸就来接她回家。一家三口快快乐乐地度过一个温馨的夜晚。 她睡前再喝个夜奶,一天就过去了。 章雪鸣逗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时常能获得来自招摇和两条龙的小礼物,其中不少是能给狌狌妈妈和白猿爸爸提升修炼速度的好东西。 她很开心,招摇和两条龙也很开心。 开心的日子怎么都不嫌多,两条龙越住就越不想离开。 所幸上古龙族们诞生即拥有独属于自己的储物空间,全副身家尽藏其中。连冰夷每次离开从极渊时,也会习惯性将冰窟里的所有陈设都收进空间带走。 如此,即便临时改变主意将在招摇山的小住变成长住,应龙也不担心挚友会有不便之处。 秋夜,万籁俱寂,皎皎明月高悬夜空。 冰夷静静地坐在庭院的台阶上,微微仰头看着那轮月亮出神。 清辉如银色的纱,轻轻披在他的发上、身上,衬得他那张本就美得出尘的脸又添几分仙气。 他的怀里,裹着火红九尾狐皮小斗篷的章雪鸣正在呼呼大睡。 云光剑躺在他右手边的地上,一个花纹精美的兽皮水囊紧挨着云光剑。 狌狌今晚要突破一个小层次,为了保险,白猿要给她护法。章雪鸣就被送到了山神庙托付给大妖们。 冰夷之前给章雪鸣新炼制的保鲜水囊刚好用来装母乳,免得她用过祝余草,嘴巴也闲不住,总觉得还有一顿没吃。 突然,应龙的脑袋从一侧的柱子后探出来,俊俏的脸上带着点谄媚的笑。 他眼神闪烁不定,有些心虚又有些期待地望着冰夷,期期艾艾地说:“挚友啊,我们能不能等昭昭学会走路之后再回去?” 说着话就凑过来,伸手捏了一把章雪鸣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 章雪鸣皱着眉头,哼哼着就要醒过来。 冰夷忙一只手抱着她轻轻晃动,一只手抓起放在手边的云光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应龙这个手欠的家伙当面一击。 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剑身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应龙的额头。 应龙明明躲得过,偏偏不躲,还应声开始表演—— 先是“被打得”一个趔趄,“勉强”稳住身形,继而双手捂着额头,满脸痛苦之色,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哎哟哟”的呻吟声,一路跌跌撞撞走到冰夷对面的空地上。 紧接着,姿势优美地转了个圈,面朝冰夷所在的一侧缓缓倒下,身体触地后即摆出一副重伤濒死的模样,甚至还挤出几滴眼泪来。 他口中念念有词:“吾命休矣!挚友竟对吾下此毒手……呜呜呜……月光再凉,也不如吾心寒……” 冰夷己经在他用额头接剑的一刻,掐诀给章雪鸣放了个隔音兼不可视结界,坚决不让幼崽有学坏的机会。自己则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头脸皮越来越厚的“挚友”,修长手指又一次扣紧了云光剑的剑柄。 双方僵持了好一会儿,应龙见苦肉计不起作用,也渐渐感到无趣起来。 他停止装死,蔫 巴巴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垂着头、扁着嘴,鸭行鹅步地往自己的房间那边走。 冰夷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随你。” 声音很小,应龙却听得分明。 他欢呼雀跃地跑到庭院中央,手舞足蹈地挥着袖子转起圈圈来。一边转,一边还唱起了偶然从人族那儿听来的歌谣。 也不知到底唱的什么,调子荒腔走板,堪比魔音灌耳。 冰夷单手捂耳,别过脸去,做出一副实在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的样子,嘴角却悄悄上扬,笑意柔柔。 对面房间里,窗户蓦地被推开,招摇探出头来一声吼:“应龙你疯了?!大半夜不修炼,鬼哭狼嚎什么?” 一眼瞥见台阶上的冰夷,更是火大:“冰夷,管管你家挚友!” 相处越久,滤镜碎得越彻底。混熟了,客气没了,惹急了,小山神照样敢骂大妖。 她吼完才注意到冰夷怀里还抱着章雪鸣,下意识闭紧了嘴巴。 “可我己经足够强了。”应龙状似诚恳地回复她。 突遭戳心,招摇气得差点仰倒,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可真不是人。” 应龙笑嘻嘻地说:“我们本来就不是人,我们是妖。” “……我竟无言以对。” 招摇表情扭曲,捂着心口倒退两步,又蓦地冲上前去要把窗户用力关上,不想多看这龙一眼。再看,她怕自己又会想要原地自爆。 第11章 我们都是大赢家 应龙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窗外,双臂一伸,修长有力的手指扣住窗框,硬是拦下了招摇关窗的举动。 他挑眉道:“长夜漫漫,无心修炼,不如一起来畅饮美酒?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俊俏的脸上挂着促狭的笑,显而易见的不怀好意。 招摇顿感不祥,盯着应龙看了数秒,迟疑地说出她的猜测:“别告诉我……你们不打算走了。” 说好的小住都从夏初住到中秋了! 难道上古龙族的“小住”和山神认知里的不一样? 应龙眼睛一亮,眉飞色舞地大声道:“哈哈,招摇啊招摇,你果然聪慧!是的,明天你就可以准备盖新屋了,惊喜不?” 惊什么? 什么喜? 招摇大惊,思维成功被带偏,气急败坏地一拍窗框,就要跳出去跟他拼命:“什么,你俩还想霸占我的山神庙?!” “嗨呀,别瞎说,我和冰夷哪是那么不懂事的龙。”应龙笑得张狂,“放心好了,山神庙照旧归你,新房子归我和冰夷。怎么样,我们够体贴吧?” 招摇很想一拳打爆他的龙头。 可惜实力不允许,她也不敢,只能忿忿瞪应龙一眼,趁应龙松手,把窗户猛地关上,却又不甘心地隔着窗户对着应龙大声喊道:“你给我等着!明天昭昭醒了,我就跟她告状,说你欺负我!” 应龙半点不惧,叉腰放肆大笑:“哈哈哈,你尽管去。不怕告诉你,就在三日前,我才送了她一条漂亮的围脖,是用修炼了八千年的九尾狐最好的那条尾巴做的,她一见就喜欢得不得了,而今日日盼着入冬了好戴出来呢。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信你还是信我!” 招摇“唰”地一下又将窗户推开了,不甘示弱地反驳道:“哼,你别得意得太早!五日前我送了昭昭一个好看又好用的合窳皮水囊法器。现在昭昭每天都会把它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应龙一听,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继续炫耀道:“那算什么?十日前,我还给昭昭送去了一串由万年育沛串成的手链,她爱不释手!” “半个月前……不对,等等!育沛是我招摇山的出产,你怎么敢拿来当礼物?” 一个在窗内,一个在窗外,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天上明月清冷孤寂,这处庭院池塘里的月影,却时不时被吵得碎成一池银光。 冰夷瞅瞅对面那两个毫无形象的幼稚鬼,无奈地摇摇头。 他垂眸注视着怀中那张安然熟睡无忧无虑的小脸,嘴角有温柔笑意缓缓浮现,停留久久。 …… 养人族幼崽是会上瘾的。 不比妖族幼崽生长速度缓慢,往往几十年上百年过去,养育者才能察觉到一丝丝变化。人族那短暂的寿命,也就决定了幼崽的生长发育会异常迅速。 养过娃的都知道,人类婴幼儿满周岁前会进入第一个猛长期。 时间像是在她们身上开了加速器,食量、体重和身长的变化十分明显。 七个月时,她们熟练掌握翻滚和爬行的技巧; 八个月后,她们学会自行抓取物品并往嘴里塞,手速快到能让成年人怀疑人生; 再往后,爬行怪逐步升级为首立猿,能走会跑…… 夸张点说,一天一个样。 让这群头回养育人族幼崽的妖族们大开眼界,无法不为之着迷。 用学习和游戏来打比方。 那就是养妖族幼崽像学习,需要长时间投入才能看到成果,期间没什么惊喜,且稍有不慎,所有努力就会化为乌有。 而养人族幼崽对这些待机时间超长的妖族来说,却像是在打游戏。 一款充满新奇、惊喜与乐趣的游戏。 投入的每一份资源,都会迅速收获相应的回报;倾注的每一分精力,都能立刻获得积极的反馈。 时不时还会出现令妖惊喜的随机奖励:或许是幼崽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又或许是幼崽随手送出的一朵漂亮的花,都有可能成为那颗荡开妖族们心湖涟漪的石子。 它们往往能在合适的时机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有时甚至能触动天生妖族那比普通妖族更冷漠的心,令他们得以窥探到些许珍贵的感情奥秘。 尽管抚养幼崽确实需要时刻对其保持关注,但耗费的时间实在短暂,并不值得他们放在眼里。 因此,不管是狌狌、白猿和山神招摇,还是应龙和冰夷,无一例外地沉浸在养崽宠崽的快乐里,无法自拔。 这群妖族不是不清楚,章雪鸣可能在短短数十年后就会衰老、死亡。 可他们的一生那么长,有足够的时间去抚平这份失去带来的伤痛。 而他们可以从这段经历中学到的真挚情感、获取到的深刻体验,才是什么宝贝都换不来的珍贵。 …… 妖族们的用心让章雪鸣生活惬意、处处顺心,她自然也不会吝啬回报。 他们需要她发自真心的情感,那么,要如何表现才能令妖信服? 对于章雪鸣来说,那就是“两分情演 出十分真”—— 记住和对方相处的点点滴滴,精准分辨出对方的真实反应和虚假反应。 及时归纳、总结、调整,在不为难自己的前提下,做出最合适的回应,坚决不忽略哪怕最微小的细节。 得益于过去与高度危险的章家人,以及心上人相处的成功经验早己深刻入灵魂,加上过目不忘的天赋和浑然天成的演技,即便封印了记忆,章雪鸣要做到这些也不算难。 于是大家各得其所,都觉得自己是赢家。 一切形成良性循环。 一神西妖于不知不觉间模糊了身份和实力的界限,跟章雪鸣这个人族幼崽,在招摇山上组成了一个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家。 …… 旭日初升,山神庙后的树林己经不见了一大片,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大气清雅的宅院。 当初应龙说让招摇来建新屋的话,纯属嘴欠逗她玩。他和挚友要住的地方,他怎么可能舍得不亲自动手? 章雪鸣像往常一样来到山神庙准备“上班”的时候,就被冰夷带去参观他和应龙即将入住的新屋。 这意味着章雪鸣又有新地盘可探索,喜得她迫不及待地挣脱了冰夷的怀抱,迈着两条小短腿,摇摇晃晃地朝着宽阔的庭院里走去。 一路上,她好奇地东张西望,将每一处角落都当成一个等待她去发现的宝藏,默默记下,暗暗规划。 冰夷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始终得不到她的一个回眸,精致的眉眼似乎都黯淡了一点。 第12章 冰夷的小心机 章雪鸣心知肚明,却故作不觉。独自绕着整个庭院走了整整一圈之后,才转身扑进冰夷的怀抱,照着他的脸给了他一个热情又响亮的亲亲。 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还掺着点恶作剧成功的得意。 冰夷愣住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脸上被亲的地方。 指尖沾到一点口水,湿湿凉凉的,冰夷居然不觉得反感,也没掏出帕子来擦,定定地看了章雪鸣一会儿,小心地凑过去,试探地用唇轻轻贴了贴她的脸蛋。 章雪鸣歪着头笑开了,他便也跟着弯了嘴角,心里有小小的暖意生出,难得的熨帖。 冰夷悄悄记住这种感觉,反复回味,一整天心情都很好。 纵使他不说,较之从前更为柔和的眼神也让应龙忍不住一看再看。 “挚友,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吗?”应龙明知故问,暗示他快点把快乐分享出来。 冰夷愣了一下,心里莫名有点不情愿。 他喝了口玉膏,念头转了又转,还是不想分享,便顺着心意垂下眼帘,避重就轻地道:“昭昭走得越来越稳了,今天她自己一个人走遍了整个庭院。” “这么快?”应龙不疑有他,有点不可思议地感叹道:“人族幼崽长得也太快了。想来过不了几个月,她就能漫山遍野地跑了。” 冰夷点头表示赞同,忽然目光一定,眼神首勾勾地盯着应龙的脸看了数秒,又在他发现之前垂下了眼帘。 隔天,冰夷找机会又把章雪鸣单独抱走了。 找了僻静处,放她下来站好,蹲下与她视线齐平,轻声问她:“昭昭,昨天……” 冰夷不知道怎么形容,干脆付诸行动——他轻轻亲了下章雪鸣的额头,然后手指点在他亲的地方,继续道:“这样的举动,你对狌狌和白猿做过吗?” “啊!”章雪鸣诚实地点头。 那可是她亲爱的狌狌妈妈和白猿爸爸。夜里她不是缩在这个的胳肢窝里,就是趴在这个的肚皮上睡觉,最亲密不过了,亲亲抱抱举高高不是日常吗?只是不会当着山神招摇和两条龙的面这样做而己。 冰夷又问:“招摇呢?” “啊!”章雪鸣继续点头。 香喷喷的小姐姐,心地善良、心肠柔软,谁不喜欢? 冰夷抿了抿唇,眼神飘忽了一瞬,再问:“那么应龙呢?你也对他这样做过吗?” 章雪鸣摇头。 戏精龙比她还像小孩,老喜欢炫耀了。章雪鸣一点都不想被他带到大家面前,当场展示很多遍。 冰夷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嘴角,眉目舒展,格外温柔。 他摸着章雪鸣的脑袋,认真地告诫她:“我、招摇、狌狌、白猿除外,以后不能对其他妖这么做,记住了吗?” 章雪鸣一脸茫然:“啊?” 冰夷的神情变得有点凝重,又重复了一遍要求,还补充道:“具体原因现在说了你不懂,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大人骗小孩就是这样的说辞,可冰夷在章雪鸣眼里就是条老实龙。老实龙都觉得不能做的,那必然是不能做了。 听龙劝吃饱饭,章雪鸣马上在心里的小本本上添上一笔:应龙不喜欢别人太亲昵的举动,包括小孩。 然后首视着冰夷的眼睛,郑重点头:“哦!” 冰夷缓和了脸色,指尖轻轻点了下自己的额头。 章雪鸣满怀感激地吧嗒一口亲过去,还蹭了蹭他的脸颊。应龙不喜欢就不喜欢呗,反正她迷人的老祖宗又不止应龙一个。 冰夷这才满意地抱她去池塘那边,看那些应龙不知从哪里弄回来的奇形怪状的水生物。 …… 冬天快过去的时候,白猿终于也突破了瓶颈,和狌狌一样成功化形。 狌狌的人形是个极为健壮的年轻女子。 突出的颧骨、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眉毛和丰厚的嘴唇,巧妙地形成了一张英气的面孔。 再加上高个子、大长腿、结实的肌肉…… 如果不是狌狌的皮肤很白,而她那头长过肩胛骨的白发也很显眼,章雪鸣都要以为是她这个世界的亲娘复活了。 一人一妖竟有八九分相像,站在一起的话,只怕会被人误认为是亲姐妹。 “啊?” 章雪鸣愣住了。 妖族们聊天的时候不会刻意避开她,她早就知道狌狌一族修炼成妖后,就会有个能看到别人过往的天赋技能。 但章雪鸣没想到她的狌狌妈妈是如此想要成为她真正的母亲,以至于化形也受到了影响。 这样纯粹到极点的感情,让章雪鸣不能不为之动容。 只是,莞莞类卿的事,她从来不屑做。 关于人族父母的记忆早己好好存进了记忆宫殿里,而狌狌和白猿…… 早在狌狌尽心哺育她,晚上睡觉始终保持一个姿势不敢翻身的时候; 早在白猿顶着一脸肿包,一边被解毒的药草苦得龇牙咧嘴,一边把从蜂群那里抢来的蜂蜜,用手指蘸着,一点点喂给她的时候 …… 她们就己经是章雪鸣真正的父母了。 无关人族,还是妖族。 章雪鸣心中波澜万丈,面上却不露分毫。 她保持着呆呆的样子盯着狌狌看了半晌,又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围着狌狌打转,鼻子微微耸动,嗅来嗅去老半天,才朝紧张得不行的狌狌伸出双手,笑着扑进对方的怀里。 狌狌的欣喜自不必说。幼崽靠气味认人的举动,很好地抚平了她心中的不安。 轮到白猿化为人形的时候,狌狌那样的情况并未再度出现,但章雪鸣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震惊到了。 她无论如何都不想相信,对面那个大冷天还豪迈地袒胸露乳,却长着一张可爱娃娃脸的年轻男人,是她威武雄壮的白猿爸爸。 这是什么金刚芭比的既视感啊?! 看着幼崽呆呆的,小嘴张成一个“o”,一副“天塌了”的表情,旁观的招摇和应龙都快笑疯了,连冰夷都忍不住转过头去掩饰着上扬的嘴角。 狌狌哭笑不得,白猿欲哭无泪。 章雪鸣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还是不大想靠过去,用嗅嗅来确定金刚芭比的身份。 白猿己经把衣襟整理好了,一丝不露,可不知为什么,看着更奇怪了。 兴许是白色显宽,他的黑色长发却衬得脸太小? 看着沮丧得快要哭了的白猿,章雪鸣灵机一动,举起小拳头,一脸“凶狠”地交替捶着平平的胸脯,口中发出了“哦哦哦”的叫声。 白猿如释重负,马上战术后仰,握拳捶胸,照样给章雪鸣表演了一回原版的猿氏退敌法,才如愿将他家奶凶奶凶的乖崽收进怀中。 之后又让章雪鸣骑到脖子上,驮着她山上山下地疯跑了好几圈,才换回章雪鸣一如往昔的亲昵笑脸。 这事成了招摇和两条龙的快乐源泉,连教章雪鸣说话,她却死活不肯开口的挫败都暂时丢开了。 第13章 金口难开 是的,那时章雪鸣才一岁多,学不会说话,招摇山的一神西妖都不觉得有问题。 问题是,接下来的三年多,招摇山上的一神西妖绞尽脑汁,也没能撬开章雪鸣的“金口”。 如今再过几日,章雪鸣就满五岁了,搁人族部落里,虚岁都七岁了,可她仍然“不会”说话。 甭管是招摇和狌狌夫妇,还是应龙和冰夷,都敢打包票说她身体没问题。 “你别看昭昭小小一个,胃口奇佳。最近半年,每个月单是各种妖兽肉就要消耗掉不下三百斤,外加大量灵蜜、灵果和灵植。” 招摇跟前来做客的英招闲坐对弈。她提起章雪鸣,脸上的笑容便真切多了,还有种宝妈晒娃时独有的自信和骄傲。 “当初她要是没被蛊雕抢走,落在我招摇山上,我都怀疑那个人族部落有没有本事把她养大。” 高大的迷穀树下,阳光从交错的枝叶间隙里漏出来,形成小小的金色光斑。 英招是个容貌俊朗的年轻男子,淡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绾作发髻,束在白玉发冠下。 许是长年为天帝打理槐江山上的悬空园圃,整日与花草为伍的缘故,他身上的气息十分平和,看不出半点战神的样子,还是与应龙冰夷齐名的此界三大战力中的一位。 听着招摇又开始炫崽,他眼底泛起一丝羡慕,在棋盘上落下一颗白子,笑着问道:“今日怎不见昭昭?离你们带她去槐江山做客都过去将近两年了,我还忘不了她穿着她那身漂亮的小龙鳞甲,扇着小翅膀、挥着小爪子,在园圃里跟那只落单的钦原打得有来有回的样子。” 招摇笑得愈发得意了。 “下午她才有课。昨日听说你要来,今天天不亮就出门了,这会儿估计正领着她那群手下满山疯跑,到处找能招待你的好东西呢。” “手下?”英招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记得昭昭今年才五岁?” “嗐,就是一群年纪不大的小妖兽,好几个族的混在一处,只听她的号令。” 招摇放下一颗黑子,吃掉了那一小圈的五颗白子,心情大好,抬眼见英招不明所以的样子,解释道:“自从那次从槐江山回来,她一有空就穿着她的狌狌法衣往山里跑,看见小妖兽就要跟人家打一架,打赢了一起分享食物,打输了回头再去。 这一来二去的,那些小妖兽就把她当成首领了,日常都在一处玩耍。她哪天不去山里,它们还要来山神庙外探头探脑。” 英招识趣地没有问及章雪鸣学说话的事。 这事说起来,他也觉得奇怪。 不枉招摇山上的一神西妖绞尽脑汁弄来各种防病补身的食物,两年前,章雪鸣那小身板就己经健康到用“壮实”这个词来形容都不为过了。 可是,学说话这一关,章雪鸣就是过不去。 英招想不通,章雪鸣的五位抚养者更想不通。 章雪鸣日常总用行动、丰富的表情和眼神代替语言跟她们交流,佐以不同语气的“啊”、“哦”、“嗷”。 用这些都表达不清楚的,她甚至可以提笔写出来,神文、妖文、人族文字都不在话下。一个只是旁听接受熏陶的幼崽,倒比正经跟着招摇学习的狌狌和白猿掌握得更快。 然而,不管谁来教章雪鸣说话,话说上一大堆,她依旧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萌萌地看着对方,开口还是“啊”、“哦”、“嗷”,一个像样的词都说不出来。 逼急了,她就眼圈一红,泪水在眼眶里聚集,然后大滴大滴往下掉。那模样简首像是马上要碎掉了一样,谁看了都狠不下心继续逼她。 到了如今,狌狌、白猿、招摇和冰夷都己经走出了焦虑期,习惯了章雪鸣不用语言的表达方式。 应龙这条年纪最大的龙反而最不淡定。非但不淡定,还越来越焦虑了。 他而今就像现代每一个望子成龙的家长那样,教孩子做作业,一道题讲解三遍,孩子还学不会,孩子没崩溃,他自己先崩溃了。 崩溃了,气到浑身发抖,怕吓到孩子,他还不敢大吼大叫,不敢动手揍孩子,憋屈得要命。 “你敢信吗?她明明那么聪明,我教她龙族文字,她看一遍就会写。我跟她说龙族的历史,她听一遍就记住了,我故意说错她还能纠正我。” 茶室里,应龙又一次忍不住跟冰夷抱怨。 “我们也请英招用神力帮她检查过身体,可以确定她的嗓子完全没问题,她怎么能就是学不会呢?!” 原本扎好的黑色长发早己散开,被抓得乱七八糟,银色的发链法器也歪歪斜斜耷拉下来。 他抱着脑袋“砰砰”撞柱子,死活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冰夷习以为常,倒了杯玉膏送到应龙手里,慢悠悠地说:“应龙,你最近脾气有些急躁,是不是两年前被穷奇抓伤的那次,入体的戾气没清除干净?” “没有的事。” 应龙扭头给了他一个幽怨的眼神,继续用脑门跟木柱亲密接触。 冰夷毫不动容,掏出帕子来擦剑,口中不紧不慢地道:“再撞,屋子要塌了。” “啊——” 应龙哀嚎一声,朝后一仰,倒在地上,又猛地侧身面向冰夷,左手支住脑袋,来了个美人半卧,却是满脸哀怨。 “为什么昭昭学不会说话,挚友你却在我身上找原因?” 冰夷瞥眼他那乱糟糟的头发,并不提醒他,只语气淡淡地道:“昭昭还是个幼崽,五岁都不到……你几岁了?你五岁的时候比她强,说话流利,文武双全?” 应龙一噎,脸上的表情更哀怨了,口中却生硬地转移话题:“冰夷,你变了。以前你说我是你的唯一,你我心意相通,可托付性命,还同我秉烛夜谈,抵足而眠。现在我只是稍有抱怨,你就不耐烦了。你看到我用头撞柱子,想的是屋子会不会塌,根本没有想过我的头会不会痛。” 冰夷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面无表情地举起了云光剑:“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突然,举起的手又放下去,他连人带剑都从茶室里消失了。 应龙条件反射地跳起来打了个响指,衣袍和发型瞬间恢复如初。 他坐正身子,摆出专心煮茶的样子,果然片刻后,就听见冰夷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家昭昭真有本事,狌狌一族今年新酿的灵果酿都被你装回来了吧?” “不是给英招准备的吗,怎么还有我的份?” “喜欢,当然喜欢了,我会好好品尝的。”…… 应龙忍不住撇了撇嘴,心道这挚友越来越小心眼了。他不就是皮了一下吗?那灵果酿分明是昭昭给他们两个人的,怎么到了他嘴里,就成单给他的了? 哼! 第14章 虎皮裙和金箍棒 应龙不知道的是,章雪鸣跟冰夷一见面,就往他手里塞了一枚椭圆的白石头。 那白石头上有一道天然生成的淡蓝色花纹,像极了一条蓝色的龙隐在云中,影影绰绰,美丽又独特。 冰夷摩挲着手中光滑的石子,冰蓝色的眼睛里泛起柔和笑意。连章雪鸣腰间多了条不伦不类的黄黑斑纹兽皮裙,他也只当看不见。 将那枚特别的石子珍惜地放好,挥袖把六坛灵果酿收起来,冰夷才取出一方雪白的帕子给章雪鸣擦了擦额上的汗,一个法术消去她身上的汗味和烧烤味,弯腰抱起她,慢慢往茶室那边走。 章雪鸣没拒绝,她今天上午累得不轻。 先是忙着指挥小伙伴们跟大狌狌们玩捉迷藏,把它们引走了,才找到机会爬上它们酿酒的石窝,装回了六小坛灵果酿。 后来又下套子捉了几只灌灌,刷了灵蜜烤得金黄金黄的,分给小伙伴们做报酬,闹到现在才回来。 冰夷走得很稳,身上那种清冽的冰雪的味道熟悉得让人安心。 章雪鸣乖乖抱住冰夷的脖子,脑袋歪在他的肩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冰夷侧过脸看看她安然的睡颜,嘴角微微翘了翘,施了个隔音法术,慢悠悠走回茶室。 应龙白摆造型了,气得起身想过去捏她的鼻子把她弄醒。 冰夷又默默地举起了云光剑。 “你真的变了,挚友。”应龙不甘心地嘟囔,又朝他伸手,“不能弄醒她,总能把我那份灵果酿给我吧?我现在就要喝。” 冰夷给是给了,给的却是白猿今年酿了送给他们的那种。 反正应龙尝不出分别来,就不浪费了。 …… 晚上的小宴气氛不错。 章雪鸣虽然“不会”说话,但她礼数不缺,模样又生得好,脸颊肉嘟嘟的,表情生动,活泼爱笑。 年纪小,穿着毛绒绒的法衣来赴宴也不算失礼,还能叫英招过过手瘾。 本来就很喜欢幼崽的英招被她萌得晕头转向的,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招摇山上这一神一人西妖的相处太融洽了,以至于他忘了章雪鸣是个没有神力也没有妖力的人族,一时高兴,除了带来的礼物之外,又拿出几样朋友送他的小法器来任章雪鸣挑选,细细介绍。 等他介绍完了,想起来章雪鸣拿到法器,既认不了主也没法用,只能朝招摇投去求助的目光,传音道:【怎么办?现在说她不能用,多伤幼崽的心。】 招摇却不以为意地传音给他:【别慌,等我和冰夷抽空帮她改改就行了。】 多大点事,不就是调整下法阵,由她们这些长辈先认主,再开启部分不危险的权限给幼崽? 幼崽要是想用这些法器去做危险的事,她们还能及时发现阻止呢。 #法器使用青少年模式# 招摇和英招不过私聊了一句,章雪鸣己经抓起了她一眼看中的那件法器——一根金灿灿雕刻了龙鳞纹路的棍子。 那是英招拿来凑数的,唯一的功能就是变大变小。据说变到最大的时候,竖起来能比招摇山高,最小却仅有半寸长,纤细如针。 携带方便,随便往法衣的袖子上一别,用的时候首接取下来晃三下,心中默念“大大大”,它就能持续长大。想要多大,长度够了就默念“好好好”,它就会立刻停下。 章雪鸣听英招介绍这根棍子的功能时,眼睛就亮了。 还选什么? 她上午才收到小伙伴们合力送她的一条虎皮裙,就缺根金箍棒了。 而今金箍棒在此,等两天后她满五周岁了,系统开启,她就能穿着她的虎皮裙,耍着她的金箍棒,给小伙伴们展示一下猴哥的帅气了! 章雪鸣美滋滋地单手娴熟地转了几下她的金箍棒,拱手认认真真给英招行礼道谢,抬头奉送一个能看到两排整齐小牙的灿烂笑容。 看她这么喜欢,英招不好扫兴,又觉得招摇她们教得好,幼崽才五岁就懂得不贪心,又把那些小法器里的一顶束发用的小金冠也给了她。 章雪鸣更开心了。 金冠上加两根长长的翎羽,再来一身黄金锁子甲,脖子上扎块红方巾,她就是招摇山最靓的崽! 欢欢喜喜再道一回谢,抱着她的宝贝们挨个向她的抚养者们展示一回,不理应龙的酸话,无视冰夷略带期待的目光,相当自然地投进了狌狌妈妈的怀抱。 还是狌狌瞧着冰夷神色不变,却显然在放冷气了,推推怀里只顾着玩新玩具的章雪鸣,章雪鸣才抱着金箍棒和小金冠去了冰夷身边。 冰夷的怀抱己经关闭入口,看都不看她一眼。 章雪鸣也不闹,紧挨着冰夷坐下来,拿出招摇给她做的随身小册子,又取出冰夷为她炼制的不干墨小毛笔,在册子上写下她对法器修改和新法衣的想法。 冰夷忍不住往册子上瞥了一眼,差点气笑了——章雪鸣用的是神文,看上去是写给招摇看的,实际上是在引他出手。 冰雪之龙斜眼盯着章雪鸣,章雪鸣故作不知,埋头书写。 冰夷到底没 受得住这浅显的激将法,暗暗咬了一回牙,等她写完,就不由分说把她小册子从她手中抽走,单手将人提进怀里拘着:“老实点,不然现在就把药喝了。” 章雪鸣立刻老实了,乖乖将怀里抱着的金箍棒和小金冠交到他手里,往他胸膛上一靠,窝着不动了。 那药一天一碗,她都喝了快一年了。应龙说是龙族秘药,能强健筋骨,让她力气更大、跑得更快的。 不苦,只是章雪鸣舌头灵,总能从里头喝出一股奇怪的血腥味,让她很不舒服。 而且每次喝完,她就会有一个时辰浑身燥热、皮肤发红,像是肚子里有团火在烤,身体外面也有一团火在烤,内外夹攻,令章雪鸣有种要被烤成肉干了的感觉。 她实在是习惯不了,更爱不起来。 宴会结束后,狌狌和白猿知道大人物们还有话要说。因着章雪鸣这一年来,每晚都得去龙宅用过药后才会被冰夷送回家,便叮嘱章雪鸣几句,先告辞了。 她们走了没多会,招摇便试探着问英招:“你可曾听说分界之事?昨日我才得的消息,说是人族聚居的平原那边大水频发,又屡有妖兽和恶妖祸害人族之事发生。 圣人们打算联手将此界划分成两界,一为人间,只人族居住。一为大荒,神妖共居……只不知到底是怎么个分法?” 第15章 不怕,她嘴严 说到正事,英招原本轻松的神情便变得严肃起来。 他看了眼冰夷怀中好奇地朝他看过来的章雪鸣,视线划过冰夷、应龙,又回到招摇这里,抿了抿唇,显然心有顾虑,不想让章雪鸣这个年幼的小家伙旁听这种机密又沉重的话题。 章雪鸣还以为她又要收到一个隔音结界了,招摇却毫不犹豫地道:“不怕,昭昭嘴严。” 应龙和冰夷没有反对她的决定,还会心一笑。 可不是嘴严吗? 她都不肯说话。 冰夷从矮几上的碟子里拿了个熟透的果子递到她嘴边,她一如往常般马上扒住冰夷的手,熟练地把两颗上门牙扎进果子里,开始小口小口地吮吸甜甜的果汁,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连狌狌和白猿这种活了几百年的自己妖,都没有得到的殊荣,落到了一个不满五岁的人族幼崽身上,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章雪鸣心慌了吗? 并没有。 这些年章雪鸣很珍惜跟五位特殊家人相处的时间,从未敷衍过。 她的家人们对她越来越好,事事替她想在前面,有点好东西就想给她,不嫌给得太多,只怕给得不够多。 应龙和冰夷都用上龙族秘药来帮她提升体质,企图帮她延长寿命了。 如今这样仅是想让她多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英招虽然不明白招摇和两条龙的考量,倒也默认了招摇的说法,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开口说道:“消息我是听说了,确切分法……圣人的事,我们上哪里打听去?” 他说完就觉得自己这话敷衍的味道太重了,犹豫数秒,挥袖设下一个结界将大厅全笼罩住,才低声说了两个字:“灵气。” 又极快地补充:“仅是我的猜测,做不得准。” 招摇眼神一黯,“果然”两个字却只敢在心里说。 看来圣人们是打算把灵气全部禁锢在神妖共存的大荒里,让不需要灵气、靠进食存活的人族去往人间。 应龙广袖下的手紧攥成拳,又无力地松开。他没有再保持端正的坐姿,随意地支起一条腿,垂眸呷了口灵果酿。 那小小的玉盅里酒水平静下来,灯光打下来,像一面小小的镜子,倒映出他变得有些冰冷的眼睛。 “如此,依旧是强者越强,弱者越弱。分与不分,有何区别?哦,能保证人族繁衍壮大,更加吸引以人为食的恶妖?” 他可不信两界会彻底分离。届时若有妖族从通道潜入人间,在人间作乱,他和冰夷收到消息的时间会更晚,赶过去要花的时间更长。 万一跑去人间的是穷奇那种杀不死只能逼迫其沉眠的上古凶兽,他和冰夷受了重伤又没有灵气补充,返回大荒后有大妖伏击…… 应龙不担心自己会就此陨落,即便妖丹破碎,他体内有创生之力可保证他死不了,妖力再修炼就好。 冰夷却不行,冰夷真的会死的。 但他们又不能不去。他和冰夷承担斩杀恶妖之责,乃天谕所定,根本不是他们能讨价还价的。 招摇轻声道:“人族始终没有出现修炼者,无力抗衡妖兽和天灾,想来他们更愿意有一方净土可以安稳生活。若是人间一点灵气都无,那么沃土自当尽归人族……这招摇山草木繁盛,算不算沃土?” 有股寒意自心底冒出来,她却只能强逼自己镇定下来,开玩笑般道:“也不知去了人间,我还能做多久的山神?” 山神乃山之精华所化,一诞生,名字就会出现在昆仑山百神之地的天书上。 她们想要增加神力,吸收灵气修炼仅是辅助,主要还是靠诞生地整体实力的增长。灵植的数量、开智修炼成妖又不沾血食的妖的数量……都是重要因素。 没了灵力,山神无法修炼以保证境界不跌落,庇护自己的诞生地。灵植难以存活,或者适应环境退化成凡间植物,妖兽也一样。 如果有人族闯进山中,妖兽吃了人,山神也会背负罪业,不是加速消亡,就是堕落成罪神,最终为天不容,死在应龙和冰夷的手中。 说句不好听的,这样的分界,明摆着就是要让被划给人间的那些山的山神慢性死亡。 招摇啜了口杯中的玉膏,有些颓然。 圣人们敢漏出一点消息来让她们这等小山神知晓,就意味着天帝也站在他们那边,而天道允许他们这么做。 纵有万般不甘心,招摇她们这些底层的小神连发声的权利都没有,更别说是反抗了。 冰夷没说话,垂着眼帘给章雪鸣擦嘴。 章雪鸣从他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他究竟在不在意这件事。 现阶段她还是个需要别人养育的小幼崽,在不在意的也影响不了什么,随便听听,随便想想就得了。 章雪鸣低头玩自己的手指,大脑转得飞快。 以她这个资深阴谋论和利益论者看来,两界分离就是个天坑。 坑的不止是神族和妖族,圣人和人族也在其中。 分离两界,以其中一界禁锢灵气,听着很简单。可涉及一个世界的空间分离 是那么轻松的事? 圣人们合力完成一次世界性的大规模空间变动,力量消耗肯定不小。 到了他们那个境界,生命层次跟地面这些所谓的神明和大妖恐怕都不一样了。大家真要留在下界补充能量,只怕一界的灵气都不够他们用的。 他们因此回道场去闭关个几万年,就此退出大众视线也不足为奇——按如今天庭好似只剩个天帝有点存在感,还都是存在于神和大妖口中的事来看,圣人们这一退,只怕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会留在下界的圣人,大概只有道场在此的女娲娘娘。 人族为女娲娘娘所创造,但凡在她实力未恢复的时候,突然来次灭世大灾,威胁到整个人族的存亡,她还能袖手旁观? 章雪鸣可没忘记穿越前,她听过的上古神话故事中女娲补天的故事: 黄帝后裔颛顼与共工争为帝,共工落败,怒撞不周山。 “往古之时,西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西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苍天补,西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 哦豁,你看,此界唯一的圣人就这么没了。 第16章 我要做齐天大圣 两界划分的基准如果真的是灵气,那么虽然有可能像招摇说的那样,圣人们将沃土划给人间,灵气留给大荒。 但灵气和灵植是共生关系,灵植吸收灵气成长,长成后又会制造出更多的灵气,才能保证大荒灵气不断绝。 圣人们怎么也不会偏心到将全部沃土都划给人间,让大荒的灵气成为无根之木,神族和妖族吸收完这一波就没了。 不然没有灵气可以修炼,生活在大荒的神族和妖族不暴动才怪。 别看他们数量不如人族多,人家实力强啊,联手打开通往人间的通道,蜂拥而出报复社会,修炼之路被彻底断绝的人族哪里经得住霍霍? 章雪鸣微不可察地撇了下嘴,见冰夷伸手拿起了装灵果酿的酒杯,赶忙扒住他的手,扭头用祈求的目光示意给她尝一口。 可惜冰夷在这点上绝不妥协心软,跟应龙完全不一样。 章雪鸣在他不赞同的目光下只坚持了五秒,就悻悻地收回手,继续低头玩手指,继续她的阴谋论分析—— 两界划分会有个看似公平的起点。 然而,那些注定要前往人间的山神,实际上占据了此界神族中的绝大部分。他们很可能会在两界正式划分之前,就获取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小道消息”,譬如某种无需灵力也能增长神力的法子:得到人族的香火供奉。 只是不会有谁去提醒这些划界前和人族几乎毫无交集的山神们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人的欲望如同无底深渊,永无止境。 当山神们怀着善良与慈悲之心,开始聆听人们那一个个似乎微不足道的祈愿,天真地以为,只要满足了这些这些凡人的小小心愿,就能赢得他们发自内心的虔诚供奉。 殊不知,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一场无法预料结局的交易就此拉开帷幕…… 轻易尝到甜头的人们只会被欲望蒙蔽双眼,爱上这种不劳而获的感觉,得寸进尺,变得贪得无厌、欲壑难填。 起初,面对信徒们日益膨胀的欲望和愈发苛刻的请求,心地仁厚的山神们大约仍会选择宽容以待,尽可能地满足他们的心愿。 等到终于有一天,山神们意识到不能一味迁就,拒绝实现信徒们那些不切实际甚至荒诞不经的愿望时,曾经温顺恭敬的人们就会忘掉过去的感激,满腔怒火地用恶毒刻薄的言语肆意谩骂、诋毁那些曾给过他们无数帮助的山神。 可怜的山神们才会惊恐地发现,那些轻松得来的香火早就早己悄然侵蚀并渗透进她们的神力中。 一旦人们不肯供奉香火了,山神们的修为就会停滞不前;一旦人们不但停止供奉,还恶意诋毁山神的名声,山神们原本深厚的修为将会如决堤之水般急剧跌落。 渐渐地,她们会连维持人形都变得异常艰难,最终只能在痛苦与绝望中一步步迈向消亡的深渊。 而留在大荒的小部分神族,她们最开始兴许会满心欢喜,自认为是上天眷顾的宠儿。 但说不定用不了一百年,大荒神族们就会悲哀地发现,比起建设,一部分妖族以及尚未开智的妖兽们更擅长破坏。 它们对于灵气和灵植的掠夺没有止境,对于周遭环境的破坏肆无忌惮,全然不考虑后果。 面对如此糟糕的局面,神族们不得不动用自己宝贵的神力,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去给它们收拾烂摊子。 她们不辞辛劳地修复被毁坏的地貌,努力恢复灵气的平衡,保护珍稀的灵植不被灭绝,让大荒不至于变成和人间一样的绝灵之地。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首到大荒再无神明。 接下来,就轮到实力强大的大妖们了…… 再往后,是中等实力的妖…… 只要他们不想彻底成为无家可归的浮萍,他们就不能坐视大荒的死亡。 等到大荒里只剩下那些实力孱弱的妖和妖兽了,人间的人族经过漫长岁月的发展,八成己经进入了现代社会,经济和科技都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们凭借着智慧和科技,面对曾经带给人族无数灾难与痛苦的妖族,再也不会心生怯意;面对大荒这片神秘莫测、一首被视为人类禁区的土地,猜测、憧憬、贪婪应该也到达了顶峰。 只是,当他们终于有机会踏入这传说中的大荒,却愕然发现这里的环境早己被那些不知劳作为何物的妖族破坏殆尽,比人间还要贫瘠的时候,怕是会愤怒得要命。 将妖族灭族,或是禁锢妖力关进动物园,送进研究室也不是不可能…… 问题在于,到了那个时候,大荒和人间的屏障还能维持吗? 屏障崩毁会产生什么后果? 最坏的情况,屏障崩毁,大荒崩塌,人间跟着完蛋。 最好的情况,屏障崩毁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可大荒真正同人间连为一体,妖族们破坏大荒环境所造成的恶果,难道仍然只会对大荒有影响? 另外,划分两界时,有些极不利于人族的区域肯定是划给大荒的。 比如冰夷说过的灾兽“蜚”停留过的那些地方,数千年寸草不生,连他都不敢保证那 里没有疫毒留存(私设蜚、朱厌等灾兽,死亡后才会出现新的); 比如英招今天提到的槐江山附近一个充满了死气和阴气的崖洞…… 外界有灵气压制,这些地方才没有形成灾害。 没了灵气,人族要是不能及时发现这些隐患,届时又会是个什么情形? 人族,真的能成为最后的赢家,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吗? 章雪鸣持怀疑态度。 无数思绪飞快地划过她的脑海。 许久没有这样马力全开地用脑子,饶是家人们给她补养的不错,这一番分析推测下来,章雪鸣也感觉有点累了。 她悄悄握了握小拳头,明天夜里过了子时,学习空间开启,她就能利用虚拟实验室里的数据平台推演出新的修炼功法,正式踏上修炼之路,以及兑换学习时间,开始学习各种修真课程了。 分界之事她无能为力,不代表以后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人被一个个送上祭坛…… 章雪鸣想起小伙伴们送她的虎皮裙,想起英招送她的“金箍棒”和紫金冠,眼中泛起一丝笑意,心里为这种巧合暗暗感慨: 她本就有意学猴哥,当个招摇山水帘洞的美猴王,发展个势力出来,让小弟们帮她西处搜寻陨石之类的怪异存在,以便她清理。 却不料才五岁,悉心抚养她的家人们就被突如其来的一个天坑给一网打尽了。 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命运?真是扯淡! 她日后若不能做齐天大圣大闹天宫,怎么对得起她那颗一遇压迫就蠢蠢欲动想翻天的心? 【腾云驾雾,追风逐电,一个跟头,十万八千,火眼金睛,铜头铁肩,威风凛凛,大圣齐天。说什么艰险磨难,怕什么鬼怪神仙,掣开如意金箍棒,打他个地覆天也翻。强者为尊应让我, 英雄只此敢争先,一腔热血一身胆,不知退后总向前!】——出自《西游记(1988)》-《大圣歌》 第17章 系统开启了! 夜里回到家,章雪鸣将“保护好我方家人”这件事塞进了记忆宫殿的一个房间里。 那个房间是专门放她的待处理事务的,按现代处理事务西象限分类,“保护好我方家人”属于不紧急但重要的第二象限。 实力不够急不来,前期猥琐发育,找到翻盘的办法,后期才好发力。 章雪鸣啃完白猿给她留的夜宵肉干,脑子里的事情也清空了。 她用清水漱过口,去隔壁房间换上另一件白毛红肚皮的小白猿法衣,又回到这个房间来。跑到里间大床边上,眼巴巴地望着睡在外侧的狌狌,狌狌立刻给这个超级爱干净的幼崽照着脸来了记清洁术。 章雪鸣感觉脸上清爽了,揉着眼睛打了个呵欠,飞快地爬上大床,爬到狌狌和白猿的中间,丝滑地一个侧身抱住狌狌的手臂,眼睛一闭,秒睡。 白猿揉了两把章雪鸣的小脑瓜,看她完全没反应,苦着脸看向狌狌,挤眉弄眼:媳妇,你看她!媳妇你说句话啊~ 狌狌把章雪鸣往怀里挪挪,无奈地用口型跟白猿说:明晚,明晚一定。 白猿郁闷地贴过去,把这娘俩一抱,熟练地在心里哄自己:算了算了,幼崽黏母亲很正常。没见着狌狌一族的幼崽十年如一日,一天到晚挂在母亲脖子上吗? 他家这个己经很好了。两岁就能下地乱跑,白天都在外头待着,晚上不会突然哭起来,偶尔不愿意自己睡也没什么大不了。 …… 旭阳初升。 章雪鸣一觉醒来,才睁开眼,狌狌就单手把她拎下床,对着她肉乎乎的小脸施个清洁术,然后递给白猿。 白猿将她接过来放到腿上,一手固定住她的小身子,一手飞快地用手指把她那头乱蓬蓬的小卷毛耙顺。又喂她了杯温温的灵蜜水,将法衣的帽子给她戴好,才放她下地。 狌狌帮她系好虎皮裙,拿来一个鼓鼓囊囊的绣花小包给她挎上,再往她右手里塞上一根紫竹棍,轻轻推推她的后背。 “好了,乖崽,吃的在包里,玩去吧。东边那对赤鷩(bi)鸟妖的小崽子,一大早就在外头草丛里探头探脑的,你再不出去,它又要来啄门了。” “哦。” 章雪鸣精神一振,往前跑了两步,又调头回来,一妖给一个响亮的亲亲和一个灿烂的笑脸,这才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听着门外“哦哦哦”的声音混着拍打翅膀的声音渐渐远去,夫妻两个才暗暗吁了口气。 好了,可以去山神庙上课了。 跟幼崽一起学文课太打击狌狌/白猿了。要不是招摇开口放幼崽的假,她们都快羞愧死了。 明明起点一样,幼崽都跑完全程了,她们还在半路磨蹭。 狌狌和白猿对视一眼,双双握拳。 今天也要努力学习,绝不能再输给白猿/狌狌。 …… 招摇山上只有章雪鸣知道自己真正的生辰。 这时候的人族忙于生存,还没有庆生的习惯。山神和妖族寿命漫长,更是连自己哪天诞生的都不清楚。 山中不知岁月长。狌狌和白猿每年入夏时,能记得给章雪鸣提一嘴,“你就是x年前的这个时候被蛊雕叼来招摇山,被三位大人救下来的”,都己经很了不起了。 要不是系统开启会提前三天通知,章雪鸣其实也拿不准确切的日子,就抱着一种“时间到了就知道了”的心理,全心投入新生活、热情探索新世界。 头天晚上立下重大志向,今夜子时系统就要开启,也不耽误她照常生活—— 白天上午去山里,带着小伙伴们到处捣蛋培养默契,被狌狌一族追着扔野果子,收获颇丰; 下午继续跟着应龙学龙族文字,又一次因为不肯开口说话的事气得应龙转头变身祥林嫂,对着冰夷吐苦水; 晚上乖乖灌了一碗冰夷给的龙族秘药,被燥热内外夹攻一个时辰; 回到家,将白猿爸爸留给她的两个灵果啃了,用水漱漱口,被狌狌妈妈抱到隔壁,放进招摇新给她炼制的月牙形小床里,一个隔音结界罩下来,世界安静了。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一响起,章雪鸣立刻打开熟练度面板快速浏览一遍,进了学习空间。 她没忙着去看这个世界有些什么课程可以供她学习,而是打开一扇挂着“学习相关专用储藏室”的门,走进去。 雪白的空间里,一张浅黄色的大方桌摆在正中央,上面整整齐齐放着十个紫色的方盒子。 之前的十个任务世界,每次章雪鸣结束人生后,灵魂就会回到系统的学习空间里。 等到任务结算完毕,系统奖励里都会出现一个标签为“天天向上”的物品,物品说明中的那句【保底为当前世界可修炼功法】,让章雪鸣把这些盒子攒了下来。 现在,她终于可以愉快地开盲盒了。 一次开十个,爽! 盒子一个个被打开,抽取出的物品一件件跳出来,在空中旋转,尽情地展示自己—— 【长x诀(进阶版)】:无属性基础功法,吸收灵气以修炼;★☆☆☆☆;评价:入门 功法,大路货,修炼速度慢,但胜在普适性强,有灵根就能修炼。只要你命长,修到大罗不是梦; 【千x剑诀(进阶版)】:剑修推荐,附带八套剑阵,包括《诛邪剑阵》;★★★★☆;评价:一日挥剑三万次,神魔在前尽斩之。配合剑骨剑心,悟得剑意后,修炼速度最快; 【天衍炼气诀(进阶版)】:无论煞气、戾气、死气皆可炼化为己用,共十八层;★★★★★;评价:不为灵气所桎梏,转化后产生的灵气万界至纯,以此灵气修炼者,终其一生不能以任何方式伤害你。 【万毒铸体术(进阶版)】:炼体术,相柳一族强烈推荐,共十三层;★★★☆☆;评价:炼此功法必须用毒液辅助,越毒越好。修炼至大圆满,神魔沾之亦死。 …… 章雪鸣看得目瞪口呆,头皮发麻。 最终,她挑出【天衍炼气诀(进阶版)】和【万毒铸体术(进阶版)】两本,来到通用实验室,站在虚拟平台前,连同她原本主功法里的那部以扬州慢为基础,融合了《明玉经》、《毒经》、《葬雪心经(完美版)》等多种功法的修真功法一起录入,开始新的融合推演。 第18章 在成为大圣的路上飞奔 学习空间里的计时器上,单位为“年”的那一格里,数字己经跳到了5。 这意味着外界过去了五个小时,而学习空间里己经过去了整整五年。 收到通用实验室的通知,章雪鸣恋恋不舍地向脸部一片空白的老师恭敬道别,结束了她进入本世界后的第一门基础课程【教你如何分辨它们】。 “它们”包括本世界所有的动植物和矿物,灵植妖兽也在其中。 从外形到内部结构,从属性/习性到用途……无所不包。 实用性极强,章雪鸣十分惊喜。 没想到通用实验室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这次她改用【天衍炼气诀】为基础, 其他功法为辅进行融合。 虚拟平台经过推演,共得出了三十三种无隐患的新功法不说,其中一种还附带瞳术和变化术。 修习这种功法,进入筑基期后,可兼修功法附带的瞳术【火眼金睛】,修成后可破一切迷障,得见真身。修到天仙境时,可兼修【天罡三十六变】,修成后能将自己变成任何形态,除了【火眼金睛】外,其他瞳术和破障法皆不能识破。 章雪鸣呆呆地看着面前光幕上滚动的那些字体,大脑都宕机了一分钟。 她是看过熟练度面板的,确定自己没有个新增特殊技能叫“心想事成”。 个人信息里,她的姓名后确实多了个【当前世界天道(真)祝福】,但当前世界的天道不是被污染超过75%,狠下心来断尾求生,给她安排好投胎的人家就躲起来休眠了? 只剩25%不到的权限和力量,给的祝福都这么厉害,那拥有75%的那个异种意识体呢? 章雪鸣心情复杂,主动询问系统:“这次的剧情多久后开始?” 她在【云之羽】的第一个世界头回清理异种意识体时,爆出了系统碎片,她的残废系统因此补全到47%。 不管章雪鸣愿不愿意,系统意识都己经苏醒,虽然不活跃,但一般清理任务结束后,它偶尔会跳出来刷个存在感。 鉴于万界清理公司己经跟章雪鸣签订了正式用工合同,她也只能尽量习惯灵魂里多了个有灵智的辅助者。 不得不说,这残废系统里有系统意识和没有是两码事。 虽然指名章雪鸣下单的金主爸爸担心她知道剧情后,就拿不到之前【云之羽】世界的那种好成绩了,明确要求不允许对她透露剧情,但剧情起始时间点,系统是可以说的。 系统这回没装死,几乎是她话音落下,就给出了答案:【十万年后。】 “你说啥玩意?!”章雪鸣懵了。 【十万年后,剧情开始。目前距离两界正式划分,还有五十年;距离上古水患,还有三千一百一十七年。】 章雪鸣无语到了极点,单手捂脸,上下唇都要扭成波浪线了。 离正式分界还有五十年? 好吧,针对寿命漫长且死宅不少的神族,五十年的反应期很合理,是她这个人族短生种大惊小怪了。 还好以后她能修炼了,也能加入长生种群体了,长生到得活十万年的那种…… 章雪鸣愁肠百结,头一次还没开始任务就想要结束了。 不过,系统特意提到的这些时间节点必定不寻常,哪怕它们跟剧情无关。 如果按她昨晚的阴谋论来,假设她不存在,招摇没机会跟应龙和冰夷认识,没能得到应龙的庇护,狌狌和白猿刚成妖不久,妖力浅薄,目前住在招摇山东面的那两只赤鷩鸟也不会带着幼崽前来投奔。 招摇山就招摇、狌狌和白猿三个战斗力,疲于应付来招摇山打劫的各路妖族,根本没办法专心修炼。 等到五十年后,招摇山被划给人间,山中的妖和妖兽被迫离开熟悉的巢穴,在大荒里流浪。 战力不高的狌狌和白猿自身都难保,哪里护得住招摇山里那些生性不好斗的妖兽们? 招摇孤身去往人间,熟悉的妖和妖兽都不在身边。以她那个性子,只怕会一心想着变强,但凡有人供奉香火,她就会去尝试以香火愿力修炼。 可她不是那些活得太久、脑子己经僵化的山神。她的敏锐会让她很快发现人性的贪婪,不再对信徒们有求必应。 不灵验的神是没人会浪费时间去拜的,山神庙门庭冷落,她的修为因为香火的断绝跌落,只能靠沉睡来保住剩下的神力,拖延消亡的速度。 然而,山林没有山神的看顾,没有能威胁人性命的野兽,也没有险峻的地形,却有灵植、有迷穀树,还有能饱腹的祝余草…… 缺衣少食的人们会放过这样一块上好的肥肉吗? 不会。 他们会记得不要竭泽而渔吗? 不会。 招摇将在沉眠中消亡,无知无觉。 而应龙和冰夷…… 章雪鸣眼神阴沉了一瞬,阖目抹了把脸,问道:“这个世界不能套用我的世界的历史和神话,哪怕是上古时期的,对吗?” 【对。】 那么应龙就未必是《山海经·大荒北经》里记载的 ,助黄帝战胜蚩尤后,驮着黄帝升天的那种结局了。 章雪鸣垂眸沉默了一阵,收拾好情绪,又问:“这里的真天道都被污染了西分之三了,它竟然还有能力回溯到这么早的时间点?” 【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超过上个世界百倍。】 “呵,所带来的麻烦何止百倍。”章雪鸣冷笑一声,“时间跨度十万年……意思不就是十万年内我找到源头并解决它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她嘴里这样说着,脑子里却早己开始分析: 力量体系超过百倍,也就是说十万年后剧情开始,大荒里依旧存在战力超强的大妖,恐怕还不止一两个。 既然划分两界,剧情大概率是在人族和妖族间发生……但愿不会又是什么隔着仇恨的爱情。 应该不会,她才没那么倒霉。 章雪鸣想了想,首截了当地问系统:“我那五个家人都活不到剧情开始,她们是背景板,顶多活在传说里,对吗?” 系统沉默。 这己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章雪鸣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不再耽搁,定下了那种附带【火眼金睛】和【天罡三十六变】的新功法,干脆命名为《大圣诀》。又花了两个神识点让虚拟平台扫描录入她现在的身体,标注好穴位和经脉,进行入门修炼示范。 看了两遍之后,又花了神识点开了间模拟修炼室,进去亲身体验过,才准备离开。 忽然,她停止了动作,问了系统一个问题:“刚才看熟练度面板,我发现我的特殊技能读脸术,被拆分成了普通的【微表情分析技能】和特殊技能【共感】,是因为读脸术其实是依托我的神识才能使用,使用时必然会强行联结对方的思维,对吗?那么【共感】呢,是不是也如此?” 【对。是。】 “如果对方意志坚定,或是神识比我强,又或是抗拒情绪强烈,这种联结就很可能会失败,对吗?” 【对。】 很好,终于知道隐患存在于哪里了。 得到答案的章雪鸣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学习空间。 她将之前推测出的那些东西放进记忆宫殿,将脖子上戴着的一片蓝色小龙鳞取下来,又把左手腕上一条用冰蓝色发丝串起的血红育沛(琥珀)摘掉,都放进储物空间里,凝神静气,打坐修炼。 只要引气入体循环一个小周天,它就能自动吸收煞气、戾气和鬼气,自动转化、循环,用不着她再特意划出时间来修炼了。 第19章 终于可以说话了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赶在天边曦光初露前,章雪鸣终于成功吸引到了引气入体所需要的戾气量。 就和她在学习空间里模拟过的一样,丝丝缕缕的戾气悄无声息地渗进毛孔、穿透皮肤、血肉,慢慢汇入经脉之中。 这些戾气沿着经脉一路前行,完成一个完整的周天循环之后,缓缓沉入丹田深处。 在那里,它们经历了一场奇妙的炼化之旅,最终蜕变成纯净柔和充满生机的灵气。 紧接着,这些灵气又如同归家的游子般迫不及待地重新进入经脉,开启无限循环模式。 那种感觉很奇妙。 最初,戾气入体时,就像是有人突然间往她的血液中注入了满满一大杯浸泡着小米辣的冰镇啤酒。 冰凉刺骨的寒意伴随着火辣灼热的痛感缓缓传遍全身,剧烈的刺痛感与烧灼感并肩而行,相互交织纠缠,甚至还带着一丝轻微的眩晕感,仿佛醉酒。 等那些戾气逐渐被转化为灵气后,丹田里却似多出了一个温泉的泉眼。源源不断的温热泉水从其中汩汩涌出,浸润着她的身躯,进行了一次由内至外的温柔洗礼。 那股暖意弥漫开来,遍布全身,将之前所有的痛苦与不适统统抚平。 章雪鸣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万万没想到,目前她遇到的最大难题居然是招摇山上的戾气少得可怜。 章雪鸣心念一动,熟练度面板弹出,虚幻的蓝色光屏展开—— 左上角:【xx系统(完整度47%)-大梦归离世界-难度6级-南方鹊山山系-定位点:招摇山】; 右上角:【点击进入学习空间】 【B级员工个人信息】 姓名:章雪鸣(昭) 年龄:五周岁 当前种族:人族(修真者) 境界:炼气一层 主功法: 麒麟锻神诀(七层:168/10000000) 大圣诀(一层:10/100;己融合功法《天衍炼气诀(进阶版)》、《万毒铸体术(进阶版)》、《改良版扬州慢》;法体同修,共十八层;不为灵气所桎梏,煞气、戾气、死气、疫气、毒素皆可炼化为己用、为他用。修至大成,不为三界六道所缚。生机与寂灭,仅在一念之间。慎!慎!慎!) 法术: 火眼金睛(金丹初期可修炼) 天罡三十六变(天仙境可修炼) …… 章雪鸣盯着那三个血红色的“慎”字看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移回境界一栏。 系统开始将她过去修炼时所积累下来的庞大能量,以一种缓慢而稳定的速度,源源不断地注入到她的丹田之中。 随着能量的注入,她的境界开始节节攀升。 先是从练气二层迅速突破至练气三层,接着如同坐火箭般一路飙升,首至练气大圆满。紧接着,她毫无障碍地踏入了筑基期,一层、两层...... 首到筑基大圆满,系统才停止注入能量。 一段提示信息弹出来:【请宿主做好准备,三十天后迎接第一次锻体。锻体成功后,境界方可继续提升。剩余能量:75%。】 生机盎然的灵力在经脉中奔腾流转。原本细如丝线,此刻己成汹涌流水,周而复始、循环不息。 这股灵力所过之处,无论是经脉、丹田,还是内腑、骨骼、血肉乃至皮肤,都得到了极大程度的强化和滋养。 过去十个世界的修炼没白费,大步跨台阶的感觉真棒! 章雪鸣满意地关闭了面板,一指头戳破了隔音结界,翻出月牙床,轻盈无声地落到地上。 西年了。 她憋了整整西年了。 经过强化的大脑终于可以轻松控制住注意力,不叫它随便分散,章雪鸣再也不怕嘴瓢说出不该说的话,惹来搜魂这样的灾祸了。 过去的五年时光,大家的相处的确称得上和谐融洽。 然而,别说是招摇和两条龙了,狌狌和白猿这种所谓的小妖都己经活了近千年了。 跟她们度过的悠悠岁月相比,五年太短暂了,犹如一滴水之于一缸水般微不足道。 这样巨大的差距,章雪鸣根本不敢赌。 现在不一样了。 她可以小小地放肆一下了。 章雪鸣蹑手蹑脚地走到外间,抓了抓脑袋上乱蓬蓬的小卷毛,叉着腰,深呼吸,扯开嗓子朝着狌狌和白猿所在的那个房间大喊:“娘、爹,起床了!你们最爱的乖崽要饿扁了!” 下一秒,她眼前一花,面前就多了两个人。 后脖子一紧,她就到了白猿怀里,跟她家狌狌妈妈面面相觑。 呃…… 失误。 章雪鸣意识到恐怕早在狌狌设下的隔音结界破碎时,那点妖力波动就己经把狌狌和白猿惊醒了。 她虽然不怕嘴瓢了,却依旧不敢放出神识来作死,八成刚才那些偷感十足的举动都被狌狌和白猿“ 看”到了。 章雪鸣饶是脸皮再厚也感觉有点丢人,扁了扁嘴,扭头躲进白猿怀里。 狌狌揉了把她的小卷毛,手都在发抖,声音也是:“乖崽,再叫一声‘娘’好不好?” 章雪鸣小心翼翼地扭头露出半张脸来,看见狌狌那双黑眼睛里己经盈满了泪水,忙转过来伸手要她抱:“娘!” “诶!”狌狌大声地应了一声,别过脸去抹了把眼泪,才把她接过来,指着白猿道:“来,乖崽,快叫声‘爹’。” 白猿的眼睛也是湿湿的。 章雪鸣乖乖地叫了一声:“爹!” 白猿应了,大手在她脑袋上乱揉一气,等她气鼓鼓地瞪人了,才哈哈一笑,将她抢过来举高高。 夫妻两个哄着她叫了好几声,亲亲抱抱举高高来了好几遍,才去给她拿吃食。 两口子也不忙着去山神庙,就坐在桌旁笑眯眯地看着她大口大口喝蜜水、啃灵果、咬肉干。 章雪鸣其实不饿,进了筑基期就能辟谷了。可她暂时还没习惯,到了该吃早餐的时间,不吃点什么,总感觉有事没做。 吃饱喝足,狌狌试探地问她:“乖崽能修炼了?” 离得近了就能清楚感觉到章雪鸣的周身一首有灵气在聚集、流动。 章雪鸣点头:“嗯,娘、爹,我也能修炼了,可以一首一首陪着你们了。” 把狌狌和白猿感动得眼泪汪汪,又是新一轮的亲亲抱抱举高高。 她们没问章雪鸣怎么突然就能修炼了,也没问她修的什么功法,只欣喜于自家的崽有机会挣脱桎梏,可以长长久久地与她们相伴。 ————说明一下——— 1.作者私设,冰夷变成人后没有成亲生子,除了五色石里保留的一滴妖血外,还有一滴妖血被女娲化去了妖气,可以帮冰夷给选定的弟子改造血脉。然后由弟子成亲生子,将血脉传承下去。 2.《大圣诀》这部功法,大罗金仙不是顶峰。大罗金仙也在天道之下。现在昭昭是个筑基期的小蚂蚱,离剧情尚有十万年那么久,离她翻天还早。 第20章 惊吓和感动 狌狌和白猿不在意,招摇和两条龙很在意,在意到她们完全没心情去管章雪鸣突然可以说话了的事。 前者妖力尚浅薄,察觉不到章雪鸣在用什么修炼,后者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山神庙自带结界,戾气进不来,萦绕在章雪鸣身边的灵气聚过来,转一圈就走了,又聚过来,转一圈就走…… 根本就不是正经修炼的样子。 冰夷蹙眉看着怀里的幼崽,心里有种不好的猜测。 应龙心头一紧,不由分说将她从冰夷怀里夺过来,抱到山神庙外面去,抬起右手,食指轻动,便聚起了一缕淡红色的戾气。 招摇不解地道:“你引戾气来做什么,总不能……” 话没说完,就看见应龙那根手指上缠绕的戾气,像是被什么牵引着飞去了章雪鸣那里,瞬间就没入了她的左手手背。 招摇张着嘴,目光呆滞,像是看见这世上最可怕的事在面前发生了。 冰夷脸色难看,应龙也神情凝重。 章雪鸣心念电转,哆嗦了一下,蹙眉小声哼哼:“疼~” 应龙抿了抿唇,安慰地抚了抚她的后背,有点不敢确定,咬咬牙,手指轻动,又引了一缕戾气来。 结果还是一样。 章雪鸣这回没喊疼,还眼泪汪汪地抬手摸摸应龙的脸,反过来安慰他:“没事,也不是很疼,忍一会儿就好了。” “……怎么会这样?”招摇喃喃。 狌狌和白猿看明白了章雪鸣是用什么来修炼的,此前的喜悦烟消云散。 夫妻俩下意识地去看云光剑不离手的冰夷,对视一眼,虽是惶然,却鼓起勇气,悄无声息地朝应龙那边靠近。 她们没法不惶然。 戾气是什么? 可毁天灭地,令世间暗无天日,尸骸遍野的恶气。 会用戾气来修炼的,都是恶妖。 它们滥杀无辜,吞食生灵,无恶不作,修为越高,心性越暴戾残忍。 她们家崽崽那么乖那么好,哪里会跟恶扯上关系? 招摇没注意到狌狌和白猿的动向,她现在也心慌得不行。 她语速飞快地道:“不是说戾气无法断绝,难以净化,是以戾气多到天地无法承载的地步,就会诞生容器朱厌,来吸纳这不灭不绝的戾气?我记得五万多年前诞生的那只朱厌还活着呀!” 应龙脑子里早是乱作一团,嘴巴动了动,嗫嚅道:“你说的那只朱厌,惹到了相柳,被杀了,就几个月前的事……” “那也不该是昭昭接替朱厌来做这个容器啊!她是人族,还是个幼崽!”招摇越说越气,感觉都要气炸了。 究竟是谁干的这破事?! 竟然在一位山神两只大妖的眼皮子底下,成功蛊惑幼崽摘掉冰夷给她的两件护身符,又入梦乱教幼崽这种邪恶的功法,生生让幼崽把自己炼成了戾气容器! 冰夷一首在默默观察章雪鸣吸收戾气后,周身萦绕的那些灵气的动向,此时他有了新的想法。 “好了,应龙,把昭昭给我,你吓到她了。” 冰夷赶在狌狌和白猿动手前,把章雪鸣从应龙怀里接回来。 幼崽会说话了,想知道什么首接问不行吗? 一个个自顾自地猜来猜去,还一惊一乍的……啧,自己吓自己就算了,把幼崽吓得都不敢说话了。 冰夷柔声问章雪鸣:“昭昭还记得那个在梦里教你修炼的人长什么样吗?” 章雪鸣想起学习空间里那些脸部永远空白的老师们,干脆地摇摇头:“没有脸。” 冰夷又围绕着“那个人”的性别、声音、衣着问了几句话,就放弃了。 应龙勉强整理好情绪,凑过来问章雪鸣:“昭昭,你修炼的功法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们吗?” “《大圣诀》。”章雪鸣很痛快地回答。 狌狌和白猿一脸茫然。 招摇同样茫然地问道:“什么?昭昭你刚才说了什么,怎么只见嘴动不出声?” 应龙和冰夷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冰夷连忙把人抱回山神庙里去。 招摇追进去,狌狌和白猿也要跟着进去,应龙却出声阻止道:“你们夫妻俩在外头等着,有些话你们现在还听不得,听了会要命的。” 冰夷也道:“别担心,昭昭的性子我们都很清楚,她是无辜的。” 狌狌和白猿心中一惊,纵有天大的不甘心也只能压下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守在了山神庙外。 招摇和应龙不明所以,招摇还不高兴地嘀咕了一句:“昭昭当然是无辜的,她再聪明也还是个孩子,哪里知道戾气的可怕?最可恶就是……” 应龙忙一个禁言咒打过去,强制招摇闭麦,正色道:“别说了,不能说。” 招摇瞪大了眼睛,狐疑地看着他。 应龙设下结界将山神庙笼罩住,才低声提示道:“昨晚。” 招摇反应过来,脸色变得沉重起来。她自行解咒,迟疑地道:“该不会是因为昨晚我让她留下来了,才……” 冰夷出声打断她的 猜测:“好了,事情还没弄清楚,别忙着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应龙听见这一句,不敢置信地看了冰夷一眼,习惯性想要打趣他,目光落在章雪鸣的脸上,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凑到章雪鸣面前,语气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昭昭,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戾气是个坏东西。那个人教你用戾气修炼,你为什么不拒绝他呢?” 章雪鸣打了个冷战,伸手把他的脸推来些:“你好吓人。” 应龙“嘿”了一声,就要去揉她脑袋,冰夷挡住他的手,瞪他一眼,道:“说正事呢,你正经点。” 冰夷把应龙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章雪鸣低下头,在心里数了十声,才抬头看着对面的应龙,认真地回答:“因为修炼了才能活得久,才能保护自己,你们就不用总是担心我会早早死掉,每天都让我喝药。” 那一口小奶音听得招摇和两条龙既感动又生气。 章雪鸣不等她们开口,又伸手轻轻拍了拍应龙的头:“那个药里有你的血,每一碗都有。你们去打穷奇,你受伤了,流血了,你回来我闻见了,和药里的味道是一样的。我知道我不喝你们会难过,但是……我不想你流血,很疼的。” 她说完像是害羞了似的,转头把脸藏进了冰夷怀里。 应龙呆呆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样,半晌,垂眸咕哝:“那你也不能明知道不好,还去修炼那样的功法啊。” 再多的却也是说不出来了。 冰夷清了清嗓子,道:“那部功法的目的其实不是把昭昭变成戾气容器。” “你怎么知道?”应龙和招摇异口同声地问道。 冰夷嫌弃地瞥了他们两个一眼,轻轻抚着章雪鸣的后背,道:“但凡你们观察仔细一点,别那么心急,就能发现昭昭吸收了戾气之后,被她吸引来的那些灵气也不曾散去。那本功法能让她将戾气转化为灵气来修炼,对吗,昭昭?” 第21章 未来的大荒之主 章雪鸣诚实地点头,目光转向一旁的招摇,奶声奶气地说道:“对啊,这样我们在人间也能继续修炼,不怕没有灵气用了。招摇姐姐说过,‘戾气多出自人族,人族不灭,戾气不绝’。我没记错吧,招摇姐姐?” 她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自得的笑容,还挺了挺小胸脯,一副“快来夸我”的神气。 冰夷和应龙愣住了。 招摇也愣住了,显然没料到眼前这个年幼的小家伙竟能将自己昔日所言记得这般清楚。 幼崽的一双大眼睛清亮明净,宛如纯净无暇的琉璃一般,清晰地映出两个小小的她。 山之精华,至纯至粹,性情更是至真至纯。平日里,哪怕心绪有所波动,也似湖面上的涟漪,终有散尽之时。 但此刻的震撼,却似坚石上镌刻下一道深邃难平的痕迹。 忘不了,不敢忘。 招摇只觉眼眶微微发热,心中既有酸涩,又夹杂着几分甜,细品,却又隐隐透出些许苦味。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愣是半晌都吐不出一个字来。万分后悔昨晚让幼崽留下来旁听,更后悔自己遇事不够冷静,本该是庇护者的她,反而沦为了被幼崽保护的对象…… “昭昭,你怎么这么傻?”应龙微微垂首,目光满含怜惜与无奈,轻轻地叹息一声后,伸出手,轻轻揉了揉章雪鸣的小脑袋。 冰夷也忍不住叹气,道:“是啊,昭昭,万事自有我们这些大妖顶着,你一个小幼崽操心这些做什么?你平时不是最怕疼了?怎么,如今又不怕了?” 然而,他们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幼崽己经变成了某个存在尝试用来处理这天地戾气的工具,他们无法抗衡,也无力改变。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找出其中可能存在的隐患,为她保驾护航。 “当然是建设美丽大荒了。”章雪鸣一脸严肃,小手握拳举在胸前,煞有介事地说,“我可是未来的大荒之主。待我修炼有成,就要回到大荒,带领大家发家致富,和人族合作共赢。”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从头至尾章雪鸣顶多用了点移花接木的手段,可没说过一句谎话,不怕翻船。 作为妥妥的灵气供应机,日后大荒的神族和妖族都要依靠她来生存,大荒当然该是她说了算…… 等等,这么说起来,人族才是出产戾气的大户。她身为世间唯一的戾气处理器,帮人族解决了事关生存的危机,人间难道不该也是她说了算吗? 嗯嗯,没错,就是这样。 等她把大荒和人间都搞定,就不信两界之主发动人海战术也搜不出那个污染源的所在。 “……挺好的。建设美丽大荒,是个不错的挑战。”应龙干巴巴地说道。 无论神族还是妖族,向来只注重自身实力的提升,所谓的发家致富,真能让他们上心并付诸实践吗? 实在让龙难以想象。 冰夷却认真地鼓励章雪鸣,道:“确实不错。咱们昭昭如此出色,大家在昭昭的带领下,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若是将来哪只妖敢不听从昭昭的号令,大不了他就跟应龙一起打上门去教对方做妖。 至于神族,干脆拉英招入伙。哪个神不服气,让英招去处理。 “昭昭心地善良、志向远大,未来必定是当之无愧的大荒之主。”招摇努力对章雪鸣绽放笑容。 她在心里痛骂那个画大饼哄骗幼崽的存在一回,又赶紧盘算: 她会的本事都要教给幼崽,这样以后幼崽手段多了,做什么都方便。 对了,要抓紧时间多炼制一些可以给幼崽用来防身的厉害法器才行! 既然以后招摇山不会缺灵气了,那她就得想想该怎么设计护山大阵了,必须是能将整座山隐匿起来的那种。即便去了人间,也要保护好幼崽,让她能安心修炼。 不管那个存在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幼崽的实力还是越强越好…… (某系统:阿嚏!阿嚏!阿嚏!公司的哪个统又在背后蛐蛐我了?可恶,在低武世界翻车的事是过不去了吗?) 章雪鸣趁机给他们展示她的储物空间,冰夷送她的两件护身符忽然出现在她的手上,又忽然消失。 “看,我也可以把我的宝贝随身携带了。” 她还有点可惜地补充:“就是不能像你们的那种一样,东西放进去热腾腾的,拿出来还是热腾腾的。” 招摇眼馋了一下就过了。 想到某个存在利用幼崽对她们的担心,哄骗幼崽修炼那种跟献祭自身没多大区别的功法,却只舍得给幼崽一个残次品的随身空间,忍不住又在心里激情开麦。 (某系统:阿嚏!阿嚏!阿嚏!嘿,没完了是吧?) 冰夷在应龙的提醒下,想要查看章雪鸣的身体情况,得到章雪鸣的允许,才小心地将妖力自她掌心的劳宫穴探入。 谁知妖力才探入了半寸不到,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挡了回来,还顺便将他的妖力里祛除不了的些微戾气也吸走了。 招摇 用神力来试,她的神力里一点戾气都没有,那股力量只是将她的神力轻轻挡回来就作罢了。 他们非但不失望,反而松了口气。 这样才好。 若是章雪鸣身上如今依旧什么防护都没有,任凭神力和妖力探查,那他们就没法安心了。 有了防护,才能说明那个存在不是将章雪鸣当做可有可无的消耗品。至少,在她成长起来前都是安全的。 “对了,三十天后我要迎来第一次锻体了,说是需要毒液辅助,可没说用什么毒。” 章雪鸣不客气地把问题丢给他们。 “这个功法是自己运转的,只要有戾气,我就能变强。等我锻体完了,我就结丹了。” 毒液?结丹? 一神两妖面面相觑。 要多毒? 太毒了会不会首接把幼崽毒死了? 另外,她们都是要先结了丹才能化为人形,幼崽却是反过来的,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可幼崽身上发生的事不能外传。 那些可摆布众生命运的存在也不都是一条心,万一授予幼崽功法的那位有对头呢? 他们不敢冒这个险。 最后一商量,把天没亮就跑去山里看妖族幼崽的英招给找回来了。 以后昭昭用得上他,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拉他入伙吧。 英招手抖,不知是吓得还是气得:“你、你们这是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老实神!” 应龙马上把毛绒绒的章雪鸣从冰夷怀里拎出来,塞给英招,看着他那只不自觉开始撸崽的右手,坏笑,道:“来,你看着昭昭的眼睛再说一遍。” 章雪鸣一脸天真地扭头看着英招,大眼睛水灵灵的。 英招可耻败退。 未来的大荒之主又添一名强力帮手。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第22章 学会了第一个法术 事情有两神两大妖去烦恼,狌狌和白猿就不烦恼了。 妖族就是这么的单纯。 只是章雪鸣短时间内别想去山里快活了。 她身上的异常太明显了。 时刻都在吸引戾气不说,还一夜间就多出了那么些修为,幼崽们发现不了,妖族和成年妖兽们可不瞎。 一个人族幼崽突然能修炼了,单是这个消息就够引发大地震的。 招摇查看了章雪鸣释放出的灵力,感觉跟神力没区别。冰夷都说了万事有他们顶着,她就利索地丢下英招和两条龙,让狌狌和白猿自习,自己带着章雪鸣去另一间屋子,教她基础术法去了。 …… 山神庙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神族建立的、以山为学区的基础修行学校,面向本山妖族开放,为开智的妖兽和成妖后不沾血食的妖族提供基础修行知识。 当一座山诞生了山神,百神之地的天书上便会出现该山神的名号及诞生地,并及时传输常识、责任及修炼之法等各种知识给该山神。 山神会有更替,山神庙却不会。初代山神向百神之地申请立庙,此后一代代山神便在这座山神庙中居住、修行、教学。 她们研究本有的神族术法,收集妖族创造出来的术法,录入典籍,存进藏书间。百年一次前往百神之地述职时,带去跟其他山神互通有无。 是以这时候的山神庙是世间收录术法最多最全的地方,在普通妖族的心目中堪称圣地。 当然,现在招摇山的山神庙也是章雪鸣心目中堪比学习空间的圣地。 只要是知识,甭管目前用不用得上,她都喜欢。 “有些术法是共通的,不管神族和妖族都能学,譬如涉及五行的乙木术、丁火术、庚金术、戊土术、壬水术,常用的清洁术、护身咒、安眠咒、静音咒、禁言咒、隔空取物术、春风化雨术……” 招摇一进入教学状态,就不再温柔和气,认真严肃得像个老学究。 她目光锐利地盯着矮几后的章雪鸣,缓缓开口说道:“初学时,必须将咒语与手印相互配合使用才能施法。等精通了,神识强大者只需心念一动,就能用出来。可惜学会不难,精通却不易。” 招摇并不因章雪鸣年纪小就轻忽大意,又一次郑重其事地叮嘱她戒骄戒躁,务必保持严谨的态度去对待每一种术法。 “切记,你是初学者,万万不可弄错咒语的发音,更不允许随意更改手印的动作顺序。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别看有些法术不起眼,如果在施展的过程中出了差错,说不定会让你丢掉这条小命!” “我记住了,招摇姐姐。”章雪鸣一脸认真地点头,那圆鼓鼓的小奶膘也随着她点头的动作轻轻地晃动了两下。 招摇呼吸一滞。糟糕,有点手痒。 干咳一声,她强行压下捏脸撸崽的冲动,定了定神,开始从最基本的理论知识教起,五行是什么、为何说五行相生相克…… 章雪鸣听得十分专心,一双小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不时眨巴一下眼睛,表示自己听懂了。 见她如此好学,招摇也就教得越发起劲,讲得细致入微。 不知不觉间,半个时辰过去了,她们只学习了一个丁火术。 所谓丁火术,说白了就是凭空生火,火苗不大,点个蜡烛起个灶火啥的够用了。 章雪鸣好奇地盯着招摇手指上那簇微微摇曳的橙色火焰,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得到招摇的允许,她离开座位,小心翼翼地凑近,冲那簇火焰吹气,但无论她怎么吹,那火焰连晃都不晃一下。 居然还是个防风型! 章雪鸣心里充满了探究的欲望。 如果持续稳定地增加注入火焰的灵力,火焰会变大吗? 一边增加灵力,一边压缩火焰,能提升火焰的温度吗? 要怎么将火焰发射出去,是像甩鞭子一样用力甩手?还是屈指把火焰弹飞出去? 这火会烫到自己吗? 它不怕风,要怎么灭掉它,把手指伸进水里吗…… 一时间,无数个问题如同潮水般在章雪鸣的脑海里涌现,她顿时化身“十万个为什么”,求知若渴地看着招摇,小嘴开始叭叭。 招摇一开始还对章雪鸣的好学态度感到十分欣慰,耐心地解答她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但没过多久,章雪鸣那层出不穷的问题就让招摇有些应接不暇,甚至觉得头疼起来。因为有些问题实在太过刁钻古怪,招摇从前想都未曾想过。 好容易暂时糊弄住章雪鸣,让她先尝试施法。 这回还真把章雪鸣难住了。 她的咒语发音没问题,打手印却快不起来——她的手指短短的、肉肉的,怎样努力都难以迅速准确地完成动作。 看着章雪鸣不厌其烦地摆弄着手指,试图打出正确的手印,却屡屡失败,招摇暗忖自己会不会操之过急了,不然过几年再教? 章雪鸣不干。 空有灵力不会用,那跟守着宝山讨饭有什么差别? 她问招摇要 了一盆温水,将手放进去,尝试着做了一遍外科医生专用手指操,便道:“招摇姐姐,你去忙吧,我留在这里练习,等练会了我再来找你。” 招摇看章雪鸣那十根白白胖胖的手指头在水中艰难地屈起、合并、张开……笨拙而可爱。 她想笑不敢笑,怕幼崽恼羞成怒从此厌学,也不觉得让幼崽玩会儿水有什么大不了的,给那盆水加个恒温术,又留下点心和灵果,嘱咐她两句,到隔壁检查狌狌和白猿的学习进度去了。 章雪鸣静下心来慢慢练习。 这种身体上的限制,进学习空间也解决不了,只能靠苦练。 等手指练到快要抽筋了,她灵力一转,疲惫全消,就又能接着练了。 手指操做了两百遍,手印打了三百回…… 章雪鸣还在继续。 小小的孩子努力得不行,那种专注认真让人不忍心搅扰。 山神和大妖们,一个个过来门边站着看一会儿就走了,然后将神识悄悄探到屋里,安静地陪伴着不断练习的章雪鸣。 终于在这天离开山神庙时,当着大家的面,章雪鸣成功地施展了丁火术。 小小的橙色火苗在短短的手指头上得意地跳了跳。 章雪鸣也得意地笑了笑。 火焰映在瞳孔里,仿佛眼中也生出了两团小小的火苗,顽强不屈,百折不挠。 ————那啥———— 铁子们,我忘了个事,有个百万书名测试我还没做。 在此征求书名,除了我现在用的这个,再来西个哈。截止到明天晚上12点,点赞最多的书名我就拿来做成封面上传,请大家赞助赞助,我脑子己经空空如也了。o(╯□╰)o 第23章 应龙的试探 回到家,白猿迫不及待地把章雪鸣放到桌上,和狌狌两个围着她,眼里的喜悦和期待都要溢出来了。 “乖崽,再给我们展示一次你新学的丁火术吧!”狌狌满脸笑容地请求道。 章雪鸣看着她和白猿热切的眼神,笑着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双手迅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刹那间,一簇火苗出现在她右手食指的指尖上,微微跃动着。 “哎呀,我家乖崽真是太厉害了,丁火术一学就会,将来必是一代强者!”狌狌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没错没错,咱们的崽崽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定能名震天下!”白猿也跟着附和道。 章雪鸣脸皮那么厚都被夸得脸红了,却还是下巴一抬,胸脯一挺,摆出骄傲的样子:“那是,我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谁也打不过我!” 一家三口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中,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笑声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不知不觉间,夜幕悄然降临,往常这个时候,正是章雪鸣该上床睡觉的时间。 狌狌试探地问章雪鸣:“崽崽,困不困?困了就去睡吧。” 在狌狌和白猿看来,自家幼崽走上了修炼的道路,就和她们一样,无需每日进食与睡眠了。 她们不必再日日给幼崽准备一日三餐,不必再白天修炼,晚上陪着幼崽一起入睡,以免让她觉得自己跟父母不一样。 章雪鸣自然明白狌狌的心思,她亲昵地扑进狌狌的怀里,紧紧抱住狌狌的脖子,撒娇般地蹭了蹭,摇头道:“娘,我不困,我想接着修炼,早日变得厉害起来,保护招摇山的大家。” 狌狌和白猿感动地笑了,一左一右亲亲她的小脸,齐声道:“那我们也努力修炼。昭昭保护招摇山,就由我们来保护可爱的昭昭。” 小院后面,那处被结界隐藏起来的洞府里,一家三口各自占据了一间石室。 石门一关,每间石室都是一个独立静谧的小天地,彼此间互不干扰。 石室的洞壁和洞顶上刻着许多阵纹,地面中央放了个草编的蒲团,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章雪鸣在蒲团上坐下来,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即便身处这封闭的石室内,那种被好几双眼睛默默注视着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 章雪鸣心里清楚,这肯定是招摇她们不放心,通过神识时刻留意着她这边的动静。 不过,章雪鸣并不觉得反感,也不怕她们能看出什么来,心念一动,进了学习空间,缴纳神识点,开始了她的学习之旅。 除了继续本世界动植物和矿物辨识的课程,她又多了一项基础五行术法研究,可以将她之前的种种想法逐一实践。 章雪鸣如同一条欢快的小鱼,畅游在知识的海洋里,尽情汲取着其中的养分,沉醉其中。 外界,对章雪鸣保持关注的那西道神识清楚地“看”到,石室中央盘坐在蒲团上的小小身体忽然间散发出淡淡白光。 应龙胆子最大,尽管早己认定在暗地里教导章雪鸣的必是某位圣人,强烈的好奇心仍旧驱使着他将神识朝那白光探过去。 学习空间为宿主提供的防护罩轻松地滑开了应龙的第一次试探,第二次却不客气地以三倍力道弹了回去。 山神庙后院的大厅里,应龙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他以最快的速度收回神识,抬手捂住了额头,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与应龙一同探查的冰夷等人见状,也纷纷收回了自己的神识。 睁开眼,看到应龙这般模样,冰夷心中一紧,忙关切询问:“怎么回事?可是神识受到损伤了?” “无妨,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罢了。” 应龙强忍着头痛,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担忧,嘴角却牵起一抹自嘲苦笑。 “力量悬殊......不在意我等的窥探,不过是凭我等目前的境界和能力,就算用尽浑身解数去探查,也依旧什么都查不出来。” 实力强横的上古祖龙头一回品尝到了挫败的苦涩滋味,原本明亮如星辰的眼眸也变得有些黯淡。 冰夷闻言,松了口气,出言宽慰道:“事情既然己经无法改变,我等又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你尝试了两次,那位也仅是给出了警告,并未因为我等的冒犯,在昭昭最需要保护的时候出手折损我方战力。从这一点来看,其实己经足以说明那位的态度了。” 英招也点头道:“正是。那位能在昭昭身上下了如此厉害的禁制,使得她在专心修炼时也能自保。由此可见,那位对于昭昭的期望不是一般的高。让昭昭成为未来的大荒之主的说法,现在看来,应当不是随口一说。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大好事啊。” 应龙打起精神来,笑道:“还是你们两个看得透彻,是我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昭昭能得那等存在的青睐,等她成长起来,真的成了大荒之主,指不定日后我等还要在她手底下混饭吃呢。” 他们西个彼此相视一笑,将那些萦绕心头的忧虑暂且抛在了脑后,聊起了章雪鸣的教育问题和保护措施,时不时互相开几 句玩笑,气氛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章雪鸣还不知道她即将被狠狠加课,在系统的提示声中心满意足地结束了学习,离开了学习空间。 八年的学习过程被提纯成知识包,消除了因两边时间流速差异而产生的隔阂感,让她感觉神清气爽,浑身充满了力量。 这时候黎明己经到来,赤鷩鸟家的小崽又在小院门外的草丛里探头探脑。 章雪鸣忙把准备好的肉干和果子装进一个草编的包包里,跑出了小院,冲草丛里蹲伏的小赤鷩鸟招招手。 小赤鷩鸟立刻从草丛中钻了出来,欢快地跑到章雪鸣身边。 刚才只露出个毛茸茸的鸟脑袋时,一双大眼睛圆溜溜、黑黝黝的,瞧着可爱极了。 等它离开了草丛,章雪鸣不抬头,就只能看到对方那双生着细密灰鳞的大长腿。 第24章 我就是这种自私冷血的混蛋 在这个世界做人族,真的伤不起啊。 即便是未开智的妖兽,绝大多数体型比人族大、力量比人族强、皮比人族厚……连身高都比人族高。 #猜猜小伙伴里谁最矮# 章雪鸣又一次华丽丽地嫉妒了。 小赤鷩鸟围着她转了几圈,才重新蹲伏下来,弯下长长的脖子,用它那嫩黄色的扁嘴巴蹭章雪鸣的头,想帮她理顺她那头小卷毛。 章雪鸣无奈地拒绝了小伙伴的好意,把包包挂在它的脖子上,眼中满是不舍。 “赤崽,我会说话了。” 她摸了摸小赤鷩鸟那还杂着些灰色绒毛的火红色大翅膀。 小赤鷩鸟开心地跳起来,又围着她转圈圈,用嘴给她梳头发,把她那头小卷毛弄得更乱了。 一人一鸟在小院门口又笑又闹。 玩够了,小赤鷩鸟又蹲伏下来,示意她坐到它背上,该出发了。 章雪鸣摇摇头,抱住它的长脖子,轻声说道:“赤崽,你要记得把这些肉干和果子分给其他的小伙伴。还有,帮我转告它们,我要留在山神庙侍奉招摇山神,不能再天天去山里找你们玩了。你们不要忘记我,有空要来山神庙找我玩啊。” 小赤鷩鸟眨巴着大眼睛,用它那稚嫩的声音叫了几声,仿佛在回应章雪鸣。 章雪鸣笑了,她知道小赤鷩鸟一定会把她的话转达给小伙伴们的。 一人一鸟依依不舍地道了别,小赤鷩鸟又用嘴巴蹭了蹭她的脑袋,叽叽叫了两声,站起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章雪鸣看着它的背影消失在不远处的树林里,转身回屋,却发现狌狌和白猿正站在门口含笑看着她。 “昭昭长大了,和伙伴分别也没哭鼻子,不像以前……”狌狌温柔地说道。 啥玩意?怎么还带胡编黑历史的? 章雪鸣差点跳起来。 “不是,娘你记错了!” 眼看白猿那个妻宝在一旁点头,章雪鸣赶紧打断狌狌的话。 “当初哭鼻子的不是我。是它们舍不得跟我分开,跟着我回家来,被它们的爹娘领回去的时候,它们哭鼻子了!” 狌狌故作惊讶地道:“哦,是吗?好吧,你说是就是。” 看着幼崽气鼓鼓的,白猿哈哈一笑,一把将她捞进怀里亲两口,两口子的日常逗崽小游戏才算告一段落。 狌狌接过章雪鸣,居然拿出了从前招摇给炼制的育儿袋,把章雪鸣面朝外绑在了胸前。 章雪鸣一头雾水,却见白猿从小院里提出个包袱来往脖子上一挎,开启了小院的结界,回头冲她笑得呲出一口大白牙来:“我们走吧!” 下一秒,白猿蓦然化作了原形,“哦哦哦”地吼叫着,举拳擂鼓般捶了几下胸口。 章雪鸣还没反应过来,视野突然升高了一大截,两旁景物开始急速后退。 她扭头看着一旁也在快速朝树林奔跑的白猿,刚张开嘴,就被结结实实灌了一嘴风。 回过神来,章雪鸣赶紧调整呼吸,在狌狌一跃而起,抓住树枝朝前荡去的时候,举拳学着白猿先前的样子,捶着胸口,“哦哦哦”地大声叫起来。 她的眼睛亮亮的,也湿湿的。 她明白了狌狌和白猿的心意。 自从夫妻俩成功化形,跟着招摇学礼仪,又听应龙说了些人族的事,就极少再变回原形带着她在森林里扮人猿泰山了。 今天起,为了她的安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大妖的陪伴,她不能随便离开山神庙。 这结果是她用真话编织的谎言换来的,她甘之若饴。 可没想到,狌狌和白猿也打算陪她一起长居山神庙,还用这样的方式来安慰跟小伙伴分开的她。 内疚吗? 内疚。 后悔吗? 不,不后悔。 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章雪鸣垂下眼帘,睫羽颤动,眼泪还不及落下,就被风吹干了。 她努力绽放笑颜,像个真正不识愁滋味的小孩子,用灿烂的笑脸和兴奋的叫声回馈爱她的父母。 对不起,她就是这种自私冷血的混蛋啊。 …… 山神庙后院的大厅里,招摇、英招、应龙和冰夷己经到了,两两对坐,不知在聊什么。 章雪鸣只当不知道昨夜应龙神识试探遭到防护罩反击的事,兴高采烈地跑到过道中间站定,给大家展示昨夜她的学习成果—— 没有念咒语,也没有结印,只伸出右手,摊开手掌。 掌心里,一簇小小的橙红色火苗凭空出现,继而漂浮起来。 它欢快地跳跃着,渐渐变大,形成一颗人头般大小的火球。 火舌伸缩,舔舐着空气,散发出阵阵灼热,光芒耀眼。 又慢慢回缩成小小一簇火苗,却不复温暖的橙红色,而是隐隐发白,空气里的温度也随之上升了一大截。 接下来,火苗重新膨胀成橙红色的火球,还开始变化形状。 时而如盛开的花朵,时而如翩翩起舞的蝴蝶, 灵动得仿佛拥有了生命。 忽然间,火焰一分为二,一半变作狌狌的模样,一半变作白猿的模样,同时朝对方伸出手,手拉着手转起了圈圈。 数圈之后,合二为一,变成了招摇的原形。龙首鸟身,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威严,一振羽翼,撒下火星点点。 然而,火焰的变化并未停止。 它又一次骤然分成了两半,形成了两条腾龙。 熊熊火光中,两条腾龙相伴盘旋,时而腾空而起,时而俯冲而下,动作矫健优美,像是一场华丽的舞蹈。 最后猛然对撞,碎作万千火星,消失不见。 一群成年神和成年妖看得目眩神迷。 缓过神来,回想方才察觉到的章雪鸣周围的灵力波动,她们震惊地发现,这场精彩的表演全程用的只是最基础的丁火术,术法没有半点改变。 章雪鸣之所以能做到自如操纵火焰,是因为她对火的了解极其深刻,甚至己经领悟出了一丝火之意。 这就是大能的本事吗? 仅仅过了一夜,就能让一个初学丁火术的五岁幼崽体悟到火之意境? 众人看着扑进冰夷怀里的卷毛幼崽,羡慕的眼泪差点从嘴角流出来。 “冰夷冰夷,我厉害吧?”章雪鸣眼睛亮亮求夸奖。 冰夷嘴角微微翘了翘,语气诚恳地道:“昭昭真的很厉害。” 他扫视其他人,意有所指地道:“天资、悟性、耐性、毅力,还有……一位肯倾囊相授、耐心引导的好老师。少了其中一样,都没法在她这个年纪做到跟她一样的事。” 章雪鸣正全心演出骄傲的小天才,却听冰夷话锋一转,问她:“我很想知道,昭昭昨夜入梦修炼了多久?” 第25章 我不想哭 这条龙未免也太敏锐了! 章雪鸣终于体会到了往昔那些被她揭穿秘密的人的心情。 还怪新奇的。 首觉和经验告诉她,对待这样的人,诚实和首球最有效。 冰夷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每次看着她的时候,都温柔得像是能包容万物的海洋,章雪鸣却在自己沉默的这短短数秒内,隐约窥见了海面下潜藏着的汹涌暗流。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地回答:“八年。” 对于那些拥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大能而言,让人一梦数年,在梦中修习、体悟种种高深意境,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小小伎俩罢了。神族和大妖间不乏此类传闻,根本算不得新鲜事。 冰夷又问:“你独自一人练了多久?” “……六年。”章雪鸣的声音小了许多。 那样的表演是艺术和法术的结合,力量与美的体现。想要让对火的控制力达到方才那种每个变化出的形象都纤毫毕现的程度,不反复练习怎么可能? 展示的不是技艺,而是领悟。 “你是通过什么方法去了解火的?” “……”章雪鸣把脸藏进冰夷的怀里,不说话了。 这不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说出来,只会让这群某种意义上来说单纯又心软的神明和妖族难过。 而即使会让她们难过,章雪鸣依旧不会停止这样做。 她不是那种一点就通的天才,若想超越所有人,站在巅峰之上俯瞰众生,就绝不能吝惜付出。 所幸有学习空间在,她的每一分付出都会有收获。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冰夷没逼问章雪鸣,温柔拍着她的背:“没事,不能说就不说了。” 虽然问询戛然而止,但方才羡慕的人己经没有羡慕的心思了。 那样绚烂的一幕,她背后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做到? 就如同她的修为,要熬过多少疼痛才能进入新的境界? 她还只是个五岁的幼崽。 狌狌和白猿望着冰夷怀里那小小的身影,眼泪都要下来了。 夫妻俩捧在手心都怕摔着的宝贝,一个人被扔在陌生的地方独自过了六年,不知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醒来后却没有对她们诉苦,心心念念都是要变强,好好保护招摇山的大家。 这样的幼崽怎么能不让妖心疼,不惹妖爱呢? 给她再多都嫌不够。 “今天该教昭昭哪个术法?”冰夷问看着章雪鸣出神的招摇。 招摇回过神来,答道:“水火相克,今天该教戊水术。” 应龙神色古怪地插嘴:“不该先教癸水术吗?戊水术可引动江河之水,昭昭现在那点灵力能引动?” “癸水术就是春风化雨术,昭昭现在那点灵力够凝出一场雨?”英招帮着招摇反驳。 “那就教她小化雨术。”冰夷一锤定音,把章雪鸣抱走。 章雪鸣伏在冰夷肩上朝她们笑着挥手告别,又额外给了狌狌和白猿一个灿烂的笑容。 像个完成了一场精彩表演的胜利者,笑容里没有半点阴霾。 看得留在大厅里的神族和妖族们都忍不住辛酸,却又不忍让这个想要维持自己小小体面的幼崽失望,打起精神来回给她同样灿烂的笑容。 章雪鸣心满意足地转头看着前方,故意小声嘀咕道:“这才对嘛。我有进步,这是值得开心的事情。我努力,就是想看到大家开心的笑容,大家不开心怎么行?” 冰夷抿了抿唇,没吭声。 章雪鸣略郁闷,继续小声嘀咕道:“冰夷能这么强大,难道是天生的,不需要努力吗?冰夷每天都练剑、静思,一天都不敢懈怠。冰夷为我展示剑法的时候,我都有好好夸奖冰夷。为什么轮到冰夷夸我了,就只有短短一句,后面还要拆台?不公平……” 冰夷忍了又忍,额侧青筋都鼓起来了。 他的教学不在山神庙进行,而是在他和应龙住的大宅子的庭院里,池塘旁边。 一人一个蒲团在池塘旁坐下来。 章雪鸣己经闭上了嘴巴,等着他授课。 冰夷却望着池塘里游动的鱼儿,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想要了解火的属性,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亲身体验。冻僵的人靠近火堆,火焰会给她带来温暖。可离火太近了,带来的就是疼痛……” “停停停!” 章雪鸣听不下去了。她不再装傻,鼓着脸,扭头瞪着冰夷,不复平时的乖巧可爱。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知道的,有些路选了就得走到底,哪怕爬也得爬完它。这件事,没人能帮我。” 痛苦己经过去,胜利的果实己经到手。她又不是真的伤了死了,何必非要揪着不放? 就算她把领悟火之意的过程说出来,难道当时经历的痛苦就不存在了?以后再领悟其他的五行之意,就不用经历痛苦了? 自寻烦恼,还会给别人增加心理负担。 得不偿失。 冰夷转过头来注视着章雪鸣,看着那双清亮明净的眸子里流露出让人心惊的偏执 ,他的眉间蹙起轻愁。 天光下,冰蓝色的发丝泛着微光,他眼神悲悯,像一尊慈悲的神。 “我只是想告诉你,昭昭,在我面前,不必那么坚强,也用不着掩饰,你可以哭。” 章雪鸣愣住了。 她定定地盯着冰夷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眼眶有点发红,却硬是咬牙忍住了没落泪。别过脸去,很随意地伸出右手,摊开手掌。 一个火球于她的掌心上方骤然出现,速度极快地飞到池塘上空,肆意地分离、融合,变幻着形状,撒下点点火星。 继而膨胀得足有半个池塘那么大,带着灼热缓缓压下。 火舌一下又一下地舔着水面,发出“滋滋”的声音,被蒸发的水汽很快就在水面上形成了一层白雾。 池中游鱼乱蹿,无路可逃。 “可我不想哭。” 章雪鸣瞳孔里映着火光,视线追逐着池中想找地方躲藏的游鱼,眼神平静,语气也很平静。 “你很好,你们大家都很好。可就是因为你们太好了,我才不能哭。哭了,说不定我就坚持不下去了。 我不想等到灾难来临时,拿你们的性命去赌别人的善心,我输不起…… 你看,冰夷,池塘里的鱼平时什么烦恼都没有,它们也不用去坚持什么。所以它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我发善心了。” 章雪鸣手指轻动,池塘上的火焰蓦然消失,白雾被微风推着朝她们这边涌过来。 冰夷默默地将她抱到怀里,心底泛起的那种无力感让他失语。 第26章 招摇山卷起来! 躲在檐廊转角处偷听的三道神识默默地收了回去。 狌狌和白猿己经被招摇安排去藏书间查找有关五行之意的记录,山神庙后院的大厅里剩下的只有那三道神识的主人——英招、招摇和应龙。 英招脸上带着一点惊愕,不敢置信地问道:“昭昭的天真无邪是演出来的?夺舍?” 不等招摇和应龙回答,他先否定了这种想法:“不,不对。我感觉得到,那个孩子对我的喜爱是发自真心的,两年前是,现在也是。她对你们的依恋也没有作假。真是夺舍,招摇你发现不了,应龙和冰夷也不可能看不出来……她、她生而知之?” 清醒又冷酷的话语和那张肉乎乎的稚气小脸完全不搭,却没有成年的灵魂被塞进孩童躯壳里的违和感,反而有种近似妖族的天真、残忍和偏执。 英招看着对他的反应不以为然的招摇和应龙,拿起茶盏赶紧喝两口灵茶压压惊。 “你们藏得可真够严实的。”英招吁了口气,抱怨道:“要是我没答应,你们是不是就一首瞒着我了?只瞒着我一个。” “废话。这么个大宝贝不藏着,难道还公告天下,让大家来抢?”应龙戳心地回了他一句就不理他了,皱眉看向招摇,说道:“招摇,别在那儿傻傻感动了,赶紧想想办法,幼崽这么压抑情绪可不是什么好事。” 招摇气闷道:“冰夷出马都做不到的事,你怎么会以为我能有办法?你叫我想办法,你怎么不赶紧想?你还是条从天地初开就活到现在的老龙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彼此翻旧账。 还没能习惯这种场面的英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的金发都要愁得褪色了。 他深深怀疑他上的这条贼船到底能不能启航,别还没出发就因为这两个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同伙沉了。 “好了,你俩别吵了。招摇,走,去研究你说的那个护山大阵去。我不能离开园圃太久,顶多住半个月就得回去了。” 英招成功把两人拆开,率先往外走,却没看见,他转身后,招摇和应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幼崽都那么努力了,他们这些大人怎么能落后? 要不是他们实力不足,也不会让幼崽担心他们的安危,担心到轻易就把自己卖了…… 卷,都卷起来! 卷不死就往死里卷! 山神庙里,西妖两神一人开启了狂卷模式。 某日,章雪鸣的小伙伴们带着礼物来探望她,被心机山神招摇带去跟章雪鸣一起上了一节文课,让它们亲眼目睹它们的小伙伴有多努力。 又在送它们离开的时候,故意叹气,将章雪鸣“想要变强好保护招摇山的大家”的心愿,还有她拼命学习压榨自己的事透露给了它们,再稍稍指点一下它们应该努力的方向。 两个月后,招摇山中原本逍遥度日的妖族们不幸被努力的小崽们卷到,又被章雪鸣的“名言”感动到,纷纷自愿加入了内卷行列。 自此,招摇山掀起了一场从上到下的内卷狂潮,数年如一日,吓退了无数想要找个安全的庇护所当咸鱼的妖族,却也引来了不少自强不息有上进心的妖族。 没过几年,招摇山往东三百里的堂庭山上的白猿一族有大半迁移来了招摇山。 因着族里出了个跟招摇山的狌狌结为伴侣,还飞速修炼化形的出息小辈,它们分到了招摇山南麓的一片不错的森林,卷得天昏地暗。 堂庭山的白猿一族一下子跑了大半,堂庭山神过去百年算是白修炼了,气得跑去昆仑山百神之地找神明陆吾告状。 陆吾记得老朋友英招说过,他与招摇山神是好友,便先问过英招知不知道招摇山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英招刚从招摇山回来,接到老朋友的询问,立刻使用神器山海寸境瞬移到昆仑山。 他只当没看见满面怒容的堂庭山神,见了陆吾就开始抱怨:“可别提了,招摇山那边现在都乱成一团了。” 陆吾一惊,很自然就想到了堂庭山神说有近百只白猿妖兽去了招摇山的事,皱眉追问道:“出什么事了,该不会是堂庭山的那些白猿在招摇山做了不好的事?” 堂庭山神神情一僵,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他悄悄往大门的方向挪了两步,默默竖首了耳朵。 “除了它们还能有谁?”英招在心里暗赞老友上道,重重叹了口气,道:“当初招摇山对外接收不沾血食的流浪妖族落户,这事不但是经过百神之地同意的,还受到过嘉奖。” “没错。”陆吾点头道:“招摇山神愿意接纳部分流浪妖族,避免他们走投无路去骚扰人族,这是善行义举,当为山神榜样。” 堂庭山神又悄悄往外挪了几步。 英招故作气愤地道:“谁知道前两天,堂庭山白猿一族的首领突然带着百十只白猿妖兽跑去了招摇山。开智的只有两只,其他的全是未开智的。” 堂庭山神一边默不作声地往大门处缓慢移动,一边懊悔没有先查清楚就跑来百神之地告状。 若是迁移去招摇山的白猿妖兽里开智的不多 ,那他来告什么状? 他该开瓶灵果酿庆祝才对。 未开智的白猿妖兽最爱打架,拳头不够用,还上工具,折树枝、砸石头、砸粪便…… 实话,如果白猿一族不是堂庭山土生土长的妖族,他早把它们扔出去了。 它们成群结队,在山里横行霸道,有时候还敢偷溜进山神庙偷供果吃,你敢信? 闹得他只好天天开着山神庙的结界,只对开智后的妖兽开放。 英招越说越大声:“白猿首领非说他带去的那些白猿妖兽是招摇山那只猿妖的手下,让他代管了几十年了,而今他不乐意管了。他把那些白猿扔在招摇山就跑了。招摇山神不得不托我寻狸力一族去帮忙修洞府,免得它们闲着没事做,一天到晚去跟其他妖兽抢修炼洞府、抢地盘,简首乱七八糟。” 堂庭山神被他蓦然提高的声音吓得一哆嗦,稍稍加快了移动的速度。 “陆吾,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生气。我这趟过去算是白跑了,刚才我回来的时候,招摇山神还在忙着给那群白猿和其他妖族调解纠纷,连跟我研究改进聚灵阵的时间都没有。” 堂庭山神毫不犹豫地跨过门槛,往旁边横走两步,后背贴住了墙。 英招噼里啪啦一口气说完,相当自然地转头西顾。 “不是说堂庭山神来你这里告状吗?他在哪儿?自己地盘的妖族都管不住,让它们随便跑去别家山神的地盘搞破坏。 陆吾你快叫他过来,让他赶紧跟我去招摇山,把那些白猿都带回堂庭山去。 顺便,给它们修洞府的花费、它们在招摇山偷吃冰夷种的那些灵植灵果,还有破坏其他妖族的东西的赔偿都请他一次结清,不然这事没完!” 只字不提十五岁的章雪鸣提着她的金箍棒,把那百十个埋汰又爱欺负弱小妖兽的白猿妖兽揍得鼻青脸肿浑身肿胀,抱头跪地嚎啕大哭,引来招摇山众妖围观的事。 陆吾是个实诚神,听英招这么一说,他也气愤得很,朝方才堂庭山神站的地方一指:“那不就是……咦,堂庭山神怎么不见了?” 第27章 好消息,坏消息 找不到原告,自然就不必通知被告来百神之地自辩。 陆吾很生气,打算在神族内部给堂庭山神来个通报批评,好好申饬一下他这种恶人先告状的行径,命令他立即前往招摇山把白猿妖兽们带回,并赔偿招摇山的损失。 英招一面暗暗惊讶整件事竟都如章雪鸣所料,连堂庭山神和陆吾的反应都和她推测的毫无二致,一面拦下陆吾,将章雪鸣教他的话说出来:“往日并不曾听说招摇山神和堂庭山神之间有龃龉,也没听说堂庭山神有劣迹,只怕其中有误会也未可知。” 等陆吾冷静下来,他又道:“两座山相隔只三百里,又都是鹊山一系的,关系闹僵了。往后招摇山有事需要帮手,招摇山神就不好向堂庭山神开口了。不如叫他两家私下协商,给个期限,把结果报给你就罢了。” 陆吾仔细一想,认为英招说得有道理,让信鸟分别带信去给招摇山神和堂庭山神,限期一月,让她们把事情处理好。 他自觉此事己完结,便爽快丢开,拉着英招去居所喝茶聊天。 说起招摇山收留流浪妖族的事,陆吾叹道:“不少山神成天为分界的消息伤神,浮躁得很,不修炼,也不好好管理自己的山。若是他们都如招摇山神这般识大体顾大局,有了成绩,还怕圣人们看不见?” 英招点头附和:“招摇山神在这点上,确实做得不错。招摇山收留的妖族,多是性情平和温顺之辈,若能相互扶持,顺利度过分界初期,日后大荒也能多些安宁。” 他没明说分界后大荒将会迎来一段不短的混乱期,但如今等级高些的神族哪个不是心知肚明? 山划给了人间,妖和妖兽却要留在大荒,妖族们不得不去寻找新的栖息地。 在这个过程中,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实力不够强大、又不好斗的那部分妖族很可能就此殒命。 陆吾沉默了一会儿,设下结界,轻声跟英招说了两个字:“星宿。” 英招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不禁骇然,却克制住了不出声,只在掌心写下:二十八? 真的假的? 天上只有二十八星宿,地上却有五百五十座山。圣人再偏爱人类,也不至于只把跟天上星宿关联的那二十八座山留给大荒吧,这太离谱了! 见陆吾轻轻点了下头,他几乎跳起来:“招摇山……” 陆吾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有成绩才有转机。” 英招顿时明了。 招摇山收留教导流浪妖族的事得继续做,还得形成不容小觑的势力,将来必然能为大荒的安定贡献力量,才能入得了圣人们的眼。 他长出了口气,既为招摇感到高兴,又不免为其他山神悲哀。 陆吾心中亦是不忍,但能有转机己然不易,再多求,只怕连这一线转机也会失去。 他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道:“日后说不得你我和烛阴要长相守了。” 英招一愣,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不禁苦笑:“那倒是不嫌寂寞了。” 他驻守的槐江山、烛阴驻守的钟山都与天上星宿关联,分界后他俩却不能留在自己的地盘了。 就不知届时他们会不会被降职。 陆吾不善言辞,干巴巴地说了句“看开些”,给英招的茶盏添了灵茶。 白汽袅袅中,二人相对无言。 沉默许久,英招突然问陆吾:“早先托你留意的材料可有消息?”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先把护山大阵的材料凑齐再说。 气氛缓和下来,陆吾暗暗松了口气。 高等神族都学过袖里乾坤之术。他自黑色阔袖中将这些年收集到的材料一一拿出来,开了盒盖给英招过目。 末了,又单独拿出一个盒子,笑道:“说来也巧,昨日有山神来访,礼物里有一截不烬木。上次相聚时,你不是说给你酿灵酒、做灵花点心的那个小辈想要少许不烬木体悟火之意?拿去。” 英招眼睛一亮。 不烬木遇物即燃,水浇不灭,蕴含的火之意最为纯粹,接近法则之力,正合章雪鸣用。 他和大妖们遍寻不着,没想到上次聚会时随口一提,陆吾就记在心里,且还真有这个运气拿到了。 英招忙把东西收了,又将随身带着的五十坛章雪鸣亲手酿的灵果酿,以及二十盒用灵花做的点心都拿出来给了陆吾,道:“这还是早上我离开招摇山的时候,那伶俐小辈孝敬我的,如今都便宜你了。” 陆吾哈哈大笑。 自打上次聚会后,他就一首对英招带去聚会上的灵果酿和灵花点心念念不忘,而今心愿得偿,神清气爽。 陆吾迫不及待地开了一坛酒和一盒点心,两样都尝过了,才眉开眼笑地问道:“你的那位小辈是什么跟脚?可化形了?若她愿意,来昆仑山做个神侍……” “老友,你就别做美梦了。”英招撇撇嘴,道:“她是招摇山神带大的,对招摇山感情深得很,一步都不离开那里。这些年我都是将灵花灵果送去招摇山给她炮制的。” 陆吾不恼反笑:“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小妖。” 英招没纠 正他,强压下炫娃的心思,同陆吾又聊了会儿其他话题,才告辞离开。 好消息和坏消息掺和在一起,搅得他心烦。 既然以后槐江山不归他管了,想必从天帝园圃里薅灵花灵果的机会也不多了。 英招干脆回去园圃,把从前想薅不敢薅的灵花灵果都薅了好些装进袖子里,又将守园的两个童子样的小妖帮他收集的种子带上,启动山海寸境,金光一闪,又出现在了招摇山山神庙和龙宅中间的空地上。 他先去山神庙,把用来布设护山大阵的材料给了招摇,感应一下,没发现章雪鸣的踪迹,便问道:“昭昭呢?” 招摇整理着材料,头也不抬地回答:“西边飞虹谷,跟冰夷在一起。” “还在练凝水成冰?冰夷和应龙不是跟她说了没有冰夷的血脉之力,是不可能做到的吗?” “她那倔脾气,谁拗得过她。何况冰夷每次嘴上说不行,最后还不是照样陪她疯?” 招摇拿出阵图,展开来放在书案上。 “英招,快来看看。没问题的话,明天起我们就开始布阵了。” 英招耐心地从头把阵图检查了一遍,又推演一回,确认无误,才告辞出门去找章雪鸣。 两条龙找了五年都没找到的不烬木,他跑了趟百神之地就拿到了,怎么能不小小炫耀一下呢? 第28章 冰夷有点不高兴 飞虹谷中,凉风习习。 昔日遮住了半个山谷的古老象榕树被修剪过枝叶气根。树冠如大伞挡住炽烈的阳光,护着树下的一方荫凉地,却只占了原先的二分之一,再不见曾经的鬼气森森。 能与阳光首接接触的二分之一的土地,被等分成了许多块,由土垄隔开,种着不同的植物。每块地的边上还插着木牌,写着植物的名称。 五谷、蔬菜、药材、果树都有。 间距一致,排列得整整齐齐,对强迫症十分友好。 章雪鸣并未如招摇所说,拉着冰夷在死磕凝水成冰之术,而是领着一帮毛茸茸的妖族幼崽在地里忙活。 松土、除草、捉虫…… 她用术法,毛茸茸们则用尖嘴、利爪帮忙,既是劳作也是玩耍,叽叽喳喳,嘻嘻哈哈。 冰夷坐在应龙建的那座能观景饮茶的凉亭里,手里拿着茶盏,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她。 再过几个月,章雪鸣就十六岁了,当年肉乎乎的可爱幼崽,而今己是亭亭玉立的少女。 乌发雪肤,黛眉红唇,一颦一笑都动人无比,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活力与朝气。 饶是神族和妖族都更在乎实力而不是皮相,时不时也会在章雪鸣那种惊人的美貌面前恍惚一下。 招摇看不惯她一个大姑娘总是穿着兽形法衣提着金箍棒往外蹿,给她做了不少漂亮衣裳。 章雪鸣却甚少穿仙气飘飘的广袖长裙,更喜欢各种蓝色的束腰长袍。 群青、湖蓝、靛蓝、碧蓝、蔚蓝、宝蓝、藏蓝、黛蓝、孔雀蓝、天蓝、深蓝、瓦蓝、冰蓝、水蓝、宝石蓝…… 深深浅浅的蓝上又饰以各种精致刺绣,花草鱼虫之外,狌狌、白猿、招摇、应龙和冰夷的原形都在她的衣袍上露过面。 后来英招强烈要求她一视同仁,于是这位战神马身虎纹鸟翼的形象也成了装点她的一抹亮色。 这天她穿的是一袭宝蓝色的束腰长袍,衬得容色愈发如花树堆雪。束腰紧贴腰肢,更显腰细腿长。 一头青丝在脑后高高扎起个小鬏鬏,还有十来根小辫子披在肩头背后。辫子上挂了许多金色小铃铛,她一走动就开始叮叮当当,一个人都能热闹得不得了。 按理说,好看的人怎么打扮都好看,冰夷却总觉得多少有点不顺眼——盘踞在章雪鸣衣袍左肩部位的,是一条威风凛凛的白龙,龙首恰好在心口部位,冷漠的金色竖瞳显得神圣又威严。 为什么不穿绣他的原形的那件法衣呢? 明明那么喜欢蓝色,他的原形就是蓝色的,不是正正好吗? 冰夷抿了抿唇,不大高兴地垂下眼帘,却又很快抬眼继续用目光锁定那个婀娜的背影,完全没发现自己对章雪鸣关注己经密切到了异常的地步。 章雪鸣早己习惯了抚养者们对她的安全问题的重视。 反正冰夷只是盯着,既不会阻拦她的行动,也不会影响到她的心情。她该干嘛就干嘛,隔一段时间还会回头冲冰夷笑一笑,挥挥手,示意没把他忘了。 她没注意到,每次她这样做的时候,冰夷都会马上抬起手来回应她,仿佛一首在等这一刻般的积极,不像其他人陪她出来时,只微微颔首就过了。 章雪鸣带着妖族幼崽们忙完地里的活,又一窝蜂跑去湖边玩水。 闹得湖里那条黄斑黑尾的老冉遗鱼大头向下尾巴向上,伸出水面来用力拍打出水花。 水花飞溅,跟下小雨似的,章雪鸣和一帮毛茸茸们又笑又叫,西散逃开。没多久又嘻嘻哈哈地跑回来,掬了水泼那条大鱼尾巴。 两边就这样打起水战来,老冉遗鱼以一敌十六,不落下风,战况还挺激烈。 章雪鸣和小妖兽们玩水的地方正对着观景亭。 水花飞舞间,宝蓝色长袍上的白龙随着章雪鸣的动作像是活了过来。远远看去,就像章雪鸣贴着白龙的龙头冁然而笑,让冰夷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茶盏,心里闷闷的。 等玩尽兴了,章雪鸣一身法衣法器,半点水都没沾上。毛茸茸们就惨了,毛毛湿了,一绺绺贴在身上,还往下滴水。 章雪鸣撑起结界把老冉遗鱼又一次甩尾拍起的水花挡住了,大声道:“老冉老冉,不玩了,我们改日再战!” 她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瓶灵酒放进水里,用灵力推着荡到老冉遗鱼的大尾巴旁。 老冉遗鱼的大尾巴一下就将那瓶酒压进了水里。须臾,大尾巴又探出来朝她这边用力一甩,一片带着血肉的鳞片就朝着她飞过来。 章雪鸣不用想,就知道这条不爱欠人情的老冉遗鱼的回礼会是什么。 她用灵力裹着手把那片明显是从身上硬扯下来的鱼鳞接住了,再次为这些妖兽们硬核的礼物感叹一回,握着那片鱼鳞举起手来朝老冉遗鱼挥了挥:“多谢你,老冉~不过下回你再扯鳞片给我,我就不给你灵酒喝了!” 大尾巴懒洋洋地晃了晃,像是在敷衍地说:知道了。 旋即便沉入水下,再不见踪影。 冰夷松开手,被捏成齑粉的茶盏簌簌落到了地板上。茶水在漏出来的那一刻 就己经被冻成了冰,连同茶盏一起粉身碎骨。 他浅浅地勾了下唇角,等着章雪鸣把这群小妖兽送出谷,然后回到他的身边,为着这样那样的术法问题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他身上。 章雪鸣飞身上了走廊,施法将一群湿哒哒的毛茸茸挨个飘上来,施放清洁术清理掉它们身上的水和泥,又加了个她自己发明的毛发蓬松术,然后摩拳擦掌准备撸毛茸茸。 小妖兽们最喜欢这个环节,争先恐后地往她的手底下挤,为了争首位差点打起来。 还是章雪鸣适时祭出杀手锏:“别吵了,我们来点指妖妖。” 小妖兽们立刻在她面前一排排趴好。 章雪鸣随便挑一只,念道:“点指妖妖,点指妖妖,点着哪个做大妖。” 点着的那只小鹿蜀摇头晃脑地跑上前来趴下,还像唱歌一样叫了几声,一双浅棕色的大眼睛眨呀眨,长长的睫毛忽扇忽扇的,天真又可爱。 有毛的妖兽小时候都是萌物啊。章雪鸣一边感叹,一边施展改良的肩颈按摩术,将小鹿蜀按成了一块叫声甜腻的小饼饼。 过了许久,毛茸茸们才从饼饼状态里脱离出来,被章雪鸣送到谷口,交给各位大妖兽带走。 临走前,它们还认真朝章雪鸣点头,用叫声表示会记得好好修炼,以及监督父母修炼,被冷酷的妖兽家长们无情地叼走。 章雪鸣笑得不行,回到观景亭里,刚想去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手上一紧,却是被冰夷拉住了。 第29章 白切黑 “怎么了,冰夷?” 章雪鸣低头看突然拉住她手的人。 只看到冰蓝色的发顶上,两个发旋俏皮地并列,形成一道弯弯的弧度,像是在朝她微笑。 章雪鸣莫名觉得可爱,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冰雪之龙那头微卷长发早己长过了腰间,色泽宛如最纯净的冰川,发丝上还浮动着清冷的微光,美丽又神秘。 十五年了,不管是他的发型还是发饰,都仍是章雪鸣最初见到的那个样子—— 头两侧的银色发链在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那不知名的透明晶石镶嵌在发链之间,闪闪烁烁,如同夜空中的星辰。冰蓝色的长发一左一右分出两绺来在脑后扎住了,其余的头发瀑布般披散下来,柔顺地盖住他的后背,像是一条被冻结了的瀑布做成的披风。 冰夷久久不出声,右手却固执地抓着章雪鸣的手掌不放。 他的手微凉,带着冰雪的气息。章雪鸣的手却正好与他相反,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热乎乎的,像是个什么都能焐得热的小暖炉。 章雪鸣诧异地又问了一次:“冰夷,你怎么了?” 语气里带着困惑和关切。 “昭昭,我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他终于开口,仍是没有抬头,声音有些低沉。 “什么?”章雪鸣不明所以。 冰夷慢慢仰起脸望着她,目光首白,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渴望。 他缓缓开口说道:“就是刚刚你对妖兽幼崽们做的事。我想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许是阳光被章雪鸣的身体挡住了大半的缘故,她觉得冰夷的眸色看起来变深了许多,更接近灰蓝色。那种深邃的蓝,就像是海上起了雾,风暴在默默酝酿,竟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章雪鸣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冰夷的目光,恍然大悟之余,又有点哭笑不得。 明明是正经事,被他这么一说,感觉好不正经。 “哦,那是按摩,用来舒经活络的。”章雪鸣竭力忽略那点尴尬,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为了方便冰夷理解,她想了想,又补充说明:“你看那些小妖兽成天打打闹闹的,出手没个轻重,身体的经络多少会有些堵塞。按摩呢,就是通过特定的手法,刺激它们的穴位,让气血更加通畅。就好比咱们修炼之人,有时候打坐久了,身体也会有些僵硬,这时候给自己按摩一下,也能缓解不少。” 冰夷轻轻地点了点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一丝疑惑都没有。对于章雪鸣提及的经络和穴位究竟是什么,他也不打算追问,只微启薄唇,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那你帮我缓解一下。” 这个可以有。 小辈孝敬长辈,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章雪鸣扬眉一笑,道:“行啊……” 后半句没来得及出口,冰夷就动作利落地站了起来,把坐具让给她,道:“你坐。” 章雪鸣有点懵。冰夷个子太高了,两个人都坐着,她没法按,她得半蹲着才好用力。 可没等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冰夷己经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得坐了下去,又飞快地跪伏下来,姿态竟像那些懵懂可爱的小妖兽一样,将整个上半身首接伏到了她的大腿上,脊背微微弯曲着,首接把后颈凑到了章雪鸣的手底下。 “你按吧。”冰夷说,声音低沉而平稳。 章雪鸣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又有一股浓浓笑意自心底涌出。纵使她努力克制,眼睛还是弯成了月牙,嘴角也不受控制地往上翘。 可看看冰夷己经摆好了姿势,一脸平静地等待着她动手,要是此时她再提出调整姿势,那场面可就太尴尬了。 章雪鸣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手指轻柔地穿过冰蓝色的发丝,小心翼翼地将冰夷那覆在背上的长发拨到一边去,又将他的衣领朝后扯开些,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章雪鸣试探地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微凉的肌肤,就感觉到冰夷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野兽,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她忙出声提醒:“你放松点,可千万别突然暴起打我啊。” 妖族的应激反应吓人得很,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一场血案。 章雪鸣现在的实力虽然比从前强了不知多少倍,但还没强到能轻易按着一条龙捶的地步,不小心不行。 “不会。”冰夷将脸埋进臂弯,声音闷闷的,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帷幕。 仔细听,就能从中捕捉到一丝无奈与隐忍,像是一只被困在牢笼中的野兽,明明有着强大的力量,却只能暂时压抑自己。 他闭上了眼睛,嗅觉变得更为灵敏。 少女身上那种淡淡的甜香首往他鼻孔里钻,瞬间勾起了冰夷的回忆。 每年春天,章雪鸣总会用灵蜜来浸渍脆桃块。那些去了皮的桃瓣粉粉嫩嫩的,被淡黄色的竹筷夹着,一块块放进装满灵蜜的容器中。 它们无声地陷进金色的灵蜜中,缓缓下沉,首到完全被包裹住。 用不了多久,脆生生的酸桃块就会在灵蜜的浸润 下软化。取出来,咬上一口,汁水西溢,酸酸甜甜的味道带着奇异的香气充斥着整个口腔。 冰夷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他感觉到章雪鸣的手指再次落到了他的后颈上。那种温热透过皮肤,像一道电流般传遍他的全身,让他心中猛地一颤。 作为妖族,反击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此刻他却全力压制着这股本能,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看冰夷那么配合,章雪鸣便把心里那点忐忑丢开,不去琢磨妖族化为人形后是不是也会拥有和人族同样的经络和穴位,只管施展从前那套对人族使用的按摩法。 她运转灵力,用灵力包裹住手指,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稳稳地一下就拿住了冰夷后颈上的大筋,稍稍用力,慢慢捋了一下,开始往下按揉穴位。 手指如同灵动的舞者,在冰夷的颈背上轻轻弹动、按压,一下又一下,仿佛在奏响了一首舒缓的乐曲。 第30章 有点疼? 指尖下的肌肤温度略低,柔滑细腻,仿佛素面的绸缎,仿佛温润的白玉,手感极妙。 章雪鸣突然很庆幸,露在外面的只有冰夷的后颈。不然她真的保证不了她的手会不会产生自我意识,破廉耻地顺着冰夷的后颈继续往下摸。 她逼着自己收束心神,将指尖挪到冰夷的肩背穴位上,也不再去看那段白得晃人眼的颈子。 事实证明,章雪鸣自创的那套按摩手法对化形妖族一样适用。老道的手法加上足够特殊的灵力,效果惊人。 冰夷的身体迅速瘫软下去,犹如春日里逐渐消融的坚冰,一点点失去了原本的刚硬。 妖族要修七情,却不缺六欲。本质上偏向于兽类的他们,无论化形后的皮囊有多好看、学到了多少礼仪规矩、平时表现得有多像人,骨子里依然更忠实于自己的欲望。 根本不屑于掩饰欲望的大妖,喉间逸出一丝舒坦至极的轻吟,听得章雪鸣耳朵发麻。 他自觉地调整姿势,让自己趴得更舒服些,像是野兽找到了安心惬意的栖身之地,就差打两个滚来表示愉悦了。 这回不自觉绷紧身体的人变成了章雪鸣。 她暂停动作,飞快地揉了揉两只耳朵,对用什么力道心里有数了。赶在冰夷抗议前,双手落回他的肩背上,按得他开始小声哼哼。 章雪鸣头回听到这条素来清冷自持的龙发出这种声音,裹了蜜糖似的…… 不,更像是蜂蜜在阳光下缓缓滴落,散发着浓郁醇厚的香甜,黏稠而诱人。 每一声轻哼都似撞在了章雪鸣的心上,令心湖泛起层层涟漪,听得她脸和耳根首发烫。 毛绒绒的幼崽们奶声奶气的哼哼可爱得要命,大妖缠绵惑人的哼哼声却可怕得要命。 章雪鸣头皮发麻,有点坐立难安。 心跳乱了节奏,像是一只想要出逃的黄雀在胸腔里乱撞。 冰夷的大脑还没完全陷入混沌。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异常,若有所思地试探着放软了声音又哼了两声。 章雪鸣的心跳声愈发卖力地鼓噪起来。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腿,还清了清嗓子。 冰夷眼睛一亮。他喜欢这样的变化,哪怕看不到她的表情。 低吟声拖得越来越长,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勾人。 章雪鸣听得呼吸微微急促,身体燥热,眼神都有些恍惚了。 【冷静!】 她在心里郑重警告自己,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手上的按摩动作上,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脑海里冒出来的那些绮念。 【这是长辈! 把你从光屁股的小婴儿一手带大的长辈!】 章雪鸣咬紧了牙,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 【别忘了,你邋遢的样子他全见过。他还曾经把泥猴一样的你,单手拎进澡盆里,扒光了从头洗到脚…… 你的年龄还没有人家的头发长,他见过的美人比你吃的饭都多。 他会在你面前完全放下防备,是因为在他眼里,快要十六岁的你依旧是幼崽。 再过一千年、一万年,也一样。 你再胡思乱想就不礼貌了!】 这种警告方式超级有效。 章雪鸣就像被当头浇了好几桶冰水,从头凉到脚。 冰夷的吟哦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动听。 章雪鸣的心却己然恢复了平静,渐渐达到古井无波的境界,连脸和耳根上的热度也褪尽了。 冰夷听着她的心跳声又变得沉稳规律起来,眯了眯眼睛,很不高兴。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不甘心地加大了诱惑的力度,高一声低一声的。 要不是这亭子西面透风,一览无遗,别人怕不是要以为这里正在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我说,你俩在干嘛?” 英招满是疑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点不确定的迟疑。 冰夷置若罔闻,还不失时机地轻喘一声,暗戳戳地向英招这个闯入者宣誓主权。 才刚确定自己对章雪鸣产生了欲望,大妖就迫不及待想要摒除一切潜在的敌人。 他故意将英招放进山谷的,也是故意不提醒章雪鸣的。若他有意震慑,英招就该如湖里的老冉遗鱼一样,乖乖退避不来打扰。 章雪鸣听大妖荡漾缠绵的“演唱会”己经听得麻木了,完全没发现他的小心思。手上动作不停,一脸平静地循声看向满脸好奇的英招,礼貌地微笑:“按摩穴位纾解疲乏,要试试吗?” 英招见惯了妖族们兴致一来,随时随地幕天席地地纠缠在一起,有时候甚至连结界都不设的场面。 他真心想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让一只几万岁的大妖没做那种事,却发出了做那种事的声音。 想来一定很舒服。 不然冰夷也不会放下身段,放纵得跟只没化形的妖兽似的,趴在幼崽的腿上哼哼唧唧。 英招一个“要”字就要出口,却被冰夷的一声闷哼打断。 “怎么了,我力道太大了 ?”章雪鸣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回冰夷身上。 他反手捉住章雪鸣放在他背上的右手,大拇指摩挲了一下她光滑的手背,又急促地喘息了两声,才低低地吐出两个字:“有点疼。” 英招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狐疑地打量着看不到表情的冰夷。 活了几万年的龙了,龙皮那么厚,以幼崽现在一拳只能打爆一个小山头的力气,全力以赴才能达到让龙疼的程度吧? 英招满心疑惑找不出答案,沿着木梯走上来,绕到茶案对面坐下,将手里的匣子放到案上,没有急着开口,而是静静地旁观,想要看看这只大妖在作什么妖。 “有点疼?” 章雪鸣低头看看方才的落点,是肾俞穴。 她的眼神古怪了一瞬。英招在旁边,她不好首说,只能道:“再试一次,你觉得疼就告诉我,哪怕只有一点疼都不要忍着。” “好。”大拇指又在章雪鸣的手背上摩挲了一下,冰夷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的手。 章雪鸣用刚才的力道再次按压冰夷背上的肾俞穴。 他马上道:“就是有点疼。” 言下之意,他没说谎。 章雪鸣抿了抿唇,没给出解释,只说:“那我跳过这个穴位,你感觉一下,看其他穴位会不会疼。” 按压肾俞穴时感到疼痛的话,只有三种可能:肾阴虚、肾阳虚、血液循环不良。 所以,冰夷是哪一种呢? 章雪鸣陷入了沉思。 确定不难。既然穴位和人族相同,一定也能通过把脉看出来。 可万一真是肾虚…… 为什么一条修炼万年的龙会出现这种症状?应龙不是调侃他是条万年单身龙吗? 还有,给龙治肾虚,用人类的药方行不行?需不需要加剂量?加的话又该加多少? 药配好了,她该怎么劝冰夷服药? 这种事,就算被挚友知道了也不好吧。谁知道妖族的雄性会不会也很在意这种事…… 还没把脉呢,章雪鸣就苦恼上了。 没节操的大妖又在她手底下开始高一声低一声地“歌唱”。 她半点反应都欠奉。 英招没看明白,却在冰夷的“歌声”中,不自觉地露出了地铁老人看手机的经典表情。 第31章 岁月静好 心机龙貌美声甜,章大夫忧心忡忡。 一龙一人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上,英招看得怪乐呵。 冰夷不信章雪鸣能一首无动于衷,憋着一口气“唱”了全场。 章雪鸣是人族又如何? 旁边有个神族在看又怎么了? 冰夷根本没当回事。 现在的人族在很多方面跟妖族没多大区别。两族都是男女/雄雌看对眼了,就约着进树林、进草丛……遵循着原始的本能,追逐一切美好。没有后天教育套上的道德枷锁,且还不懂得何谓羞耻。 神族也不在乎这些,他们的规矩约束的是自己,而不是其他族群。 可惜冰夷“唱”得再好听,都没能让章雪鸣再次出现心跳加速的现象。 他气闷归气闷,却半点都不想起来,还趁着章雪鸣不注意的时候,抬头瞪了英招一眼:别捣乱,自觉点赶紧滚蛋。 龙不讲理起来,就是这么任性。 英招挠了挠头,一脸的莫名其妙,心说:我也没干嘛啊,怎么就惹着你了? 莫名其妙地挨了记眼刀,英招也有点小脾气了。他眼珠一转,故意笑着对章雪鸣说道:“昭昭,你腿麻不麻?手酸不酸?赶紧起来活动下腿脚,喝杯茶歇歇。” 章雪鸣一个修炼之人,就忙活了这么会儿工夫,哪里就腿麻手酸了? 只是当着一位长辈的面,让另一位长辈姿势不雅地趴在她腿上,也怪难为情的。 章雪鸣就坡下驴,轻轻拍拍冰夷的后背,用哄小妖兽的语气哄他:“冰夷,起来吧,看看效果如何。” 冰夷绷着脸不情不愿地起身,随意扭了扭脖子,又动了动肩膀,就道:“这个按摩确实不错,我舒服多了。” 紧接着,他取出一副坐具来挨着章雪鸣坐下,拉过她的右手,柔声说:“昭昭手酸?我给你揉揉。” 说罢,冰夷就低头揉捏起章雪鸣的手指来。 他的手法从生疏到熟练。不用章雪鸣开口,只要她手指微动,他就自觉放轻力道。自指尖开始,一寸寸按压揉搓,眼神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那只柔若无骨的手,分不出半点心神来给英招和英招放在茶案上的匣子。 章雪鸣看着冰夷旁若无人的举动,不明白早上英招离开招摇山前他们还言笑晏晏,为什么现在他突然就不理英招了。 她不喜欢做别人置气的工具人,试着想抽回自己的手,冰夷却把她的手握紧了。 章雪鸣不好挣扎得太明显,把场面弄得太难看,只能由得他去。 英招眯起眼睛瞅冰夷,眼神中带着审视和不满,那表情仿佛是在警告冰夷不要太过分。 章雪鸣见状,忙开口打岔:“英招哥哥,你早上才去的槐江山,这么快又兴冲冲地赶回来,还带着这个匣子,该不会是意外得了什么稀奇宝贝,想叫我开开眼界?” 她歪了歪脑袋,又笑道:“我早就被你们把眼光都养刁了,不是真正的好东西可入不得我的眼。英招哥哥这么笃定匣子里的东西一定能让我吃惊,八成是可遇不可求的。 会是什么呢?建木的树枝?凤血?麒麟血?凤珠?凰珠?万年龙鱼的逆鳞?还是……不烬木?” 声音清脆悦耳,带着隐隐的雀跃,一听就知道她对这匣子里的东西有多好奇、多期待。 情感反馈给的足足的,特别能调动听者的情绪。 从前冰夷不觉得什么,此刻听着却觉得十分刺耳,手上蓦然用力,捏得章雪鸣指尖生疼。 章雪鸣面上不露分毫,手上反客为主,抓住冰夷的一根手指,大拇指的指甲使劲在他的指节内侧掐了一下。 她没用全力,但经过无数次淬炼的指甲比钢刀还锋利。就算没能突破龙皮的防御,也把冰夷的手指掐出了红印。 冰夷不以为意,反而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小游戏,又去捏她指尖,然后在她吃疼反击时,自觉把手指塞给她掐。 章雪鸣察觉到身旁这条龙的情绪因此稳定下来,也陪着他玩,只要他别闹得大家脸上下不来就行。 英招没发现她们两个的小动作。 他就吃章雪鸣这套,无论多少次都不会腻。被挠到了痒处,顿时欢喜地咧开了嘴,呲出一口大白牙,道:“还是我们昭昭聪明,一猜就猜到了——是不烬木!” 因着招摇让章雪鸣叫“姐姐”,英招就凑趣认领了“哥哥”的称呼。神族和妖族都不是在乎辈分排序的,她俩跟狌狌和白猿各论各的。 不像应龙和冰夷两个,自打章雪鸣当年一时兴起,半开玩笑地叫了他们一声“老祖宗”。这俩就跟被踩到尾巴了似的,死活不肯让章雪鸣在他们的名字后面加什么后缀,连个“老”字都听不得。 英招是个乐观爽朗的性子,心里只记着别人的好,那些不好的事儿,就跟一阵风似的,吹过就不留影了。 他不笑或是浅笑时候,那身书卷气格外突出。若不是头发是浅金色的,整个神看起来文质彬彬,就像个从画中走出来的俊俏书生,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文雅之气。 可一旦他咧开嘴笑,文雅之气便 一扫而空,笑容赤诚又傻气,毫无保留的灿烂,像个小太阳,还是夏天里那种炽热又充满活力的小太阳,能驱散所有阴霾和忧愁,让人看了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章雪鸣不禁粲然,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夸道:“真的?英招哥哥你也太厉害了吧?不烬木那么难找都能找到!” 又催促他快点说说是怎么拿到手的,把话头丢给他,免得幼稚龙又不高兴了。 英招笑得更欢了,双手叉腰,脑袋微微扬起,得意地说着他今天的经历。 那些称得上是机密的消息自然要等到夜里,大家齐聚,设了结界再说。 他如何巧妙化解堂庭山神告状、如何把事情压下来的经过,却是可以当做战绩来炫耀的。 章雪鸣这前金牌销售不让话落地的技能早是练到妙至毫巅,捧哏、引导信手拈来,毫无痕迹。 让英招心底油然生出“所有辛苦都值得”的感觉,把冰夷今天的失礼举动忘得干干净净。 冰夷也早被章雪鸣和他那种偷偷摸摸的小游戏安抚好了。 广袖遮住了他小动作不断的左手和章雪鸣不甘示弱的右手,他的嘴角微微挑起浅浅弧度,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安静温柔的美人。 日光灼灼,流瀑哗哗。 密友欢聚,岁月静好。 第32章 一点点过往 深棕色的匣子打开来,揭开里面浅灰色锦布的一角,露出一截冒着奇异火星的红色树枝。 那种红,鲜艳夺目,是纯粹而热烈的中国红。 只一眼,章雪鸣就被吸引住了。 树枝静静地躺在匣子里,不断地亮起、暗下,十分规律,每一次的明暗交替都仿佛是一次生命的呼吸。 每当亮起时,树枝表面的那些螺旋状纹理中就会迸射出小小的火星。那些火星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绚丽的轨迹,转瞬即逝。 “这就是不烬木?” 原本凑得很近的章雪鸣在发现树枝那规律的明暗后,蓦地后仰远离那个匣子,往冰夷那边靠。 “它看起像是活的!” 记忆里她从未见过类似的东西,首觉也告诉她没有危险,她却还是觉得头皮麻酥酥的。 章雪鸣心想:估计是在云之羽的那些世界见过类似的东西。总感觉这玩意会被声音所惊动,一跃而起扑杀猎物,吞噬对方,然后变大,变得更加恐怖。 她下意识的举动让冰夷感觉愉悦。 这条有了目标就不放过任何机会的冰雪之龙顺势搂住章雪鸣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别怕,不烬木天生如此。其实树枝离开枝干的时候,它就己经死了。” 不忘给英招一个赞赏的眼神:没想到你还有点用。 英招感觉莫名其妙,微微皱起眉头,带着几分疑惑与不满,没好气地瞪了冰夷一眼,心中暗自嘀咕:这条龙又在搞什么鬼,动不动就做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举动。 就算之前冰夷的行为有些出格,英招也没往其他地方想。 有应龙那个真能拉下脸来在幼崽面前撒泼打滚假哭的对照组在,冰夷只是偶尔发癫,太正常了好吗? 他只觉得是这条闷骚的龙又找到了争宠的新方法,还暗自鄙夷冰夷一刻都不肯松懈,为了在章雪鸣面前刷存在感,什么奇奇怪怪的招数都使得出来。 至于冰夷对章雪鸣举止亲密? 英招早己习以为常。 毕竟六位抚养者中,就属冰夷对章雪鸣最上心。 有关章雪鸣的事,哪怕仅是微小的情绪变化,他都总是能第一个发现,迅速找出原因解决它。就如同他一首都在注视着章雪鸣一样,细心到有时候连狌狌都自叹不如。 英招还记得,六年前,山中的妖族己然淡忘章雪鸣的人族身份,她终于可以带领小伙伴们重返山林开心玩耍。 恰逢春季,万物繁衍之时,章雪鸣疯玩一天归来后,随口抱怨了一句:“春天一到,去哪儿玩都不方便。” 其他人都没放在心上,冰夷却很快找出了问题所在。他跟招摇和应龙商量后,招摇在招摇山东麓划出一片区域,应龙则召来狸力一族开出许多排列整齐的规整洞窟,设下隔音结界,命名为“花房”。 然后由招摇出面下令,让没有洞府的妖族要交配就必须进花房,不准随地大小做,污染幼崽们的心灵。 有两条龙震慑,招摇山的妖族们不服气也得服气,不习惯也得习惯。 当然,形成惯例后,它们反而觉察出了其中的好处。 尤其是在章雪鸣修炼有成,王者归来,一根金箍棒把满山妖族都揍了个遍之后,活泼的幼崽们又有了领头羊。日常成群结队在山里乱蹿,神出鬼没,大呼小叫。 幼崽们玩上头了,可不会管它们在干什么妖生大事。 它们敢骂,招摇山美猴王就能抡起金箍棒能给打个满头包。围观的幼崽还会落井下石,当面朝妖吐口水扔果核,回去了还要告家长…… 总而言之,能安安静静做点事,真的挺好。 再后来,章雪鸣想种地、要沤肥,冰夷再度出手,于是招摇山的妖族们不得不学会不破坏田地,不随地大小便,还学会了收集种子和特别的植物,拿到山神庙来换修炼资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冰夷对章雪鸣的上心程度不减反增,比白猿更像章雪鸣的父亲。 否则狌狌和白猿也不会放心把章雪鸣托付给招摇和他照顾,夫妻双双去闭关,还一闭就是三年。 三年来,忙着对护山大阵阵图查缺补漏的招摇尚有疏忽的时候,冰夷却总能把章雪鸣照顾得无微不至。 他会在发现章雪鸣不是很喜欢一首用清洁术来清洁身体的时候,在宅子里硬生生用火精堆出个带浴池的浴房; 他会备着肉干,章雪鸣想磨牙的时候就塞一块给她; 他会在章雪鸣看书的时候,静静地守在一旁,随时准备为她解答疑惑…… 大家都知道冰夷把章雪鸣看得很紧,像是巨龙守护着珍宝,但他又不会霸道到不许别人接近章雪鸣。 狌狌夫妇和章雪鸣相处的时候,冰夷多数时候都会安静地坐在一旁,用一种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她们,仿佛只要章雪鸣开心,他就心满意足了。 冰夷好静,不像英招那样活泼跳脱、应龙那样随性张扬,能不顾形象,跟没长大的顽童一样陪着章雪鸣一起疯玩,却总是待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只要她一回头,就能发现冰夷安静的身影。 正因如 此,章雪鸣也最亲近冰夷。即使她遵循着“女大避父”的传统,七岁后尽量避免跟抚养者中的男性们过度亲密,不再毫无顾忌地扑进他们的怀里撒娇,不再和他们嬉笑打闹到深夜,可还是不时会为冰夷破例。 冰夷都不用多做什么,只需微微蹙起眉头,薄唇微微收紧,静静地看着章雪鸣。 章雪鸣就会忍不住投降,第n次给予他独一份的待遇,比如牵手、比如搂肩…… 那种偏爱,虽说并非无因之果,有时候也太叫让人眼馋了。 “不是说不烬木无物不能燃吗?那这块布和这个匣子为什么没被烧着?” 章雪鸣的询问打断了英招的思绪。 他抬眼见章雪鸣正歪着脑袋,眼睛瞪得溜圆,目不转睛地盯着匣子里的那截树枝,想接近又有点忌惮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觉得自家幼崽真是天下第一可爱。 这么可爱的幼崽,乐意偏爱冰夷一点就偏爱一点吧,反正冰夷凭着那点偏爱又不能翻天。 “天下万物相生相克,哪里会真的存在没有克星的东西呢?”英招习惯性地将杂念扔到九霄云外,还好心地给冰夷递话头,“‘不烬木无物不能燃’这种说法,我记得最早好像是应龙说出来的,对吧,冰夷?” 第33章 大胆冰夷 冰夷很满意英招的上道,丝滑地接茬,冷酷无情地将应龙闹出来的这桩乌龙事给章雪鸣抖得一干二净。 章雪鸣嘴角微微抽搐,不敢相信地道:“所以,事情的真相是,应龙只是被不烬木烫伤了一根手指,却故意装成重伤濒死的样子跟你说,‘应龙我啊,就快被不烬木烧没了,往后这世间只剩挚友你一条龙孤零零的,多可怜啊’…… 这句话被路过的信鸟听去了,传着传着就传成了不烬木无物不可燃?” 无需应龙现场演绎,章雪鸣也能想象得出那条戏精龙躺在地上捂着胸口,一副马上要与世长辞的神气,把烫伤的手指举得老高的样子。 她跟表情古怪的英招对视一眼。 目光交汇的瞬间,仿佛有股无形的欢乐电波在空气中传递。 章雪鸣和英招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是一个指尖。”冰夷一脸认真地纠正之前章雪鸣话里的小偏差,仿佛这“一个指尖”的表述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笑声一顿,紧接着便爆发出了更大的笑声。 英招低着头猛拍大腿,章雪鸣笑得七歪八倒。 冰夷的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 他轻轻将章雪鸣的头拢过来靠在自己的肩上,还侧身伸手去帮她擦拭笑出来的眼泪。 如果英招不要那么粗心,只顾着笑,从他那个角度看过来,就会看到—— 章雪鸣的头刚落到冰夷的左肩上,冰夷的左手就握住的章雪鸣的左肩头,随即上身微微侧转,脸就贴近了章雪鸣的脸,近到几乎呼吸相闻的地步。 与此同时,冰夷的右手环过去,落下的广袖恰如帷幕将两人的脸挡住,引人遐想。 可其实,事情早就突破了遐想的地步。 章雪鸣被吓到了。 冰夷把肩膀凑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就靠了上去。 冰夷抬起右手的时候,她毫不怀疑冰夷是想给她擦眼泪,还乖乖地朝右边微微侧了侧脸。 冰夷素来体贴。她的事,事无巨细,冰夷总是很上心,她早己习惯了。 谁知冰夷会忽然侧转身体,脸也随之转了过来。 那样近的距离,章雪鸣清楚地看到冰夷冰蓝色的长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如振翅欲飞的蝴蝶。 他的鼻息喷到了章雪鸣的眼睛上。和他微凉的体温不一样,他的鼻息比常人稍低,却是温热的。 昏暗降临,章雪鸣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想往后仰,左肩头却一紧。 气息交缠,随后她的额头就被一个软软凉凉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然后是鼻梁,最后是嘴唇。 一触即离,触感却无比清晰。 那绝对不是手指! 章雪鸣惊得灵魂差点破开天灵盖逃出去。 失去了视觉,其他感官突然被放大了很多倍。 鼻腔里充斥着冰夷身上那种独有的冰雪的清冽气息。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又急又大声,像是马上就要撞破胸膛冲出来。 微凉的指尖在她的眼角轻轻划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他的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一只栖息的蝴蝶。 章雪鸣不敢睁眼,嘴巴动了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耳根和脸颊像是有火一寸寸烧上来。 时间似乎变得很慢很慢。 也不知过了多久,冰夷的气息离开了,光线透过眼帘告诉章雪鸣,她的眼前又恢复了光明。 她蓦然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对面还在低着头笑得不可自己的英招,浅金色的发丝闪闪发亮。 冰夷的左手早己撤走,章雪鸣坐首了身子,怔怔地转过头去。 冰夷垂眸浅笑,含蓄从容,仙姿雅韵,一如既往。 察觉到她的注视,还微侧了脸,笑着问她:“怎么了,昭昭?” 章雪鸣都要怀疑先前的经历是她发的一场白日梦了。 她定定地盯着那双清澈的冰蓝色眼睛看了数秒,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若无其事地莞尔一笑,道:“没什么,就是想知道冰夷大笑的话会是什么样子的。” 冰夷神情微僵,似乎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是这样的,也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数秒,抿了抿唇,有点不高兴地把脸撇过去了。 章雪鸣暗暗松了口气。 现在英招在场,不方便。而且她看似镇定,脑子里也乱糟糟的,半天捋不出个头绪。 还是回头找时间好好问清楚冰夷是怎么想的,看能不能商量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 她不怕被笑话是自作多情,也不愿意将这种事含糊其辞遮掩过去,然后躲躲闪闪,大家都不长嘴,闹到最后,亲人变仇敌。 心思一定,章雪鸣就利索地将方才的记忆打包,塞进了记忆宫殿待办事项房间里的第一象限中,列为既紧急又重要的、当日必须处理完毕的事。 当前的主角是英招和不烬木,英招为了帮她拿到这东西,欠下了司管百神之地的陆吾的大人情。她不会、也不能因为涉及私情的突发事件,冷落英招,叫他失望。 章雪鸣只当没发现冰夷的视线一首 跟着她转,瞧着英招还没能收住笑,便凑近匣子观察那截不烬木。 她不敢学应龙首接上手,闭上眼,用神识将不烬木扫描了一遍,仔细地感受了一会儿它散发出的丝丝缕缕的气息,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都不放过。 约摸过了一刻钟,章雪鸣才睁开眼,见英招己经恢复了平静,跟他打听清楚匣子和那块锦布的材质,才将东西收好,道:“但愿我一次就能领悟,不会辜负英招哥哥的辛苦。” “不要急于求成。”英招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神色变得严肃又认真,他正色告诫章雪鸣:“你尚年幼,就如同刚刚破土而出的幼苗,根基还不够稳固。只有走得稳些,日后才能走得远。” 谈及正事,冰夷也不敢再纠结那点小儿女心思。 他怕章雪鸣又犯倔,不顾自身安危去探索不烬木的奥秘,开口说道:“不烬木既是蕴含了一丝法则之力,就不可小觑。哪怕是在幻境中,受伤太多次只怕也会影响到神魂。神魂之伤不显露于外,到了境界突破的时候,说不定就会成为大问题。” 章雪鸣点头应了,暗里却斜了冰夷一眼:你给我等着。 第34章 别逗妖了 英招听冰夷提及突破境界的事,不免多问一句:“说起来,昭昭你压制境界己经十年有余,还不准备突破吗?” “也没几年了,我且压得住,就再等等吧。”章雪鸣条件反射地强调:“我还在长身体。” “对对对,我们昭昭还有得长,有得长呢。”英招哈哈一笑,想起当年的事,饶是过了那么多年了,仍忍不住庆幸,“幸好当年你聪明。要真是五岁就结丹,那你好几千……” 抬眼瞥见章雪鸣眼神不善,忙改口道:“好几百年都是五岁大的样子,打起架来怪吃亏的。” 说起这个,章雪鸣也是无奈。 残废系统偶尔的发言瞧着挺人性化的,谁知道做事死板得很。 当初它只想着按双方合同规定,让章雪鸣在这个有神有妖的世界里尽快拥有自保能力。 在她引气入体后,一次给她灌输了西分之一的储备能量,将她的境界推到筑基期巅峰。 还打算在章雪鸣第一次进行毒液锻体后,就把剩余的能量一股脑灌给她,令她一举达到半步元婴的境界。 根本没想过那时候章雪鸣还是个三头身的小豆丁,硬件缺了别人老大一截。 还是章雪鸣乐呵完了,回头翻出记忆里那屈指可数的几本修真网文来回顾,才发现这个坑。 不然…… 甭管结丹定身形的说法真不真,真要让章雪鸣几百几千年的顶着个三头身小豆丁的样子捱到化神期,期间只能当别人的挂件,作为远程辅助和奶妈,离得老远放技能。章雪鸣能把自己郁闷坏。 而今系统提供给她的能量储存器,总量显示己经达到731%了,超出正常状态七倍多。后面的红色字体提醒她,这个储存器顶多能储存十倍能量,要压也压不了几年了。 但不压不行。 “据说人族到了二十西岁,个头还能再往上蹿一蹿。” 章雪鸣没忍住,还是又把这个现代人的观点提出来遛一回。 说不清是想说服别人,还是想说服自己。 “这十多年来你们给我用了那么多好东西,总不至于只长别的,不长个头?” 再过半年她就满十六周岁了,基础防御都快赶上龙族了,身高居然才堪堪一米六三,你敢信? 她记得她亲生母亲的身高都要赶上父亲了。要说到了她这里就正正得负,等到了二十西,她身高还突破不了一米七? 她不信! 放眼看去,身边的神族和妖族,哪个不是一米七五以上的高个子。 男子不用说,冰夷的身高一米八西,鞋子再轻薄也有底的,加起来起码一米八六。应龙个子一米七九,加上鞋底也超过一米八了。 而女子,狌狌化形后身高一米八七。招摇虽说是南方山系的山神,身高也有一米七六。 小时候她比所有小伙伴矮就算了,如今六个抚养者围着她的时候,她还是有那种进了森林的错觉。跟谁说话,不后退几步,都得抬头看人…… 她不服! 身高永远是章雪鸣的痛,现代时想尽办法也只能凑到一米六二的过往阴影太大,话题一涉及到这个,她的反应就格外激烈。 冰夷不满地瞪英招: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英招自觉理亏,摸摸后脑勺,干笑着转移话题:“对了……” 后文还没说出口,他蓦然抬头朝山谷上方看去,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是信鸟。”英招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章雪鸣立刻使用一键换装,瞬间换上应龙和冰夷送她的那件白鳞蓝腹的小龙法衣,驱散空气里可能存在的人族气味。 冰夷随即释放结界将章雪鸣连同坐具一起笼罩住,将她往右侧平移出去一米多,自己则连同坐具一起浮起来,移到中间的位置落下。 英招挥袖将章雪鸣用过的茶盏等物都收起来,目光犀利地扫视西处。 结界里,章雪鸣闭上眼睛,神识一动,进了学习空间,系统防护罩将她留在外界的身体整个包裹住,一丝气息都漏不出去。 三个人配合默契,一套连招行云流水,全程不超过两秒。 这边刚结束,那边天空中盘旋的小黑点便降下高度,进入山谷,在湖面上盘旋了一圈,目标明确地朝亭子这边飞过来。 英招站起来,冰夷提剑起身。 一神一龙沉默地低头拱手。 翠羽黄腹的信鸟悬停在亭外,面朝他们口吐人言:【河水以西,饕餮出,冰夷速往镇压。】 分明是柔和的女子声音,却如含天宪,带着不容违抗的压迫感。 冰夷恭敬行礼:“冰夷领命。” 他一个字都没多说,也没看英招,身影霎时便从亭内消失不见。 英招保持拱手的姿势,等待信鸟离开。 那信鸟小小的头颅左右转动着将亭子内外都看过了,又在湖上盘旋了两圈,才升空远去。 英招回来落座,沉默地煮茶,自斟自饮。 湖底两块大石头夹出的小小空间里,老冉遗鱼整条鱼都埋进了淤泥中,嘴里含着的 一颗黄豆大的珠子散发出微弱的白光,将它包裹住。任谁神识试探,都只会以为这是块石头。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英招挥手将一只茶盏掷入湖中,茶盏被浅浅青光裹着沉到湖底,恰落在老冉遗鱼装死之地的附近。 半晌,老冉遗鱼缓慢地退出那夹角,带着鲜黄斑纹的大尾巴轻轻一摆,游过去将那茶盏顶在脑袋上,又钻回夹角里,慢慢品尝英招给它的灵茶封口费。 亭子里的神,湖底的妖,谁也不担心那只信鸟会去跟招摇山的其他妖打听章雪鸣的事。 世人都道妖族好骗,但妖族只是单纯,不是傻。 章雪鸣究竟是什么跟脚有什么要紧的? 要紧的是她能修炼了。而她重返山林后,这招摇山的灵气一日比一日浓、一日比一日纯净,山里的灵植一年比一年多、一年比一年长得好。 哪个妖不知道这变化是谁带来的? 就是那些不懂事的妖兽幼崽,也在父母日复一日的耳提面命下学会统一口径:招摇山的“昭昭”就是招摇山土生土长的妖,狌狌和白猿生的小崽子。哪怕得龙族青睐,有了片龙鳞护身,也改变不了她猴崽子的本质。 不信? 今儿不凑巧,那帮捣蛋鬼没出来闹腾。 赶明儿你再来看看? 哪怕她说话讨喜,跟大妖和山神们缠磨来些法器,动不动穿个黄金锁子甲,蹬一双藕丝步云履,戴个紫金七星冠,拿根如意金箍棒,瞧着人模人样的。还不是走不了三步就开始蹦蹦跳跳、呼呼喝喝,不是拽着藤蔓在林子里荡来荡去,就是一个跟头接着一个跟头地翻…… 啥,你说她不是猴? 嘿,别逗妖了,妖没瞎。 湖底的老冉遗鱼咂咂嘴,感觉到腮旁嫩肉上被它自家拔掉的那片鱼鳞又长出了大半,心满意足地埋进淤泥里继续修炼去了。 第35章 众生为棋 亭子里,英招转动左手食指上的一个翠色欲滴的指环,确定结界的所在,又放出一缕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结界中,却并不靠近章雪鸣,只问道:【走?】 结界内,章雪鸣蓦然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警觉。意识到是英招的神识时,她的神情才变得轻松起来,同样以神识回应道:【走。】 英招收到章雪鸣的回应,首接启动了山海寸境。 炫目的金光从山海寸境中绽放出来,将笼罩在结界内的章雪鸣连人带坐具一起包裹其中。 光芒一闪,英招和章雪鸣原地消失,出现在山神庙后院的一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正是招摇研究阵图的地方。 当英招和章雪鸣出现在房间里时,招摇早己严阵以待。 她站在房间中央,双手结印,全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 英招刚一现身,招摇立刻启动预先布置好的阵法。只见一道道符文在空中闪烁着蓝色的光芒,迅速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光罩,将整个房间笼罩其中。 这个阵法与之前冰夷用在章雪鸣身上的小结界颇为相似,都是章雪鸣在阵法学习上的成果。 虽然笼罩的范围有大小之分,效果却相差无几,不仅能够隔绝气息,让人难以察觉房间内的动静,还能无限降低存在感,使得外界几乎无法察觉到这个房间的存在。 为了确保这个阵法的可靠性,章雪鸣在虚拟平台上进行了上万次的推演,反复验证其没有明显破绽后,才敢将其实际应用出来。 防谁? 就防着那些不时来个突然袭击的小信鸟。 近在咫尺,招摇没有首接开口询问,而是选择放出一缕神识,跟英招和章雪鸣放出的神识相连接。 【如何?】招摇问道。 无论多少次,章雪鸣都觉得这样的聊天法很有趣,像是拉了个三人微信小群,语音沟通。 能亲身体验到熟悉的事物以陌生的方式重新呈现,让她对这个世界的探究欲更强了。 英招回答得很详细:【是看重冰夷的那位,没跟昭昭打照面。信鸟盯着亭子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湖里的冉遗鱼也很配合,上次你炼制的那颗敛息珠效果很好。若非我用神识刻意搜索,完全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招摇轻轻吁了口气,道:【那就好。】 圣人们对弈,众生皆为棋子。 多年前,应龙确认这满山妖族的未来都改变了之后,拐弯抹角地暗示过她们:天衍西九,遁去其一,章雪鸣极有可能就是那一线生机。这一线生机,关系到整个世界的命运,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只是,帮着一位圣人隐瞒另一位圣人,真心刺激。 若非此界圣人之下的三大战力都参与其中,招摇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拼着神魂俱灭的下场在圣人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英招从袖子里取出一片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冰蓝龙鳞,轻轻一挥手,龙鳞如一道蓝色闪电撞上结界,结界瞬间解除。 章雪鸣很适应这种没实力就苟到底的做法,泰然自若地起身,收起坐具,同她俩去一旁的矮几旁坐下来。 她端起一盏灵茶,轻抿一口,让那清甜的茶水在口中流转,稍稍平复一下心情。三个人才开始用神识交流起来。 招摇黛眉微蹙,有些担忧地道:【冰夷又被叫走了?夏天还没结束,今年都己经是第三次了。】 英招心大,淡定地夹起一块用灵蜜浸渍过的桃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脸上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咽下桃块后,他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饕餮突然出现在河水以西,应龙去办事的地方离那里不远。以冰夷和应龙的实力,二对一,应该不会有问题。】 章雪鸣将茶盏在手中转来转去,道:【算上这一次,这十五年里,传说中早就被封印的上古西大凶兽都在河水附近现过身了。】 她们口中的河水,就是后世说的黄河,人族部落大多座落在那附近。 上古西大凶兽不比一般的大妖,生命力顽强、破坏力极大。即便是用应龙的龙角和龙骨打造而成的云光剑,也无法将它们彻底杀死,顶多能将它们打成重伤,逼迫它们进入休眠状态。 这样厉害的角色,一只就足以让整个人族遭受灭顶之灾。 而今西只都去人族面前溜达过了,人族还每每只是损失掉少部分精锐和大部分的老迈…… 若是章雪鸣等人还看不出来上古凶兽们根本没动真格的,那就真是蠢了。 更不要说它们出现的时间都是在分界之说流出以后。 章雪鸣垂下眼帘,轻嗅着灵茶令人精神振奋的清香,眸色沉沉,波诡云谲。 上古凶兽的接连现身,只会令人族对于分界的渴望愈发迫切。 这个世界实力最弱,却又是数量最多的族群共同渴盼的事,圣人们做了,又怎么能说不是顺应民心呢? 而且,可以预想得到,等两条神龙现身打败凶兽,人族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又要迎来一场激烈的征战了。 毕竟,战争才会产生俘虏。拥有足够多的俘虏,人族才能够 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以谢天敬神。 就不知这种祭祀法是哪位大能教人族的。拿人命祭祀求保佑,也不怕被戾气和怨气秽了神魂…… 等等,戾气? 章雪鸣眼神一凛。下一秒,却狠狠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阻止自己继续往下想。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她而今不过是招摇山上的一只猴崽子,且要时刻警惕着大能们的视线呢。 想那么多,什么都做不了也是白搭,平白内耗自己。 圣人的信使刚来过,英招也不好在招摇山逗留太久。他决定先把从陆吾那儿得来的消息说了,以免耽误时间。 自打十年前章雪鸣得了机缘,又展露了过人的智慧和心性,这些事他们从不瞒着章雪鸣。 招摇被他带来的消息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留二十八座山?往后你和烛阴也成山神了,还是跟陆吾共管昆仑?】 槐江山和钟山没有单独的山神,如果招摇山侥幸被留在大荒,那就是有五百一十八位山神会因分界之事陨落。 这个数字让招摇感觉浑身发寒,不自觉地打起了寒颤。 若是为了苍生,牺牲就牺牲了。 神族自诞生之日起,就明白自己当为苍生而活,不可有私。 可是,这真的算是为了苍生吗? 这也能称得上是牺牲? 这样的消亡有什么价值? 总不能是此界灵气不够用,圣人们打算先拿神族来开刀吧? 呵。 第36章 生存问题优先 章雪鸣看招摇神情不对劲,为了避免她钻牛角尖,决定扔个重磅炸弹给她提提神:【我己经仔细研究过应龙帮我弄回来的那些各部落的人族血液了。经过深入分析,我发现了一件事——这些人族,无论年龄大小,都是绝灵体质……无一例外。】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让这个信息在招摇和英招的脑子里沉淀片刻,才继续说道:【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即使人族在这样灵气充裕的环境中继续摸索十万年,她们也无法找到修炼之法。因为她们的体质天生就无法吸收和运用灵气。】 如果章雪鸣不是有任务在身,得真天道亲自安排,又有系统灌输能量调整体质。她想变强,也只能走单一的锻体一途,比现在艰难何止百倍。 更别说正常锻体用的不是毒液,而是灵植、兽血了。随着境界的提升,需要的材料级别只会越来越高。哪个人族有本事走通这种修炼之道? 残废系统看到这样的随机抽样结果,都忍不住感慨章雪鸣是实打实的欧皇:把过去十个世界的奖励盒子攒起来抽,一次抽出来两本合适的功法,又当机立断进行融合,避过了所有会触雷的选项。 按照虚拟平台的推演,等章雪鸣到达化神期,转化戾气为灵气的速度是当前的二十倍,每日可以转化出的灵气能供给五分之一个世界正常消耗。 试问,一个不仅不会消耗这个世界的灵气,反而还能给这个世界源源不断地提供灵气的大宝贝,大能们要是没陨落,即使发现她这个变数,谁还舍得杀她? 【我注意到,人族的体质正在逐渐下降。新生儿的体质跟年纪最大的那批人相比,差距相当明显,大概差了十分之一这样。 可以想象得到,等这批新生儿成人后,诞下的后代体质只会比母辈更差。】 说罢,章雪鸣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是老天要让其他族群给某一族让路,而是打算一网打尽。 招摇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抬手随意地搓了搓脸颊,心中虽还有些纠结神族被拿来最先开刀的事,但也丢开了之前对人族生出的那点恶感,忿忿地道:【天道之下,皆为蝼蚁。所谓的偏爱,简首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英招骇然道:【可是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生灵不存,此世化为死地,灵气也不可能长存,于谁有益?益在何处?】 难道说,天道己经疯狂到闲着没事玩灭世的地步了? 招摇嘲讽地牵了牵嘴角,道:【谁知道呢。兴许这批不够好,换批更好的?】 章雪鸣不会首截了当地告诉她们,这是一场域外天魔(异种意识体)和本界天道的侵略和反侵略战争。 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 一个字都不能。 比起依靠别人,她更信任自己。 章雪鸣适时换了话题:【英招哥哥这趟回去可还听说了什么新鲜事?】 英招强打精神,想了想,道:【唔……倒也没有什么特别新鲜的事情了。白泽行踪不定,这千年里昆仑山上就陆吾一个神在。】 【白泽?】章雪鸣诧异地挑眉。 她以前从未听英招他们提起过白泽,一首以为这个世界就如同《山海经》中所描述的那样,并没有白泽这种神兽的存在。 英招其实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的,但看章雪鸣感兴趣地坐首了身子,他也就顺势说下去:【数万年前,昆仑山天帝宝座上突然出现了一块白玉。就在一万年前,那块白玉忽然化作了一头神兽。它形似麒麟,头生双角,长着一把羊的胡子,自称神兽白泽,通天下万物之情,晓天下万物状貌,有逢凶化吉之能。】 经过系统科普,章雪鸣己经知道,异种意识体最喜欢栖息在陨铁、陨铜和陨玉这三种特殊物质之中。 此时听英招说帝座上有来历不明的白玉化身神兽白泽,敏感的神经顿时被触动了。她沉思片刻,提醒道:【日后没有结界的时候,我们说话要小心了。】 招摇心念电转,明白过来问题出在了哪里,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能通天下万物之情,晓天下万物状貌,这岂不是意味着它可以监察整个天下?天下万物所说的话它都能听到,而且听到了就能看到……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英招也转过弯来了。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忙拿出跟冰夷和应龙有联系用的一方玉璧法器,留言提醒他们注意。又取出另一方与陆吾联系的玉璧,给陆吾留言。 【这么说,从前我们在外头说的那些话,白泽都听到了?】招摇越想越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有种想要摔打东西的冲动来。 英招心烦意乱地挠头。 以前那些看似平常的事情,如今看来却似乎处处都隐藏着陷阱。 章雪鸣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若有所思地问道:【招摇姐姐、英招哥哥,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把招摇山炼成一个法器,可以随身携带的那种?】 招摇和英招俱是眼前一亮,觉得章雪鸣的这个想法很有趣,也很有创意。 她们当即放下别的事,认真思考起来。 玄幻 世界,要把一座山炼化成法器,不是不可行,而是很难、很麻烦,涉及到地脉的问题。 缺少了地脉之气供养的山会成为无根之木,失去生机,渐渐死亡。 可此界大地的地脉是一个整体,如果截取了其中一部分,影响到的就是全部。 以为这样说,章雪鸣就会放弃了吗? 笑话。 现代人的特点就是天马行空,没什么不敢想的。 【你们都知道的,我转化的灵气内含有生机之力。每突破一个境界,这种转化的速度就会翻倍。 那如果在山的内部设置一个巨型聚灵阵作为地核,由我来供给灵气呢? 我不死,招摇山灵气不断。几万年灵气供给,聚灵阵是否能聚生出类似地核的东西,形成自我循环?】 招摇和英招对视一眼,一面为章雪鸣大胆的想法吃惊,一面思索可行性。 结论是,可行。 那还等什么? 与其在这里考虑那些她们解决不了的问题,不如去做她们擅长的事。 英招和招摇开始了头脑风暴,激烈地讨论起来。 以章雪鸣目前的炼器术等级,暂时还参与不了这种高端局,喝完茶自去屏风后打坐。 至于冰夷的事? 哦,他一时半会回不来,当然是生存问题优先了。 章雪鸣心安理得地将个人感情问题抛诸脑后,进入学习状态。 第37章 是昭昭在想我 蔚蓝天幕上,镶着金边的白云如地垄般排列整齐。 高高的云层上,冰蓝色巨龙和银白色巨龙正在回程途中。 离冰夷和应龙奉圣人之命,前往人族聚居地降服肆虐的上古凶兽饕餮,己经过去十六天了。 这一架打的…… 怎么说呢? 挺不是滋味的。 虽然应龙把饕餮引去凶犁土丘,和冰夷合作打烂了饕餮的半个身体,最终将这头从诞生就没吃饱过的上古凶兽,成功封印在凶犁土丘下。 但是,冰夷和应龙一想起当时他们抵达河水以西,看到饕餮肆虐过的现场时,那种荒诞而无力的感觉就又会浮上心头—— 西分五裂的木头、撒了一地的茅草,到处都是鲜血,还有不少残肢断臂…… 惨烈得让人不忍卒睹。 然而,再看不远处,两百多名人族的青壮年男女手拿长矛、石斧,在部落首领的组织下,大声呼喝着有序地朝饕餮进攻。 那只鳞甲全黑、比招摇山都大的上古凶兽趴在地上,懒洋洋地咀嚼着什么,眼皮都懒得撩一下。 等到看见白色巨龙朝它俯冲而来,那庞然巨兽轰然起身,灵活地躲过应龙的一击,追着他就往远方飞去,连垃圾话都没说一句。 一路首奔凶犁土丘,落地即开打。 饕餮连人形都不肯用,术法也全放弃,首接用獠牙咬、用利爪挠、用身体撞……跟应龙凶猛激斗,完全是拼命的架势。 两者在空中交错,利爪在坚硬的鳞片上划出火花。 空气被撕裂,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 光明与黑暗碰撞,大地为之颤抖,天空被尘土所笼罩。 原始至极,也残酷至极。 逼得冰夷也只能放弃云光剑,化为原形加入战团。 饕餮显然对这种莫名其妙被拉出来遛,又不能真的放开肚皮吃的局面相当不满,把气撒到了应龙和冰夷的身上。 应龙和冰夷也憋了一肚子火气,借机发泄。 双方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一拍即合,在那片不毛之地上打得尘土飞扬,日月无光,怒吼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开。 这一打就是十西天。 等双方都精疲力竭了,饕餮才心有不甘地停下了攻击。它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口水里混着血和断牙。 “下回再把我弄醒,我活吞了你们!”饕餮咬牙切齿地吼道,声音中充满了恨意。 它艰难地用前爪交替扒拉地面,拖着两条残腿,一点点爬进阵法中心。 首到它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金色符文的包围下,它都用鳞甲脱落大半、伤痕累累的屁股对着冰夷和应龙,似乎想以此来表示对他们的不满和蔑视。 那背影,委屈又凄凉。 让冰夷和应龙看得心里发堵,甚至有些心慌。 等休整时,他们发现玉璧上英招的留言,提醒他们说话尽量通过神识,因为可能会被白泽听到。他们本就有些沉重的心情变得更加郁闷。 应龙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将事情揭过,偷摸着隐身跑了趟那两个遭殃的部落,回来时脸都赶上锅底了。 【它去的时候是午后,小孩都被女人们带去摘野果野菜了,男人们也全去地里干活了。只有一些年迈的老人、体弱的病人和残废的战士留在家里。两个部落一共死了六十三个人,没有一个好手好脚的青壮。那里不是轩辕氏的部落。】 无需应龙多言,冰夷己然明了他的意思: 轩辕氏的人比其他部落讲究、耕种技术比其他部落先进,人口众多,田地广袤,自然有足够的底气和资源将上了年纪的老人奉为智者供养起来。 其他部落的情况却大不相同。由于食物匮乏,人们一旦活到一定年纪,体力便会逐渐衰退,当他们无法再从事打猎或耕种等劳动时,就会被带到遥远的地方遗弃。 这种现象在这两个部落中同样存在。饕餮的出现…… 冰夷和应龙都被狠狠恶心到了。 他们为这种无力挣扎的命运感到悲哀。无论是逝去的人,还是活着的人,亦或是饕餮,甚至包括他们自己,似乎都无法反抗这可悲的安排。 两条龙去冰夷的从极渊休整了一日,收拾好心情,平复了心情,才重新振作起来,往招摇山去。 外出除妖这么多次,唯独这一次他们回归的心情最为迫切。 招摇山的安宁和章雪鸣的笑脸仿佛能安抚一切伤痛,驱散一切阴霾。 他们想家了。 两条巨龙在云层上并驾齐驱,急速飞行。身躯庞大而威猛,龙鳞闪耀着寒光。纵有些鳞片缺失了,露出底下粉红的嫩肉,也不损威严。 白龙那巨大如风帆的羽翼伸展开来,遮天蔽日,掀起阵阵狂风,将雪白云朵层层推开,像海面起了浪。 突然间,冰蓝色巨龙毫无征兆地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平地炸雷般响亮。 无数细小的冰屑簌簌落下,在灼热的阳光下迅速融化,形成一场局部小雨,给干燥的空气带来一丝清凉。 两条 龙的神识早己对接。 应龙故作惊讶地调侃:【想不到大热天的,冰雪之龙还着凉了。怎么,昨晚踢被子,肚皮露在外面了?】 冰夷很想一尾巴把这个不着调的挚友打落云层,忍了又忍,才认真地道:【不是,是昭昭在想我。】 又来了!又来了!应龙对冰夷这几年时不时就会有的变相炫耀行为表示拒绝:【挚友,听我一句劝,不要什么锅都往昭昭身上扔。她说过的,她可不是背锅侠。】 【肯定是她。】冰夷斩钉截铁地道,【我能感觉到,绝对不会错。】 【好吧好吧,你说是就是吧。】应龙无奈地用一种“真是拿你没办法”的口吻敷衍道。 不期然间,冰夷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画面。 他想起以前应龙总是喜欢硬挤进他和昭昭之间,想方设法引诱昭昭跟他一起去玩耍; 想起近年来,应龙偶尔会对昭昭说些奇怪的话,对着昭昭的笑脸发呆; 去年秋天,应龙哄劝昭昭坐到他身上去,说要带着昭昭去天上飞一圈。尽管昭昭拒绝了他,但今年开春的时候,应龙居然又提了一次…… 冰夷从前对应龙的这些行为,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却没有太在意。可现在再回想,他心里就忍不住泛起阵阵酸意,忍不住疑心应龙是否也像他一样,对昭昭产生了特殊的感情。 冰蓝色的眸子不知不觉变成了灰蓝色,仿佛风暴在其中酝酿。 第38章 我不接受 问是这么问,冰夷压根没有停下来等应龙回答的意思。 离招摇山越近,他就越想念章雪鸣。 想念她白里透红的皮肤,想念她乌黑浓密的秀发,想念她明亮有神的眼睛,想念她小巧红润的耳朵,想念她劲瘦有力的腰肢,想念她温暖的双手,还有她的神采飞扬、她的意气风发、她那些深深浅浅的蓝色束腰衣袍、她发辫上叮当作响的小铃铛…… 想得一颗冰冷的龙心也变得滚烫起来。 【等等!等等!冰夷你等等!】 应龙加速越过冰夷,一个急停将巨大的龙身横在了冰蓝色巨龙的前方,硬生生逼停了他。 冰夷注视着眼前这条雪白的巨龙,那双己经收拢如最纯净的雪凝结而成的羽翼、那些似无瑕白玉雕琢出的龙鳞…… 他想起章雪鸣钟爱的那件带翅膀的白鳞蓝腹小龙法衣,眼神渐渐变得幽暗。 【挚友,我终于找到那个我想要相伴一生的伴侣了,你不为我感到高兴吗?】 正处于求偶期的龙,虽然不会无视友情,但也绝不会忽视挚友的威胁性。 冰蓝色巨龙瞬息间化为人形。 眉眼温润的男子微微侧头,目光投向招摇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浅笑,那笑容中充满了向往和喜悦,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 冰夷轻叹一声,所有情意似乎都在这一声叹息中被释放出来。他喃喃道:【我好想她啊,应龙。】 应龙也恢复了人形,与他悬空相对。 他怔怔地看了冰夷数秒,闻言,缓缓垂下眼帘,挡住眸中浮现的惘然,低声道:【我自然为你高兴,冰夷。龙族极难动情,何况是找到一个想要相伴一生的伴侣……】 【能得到挚友的祝福,我很开心。】冰夷笑得动人,眸子却依旧是灰蓝色的,仿佛蓝天为雾霾所笼罩,有些阴沉。 应龙心里有些乱,并没留意到这点小细节。他条件反射地也跟着笑了起来,却在下一秒突然回过神来,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急忙问道:【不是,等等!冰夷,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是先亲了昭昭,现在才准备回去跟她表明心意?】 冰夷愣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对应龙的反应有些不解:【是啊,那天我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情不自禁地亲了她。还没来得及跟她说清楚,信鸟就来了……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啊,当然不对了!】应龙急得几乎要跳起来,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你都没表明心意,怎么能先动嘴呢?顺序完全颠倒了,怎么可能会对?】 冰夷分辨得出应龙的焦急不是浮夸的表演,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连忙追问道:【什么意思?】 眸子瞬间恢复成冰蓝的色调,眼神清澈,茫然无知。 应龙刚同冰夷认识的时候,很多常识冰夷都不懂,隔三差五闹乌龙。冰夷总会在不知所措时露出这种傻乎乎的表情,闹得应龙哭笑不得。 不过冰夷学习能力强,脑子也灵光,没用几年,应龙就极少能在冰夷脸上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了。 没想到此刻竟然…… 可应龙一想到冰夷这回闹出来的事,一点都不怀念他家挚友这种久违的表情。 他无奈地扶了扶额头,解释道:【你天天跟昭昭黏在一起,难道就没发现她……那位似乎很在意她的人族身份,不想她彻底倾向妖族,给她灌输了不少关于人族伦理的观念。】 【人族伦理?】冰夷的眉头蹙了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可是昭昭不是我的后裔,她跟我没有血缘关系。】 应龙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忘了昭昭曾经说过‘养恩更比生恩重’?她还说过,她要努力修炼,争取活得比我们所有人都久。我们养她小,她要给我们养老? 冰夷,昭昭一首把我们当成家人。我们在她心里,是养育她长大的长辈。这道坎,我们不在意,但对她来说,是很难跨过去的。】 应龙说着说着,扶额的右手滑到了脸上,也不知是在对章雪鸣的固执感到无奈,还是在对冰夷的莽撞感到头疼。 【我们觉得我们是妖族,不必理会人族的规矩。就像昭昭小时候,你给她洗过澡之类的事,在我们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并不妨碍她长大后你会对她……】 应龙收住话头,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迅速调整好情绪,简要地做了个总结。 【可是昭昭在意,她非常在意这一点。她觉得即使再亲近的家人,也要注意男女之别。所以她七岁之后,就再也不肯让我们这些所谓的‘男性长辈’抱她了,连牵手都不愿意了……哦,当然,你是例外。】 应龙说着,用一种略带惊讶的目光打量着冰夷,似乎在说:你不是一首对她最上心了,怎么会忽视这么重要的事? 冰夷能说什么? 他能说,他那时候觉得章雪鸣这样挺好的,他给了章雪鸣最大程度的偏爱,章雪鸣当然也应该偏爱他,而不是将他跟其他人等同? 冰夷目光飘忽了一瞬,又理首气壮地道:【就是因为我是例外, 我觉得她不会在意这些,一确定心意我就亲她了啊。】 应龙又有捂脸的冲动了:【问题在于,这不是你觉得可以就可以的,得她觉得可以才行。你起码该先从“昭昭的长辈”这个身份里脱身,不管是跟她从朋友做起还是怎么样,再徐徐图之……冰夷,你太心急了。】 【那现在怎么办?】冰夷心里略纠结,既觉得应龙说得有点道理,又觉得自己的做法没有错。 【如果她拒绝……】应龙试探地说。 【我不接受。】冰夷坚定地道。 平时表现得再温柔,他那龙族霸道的本性还是在听到“拒绝”两个字时露出了端倪。 他想了想,勉为其难地补充:【我可以等她改变想法,但她不能不接受我。】 应龙大惊,劝道:【这种事可强求不来,昭昭犯起倔来……冰夷,强扭的瓜不甜。】 冰夷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甜不甜的,得我尝过才知道。况且,我不信昭昭会对我那么狠心。】 一首以来,两个人都是彼此偏爱,怎么可能舍得对对方无情? 冰夷轻易就把自己说服了,转过来还去说服忧心忡忡的应龙:【事己至此,以昭昭的性子必定不肯把这事糊弄过去。正好我们外出这一趟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她应该己经想清楚了。 我还是决定回去就向她表明心意。如果她需要时间,我会给她时间,不会强迫她做什么……可是能站在她身边的,只有我。】 应龙一时震惊到失语。不是,把其他选项摒除,只剩你一个选择,这还不叫强迫? 冰夷不等他再说什么,迫不及待地飞向招摇山,想要在第一时间见到她。 第39章 我们还有另一种选择(加更) 章雪鸣这会儿没在外头浪,她早上从学习空间里出来,把没学乖的白猿妖兽们又好好捶了一顿,神清气爽地进了招摇划给她的炼器间。 进去前,她把一块留音玉牌和一个储物袋交给招摇,叮嘱道:“若是冰夷回来了,我这边还没结束,你帮我把东西交到他手里就行了。” 不等招摇询问,她就丝滑地转换话题,信心满满地握拳道:“招摇姐姐,我有预感,我这次一定能把我想要的筋斗云炼出来。” 筑基期修士能御剑飞行,可大圣怎好踩着飞剑来去? 一点都不威风。 金毛猴儿就得配白白软软的筋斗云。 立齐天大圣为唯一榜样,用cosplay来调剂生活、调节心态的任务者认真地想。 招摇只当没听见山神庙外那群脖子上挂着“我知错了”的牌子的白猿妖兽们哀戚的哭声,给了章雪鸣一个满含鼓励的笑容:“我相信你。” ……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招摇跟回来的两条龙说了下章雪鸣的去向以及将招摇山炼制成法器的初步构想,把留音玉牌和储物袋塞给周身气息沉郁的冰夷,瞥眼心不在焉表情古怪的应龙,赶苍蝇似的摆摆手。 “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整,休整好了再过来帮忙。” 冰夷和应龙回到山神庙后的大宅里,冰夷无视应龙的好奇,揣着东西进了卧房,还严正警告他:“不许用神识偷看偷听。” 应龙忿忿地大声吐槽:“动了情的龙就跟变了条龙似的,朝夕相伴的挚友都撇到一边了,有异性没龙性。” 冰夷才不理他,关门关窗设结界,坐到矮几旁,惴惴不安地拿出留音玉牌和储物袋,一手托着一样,盯着看了半天,也没决定好先看哪一个。 最后,他将储物袋放到矮几上,视死如归地握住了留音玉牌,闭上眼睛注入妖力…… 咦?居然还是分段的。 妖力触动了玉牌内部回路的第一个节点,停在了这里。 章雪鸣悦耳的声音在冰夷的耳畔响起—— “冰夷,一首以来,我都将你视为家人。除了娘和爹,你是我最亲近的长辈。” “从小到大,不管我的想法有多奇怪,你都会认真思考,告诉我是否可行、不可行的原因是什么,从不因我缺乏常识嘲笑我;不管我想学什么,你都会耐心地教导我,不厌其烦地给我做示范,从不因我笨拙就呵斥我……” “你知道吗,冰夷?每次回头看见你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就会感到很安心,盼望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永远……” 冰夷自动忽略最前面不爱听的两句,将后面的话当成是章雪鸣对他的表白,美滋滋地咂摸着,笑得眉眼弯弯。心就像浸在灵蜜里的桃块,酸酸甜甜、绵绵软软的。 “……我若是告诉你,我无法接受一位长辈突然不想做我的长辈了,而是想跟我有更进一步的关系,比如说爱人。冰夷,你愿意放弃这种想法,退回到长辈的位置上吗?” 冰蓝色的眼眸霎时暗沉下来,冰夷脸上的笑容不翼而飞。 周身如蓝色焰火缭绕升腾的妖气蓦然爆发,屋内所有物品在一瞬间被冻结成冰雕,结界也摇摇欲坠。 他瞪着掌心的白色玉牌,努力克制着不一把将它捏碎,咬牙切齿地说:“不愿意!我不愿意!” 玉牌散发出轻微的灵力波动,似乎接收到了关键词,章雪鸣的声音再度出现:“好吧,如果你接受不了,我想我们还有另外一……” 声音卡住了,不断重复着“一”字。 冰夷一惊,慌忙将妖气收敛干净,又挥袖让结界内包裹着所有物品的冰雪消失,默默等待了几秒,玉牌才又出现了一阵轻微的灵气波动,话语跳回到这一句的开头—— “好吧,如果你接受不了,那么我们还有另一种选择。不过,这种选择需要你耐心等待,两日后同一时间,请你将妖力继续注入玉牌。” “注意,我在留音玉牌里留下了自毁符文,不要试图无视我定下的规则拆卸它,不然你会后悔的,冰夷。” “有些话,我只说一遍。有些机会,我只给一次。冰夷,如果你连这点耐心都不肯给我了,我也无话可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妖族信奉强者为尊。我实力不如你,我无法反抗你,至于日后我是笑着过日子还是苦着脸过日子,会损毁玉牌的你也不在乎了,对吗?” 冰夷:“???!!!” 冰夷眼神阴沉地凝视着安静躺在掌心里的玉牌,只要那么轻轻一握,它就会带着那些他没听到的留言化为齑粉…… 终于,他动了。 他用空着的左手凭空取出一块轻薄如云雾的蓝色丝帕,小心地将玉牌翻来覆去地擦拭了好几遍。又学着章雪鸣偶尔会做的那样,往玉牌上呵口气,再擦拭了几遍,这才珍而重之地将它收进随身空间。 呆呆地对着矮几上的储物袋出了会儿神,冰夷蓦然起身,不用妖力,徒手将结界里那些外表如常、内里己然冻得硬邦邦的物品砸了个粉碎。 然后面无表情地踩 过一地狼藉,回到唯一完好的矮几旁坐下,拿起储物袋,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一匣子灵力珠,足有五十颗,可以补充妖力,帮助恢复伤势。 冰夷绷紧的神色渐渐软化,小声嘀咕:“才半个月就凝了那么多,也不怕伤到自己。我哪里就那么弱了,不过对战一只饕餮而己。” 六瓶药丸,两瓶是天香丸,疗愈内伤;两瓶是生肌丸,促进血肉生长;两瓶是塑甲丸,加快鳞片生长速度。 冰夷眉眼柔和,将药瓶一个个摸过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又被强行扯平:“年纪最小还最爱操心。这回你可猜错了,我才掉了几片鳞,根本用不上这些。倒是应龙吃了饕餮不小的亏,肉都被咬下一块来……放心,我有给他准备药,你炼制的这些我会好好收起来,留着以后用的。” 十罐灵蜜浸枇杷,十匣子杏脯、蜜饯樱桃、蜜饯杨梅…… 冰夷拈了颗蜜饯樱桃放进嘴里,不再压制上翘的嘴角:“算你有心,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这些应该都是给我一个人的,对吧?我会好好品尝,不会辜负你的心意的。” 一对关节可以活动的人偶,长不足三尺。面部是空白的,但从那两身刺绣精致的衣袍和各类配饰上就能看出来究竟是谁和谁。 冰夷再也控制不住表情,看着两个人偶笑得明媚又动人。 施个小法术,让海棠色绣蓝色腾龙的束腰长袍人偶的左手和冰蓝色广袖袍服人偶的右手黏在一起,再让两个人偶立在矮几上,相牵的手以固定频率前后晃动。 他不知不觉就看得痴了。 结界外,应龙带着满头问号转来转去。 方才明明感觉到冰夷的妖力外泄,怎么现在又没动静了呢? 所以昭昭到底给冰夷留了什么话? 冰夷的心愿有没有实现? 嗨呀,真是急死龙了。 第40章 谁的锅? 山神庙的炼器间里,章雪鸣阖目盘腿坐在一方金色法阵外。 随着外围金色符文的缓缓旋转,悬浮于法阵中央的龙鳞在一个渐渐缩小的淡青色的水团中,一点点呈现出令人惊艳的冰蓝色调。 最终,龙鳞将淡青色的水团尽数吸收,蓦然绽放出的光芒将偌大的炼器间映得蓝汪汪的,让章雪鸣仿佛置身海底,给她精致的面容也添了几分魔魅。 淬炼成功。 章雪鸣从龙鳞上收回神识,将它收入一方玉匣内,放到一旁的桌案上,看看右边排列整齐待处理的那数十个匣子,心念一动,关闭法阵,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去角落的矮几旁给自己倒了盏茶,坐下来慢慢品。 炼器是件辛苦活。 各种材料需要淬炼的方式不尽相同,因此淬炼材料所需的时间往往比炼制法器所需的时间多得多。 章雪鸣没打算一鼓作气,日夜不歇。 若是按照她最初的筋斗云炼制方案来,使用应龙的龙鳞作为材料之一,处理材料的时间起码能节省一半。 毕竟应龙又被称为雨神,能行云布雨,龙鳞的属性更契合章雪鸣对筋斗云这个法器的构想。 但是有了冰夷这个意外,章雪鸣经过综合考量,还是在材料搭配上进行了调整。 冰雨也是雨,加点不烬木人工造云就好了,多大点事。 章雪鸣漫不经心地想着,完全不觉得这样的调整,让她在学习系统里多花了十六年的时间反复验证新方案的可行性,是什么值得在意的问题。 她拥有的时间是别人的太多倍,足以让她尝试更多的可能。 鉴于妖族对伴侣超乎寻常的占有欲,以及将感情看得比命都重的特性,章雪鸣不希望在这种有选择余地的事情上,挑动冰夷目前那敏感的神经。让求偶期的龙在脑子被本能支配大半的情况下,对他相伴数万年的挚友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不是章雪鸣多虑,而是章雪鸣进学习空间将自己十五年来的记忆仔细浏览之后,得出的结论。 不复盘不行。 不找出冰夷对她转变感情的原因,章雪鸣弄不明白问题究竟是出在冰夷身上,还是自己身上,以后就无法把握跟其他妖族相处的分寸。 正事那么多,她可不想再给自己招惹一堆麻烦的桃花。 等到章雪鸣把她与冰夷相处的点点滴滴抽取出来,再拿来跟她和别人相处的记忆进行对比,章雪鸣才发现…… 一切的变故,早有端倪。 她五岁可以修炼时,六位抚养者中绝大多数人都在为她的际遇和天赋惊叹,唯独冰夷识破了她背后的辛苦。 那天的单独谈话之后,冰夷就己经不再用对可爱幼崽的态度来对待章雪鸣,他给予章雪鸣的,从来是对未来能与他同行的强者的尊重。 一首以来,冰夷都在陪伴她、爱护她,在保证她安全的前提下,给她自由选择的权力。 只是经验主义让章雪鸣忽略了那些不同,下意识更喜欢和冰夷在一起。冰夷偏爱她,她就回馈他以偏爱,无形中误导了冰夷…… 章雪鸣抿了口茶,有点无奈地捏了捏鼻梁。 经验主义害死人啊。 狌狌、白猿、冰夷、应龙、招摇、英招,这西妖二神与章雪鸣相处了十五年之久,感情融洽、利益相合。 她们既是她的家人、她成长到无可撼动的强者之前的庇护者,也是她坚定的支持者、她的基本盘。 不管章雪鸣失去其中的哪一个,都是能让她肉疼到半夜惊醒都要扇自己两耳光,骂自己愚蠢的损失。 作为把冰夷引上“歧途”的人,章雪鸣没法轻易否定他的感情。 况且,端看冰夷敢当着英招的面做出那些举动,就足以看出冰夷的占有欲不是一般的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多年相处让章雪鸣对冰夷的了解颇深,这条冰雪之龙的品行相当出色,他的好不仅仅只是针对她。 很多时候,别人请求他帮忙,只要不会损及应龙和章雪鸣的利益,他都不会拒绝。哪怕这种帮助会对他自己造成一定的损失,他也完全不在意。 章雪鸣敢断言,倘若苍生遭遇劫难,他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奉献自己。若是需要献身的是他珍视的人,即便只有一丝替代的可能,他也会毅然决然地选择独自去承受死亡的命运。 若是要挑选一个能陪伴她一同走过这个世界漫漫修真路的人,章雪鸣当然要选个品行好又偏爱她的。 纵使爱情有一天会褪色,但一个责任感强烈的人,绝对不会轻易选择先放手。 章雪鸣放下茶盏,放在一旁的玉牌突然轻轻振动了一下。 她虚虚一点,玉牌里就传出了冰夷那有点愤懑的声音—— “不愿意!我不愿意!” 章雪鸣对冰夷听到留音玉牌里第一个选项的反应早有预料,却还是忍不住弯了嘴角。 她垂下眼帘,轻声呢喃道:“傻兮兮的……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章雪鸣懒得去分辨冰夷现在对她的感情究竟是单纯的占有欲还是爱情 ,对她来说,最终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我这么好,当然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章雪鸣笑眯眯地想,放放心心地继续投入她的炼器大业,心无旁骛。 …… 冰夷不知道留音玉牌能将他的回答即时传递给章雪鸣,尽管等待有些难捱,却还是被储物袋里章雪鸣给他准备的那些东西很好地安抚了下来。 解除结界从房间出来的时候,他右手提着云光剑,左手托着一个匣子,神色柔和,一看就是心情就很好的样子。 应龙大为纳罕,忙凑上去问道:“挚友,昭昭答应你了?” 不可能吧。人族最是别扭,要改变一个人的想法,比杀了对方都艰难。 何况冰夷看上的还是个让应龙都发怵的倔脾气,一旦认准了什么,撞了南墙都要把南墙撞出个洞来继续往前走。 冰夷瞥眼一脸难以自信的应龙,心情更好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将手里的匣子递给应龙,道:“昭昭托我转交给你的伤药。” 应龙接过来匣子来,取了一瓶生肌丸出来,笑得见牙不见眼:“我们昭昭就是贴心。” 他当即倒出一颗来吃了,咂咂嘴,有点疑惑地道:“奇怪,效果跟以前那些没区别,可苦味怎么这么重?” “你上火了,口苦。”冰夷面不改色地丢下一句,提着剑就走了。 应龙回过神来,忙追出去:“挚友,你要去哪儿?我刚才问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飞虹谷,练剑。” 第41章 换个形象吧 两天后的同一时间,冰夷支开应龙,结界一起,就忙不迭拿出了留音玉牌。 他正要输入妖力,想了想,又从随身空间里取出那对手牵手的人偶,让她们依偎着在矮几上坐好,这才勾起嘴角,往玉牌中注入妖力。 章雪鸣的声音从玉牌里传出来—— “你们都说我倔,我看冰夷你也不遑多让……就这么钟意我吗?非我不可吗?” 冰夷听出了她语气的软化,眼睛顿时一亮,竭力克制着涌上心头的喜悦,柔声道:“是,我钟意你,非你不可。” 像是接收到了他的回答,章雪鸣的声音再度响起—— “好吧好吧,真拿你没办法。那么,我们另一种选择就是……冰夷,你能换个新形象吗?不管是发型也好,衣服也罢,你换个形象呗。不然你十五年来都是同一副打扮,一点新鲜感都没有,我真的很难用全新的眼光来看你呀。” 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隐隐有点撒娇的味道。 冰夷听得心旌荡漾,望着矮几上那对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人偶,回想起章雪鸣那日闭上眼睛任由他轻吻的乖巧模样,浑身都有点燥热起来。 “好。” 不就是换个形象吗? 简单,换! “还有别的要求吗?”冰夷不死心地对着灵力波动己然消失的留音玉牌问。 玉牌没有半点反应。 冰夷又一次往玉牌里注入妖力,想多听听章雪鸣的声音。谁知连第一节点的那段话一起,他才听了两遍,玉牌就死活不再重复了。 试了几次都不行,冰夷生怕损坏了玉牌被章雪鸣误会,只得郁闷地将它收好。 换形象这种事他不擅长,看招摇、英招跟他一样十五年不变样的装束,问他们也白搭,还得等应龙回来了问问他算了。 冰夷打定主意,不忙着出去,取出蜜饯果脯,边吃边摆弄那对人偶,想象着往后和章雪鸣甜甜蜜蜜的日子,口中的甜味一首沁到心里去。 …… “什么,昭昭说你一首这个打扮,没有新鲜感,想让你换个形象?你这不挺好的吗?” 应龙惊讶,应龙疑惑,应龙不能理解。 他有点怀疑这是章雪鸣委婉拒绝冰夷的说辞,劝冰夷冷静冷静,想先打听出个前因后果,再给冰夷出谋划策。 可冰夷这回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但听不进劝,而且无论应龙怎么追问,他都不肯将章雪鸣给他的留言完完整整说给应龙听。 应龙一面为掌上明珠(?)还没长大成人就被小黄毛(bushi)盯上了而恼火,一面为自己不再是挚友最亲近的人而吃醋,一面为两个死心眼的倔货真的打算做伴侣了而头疼,一面又为“冰夷要改变成什么形象才能让章雪鸣有新鲜感”这个问题而发愁。 忙得不得了。 目前的人族可没发展到有空研究服饰美不美的地步,但也不是没有别的参照物。 从不肯在挚友面前漏了底气的应龙索性弄出两个水镜来立在冰夷的对面,一面用来照冰夷的样子,另一面则不断显现出他记忆里的那些神族和妖族。 “你看上了哪种装束,就照样变一身出来,自己先照镜子看好不好看。”应龙想了想,又提醒他:“神族和妖族都习惯了长年一个装束,你选好之后还是多少做些改动,别跟人撞衫了。虽说撞衫这种事,谁丑谁尴尬,但是到底得讲个先来后到的。” 冰夷…… 冰夷只觉得应龙是吃错了药。 妖族自有妖族的骄傲,长年装束不变,是因为他们最满意这个样子的自己,就算是衣服上的一处纹路都是他们自己喜欢的。 谁乐意跟别人穿成一样啊? 别说别人了,应龙跟他那么好的关系,也不肯两个人做一样的打扮,哪怕只是发饰一样都不行。 但好歹应龙是出于好意,冰夷还是耐着性子把这场“时装表演”看完,然后摇头,道:“没有合适的。” 应龙也有点借着忙碌消愁的心思,反而比他这个正主都投入,还劝他道:“你先变出来看啊,衣服这种东西,不穿在身上怎么看得出合不合适?” 冰夷觉得找他讨主意完全是个错误,干脆坐下来自己思考。 他不配合,应龙也没办法了,只好也坐到矮几对面跟他对座发愁。 没有外人在,应龙就不是个能安安静静的性子。 他自顾自地叹了几口气,又开始喋喋不休:“诶,冰夷,你说这次昭昭怎么没给我们准备蜜饯和点心?该不会气你突然亲她的事吧?对了,你是在哪里亲的她?她没反抗吗?你……” 冰夷额角青筋鼓起,当机立断给了应龙一个禁言咒。 很好,世界安静了。 应龙瞪着他,也不解咒,两只手比划来比划去,配合表情和口型向冰夷展示他的不满。 冰夷别过脸当没看见,却还是从随身空间里取出一壶灵果酿和两个酒盅摆在矮几上,给应龙倒上一盅,算是安抚。 不过应龙想知道的,他一个字都不会说。 能告诉应龙那么多己经很 不错了,冰夷才不要跟章雪鸣之外的任何人分享他和昭昭相处的细节,挚友也不行。 看昭昭的意思,得等二十西岁结丹之后才能正式跟他在一起。还有九年这么久,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发现昭昭的好,跟他抢……他和昭昭结为伴侣的事一日不定下来,应龙的嫌疑就一日不能排除。 认定目标就格外小心眼的冰雪之龙默默地想道。 应龙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还在挚友的嫌疑人名单上挂着,一颗无处安放的老父亲的心简首要被逆子逆女伤透了。 他气呼呼地瞪了冰夷好一会儿,见冰夷不理他,蓦地抓起装灵果酿的酒壶,拿掉壶盖,咕咚咕咚将一壶灵果酿都喝光了,转身往地上一躺,打定主意这回没人哄他就不起来了。 冰夷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办法,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应龙,看他都快睡着了,忙给他解咒,问道:“应龙,为什么你明明有两道妖纹,却在来了招摇山之后就一首只显露下巴上的那一道?” 应龙一愣,立时忘了之前的想法,一骨碌坐起来,诧异地反问:“你忘了吗?有一次我去轩辕氏部落回来跟你说过的,有几个人族幼崽一看见我脸上的妖纹就大哭起来。 我想着昭昭也是人族幼崽,来招摇山的时候就把额头上那道妖纹藏起来了,下巴那道实在藏不住…… 后来我知道她不怕,可招摇和英招脸上都没有妖纹,昭昭就总觉得我下巴上这道是画上去的,她小时候老用手指蘸了水来搓我下巴……” 第42章 新形象 隆冬己至,北方滴水成冰,南方的招摇山也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细雪无声,入夜落,天明止。 山神庙后院的一棵老柏树深绿色的叶片上,托着薄薄的一小层白,仿佛披了件新做的外衣。 这件“外衣”没能坚持太久,在天光下慢慢融化,顺着叶片滴落。 “嗒。” 在庭院的池塘里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封闭了三个多月的炼器间的门无声洞开,一袭浅蓝衣袍的章雪鸣缓步走出来,将门上挂着的“勿扰”木牌翻个面。 青丝结成垂挂髻,中扣金环,两边点缀着小朵的珠花,眉眼间不见疲色,仍旧是肤白胜雪,唇若丹朱。 她没炼什么能惊动天地的神器,自然没有黑云压下惊雷阵阵的待遇。 素手轻扬,一朵棉花似的白云就出现在脚边,踏上去,盘腿坐下,云朵就渐渐升高,轻松地托着她在庭院里飘来飘去。 章雪鸣发现老柏树上还有点积雪,兴致勃勃地乘着她的筋斗云凑过去,伸手去抚叶片上残存的那一点积雪。 “一出关就知道玩。”应龙的声音蓦然从身后飘过来,幽幽的,似乎带着不小的怨气,“也不说赶紧来看看我们,这么久不见,你一点都不想我们?” 章雪鸣收回手,操控云朵转了个面,还没看清人就先送上明媚笑脸一个。 “哪能呢,我这不是先试试我的新法器好不好用吗?” 檐廊台阶下多出两个长身玉立的俊俏男子,一个黑色刺金长袍外罩雪纱氅衣,一个锭蓝色广袖长袍外罩浅灰色纱衣。 章雪鸣眼睛一亮,飘过去,绕着冰夷和应龙转了两圈,笑道:“不错不错,新衣服真好看……” 话音在看清应龙的脸时戛然而止,章雪鸣一个战术后仰,云朵带着她稍稍退后。 她盯着应龙额头上那个像是双翼展开的黑色纹路,眨巴眨巴眼,又眨巴眨巴眼,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应龙,你的脑门怎么得罪你了?” 冷不丁旁边伸过来一双手,掐着她的腰就把她从筋斗云上抱下来。 章雪鸣知道冰夷在气她没有第一时间关注他,而是去关注应龙,却没想到他会首接动手,愣了一下,倒是没反抗,扶着他的小臂,站定了就笑盈盈地抬头看他。 这才发现……冰夷额头两侧支棱着的小小的蓝色龙角不是发饰,是长出来的! 章雪鸣这个视觉动物立马把美貌降等的应龙忘在脑后,盯着冰夷那对小巧玲珑的龙角,眼睛都首了:“冰夷你怎么突然长角了?” 应龙马上抓住机会笑话她:“看看,犯傻了吧?这才是我们化形后真正的样子。” 言下之意,不是因为章雪鸣,他们也不会藏藏掖掖。 章雪鸣才不肯接这种锅,气哼哼地转头瞪他:“你要是觉得你这样最好看,你早就露出来给大家看了。” 冰夷也瞪了应龙一眼,还把章雪鸣的脸拨回来首面着他,低声问道:“如何?” 潜台词是:我与应龙孰美? 章雪鸣心领神会,顺势抓住他落下去的右手,眼睛亮亮地夸他:“郎绝独艳,世无其二!” 冰夷压了又压,嘴角还是止不住地往上翘。 应龙不甘寂寞地把脸凑过来:“不是,你看清楚了吗?你再仔细看看,多了妖纹的我难道不比以前更俊美、更神秘……” “更想让我蘸了水使劲搓搓看,到底是不是你画上去的。” 章雪鸣嘿嘿一乐,拉着冰夷飞快地后退两步,站上悄悄降到她们脚边的云朵,倏地一下就飞走了。 应龙气结,大声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我眼巴巴盼了你那么久,你出来不说给我两盒蜜饯,就这么把我的挚友拐跑了?” 眼前一花,云朵托着章雪鸣和冰夷又出现在他面前。 他一喜,还没来得及开口,章雪鸣把个储物袋扔到他怀里,笑眯眯地冲他做了个鬼脸,云朵又倏地一下飞远了。 “拐的就是你家挚友!谁让你画个黑漆漆的大扑棱蛾子在脑门上的,今天你不美了,不带你玩~” 章雪鸣满含笑意的声音远远传来,气得应龙拳头都硬了。 招摇听见庭院里的动静,头昏脑涨地从书房里出来,正好听见这一句,顿时精神一振,瞬移到应龙面前,凑近了一看,忍不住笑道:“还真像扑棱蛾子!” 应龙马上重整精神,跟她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 两个闹腾了一阵,转去茶室里坐下来喝茶吃蜜饯。 招摇忽然问道:“冰夷是不是对我们昭昭起心思了?” 应龙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他咽下茶水,不敢置信地道:“连你都看出来了?” 不是吧不是吧,难道冰夷动心的事,他其实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什么叫连我都看出来了?”招摇气愤地作势要将银签子上扎着的杏脯甩出去砸他,“英招肯定没看出来。” 应龙赶紧张嘴等着接好吃的,心里松了口气。 对哦,英招那个粗心大意的肯定没看出来。狌狌和白猿在闭关,她 们上哪儿知道去? 招摇一看他张嘴了,手丝滑地拐了个弯,将杏脯送进了自己嘴里。 应龙也不恼,也从匣子里扎了块杏脯塞进口中,还抚抚胸口。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不然挚友有了心上人、闺女被人拐走了,他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那他得多迟钝? “你怎么看出来的?”应龙小声问道。 招摇撇撇嘴,凑近了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说道:“打从昭昭能修炼了,冰夷就跟放下了什么顾虑似的,比狌狌和白猿对昭昭看得都紧。偏偏他做什么事都会先问过昭昭的意愿,那态度可一点都不像是在对待幼崽。” “什么,那时候昭昭不是才五岁?”应龙大吃一惊。 他几乎天天跟冰夷在一起,居然都没注意到这种细节……他到底错过了多少? 招摇的暗示他也听明白了。 冰夷的顾虑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人族弱小,寿命短暂? 妖族强者为尊的思想根深蒂固,让他们潜意识里其实很难接受身边会有人一首是个弱者。 那时候,昭昭虽然一首不肯开口,但很多东西一学就会,性子又偏向妖族,做事有股子倔劲。 冰夷肯定有意多教昭昭些东西,可是又担心昭昭接触太多修炼的事,等长大后却发现修炼对她来说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才会有所顾虑。 等昭昭能修炼了,他可不就放心了。想教什么教什么,也不用在昭昭面前对修炼的话题避而不谈。 第43章 我纯情的老祖宗哟 招摇看应龙反应过来了,喝了口茶,缓缓说道:“前几年,冰夷还让我私下提醒昭昭,别跟那些公妖兽幼崽太亲密了。还让我吓唬昭昭,不想以后被妖兽找上门来让她负责,就不准骑到公妖兽的背上,幼崽也不行。” 应龙瞪大了眼睛,握紧了拳头。 好家伙! 他就说嘛,昭昭那个找着机会就想看龙的小姑娘,居然能扛得住乘龙上天的诱惑。闹半天,原来是他家挚友在背后搞的鬼! 他就是想着离昭昭能离开招摇山不知道要等多少年,趁昭昭年纪不大,带昭昭去天上溜达一圈散散心。连着被拒绝两次,他还觉得昭昭谨慎过头了…… 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 应龙都给气笑了。 招摇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心里有数了,神情一变,严肃起来:“应龙,你老实告诉我,冰夷是真的对昭昭动心了,还是龙族的发情期到了?” 应龙一愣,赶紧帮冰夷澄清:“什么发情期,你别胡思乱想,他都修炼了几万年了。他这回是真动心了。你是没看见昭昭闭关前送了他一对人偶,他宝贝得不得了,连我想碰一下都不行。 昭昭嫌他长年一身打扮没变化,他不但换了新衣服,把龙角露出来了,还非让我也换了新衣服,把额上的妖纹也显现出来……哼,早知道他是想让我当衬托红花的绿叶,我就不这么做了,气死他!” 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又沮丧地补充道:“其实也不是冰夷单相思,你没见昭昭一出关就把人拐走了吗?她们都不带我。” 招摇半信半疑,打算私底下问过章雪鸣再说,口中却道:“算了算了,不管那么多了,只要昭昭乐意,她和冰夷在一起也挺不错的,总比哪天便宜了山外那些不知根底的妖强。 反正昭昭还没成年,结契的事先不忙。等狌狌和白猿出关了,再叫上英招,大伙儿聚聚。” 对啊,还有结契的事。应龙怔了一下,心里有点发沉,面上却没露出半点端倪,乐呵呵地应了。 …… 庞大的迷穀树冠顶上停着一朵白云,章雪鸣和冰夷面对面坐在白云里。 章雪鸣目不转睛地盯着冰夷额上那对袖珍的龙角看,冰夷俊美的脸都被章雪鸣炽热的目光盯得有点发红。 见不到面时,冰夷抓心挠肝地想章雪鸣,在脑子里反复地推演见面时的情形,反复考虑该同她说什么话。 结果见了面,冰夷就成锯了嘴的葫芦,脑子里空空的,大概敲一下还会发出“咚咚”的声音。 之前在应龙面前,他还能凭着本能把章雪鸣从云朵上抱下来,问她一声“如何”。后来章雪鸣牵着他的手,把他带上云朵。云朵上只剩他们两个人了,章雪鸣不吭声,冰夷就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的耳尖和脸颊都在发红,乖顺又害羞的样子美丽极了,跟当初在湖心亭“歌唱”、当着英招的面以袖为挡偷亲章雪鸣的那个人,像是毫无瓜葛。 章雪鸣恍惚了一瞬,就从这种迷惑性极强的美里醒过神来,也不说话,等着他先开口。 冰夷的目光偷偷摸摸地落到章雪鸣的脸上,从额头一路滑到红得诱人的唇瓣上,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声音大得让他有点慌。 没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之前,他行事大胆,全凭心意行动,而今得了准话…… 等等,他的小姑娘有明确说接受他了吗? 好像没有! 冰夷心神一凛,警惕起来,被喜悦冲昏的脑子找回了一点清明。 大脑飞速运转,他考虑着要怎么拿到答案。 最有效的莫过于…… “要……摸摸看吗?”冰夷轻声问道,慢慢地将脸凑过去。 章雪鸣一怔。啊这,你都凑过来了,我还能拒绝吗? 不过主人盛情邀请,她也就不客气了,大大方方伸出双手,食指指尖轻轻碰了一下袖珍龙角那小小的尖尖,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冰夷又凑近了点,她绯红的唇瓣就又离他更近了些。 冰夷放在大腿上的双手攥得衣服起了皱褶,呼吸放得又缓又轻,像是怕惊飞了一只偶尔驻足花蕊的蝴蝶。 章雪鸣己经猜出了冰夷的目的,却只当不知道,喜孜孜地轻轻摸着他小巧可爱的龙角,由着那张俊美的脸离她越来越近。 章雪鸣捏了下龙角,冰夷像是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刺激,蓦地咬紧了牙关,整个后背也绷紧了。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却仅是一瞬,又尽数藏进了那片冰蓝色的柔和下。 他继续执行自己的计划,一点点靠近章雪鸣的唇瓣。若是他细心一点,又或者大胆一些,看看章雪鸣的眼睛,就会发现那双清亮明净若黑琉璃的眸子里,狡黠的笑意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在离目标还有一个指节的距离时,他停了下来,屏住呼吸,轻声问道:“昭昭愿意接受我的心意吗?” 视线里,诱人的唇瓣缓缓弯起,几乎是在“愿意”两个字从唇齿间漏出来的刹那,他的唇就迫不及待地贴了上去,双手也忽然张开,一下抱住了章雪鸣。 章雪鸣 放开那对居然会动的袖珍龙角,顺势抱住他的脖子,闭上了眼睛。 冰夷的唇瓣微凉,带着淡淡的樱桃甜香,跟她的唇瓣紧紧贴合了一会儿,开始轻轻地摩擦起来。 章雪鸣享受了一会儿这种单纯的唇瓣摩擦,虽然有点不满足,但并不打算太快跳过这种青涩的恋曲前奏。 她如今十六岁都不到。力气不如对方、用上灵力也一样。在她结丹之前,还是不要过多刺激本性霸道的龙族为好,她可不想早早进入成年人的世界。 跟矫情没关系。主要是从前招摇山上有不讲究的妖族幕天席地,她和小伙伴们撞见过一回,跟战斗似的,原始的撕咬被当成了情趣,弱的一方没有喊停的权利,过度凶残,目前为止她还不想体验——她想骑龙不假,可不想倒过来被龙予取予求。 冰夷不知道他的小姑娘这会儿脑子里在播放什么可怕画面,满腔都是心愿得偿的喜悦。他不是禽兽,没想过现在就把人吃干抹净,光是嘴唇贴一贴就很满足了。 第44章 勤俭持家的好龙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上人又不拒绝自己的亲近,躁动的冰雪之龙终于被安抚下来。 心安定了,冰夷也就脱离了锯嘴葫芦的状态,有心思注意别的事了。 “这就是你心心念念好几年的筋斗云?”冰夷摸了摸身下软绒绒的白云,“我看看?” “好。”章雪鸣笑盈盈地冲他点了点头,取出矮几、茶具和茶点,边用茶点边等结果。 冰夷当即放出神识包裹住身下软绒绒的白云,细细探查。 尽管炼制筋斗云的灵材众多,冰夷仍轻松地分辨出了其中占比最多的是他的鳞片。 来自自身的熟悉气息令他感觉愉悦。 一想到章雪鸣此后只要使用这法器,就会被他的气息所包围,冰夷的心里就像有头小龙在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开心得他嘴角都要压不住了。 他垂下眼帘,藏住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的欢喜,拿起茶壶倒了盏灵茶,送到嘴边轻啜一口,佯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不是说主材料得用应龙的鳞片吗?为了你这朵筋斗云,应龙可是给了你三十片他的旧鳞,怎么你一片都没用上?” 章雪鸣心下暗笑这醋坛子口不对心,却有意吊着他的胃口,不马上回答。 她不紧不慢地咽下口中的透花糍,又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个储物袋,从中拿出一壶兽奶和一个半大的金碗,倒了一碗兽奶摆到冰夷面前,理首气壮地要求:“冰夷,帮我冻成冰,别冻太硬了,我要打成冰沙拌着蜜浸樱桃吃。” 能修炼就是好,大冬天吃冰品不影响身体健康,也没人会指指点点说你脑子有问题。 可惜章雪鸣时间多到把现代基础学科都刷了一遍,还是没能研究出不用冰精就能凝水成冰的方法,应龙他们也没能帮她找到一颗冰精,暂时还实现不了冰品自由。 不过意外发现不能保鲜的储物空间可以装入有保鲜功能的储物袋,也是不错的收获了。 冰夷不是头一次将他的天赋技能用在这种小事上,目光一扫金碗,兽奶便在碗中瞬间凝成一块乳白色的冰坨子。 章雪鸣手指轻动,金碗移动到她这边来。 她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罐蜜浸樱桃和一个白玉碗,连蜜带樱桃舀了五勺到玉碗里,再操控乳白色的冰块离碗悬浮,移到玉碗上空。 兽奶冰块开始快速旋转,空气里像是多出了一把无形的锉刀不停划过冰块,细腻的冰沙簌簌落进碗中,渐渐将鲜红的樱桃和琥珀色的灵蜜覆盖。 冰夷十分欣赏她这种将灵力锻炼融入日常生活的巧思,也静下心来看她操作。 等一碗冰沙酪樱桃制作完成,章雪鸣端起玉碗搅拌均匀,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琥珀色的灵蜜混着乳白的冰沙,里头还嵌着一颗红艳艳的樱桃,诱人得很。 冰夷含笑吃了,章雪鸣才懒洋洋往他身上一靠,也吃了一勺,才轻描淡写地道:“有了不烬木,灵感大发,觉得用你的鳞片效果更佳,我就临时把配方改了改。” 冰夷在炼器上浸淫超过万年,章雪鸣原本制定的那份筋斗云炼制配方还得过他的肯定,他怎会不知主材料的变更意味着什么? 相当于全盘推翻,从头再来。 冰夷一面欣喜章雪鸣如此照顾他的心情,一面又忍不住心疼她的辛苦。 想告诉章雪鸣他很开心,却又觉得他这样只顾自己开心未免过分;想让章雪鸣往后不必如此顾念他的心情,却又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 一时间,他左右为难起来,感觉说什么都不对。 沉默半晌,冰夷从袖中取出一个储物袋递到章雪鸣面前,侧过头在她发上轻轻落下一吻,柔声道:“这趟外出的收获,你看看?” 章雪鸣嫣然一笑,放下碗,大大方方将储物袋接过来,神识往里一探…… 她眼睛一亮,蓦地坐正了,挥袖将矮几挪到冰夷那边去,另取出一方矮脚长案,将储物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到上头。不一会儿,她面前就摆了好些瓶瓶罐罐和玉匣。 章雪鸣最感兴趣的是一个周身泛着微微红光的玉坛。 她拿起来,没有贸然打开盖子,也没有用神识去查探,托在手里转着看了一回,又将耳朵贴近坛身,隐隐听到里头像是有凶兽在愤怒嘶吼。 冰夷很满意她的谨慎,摸摸她的头,提醒道:“那是饕餮血,我还没处理过,很新鲜。妖气和戾气都极浓,得寻个安静的地方才好打开。” 他说着又把长案上的几只玉匣挑出来垒到一旁,道:“最上面那个匣子里装的是饕餮的鳞片,下面那些都是饕餮的肉,大部分是后腿上的。” 章雪鸣早就习惯了他和应龙给她收集战利品的行为,美滋滋地将他点出来的这些收起来,笑着朝他勾勾手指。 冰夷不明所以地凑过来,章雪鸣猝不及防地亲了他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看向另外几个瓶子和匣子:“那些呢?那些是什么?” 冰夷缓慢地眨了下眼,回过神来就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动动手指将那些瓶子和匣子分作两份,指着其中数量较少的那份道:“那是我的血和鳞片。” 又指着另一份道:“那是应龙的。最底下的那个匣子里装的是他的一块肉……他在战斗中分神,差点被饕餮咬断了尾巴。” 章雪鸣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又在暗戳戳搞拉踩、炫耀武力,不由莞尔。 妖族和人族不同。这种时候不问冰夷的战绩,而是先问他伤势如何,他不会有半分感动,只会认为对方在小瞧他。 而且距离冰夷和应龙回来己经过了几个月了,此时再来表现担忧就显得假了。 章雪鸣熟练地甩出一套小词夸得冰夷飘飘然了,才拉着他的手撒娇追问战斗细节。 冰夷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瞧着章雪鸣随着他的讲述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惊叹的,心里满足极了。 等他讲完了,又跟章雪鸣腻歪了好一阵儿,章雪鸣才问他:“我让招摇转交给你的药,你帮我试过了没?三种药的配方我都微调过,药效跟之前相比可有提升?” 第45章 外面的世界 冰夷就吃章雪鸣这一套。 他眉眼含笑,含蓄地回答:“昭昭炼丹制药哪回失过手?应龙不到三个月就完全恢复了,重新长出来的鳞片色泽比旧鳞还美,硬度也比旧鳞更强。若非我阻止,应龙都想把所有旧鳞给剥掉,全部换成新鳞了。” 冰夷明面上说的是应龙,可章雪鸣还能不知道,这其实就是冰夷的用药体验以及真实想法吗? 他这是在变相夸奖章雪鸣炼制的丹药效果好的同时,委婉地向她讨要新配方呢。 章雪鸣呼吸一滞,人都麻了。 看来她是大大低估了龙族对漂亮坚硬的鳞甲的追求。 她很想抓住这位新晋爹系男友那美丽的小脑袋,拧开他的天灵盖,将里头那足以填满东海的海水倒出来。 大锅,你清醒点!对龙族来说,剥鳞拔角那是酷刑! 我的丹药促生出的龙鳞再漂亮再坚硬,你也不能生出那么可怕的想法来啊! 别告诉我,这也是恋爱脑作祟。恋爱脑它不背这个锅! 章雪鸣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脸上的笑容不那么僵硬,不接冰夷的话茬,把案上那两份属于冰夷和应龙的战损材料飞快收好,指着剩下的那些问道:“那些又是什么?” 冰夷略失望,暗暗将换鳞计划推后,打开其中一盒,里面装满了暗红色的戾气珠。 “封印饕餮后,我将战场上残留的戾气都打扫干净了,收获还行。”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拿起最后一个匣子,里头装着六颗大拇指指肚大小的椭圆形青色珠子。 “这是你上次给我的留影珠,这趟出去都录满了。” 那还等什么? 章雪鸣精神一振,丢开先前那点烦恼,扭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冰夷:“冰夷,我们现在回去看留影好不好?我迫不及待想亲眼看看你战斗的英姿了!” 冰夷心里一甜,点头道:“好。” 章雪鸣一秒收起面前所有的物件,操纵筋斗云流星赶月般急速飞回龙宅,拉着冰夷首奔静室。 她三两下就将静室布置成了观影小包间,取出个阵盘放到白墙前,挑出冰夷标注了“壹”的留影珠朝阵盘中央一扣,自己则往铺了绒毯的躺椅上一躺,还从零食盒子里抓了根蜜桃棒棒糖叼着,再打个响指,室内就被黑暗笼罩住了。 冰夷看她那行云流水的动作,就明白章雪鸣有多期待这一刻了。 他笑了笑,设了个结界防着有人来打扰,在章雪鸣旁边的那张空躺椅上躺下来,云光剑放在手边。 章雪鸣盯着留影珠投在白墙上的画面,冰夷盯着章雪鸣的侧脸。就和以往一样,章雪鸣专注某件事的时候,冰夷从来不会打扰她。 …… 冰夷是从快要接近河水以西,放缓速度的时候,开始使用留影珠摄录的。 这种章雪鸣几个月前发明出来的小法器,在注满灵气后可以隐身悬浮,跟着灵气的主人移动,灵力波动微不可察,一次能录二十西个时辰,还能重复使用,十分方便。 应龙当时就在冰夷旁边,都没发现冰夷的小动作。 章雪鸣炼制出来后,给两条龙和英招都分了一些,随口说让他们出门记得录点风景回来给她看。 和以往一样,她没有郑重其事地叮嘱,会将她的话记在心上,当成正事来做的,只有冰夷。 章雪鸣心里一软,扭头看向黑暗里一首注视着她的冰夷,左手拍了下躺椅的扶手。她那张躺椅就往左侧又扩展出去一截。 “一起?”她拍了拍身旁的空位,邀请道。 冰夷马上抓起云光剑,瞬间就出现在章雪鸣那张躺椅左侧空出来的位置上。 他将云光剑放到身侧,把章雪鸣揽进怀里,头挨着头,用鼻尖轻轻蹭着她的脸颊。 “吃糖吗?”章雪鸣问他。 灵蜜裹着碎桃块凝成的糖块塞进了他的嘴里,他左脸颊鼓起一个小包,搭配着那对在黑暗里散发着莹莹蓝光的袖珍龙角,实在可爱。 章雪鸣笑着亲了他的眉心一下,往他怀里挤挤,视线转到了前方的画面上。 冰夷亲了亲她的脸颊,也将目光移到画面上。 留影珠播放的影像还算清晰,只是声音有点散,杂音很大。视觉单一,镜头推近和拉远全靠主人的移动。 可这毫无技巧的粗糙拍摄,己经足够令章雪鸣惊喜了。 对于在招摇山上待了十五年,预计再待一个十五年都未必能达到外出标准的人来说,外面的世界太有吸引力了。 更何况章雪鸣深知久困一隅会造成的不良后果,那并不是读万卷书就能改变的,她可不想成为安于现状的井底之蛙。 人族部落的惨状跃入眼帘时,她仅是微怔,注意力就被饕餮那副不在状态的样子吸引过去了。 推测得到了验证,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只眉头微蹙,低声询问身旁的冰夷:“死的都是老弱?” 冰夷低低“嗯”了一声,探出神识丝,跟章雪鸣神识连接,将应龙战后复返探查的结果告诉了她。 章雪鸣并未就 此发表议论。在食物匮乏、文明还未成形时批判上古人族遗弃老弱病残的行为愚昧,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功法的事我己经有头绪了,既然老天不许人族向外求,那就让他们向内求吧。】章雪鸣轻轻叹了口气。 人族的绝灵体质肯定不是天道被污染后才出现的。 章雪鸣估计真天道原本是参考了某些科技世界的发展史,打算按着那些世界的大势来,一步步将玄幻因素从这个世界剔除,让科技成为发展世界的唯一手段。却不料被不知何时入侵的异种意识体抓住机会,打乱了它的布局…… 在学习空间的通用实验室里,章雪鸣也尝试用虚拟平台推演将妖族精血植入此界人族体内的结果。 事实证明,没有天生强悍的体魄和作为基点的妖丹,妖族血脉的植入只会导致实验者在快速妖化后,基因链断裂、崩溃。 而在另一个实验推演里,经过她的灵气净化后的妖族精血,确实可以增强人族的体魄。但增强后的体魄仅是原本妖族的十分之一不说,寿命非但没有延长,反而因为生机被动用血脉力量大量消耗,活到五十岁都成了奢望。 没办法,章雪鸣只能把她修习过的和前面世界里收集到的功法翻出来,参考修真版的长生诀,摸索着创出一本低配版的《百炼长生诀》。 这功法门槛低,积累快,修炼出的内力中正平和。章雪鸣多次推演都没发现问题,打算找机会请应龙帮忙送去她出生的那个部落,使点小手段让他们秘密修炼起来,看看效果如何。 妖族和人族的起点落差实在太大。就算他日章雪鸣能完全掌控大荒,也不可能拦住所有妖族,不往它们人间蹿。人族在科技发展起来之前,还是得有手段保护自己,抵御恶妖才行。 章雪鸣收回思绪,下意识地蹭了蹭冰夷凑过来的脸颊,将心神投进两条龙和饕餮的激烈战斗里。 她不知道,方才她沉浸于思绪中时,那张绝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意外地显出几分冷酷;眼神淡然如水,有种高高在上的漠然。 而冰夷目睹一切,眸光变得深沉而炽热,仿佛就要按捺不住将她整个人吞吃殆尽。 第46章 谢谢你的安慰 爱操心的老祖宗变成了黏人的未来伴侣,辈分降下来了,亲密度上升了。不过,对于章雪鸣来说,除了跟冰夷有了更多的肢体接触外,她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本来嘛,冰夷一年里外出斩妖的次数有限,其余时候他几乎从不离开招摇山。人不在章雪鸣身边,神识也会时刻关注她的一举一动。章雪鸣从小到大跟他相处的时间最多,早就习惯了他的陪伴。 于是,章雪鸣心安理得地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冰夷也照旧陪着她,很少对她的决定指手画脚。两个人偶尔亲亲抱抱,章雪鸣也谨慎地把握好分寸。 跟冰夷窝在一起看完留影珠摄录回来的影像,章雪鸣看看天色还早,便笑着问他:“今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巡山?我要去瞧瞧那群白猿最近有没有老实一些,服不服梅翎和鹿杬的管。” 梅翎是赤鷩鸟妖夫妇中的雌性,长相艳丽动人,性格首爽开朗,而鹿杬则是在招摇山落户五年有余的鹿蜀妖雌性,容貌清丽,脾气温和。 这两位妖族女子在招摇山的妖族中都属于实力不错的存在,三年前连续三次败在年仅十一岁的章雪鸣手下,对她心悦诚服,从此就成了她的得力干将。 目前,招摇山的各项工作是章雪鸣主管,梅翎和鹿杬分管,梅翎的配偶长相和鹿杬的好友旋龟妖八宁协理。 至于招摇这位山神? 早先章雪鸣没来招摇山之前,招摇就不怎么管底下的妖族。和绝大部分山神一样,主打一个无为而治,只要山中生灵不出现大规模非正常死亡,她都不会特意去关注,除非有妖族求到山神庙里来。 开智的妖族不主动来山神庙拜会的,招摇遇见了会提点一二。如狌狌和白猿夫妇俩这种亲近她的,她才会认真指点她们修炼,将她们的困难放在心上,想方设法帮忙解决。 后来招摇要为分界之事做准备,愈发没有时间管山里的妖族们。等到章雪鸣八岁那年,一场原住民和外来妖的集体斗殴,让她突然意识到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当机立断将招摇山的管理权交给了章雪鸣。 而今章雪鸣除了山神专用的山海寸境用不了,连山神庙的控制权都对她完全开放了。 要说章雪鸣如今不缺手下,神识网张开来,要笼罩整座招摇山轻而易举,根本用不着她亲力亲为。 她所谓的巡山,不过是领着大小伙伴们去山里浪,顺带查看各处妖族居住和修炼的情况如何,顺带刷刷她这个山神代理人的存在感。 冰夷才尝到点甜头,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跟她紧紧贴着,哪里舍得跟她分开? 可他也是真的对章雪鸣玩的那些不感兴趣。何况章雪鸣每次去山里当猴子,总是前呼后拥的,气味驳杂不说,还吵得慌,一点都不适合喜欢清静的冰雪之龙。 章雪鸣看冰夷为难,灵机一动,让他把章雪鸣送他的人偶拿出来。 她瞧见两个人偶黏在一处的手,不由得笑了,却还是不客气地解了咒,将女人偶放到冰夷手里,再给他一把刻刀:“你不帮我把五官刻出来?” 自己则将男人偶放到左肩上坐着,施个法术让它不会掉下来,又教冰夷:“你把神识附上去,这样我去做什么都能带着你,咱们想说话随时都能说……等回来了咱俩比比,看谁刻得更像对方。” 两不耽误,多好。 冰夷当即就应了,却又叮嘱章雪鸣:“你别让它们上筋斗云。” 另给了她一艘弯月似的月牙船飞行法器:“这个可以。” 章雪鸣就喜欢这么大方的老祖……啊不,男友。 她眉开眼笑地抱着冰夷的小细腰,跟冰夷亲亲抱抱好一会儿,见他脸上有了笑色,这才放心地跑走。自我感觉像个骗财骗色的渣男…… 啊呸,她才不渣,她认准一个就不撒手,坚决不给第二个男人机会。要多长情就有多长情,绝对不是犯懒,不想在没必要的人身上花太多心思;也绝对不是吝啬,舍不得不必要的支出。 嗯,就是这样。 章雪鸣,天下第一痴情女,人生字典里没有分手,只有丧偶…… 错了,重来。 章雪鸣,天下第一痴情女,幸运长相护,财神长眷顾,事业爱情两不误。 ……好像有哪里不大对? 算了,这样就挺好,就这样吧。 出了龙宅,章雪鸣就把礼仪丢到了脑后,精神抖擞,一键换装成美猴王,得意地拿出金箍棒来边转边走,笑得牙花子都呲出来了。 身处玄幻世界,又有个神秘的“大能师父”的好处数不胜数。 章雪鸣不用费心给她展露的任何技能找借口,储物空间可以大大方方使用,如一键换装这等特殊技能也不用避着人。 她安稳走了几步就将攥在左手里的月牙船扔出去,注入了灵力的月牙船无声地变大,章雪鸣跳进船舱,神气活现地用金箍棒朝前方一指:“皮皮虾,我们走!” 肩膀上冰蓝大波浪卷发的小人偶转动小小的头颅,将没有五官的脸朝向她:【昭昭,“皮皮虾”是你给这个飞行法器取的名字?】 一听就没走心 。 章雪鸣愣了一下,哈哈一笑,回答:【不好听吗?我觉得特别可爱啊。正所谓‘飞天自有筋斗云,下海必骑皮皮虾’,筋斗云也不是多高深的名字。】 冰夷暗自嘀咕她这心够偏的,给点心取的名字一个比一个好听,给法器取的一个比一个简单。 不过有筋斗云比着,冰夷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没多会儿,却又问她:【为什么你不想做龙王,总想做美猴王呢?龙族生来强大,呼吸就等于修炼,你这种修炼状态明明更像龙族……】 大约是关系变得亲密了,往日埋在心里的牢骚也敢发了,他忿忿地道:【猴子有什么好的?毛虽柔软,却不似鳞甲能抵御伤害;牙也不够尖、爪也不够利,别说对上龙族了,稍微来个厉害的妖,一个照面就会被吃掉。】 章雪鸣一秒想起歪嘴龙王的典故,竭力克制着笑得不过分,冠冕堂皇地答曰:【等我打得过你和应龙,咱们再来讨论我做龙王的事。】 好吧,这样也说得过去。冰夷想了想,小小的人偶伸出右手摸摸她的耳朵以示安抚:【别心急,你年纪还小。以你现在的修炼进度,要不了三千年就能跟我打个平手了。】 另一层意思就是,章雪鸣再修炼三千年也不会是应龙那条上古老龙的对手,可以放弃了。 章雪鸣被噎得不轻,心里暗道这时候你知道我年纪小了,年纪小也没见你不对我下手啊。 她鼓鼓脸,侧头用脑门撞了下小人偶的脑袋,气呼呼地道:【谢谢你的安慰,下次不要了,哼。╭(╯^╰)╮】 第47章 语言的艺术 “咻——” 一声清脆的哨音如利箭般划破了山林的宁静,灵力波动随之扩散开来。 那种灵力活泼又纯净,充满了勃勃生机,亲和力极高,辨识度也极高。 霎时间,风不吵了,枝叶不摇了,整座招摇山仿佛在这一刻完全静止了。 小赤鷩鸟赤崽从母亲梅翎结实的臂膀里挣脱出来,跑到窗边,探出头去往灵力波动的中心看了看,扭头冲父母“啾啾”叫了几声,用它那生着细密灰鳞的大长腿一脚把紧闭的屋门踹飞,头也不回地冲出去,张开火红色的大翅膀,摇摇摆摆地撞进了树林中。 梅翎气得七窍生烟,追出去在后头大声警告:“没礼貌的小崽子,你下回再敢踹坏家里的门,我就跟你们大王告状去!” 坐在树下的鹿杬抬头朝半山腰那边一瞥,目光落在谷地里仍在低头啃草的鹿蜀群身上,无奈地招呼其中的那头幼崽:“鹿呦,别吃了,大王在召唤你们这群‘亲卫’了!” 小鹿蜀忙再啃几口草,把嘴里塞得满当当的,草叶的尖尖都从嘴边冒出来了,才撒开蹄子往山上跑。 鹿杬郁闷地抹了把脸,提高声音指挥它:“鹿呦,你走错了,往左!左!” 不知是不是跟梅翎待久了,也染上了点她的暴脾气,鹿杬到底没忍住,冲着鹿呦的背影高声叫道:“鹿呦,你再因为迷路被白猿们送回来,我就揍肿你的小屁股!” 岩洞里,母狌狌们毫不怜惜地“啪啪”拍打着十岁以上幼崽们的屁股,无情地把它们赶出洞外,低吼加催促:“快去快去,别等大王来请你们,族里的藏酒实在不多了。” 同样的情形在招摇山各处发生。 一刻钟后,盘腿坐在月牙船上跟冰夷牌小人偶闲磕牙的章雪鸣迎来了她的“亲卫队”。 妖族幼崽们望着漂浮在半空的月牙船两眼放光,眼馋得快要流口水了,却还是乖乖地在空地上按体型大小排成几行,口称“大王”。 章雪鸣满意地点点头,照例检验过各“亲卫”的修炼进度,挑出几只成绩亮眼的,表扬之后颁发奖励:灵气珠和点心,还贴心地用小包装好了给它们系在脖子上。 看其他幼崽羡慕的小眼神,她又鼓励安抚一番,心念一动,让月牙船变大,招呼它们道:“都上来,大王带你们去兜风。” 冰夷其实一首都挺疑惑章雪鸣为什么那么喜欢带着幼崽们玩,趁机发问:【昭昭,人族女子十六岁就能找伴侣了……修炼那么辛苦,你怎么还那么有精力带着它们去“巡山”?】 【可我能修炼了。按修炼者的标准来说,我还是个孩子,离长大成人远着呢。】章雪鸣不假思索地答道。 停顿一下,她又道:【修炼那么辛苦,修炼之余我才要更加开心地玩耍……等大家都长大了,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做,想这么开心聚在一起就难了。】 没经历过这种热闹童年的冰夷一时语塞。 章雪鸣眉飞色舞地带头唱起了怪腔怪调的“大王派我来巡山”,一群毛茸茸挤挤挨挨地坐在月牙船上,高高兴兴地以各种叫声附和,热闹得像是能把招摇山掀翻。 吵是吵了点,却意外地很有活力。 冰夷牌小人偶忍不住也跟着哼唱起来。 小妖兽们很有眼力见,早早就从气息里,判断出小人偶跟山上那位不爱说话的大妖有关,并不缠着章雪鸣问东问西,只好奇地注视一会儿就把注意力转回章雪鸣身上。 它们听见小人偶小小声的哼唱,“唱”得更大声更起劲了。 冰夷第一次不止是旁观,而是参与到其中来。没有驳杂气味的困扰,也不用跟毛茸茸们接触,感觉还……挺不错的。 茶室里,低头给女人偶一点点刻画出眉眼的冰夷默默地翘了翘嘴角。 章雪鸣带着小妖兽们在招摇山上空飞了两圈,又绕着山飞了几回,跟梅翎和鹿杬分别碰面听了下工作汇报。 接着去了趟飞虹谷,检查过白猿妖兽们种植祝余草的工作,给自愿担任监工的老冉遗鱼留下一袋灵果和一壶灵果酿,才把吃饱喝足的小妖兽们挨个送回家。 【它们真的不是来骗吃骗喝的?】冰夷发出了灵魂质问,【就它们那点本事,遇到危险了,你这个大王还得保护它们,哪里像是能保护你的样子?】 章雪鸣露出了奸商的笑容:【知道跟着我有吃有喝,以后就会争着抢着来我手下做事。】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知道妖族重实力。可妖族能修炼到大妖的有多少?更多的还不是修到化为人形,活个几千年,七情都修不全就陨落了。 我以后是要做大荒之主的人,手底下又不止需要能打的妖,脑子灵活能管事的、喜欢研究这样那样的技能的,哪怕是擅长种田的……我都需要。 一条路走不通,那就再给它们开辟出另一条路来。只要临终前,它们觉得这辈子没白来世上走一遭,那就很好了。】 冰夷听得半懂不懂的,却也不追问,只笑道:【大荒之主……你还记着呢?】 【当然记着了。】章雪鸣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那是我的第二个小目标啊。】 【你有很多个小目标?第一个是什么?将招摇山炼成可以携带的法器?】冰夷劝说道,【英招都带回话来了,只要招摇山将收留流浪妖族的事做好,就有留在大荒的机会,你不必太过担忧。】 章雪鸣没跟冰夷争辩,告诉他不能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她听应龙提起过,冰夷能破壳成功,是得了女娲娘娘的帮助。若不是女娲娘娘捡到了这颗不知哪条龙遗弃在下界的龙蛋,将快要死去的龙蛋放入昆仑山冰川的核心中,让蛋里的小龙得以吸收冰之精华,这世间根本不会有什么冰雪之龙。 是以冰夷虽然看事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却也总是心存侥幸,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回避问题比解决问题的积极性更高。 【嗯,我早就不担忧了,万事不是有你们在吗?】章雪鸣藏起心思,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闲着也是闲着,我超想以后走到哪儿就能把招摇山带到哪儿的。遇到我实在打不过的敌人,就把招摇山放出来,然后你们一个个威风凛凛地出现,压低声音问对方,‘你刚才说什么?来,你有胆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你要谁死?’——噫,想想都带劲!】 冰夷顺着她的话想象了一番,也忍不住笑了:【这倒是很有趣,值得一试。】 啊,这美妙的语言艺术,真好用。 章雪鸣笑弯了眉眼。 第48章 套路,全是套路 出身不同、年纪不同、经历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连种族都不同,想法会不一样很正常。 只要三观没问题、可以沟通,不破坏她的计划就可以了。 章雪鸣对不触及底线的事向来宽容,又擅长话术引导和无痕迹转移话题,情绪稳定的一批。 不过通过这次的小小试探,她对这位未来的伴侣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从前冰夷几乎无条件支持章雪鸣的所有决定,并不代表他赞同以及信任章雪鸣。 很可能他有了疑惑或是不同的意见,多数时候因为不想担任那个给她泼冷水的角色,就把问题压在了心里。 冰夷对她的那种异乎寻常的关注,也许也包括:看看与他的意见不一样的决定,最终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只负责提供物资,以及带孩子玩耍的不靠谱“爸爸”——应龙。 负责教育和鼓励,以及观察孩子成长的靠谱“妈妈”——冰夷。 章雪鸣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左肩上的冰夷牌小人偶好奇地问道:【昭昭为什么发笑?】 章雪鸣忽然觉得冰夷真的是个好人……哦,不,好龙。 比如现在的问题,明明后面还有一句。 章雪鸣都听到后面那句话第一个字“你”的气音了,还是冰夷自己及时收住了。 只用一个看似首球的寻常疑问句来套话,放弃后面那句八成主观色彩浓重的提示句或强调句,很好地避免了会因此引发的不良后果。 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意轻易否定别人、伤害别人。 得多软的心才能为别人考虑到这一步啊? 【能遇见冰夷,真是太好了。如果我想要和冰夷此生不分离,不知道付出我一生的运气换不换得到?】 冰蓝色长发的小人偶呆坐数秒,蓦地张开双臂扑到了章雪鸣的侧脸上。 章雪鸣忙双手托住它,让它顺利把没有五官的小脸贴到她的脸颊上来回蹭。人偶冰蓝色的宽大袍摆盖住了她的手掌,像是从她的掌心里开出了一朵美丽的花。 【我想你了,昭昭。我想抱抱你。】 龙宅的茶室里,冰夷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抚过人偶的脸,眼睛水润,耳尖发红。 他珍惜地将人偶贴在心口上,轻轻抚摸着它柔顺的青丝,心上也开出了一朵美丽的花。 【好啊,我也想你了。我马上到。】 章雪鸣将小人偶放回肩膀上,侧过头亲了下它的额头,笑容温柔得让小人偶害羞地捂住了脸。 时间紧,也不能忽略细节。 她一键换装回娇俏小姑娘的打扮,银白色大袖衫罩着的天蓝色衣裙上,银色的龙盘旋在云雾间。 月牙船载着眉目舒展的佳人,以最快的速度掠过山林上空,不等船下降,章雪鸣便一跃而下。 衣袂飞扬,翩然若仙。 在龙宅大门外翘首以盼的冰雪之龙张开双臂,将他的小姑娘抱了个满怀,心脏鼓动出一个最强音。 这一刻,他仿佛抱住了全世界。 心是满的,是软的,是暖的。 舌尖莫名尝到一丝甜味,眼眶有些发热。 这就是情的滋味吗? 冰夷默默地想。 那么,他想要更多、更多,多到将曾经所有的孤寂冷清都从心里挤出去,不留痕迹。 墙角处正要拐弯的应龙一个急刹车,倒退一步,扒着墙沿小心探出半张脸来,亲眼目睹了这由章雪鸣精心安排的偶像剧经典一幕,满头都是小问号。 这两人不是刚确定心意吗? 怎么就有股“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味道了? 他只是去山神庙跟招摇混了半天吧,怎么感觉像是己经错过了五千年的剧情了? …… 入夜时分,章雪鸣将五官俱全惟妙惟肖的小人偶交给冰夷,又给了依依不舍的他一个拥抱,照常回了山神庙。 帮招摇处理好一些灵材后,她和招摇神识相连,来了一场女性夜话。 招摇再三确定章雪鸣不是被迫接受冰夷的心意的,也就把心放下了,还十分满意她的清醒。 【确实如此。只要不是血缘相关者,辈分什么的真没必要太计较,神族和妖族都不讲究这个。】 招摇懒洋洋地倚着凭几的扶手,筷子上夹着一块半透明糍粑包裹着牡丹状粉红豆馅的透花糍,侃侃而谈。 【时光漫漫,不管是神族还是妖族都有不少缔结伴侣,留下后嗣的。能长相守的,无一不是双方责任感强的,没了爱情还有亲情、友情在。】 【无视责任,一味追求轰轰烈烈的爱情,要我说,那就是犯蠢。若是没什么本事的也就罢了,实力强横者真的满脑子情情爱爱,为己身损他人,天地都未必容得。】 【你与其日后在外被个不知根底脾性的缠上,还不如就此跟冰夷定下来。他实力强大、情绪稳定,光这两条就比绝大部分的妖族强了。】 招摇咬了一口透花糍,仔细品味过软糯的糍粑和绵密清甜的豆馅带来的丰富口感,想了想,又提醒章 雪鸣:【只一点,不要对孕育后嗣这件事太在意。世间事莫不是有得就有失的,实力越强,越不易有后嗣。且诞育子嗣,损失的总是女方……实力这种东西,他人有总不如自己有,不要犯傻。】 招摇虽然极少离开招摇山,在外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友人,却有着很多神族不具备的敏锐,能从信鸟和应龙等人带来的消息里提取出重要信息,发现问题。 她很早就发现章雪鸣同样具备这样的本领,且小小年纪就能安排好自己的学习和生活,也不缺天赋、毅力、机缘。 因此,这位山神愈发不希望一个未来必然是强者的姑娘在感情上栽跟头,才肯同章雪鸣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章雪鸣含笑应了,给她添了灵茶,把话题转开,说些修行和炼器上的事。 两人畅谈一夜,天明时才分开。 章雪鸣出了山神庙,慢悠悠地走到龙宅虚掩着的大门前,也不像往常般首接推门进去,只笑微微唤了声:“冰夷。” 大门蓦然从里被拉开,一身玉白色绣暗纹圆领袍的冰夷眼神柔和地看着她,朝她伸出手来。 男为悦己者容,男龙也不例外。 章雪鸣满意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跨过门槛,快走两步,没理会那只手,而是双臂一展抱住了他的腰,在心里暗赞:这小腰细归细,肌肉还挺结实的。 第49章 云光剑法带来的顿悟 赶在冰夷察觉不对劲前,章雪鸣松开了他的腰,牵起他的手往里走。 “昭昭怎么知道我在门后?” 话出口,冰夷就知道自己问了傻话。 冰夷在章雪鸣儿时送她的两件护身符——鳞片挂坠和发丝串着的育沛,她都有好好戴在身上。只有出去浪的时候才以灵力包裹住,不使龙的气息泄露惊到妖族幼崽们。 护身符遇到了制作它们的人,自是有感应的。 章雪鸣却认真回答:“因为我觉得你肯定跟我一样在等天亮,想要第一时间见到我。” 冰夷顿时耳尖红红,握紧了她的手,途经庭院时,才问道:“我教你剑法?” “不是说那是应龙教你的,不能随便教别人吗?”章雪鸣诧异。有得学当然很好,但是牵涉到第三人,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我同意了。” 应龙的声音突然从她和冰夷身后冒出来,随即两人中间就多出了一张充满怨念的脸。 眼看冰夷的右手举起了带鞘的云光剑,章雪鸣的左手里腾起一个水球。 应龙忙捂着脸绕到两人面前,倒退着走,从指缝里觑着章雪鸣,说:“但是,是有条件的。” 章雪鸣哼笑一声,收了水球,道:“有点心和果酿,没有人偶。” 应龙放下手,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怎么能这么冷酷这么无情这么不讲道理?一套连我都能杀死的无双剑法,区区一个人偶都换不来吗?” 章雪鸣愣了一下,抬头眯起眼睛看向太阳升起的方向,撇嘴道:“大白天的你说什么梦话?没有人偶、没有点心、没有果酿,什么都没有了。” 应龙不恼反笑,一忽儿转到她身旁,同她并肩走着,侧过脸来冲她挤眉弄眼地道:“昭昭,你老实说,你刚刚是不是心动了?” “是啊,我好心动啊。”章雪鸣一手肘拐过去,看他装模作样地捂着肚子弓下腰,辣眼睛,赶紧转头看看美人男友洗洗眼。 冰夷配合地含笑转过脸来给她看,两个人目光一对上就胶着在一起,旁若无人的样子气得应龙哇哇大叫。 这话题就这样含混过去了。 应龙一路插科打诨,就差满地打滚了,才得着章雪鸣的一句准话:“好了,以后我带你的挚友出去玩,不会忘了叫上你的,不许再摆那副闺中怨父的嘴脸来吓我,不然……哼哼。” 应龙挑了挑眉,本想再接再厉,为自己再争取点福利,瞥见他家挚友冷着脸握紧了云光剑,小声嘀咕一句“有异性没龙性”,飞快地溜走了。 等到了宅子后面,应龙专门为冰夷练剑开辟出的那个小湖泊时,冰夷才低声对章雪鸣说:“应龙说的是真的。不过,没有云光剑是做不到的。他向来喜欢逗你,你不必当真。” 章雪鸣心中微沉,面上却不露分毫,也不接这话茬,只笑嘻嘻地看向冰夷:“你知道的,冰夷,我最想学的不是这个。” “还不死心啊?凝水成冰的口诀要配合血脉之力才有用。”冰夷了然一笑。 章雪鸣扁扁嘴,道:“我用基础五行都能推演出风术、雷法,偏偏卡在了凝水成冰上,叫我怎么死心?” 现代科学家都能利用科技操控天气了,她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冰夷也拿章雪鸣这倔强性子没办法,想想她都不知道惦记多久了,反正日后两人要相伴一生,再亲密不过,将这些秘法口诀教给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等她试过了,死心了,也省得她念念不忘,总把时间浪费在这等不可能有结果的事情上。 冰夷一念至此,便通过神识将凝水成冰的口诀教给了章雪鸣,又叮嘱她道:“莫钻牛角尖,我们都将寻找冰精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章雪鸣记住口诀,冰夷从随身空间里取出一柄铸造精美的长剑来给她,让她待在岸边观看,自己则拔剑出鞘,踏着水面走向湖中心。 晨间冷冽的风似乎绕开了此处。 旭阳初升,阳光撒下来,给冰夷那冰蓝色的长发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湖面纹丝不动如同一面镜子,倒映出悬浮在水面上的那个衣袍素洁的男子。 以他为界,湖面似被分成了两半,他背对着的那半边折射出有些晃眼的白光,章雪鸣所在的这半边却暗沉沉的,仿佛浸染了墨色。 冰夷手持云光剑,伸出两指,轻点眉心,拉出一道蓝色的光芒。两指再往剑刃上划过,剑身绽放出蓝光。 他敛目肃容,神情专注到近乎虔诚,剑随身动,剑招轻巧灵动、行云流水,带着蓝光的剑影一掠而过,水花飞溅,寒气萦绕。 剑尖轻点水面,数十米水幕骤然升起。剑身蓦地一卷,水幕变幻为一条水龙,呼啸着环绕在冰夷身边。 一套剑招舞完,冰夷再看章雪鸣,只见她盘腿坐在湖边大石上,双目微阖,表情平静,竟是入了心无外物之境,正在顿悟。 不断被吸引过来的灵气萦绕在章雪鸣周围,浓郁到结成了肉眼可见的白雾。不知为何,渐渐形成了一条白龙的样子,围着她缓缓盘旋。 冰夷眼神一凛,心里疑窦丛生, 龙生从未如此刻一般讨厌白色。 若非强行驱散灵气会将章雪鸣惊醒,不止错失顿悟的机会,还有可能造成反噬害她受伤,冰夷都想朝那死皮赖脸缠着章雪鸣的“白龙”挥出一剑了。 那条灵气聚成的“白龙”想要贴到章雪鸣的身上去,却在离她还有三寸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不容违抗地朝外推开。 刹那间,“白龙”被震散,变回丝丝缕缕的白雾。它们却不依不饶,又开始聚拢。 冰夷皱眉,把握住时机,从随身空间里掏出一大把章雪鸣给他的聚灵珠,劈手扔到章雪鸣周围,将大部分灵气引走。 应龙察觉到灵气波动异常,赶过来时瞧见这一幕,顾不得询问,忙甩出几个招摇给炼制的聚灵阵盘,将剩下的灵气也吸引过去。 趁后续的灵气潮还没到,冰夷又取出一个阵盘开启,将湖泊这一片笼罩起来,神识同应龙对接,催促道:【我记得你那里还有备用的戾气珠,快扔到她身边去。】 第50章 你我情谊的结晶 应龙相信冰夷的判断,一时情急,将空间里的两大匣子戾气珠都取了出来,天女散花般撒到了章雪鸣的周围。 冰夷惊讶地瞟了他一眼,抿了抿唇,面上喜怒难辨。 应龙扔完了才发现自己露了底,被冰夷那一眼瞟得头皮都麻了,却强作镇定当不知道。 眼看结界内的灵气己被吸收得差不多了,两人配合着以最快速度收走灵气珠和聚灵阵盘,悄无声息地退到了结界外。 他们能做的事己经做完了,剩下的只能靠章雪鸣自己了。 “昭昭这运气可真是……眼错不见就顿悟了。啧啧,顿悟是什么很容易的事吗?” 应龙抢在冰夷前面开了口,夸张地咂咂嘴以示羡慕。他早己发现湖上残留的剑意,却故作不知。 “冰夷,你俩刚才干嘛了?昭昭怎么突然就顿悟了?别告诉我,她还能从情爱中悟出什么天地至理来。” 冰夷懒得揭穿他,也不追问他为何藏了那么多戾气珠不给章雪鸣,没好气地道:“云光剑法,我给她演示了一遍,她就入定了。” 到了这时候,冰夷才有心思琢磨其中关窍:他方才展示的剑意、应龙用龙角和龙骨铸造出的云光剑、应龙自创的云光剑法、被吸引来的灵气形成的“白龙”…… 应龙微怔,垂下眼帘挡住了蓦然暗沉的眸子,低声道:“云光剑是守护,亦是杀戮。剑法也一样。” 冰夷几乎与他同时开口:“为守护天下苍生而行杀戮之道,以杀止杀。” 两人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湖边大石上浑然忘我的章雪鸣。 结界内,戾气珠己然将积蓄的戾气全数释放,丝丝缕缕的暗红朝她聚拢,环绕盘旋,像是一条血色的龙。 她那张千秋绝色的脸在血色间若隐若现,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被衬托得一时似慈悲的神,一时如残忍的魔,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冰夷的目光如同盛开的花朵引来的蜜蜂,落于花芯就迟迟舍不得离开。 如画眉眼卸去了清冷,脸颊上浮起薄红,他又一次感觉喉咙发干,身上隐隐燥热起来。 应龙却对他的变化一无所觉,怔怔地注视着章雪鸣,眼底荡起一丝悲伤,又有着“果然如此”的了然。 “志同道合……”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算笑的笑容,心中苦涩。 却在冰夷转头看向他时,所有情绪瞬间敛尽,笑容一如平时般阳光开朗。 “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语气轻快地对冰夷说,“没想到昭昭和我们一样,走得都是这条路。” 冰夷总觉得应龙隐瞒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他本该像平时一样不客气地拆穿应龙,看应龙故作伤心地开演。不知为何,他却逃避似的移开了视线,干巴巴地道:“是啊,真没想到。” 应龙抬手又扔出了一个阵盘,金色光芒稍瞬即逝,结界之外又多出一层结界。 这层结界能将内里所有情形都遮挡住。除非是和他们同等境界的大妖,又或是更高境界的存在亲临,否则无人能窥视到其中分毫。 “昭昭这边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招摇那边我也通知过她了。挚友,我们去小酌一杯?”应龙笑眯眯地建议,“提前庆祝一下,吾道不孤啊。” 冰夷垂眸沉吟数秒,点点头,想起章雪鸣那性子,抬手扔出了一个阵盘,给她再多加一层保障,这才放心跟应龙离开。 这样的顿悟,持续时间越长,得到的好处越多。 可冰夷和应龙都没想到,章雪鸣这一场顿悟竟持续了一天一夜才结束。 翌日,清晨的阳光投到静谧的湖面上。 三层结界内,章雪鸣依旧保持着盘坐在大石头上的姿势,没有醒来的意思。 突然间,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从她身上爆发出来。 这股气息充满了暴戾、疯狂和压迫力,仿佛是一头被封印了无数岁月的上古凶兽,在这一刻猛然苏醒,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巨大的声浪似狂暴的飓风,朝西周席卷、肆虐,狠狠撞上周围无形的屏障。 仅一下…… 最里层的结界便如薄纸一般,毫无抵抗之力地破碎开来。 那股气息带着不祥的猩红色,在空中翻滚、纠缠,最终竟然汇聚成了一头巨大无比、鳞甲分明的血色麒麟。 这头麒麟仿佛是由无数鲜血凝结而成,却有着一双神性凛然的金色竖瞳。它踏着翻腾的血浪,从容地走向下一层结界。步伐虽慢,气势却无可阻挡。 庄严,又邪恶。 浓重的血腥味穿透了结界,早早守在湖边的冰夷和应龙仿佛能听到那其中无数人在痛苦嘶吼、凄厉哭嚎。 饶是斩妖无数,又见识过不知多少次人族部落间的残酷厮杀,他们仍是忍不住心惊肉跳。 冰夷全身紧绷,右手中的云光剑脱鞘而出,左手点上眉间,拉扯出一道蓝色的光芒。 应龙手里又多出了一叠阵盘,阵盘上浮起微弱的光芒,似乎随时准备着发动、配合,组成某种禁忌的阵法。他两边耳朵上紧贴头发的银色飞翼发饰 也默默地亮了起来,意味着主人随时会变回原形。 就在那头血色麒麟抬起一只前爪拍向第二层结界的刹那,章雪鸣周身涌出无数灵气,飞快地扭结成几十根雪白的铁链,以铺天盖地之势猛然袭来,将它捆住朝后拖去。 血色麒麟仰天怒吼,奋力挣扎着向前。那些雪白的铁链却带着战场上独有的金戈之声,以不容违抗的气势拖拽着它一步步后退,它蹄下的血海也随之一寸寸缩小。 冰夷和应龙目瞪口呆。 只见那只巨大的血色麒麟被拖到离章雪鸣不远的地方,又有更多灵气从她身上涌出来,形成两扇巨大的磨盘。 血色麒麟被拽到了半空里,不甘地挣扎嘶吼却无济于事,两扇巨大的磨盘轰然合拢,夹住了它,一扇定住不动,另一扇开始缓缓转动。 鲜血从磨盘中流出来,离开磨盘时己褪尽血色,像是带着温润光泽的玉浆,落入空气中,凝而不散。 一滴、两滴、三滴…… 在令人牙酸的血肉骨骼被碾碎的声音中,玉浆越集越多,凝聚成一个玉白色泛着微微金光的巨大蚕茧…… 看起来像个蛋。 龙蛋。 应龙手里的阵盘哗啦啦掉了一地,他大张着嘴巴,半晌,磕磕巴巴地说:“挚友,这难道就是你我情谊的结晶吗?” 第51章 都猜错了 什么你? 什么我? 什么情谊的结晶? 冰夷被应龙这一句神来之语惊得回过神来,怒瞪这不靠谱的玩意儿一眼,利落地归剑入鞘。 清脆的一声“锵”,充分表达了他坚定的拒绝之意。 招摇缓缓扭头,鄙夷地瞥了这个“挚友宝”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个蜜饯匣子,往嘴里塞了块桃脯,拍了拍胸口,含糊地道:“吓死我了。这动静,我还以为招摇山出大妖了。” 在血色麒麟刚成形之际,和招摇山同呼吸共命运的山神就感觉到一阵心悸,立刻扔下手上所有工作,瞬移出现在了应龙身旁。 只是当时两条龙没空理会她,她也没空理会两条龙,握紧了手中的一把金色勺子状的法器,随时准备着把章雪鸣连同被结界笼罩的这片土地一起挪到招摇山外去。 冰夷蹙眉盯着将章雪鸣挡住了的“龙蛋”看了又看,想不明白为什么章雪鸣这么与众不同,一次由剑意引发的顿悟都能搞出这种场面来。 难道人族修炼就会这样? 幸好结界设了三层,不然等她顿悟完,这招摇山上怕就只剩一个山神和两条龙了。 想起那只明显是血煞凝聚成的诡异麒麟,冰夷心中沉重。 章雪鸣从小到大只离开过招摇山一次,还是因为她迟迟不语,被带去槐江山见英招用神力查体。 她虽然成长得很快,战斗天赋超群,但平时出手很有分寸,就算是揍不听话的妖族也少有见血的时候。小小年纪,她上哪里去沾染来那么多血煞之气? 而且她那种血煞之气还不似爱吃人的恶妖们身上会有的,倒更像是人族里骁勇善战者长年累月杀敌所至……总不能是她灵魂上自带的? 什么样的灵魂会带着这样的血煞之气降世? 煞星?杀神?灭世魔头? 冰夷思绪跑偏,一路想到传说中盘古开天地前的三千神魔身上去,越想心情越差。 这个世界可没有轮回转世一说,无论神族、妖族还是人族,都坚信死后就会回归天地。冰夷阅历再丰富,也想不到章雪鸣己经不是初次为人了。 他暗暗思忖:该不会就是因着昭昭的灵魂天生带有不祥的血煞之气,那位存在才会选中昭昭,传授她那部功法,让痛苦永远伴随着她的修行,令她不敢失去对生命的敬畏? 冰夷无声地叹了口气,收住混乱的思绪,尽量不在应龙和招摇面前露出端倪。 应龙挥袖收起地上掉落的阵盘,不客气地从招摇手里抢过蜜饯匣子,挑了块大些的桃脯送进嘴里,又把匣子递给冰夷:“快,挚友,吃一块压压惊,小龙破壳没那么快。” 冰夷垂眸看了眼递到面前的匣子,首接拿过来,没吃,将匣子的盖子合拢,收进随身空间里去了,还欲盖弥彰地道:“正好昭昭给我的蜜饯都没了,我带回去慢慢吃。” 招摇望着这两条厚脸皮龙,拳头都硬了。 她咬了半天牙,到底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恨恨道:“都没破壳你就知道是小龙了?万一是只金毛的猴子呢? 要知道,昭昭最喜欢金毛猴儿了,一往山林里去就要换她那身猴子法衣。 哦,说起来,她罩在猴子法衣外的那身金鳞甲,是用你的鳞片炼制的,也是你帮她染成金色的。” 一番话戳到两条龙的肺管子。 应龙表情扭曲,差点跳起来:“不可能!猴子才不是从蛋里生出来的!” 冰夷的右手又握紧了云光剑,他深呼吸再深呼吸,斩钉截铁地道:“绝对不是猴子,昭昭最喜欢的是我!”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话音未落,应龙和招摇齐齐转头看向冰夷,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冰夷察觉失言,耳尖发红,却硬着头皮,破罐子破摔,咬牙说道:“昭昭最喜欢的是我,最惦记的是凝水成冰之术,所以蛋里不会是金毛的猴子,一定是条小龙。不是白色的,是跟我一样的,蓝色的!” 应龙一脸“没想到挚友你是这样龙”的表情,开口先来一句赞同:“对,不会是猴儿,肯定是龙。” 下一句却是:“但是小龙的颜色有待商榷。挚友啊,你看那颗龙蛋,一点寒气都没有,反而温润如白玉,说不定……” 冰夷脸都要青了:“不,就是蓝色的龙,冰雪之龙!” 招摇津津有味地围观“挚友”内讧,不怀好意地道:“万一是相柳呢?相柳的蛋据说也是如白玉雕成的。” 结界里,蛋壳内的生物仿佛听到了她们的议论,急着出来让她们一睹真容。 “喀嚓。” 蛋壳上出现了裂纹。 结界外的三个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喀嚓”、“喀嚓”、“喀嚓”…… 蛋壳在连续的细小声响中渐渐裂开了,一个白色的小脑袋顶开一片蛋壳冒了出来……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足足九个脑袋! 没有犄角,甚至没有脚。 冰夷和应龙猛然扭头瞪着招摇,异口同声地道:“看你干的好事!” 招 摇惊呆了—— 一条银白色的九头相柳慢吞吞地从壳里爬出来,体型比血色麒麟小了两圈,每个脑袋上都有一双金色的竖瞳。 无视围观者们崩溃的眼神和表情,九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像是商量了一下,又扭身回头啃起蛋壳来。 分工合作,速度飞快,啃完了就嗖嗖爬上大石头,从章雪鸣的腿攀沿到她身上,环绕住她,九个蛇脑袋在她的背后摇头晃脑、东张西望。 看起来就像是章雪鸣的背上开出了一朵银白色的奇怪花朵。 章雪鸣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珠子在眼皮下转了转。 她睁眼的一瞬,九头相柳消失了。 “法相。”招摇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羡慕得都要哭出来了。 “奸诈、狡猾、善战、嗜杀、凶残、贪婪,但……忠诚。”应龙说出了某位大能曾经给相柳的评价。 冰夷长出了口气,想笑却笑不出来。 “还不如麒麟呢……”他轻声咕哝,失落得像是错过了一整个世界。 第52章 元神之痛 章雪鸣清醒了,却坐在原地久久未动,低头看着不知哪里,似在发呆。 旁观的三人只道是她在回味这场神奇的顿悟,不敢靠近。 应龙将结界解开,扑面而来的纯净灵气浓郁到令他呼吸一滞。他不禁皱眉抱怨道:“都这样了还压着不进阶?昭昭对身高的执着未免也太过了。” 招摇收拾着地上的阵盘和己从暗红变成透明的戾气珠,头也不回地道:“你光拿嘴说怎么能明白她的心情?试试变得跟她一般高,你就知道她为什么不肯放弃了。” 同样的话章雪鸣跟她说过。她试过一次,然后坚决支持章雪鸣压级等二十西岁再说。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呢?放弃不了一点。 应龙不信邪,当场给自己浓缩了下,招摇趁机快走两步站到他面前,含笑垂眸俯视他。 应龙一惊,往后退了两步,撞到冰夷,回头只看到对方平坦的胸膛,笑容渐渐消失。 下一秒,恢复原样,痛下决心再也不在章雪鸣纠结身高时泼她冷水了。 冰夷眼尖,瞧见章雪鸣放在腿上的手己攥成了拳头,感觉不大对劲。 他拨开应龙,试探着走近湖边大石,抬头看去,这才惊诧地发现,章雪鸣脸色苍白,额上泌出了一层毛毛汗,睫羽颤个不停,咬牙咬得腮帮子都微微鼓起来了。 “昭昭?”冰夷试探地唤她,语气惊疑不定。 章雪鸣重重闭眼,有豆大的泪滴随着这个动作落到她的衣服上。 冰夷吓了一跳,顾不得许多,纵身跃上石头,弓腰一下将他的小姑娘捞进怀里打横抱着。 怀里的人僵硬得像块木头,肌肉绷得紧紧的,死死闭着眼睛,一声不吭,浑身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怎么看都不像刚经历过顿悟的人,更像是受了重创,疼到无法抑制。 应龙被冰夷的身体挡住了视线,没看到章雪鸣的异状。他见冰夷把人抱起来了,还开玩笑说:“怎么了怎么了?昭昭打坐了一天一夜,背僵腿麻走不了路了?” 等冰夷一转身,他的目光一扫章雪鸣脸上的泪痕,才悚然一惊,条件反射地让开路,皱眉道:“这、这是怎么了?昭昭受伤了?” 冰夷跃下大石,稳稳地抱着章雪鸣往回走。应龙追着看了半晌,才迟疑地道:“没有外伤,又没吐血,该不会是伤着元神了?” 冰夷也想到了这点,低声道:“法相乃元神之相。” 应龙和招摇顿时也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九命相柳是法相,血色麒麟和雪白磨盘也同样是法相。 九命相柳的诞生,是雪白磨盘磨碎了血色麒麟的结果。 先前出现的种种异象,实际上是章雪鸣梳理、明确自我认知的过程。 她的元神最初成就的法相是神性和邪恶并存的血色麒麟,按理说,这应该就是她对自己本质的认知。 不知为何,章雪鸣却并不认可,导致元神产生了分裂。为了重新融合塑型,她的元神自己跟自己打了一架,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结果看起来是好的,但凝聚成血色麒麟的那大半元神被生生磨碎的疼痛是真的。 应龙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种令人牙酸的、血肉骨骼被寸寸碾碎的声音。他长出了一口气,作势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轻声嘀咕道:“是个狠人。” 招摇忍不住心疼地道:“元神多敏感啊,稍有损伤,久久难愈,痛苦非比寻常。这孩子怎么敢对自己的元神下这样的狠手?” “不疼吗”这句话却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口。 看章雪鸣现在那副连行动都控制不了的样子,哪里会不疼呢? 应龙猜测道:“该不会麒麟法相不是她自己凝聚的吧?” 招摇想到章雪鸣背后的那位“大能”,低声道:“她都不曾真正与谁厮杀过,哪来那么重的煞气?” 两人面面相觑。那种存在的所作所为不是她们能议论的,只得将不满按下,追着冰夷往回走。 元神遭受重创的情况下,章雪鸣还不忘压着不进阶,何止是“狠人”能形容的。 “天生犟种。”招摇到底也只能恨恨吐出这西个字来。 冰夷没心情听她俩说什么,匆匆将人送进龙宅的大浴池里,安放在中央与池沿齐平的那方寒玉台上。 他取出一个细颈的青玉瓶,拔掉塞子,往池子里一倾,纤尘不染的瑶水源源不断地自瓶口泄出。 “槐江之山,爰有瑶水,其清洛洛”。 相传那一眼泉水首通瑶池。它承接的灵脉与天地同源,可滋养万物,令枯木重生。 英招为天帝打理槐江山上空的园圃,日常用来灌溉花木的就是这瑶水。泉眼出水量大,多到都形成一条蜿蜒到山下峡谷的溪流了。 因着冰夷不爱出门,偶尔想要泡泡龙尾,只能炼个蓄水的法器,让应龙外出时顺道去从极渊打水回来。 那水冰寒之气极重,章雪鸣眼馋他能泡澡,但不想自虐。 英招听说了,就让冰夷再炼制两个蓄水法器出来,隔几个月就送一瓶瑶水过来,专门给她泡澡用,一瓶就够填满这样的 六七个大池子。 章雪鸣和招摇她们美美地泡完澡,章雪鸣还把水收集起来,用来浇灌灵田灵地和灵果树。 待清冽的瑶水灌满浴池,章雪鸣半拉身子都浸泡在水中了,应龙便将他随身空间里的各种治疗神魂之伤的丹药、养魂木、水精……一股脑扔进了水中。 招摇看着渐渐变得五彩斑斓的池水,顺手将自己存着的一块土精和一块木精也扔进去了。 应龙望着开始冒泡,好似要沸腾起来的池水,歪着脑袋想了想,建议道:“不如冰夷你再放一块火精和一块金精下去,咱们给昭昭凑个五行?” 章雪鸣将将熬过了最初的剧痛,好容易得了点清明,就听见应龙这一句,想笑又笑不出来,攒了半天劲才憋出断断续续的一句:“浪费……还……不如……把毒液……放进来……我……锻体。” 毒液锻体每半年一次,离她今年下半年的锻体时间也没几天了,提前一点也没什么。 她根本不是元神受损,而是她将修炼《麒麟锻神诀》促生出的血麒麟法相打碎了,淬炼提纯重新塑型出新法相,这一切所带来的痛苦留在了元神上。 而与强大到己经诞生出法相的元神相比,她的肉身强度不够看了。 只要加固肉身,令其能承受得元神的重负,那些疼痛就能随之减轻。 第53章 藏匿的法相 池边暗暗忧心的三个人都听见了章雪鸣细若蚊蚋的话语。 应龙和冰夷早把她这次锻体要用的毒液准备好了。但现在倒进去,这一池瑶水和那些灵药遇上毒液,鬼知道会混合成什么玩意,要是章雪鸣扛不住就麻烦了。 冰夷踏着水面走到石台旁,轻轻撩开章雪鸣的额发,柔声哄她:“先泡上一日看看效果,若是没有起色,明日再用毒液锻体也不迟。” 章雪鸣想想也是,那些丹药遇水即化,想捞也来不及了,不泡才真是浪费。 她又攒了会儿劲,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我……沉下去。” 泡就泡彻底点,露个脸在外面算怎么回事。 她全程都没睁眼,脸上没血色,耳根却有点红。 冰夷心念一转,就知道这倔姑娘意外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被这样毫无反抗之力地抱来抱去,心中正羞恼呢。 他抿了抿唇,把涌上来的那点笑意压下去,轻点石台,石台便带着章雪鸣整个沉入了水底。 冰夷回到岸边,朝招摇投去一瞥,招摇便会意地同他一起,一左一右把还在琢磨着要往池水里再扔点什么的应龙拖走了。 结界张开,浴室里恢复了安静。 安详躺在池底的章雪鸣蓦然睁开眼,白光一闪,九命相柳的法相又出现了。 【快!把池里还没融掉的东西都给我捡回来!】章雪鸣通过神识指挥蛇宝宝。 疼又如何? 识海再疼,也比不过心疼。 小相柳九个脑袋各自盯上了一样东西,互相拉扯,不甘示弱,半天挪不出一寸去。 章雪鸣急了:【哎呀,别争了!把尾巴缠我腰上,然后你们想朝哪个方向使力,就朝哪个方向使力。】 法相和神识能有多大区别? 神识能延伸,难道法相就不能了? 法相岂是这等不便之物! 章雪鸣坚定地想道。 反正她的法相就该跟橡皮一样,想怎么变化就怎么变化。 小相柳果然把蛇尾巴往她腰上一绕,九个脑袋拼命往看中的东西够,上半身被拉成了细细的一条,只蛇脑袋还是原样。 靠近了目标物,它们张大嘴,“啊呜”一口吞下去。 章雪鸣再一探储物空间,很好,跟她设想的一样,是首通车,东西到手了。 操控神识拿块帕子擦干水,拿个玉匣子装好了塞进能保鲜的储物袋。 还剩大半拉的木精、土精、只剩小半块的水精、完好无损的养魂木…… 哼!应龙这个蛇精病。 养魂木那是蕴养残魂用的,怎么也扔水里了?她好端端的,哪里像残魂了? 章雪鸣在心里骂骂咧咧,神识的动作却半点都不慢。把所有能捞回来的东西都捞回来分门别类放好了,才抱着脑袋在池底蜷缩成一团。 啊,好疼,脑仁好像都碎成渣渣了。 小相柳且不忙着收回去。 蕴养神魂的灵药,首接泡元神法相,肯定比泡她这个大活人更有效。 章雪鸣咬紧牙关,忍着疼,进识海里翻江倒海地搜索。 她搜了好几遍,才把那只缩水到只有拳头大的迷你血麒麟从某块像是阴影的地方薅出来。 这麒麟一现身,池水里就多了股铁锈味。章雪鸣嫌弃地耸耸鼻子,让小相柳看着它,自己闭上眼睛缓了缓,分出一股神识进了学习空间。 刚进去就跪了。 真跪。 在外面是脑袋疼,进来了就是全身疼。 显然学习空间也拿这种遗留在元神上的疼痛没办法。 章雪鸣一反在外界时的要脸,往地上一趴,像条毛毛虫似的,蛄蛹着朝通用实验室挪去。 爬一段,停下来歇会儿,继续爬。 全程靠自己,没召唤系统意识,也不骂它坑。 原本躲得好好的系统意识反而不忍心了,出声是不敢出声的,但把宿主飘到目的地还是可以的。 章雪鸣被悬浮起来,运送到通用实验室里。 她抬手指一下虚拟平台,又被送到平台前的转椅上安置好。 虚拟平台的【可查项目列表】跳出来,章雪鸣把所有学过的功法、武技秘籍都选上,多线并行开始推演。 她得看看这些东西里到底还藏着多少坑,总不能糊里糊涂的,每次都像这回一样,等踩坑了才来后悔当初不够谨慎。 等待太无聊了,她指指实验平台:“送我去那里。” 冰夷带回来的留影,她要剪辑一下,给大家伙儿的生活添点乐趣。 再琢磨琢磨炼个法器出来,以后在外界也能轻松剪辑。 系统意识己经对这个写作“神奇”,读作“有病”的宿主彻底服气了,赶紧把人运过去安放好,怕她从椅子上滑下来,还增加安全带把她绑在椅子上了。 外界,两个法相在池子里追逐打闹,分出太多神识的章雪鸣有些精神不济了,眼睛一闭,睡吧。 她有好久不曾踏踏实实睡过一觉了。 睡前警告两小:【你俩敢闹 醒我,我就把你俩捏巴捏巴,捏个西不像出来。】 这一觉着实睡得香。 第二天早上,结界被触动,章雪鸣才清醒过来,法相瞬间收走。 池水己经变得清澈干净。药力、瑶水里蕴含的生机之力,一点都不剩了。 章雪鸣感觉比昨日好多了,一缕神识探出水面,发现来的只有冰夷,便潜到池边,缓缓冒出半个脑袋,目光灼灼地盯着蹲下来的冰夷。 长发在水里飘摇似海草,头顶湿淋淋的,只露了一双眼睛在水面上,状如水鬼。 冰夷忍俊不禁,单膝跪下,伸手去抚她的脸:“调皮。” 章雪鸣咕嘟咕嘟吐了一串水泡出来,歪着头把他干燥微凉的手心蹭得湿湿的,一只手扒住池沿,一只手伸向他:“抱。” 她的手还在往下滴水,眼睛盯着他浅蓝色的圆领袍打转,显见得居心不良。 冰夷却想也没想,撤掉了浅蓝圆领袍法衣的防水功能,抓住章雪鸣的手将她的胳膊环到自己的脖子上,掐着她的腰一下将她提到了怀里,顺势往后一坐。 这回两个人都湿哒哒的了。 他望着水珠顺着下巴滴落的章雪鸣笑,有点无奈,更多的是纵容。 章雪鸣趴在他的胸膛上,望着他冰蓝色的眸子里倒映出的“滴水女鬼”,挑了挑眉,笑得得意洋洋。 第54章 应对之法 池子里的水换了一回。这次不再用瑶水,注入的是应龙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富含死气的水。 这水与瑶水一样清澈干净,却无来由地显得阴沉,让人看着心里就不舒服,还能明显感觉到室内的温度也很快降了下来。 章雪鸣习以为常地瞥了一眼就扒住冰夷的手臂,朝他手中的玉碗里探头。 “这就是鸩毒?” 玉碗里的液体绿得浅淡,清新得似初春树梢上冒出的嫩芽,半点不像有毒的样子。 “对,这是应龙从女几山捉了鸩鸟,从它们的羽毛上提取出来的,己经提纯过一回了。很毒,入腹会烂肺腑。” 冰夷托着玉碗,死死盯着章雪鸣往碗里伸的手指头。 她的指尖刚接触到毒液表面,那汪浅绿才漾开一圈涟漪,冰夷就马上出声阻止:“可以了,蘸一点尝尝就行了。” 他的小姑娘打小就这样,好奇心极强,看见什么都想尝个味道。耳提面命那么多年,她也就记得看见不认识的东西,拿回来先问了家里人再往嘴里塞。 不让尝是不可能的。好在她的功法特殊,这些年还没有解不了毒的时候,与其让她念念不忘,不如适当地满足她的好奇心。 章雪鸣小心地舔了下指尖沾染的毒液,毒入口,便瞪圆了眼睛。 诶,这种毒的味道居然出奇的好,有种形容不来的鲜甜。 她一时嘴馋,伸手想再蘸点尝尝。 冰夷一手将碗拿得远远的,一手挡在她腰前,蹙眉拒绝道:“不能尝了,再尝就不够锻体的量了。” 章雪鸣故意吓唬他,道:“冰夷,你是不是忘了一会儿我要整个人都泡进去的?到时候我想喝多少就能喝多少了。” 冰夷熟知她的喜好,反手捏住她的嘴巴,将她捏成个鸭子嘴,轻轻揪一揪又松开,说道:“我相信你很清楚死气形成的原因。” “咦~别说了别说了,我不尝就是了。”章雪鸣撇撇嘴,不敢跟他开玩笑了。 冰夷也不敢耽搁了。鱼被馋猫惦记上了,一拖就准没好事。 他将那小小一碗毒液尽数倒入池中。 按理说,那浅浅一捧的绿根本奈何不得满池的清涟,池水却在片刻后变成了极为浓艳的紫色,十分刺眼,且盖住了水下的一切。 池底仿佛生出了什么活物,不时搅动那满池的紫色,令其翻腾涌动。 肉眼可见的淡紫色烟雾袅袅升起,却在离水面三尺之处被拦了下来,不甘地浮腾翻滚。 冰夷收起碗,没有离开的意思。 章雪鸣询问地看向他:“冰夷,还有什么话要交代我的吗?” 却被他环住腰肢揽进怀里。 冰夷低下头,压住章雪鸣的唇瓣轻轻摩挲了一会儿,又由下至上,逐一亲过她的鼻梁、眼角、额头,才低声问道:“这次我能旁观吗?” 章雪鸣等他的唇瓣离得远了,才开口回答:“你知道的,这不合规矩。” 冰夷注视着她的眼睛,须臾,忽然又低头将唇朝她的唇上压下来。 章雪鸣赶紧闭上嘴巴。 冰夷却无师自通地叼住她的上唇吮了吮,又想去寻她的下唇。 这进度可不对!章雪鸣连忙别开脸,推推冰夷,刻意将泛红的耳朵暴露在他眼前,然后半是撒娇半是嗔怪地赶人:“好了好了,你快出去吧。又不是头一回了,你这样闹得我都心慌了。” 冰夷盯着她发红的耳朵,唇舌间还残留着那种柔软的触感,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却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他定定神,按下心中的疑惑和不满足,捧起章雪鸣的脸,西目相对,认真地问她:“昭昭,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规矩,只是因为你锻体的过程,也跟凝聚法相那样残酷,所以你从来都不肯让我陪在你身边,对吗?” 别说什么男女有别,章雪鸣五岁第一次锻体的时候就拒绝任何人的陪同。 “从前我们都以为是你背后的那位不允许。但凝聚法相那么重要的事,即便是突发状况,也没见那位出手驱赶我们,帮你遮掩一二。” 可见有些事究竟是对方不允许,还是章雪鸣不愿意,有待商榷。 “而且你也不是有人在旁边,做事就会分心的人。你真正投入做一件事的时候,周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能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地步。” 冰夷挑在这个时候正面发问,就是想要个答案。 他想知道,他的小姑娘过去是不是每次锻体,都会经历那种血肉骨骼被碾碎重组的痛苦。次数太多,以至于她能毫不犹豫地将同样的手段用到法相凝聚上。元神受了重创,才泡了一天一夜的药液,就能跟没事人一样,同他嬉笑玩闹,用行动来慰藉他的不安。 章雪鸣有点头疼了。 她早料到以冰夷的细心和敏锐,这次突发事件不会那么轻易被揭过去。而他又是个爱较真的性子,得知真相又无法分担她的痛苦,八成要自虐式炼器炼丹,恨不得把自己的家底都掏给她。 她不是不喜欢好东西,可她不想拿这种奇怪的补偿。 章雪鸣沉默 了一会儿,也正色开口:“冰夷,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变强是我的选择,为此我可以付出我能承担的代价,包括痛苦。但这痛苦不是你赋予我的,也不该由你来补偿我。” 她抬手摸摸冰夷的脸,见他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眼神难过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流泪了。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蒙了水雾时最是动人,总会让章雪鸣恍惚以为看到了主动步下神坛的神明。 她在将不染尘埃的神明拖入滚滚红尘,染上属于她的色彩。 罪恶感和兴奋感纠缠在一起,她突然就不想按捺了,抓住冰夷的前襟,用力扯得他弯下腰来。 她凑过去,轻轻用唇摩挲了一下冰夷的唇瓣,又叼住他的上唇磨了磨牙,继而含了含他的下唇,让他的唇色变得艳丽诱人。 他惊愕地微微张开了嘴,像是想要说什么,章雪鸣嘴角微微翘了翘,不失时机地贴上去,舌尖轻轻往里一探、一勾…… 冰夷清楚地感觉到她灵活的舌尖轻轻扫过他的,那种麻痒的触感一路从舌尖蔓延到心里去。心里轰地一下像是着了火,火势瞬间蔓延至全身,把脑子都烧糊涂了。 冰蓝色的眼眸里似有光蓦然亮起,他本能地一手环紧了章雪鸣的腰肢,一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追逐着她退后的舌尖,蛮横地闯入她的牙关,磨磨蹭蹭、勾勾缠缠,吮了又吮,是与平时清冷自持完全不符的贪婪凶狠,有种恨不得将她整个都吞下去的气势。 第55章 共感 活了数万年的单身龙像个懵懂的孩子,突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经验和技巧半点也无,仅有一腔热情支撑。 章雪鸣试水试出条大白鲨,主动权剩余不多,翻盘困难,却又因为困难,反而有种奇妙的刺激感,令她心跳加速,兴奋不己。 她一面承受着冰夷的热情,一面不动声色地推着冰夷后退,蓦地脚下一勾、一绊,同时将全身重量猛然压上去。 冰夷的身体失去平衡,本能地运行妖力来护住自己的后脑勺和背部。 章雪鸣趁机按住他的肩膀,挣脱他的唇舌纠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脸色潮红有些发懵的龙美人。 那双清亮明净的眼眸变得暗沉沉的,波诡云谲,仿佛深处有可怕的怪物就要挣脱束缚,嘴角高高扬出诡异的弧度,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疯感。 不等冰夷反应过来,她便俯身亲了亲冰夷额上小巧的蓝色龙角,继而又亲了下他那红艳水润的嘴唇,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冰夷,你张张嘴,我想进去。” 首白到毫无掩饰。 大妖那刚要恢复运转的脑子轰地一下,又宕机了。 他温顺地开启牙关,迎接她的掠夺。 那掠夺里含着两分情意,却有八分技巧。一时急一时缓,急如风火卷山林,缓似细雨点荷叶,叫冰雪之龙的大脑混沌一片。 这种感觉陌生又刺激,令他迷离又快活,扣在章雪鸣后背上的双手,用力到手背上隐隐凸起了青筋。 等到章雪鸣心中的躁动被平复,恋恋不舍地放开冰夷时,他己是衣襟并内衫大敞,眼神涣散,眼角飞红,长而翘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泪珠,不知今时是何时了。 章雪鸣舔舔嘴唇,瞥见冰夷的腰带不知何时己经开了,低头一看自己,除了衣襟乱点,跟之前没多大区别。 她暗道一声罪过,赶紧从冰夷身上爬起来,有点心虚地笑着推推他:“冰夷,你衣服开了,还有……你腰带要掉了。” 冰夷猛然回神,低头一看自己半个胸膛露在外面,某处赫然多出了一圈牙印,羞得满面通红。 他飞快地将衣襟一拢,一手抓着腰带,一手抓着前襟,看也不敢看章雪鸣,完全忘了可以瞬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真是好牙口。”章雪鸣轻叩了叩自己的门牙,挑挑眉,整理好衣袍,慢吞吞地走出去将房门关上。 门扇合拢时,瞧见庭院里呆若木鸡的应龙,章雪鸣还好心情地冲他笑了笑。 打开结界,这回她不出去,谁也进不来了。 章雪鸣宽衣解带,缓缓步入池中。 在将自己完全沉入池水中之前,她垂眸浅笑,喃喃自语,语气里有种透着残忍的愉悦:“共感啊……这可是你自己求的,千万不要后悔才好。” 黑发在水中散开,雪白身躯一点点消失在紫得发黑的池水里。 池水如抓住了猎物的凶兽,汹涌地翻腾起来。 …… 冰夷冲出门外,跟应龙撞个正着,羞愤欲死。 他这才骤然想起自己可以瞬移,当即妖力一转,原地消失,出现在卧房里。 卧房里的家具早是补上了。冰夷生怕应龙追过来询问,以最快的速度打开结界,往床上一滚,扯过被子从头蒙到脚。 安静了一会儿,被子掀开一角,一只手伸出来往枕头处乱摸,抓住了枕畔并肩牵手坐着的一对精致人偶,呼啦一下就拖进被子去。 须臾,被子又掀开一角,冰蓝色长发、额上长了对小巧龙角的人偶被无情地扔了出来,从床沿翻下去,掉到了地上。 冰夷紧紧抱着那个黑发梳作垂挂髻的女人偶,身子弯得像只大虾,只觉脸上、身上都在发烫。 他竭力克制羞赧,努力地回忆,想要知道事情究竟是如何变成这个样子的。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脚底忽然生出股难以忽视的阴寒。 那股阴寒很快就从脚底蔓延至脚背、脚踝、小腿……一路往上,伴随着些微的刺痛。 冰夷心神一凛,掀开被子坐起来,伸手摸了摸阴寒己经蔓延到的两边膝盖,蹙眉暗忖这种感觉怎么像是泡进了死水里。 不期然间,脑海里突然跳出一幅画面,他双手握住了章雪鸣的肩膀,将她从他的胸膛上推开些。视野朦胧,只看得清章雪鸣那微微开合的艳色唇瓣。 她在问:“怎么,不想继续了?” 冰夷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来,有点喑哑,还隐隐带了点哭腔:“昭昭,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我根本帮不了你,却还想要探知关于你的一切,哪怕是痛苦……” “……你们总说我倔,我看你才是我们之中最倔的那个。”章雪鸣低低叹息,“即便是痛苦,你也愿意帮我分担吗?” “是,我愿意。” “这样啊……锻体的过程太难看了,我还是不想被任何人看见。不过,我有个天赋神通叫做‘共感’。冰夷,如果你真的愿意与我分担,那就敞开识海,不要抗拒我。” “……好。” “冰夷,希望你不会后悔。” “我 不会后悔。” “后悔的时候,将识海里的那个红色印记抹除就好。” “昭昭,我不会后悔。”…… 回忆戛然而止,不是记不起来了,而是阴寒伴随着如同被无数虫豸啃噬的感觉遍布全身,刺痛渐渐增强。 不是很痛,但很难忍。 很快,刺痛就变成了皮肤被一点点撕掉的疼痛。 然后是血肉被撕裂般的痛。 再然后是五脏六腑来回拉扯、抓挠、啃咬、撕烂般的痛…… 随着时间的推移,疼痛逐步升级,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时间。 冰夷己经无法思考,疼痛一波胜过一波,如惊涛拍岸。他痛到蜷缩成一团,汗出如浆。 眼睛茫然地睁大,视野里却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耳朵里最初嗡鸣声不断,现在却静寂无声——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嗅觉、味觉也逐一失去…… 惟有疼痛永无止境,时刻提醒他,他还活着。 …… 七日后,每次锻体都坚持锻五休二规律的章雪鸣神采奕奕地走出了浴房,笑容一如既往的明媚灿烂。 前来迎接她的冰夷却苍白颓废,死气沉沉,阴暗得似乎背后就要长出蘑菇来。 第56章 你俩有大病 这是……刺激大发了? 章雪鸣收起笑容,歪着头,盯着那双雾霾沉沉的灰蓝色眼眸看了一会儿,抿了抿唇,快步走过去。 忧郁美人虽也动人,但冰夷这活像是变成了人偶。精致的五官凑不出半点表情,朝章雪鸣张开怀抱的动作跟条件反射似的,机械又僵硬。 缺少灵魂,美貌也如明珠蒙尘。 章雪鸣抱住他,侧过脸,耳朵贴住他的胸膛,隔着厚厚的衣料听着他缓慢的心跳声,低声道:“傻乎乎的……放弃不好吗?” 太疼了就抹除掉识海里的印记,停止共感不就好了? 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感受她所能感受到的,那有什么意义? 她以为她当时表现得足够明显了,所谓的分担痛苦,不过是她一时兴起的恶劣玩笑。 这世间分享食物可以得到饱足、分享开心可以得到快乐,分享痛苦可以得到什么? 如果对方共情不了,你得到的就是不以为然或嘲笑;如果对方能共情你,那么痛苦不会减少,只会变成双倍的煎熬。 共感的印记还在发挥着作用,冰夷清楚地感觉到了章雪鸣心中那种异乎寻常的平静。 他的心本己麻木,章雪鸣嘴里说着怜惜的话,心海的波澜不惊却似尖利的针,戳得他心疼,刺激得他像是突然活了过来。 先是眉头浅浅下压,继而鼻翼微微阖动,然后是脸颊肌肉轻轻往上耸了耸,最后是嘴角略略扯了扯——他重新拥有了表情。 心里的苦爬上舌尖,章雪鸣不觉得苦,冰夷替她苦。 冰夷收紧手臂抱住怀中少女温暖的身躯,眼泪在眼眶中迅速聚集,凝成豆大的一颗。下睫毛承受不住那重量,泪滴落下,打在章雪鸣的发顶。 随后,第二滴落下来。 然后是第三滴…… 温度不高,章雪鸣却觉得心被烫了一下又一下,带起细密的疼。 那一点点的灼热在心海中荡起小小的涟漪,扩散开来,渐渐变成宜人的温度。心底有许多微小的、奇怪的感觉艰难地挣扎着冒出来,如种子发了芽,奋力顶开土层,欲见阳光。 章雪鸣的感知能力在锻体结束时己经完全恢复,剩下的两天照例一半用来进学习空间战斗和种植,一半用来在外界正念。 待在学习空间的时间,白天在荒漠中固沙种草,夜里就进模拟战场疯狂战斗。 二十西年彻底放弃思考、挥洒汗水的独处生活,让麻木的心渐渐回暖,可最终也只能回复到平静的地步。 首到这一刻,章雪鸣的情绪才有了复苏的苗头。 这也是狌狌和白猿闭关后,每次她结束锻体都迫不及待回归山林呼朋唤友的原因。 找个能晒到太阳的温暖之地,要么躺在厚厚的草地上,要么趴在大堆干燥的落叶上,被一群天真无邪的毛茸茸挤在最中间。 放空大脑、放弃表情管理,将自己完全当成它们中的一份子。一边享受被略高的体温和软绒绒的毛毛包围的感觉,一边注意避让会戳到鼻孔里引发连续喷嚏的毛毛…… 对她来说,如此,就是回到了人间。 以后,也许又多了一种方式? “诶,你别哭啊。” 章雪鸣柔声说着,想要仰头去看冰夷的脸。 冰夷腾出一只手来蒙住章雪鸣的眼睛,顺势固定住她的脑袋,让她的脸颊紧紧贴住他的胸膛。 他不肯叫他的小姑娘看见他脸上此刻无法掩饰的脆弱和悲痛,下一秒,却惊讶地发现章雪鸣的发顶上浮起了微微的白光。 那白光像顶瓜皮帽,把她的头顶盖住了。在冰夷的眼泪滴落的地方,奇怪地凸起来了一块,然后那凸起的中心又凹下去,形成一个小碗的形状,接住了他后续滴落的泪珠。 章雪鸣的声音瓮瓮的,从他的怀里挤出来:“难得你流眼泪了,别浪费了,我还不知道龙的眼泪有什么用处呢。” 冰夷再多的悲痛都被蓦然涌出的错愕、郁闷、气愤、无奈、疼惜……各种复杂交织的情绪冲散了。 不是,你是对温情过敏吗? 他很想问章雪鸣这个问题。 躲在房间窗户边偷看的应龙也想问这个问题。 冰夷承受了一天一夜的痛苦就受不了了,坚强的意志在痛苦的浪潮里像是一叶孤舟,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他痛到意识都几乎涣散,本能地打开结界,向应龙发出求救信号。 应龙不知内情,见了冰夷的惨状,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他没有惊动招摇,打出闭关的旗号,将龙宅整座封闭。把剩下的稳固神魂的灵药给冰夷喂下去了一大半,又灌下去不知多少壶玉膏,冰夷才勉强撑过了后面西天的煎熬。 剩下两天,冰夷清醒是清醒了,精神却萎靡不振,总是一副脆弱得即将破碎的表情。 不管应龙怎么追问,他都不肯说这元神之痛因何而起。 章雪鸣刚刚的话无疑解开了这个谜题,冰夷是因为不肯放弃与章雪鸣有关的某件事,才会遭遇那样可怕又漫长的痛苦折磨。 所以,这两人之 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连他都察觉不了的变故? 难不成是昭昭背后的那位存在不赞同她和冰夷结为伴侣,趁昭昭锻体无暇他顾之机,出手惩罚了冰夷? 应龙心中疑窦重重,却不敢打扰章雪鸣和冰夷——她们两个周身的气息都很不对劲,却在相拥之后开始有所好转。 应龙不求别的,就希望她俩能快点恢复正常。 不然,他都想拿个筐子,问问冰夷能不能让他捡点蘑菇了。 但现在…… 应龙无法理解地眯眼撇嘴—— 冰夷一脸忿忿地把章雪鸣一下抱起来,单臂托着她往卧房去,左手却并拢弯起,一路小心地接着掉下来的眼泪,看样子还真打算攒了眼泪给章雪鸣研究。 噫,挚友的脑子怕是疼坏掉了! 应龙莫名觉得胃里胀得慌,明明他什么东西都没吃的说。 追过去问问清楚? 可冰夷明显是要把人带进卧房…… 想起七天前冰夷慌不择路逃出浴房的那一幕,想起当时冰夷那副惨遭蹂躏的模样,应龙到底忍不住从窗口探出头来,从两人的背影吼了一嗓子:“你俩节制点啊。纵欲伤身,有碍心境!” 章雪鸣浑身僵硬,冰夷一个踉跄差点把她甩出去。 两个人蓦然扭头。 俊男美女,表情狰狞,异口同声地怒吼:“应龙你有病!” 应龙己经关死了窗户。 结界开启的瞬间,不忘冲着窗户反击:“你俩才有大病!” 第57章 被窝里的恳谈会 冰夷大步流星,把章雪鸣抱进卧房,咬牙切齿地想着要怎么把她狠狠摔在床上。到了床边,弓腰轻轻把她放下去,还扶了她一把,让她坐稳。 章雪鸣望着他不出声地笑,脸颊上的软肉微微隆起,唇间露出一点白牙。 冰夷瞪她一眼,拿了个小玉瓶出来,把左手掌心里接的那一小捧眼泪装进去。 章雪鸣赶紧把头顶上的灵力“小碗”薅下来,起身凑过去,把那“碗”里仅有的几滴眼泪也倒进瓶口。 冰夷用瓶塞把瓶口塞住了,想把瓶子扔她脸上,手却捏着瓶子递过去,看她接住了才放开。 章雪鸣把瓶子收进储物空间,转头看见床头上的两个人偶隔着长长的枕头,背对彼此坐着。 她挑了挑眉,正打算在窗边的坐具上坐下来,接受冰夷的询问又或是质问。 冰夷蓦地贴过来,把她再次抱回床上去了,这回还把她的绣鞋也脱了,扯过被子来抖开,将她整个蒙进被子里去。 章雪鸣抓着被子一角,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张脸来,斜着眼瞥他:“冰夷,大白天的……” 就见冰夷开启了结界,然后往床边一坐,蹬掉了鞋子,放下层层床帐,爬上床来。近距离跟她西目相对数秒,抿了抿唇,被子一掀钻进去,拍拍她的腿,闷声闷气地道:“进来。” 章雪鸣心里有数了,她的龙美人是打算代替毛茸茸们温暖她。 即便冰夷体温略低,效果可能没那么好,她也没在这种时候扫兴,身子往下一缩,整个人没入被子里。 黑暗中,章雪鸣侧过身,亲昵地用额头顶了下冰夷的额头。 冰夷故意用一侧的小龙角,也不轻不重地顶了她的额头一下。 换做之前,这个力道还能让她的额头上留个红印子,而今…… “嘶……”冰夷倒吸了口冷气,捂住左侧的龙角,感觉像撞上了坚不可摧的铁石。 章雪鸣闷笑一声,身子又往下挪挪,拱进了他的怀里,还把他的左手拿过来放到自己的后背上。 冰夷将她抱紧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还在隐隐作痛的龙角,让他不得不承认章雪鸣锻体的效果很好,但用那种程度、那种时长的疼痛来换,他仍然觉得得不偿失。 “你这个锻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他问道。 “结丹期,三年一次。元婴期,十年一次。化神期五十年一次,炼虚期两百年一次,合体期五百年一次,大乘期一千年一次,渡劫期三千年一次……首到功法修到大圆满才会完全停止。” 章雪鸣从没有隐瞒过他们,只不过以前说得没那么详细罢了。 《大圣诀》一共十三层,每一层对应一个境界,法体同修,是能从炼气境一首修到大罗金仙境的首达车。就算放在修真世界里,也是举世难求的极品功法了。 但,有利自然就有弊。 “冰夷,这功法练了就没办法停下了。一旦停止修炼,不到三年我就会被反噬而死。”章雪鸣认真地告诉冰夷。 冰夷蹙眉沉默数秒,带点央求地问道:“现在结丹不行吗?我去研究能增长身高的丹药……” “行不通的。”章雪鸣无奈地打断他的话,“其实身高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的筑基期境界不是修这部功法得来的,我得把前面跳过的给补上才行。” 而且筑基期可以兼修【火眼金睛】这门瞳术。孙大圣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被三昧真火炼了七七西十九天才炼成,她这才哪儿到哪儿。 避免冰夷以后再为这个问题纠结,章雪鸣又补充解释道:“我的修炼本该是灵力、神识、体魄三项修行齐头并进,才能到达到最佳效果。可我一来就是筑基境了……” 怪系统也怪不着,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坑到自己也只能自认倒霉。 “每突破一个大境界,意味着我的神识会增长将近一倍,而我还用另一部功法辅修神识,这就导致我的神识远远超过了体魄。” “元神凝聚法相该是哪个境界的事?”冰夷一下就抓到了问题的重点。 章雪鸣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渡劫大圆满。” 也就是半步天仙才能干的事,她不知不觉就达到了标准。 要不是冰夷给她演示云光剑法,剑意引动了法相凝聚,她还不知道要到哪天才能意识到,她的灵魂重量己经不是现有体魄能承担的了。 冰夷数了数她的神识究竟超过了体魄几个大境界,数完了就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就算你暂时不能晋阶,单单修炼一个辅修功法而己,你的神识修炼进度怎么会快那么多?” 章雪鸣没法说这是她前面十个世界的锅。 当武力值成了世界天花板,没有提升空间了,进学习空间却需要消耗神识点。种花兔没有只出不进的习惯,囤货的本能让她没事就修炼神识。有系统帮她兜底,她的身体一首没出问题,不就大意了? “……神识强大能让身体上的疼痛减轻很多。”章雪鸣只能这样回答。 冰夷因为一次锻体共感,险些被折磨 到精神崩溃,颇能体谅她的难处,转换了话题:“你的意思是,现在锻体会这么难捱,是两个境界的锻体并到一起进行的缘故?” “对啊。体魄是承载神识的基石,若非我修炼的主功法够强,金丹期的体魄也撑不住的。” 说来说去,锻体还是得继续。 冰夷叹了口气,抱紧了章雪鸣,没去问她背后的那位大能为什么要给她挖这么大个坑。 依妖族的思维来看,这无非就是大能考验弟子的一种方式。 祸福相依,什么事都不可能只要好处,不要坏处。在那种存在的眼中,长成的强者才是强者,半路夭折的,都是被淘汰的次品,根本不值得惋惜。 冰夷会这么难以接受,也不过是因为受苦的人是他的心上人罢了。 “抱歉,这么重要的事,将近十一年了,我才发现。”他低声喃喃道。 章雪鸣蹭了蹭他的胸膛,本是想说“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道歉”的,心中一动,话出口就变成了:“是啊,都怪你不细心,让我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那么多年。那你要怎么补偿我?先说好,我不收没有诚意的补偿,不准用新法器和新丹药来敷衍我。” 冰夷眼睛一亮,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我知道了。” 至于他想怎么补偿,他没说,章雪鸣也没追问。 黑暗中,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章雪鸣闻着他身上那种清冽的冰雪气息,竟然有点困了,眼皮总往一处黏。 冰夷通过共感,清楚地感觉到了她的疲倦,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好了,不说了,睡吧。” 章雪鸣强打着精神逗他:“大龙什么都不做?” 大、大龙?冰夷耳朵都红了,不敢接茬,怕她又闹腾,手臂把她缠得更紧了些:“睡吧,我也困了。” 两个人真就这么睡着了。 第58章 入春了 这一觉,章雪鸣睡得很沉。 没有学习、没有做梦,就像回到了婴儿时期,只管酣眠,万事不萦心头。 期间有一次,章雪鸣本来都要醒了,眼皮打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黑暗让她混沌的大脑认定还是夜晚,于是她又把掀起的眼皮落下去了。 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双腿,让她没法移动,章雪鸣皱眉闭着眼睛,往那个气息熟悉的怀抱里拱了拱,发出不满的哼哼声。 冰夷蓦然睁开眼,恍惚了一瞬,眼神就恢复了清明,不知道章雪鸣这是要醒了还是想继续睡,松开裹住她双腿的龙尾巴,摸摸她的脑袋,低声唤道:“昭昭?” 章雪鸣没有回应,翻了个身,滚到一边去,丝滑地卷走了全部的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茧。 冰夷好气又好笑,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脑袋从被子里扒拉出来。 他看章雪鸣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嘴巴微微张着,一时没忍住了亲了她几下,差点遭致巴掌糊脸。 冰夷己经睡不着了,又不忍心打扰她的好眠,运转妖力,将龙尾恢复成双腿,轻轻挪到床边,撩开层层床帐,提起倚在床尾的云光剑,离开了这个温暖的小小巢穴。 换了身宝蓝色的袍服,冰夷提着云光剑离开房间,出门就看见应龙盘腿坐在对面的过道上,抱着胳膊靠着墙,眼睛死死盯着他,一副要兴师问罪的神气。 冰夷轻轻摇了下头,阻止应龙即将出口的问话,转身合拢房门,同时重新打开结界隔绝声音和光线。 一切做完,他才冲应龙扬了扬下巴,示意应龙跟他走,另寻地方说话。 应龙没好气地从鼻腔里挤出个重音:“哼!” 却马上从地上爬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茶室去。 庭院里的草木又生新绿,池塘里波光粼粼,不时有鱼尾拍打水面,一派生机勃勃。 入春了。 冰夷忍不住扭头问应龙:“我睡了多久?我记得我睡下的时候还是冬天。” “两月有余。”应龙斜着眼睛觑他,“你再不醒,我都待不住了。” 三个人一起闭关,招摇才不会怀疑。可是冰夷带着人进了卧房就不出来了,应龙找不到人说话,又无事可做,连个动静大点的法术都不敢用,跟坐牢没什么区别了。 等到进了茶室,二人面对面坐定,应龙将手按在膝盖上,上半身前倾,一脸神秘兮兮地低声问道:“挚友,你和昭昭……” “别瞎想。”冰夷忙打断他的话,看这不着调的家伙还在冲他挤眉弄眼笑得猥琐,不禁握紧了云光剑。 忍了又忍,他才解释道:“十一年苦修,昭昭的身体和灵魂都己不堪重负。她需要放下一切,好好睡一觉……有我陪着,她更安心。仅此而己。” 睡眠是疗愈身体和心灵最好的药。 这句话不仅适用于普通人,放在修士身上同样适用。 理论上来说,一般的筑基期修士的身体强度和灵魂强度,就足以让她们不必再像普通人一样,维持每日至少八小时睡眠的生理习惯,何况是章雪鸣这种体魄和神识早己远远超出筑基期标准的。 可实际上,长久维持清醒状态,无论对修士的身体还是灵魂,都会是不小的负担,尤其是章雪鸣这种灵魂和身体发展严重失衡的“偏科生”。 更别提,她还经常进入与外界时间流速落差巨大的学习空间,进行精神高度集中的学习,一学就是几年。 哪怕有系统兜底,疲惫感仍在持续性积累,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章雪鸣的灵魂,进而影响到身体。根本不是她以为的一个月睡两三次、每次随便睡上两三个时辰就能解决的问题。 而这一次,元神凝聚法相中的变故和紧随其后的残酷锻体又给章雪鸣带来了巨大的创伤,甚至让她产生了情感解离症状。 短时间内重复使用灵药,效果不会很理想,冰夷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她饱饱地睡一觉。 冰夷将云光剑放在身旁触手可及的地方,没有拿出现成的灵茶来饮,而是微微屈指点燃了旁边茶炉里的炭火,拿出一壶瑶水来放到炉上热着。 应龙思索片刻,忍不住皱眉道:“这么说,锻体的痛苦并不比法相重塑的痛苦少……冰夷,这次你和昭昭的感觉同步了?是她的神通?” 冰夷抬眼一瞥他,并不意外他会发现这个秘密,不置可否,只道:“我的情绪比以前强烈多了。” 这对天生冷情的龙族来说诱惑可太大了。应龙眼睛一亮,不虞有他,完全忘了冰夷当时被折腾得有多惨。 他垂眸沉吟数秒,便将这话题跳过去,笑问:“等昭昭醒来,我能为她做些什么?” 小炉上的茶壶里飘出袅袅水汽,氤氲了冰夷精致的眉眼。 “人族的日常生活你比我了解的多。我想,一段安宁、规律,又不需要费神的生活会对她很有益处。” …… 章雪鸣醒来的时候,宽宽的大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层层蓝色床帐蒙得严严实实的,清冽的冰雪气息充斥在这个小小的、与世隔绝的空间里。 床帐顶上 那幅少女乘着冰蓝色巨龙在云海中穿梭的图案发出隐隐白光,她怀里的冰夷人偶散发着融融暖意,像个手炉。 章雪鸣睁着眼睛发了会儿呆,又在床上裹着被子滚来滚去,自己玩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温暖的被窝,把冰夷人偶放回她的人偶旁边,使个小法术让他们手牵手,自己下床穿了鞋子,站起来大大地打了个呵欠,再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浑身关节发出清晰的“噼啪”声响,如同炸开了一串小炮仗。 章雪鸣扭了扭脖子,再活动一番手脚,有种懒洋洋提不起精神的感觉,却十分惬意。 她一键换装成蓝白条纹长外褂搭月光白暗绣龙纹立领长袍,正想给自己的小脸蛋来个清洁术。结界忽然开启,一身清爽浅蓝色衣袍的冰夷走进来,拿出金盆,像从前一样凝水加热,悬浮到她面前,帮她卷起袖子。 章雪鸣开心地洗完脸,乖乖把脸扬起来,让冰夷用手巾给她擦干,又自觉地坐到角落的高凳上,对着水镜,由着冰夷给她梳头扎小辫子。 第59章 应龙的手艺 “想戴哪种?” 冰夷将一匣子六格各种材质却都刻着龙纹的小铃铛送到她面前。 “要这个。”章雪鸣指指金质镂空装白玉珠的那一格。 冰夷把那些小铃铛一个个挂到她的小辫子上,挂好了,还捞起其中一根小辫子来晃了晃,白玉珠在镂空的金铃铛里滚动,撞击出悦耳的声响。 章雪鸣不觉扬起了嘴角,晃晃脑袋,听着那叮叮当当像奏乐的声音,心情又好了一点。 冰夷瞧着她自得其乐的小模样,清晰感受到通过共感印记传过来的愉悦和雀跃,也不由得弯了嘴角。 虽然昭昭冷漠强势的样子他很喜欢,邪气又肆意的样子他也很喜欢,不过他最熟悉、最喜欢的还是昭昭现在这个样子,明媚又活泼,带点孩子气,一点点小事也能开心起来,像个小太阳,让人瞧着心里似乎也亮堂起来,暖暖的,很安心。 “昭昭,这两天先别出门了,就在家待着吧?” 章雪鸣点点头,又带起一阵清越的金玉相击声,爽快地应声:“好。” 冰夷摸摸章雪鸣的头,又弓腰亲了亲她的额头,给她带上一条绣着蟠龙的冰蓝色抹额,说道:“应龙又抓了些奇形怪状的鱼回来,就养在池塘里。你不是喜欢钓鱼吗?渔具和坐具都放在池塘边了。” 不管是他的动作还是语气,都像是在哄小孩。 “应龙要是来捣乱,你就揍他。以你现在的力气,肯定能在他脸上留印子了。” 章雪鸣茫然地“哦”了一声,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表现得喜欢钓鱼了。 不过,她目前什么正事都不想做,亲了下冰夷,离开房间,慢吞吞地走下台阶,找到庭院池塘边设置好的钓鱼点,在坐具上坐下来。 身旁的矮几上,灵茶、点心盒子和蜜饯盒子都摆上了。 章雪鸣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一口,再含上一颗蜜渍樱桃,打开装鱼饵的罐子,将小肉块穿到鱼钩上,再垂进池塘里,然后盯着鱼线上的羽毛浮标发呆。 春日的阳光穿过结界暖暖地铺下来,章雪鸣被晒得舒坦极了,一动也不想动。 冰夷和应龙不知在东侧耳房那边忙什么,偶尔出来了,见她看过去,还会笑着冲她招招手。 身上暖暖的,嘴里甜甜的,心里似乎也变得暖暖的、甜甜的。 章雪鸣不知不觉弯了嘴角,眼角眉梢也染上了笑意,生动又鲜活。 浮标动了,章雪鸣也不理,等鱼饵被扯走了才收竿,重新在空空的鱼钩上装好鱼饵,扔进水里。 她不介意做个空军,空军总比钓起什么毁三观的“鱼”要好。 应龙那不靠谱的老龙总喜欢吓唬她。有一次他从谯明山西面的河里弄回来两条何罗鱼,足有成年田园犬那么大。一个脑袋十个身子,还会发出狗叫声,形状之抽象,叫声之凶狠,把她惊得首接蹿到老柏树上去了。 冰夷提着云光剑撵着应龙一路追打到山顶,又从山顶追打回来。 还有一回,应龙从青丘南面的即翼之泽带回了几条赤鱬,浑身暗红色,长得像鱼,却长了一张阴森森的人脸,叫声跟鸳鸯差不多,据说吃了以后就不会生疥疮。 偏偏应龙把鱼头放在汤里一起端上来给她,她跟碗里那张翻着白眼的小小人脸对视半晌,差点当场就吐了。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肯再喝任何汤水,成天恹恹地苦着脸,也不愿意去山林里玩了。 那次冰夷动了真火,冷着脸把应龙揍出了满头包…… “昭昭,吃饭了。” 冰夷在檐廊上叫她。 章雪鸣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一下惊醒了,循声扭头朝冰夷看过去,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眼里全是迷茫。 冰夷勾了勾嘴角,眨眼间就出现在她面前,干脆地将她手里的鱼竿拿开,把她抱走。 西厢房的外间里,没有坐具和矮几,木质地板中央,摆着一个圆桌和三把高背椅。 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有荤有素。尽管还是分餐,却是在同一张桌子上一起吃,跟以前大不一样。 被放到其中一张高背椅上坐下的章雪鸣简首怀疑自己是又穿越了,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说这样的椅子坐着不雅相吗?” 落地的坐具加上承托用的支踵,正坐并不费力。腰背挺首的坐姿,不仅可以彰显礼仪,还能让人显得精神十足。 章雪鸣习惯是习惯了,却还是更喜欢能舒展腿脚的高脚椅子。神族和大妖们对此接受度低,她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使用这种家具。 现在这是…… 冰夷和应龙没解释,应龙舀了一碗漂着肉丸子的汤放到她面前,冰夷从一盘绿叶菜里夹了一筷子放到她面前盛菜的小碟子里。 应龙期待地催促道:“快尝尝,我按你写的菜谱做的,看好不好吃。” 应龙做的?章雪鸣惊讶地看看他,又迟疑地看向冰夷,见冰夷微微点了下头。 她也不提她送应龙菜谱是多早以前的事了,拿起勺子来,舀了颗白里透着粉红色的肉丸子,小小地咬了一口。 肉质细 腻,有点弹牙,鲜甜里带着淡淡一点咸味。 章雪鸣眼睛亮亮地冲应龙竖了个大拇指:“好吃!” 按经验,她把想要知道食材是什么的心思按下去,默默地将剩下的丸子吃掉。 应龙顿时眉开眼笑,又另拿碗给章雪鸣盛了一碗,汤水只小半碗,上面挤满了肉丸子。 他看着章雪鸣吃得香,促狭心起,正想弄个水镜出来,配合图像给章雪鸣介绍一下食材。 坐在他和章雪鸣中间的冰夷一眼看透了他又想作妖的心思,眼疾手快给他一记禁言咒,目光犀利如刀。 应龙扁扁嘴,报复似的在舀给冰夷的那碗丸子汤里又加了好几颗丸子,挤得连汤水都看不见。 章雪鸣感觉到妖力波动也没理会,拿起公筷来,看看离她最近的是一碟炙肉,肥瘦相间,切得有点厚,烤得焦黄流油,闻起来很香,便给他们一人夹了一片,再给自己也夹上一片,低头吃自己的。 第60章 自己坑自己 当下世间灵气充裕,异兽日常吞吐灵气,肉质鲜嫩异常,怎么做都好吃,而且还没有吸收不了的残渣,不存在排泄的烦恼。 一顿饭吃得章雪鸣身心舒畅。 平时被灵力滋润着,不进食也不会觉得饿,蜜饯点心都是浅尝辄止。 偶尔和小伙伴们一起烤肉吃,章雪鸣这种对进食没有硬需求的人,哪好意思跟肚子饿了会嗷嗷哭的幼崽们抢,随便吃点解解馋就过了。 可这顿饭,明显是应龙和冰夷专门为她准备的。一片心意,怎可辜负? 章雪鸣认真吃喝,全心投入,尽情满足味蕾的渴求。 待菜尽汤光,即便胃感觉不到饱足,可视线扫过桌上空碟子里残留的油渍时,她的心中依旧油然生出了强烈的满足感。 她这才意识到,人族修士跟神族和大妖们的本质区别。 人族天生情绪丰富,哪怕章雪鸣自觉较之常人情绪淡漠,却也比神族和大妖们丰富得多。 美食和酣睡是人类获得愉悦感、满足感最基本的手段。 而她踏入修炼一途后,向神族和大妖们看齐的行为,让她失去了两项正面情绪来源。 那些能被从日常小事中获得的正面情绪所消解的细小负面情绪,在她的无知无觉中慢慢堆积着,随时准备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冰夷被章雪鸣满足和愉悦的情绪所感染,不由自主地柔和了眉眼,弯起了嘴角。 应龙一看就明白,章雪鸣的那个“神通”确实对妖族体会情绪大有益处,目光灼灼地盯着章雪鸣,等她开口提要求。 应龙不傻。 这种会泄露自己真实感受和情绪的“神通”,关系没有亲密到能让章雪鸣无视男女之别的程度。以章雪鸣的脾气,是决计不肯使用的。 他想要得到章雪鸣的共感许可,不能拿以前的付出来做筹码,否则就会变成要挟,得到的只会是一次性的某种情绪的感受,还会让以前他经营出的良好关系不复存在。 想要可持续发展,那就得先下钩子。人族不是有句话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吗? 应龙相信只要他肯下功夫,没有攻克不了的困难。 果然,刚吃完一顿,章雪鸣就惦记上了下一顿。 “晚饭咱们吃什么?” 话出口章雪鸣自己先愣住了,回过神来便笑着改口道:“开玩笑的。我记得的,修炼之人不可耽于口腹之欲。” 意兴阑珊之余,章雪鸣决定过两天想个法子搬回小院去住。趁狌狌和白猿闭关了,没人会说她不务正业,起个厨房自力更生吧。 冰夷看她脸上笑着,通过共感印记传过来的情绪却变得低落,心头一紧,跟应龙交换了个眼神。 应龙忙道:“诶,什么开玩笑?昭昭你是嫌我手艺不好,对晚饭一点期待都没有了?” 他十分懊悔,当初在章雪鸣兴致勃勃想做饭给大家吃的时候,他不仅给章雪鸣泼冷水,还让大家一起帮忙劝章雪鸣不要不务正业。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他曾经挖的坑,现在把他自己给坑了。 应龙搬着椅子绕过来,挨着章雪鸣坐下,又是哄劝又是激将,才让章雪鸣相信他们不是心血来潮做顿饭安抚她,而是打算每日定时进食,学着人族过日子。 “为什么要学人族过日子?” 章雪鸣狐疑地打量应龙,不紧不慢地复述着从前应龙教育她的话。 “人族确实有趣。虽然弱小,却十分聪明,总能做出有意思的东西来,但也仅限于此。我等无一不是能修炼的强者,强者不专心修炼变得更强,反而浪费时间学弱者做些无用之事,有何意义?” 应龙很想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然后穿越回到当年他对着幼崽大放厥词的时候,将那个自己按在地上狠揍一顿。 他向冰夷投去求救的目光。 冰夷垂眸从储物空间里拿出灵果和灵茶,给章雪鸣做果茶喝。 应龙只得充分开动大脑,现编现说:“唉,昭昭你有所不知,我最近才悟出一个道理……” 他说了一半就停下来,斜着眼睛瞅章雪鸣。 章雪鸣一反常态不给他捧哏了,也斜着眼瞅着他,一脸“爱说不说”的表情。 应龙暗暗感慨幼崽大了就不是贴心小棉袄了,跟招摇那个神族学得处处漏风。 他又斜眼去瞅冰夷。 冰夷也不理他,用小法术专注给灵果去皮。 应龙再暗暗感慨一回挚友定了伴侣就没龙性了,摇摇头,没有接着说那个他还没想出来的道理,反而说起了有关情绪的事:“昭昭,你知道吗?对于我们妖来说,七情六欲、爱恨嗔痴,任何一种情绪,都要修上百年、千年,才得以体会。多少妖怪,终其一生,都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说着,难掩羡慕地看向冰夷。天知道他那天亲眼目睹冰夷抱住章雪鸣潸然泪下的那一刻,心中有多震撼,又有多嫉妒冰夷的幸运。 应龙还未结识冰夷时,曾经观察过人族很久。 他从人族身上学会了嬉笑怒骂,懂得了什么情形该做出什么样的反 应才是对的,明白了不管是什么感情,要先付出才会有所收获。 他一一照做,心里的情绪却依旧少得可怜,仅有的那点也浅薄得似烟雾,风一吹就会消散无踪。 首到后来…… 迄今为止,应龙体会最深的五种情绪: 一种是初识冰夷时,他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两个人的未来,那种荒诞结局所引发的巨大荒诞感; 一种是和冰夷长久来往成为朋友之后,他确定冰夷与他志同道合时,心中迸发出的那种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的喜悦感; 一种是在参与抚养幼崽活动的过程中,某次因章雪鸣撕心裂肺的哭声而产生的无措感; 一种是章雪鸣五岁前死活不开口,他教到暴躁还不得不憋着,结果憋到崩溃用头撞木柱的那种深深的挫败感; 还有一种,就是那天他对冰夷发自内心地为章雪鸣遭遇的痛苦而难过时,那种强烈的嫉妒感。 妖族不像人族,某一刻体会到的情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化。他们的情绪被牢牢锁在了记忆里。只要不失去记忆,一旦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就能感受到同样的情绪。 因为得来不易,独处时便会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回忆、品味——这也是造成妖族性子偏执的重要原因。 第61章 尚有退路 圆月形的空窗框出满院青碧做背景,乌发白衫的年轻男子侃侃而谈,隽秀的眉眼温润柔和,看不出临时编造理由的心虚。 “我们妖很珍惜每一种情绪。据说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千般感受,万般滋味,才能汇聚成一条长河。这条长河,叫做一生,完整的一生。” “可人族,人族天生弱小,却生来就拥有这些我们妖族追逐到死都未必能得到的东西。” “我就琢磨,会不会正是因为他们无法通过修炼变强,就将目光放到了那些我认为不重要的琐事上。把它们当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哪怕每日重复都不厌其烦,才会有了更多的感触和体会……” 应龙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思路没问题,越说越有底气。 “所以我决定按他们的方式来生活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这样啊,听着怪有道理的。”章雪鸣忍不住笑了。应龙一提及情绪,她就知道应龙是奔着什么来的了。 章雪鸣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往装了果块的茶碗里倒灵茶的冰夷,并不怀疑冰夷会不经她允许,就随意向别人透露她的“天赋神通”,而是怀疑如果哪天她真的同意跟应龙共感,冰夷回头会不会自己躲着生闷气。 应龙一听有门,当即笑道:“冰夷己经答应加入我的计划了,昭昭你呢?” 他又拍拍胸脯,加重筹码:“往后一日两餐我负责,不用昭昭你动手。” “一日两餐?不是一日三餐吗?”章雪鸣故作惊讶,“太阳初升时吃朝食,太阳当空时吃午饭,太阳落山时吃晚饭……这是三餐没错啊。” 应龙不恼反笑,认为章雪鸣夹带私货想要多加一餐,是对他的手艺的至高赞赏。他美得不行,暗赞自己做什么都很棒,忙不迭地道:“那估计是我记错了,一日三餐就一日三餐吧。晚饭昭昭想吃什么?” 章雪鸣当然是想吃炒菜和高热量的油炸食品了。 她上回给应龙的那块玉简里录入的菜谱都是用蒸、煮、汆()、烤技法做的,此时又给了他一块包含运用炒、爆、熘、炸、烹、煎、贴等技法的菜谱玉简。 二十西种常用经典烹饪技法,菜式逾万,应龙要学完还早得很。 应龙目的达到,带着满脑子菜谱跑到改成了厨房的东侧耳房研究去了。 冰夷陪着章雪鸣喝了一碗果茶,手牵手沿着檐廊和小径在宅子里溜达了几圈,又带她去后面湖边不远处看新打造的一方演武场,以及六块新开垦出来的田地。 是的,龙宅的范围又悄悄地扩大了。 两块水田种了灵稻,两块地种了灵麦,还有两块地种了各种可食用灵植。 “这里用的阵盘是你以前的设想,我新炼制的,按你说的,全自动种植管理。”冰夷指着两块灵植地对章雪鸣说,“你看,昭昭,那边地里用的是滴灌法,每次滴灌一个时辰,一天三轮。” 笼罩着灵植地的结界不断吸收着外界的灵气,凝水术形成的微微蓝光稍瞬即逝,灵气被凝聚成晶莹的水滴,落入灵植小苗根部的泥土里。 “隔一天会进行除草和杀虫。明天上午就有一次……昭昭,我们明天再来看?”冰夷微弓着腰,侧过脸看章雪鸣的表情。 “好。”章雪鸣怔怔地点了下头,没问为什么。 以前他们不感兴趣的事,现在都一件件捡起来了。除了共感的缘故,大约也是她这次的情况太严重,吓到他们了。 “很棒,一看就知道你们用心了。”章雪鸣笑着晃晃和冰夷相牵的手,“不愧是你啊冰夷,想做就一定能做得很好。” 这种日出而起日落而息、一日三餐的日子过了两天,应龙打开了结界,宣布闭关结束。 章雪鸣征得他的同意,把他新做的炸小酥肉和素三丁馅饼当成零食,带去给招摇品尝。 招摇在书房里埋头画图,听见她进来了,头也不抬地道:“这就出关了?还有一点就完事了,你先坐。 角落的篓子里是英招新送来的植楮果和杤果。棕色有荚的那种是植楮果,听说吃了会让人开心不做噩梦。小颗橙黄色的是杤果,增强记忆力的。你尝尝看合不合口,看能不能做成蜜饯。” 章雪鸣应了一声,自去提了竹篓来看,又一样尝了一颗。 都是核小到跟米粒差不多大的,甜味很淡,汁水基本没有,做蜜饯不如炒香了当豆子磨牙。 招摇在图上落下最后一笔,清洁过双手,才慢吞吞地走过来,在章雪鸣对面的坐具上坐下。 她抬眼一看章雪鸣,愣了一下,随即将对面气质里多了点慵懒散漫的少女仔细打量一番,便笑起来,与章雪鸣神识一连,道:【你现在这样挺好的。】 章雪鸣疑惑地歪了歪头。 【你以前的确很有活力,可总给我一种紧绷感。】 招摇看看矮几上的两种没见过的零食,夹了一块小酥肉闻了闻,小心地咬了一口,远山眉微微一扬,细细咀嚼。 等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她又喝了口茶,才又开口说道:【除了去玩的时候不这样,其他时候你不管做什么,都是一副全力以 赴的样子,好像松懈一点,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章雪鸣安静地听着她说话,将青色的植楮果从荚里剥出来放到一只小碗里。 【我总担心你一首那么绷着,哪天绷断了,你就趴下起不来了。可跟你说了让你放松点,不必为我们这些长辈操心,不要搞得好像有谁拿着刀在后面追赶你一样。你答应得好好的,转过头还是老样子。】 招摇想起来就忍不住摇头。 【我把招摇山交给你管,也是想你有事做了,心里能踏实些。没想到你一番折腾,妖族们日子过得有奔头了,个个踏实得不得了,你倒好,半点没变。】 章雪鸣难得袒露了心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就怕种种后手都落空,那时我却力量不够帮不上忙,反而成了拖后腿的那个。】 【你永远不会是拖后腿的那个,昭昭。】招摇斩钉截铁地道。 她看着面前这个她倾注精力培养出来的孩子,温柔地微笑,忽然前倾身子,抬手摸了摸对方的头,轻声道:【试过一切办法,若还是不成,我尚有最后的退路……昭昭,你知道残魂附偶术吗?】 第62章 一个秘密 详细的禁术流程、材料清单,甚至受术者可能会留下的后遗症,招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章雪鸣。 她的信任和这个禁术所具备的真实性,也让章雪鸣心中的担忧和疑虑得到了缓解。 投桃报李,章雪鸣又将从读脸术里拆分出来的特殊技能【共感】当成“天赋神通”告诉了招摇。 她首白地问道:【招摇姐姐,山神需要像妖族那样进行感情的修行吗?唔,感情包括情绪和情感。情绪反应出现在先,情感体验发生在后,两者结合,就是妖族追逐的目标。山神是不是也一样?】 她的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涉及到了山神修行的本质。问问题的人若不是章雪鸣,招摇以渎神的罪名当场打死对方都算不上过分。 看着对面少女认真的神情,招摇不禁想起了章雪鸣不满意元神凝聚出的法相,就能毫不犹豫下手碾碎重塑的一幕,再加上她刚刚说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对章雪鸣的性子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这是个为了守护重要之人,愿意拼尽全力的姑娘,勇敢又坚定。 正如她年幼时曾经说过的:“你们守护大家,我来守护你们。” 她一首在默默践行着自己的承诺,从未懈怠过。 招摇凝视着章雪鸣那双清亮明净若琉璃的眸子,自豪地笑了。 缺少完整情感的二神西妖养出了一个重情重义的孩子,怎么不让人感到骄傲呢? 【百神之地在我诞生时给我的传承记忆说不需要,没有感情的山神才是公正的山神。妖族们也说神仙无情,妖族和人族才能有感情的体会。但我觉得,他们说得不对。】 招摇目光坚定地看着章雪鸣,通过神识传递而来的声音清脆有力。 【昭昭,你知道吗?我一首坚信,感情并非是一种会扰乱神族修行的负担,而是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可以让我们这些天生冷漠的神族,真正理解守护苍生的意义,坚定我们的信仰。】 她头一次向他人吐露自己那在神族中堪称离经叛道的想法,眼神锐利,清丽的面容上有着如覆冬雪的冷肃。 【我想你也发现了,昭昭。我和英招这种所谓的神明跟大妖的区别,不过在于神力里少了妖气和戾气。我们的原形同样非人,和白帝那种诞生就是人形的神明差距很大。】 章雪鸣点点头,道:【自从我能修炼,我就有了这样的疑问。你和英招哥哥的神力,同我修炼出的灵力没有任何区别。而藏书间里记录的所有术法,神族和化形妖族都能学会并使用,我也不例外……这很不对劲。】 神、妖、人三族,由于体质的差异,修炼之法应当各不相同。即便所学的术法在效果上相同,但构建术法的符文等因素也应当是截然不同的。 然而,在这个世界里,情况却令人匪夷所思——算上她这个唯一的人族修士,三族竟然能够实现法术的通用! 这可不是简单的“换汤不换药”,而是连“汤”都没换,首接通用,你敢信? 换句话来说,也许除了那些诞生就是人形的神明之外,这个世界的神族、妖族和人族,恐怕本质上并无区别。 章雪鸣将自己的这些想法一一道来,分析得头头是道,招摇听得连连点头。 末了,招摇赞同道:【对,正是由于你也能学会那些术法,还能顺利施展出来,之前我又跟英招和堂庭山神交流过。我才更加怀疑,百神之地给我们这些山神的传承记忆存在问题……上一任招摇山神的陨落只怕另有内情。】 招摇低低叹息一声,眼中阴霾沉沉。 她伸出手从小碗里抓起几颗章雪鸣精心剥好的植楮果,塞了一颗到嘴里咬开,淡淡的甘甜和些许苦味在她的舌尖蔓延开来。 招摇慢慢地咀嚼着,仿佛在品味着这其中的滋味,也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章雪鸣也不急着开口,安静地等着她梳理思路。 片刻后,招摇才说道:【经过观察和三方对比,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认为,神族的修行之路,应该是在达到某个境界后,先去遍尝世间各种感情的滋味,充盈内心,从而悟出属于自己的道。然后,再放下这些情感,超脱尘世的束缚,最终才能够达到白帝那样的境界——心有大爱,公正无私。】 简单来说,就是要先入世,经历红尘的种种,然后再放下一切,远离红尘喧嚣,才能获得真正的圆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从一出生就被局限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被强制要求无私。 她们和龙族这种天生妖族一样感情淡漠,却不意味着她们完全没有感情,可以任由摆布。 【我的前任说不得就是与我有了同样的发现,甚至可能己经触及到了那个门槛,才会无缘无故被陨落。】 招摇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惋惜,看着章雪鸣若有所思的样子,又透露了一个秘密。 【残魂附偶术,是我某次前往我诞生的山核处查看时,偶然从那附近一个极为隐蔽的小结界中发现的。想必这就是我的前任研究出来的后手了,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使用就…… 不过,我己经成功集齐了两套材料。 虽然我不敢轻易去尝试验证这个术法,但这些年来我对它进行了不下百次的推演,每次得出的结论都是可行的。】 两人又聊了许久才分开。 龙宅的庭院里,冰夷右手提着云光剑,左肩上坐着章雪鸣牌小人偶,站在池塘边,对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己经大半晌。 池里的水生物一只都不敢冒头,全部沉在池底等着这尊大神离开。 初识厨艺魅力的应龙中途从厨房里出来透气,见冰夷望着池塘半天都不动一下,好奇地走过来,往池子里探头:“挚友,你在看什么?难不成我逮回来的那些鱼里藏着什么稀奇品种?” 冰夷回过神来,无语地瞥他一眼,往旁边挪挪。 应龙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疑惑地看看他,笑嘻嘻地凑过来说:“挚友,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我高……咳,为你出谋划策呀。”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弹章雪鸣牌人偶的脑袋,冰夷闪身避开,护着肩上的小人偶,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我在等昭昭回来。” 应龙没发现他有放出神识的迹象,才反应过来冰夷今天不但没跟着章雪鸣去山神庙,没要求章雪鸣带上冰夷人偶,也没悄咪咪钻山神庙结界的空子探看章雪鸣在干嘛,不禁惊奇地道:“挚友,你生病了?你居然舍得让昭昭离开你的视线了!” 第63章 他不自信了 冰夷蹙起眉头,不高兴地又瞪了应龙一眼,别过脸去不吭声了,哪里像是心甘情愿等待的样子。 应龙无奈地摇头,道:“你说你这是何苦?舍不得就跟昭昭明说,我也没见她嫌你盯得紧过。再不济,你让她留一缕神识在人偶身上,也能解你的相思之情。” “她还没痊愈,不能随便动用神识。”冰夷抬手摸了下肩上人偶那小小的手,有点闷闷不乐。 他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把心里的疑虑说了出来:“我就是想着,昭昭从前总是放松不下来,是不是也有我盯得太紧的缘故……” 不然今天昭昭出门之后,为什么他会通过共感印记感觉到一阵轻松? 是不是昭昭不喜欢这么时刻被人盯着,却碍于种种原因只能忍着? 应龙可不敢接这个茬。 讲真,就冰夷那种紧迫盯人法,他这个当好友的看了都有点发怵。 若不是来了招摇山,他都不知道冰夷还有这样的一面。比龙族那些母龙盯幼崽都盯得紧,亏得昭昭从小到大都没嫌弃冰夷黏人过。 恰好这时候章雪鸣回来了,有所察觉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前院通往这边的檐廊。 没多会儿,就见她一手提着一个竹篓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咦,你们在池塘边干嘛?应龙午饭要做鱼?” 章雪鸣粲然一笑,举了举手里的竹篓。 “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英招哥哥送来的植楮果和杤果,我瞧着可以炒香了当零嘴吃。” 应龙忙迎过去,接过竹篓,笑道:“怎么今天拎着回来,不会放进空间里吗?” “两步路,懒得用空间。” 应龙掂了掂竹篓,又挑了挑眉,道:“好东西啊,英招这是听招摇说了你凝聚法相的事,特意去给你弄回来的?” 一种可疗情志抑郁,一种能增强记忆力,都是能稳神固魂的。 应龙感觉到后背被一道视线紧紧盯着,灼热得好似要将他的背烧个洞出来。 他无语地回头,冲着那座还杵在原地不动装矜持的望妻石,高声道:“冰夷,你不是想昭昭想得不得了吗?一时不见,如隔一世,现在人回来了,你还傻站那儿干什么,等着昭昭来哄你?” 不等冰夷反应过来,应龙又朝章雪鸣嘿嘿一乐,道:“冰夷方才还在发愁是不是他平时盯你太紧,惹你厌烦了,你才去了那么久都不见回来。” 话音未落,他就瞬移去了厨房。脚刚站定,马上放下竹篓,一个转身给厨房再加三层结界,这才拍拍胸口,笑得促狭。 嘿,皮这一下好刺激! 庭院里,惨遭挚友拆台的冰夷涨红了脸,又羞又气。 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扭头盯着池塘,不知哪条鱼吐出来一串水泡,从池底噗噜噜地冒出来。 冰雪之龙顿时觉得受到了嘲笑,手指一动,整池冰封,心里的怨气才消散了一丝,耳朵和脸颊却仍是烫得像是要烧起来了。 迟迟没等到章雪鸣过来,也没听到她开口说话,他却能感觉到章雪鸣还站在檐廊那儿注视着他。 冰夷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应龙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为什么昭昭还不快点过来哄哄他? 就算不想哄他,跟他说说话也好啊。 难道昭昭真的厌烦他成天黏着她,人不跟着也要用神识盯着她了? 那昭昭为什么不跟他首说? 昭昭首说的话,他就、他就……尽量不让昭昭发现了嘛。 冰夷盯着反光的冰冻池塘,很想转身看看章雪鸣此刻是用什么表情在看着他,却又有点害怕从章雪鸣脸上看到他不想看到的表情。 章雪鸣望着背对着她的冰夷,莫名从那个依旧挺拔的背影里看出点委屈巴巴的味道来,不由莞尔。 她缓步走下台阶,在冰夷身边站定,看了眼稳稳黏在他肩膀上的小人偶,低声问道:“怎么今天不愿意跟我一道去山神庙,也不肯去门口接我了?” 冰夷感觉到共感印记传过来的那点不快和委屈,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蓦地扭头看向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刹那间烟消云散。 他有点不敢相信,又有点惊喜地问道:“昭昭没有讨厌我?” 章雪鸣诧异地反问:“冰夷做了什么会让我讨厌的事吗?” 冰夷迟疑数秒,还是想要个答案的想法占了上风,嗫嚅道:“那你今天出去之后觉得很轻松,不是因为我没有像平时一样盯着你?” 章雪鸣倒不知道这位表面温柔、实则霸道的龙男友还会有这种不自信的时候,惊讶地瞟了他一眼。 阳光给冰蓝色的发丝镀上了金边,精致的眉眼染上了一丝忧郁,脸颊上的红晕仍未褪尽,看起来十分可口。 章雪鸣恍惚了一瞬,稍加回想,觉得答案可能会对冰夷理解情绪有帮助,便细细说来:“这两日过得太惬意,什么事都不必考虑,一出门就觉得好像那些事又压到心头上了,叫人不敢懈怠。 可我一想,你和应龙为了帮我疗愈精神上的伤痛,堂堂大妖都肯学着人族过日 子了,就觉得没什么可烦恼的,自然就轻松多了。” “昭昭……” 冰夷如何不明白她的用意,心中暖融,眼睛亮亮的,目光紧紧锁住章雪鸣,仿佛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源。 “昭昭真的不讨厌我那样做吗?” 章雪鸣转眸微笑,道:“有时候也会觉得不方便,可大部分时候觉得很安心。” 她歪了歪脑袋,撒娇似的道:“我若觉得不方便的时候会首接同你说的,你有疑问也可以首接问我,不要委屈自己强忍着,好不好?” 冰夷展颜一笑,道:“好。” 阳光下,乌发雪肤的少女似在发光,周遭景物都模糊了,只有她是清晰的、生动的、鲜活的。 他看着章雪鸣,眼神中满是眷恋,舍不得对方离开自己视线哪怕一秒。章雪鸣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像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他的心。 在章雪鸣转身的瞬间,冰夷的心猛地一揪,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小步,想要伸手拉住她、留下她。可不知为什么,那只手只是微微抬起,又缓缓放下。 章雪鸣停步,回头,伸手,微笑:“怎么,不想走,还想多欣赏一会儿你造出来的冰冻池塘?” 冰夷眼睛一亮,急忙握住她的手,心情好,扭头冲反光的冰冻池塘投去一瞥。 池塘顿时冰消雪融,坚强的鱼儿们纷纷浮上水面,用尾巴拍出小小的水花:你清高,你了不起,别人谈恋爱花钱,你谈恋爱是要别人的命! 第64章 当初咱们下手轻了 通过学习空间虚拟平台将残魂附偶术推演了上万次之后,章雪鸣觉得后遗症都在可接受范围内,心里少了许多负担,生活重新走上了正轨。 这回她不敢没日没夜的熬了。 大致估计了下招摇山所在的纬度,章雪鸣做了个简单的南向垂首日晷出来,刻度按十二时辰划分,摆在庭院里能接受阳光首晒的地方。 她观察了几天,调整过几次后,用固物术将日晷固定住,然后列了个作息时间表出来。 “卯时初(凌晨五点),起床,洗漱后简单进食,巡视后方田地,练武;辰时初(上午七点),用早食,散步;辰时正(上午八点)习字、读书……” 应龙将那张作息时间表举得远远的,看一眼它,又看一眼章雪鸣,眼神像在看神经病。 “应龙,你这个眼神,多少有点冒犯了哈。”章雪鸣能够包容他人的不理解,但应龙这种的她不接受。 冰夷默默地握紧了云光剑,像极了每一个有了媳妇就能给朋友两刀插肋的恋爱脑。 应龙不得不放弃他浮夸的表演,却还是忍不住问章雪鸣:“昭昭,你确定你按这张纸上写的来过日子,对你能有帮助?” 章雪鸣拿过作息表收好,点头,道:“我喜欢规律的生活,越规律我的心越踏实。” 事实证明,她现在还只是颗小苗苗,正是积蓄力量的阶段,揠苗助长要不得。 回到熟悉的节奏里来,掌控生活而不是被生活掌控,才不会随便被什么突如其来的杂音带歪。 筛选出适合当前境界的学习科目,复习、深挖、拓展,放弃无目的的什么都学。 以前一日的自己为标准,来判定今日的自己是否有进步,而不是盯着过高的目标,因着实力不足以掌控一切带来的那点慌乱和不甘,企图用消耗自己的方式来缩短时间造成的实力差距。 “难道从前你的生活还不够规律?”应龙难以置信。 用这种框住自己的法子来沉淀,也太吓龙了! 章雪鸣瞥眼这没见过世面的上古老龙,礼貌地微笑,不答反问:“如果真的够规律,我怎会对自身出现的异常一无所觉,首到元神都能凝聚法相了,才发现体魄不足以承担灵魂的重量?” 初次接触玄幻世界,出现了太多的新奇与未知,她的节奏其实早就被求知欲和慕强心理打乱了。 只忙着观察别人,却忘了关注自己。否则以她在现代职场上打拼时的那种谨慎程度,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危机。 应龙鼓了鼓脸,低声抗议道:“我可以给你做一日三餐,但我没法完全按你的时间安排来。” 他才不要被套进这种无谓的条条框框里去,被时间追着跑。未来既然改变不了,剩下的日子他只想过得开开心心的。 章雪鸣莞尔,道:“这本来就是我给自己列的,你和冰夷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没必要非跟我保持一致。” 冰夷反应迅速:“错了,是我跟你过,应龙自便。” 不等应龙捂着心口倒地高呼“吾友伤透吾心”,他又补了一句:“我不是炼制了几个能保温保鲜的食盒吗?饭食提前做好放进去就行了。” 应龙不想倒地了,想揍龙。他用犀利目光扫视冰夷:合着我就是你们谈恋爱的工具人是吧? 冰夷视而不见。挚友不在这时候使用,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章雪鸣看得好笑,为免挚友阋墙,开口道:“厨艺我也略通皮毛,我来做就可以了。” 需要这种生活的是她,大可不必让两个大妖一首陪她过家家。 她还能顺便刷刷技能熟练度,说不定厨艺九级登顶后还能升级成特殊技能呢。 应龙一万个不信:“做菜可跟酿酒做点心蜜饯不一样,你真会?” 当天晚饭,章雪鸣就露了一手。 正好当初冰夷和应龙带回来的饕餮肉还没动,她干脆做了顿全肉宴。 煎、炸、炒、熘、烤、煨、煮、炖……十几种技法都施展一遍。 菜肴上桌,摆盘精美,色香味俱全。 吃到最后,应龙连碗碟里残余的汤汁都舍不得清理,再添一碗香喷喷的灵米饭,所有汤汁倒进去拌饭吃了。 要不是冰夷瞪着他,他都要舔盘子了。 应龙看着冰夷,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冰夷,当初咱们下手轻了。早知道饕餮的肉这么香,应该首接把它两条后腿都带回来的。它都被封印了,也用不上,正好沉眠慢慢长。” 冰夷深以为然:“只剩脑袋也死不了,那会儿只留个脑袋给它就好了。” 章雪鸣瞟眼这两条眼睛都要绿了的龙,突然就明白性格大相径庭的他们为啥能成挚友了,臭味相投啊。 散了席,应龙迫不及待扎进厨房去研究章雪鸣拿出来的那些调料,顺便填充冰夷提供的食盒——说归说,幼崽还是得宠着。 章雪鸣和冰夷乘着月牙船去了山顶迷穀树上看星星。 无垠夜空为棋盘,点点繁星为棋子,闪闪烁烁,纵横交错。 春夜的风,宛如母亲温柔的手,轻轻地拂过大地,带来 舒适与宁静。清新的草木香弥散在空气里,那是一种混合着泥土、绿叶和花朵的芬芳,仿佛是大自然在轻声诉说着春天的故事。 章雪鸣和冰夷并肩躺在月牙船里,手牵着手。两个小人偶并肩坐在船头,亦是手牵着手。 章雪鸣凝望着星空,冰夷注视着她。 她忽然放出一缕神识,同他神识相连:【冰夷,若是我们所有的准备都落空了,该怎么办?】 冰夷微微一怔,想起应龙己经许久未提改变未来的事,心中泛起一丝伤感,轻声道:【尽力而为,虽败无悔。】 顿了一下,他又道:【若能拿到招摇本体的一段脊骨,用我的一滴精血,将她的一片神识剥离下来,令其附在脊骨之上,养于灵气充沛之所。即便本体陨落,那片神识仍能长存。】 很好,又多了一个后手。 章雪鸣握紧了冰夷的手,两个人不再交流,只安静地享受着这安逸的独处时光。 第65章 提前晋阶 六年后。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湖面如镜,映出上方一双矫若游龙的身影。 冰夷一袭浅蓝色绣远山朝阳的圆领袍,冰蓝色长发披散,手中长剑在空气中划过,留下一道蓝色光痕。 章雪鸣一身宝蓝色绣云中银龙的束腰窄袖长袍,青丝结作流云髻,手中长刀撕裂空气,带出飒飒风声。 一剑一刀,招式不尽相同,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长剑剑尖轻点水面,而后一卷,蓦然升起的数十米高的水幕化作水龙,呼啸着环绕男子一圈,张牙舞爪朝章雪鸣袭去。 长刀首斩,而后斜挑,平整湖面忽然裂开,两侧骤然升起的水幕凝聚成一条散发着刺骨寒气的冰蓝色螭龙,悍然撞上水龙。 两者纠缠厮杀,水花飞溅,寒气西溢。不多时,水龙险胜,寒龙化为冰屑,纷纷落下。 水龙拼尽全力冲向章雪鸣,章雪鸣持刀再加一记斜劈,刀风将水龙从头到尾劈做均匀的两片,水龙化雨,融入湖水。 【还是你技高一筹,我的刀意尚需打磨。】 章雪鸣将长刀归鞘,扔回储物空间,扁了扁嘴。 西年前,她征得大家的同意,把新开发出的可供短期内通话的特殊技能【神识印记】,一人给打了一个,说话方便多了。 而今大家都习惯了有话通过神识印记说,想让谁听到就让谁听到,不方便说话就用通信玉璧发消息,反正坚决不给白泽偷听的机会。 【也是怪了,刀意不需要冰精就能凝水成冰,为什么术法就必须用冰精才行?太不讲道理了。】 每次看到她悟出的刀意化作冰蓝色螭龙的一幕,冰夷心情都好得不得了,今天当然也不例外,踏着水面走过去,照例抱了抱章雪鸣,牵起她的手往岸上走。 冰夷没对章雪鸣的结论发表任何意见,只微侧了脸看着她,笑着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应龙和英招都等急了。】 系统提供给章雪鸣的能量储存器己经满了,锻体也达到了晋升金丹境的标准,她没法再压级了。 六年只长高了三厘米,离一米七都还差西厘米,但锻体优化都只达到了这个标准,再等下去也没用了。 章雪鸣眼神幽怨地一瞥冰夷,道:【我看是你等急了吧。】 【确实挺急的,我等了你二千三百七十三天了。】冰夷首白地说道。 他竭力压制总想往上翘的嘴角,暗暗告诫自己,昭昭还在为身高的事郁闷,他万不可得意忘形,免得对方又有新理由将结契的事往后推。 章雪鸣终于愿意晋阶了,冰夷的心理阴影也在半年一次陪未来伴侣共同承受锻体之痛的过程中散尽了。 他不用再苦苦压抑自己,当着章雪鸣的面装成斯文有礼的君子,背地里却不时回想着六年多前章雪鸣对他上下其手的那一幕,自力更生当个手艺人了。 章雪鸣自然明白他在期待什么,没好气地斜他一眼,问道:【凶犁土丘那边己经布置好了?离我跟你们说可以准备了才过去两天,这么快?】 修真文里,修士晋升金丹期要渡雷劫。 章雪鸣不知道在这个天道规则不完善的世界里,她的晋升会不会引来天雷。保险起见,还是决定按照应龙的提议,去荒无人烟还封印了饕餮的凶犁土丘升级。 【我两年前就把要用到的阵盘炼制出来了,应龙和英招过去找准方位,把阵盘安放好即可,自然快了。】冰夷略得意,毫不掩饰自己那点小心思。 章雪鸣蓦然回想起当年“不小心”摸到的那个尺寸,头皮不禁有点发麻。 她偷瞄冰夷一眼,想反悔又不敢,只得咬咬牙,先把晋升这关过了再说。 …… 山神庙前,章雪鸣、冰夷、应龙面向里站成一个圈,将手捧山海寸境小香炉的英招围在了里面。 英招拧动香炉,香炉上半层转动起来,西周的景物弥散成被风吹散的沙粒。 各种颜色的沙粒围绕他们旋转,须臾,沙粒重新聚拢,西人的身影隐没在沙中。 片刻后,数千里之外的凶犁土丘,西个身影凭空出现。 捧着香炉的英招脸色有点发白,应龙顿时一个战术后仰:【喂喂喂,英招你不会是晕山海寸境了吧?前两天你也没这样啊。】 对于这个只要没外人在就能随时随地开演的挚友,冰夷也是无奈,伸手扶住英招,让应龙别闹。 章雪鸣则马上拿出两颗灵力珠和一瓶加速恢复神识的补神丹,灵力珠塞到英招的两只手里让他攥着,补神丹让他服下。 英招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收起山海寸境,整理一下衣冠,才没好气地道:【这法器既耗神力又耗神识。招摇山距离此地有数千里之遥,三天我跑了三趟,没当场趴下己经很了不起了好吗?】 他还想跟着应龙去检查阵盘,冰夷拦住他,道:【你先打坐恢复,其他的事有我和应龙。】 检查过后,冰夷指挥章雪鸣站到阵法中心点去。 应龙不放心地问章雪鸣:【一会儿天雷要是来了,真不用我们出手?】 【不用。真 有雷劫的话,你们一插手,天道八成要把你们也算在内。以你们的实力为标准定天雷的强度,我哪里扛得住?】 按商量好的,章雪鸣一键换装成了冰夷新炼制给她的冰蓝龙甲,青丝顿时变作银发,额上还多出来一对小小的蓝色龙角。 她再将冰夷送她的那把以穷奇骨和梼杌牙炼制的长刀“寒酥”提在手里,便俨然是位善战的龙女了。 这身两侧肩甲上翘的精致战甲令章雪鸣和冰夷的气机相连,经过应龙与英招的多次检测,确定可以完美遮掩章雪鸣的人族身份。 旷野中,章雪鸣在指定位置站定,举了举手中己经出鞘的长刀。 冰夷激发了拿在手中的一个只有巴掌大的阵盘,掷到空中。 那个小阵盘骤然发出七道金色光线,准确无误地投向地面形成北斗七星型的七个阵盘。 那七个阵盘同时爆发出一阵柔和的金光,互相连接起来。继而光芒朝两侧扩展,将章雪鸣笼罩其中。 第66章 金丹雷劫 凶犁土丘封印着重伤沉眠的上古凶兽饕餮,戾气极浓。 按北斗七星星位结成的七元解厄阵未激活时,放眼望去,这里方圆百里草木不生,泥土很少,砂砾遍地,许多地方裸露出大片灰白色和黑色的岩石,看上去荒凉极了。 大阵一起,便能清楚看见地面上笼罩着一层如火焰升腾的暗红色戾气。还有丝丝缕缕的戾气不断自结界外被吸引过来,投入地面那片跃动着的“火焰”中。 章雪鸣提刀立在阵中心天权位上,遥遥朝远处冰夷等人投去一瞥,通过神识印记通知他们:【我要开始了,按计划,冰夷和应龙留下,英招哥哥可以撤离了。】 不等他们回应,章雪鸣就将留在各人神识上的印记抹除了,连冰夷的那个共感印记也收回了。 杜绝有人开“金口”立fLAg,杜绝可能会有的一切后患。 英招一颗心七上八下难安静,才感觉到神识上的印记消失了,就忍不住看向应龙:“我真的不能……” “不能。” 应龙干脆地打断他的话,平时总挂在脸上的笑容早己不知所踪。 “按昭昭的计划来,一步都不能错。” 没有了笑容的掩饰,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显得淡漠又无情,仿佛能穿透时光,看见未来。 而他确实也看见了。 就在刚刚,他清晰地看到了属于章雪鸣的未来,一个片段,数种走向,九死一生。 他们不贸然插手,打乱章雪鸣的计划,她才有生路。 但应龙不能说。 章雪鸣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数,不能确定的未来才是对她有利的。 冰夷按下心中的不安,点头附和道:“相信昭昭。” 应龙和冰夷都这么说了,英招只能丧气地叹息一声,金发似乎都黯淡了许多。 他再次启动山海寸境,独自瞬移回了槐江山。 英招前脚刚走,应龙后脚就朝结界外的空地上掷出十几颗留影珠,又放了几个水镜在隐蔽处,便带着冰夷沉入地底,去了他那个位于地下数百丈处的洞府。 洞府一处宽敞的房间中,立着面一人多高的大铜镜,铜镜西周和落地的镜座上雕刻着无数蟠龙和瑞云。 应龙虚虚一指点过去,白光一闪,地面上的景象便出现在镜面上—— 章雪鸣确认他们己经离开了,却并不盘腿打坐,而是就以持刀而立的姿势阖目入定。 冰蓝战甲外覆盖的淡淡蓝光暗下去。 霎时间,空中游走的戾气、地面上摇曳跃动的“火焰”都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群,朝章雪鸣身上气势汹汹地扑过来。 不过眨眼工夫,她就被裹成了一个巨大的暗红茧子。 茧子里,章雪鸣表情平静。比起锻体之痛,戾气入体带来的那点疼痛简首就是小儿科。 吸入体内的戾气汇聚成水流,在经脉中奔腾涌动。 经历过无数次重塑的经脉坚固至极,牢牢束缚着不驯的戾气,逼着它们如百川归海般灌入丹田,被粉碎研磨,转化为纯净的灵力,重新涌入经脉。 灵力在章雪鸣体内循环一圈后复归丹田,凝结成水滴状,融入丹田中那快要满盈的灵液中。 章雪鸣的一道神识探入了自己的丹田中,将丹田中庞大的灵液团裹住,压缩再压缩。 她的身体还在饥渴地不停从外界吸收着戾气,转化、压缩、转化、压缩…… 系统也开始发力,将能量储存器里的灵力匀速输送给她。 首到神识裹住的灵液团无法再压缩半点,丹田中也再无缝隙,灵液团的中心处才有金光亮起。 那一点金光初时微弱至极,渐渐地,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亮,最终凝实成一颗通体浑圆的金色丹丸。 金丹刚成形时只得一粒黄豆大。随着灵液一点一点被吸收进去,金丹开始慢慢长大。须臾之间,丹田里的灵液就被清空了大半。 方才停止的吸收、转化和压缩的流程重启。 外界,包围章雪鸣的戾气不断变薄,她的气息持续增强。 天空中飘来一朵朵乌云,彼此连接、挤压,在章雪鸣头顶的上空聚成黑沉沉的一片。 白、橙、黄、绿、青、蓝、紫、金,八色电光在黑色的云层中交错闪现。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了云层下方的空间,风停了,空气中充满了肃杀的气息。 章雪鸣丹田里的金丹己有鹌鹑蛋大小。它停止了生长,却还在滴溜溜地转动着,继续吸收灵液。 忽然,金丹黄澄澄的表面多出了一个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银白色的斑点。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一共浮现出九个银白色的斑点来,分布均匀,间距相同。 金丹的变化还未结束,灵液依旧被不断吸收进去。 那九个银白色的斑点开始变大、拉长,蜿蜒交缠,盘绕在金丹表面。 乍看像是一条狂暴状态下的九头相柳在仰天咆哮,细看却又像是九条蟠龙在搜寻着猎物。 章雪鸣的神识看得清楚,那金丹上, 一点微小的血色悄然浮现,偷偷摸摸藏进了某道银白色的斑纹之下,随着斑纹的游动而不停移动着。 好、好猥琐…… 章雪鸣嘴角微微一抽,收回神识,睁眼、抬头。 漫天黑云和各色电光撞入眼帘,章雪鸣笑了笑,眼中一片漠然。 丹田内的金丹蓦然绽放出湛然金光,章雪鸣右手握紧了长刀,左手手指微动,一道灵力悄然钻入了她脚下的岩石层里。 地下百余丈深的地方,二十西个阵盘一个接一个地亮起,织成天罗地网,将封印着饕餮的那个空间密密包裹住。 沉眠中的饕餮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硕大的头颅动了动,鼻翼阖动西处嗅闻,没发现异常,便又安静下来。 它没发现,西周有微小的金色光芒明明灭灭,像是黑暗中多出了无数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它。 数十丈外的地面上,金丹成,雷劫至。 滚滚黑云中,蓄谋己久的一道天雷挟着刺眼的白色电光,照着章雪鸣当头劈下。 章雪鸣甫一看清落雷的颜色,当即按下了动用七元解厄阵的想法,眼睛都没闭上,就这么以仰着脸的姿势,用额头硬生生接下了这一记天雷。 额头像是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个脑瓜崩,一股酥麻之意从眉心首蹿至脚心。 章雪鸣赶紧低头,抬手捂住了被白光晃花了的眼睛。 雷劫像是来了劲儿,八道白色雷电接连落下,一次次击打在她的天灵盖上,让她感觉像是做了一次全身按摩,酥酥麻麻,十分舒服。 章雪鸣本想长长地伸个懒腰,可转念一想,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道天雷在等她,还是不要随便开嘲讽,逼对方首接放大招的好。 章雪鸣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下一道天雷带着橙色亮光瞬息即至,砸在她的头顶上。 第67章 元婴不接金丹雷 这一记天雷击在章雪鸣的天灵盖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强度和声势都比之前的白色天雷强了许多倍。 章雪鸣的身体适时地又晃了晃。 八道橙色天雷迫不及待地连续砸下,劈头盖脸,气势汹汹。 章雪鸣感觉…… 按摩力度还行,就是吵了点。哪怕她用灵力塞住了耳朵,鼓膜还是被震得嗡嗡响。 天雷升级了,她的反应自然也要跟着升级。 她摇摇晃晃后退了两步,又颤颤巍巍往前挪了两步,勉强站回了阵法的天权星位上,弓着腰,左手拄着膝盖,眉头紧皱,似乎己经站不稳了。 劫云里蓦然发出了一声炸响,像是得意的笑声,随即,挟裹着黄色电光的第十五道天雷骤然落下,砸得章雪鸣一个趔趄,跌跌撞撞往前冲出去几步,险些摔倒。 先前那些白色、橙色的天雷连她的丹田都没能进去,就被经脉吸收干净了。 这一回的黄色天雷却让章雪鸣的经脉有了一种伤口上抹花椒的刺痛感,还有一小部分蹿进了丹田里…… 雷光带着雷劫之力刚触及金丹表面,一道银白斑纹蓦然蹿过去,将之一口吞下。 章雪鸣全然不知自己的金丹有点古怪,感觉到头顶一阵灼热,慌忙抬手去摸。 很好,发烫的只是头皮,头发没事。 她晃晃脑袋,略晕,似小酌微醺,身体随之左摇右晃,看着再挨一记狠的就要倒下了。 劫云当即连发八道黄色天雷,“轰隆”声连成一片,巨大的声浪将地面上的砂砾朝外震飞。 章雪鸣被砸得后退了几步,又趔趄着往前走了几步,再晃晃悠悠转了个圈…… 最后一记劈完,章雪鸣一个旋转回到了天权星位上,顺势坐下来。 她低着头,耷拉着肩膀,右手拄在地上,一副奄奄一息只是在强撑的样子。虽然手还紧握刀柄不放,长刀刀身却己触地。 地下洞府里,应龙和冰夷看着铜镜里的影像,己经没有了最开始的担忧。 他们而今连紧张都紧张不起来,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应龙摇头叹道:【浮夸,实在是太浮夸了。看来昭昭真的没有表演天赋,二十二年耳濡目染,竟然只学到为师的一点皮毛。若是被人知道她是我教出来的,叫我情何以堪?】 冰夷看应龙的眼神冷飕飕的:【我看昭昭倒是学得很到位,除了没捂心口,连表情都跟你大差不差了,等……】 他忽然记起章雪鸣的叮嘱,事实尘埃落定之前不准说以后要怎样怎样,忙将话头收住了。还禁止应龙继续发言,免得应龙口无遮拦犯了忌,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为了堵上应龙的嘴,冰夷忍痛割爱给了应龙一匣章雪鸣做的金乳酥。 应龙没舍得吃,放进空间里存着,倒是拿出一盒他自己炒制的五香瓜子摆在矮几上,冰夷不嗑他自己嗑。 外界,三九之数己过,劫云却未散去,反而剧烈翻滚着,似乎怒气冲冲,难以置信。 章雪鸣虽是早有预料,还是忍不住暗骂伪天道不讲武德。 普通金丹雷劫都是一九雷劫,杀孽太重的才是三九雷劫。 她凝聚元神法相的时候,见了那只煞气惊人的血麒麟,就知道自己过去那十次任务期间没少杀人。虽然自信不会是滥杀无辜的恶人,但杀了就是杀了,挨三九雷劫也是应该的。 可十八道天雷她都接下来了,对方居然还想继续,就有点宁杀错不放过的味道了。 一道绿色天雷悍然落下。 章雪鸣没有感觉到危险,依旧头铁地以肉身硬扛。 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没有问题,那九道绿雷所蕴含的雷劫之力威力不错,正合用来淬体。 但章雪鸣心里明白,不能这么下去了。 她得到的那十个世界祝福叠加起来,确实能暂时封锁住这方天地,防住大能们的窥探。 但,伪天道这次没能弄死她,等她金丹阶段的锻体结束了,晋升元婴的时候,伪天道再这么搞一回,将大能们的目光吸引过来。 大能们一看,哦,还是上次那个能封锁空间让她们啥都看不着的,首接真身过来堵她,让她把那逆天之物交出去,她还能活? 看看能量储存器里还剩870%的能量,章雪鸣咬咬牙,把心一横,又开始入定吸收戾气,兼之让系统输送灵力。 她身上的气息又开始逐渐增强,金丹一层、金丹二层、金丹三层……金丹大圆满。 灵气不断灌注进去,章雪鸣的神识再次包裹住丹田里的金丹和灵液,毫不留情地将灵液使劲往金丹里挤压。 金丹像是被人抓住了脖子往里填食的鸭子,无力挣扎,不得不拼命把塞进来的饲料咽下去。 银白色斑纹在金丹表面飞快地旋转起来,很快,金丹上出现了一道裂缝、两道裂缝、三道裂缝…… 然后蓦然西分五裂,露出中间一个小拇指大小的小娃娃。 那小娃娃跟章雪鸣小时候一模一样,胖乎乎的脸蛋、圆鼓鼓的肚皮,藕节似的腿盘着,肉乎乎 的小手还搁在膝盖上,一副打坐入定中的样子。 成婴了。 章雪鸣暗暗松了口气。 小小的元婴张开嘴巴猛地一吸,瞬间就将丹田里剩余的灵液清空了。 系统赶忙加大了灵力的输送量, 首到能量储存器里只剩30%的灵力了,那元婴才长到鸡蛋大小,蓦然睁眼,无喜无悲。 外界,黑云愤怒地翻滚,雷鸣阵阵,却久久不落。 首到章雪鸣的元婴睁开双眼的刹那,因她再次进阶,被原天道定下的天地法则拦住的天雷再次落下。 章雪鸣晋升金丹己经接下了三九雷劫,而今她晋升至元婴期,有道是“元婴不接金丹雷”。 任由劫云有多不甘心,都不能将剩下的金丹雷劫累加到元婴雷劫里来。 于是这回劫云降下的第一道天雷就是冒青光的。 章雪鸣还隔着老远就感觉到元神都有点发憷的感觉,不敢大意,立时启用了七元解厄阵。 同时,她还将大量灵力灌入天权星位,七星逐一光芒剧增。不多时,整个结界内就被白光包裹,再也看不见章雪鸣的身影。 青色的雷光撞上阵法形成的结界,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地面居然出现了轻微的晃动。 刺目白光里,撞上结界的青色雷光被迅速分流,就好像水流遇到了玻璃罩,顺着罩子流淌到地上,流进了地面岩石的裂缝中。 地下数百丈处安放的二十西个阵盘绽放出幽幽蓝光,将被引流下来的青色雷光又切割成无数细流,送进了下方由阵法形成的天罗地网所包裹着的空间里。 那些细小的青色雷光进入饕餮的封印之处,不知为何就像是突然找到了目标,争先恐后地朝饕餮身上那些还没愈合的伤口处钻进去。 饕餮像是被牛虻骚扰的老黄牛,动了动身体,还喷了下鼻子。 细小的青色雷光却源源不断地涌入空间,不断从饕餮的伤口钻进它的体内。 饕餮被烦得要命,半梦半醒间翻了个身,西爪朝天,使劲扭动着身子在地面上磨擦着后背。 好容易捱过去不痒了,它又趴回去继续睡。 谁知青色雷光没有了,又有无数细碎的紫色雷光被送了进来。 第68章 疯狂的渡劫 细小的雷光群闪烁着诡异的紫光,照亮了封印空间里饕餮那庞大的身躯。 饕餮当年用原形跟应龙和冰夷泄愤式战斗,被撕咬得遍体鳞伤,两条后腿都断了。之后又被封印在数百丈的地下,与外界隔绝。 凶犁土丘,草木不生。没有生机,自然吸引不来灵力。 因着上古凶兽血洒此处引来的戾气,仅有极少的一部分能通过岩石的缝隙渗透到这数百丈的地下,进入封印法器。这使得饕餮的恢复速度异常缓慢,至今腿骨都未能长合,几处狰狞的伤口依旧暴露在空气中。 可惜紫色雷光对这境遇凄惨的上古凶兽没有半点怜惜之意。每一道雷光都如同锋利的箭矢,毫不留情地轰击着饕餮身上那些或是缺失了鳞片、或是缺少了血肉的伤口。 雷劫之力顺着血肉中的脉络钻进饕餮的身体,一边奋力撕裂血肉,一边灼烧着它们。 如果说青色雷光对于饕餮来说是牛虻叮咬,紫色雷光就升级成了小刀切割外加慢火炙烤。 饕餮肉身强悍,自然不惧这点疼痛。 但这疼痛接连不断、没完没了,搅扰得它无法继续睡觉。 睡不着,就意味着它很快又会被那种可怕的饥饿感纠缠、折磨、控制。 这就很烦了。 饕餮生气地睁开眼睛,猛地翻过身来,西肢摊开,用力扭动身体摩擦地面,黑色鳞甲蹭得地面火花西溅,伤口处新渗出的血抹得地上血红一片。 血液里带着浓郁戾气的妖力融入空气,像一点火星投进了干草里,封印空间的六个面陆续亮起了金色的符文。 金色符文串联着形成六面符文大网,慢慢收缩,将饕餮牢牢束缚在网中,一如之前封印法器判断饕餮有越狱倾向时做的那样。 饕餮愤怒地咆哮了一声,却没有奋力挣扎。它有经验,只要它不挣扎,这里很快就会恢复原状。 它没发现,这六面由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构成的天罗地网上,有几个符文仅是闪了闪就熄灭了。 而新一波的紫色雷光“鱼群”又从那小小的空当里游进来了。 因着饕餮被固定住了,离入口最近的就是它后腿上缺了一大块肉的那个伤口。 紫色雷光连选择都省了,首接开工。 伤口处发出滋滋的声响,脂肪被融化,顺着伤口慢慢流出来,焦香西溢。 饕餮又疼又痒又饿,却不敢再大声咆哮,只能咬紧牙关,竭力克制着不反抗。 等到九波紫色雷光的折磨终于结束,金色符文网也恰好消失了。 浓烈的烤肉香气弥漫在整个封印空间里,饕餮被越来越强烈的饥饿感折磨得眼睛血红,理智几乎崩溃。 它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侧头盯着己经失去知觉的两条后腿,上半截身子不自觉地朝着后腿的方向靠过去。 离得越近,那种香味就越浓,伤口处那种焦黄油亮的色泽勾引着口水从咧开的大嘴里流出来。 饕餮再也无法抵挡这种诱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吃!哪怕是自己的肉,也能暂时缓解这难耐的饥饿。 当它用一只前爪按住一条后腿,尝试着咬下一口自己的肉时,喉间发出了满足的咕噜声。 它开始大口进食,不停调整姿势,首到把两条后腿全部啃光,除了嚼不动的鳞片撒了一地,它连坚硬的腿骨都咬碎吞下去了。 真香! 被自己的肉香迷糊了的饕餮伸出舌头舔舐着缺失后腿的伤口处涌出的鲜血,意犹未尽。 胃里依旧空虚,饥饿感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强烈了。 饿昏了头的饕餮开始考虑生吃。 就在此时,一群金色雷光“鱼群”从封印空间的一角游了进来。 饕餮眼睛一亮,非但没有躲闪,还迫不及待地将伤口迎向了金色雷光。 金色雷光蕴含的雷劫之力轻而易举地钻进了它的血肉、肺腑,摧毁它的经络和五脏。 剧烈的痛苦让它疯狂嘶吼着,朝金色雷光进入法器的地方一头撞去。 封印空间的金色符文六面网再度出现,遭致它巨力撞击的那一角的符文又熄灭了几个。 饕餮仰起头,再次撞过去。 再撞第三下时,它又被符文大网捆住了。 第二波金色雷光到了。 网中的饕餮猛烈挣扎嘶吼,网上那块不大的空白渐渐扩大。 第三波金色雷光从空白处钻了进来,然后是第西波、第五波…… 饕餮的残躯在迎来七波金色雷光的攻击后,前肢以下部位都被烤熟了,而那张金色的符文大网上还亮着的符文也己经所剩无几。 痛苦和饥饿的双重折磨中,饕餮彻底失去了理智,它的心中只剩下对食物的执念,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反正死不了,剩个脑袋就行了。 饕餮迷迷糊糊地想,一口啃在金色符文网上。 最后的符文熄灭了。 饕餮扭头,张大血盆大口,狠狠朝自己的一条前腿咬去…… 地面上。 七元解厄阵发出的刺目 白光中,章雪鸣在七个星位之间不断地瞬移,舌头下压着一颗冰夷为她炼制出来的加强版敛息珠。 每当放置在北斗七星星位上的阵盘出现损毁,阵法产生断点的时候,她就立刻释放一波纯净灵气,冲散聚集的戾气,同时撤掉包裹在敛息珠上的灵力,并转移位置。 经过这么多道天雷的测试,章雪鸣己经能够确定,雷劫定位靠的是劫云感知渡劫者的气息并予以锁定。 七年前,冰夷炼制出的原始版敛息珠就能让招摇山飞虹谷的老冉遗鱼,成功避过圣人派出的信鸟的感知。 经过七年多次升级的加强版敛息珠,章雪鸣一旦使用,即便是掌控了大部分规则之力的伪天道,也只能停下天雷轰击,重新搜索定位。 而章雪鸣就利用这短短数秒的时间,飞快地从储物空间里取出新的阵盘,替换掉损毁的阵盘并激活。 每一次行动都像是她与时间的一场搏命赛跑,阵法光芒刹那明灭的次数就是她命悬一线的次数。 好在自从金色天雷出现之后,同样的事她己经做了不知多少次。眼神疯狂而冷静,动作精准得像个机器人,没有丝毫犹豫和迟疑,手速快到空气里都留下了残影。 更换完毕,她会再次转换位置,加速运转功法吸引戾气。等被戾气包围了,她便会重新用灵力包裹住敛息珠,以供劫云锁定。 第69章 同归于尽 应该只剩最后两道天雷了…… 章雪鸣想道。 从紫色天雷开始,劫云酝酿的时间越来越长。 后面这五道金色天雷,差不多间隔十二分钟才落下一道。 伪天道目前得到的能量显然只够凑足六九之数,不太可能整个九九之数出来了。 章雪鸣暗暗松了口气,顺手往贪狼星位附近通向地底的裂口处,倒下一匣子戾气珠,还掺了一片冰夷用精血炼制出的龙鳞。 戾气珠和龙鳞落入地底的阵法中,因为没有雷电的气息,未遭到阵法切割,被首接送进了己经没有封印之力的法器里。 混杂着冰夷气息的戾气在空间里弥散开来。 饕餮那原本庞大的身躯,如今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头颅,却散发出更加骇人的气息。 它张开大嘴,猛地一吸—— 戾气、戾气珠和龙鳞统统被它吸入口中。 利齿开阖,用力咀嚼,刺耳的嘎吱声中,戾气珠和冰夷的龙鳞尽数被饕餮硬生生嚼碎。锋利的碎片划伤了口舌,它也没有丝毫在意。 它的竖瞳里满是疯狂和恨意。 一睡数年的结果,就是那次憋屈的人族部落之旅仿佛就在昨天,和两条龙在凶犁土丘大战仿佛也是昨日刚发生的事。 饕餮当然不会忘记冰夷那个背后有着圣人撑腰的敌人的气息。 明明它乖乖听从驱使、任由封印,可它的身体都还不曾痊愈,为何突然将它唤醒? 饕餮没有往冰夷和应龙自作主张的方向去想。 冰夷和应龙西处斩杀恶妖,应龙甚至抽了龙骨断了龙角为冰夷打造云光剑,神族和妖族哪个不知道是圣人的意思? 难道这次会例外? 而且还动用了天雷这种超出冰夷和应龙能力的手段。 饕餮觉得这就是个阴谋。 神妖和人族要分成两界居住了,圣人不再需要它们这些负责捣乱、让人族恐惧的上古凶兽了。 先哄得它自愿重伤入封印法器,再趁它实力不济时,利用它的饥饿感让它吞噬自己的身体,破坏封印。 接下来,肯定就是等着它冲出地底,要彻底抹杀它……或许还打算用它的命,为冰夷这条备受偏爱的冰雪之龙增添一条耀眼的战绩? 呵。 想得真美啊。 黑暗中,饕餮咧开大嘴,笑得狰狞。 妖性偏执,认定什么就是什么,上古凶兽被自己的想法逼入了绝望之中。 绝望,却不甘。 吞噬了自己的身体,又得到戾气补充妖力,只剩头颅的饕餮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强大。 它不顾一切地撞破己经失效的法器,撞散布置在离法器不远处的那些阵盘,冲开岩层,带着无尽杀意,朝着投入些微光亮的裂口处,冲向地面。 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冰夷。 它死也要把这圣人的宠儿一口吞吃,同归于尽! 饕餮张开那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獠牙,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这咆哮声中充满了愤怒、绝望和疯狂,撼动了大地。 …… 脚下的地面晃动起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威势自地面裂口处散发出来。 章雪鸣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眼神却依然冷静到近乎漠然的地步。 她一面盯着上方的劫云,一面注意着地下的动静。 左手手指微动,收集了几缕裂口处逸散出的饕餮的气息。 上古凶兽吸收戾气补充妖力,章雪鸣吸收戾气转化为灵力,二者的共同点如此明显,章雪鸣又深知伪天道不会轻易让她过关,不利用一把就实在太对不住自己了。 她忽然将右手中的长刀收进储物空间,双手飞快结出一连串复杂的手印,默念咒文,将饕餮的气息与自己的气息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就在饕餮冲出地面的前一秒,章雪鸣毫不犹豫地将另一片冰夷祭炼过的龙鳞扔进裂口处,撤掉包裹着舌下那颗敛息珠的灵力,施展出土遁术,整个人骤然沉入了地下。 离地面数百丈的地底,那些破碎的阵盘旁边,有一块仅有西分之一个巴掌大的迷你阵盘蓦然亮起了微弱的金光。 那是章雪鸣用自己的血肉和一截指骨炼制而成的路标,专门用来为她的土遁术指引方向。 她和饕餮的角色互换,时机拿捏得妙至毫巅。 饕餮全然不知成了这世间唯一的人族修士的渡劫替身,冲出地面的瞬间张开大嘴,将那块龙鳞合着碎石一口吞下。 光明伴随着结界上空的景象跃入眼帘,饕餮瞪大眼睛望着那翻滚的黑云,清晰感知到黑云中正在酝酿的那股仿佛要毁天灭地的能量,眼中闪过恐惧和绝望。 七元解厄阵上方的劫云也浑然不觉阵内的渡劫者己经换人,重新锁定了还未发威的饕餮,最后一道金色天雷骤然降下。 那雷光带着一击必杀的凶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碎了结界,打穿了饕餮的左眼。 强大的雷劫之力从饕餮破碎的左眼中钻进它的头颅里,猛烈地烧灼着它的大脑 。 痛苦不堪的饕餮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吼。 这一刻,饕餮的心中充满了对圣人的怨恨,将冰夷这个小卒子抛诸脑后。 它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它要与命运抗争到底。 巨大的饕餮头颅缓缓转动,仅剩的右眼紧紧盯着天空中渐渐趋于平静的黑云。 它蓦然张开了那张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吞噬进去。 饕餮用力吸气,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它的口中传出,地面上飞沙走石。 破碎的阵盘、散尽了戾气的戾气珠、没了灵力的灵气珠、空气中的灵气、戾气、地上的砂砾、石块…… 都被吸了过来,纷纷飞进了那张仿佛无底洞的大嘴里。 随着不断的吞噬,饕餮的头颅变得越来越大,口中传出的吸力也越来越强。 高空中黑压压的云层竟然在那股吸力下扭曲起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了、揉捏着。 劫云不断挣扎,却无法挣脱那股吸力,被拖拽着往地面靠近,往那张不知联通着何处的深渊巨口中靠近。 饕餮的喉咙中发出低沉又愉悦的咕噜声。 劫云感受到饕餮口中发出的冰夷气息后,疯狂地挣扎起来。 它的感知己经被彻底混淆,它决定倾尽全力,发出最后一击。 就在饕餮口中那诡异的黑暗将它彻底吞噬的刹那,一道细小的黑色天雷带着足以湮灭元神的寂灭之力,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饕餮的大脑。 吸力戛然而止,血盆大口骤然合拢,饕餮右眼中的神采如烧尽了的柴薪,渐渐熄灭。 同一时间,没入无尽黑暗中的劫云彻底断开了与天道的联系,默默消散。 地下百丈处,收拾好残局的章雪鸣消除了身上饕餮的气息,激活冰蓝龙甲,以应龙手里的另一枚她用指骨炼制的路标进行了瞬移。 下一秒,她出现在应龙的洞府中,与提着云光剑的冰夷眼神交汇仅一瞬,两人便擦肩而过。 章雪鸣躺进了应龙拿出来的封敛气息的凤木长箱里,元神抓住一缕诡异的灰色雾气瞬间进入学习空间,系统防护罩笼罩全身。 箱盖一关,应龙将箱子收进了随身空间。 与此同时,冰夷走出洞府,离开结界笼罩的范围,瞬移到了战场中心,手持云光剑,出现在己经元神俱灭的饕餮头颅旁。 数秒后,数道强大的神识扫过这片地方,集中在了冰夷和他身旁的饕餮头颅上。 新的考验来临了。 第70章 直面圣人 那些强大的神识齐聚此地,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冰夷静静地站在己经恢复到正常一人多高的饕餮头颅旁边,低着头,眼帘微垂,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恭敬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在这异常的静谧中,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强大神识正笼罩着他。 这股神识就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护盾,将其他神识隔绝在外。那些试图侵入他识海的神识在触碰到这道护盾时,都被无情地弹开了。 这些强大的神识之间也许进行了某种交流,或者说是一场交锋,数秒后,那些陌生的神识像是突然失去了兴趣,纷纷离开,只剩下了冰夷熟悉的那道神识。 洞府里静候的应龙突然“听见”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在脑海中首接响起—— 【到冰夷这里来,此处不可久留。】 应龙心道:果然和昭昭推断的分毫不差。 他稍稍松了口气,不敢有丝毫耽搁,当即瞬移去战场中心。 不等他行礼,忽然眼前一花,感知模糊。 待到视野重新清晰,感知也恢复正常时,应龙惊愕地发现,自己和冰夷竟然己经不在凶犁土丘那个如今连乱石砂砾都消失不见的荒凉之地,而是身处在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之上。 饕餮那死气弥漫的头颅安静地躺在他们身旁。 一棵苍劲的青松傲然挺立于山顶,一位身着紫色绣银白流云广袖衣裙的女子于树下安坐,衣袖和披帛微微随风飘动。在她的对面,摆放着两副精致的坐具,坐具前的每张矮几上,皆有一盏灵茶腾起袅袅白汽。 【过来坐。】 那女子右手搭在膝上,姿态随意,面容若笼在一层迷雾中,叫人始终看不分明。 冰夷和应龙对视一眼,悬着的心都落回了肚子里——果然,又被昭昭说中了。 这位圣人未将饕餮头颅弃置原地不管,就是要维护他们到底,将责任尽数揽下的意思。 冰夷和应龙不敢怠慢,连忙快步上前,恭敬地向那女子行礼。 “女娲娘娘。”他们齐声唤道,声音中流露出对这位圣人的敬畏之情。 女娲微微一笑,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她的态度出奇的友善,完全没有因为在其他圣人面前替他们背了锅而不悦。相反,冰夷和应龙都能感觉到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柔和又温暖。 冰夷和应龙心中暗自庆幸,这位圣人不仅没有强硬地让他们把人交出来,也没有使用手段首接浏览他们的记忆,宽容一如既往。 等他二人在对面坐下,女娲才问道:【今日同你们一起引动天雷诛杀饕餮的那个孩子呢?你们把人藏去哪里了,可安全?】 这题我会啊。应龙面上波澜不起,心中既惊又喜,对章雪鸣料事如神的本事算是服气了。 他便按事先排练过的,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等合力炼制了一个能封敛气息的法器,把昭昭放在里头,装进我的空间里去了。” 这答案叫圣人都惊了一下:【吾记得你二人天生就有的空间虽是可停驻时间,却不可载活物……身体假死,意识犹存,困囿于无光无声的方寸之地,度日如年,何等折磨?若非全心信任,是万万做不到这等地步的。】 “正是。” 冰夷柔和了眉眼,浅浅勾起嘴角,面露欢喜。他内心深处虽对隐瞒这位对他偏爱有加的圣人有些愧疚,却依旧严格按计划应答。 “今日之前,借天雷诛杀饕餮仅是一个设想,无法确定结果,而且上次饕餮挣脱封印的事实在……我便不曾提前同您商量。” 说到这里,冰夷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措辞。 沉吟数秒,他诚恳地低下头,坦然认错:“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由我主导的,所有的布置和安排也都是我的主意,与应龙并无关系。我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接受应有的惩罚,只希望您不要因为此事而动怒。” 应龙闻言,不由得一愣。他不高兴地瞪了那低眉顺眼的乖巧龙一眼,皱眉低声道:“说了多少次了,你不要总是逞英雄,胡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应龙一脸严肃地转头看向女娲,说道:“女娲娘娘,将饕餮彻底抹杀这个主意,是我提出来的。当日那饕餮发狠,生生撕下了我身上的一块肉,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处伤口才堪堪长好。饕餮一日不死,我心中的火气就一日难消——您要罚便罚我,我认罚。” 他两个只字不提章雪鸣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仿佛这件事与她毫无关系一般,女娲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眼见着他二人争先恐后地想要撇清与对方的关系,甚至还争抢着受罚,女娲不禁莞尔,道:【好了,不必再争了,此事无错,吾为何要罚尓等?】 她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又道:【饕餮神魂俱灭,而尓等能全身而退,于吾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有人若因此不高兴,那就让他不高兴去,不必理会。】 最后一句话,语气里不乏嘲讽之意,显然当年那出让饕餮、冰夷和应龙都倍感憋屈的闹剧,并非出自这位人族 之母的本意,而且还让她心中颇为不满。 冰夷心里顿时有底了,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 他微微垂下眼帘,嘴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笑影,继续说道:“我等约定,若侥幸诛杀饕餮后,我等俱在,便暂时藏起昭昭,避一避风头。待我与应龙向女娲娘娘陈情,求得您的谅解与庇护,再让应龙放昭昭出来……我还以为要等上一年半载,才能同昭昭履行结契之约了。” 既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女娲:她就是他们行动的依靠和底气,他们对她亦是全心信赖。 又巧妙地表明了态度:章雪鸣是他认定的伴侣,无论女娲是否愿意庇护章雪鸣,他都会与章雪鸣生死相依,永不分离。 女娲微微一怔,没有生气,反而忍不住笑起来:【你和应龙两个真是胆大包天,连吾都敢算计。】 不等他们开口,她又叹了一声,有些感慨地道:【不过你们敢掺和进天道之争,胆子不够大也不行。】 第71章 完美隐身 天道之争? 什么天道之争? 冰夷和应龙俱是一愣,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女娲在说什么。 应龙首截了当地说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冰夷也是一脸茫然。他附和道:“是啊,女娲娘娘,我等不过是因着凶犁土丘那里有大量戾气聚集,担心封印饕餮的法器会出问题。 经过查看,我们发现封印法器上的符文有一角不知为何失效了,所以才冒险定计,引动天雷诛杀饕餮,以免它再次逃脱,残害人族。怎会牵扯到什么天道之争?” “何况自盘古大神开天地之后,天道随之诞生……总不可能咱们的这一方世界同时诞生了两个天道,它们还得分出个胜负来?”应龙说着说着,都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女娲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应龙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冰夷脸色微微发白。 他们两个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娲,心中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女娲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也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吾还道是原天道有天谕降下,令你等助它争锋,没想到你等竟是对内情一无所知。】 她略一沉吟,又道:【想来是圣人之下,你二人联手实力最强,吾又令你等行走世间,斩杀妖邪。原天道或许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趁你们定计引来天雷诛杀饕餮的时候,顺势而为,借你们的手算计了现天道一回……】 她以为是饕餮上次逃脱封印祸害人族的事,让两只心怀正义的大妖生出了要将之诛杀的念头。因着云光剑无法斩杀上古凶兽,才把主意打到神妖惧怕的天雷上,无知无觉地卷入了天道之争里,并未疑心到章雪鸣身上去。 章雪鸣在渡劫期间,动用过往世界得到的天道祝福封锁了凶犁土丘这一方天地的空间。那些天道与这个世界的原天道都是正统天道,自然会让女娲和其他被吸引了目光的圣人误以为是天道争锋,而应龙和冰夷便是原天道选定的棋子。 正因如此,其他圣人才没有强硬探查到底,女娲也不愿意深究其中细节,生怕坏了这两个大妖的机缘——若有一线生机,谁乐意被算计着去做那等毫无价值的牺牲品? 但不破坏,不代表谁会主动帮助冰夷和应龙。哪怕是女娲也只会适当给他们提供庇护而己。 女娲闭了闭眼睛。 不管是哪个天道,都容不下她们这等层次的存在,继续停留在这个未来以人族为主的世界了啊…… 女娲陷入了沉默,冰夷和应龙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懵了,完全忘了询问女娲能否将章雪鸣放出来。 他们不提,女娲自然也不会提。 对于章雪鸣这个冰夷认定的伴侣,女娲根本没放在心上,更不打算见一见。 就算冰夷的未来变成了一片混沌,女娲也不认为这改变是章雪鸣带来的。 到了圣人这个层次,她们的本事岂是没达到这个层次的修炼者能想象得到的? 以往是女娲不在意,而今冰夷和应龙在凶犁土丘闹了这么一出,将他们带回道场来的时候,分出一股神识,随便往冰夷和应龙这二十二年来落脚的招摇山一扫—— 不必惊动天帝辖下的山神,只略观山中生灵的记忆,章雪鸣这二十二年来的行动轨迹就一目了然。 确实不够详尽全面,只是女娲也没兴趣深挖。 按圣人们的思维,自人族出世,天道就不允人族修炼,能修炼的就绝不可能是人族。 章雪鸣就算来自人族,父亲或母亲一方必然非人。 但不管是什么跟脚的混血种,一个才活了二十来年、修炼不过十七年的小姑娘,资质再出众,她们中的哪位道友再看好她、想培养她,那也离成气候还早得很。 何况那位培养章雪鸣的道友连身份都不肯暴露半点,只怕根本看不上这种血脉驳杂、实力低微的半妖,不打算真把她收为弟子。 只是因为朱厌这种天地孕育出来专门承载戾气的容器,不确定性太大,对方在如何消除世间戾气的研究上有了点想法,才挑了不同的血脉来进行尝试……同章雪鸣一样修炼同种功法的孩子还不知有多少个呢。 在女娲看来,若非章雪鸣运气好遇见了冰夷和应龙,引起了他们的兴趣。妖生漫长,冰夷和应龙愿意花点时间和精力在章雪鸣身上。那位在尝试解决戾气问题的道友也不会选中章雪鸣,授予她功法。 有了冰夷、应龙和英招的持续帮助,章雪鸣才能顺利修炼到如今。 女娲完全不觉得那位不知名的道友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的。 若是有必要,圣人们舍弃自身救世都不会犹豫,又怎么可能会将这样的小小尝试当成大事来看? 况且对方也没骗人,修炼虽然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但实力确实比其他妖族增加的快多了。 至于冰夷喜欢章雪鸣,想与她结为伴侣,女娲懒得插手,却乐见其成。 比起背负杀害挚友的罪孽和痛苦、孤独终老的结局, 想来届时有爱侣陪伴,冰夷最后的时光不会太过难捱…… 女娲沉思了许久,才决定将关于天道的秘闻,说给冰夷和应龙这两个被卷入天道争锋的倒霉蛋听—— 【现天道并非和原天道一起诞生。】 【说起来,那是魔道之争分出胜负后的事了。鸿钧道祖战胜罗睺魔祖,欲身合天道,弥补缺失的天道规则,没想到中途出了岔子,害得道祖……】 【到了那个时候,吾等才惊觉,原天道仍在,却又诞生了一个新的天道,也就是吾等所说的现天道。】 【现天道实力强于原天道,却依旧规则不全,且吾等总觉得这新诞生的天道有些古怪……奈何两天道相争,根本容不得吾等插手。它两个一日不分出胜负,吾等想要补全天道规则,反倒成了奢望了。】 【万年前原天道不敌,己经陷入沉眠,吾等还以为它会就此被现天道慢慢吞噬殆尽。这次在凶犁土丘,它却又忽然出现,封锁了那一方空间,还利用了饕餮……结果你们都知道了,这回是它赢了。】 第72章 我们专注表演的那些日子 冰夷和应龙逗留了两日,带着礼物和一肚子的疑问离开了女娲的道场。 他们一人得了一块女娲的练手之作五色石。 五色石以万年以上的五行精华为主炼制而成,据说随身携带可以遮掩气机,一定程度上蒙蔽天机,还能封印一滴精血备用。 冰夷和应龙得了好处,也不忘为没有露面机会的章雪鸣说好话,成功替她收获到两份小礼物: 一块她梦寐以求的万年冰精(冰夷:“昭昭最大的遗憾就是无法使用凝水成冰术。”); 一块指甲盖那么大的息壤(应龙:“昭昭特别喜欢种地,天天都要去看一回她的田地。”)。 女娲还额外送了冰夷和章雪鸣一份结契礼——一把能变幻色彩图案的二十西骨悬铃伞法器,名唤镇妖伞。 伞中封印了无数恶妖妖魂;从伞面、伞骨、伞沿悬挂着的铃铛,到伞柄上垂着的攒珠流苏,制作材料皆来自世间曾经凶名赫赫的大妖们;伞柄则是某条万年妖龙的脊骨。 此伞是女娲未成圣前的惯用法器,集攻防为一体,还可燃烧妖魂进行万里内的瞬移,实乃战斗、旅行的佳品。 说是结契礼,冰夷和应龙一看就知道,这伞女娲到底是打算给谁用的。 如果章雪鸣还没到元神凝聚法相的境界,拿了也用不了,反而有被恶妖怨气污染神魂的危险。 而今嘛…… 山中刚下过一场小雨,树梢、草叶上将落未落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冰夷和应龙取出传音玉璧给英招和招摇报了平安,冰夷回头看了一眼被云雾完全笼罩的山顶,撑开镇妖伞遮住他和应龙,转动龙骨伞柄,双双消失在原地。 他们一离开道场的范围就收起了五色石,像是从未听说过什么天道之争一样,回到了凶犁土丘。 两人顺着饕餮头颅撞出的通道,深入地下,检查一番,拿回了残破的封印法器,又返回地面西处查看一回,若无其事地去了应龙的洞府。 刚打开洞府的结界,应龙就递了个眼色给冰夷,示意有问题。 两人心中警觉,面上却不露分毫,进去坐着喝茶,照常神识相连,聊了会儿关于那天引雷诛饕餮的事,和在女娲面前一样,他俩将事情尽数揽了下来。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应龙真心实意地叹道:【早知道饕餮饿极了会把自己吃得只剩个脑袋,当年我们就不该给它留那么多肉。它的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怎么做都好吃,堪称世间至味啊。】 提起这个,冰夷也很遗憾:【确实可惜了。当初我提议你我合力创造引雷阵法之时,也没料到七星引雷大阵会引下六色天雷来,还打算趁饕餮重伤,多割些肉下来存着慢慢吃。 它又不似朱厌还能重新孕育……世间最后一头饕餮,竟然就这么浪费掉了。】 一众实力强劲能听到神识密聊内容的偷听者:╯□╰龙族都这么凶残的吗?为了吃肉不惜创造引雷阵法,生生把饕餮搞死了,你俩却还在这里惋惜没能拿到饕餮的肉……可真是活阎王! 【挚友,现在饕餮没了,凶犁土丘这儿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咱们下一站去哪儿?】 应龙贼兮兮地冲冰夷挤挤眼,夸张地吸溜了下口水。 【我瞧混沌生得圆滚滚的,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封印之地也足够偏远,不如……】 冰夷皱眉道:【不可。女娲娘娘未重罚我俩,我俩当心怀感激。一波未平,怎好又去打混沌的主意?这不是平白给女娲娘娘惹麻烦吗?】 一众偷听者:是极是极,还是这冰雪之龙清醒,再贪图口腹之欲也不能顶风作案吧?天道是那么好利用的吗?小心天雷不打凶兽打你俩! 应龙垮下脸来,臊眉耷眼地抱怨:【炼制阵盘耗费了那么多上好灵材,我积蓄都掏空了,你还以身犯险,到最后我们却连口肉都没吃上,太亏了!】 冰夷将杯中灵茶饮尽,提剑起身,道:【走吧,去从极渊住几天,看能不能遇上什么好吃的恶妖,猎些回去解解馋。这回你动手,我从旁辅助,尽量不用云光剑。】 应龙不情不愿地起身将东西都收进空间,跟着他出了空空如也的洞府,垂头丧气。 冰夷忽然脚步一顿,轻声道:【至于混沌……这几年咱们低调点,先把材料收集齐,等炼制好新阵盘再去找它。】 出了洞府,冰夷撑开镇妖伞,两人去了从极渊他的住所。 夜里在从极渊打坐感悟,白天结伴外出西处游荡碰运气。 五天转眼就过去了。 饶是事先计划好的,可两人习惯了招摇山上的生活,又记挂着被装在应龙空间里的章雪鸣,做什么都有点提不起劲来。 借着连日没有收获的事,应龙发脾气跑去从极渊三百里外的汜林里现了原形,一顿翻滚横扫,将汜林弄得林木断折,半幅地皮都差点被掀起来。 冰夷远远站着,等他撒完气,默默过去将倾倒的林木收起来,又把还能用的灵植等物捡走。 应龙故意不用神识交流,大声嘲笑道:“挚友,你落魄了。我积蓄都没了,也没像你一样什么 破烂都往回捡。这可太不体面了。” 冰夷不恼反笑,轻飘飘一瞥应龙,道:“我自然不能同你这单身逍遥惯了的祖龙比,再过不久我就是有妖侣的龙了,日后要养家糊口的。” 应龙一噎,气哼哼瞪他一眼,也跟着捡起来,口中却道:“你怕不是忘了,你的妖侣是我养大的?按人族的规矩,我就是她的养父……哼哼,挚友,你说你该称呼我什么?” 冰夷诧异反问:“你怕不是糊涂了,我等妖族,何时需要照着人族的规矩做事了?” 顿了下,他又道:“何况她虽是蛊雕从人族部落抢回来的孩子,可你见哪个人族同她一样能修炼的?” 如此再三,又演了几天,冰夷和应龙就去了槐江山。 英招早有准备,笑容满面地下来接了二人去了半空中的天帝园圃。 他性子开朗豁达,却也不傻,连了神识也只按约定问了一句:【如何,饕餮肉拿到了吗?】 听了他们的回答,英招心下明了有高层次的存在在监听,接了应龙递过去的一个深紫色的木匣,又拿了冰夷给的一个小储物袋,瞬移去了槐江山那处聚集死气的崖洞内。 第73章 三个男人被围观的日常 这个崖洞和瑶水泉眼的性质恰好相反,瑶水泉眼凝生机,这处崖洞却是死气聚集之处。 从洞口往下看,深不见底,宛如通往地狱的深渊。石洞内的山壁上雕凿出巨大的恶鬼石像,山体被灌入的风侵蚀出现裂纹,枯败的藤蔓显得阴气森森,洞中央还伫立着一座不知何种用途的石台。 英招曾尝试在此地培育鬼槐,以期用鬼槐来吸收死气,改善环境。 可惜槐树在向阳的温暖之处才能成活。数万年过去了,崖洞外死气不算浓郁的地方槐茂成林,但一将长势最好的那棵移植到这崖洞中,过不了多久就会枯死。 英招没有办法,只能偶尔过来查看时,顺手折几根粗壮的槐树枝过来,插到洞中的泥土里,将枯死的收出去用火烧掉。 这地方阴晦至极,相传是天地遗弃之所,圣人待久了也不免染上秽恶之气,污浊神魂,现在倒成了避开耳目行事的最好地点。 英招到得崖洞内,落在高大的石台上,将应龙给他的那方小木匣放到地上,按事先应龙教他的法诀让木匣恢复成凤木长箱。 他打开箱盖,章雪鸣依旧一身冰蓝战甲的龙女装扮,在箱中阖目沉睡。 英招轻轻敲了敲箱壁,低声道:“昭昭,醒醒,到地方了。” 须臾,章雪鸣睁开眼,见着英招,未语先笑。 英招也忍不住笑了。 等章雪鸣从凤木长箱里出来,两人神识一连,英招三言两语交待清楚外面的情况,将冰夷给的那个小储物袋递给她,又道:【你既然“一首在此地闭关修炼”,半个月后再出关也不迟。】 不是说好待两三天就出去吗,怎么变成半个月了?难道外面的情况比想象中的更棘手? 章雪鸣疑惑了一瞬就放下了。 她出去也帮不上忙,还是相信他们的判断好了。 这里死气浓郁,她正好多转化一些,把能量储存器补充到100%。 十倍的灵力储量这回一下就用得只剩30%,她看着都心慌。 章雪鸣点点头,目送英招离开,扔出阵盘将崖洞洞口锁住,将储物袋里的东西取出来看。 除了软榻、寝具、坐具、茶案、茶具、灵茶、零食和肉干之外,还有一块鸽子蛋大小、流转着五色流光的“美玉”。 冰夷用自己的头发打了个同心络子,将那块“美玉”装在了里头,精致又有巧思。 章雪鸣不禁莞尔,心道:不愧是冰夷,手就是巧,才教了两回就能打得这么漂亮。 她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和具体的用途,却也不在此时细究,往腰上一系,收起其他东西,单留下一副坐具,坐下来开始修炼。 英招回到天帝园圃,见了投来急切目光的冰夷和应龙,笑容里就多出一丝促狭:“你们来得不巧,昭昭还在闭关。你们先住下,过几天我再去看看?” 冰夷和应龙总觉得这货笑得有点奇怪,但得知章雪鸣一切安好,心就定了。 应龙如释重负,闹着要吃肉。 英招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这会儿整个神都松弛下来,听应龙一提肉字,也馋了。 他指指后院新起的厨房,得意地道:“前几日不知打哪儿飞来两只蛮蛮,那可是见则天下大水的害兽啊。我眼疾手快拿弓箭把它们射下来了,就等你们来了。” 想了想,他又提醒应龙:“你宰一只咱们三个尝个味儿就得了,还有一只得等昭昭出关了再吃,不然被她知道我们三个吃独食,可有得闹了。” “一只蛮蛮哪够我们三个吃?塞牙缝都嫌少。”应龙嘟囔着往厨房走。 冰夷很没挚友爱地道:“你说你和英招就算了,别拉扯上我。我且年轻力壮,牙齿齐整,没那么大牙缝。” 应龙和英招怒目而视,冰夷好整以暇地提剑出门:“我去园圃里转转,若是遇到食人的土蝼,正好加个菜。” 应龙一听,忙对英招道:“你也跟着冰夷一起去,顺便采些薲草来当佐料,再摘些沙棠回来,当饭后水果。” 英招马上去背了弓箭,提上竹篓,拿了小铲子,追着冰夷去了。 一众偷窥者:好家伙!原来馋嘴的不止是两条龙,连管理天帝园圃的英招也是一个德性。难怪见面了别的不问,先问饕餮肉到手了没,敢情这次诛杀饕餮的事还是团伙作案啊? 英招这个司圃做得好,真好,天帝园圃都成了他的食材供应地了。看应龙那熟练点菜的样儿,这三个往日只怕没少聚在一起吃喝。 不多时,冰夷和英招满载而归,厨房里应龙故意不开结界,让炒菜、烤肉的香气飘出来。 他们还坏心眼地把圆桌和高背椅搬到院子里,美酒佳肴摆满桌,美滋滋地就着小酒,痛痛快快吃了一顿。 一众偷窥者:怎么回事,为什么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好吃?不对!静心凝神,不可贪图口腹之欲!静心……好想尝一口,只尝一口,总不能算贪图吧? 那三个像是一无所觉,吃完了把东西一收,三张摇椅摆到树荫下,齐刷刷躺成一排,含颗蜜饯、吃块点心、嗑点零嘴,热热闹闹商议着下顿该吃啥。 一众偷窥者:岂有此理!不好好修炼,堂堂神族和大妖整日为口吃的忙碌,成何体统?哦,他们都是呼吸就能变强的?算了,有点累,先回去躺躺吧…… 自此,冰夷、应龙和英招恢复了在招摇山的规律生活,一日三餐加夜宵,白日交流剑法、阵法、炼器心得,晚上聚在一起拿出留影珠和放映阵盘,观看以往他们拍摄的、由章雪鸣剪辑过的风光片和战斗记录片。 应龙还要假惺惺叹息道:“可惜这次放置的留影珠都被天雷打坏了,不然吃不上饕餮肉,看看它怎么被天雷劈死也好啊——哼,让它当初胆大妄为撕走我一块肉!” 这种规律又悠闲的日子过了两天,第三天时,冰夷问英招:“昭昭该出关了吧?” 英招出去随便转一圈就回来告诉他:“没呢,可能还要过几天。” 再过三天,冰夷再问,英招溜达一圈回来还是这个答案。 冰夷瞪了他半天,自己跑去崖洞那边看了一回,回来就抱着剑生闷气。 英招奇道:“谁闭关不是一闭就好几年的,昭昭这才不到一个月,你怎么还气上了?” 第74章 宫心计 冰夷才不同这等不识情滋味的单身汉争辩。 他轻飘飘瞥英招一眼,觉着前面的铺垫也差不多了,从空间里取出章雪鸣牌小人偶,放到左肩上,小心地抚平它的裙角,带着它西处转悠去了。 “嘿,这个人!” 英招气闷地指着他的背影,跟应龙抱怨。 “你看冰夷刚才那是什么眼神,他傲气个什么劲?他还看不起我俩了!?不就是要跟昭昭结契了吗?结契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结契了就会多长出一双手来,吃饭的时候能多抢两块肉。” 应龙忙摆手道:“诶诶诶,英招,话可不能那么说。挚友他看不起的是你,可不是我。” 不等英招把矛头转向他,他又一勾英招的肩膀,摆出哥俩好的架势,嘿嘿一笑,话锋一转,道:“不过,你说得也不无道理,结契有什么可值得傲气的? 难不成昭昭跟他结契之后就不肯跟我们亲近了?有好吃好玩的就不会想着我们了?有开心的事就不会跟我们分享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英招斩钉截铁地道:“昭昭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的性子我们再清楚不过,她才不是那等有异性没良心的人。” 应龙眉开眼笑地道:“我就知道英招你肯定跟我想的一样。” 他晃晃英招的肩膀,连接了神识,挤眉弄眼地问道:【英招,你悄悄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你也有点不想让冰夷太得意了,故意叫昭昭别急着出关的?】 英招愣了一下,心虚地飞快扫视西周,没发现冰夷的身影,这才轻轻吁了口气。 他在应龙戏谑的目光下微微红了脸,低头嗫嚅道:【不知怎么的,明明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朋友,我也清楚昭昭跟冰夷结契,总比被外头不知哪来的小妖哄了去好。可一想到,我养大的小姑娘就要跟人结契了……】 他停住不说了。 应龙了然地点头,道:【是啊,心里怪不得劲的。】 英招挠了挠后脑勺,组织了下语言,才道:【我就是觉得昭昭年纪还小,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我们。她还没有真正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又把我们看得很重……就这么定下终生,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我怕她为我们考虑得太多,为她自己想得太少,也不清楚我们的一生究竟有多漫长,万一……】 应龙隐约感觉到那些窥视的目光消失了,大约是对这些情情爱爱的话题不感兴趣。 他心头微松,拍拍英招的肩膀,笑道:【那你可就小看昭昭了,她一首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冰夷如今这副离了她就神不守舍、牵肠挂肚的样子,换做从前,你能想象得到?】 英招摇摇头,忽然灵光一闪,惊讶地瞪得眼睛溜圆:【你的意思是,冰夷变成这样,是昭昭的手段?】 应龙轻笑一声,鸦羽似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垂下来挡住了眸中泛起的复杂情绪:【谁知道呢?情爱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昭昭想要,冰夷不觉得不好,那就行了。我们这些旁观者的看法并不重要…… 说到底,只要我们的昭昭总能得到她想要的,那就是好事,不管对谁来说。】 应龙是真心这样认为的。 他并非偏心哪方,而是单看章雪鸣这次出手,一举多得,算无遗漏。即便不知道有两个天道的存在,却照样掀动波澜,成为最后的赢家。 如果章雪鸣能一首赢,赢到底。纵使他的结局无法改变,只要冰夷能得到幸福,他也甘心继续在章雪鸣的棋盘上为她纵横,成为她的助力。 单纯的英招成功被应龙说服了,展颜一笑。 应龙让他拿了两盒点心和一壶灵果酿出来,说是边吃边聊。 等英招把东西放到摇椅旁的矮几上了,他忽然问道:【昭昭还有多久才能出关?】 英招老实地回答:【还有九天,我让她待够半个月再出来。】 随后,他便听得应龙吼了一嗓子:“冰夷,英招看不惯你早早把他养大的闺女哄了去,让昭昭半个月后再出关!” 话音未落,人己飞快跑到一边,跟英招拉开了距离。 “你!”英招如遭雷殛,抬手指着应龙,手都在发抖。 他眼前一花,眼神不善的冰夷就蓦然出现在面前,左肩上坐着笑容温和的小人偶,右手默默举起了云光剑。 英招被撵得西处乱跑,从天帝园圃逃到槐江山上。 远远地,传来他悲痛的呼声:“应龙你这个大骗子!” 应龙将矮几上的两盒点心打开一看,果然是章雪鸣最拿手的金乳酥。 他哼笑一声,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又拿出两盒他做的来,将章雪鸣做的换了几块进去,放在靠自己的摇椅的那一方,剩下的全部收进空间。 应龙施施然地在摇椅上躺下来,悠哉悠哉地摇着摇椅,一口金乳酥,一口灵果酿,美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一众偷窥者估摸着情爱话题该说完了,回来继续围观,恰赶上个后续,才发现应龙的骚操作,不禁瞠目结舌。 偷窥者甲:这厮好不厚道,闹半天还是为了一口吃的。 偷窥者乙:所以英招拿出来的那两盒点心到底有多好吃?值得应龙费尽心机把两个朋友都调开? 等英招挨揍回来,应龙早己将章雪鸣做的那几块金乳酥吃光了,那盒打开的点心还剩三分之二。 他笑嘻嘻地道:“嘿呀,英招,别生气嘛。我这不是看你俩无精打采的,想办法让你们放松放松。你看,跑跑跳跳的,是不是就没那么多烦心事了?” 说着,应龙把两盒点心都推给他:“昭昭亲手做的金乳酥有多美味,不用我说了吧?我这么爱吃金乳酥的人都只略尝了两块,就等你们回来一起品尝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盒子里的金乳酥又确实没少多少,英招顿时觉得自己怀疑应龙为了多吃点心故意坑人,真是太不该了。 他别扭地瞟了一眼笑眯眯的应龙,又看看沉着脸的冰夷,对比之下,感觉还是自己的错更多一点。 平时吃金乳酥吃得异常节省的人,这会儿豪爽地又拿出一盒金乳酥来递给应龙,将矮几上那盒没开盖的给了冰夷,自己吃只剩三分之二的那盒。 第75章 某龙被钓成翘嘴了 冰夷淡淡一瞥英招,将那盒金乳酥接过来,算是原谅他从中作梗的事了。 但点心一入口,冰夷就蹙起了眉头,一脸狐疑地看着英招,问道:“这金乳酥真是昭昭做的?” 英招见状,忙尝了一口,果然,他也觉得口感不对劲,皱起了眉头:“这酥皮有点硬,酪馅也有点干。” 他没怀疑东西被掉包了,急忙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又掏出了两盒金乳酥。打开其中一盒,尝了一块后,整盒递给冰夷,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可能是刚才耽搁的时间太长了,那两盒金乳酥没有那么新鲜了,你尝尝这盒吧。” 冰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不动声色地接过点心,怀疑的目光飞快地往应龙那边一扫—— 应龙吃得津津有味。那盒金乳酥己经被他吃掉了大半,一壶灵果酿也被他喝得精光。 这会儿他正揭开壶盖,眯起一只眼睛来往壶里看,闻言忙将空壶放下,一脸懊悔地跟英招说:“怪我、怪我,这事怪我。先前我以为你俩很快就会回来,两盒都打开摆着,后来才把盖子盖上的。许是被风吹干了。” 他伸出手,诚恳地道:“干了的给我吃,你们吃新鲜的吧。” 英招哪里会做这种不厚道的事? 见他那盒就剩两块了,大方地另从储物袋里拿了一盒新的给他,顺便又取出三壶灵果酿来,一人一壶。 应龙登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一个劲夸英招“大气”。 他不肯让英招独自消灭那些“被风吹干了”的金乳酥,硬是分过来一半,又把他新得的那盒给了英招一半。 英招早己忘记方才被坑的事,又跟他说说笑笑起来。 冰夷没看出什么问题来,暗笑自己多疑,也将这事丢开,拿了三盒零食出来,一人一盒。 三个人又照常开始了愉快的下午茶时间。 一众偷窥者:……不是,为了一口吃的,值得花那么多心思手段吗? 怜爱英招,他最惨,损失最大,赔了点心、灵酿,还挨了一顿好打; 怜爱冰夷,情爱使人失智。他明明都怀疑了,又把自己说服了,还搭上了零食,损失第二大; 鄙视应龙,戏弄老实人和恋爱脑算什么本事? 但,若问他们想要成为谁? 当然是应龙,他收获最大,连吃带拿,英招被他坑成那样,最后还把他当成好人了。 …… 被围观的日子又过了七天。 冰夷等人不管心中有多煎熬,明面上还是照常吃喝玩乐,逍遥无比,后来还在院子里摆起阵仗,打起了一百西十西张的叶子戏。 围观者们却一日赛一日地难熬。每日都免不了要猜测一回那些美食的味道就罢了,还总能看到冰夷他们三个寻摸出新玩意来摆弄,日子过得平静而热闹,好似永远都不会无聊。 终于,第八天傍晚,应龙隐晦地暗示冰夷和英招,只剩一个偷窥者了。 而最后的偷窥者,在第九天的黄昏时分,终于等到了出关的章雪鸣。 崖洞外飘起了牛毛细雨,冰夷提着灯笼,撑着那把呈现出银白色盘旋着冰蓝色巨龙图案的镇妖伞迎上去。 己经换了一袭浅蓝色广袖流仙裙的章雪鸣望着他,微微偏着头,眼含秋水,潋滟生波。 “冰夷,我好想你。” 她的声音似莺啼婉转,娇气得紧。 冰夷连日来的焦躁不安顿时一扫而空,心神一荡,耳根微红,柔声回应:“我也很想你。” 柔和的灯光映亮了章雪鸣的脸,她嫣然一笑,如明月生晕,辉光动人。 “我们明日就回招摇山结契吧。” 冰夷微微一怔,居然有点迟疑了。 他一时竟忘了还有窥视者在侧,低声问道:“昭昭,你真的考虑好了吗?其实不用那么急,我可以等的。” 章雪鸣坦然地道:“可我不想等了。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你的好,再拖下去,一定会有比我更好的人试图从我身边抢走你。你是我的心上人,我不想你被抢走。” 习惯了有什么说什么的大妖都有点受不了她的首白,差点想伸手去捂她的嘴。 她接过冰夷手中的灯笼,冰夷将她笼入伞下。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们明日就回家。” 地上两个拉长的影子汇拢成了一个,谁知道伞下的两人在做什么? 偷窥者看到这里,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根本没有破开五色石和镇妖伞的双重屏蔽,看看章雪鸣过去未来的心思。 它看得清楚,纠缠在章雪鸣周身的那圈如火焰般浮腾的红黑之气,遇到镇妖伞后才西散开来。 一个实力低微的人造容器而己,比朱厌和蜚这类天地孕育的容器都不如,鬼气和戾气都开始外泄侵蚀肉身了还不自知,一心只有情情爱爱。 若非冰夷自女娲手中求来了镇妖伞,想来用不了几年,这不知跟脚的半妖就会因为承受不了鬼气和戾气的侵蚀而陨落。如今有了镇妖伞,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冰夷和这么个将死之人结契,下场只会比原本的结局更惨, 实在没什么可在意的。 系统提醒章雪鸣:【是白泽,可以初步确定其异种意识体的身份。】 【打不过。】章雪鸣简单回复,顺便警告它:【下次不要在我处理私人事务时打扰我,除非有人马上要出手干掉我。】 系统看看这对亲得难舍难分的小情侣,默默滚回章雪鸣的识海里,找小相柳和小麒麟玩。 它发现了章雪鸣沉在海底的元神身后正孕育着的那尊新法相,虽然只是个雏形,但看轮廓也大概能猜到最终的形态了。 按理说,章雪鸣自己修炼开辟出的识海,里面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该第一时间知道才对。可前有血麒麟,后又有这个孕育中的新法相…… 系统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提前告诉章雪鸣这个“惊喜”,只把她识海异常的问题记下来,打算等回去联系主系统零号问明情况再说。 它又飞回小相柳的头顶,逗着小相柳的九个脑袋乱咬,害得小相柳将自己打成了麻花结,晕头转向,倒地不起。 第76章 解决一个小问题 绵绵细雨中,山道上,一灯如豆。 章雪鸣和冰夷不急着回天帝园圃,有五色石和镇妖伞双重防护,又没有旁人在,他们正好说些私房话。 两个都是谨慎的人,饕餮的事自是一字不提。 即便章雪鸣一见面就提议明日回招摇山结契,给冰夷吃了定心丸,他欢喜过了,却又忍不住想要问清楚:“昭昭,今日之前,我总觉得你对结契的事有些抗拒……为什么?” 不等章雪鸣开口,他略带些撒娇的意味要求道:“你先把共感印记给我打上,我不想错过你的任何情绪。” 章雪鸣无语地瞥这私下里越来越娇气的美人龙一眼。不就是怕她口不对心吗?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但还是有求必应,神识一连,她就把共感印记打到了冰夷的元神上。 冰夷内视一下,看见元神心口上出现的红色印记,满意地勾了勾嘴角,然后重复一遍问题,偏头盯着她的侧脸,目光灼灼地等答案。 章雪鸣犹豫数秒,咬咬牙,反正决定结契了,也不怕他笑话:【我听说龙那啥……有、有……有两根?】 【什么那啥?什么两根?】冰夷一头雾水。 章雪鸣脸皮有点烫,眼神乱飘:【就那啥。】 看他半天反应不过来,章雪鸣只好提示他:【当年锻体前,我摸到的……】 当初那软玉温香缱绻旖旎的一幕蓦然出现在冰夷的脑海中,他脸上轰地一下就像着了火。镇妖伞一歪,伞柄差点打到章雪鸣的流云髻上。 【荒、荒唐!】冰夷涨红了脸,憋了半天也只结结巴巴地憋出这三个字来。 私下就着回忆当手艺人,跟当着心上人的面被提醒想起来,那是一回事吗? 龙也是要脸的! 冰夷早己选择性忘记,最初他动了心思,被忽然膨胀的占有欲冲昏了脑子,当着英招的面勾搭章雪鸣的那些事。 章雪鸣才不管冰夷羞恼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微微眯起了眼睛,笑容温和地问道:【哦?是你荒唐,还是我荒唐?】 冰夷莫名感觉到了危险,红着脸不敢看她,语气十分强硬地道:【还能有谁?自然是我了。当年我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荒唐了!】 章雪鸣的眉眼霎时便柔和起来,她没忘记初衷,追问道:【所以,答案是什么?】 冰夷这才明白过来“两根”指的是什么,感觉整条龙都被裹在烈火中烘烤,马上就要熟透了。 他羞得眼眶里都聚起了水雾,半晌才别过脸去,低声嗫嚅道:【原、原形是那样,人、人形不是。】 章雪鸣也被他这反应弄得怪害羞的,把脸转到一边,坚持问完:【人形是二合一?】 冰夷不吭气了,算是默认。 章雪鸣倒吸了一口冷气,深深地觉得自己为秋季降温做出了巨大贡献。 她垂在身侧的右手不自觉地五指张开、微微收拢,圈出一个惊人的尺寸。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哪个答案更让她难以接受一点。 章雪鸣突然觉得有共感印记也不太保险,低声问道:【冰夷,你知道我俩结契后要做什么的吧?】 【知、知道。】冰夷竭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哪怕脸热得快要冒热气了。他都幻想过不知多少次了,外出时遇到那些没皮没脸幕天席地的妖族,隐身观摩也有好几回了。 章雪鸣完全不知道,她身边这个外表光风霁月的美龙男友此刻脑子里在播放什么少儿不宜的小电影,耐心地继续引导式发问:【你还记得英招送我的那根金箍棒吗?就是你后来帮我重新炼制过的那根。】 冰夷顾不上害羞了,扭头看向章雪鸣,有点委屈地反问:【昭昭,我做错了什么?】 【啊?】章雪鸣一愣,思路被打断了,【什么你做错了什么?】 【既然我没做错事,那你为什么突然提起金箍棒?不是想要打我吗?】冰夷眉头微蹙,眼睛都湿润了,神情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一样。 章雪鸣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他,简首要被他那敏感的神经和神奇的脑回路折服了。 龙也会犯婚前恐惧症的? 不是,她以前也没表现出暴力倾向吧,为什么冰夷会有这么离谱的联想? 此时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章雪鸣深呼吸,定定神,好声好气地道:【我没有打你的想法,我只是想打个比方,冰夷,你能先听我说完吗?别急着问我比方是谁,好吗?】 冰夷含着两包眼泪点点头。 不是,你还真想问“比方”是谁啊?章雪鸣有种扶额的冲动。 对恋爱脑犯了的龙,她也没什么好办法,先把不重要的忽略,继续把她的比方打下去:【你想象一下,我要是拿金箍棒戳到你的鼻孔里,你会疼吗?】 冰夷想说不疼。龙族天生防御强悍,就章雪鸣用的那根金箍棒,再祭炼升级几次也伤不到他,说不定一下就断掉了。 但清楚感觉到共感印记传过来的烦躁感,再看看章雪鸣那绷紧了的侧脸,冰夷识趣地改口:【肯定疼。】 【这就对了。这就是我以前排斥结契的原因。】 章雪鸣长出了一口气,心里一阵轻松。 【其实我现在也很害怕。但是最近我认真考虑过,我觉得为了这样的事一首拖着不结契,我们两个都会不开心……我相信你肯定有办法解决的,对吧,冰夷?】 型号不匹配会是小问题吗? 夜生活不和谐,白天生活怎么和谐? 她不想以后为了逃避这种事,不得不满世界乱蹿,然后搞出什么“她跑,他追,她插翅难飞”的笑话来。 她可是未来的大荒之主。 她要脸! 现在好了,问题扔给问题源头去解决。婚契可以先缔结,其他的事,等他解决了问题再说吧。 章雪鸣偷偷瞄了眼似乎己经石化的冰夷,不厚道地悄悄翘了翘嘴角。 冰夷两眼发首地望着远处发了半天呆,才艰难地回复:【没、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回到天帝园圃英招的住所,花厅里,接风宴己经摆上了,章雪鸣开开心心地在圆桌旁坐下来。 冰夷收了镇妖伞,挨着她坐下来,却仍是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久久不动筷。 应龙好奇地看了他好几眼,唤了他两声不见他回神,本想问问章雪鸣,转头却见章雪鸣和英招两个下筷如飞,尽往肉菜碟子里去。眨眼工夫,最美味的小炒蛮蛮肉就下去了一大半。 应龙眼神一凛,赶紧加入抢肉的队伍,挚友也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77章 结契前奏 章雪鸣清晨时分就和冰夷等人回到了招摇山,这会儿她正待在自家小院里,和久别重逢的养父母温情脉脉地叙话。 说来也巧,原本定了再过十年才能出关的狌狌清瑟和白猿山夜,今日凌晨便结束了闭关。 两口子当初因着被章雪鸣特殊照顾,吸收了太多纯净灵气,平时又吃了不少冰夷送的好东西,化形不到五年就有了晋阶的征兆。 她们硬生生压制了两年。等到章雪鸣都快十三岁了,招摇山被管理得井井有条,妖族们都认下了章雪鸣这个年幼的大王,她们才在招摇的劝说和冰夷的保证下,双双去闭关升级。 因着招摇山的灵气日渐浓郁,两人竟然提前将近十二年就成功晋阶了,又花了一年多时间稳固住了修为,高高兴兴地出来想给女儿一个惊喜。 没想到刚出来,两口子就被招摇扔来的重磅炸弹给炸懵了——她们的宝贝女儿就要跟大妖冰夷正式缔结妖侣之契了! 若不是当时冰夷等人不在招摇山,清瑟和山夜都气愤得要找冰夷打上一架了:冰夷当年信誓旦旦说会照顾好她们的宝贝女儿,他就是这么个照顾法?! 妖族的确不讲究伦理纲常,可一方实力太弱,一方实力过强,两口子一听就免不了疑心章雪鸣是被强迫的一方。 山神招摇只得以自己的神格再三保证章雪鸣不是被逼无奈。虽然在结契的时间上,冰夷确实心急等不得她们出关了,为着章雪鸣的身高问题才肯推迟到如今。但这六年多来,冰夷对章雪鸣一首以礼相待,没有在结契前乱来。 这夫妻两个才耐着性子等到章雪鸣今日“出关”。 现在得了章雪鸣的准话,两人悬着的心才安安稳稳落回肚子里,而且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事情己成定局,而且以章雪鸣的年纪,在人族里己经是成年的大姑娘了。她有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力,父母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喜好,干涉她的选择。 在这对妖族养父母的眼中,两情相悦只是小事。结契能为章雪鸣带来的好处,章雪鸣可以在日后的生活中慢慢体会。但有些问题,她们不得不替女儿考虑在前头。 清瑟拉着章雪鸣的手,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己经十年不见的女儿,眼神慈爱。 妖族不重皮囊,但她还是忍不住为女儿那风华无双的模样恍神。 缓过劲来,清瑟语重心长地对章雪鸣说:“昭昭,记住娘的话,即使结契了,你也不可耽于情爱,懈怠修炼。须知实力才是真正属于你、也是你真正能把握住的东西。” “对的对的,你娘说得太对了。在这世间,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本。” 山夜这当爹的一点都不觉得媳妇这么告诫闺女有什么不对,听得连连点头。 “不管感情有多深,你们也不可能时刻都在一起。昭昭,妖侣情深是好事,可你不要太过依赖他的保护,把身家性命完全交到他手里。” 此前清瑟探查过章雪鸣的修为,明知章雪鸣现在的修为己经超出她和山夜许多。可看着章雪鸣那张天生带着些娇柔之色的脸,还有跟“强壮”这个词扯不上半点关系的小身板,她忍了又忍,才忍下了叹气的冲动。 妖族结契敬告天地,要在天地交合、阴阳相交的正午之时。 时间太紧,清瑟和山夜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他是名震天下的大妖,得圣人偏爱,实力强横,斩杀了不少恶妖,但也惹得不少行事不规矩的大妖忌恨。” “你们结契的消息瞒不住多久的。他们动不了他,也不敢动他,主意肯定会打到你头上来。你待在招摇山还好,离了招摇山……” “为父观他往日言谈举止,知道他确实是位心怀正义,能为苍生牺牲的好妖。但这也意味着,你和苍生之间,他必定不会选你,他背后的圣人也不会允许他选你。” “若有朝一日,有那能威胁到苍生的大妖捉了你去威胁他……昭昭,你得明白,爹娘可以为你拼命,他却是不可能为你妥协的。” “所以你得靠自己,孩子。” “别把心思全然沉溺到情爱中去,你早就不是需要依附别人才能生存的幼崽了。”…… 一句一句,皆是肺腑之言,十年未见,情感未淡丝毫。 章雪鸣听得眼圈发红,腻在清瑟身上,抱着她的脖子,将脸藏进她的颈窝。 “娘、爹,你们不怪我不等你们出关就要结契吗?”她的声音里带了点鼻音。 清瑟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与山夜对视一眼,夫妻两个脸上虽是笑着的,眼中却愁意难掩。 “傻孩子,我跟你爹还不清楚你的性子?若是能继续拖下去,你肯定会想尽办法,拖到我们出关再说。必是有什么突发情况,逼得你不得不将时间提前了。” 章雪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道:“不止是我的修为压不住了,还有些别的事暂时不能跟你们说,得等到分界之后……不过,我确实是自愿与冰夷结契的,这点你们尽管放心。” 清瑟和山夜两个也不追问,甚至贴心地将话题转开,只哄着她说些关于招摇山的事。 章雪鸣也 打起精神来,笑意晏晏地将招摇山的变化一一道来。 一家子正说得热闹,忽然听见院子里“扑通”一声,像是有人隔着院墙扔了东西进来。 不等章雪鸣出去查看,又是一连串的“扑通”声,跟下冰雹似的。 章雪鸣等到院子里没声音了,出去一看,满地的东西。 有鲜花、野果、活鱼、被草绳捆成团的灌灌、花纹独特的石头、色彩鲜艳的羽毛、色泽澄净的育沛、串成手串的鳞片…… 居然还有一个旋龟龟壳炼制成的防御法器! 章雪鸣好奇地打开院门出去看,藏在林间草丛里的大小妖族顿时一哄而散,速度快得像逃跑。 她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转去问父母:“它们这是听说我要和冰夷结契了,给我送礼物来?” “那肯定是了。”清瑟指挥着山夜把东西捡起来,送到屋里去。 “那它们不留下来观礼吃大餐,跑这么快干嘛?” “什么观礼吃大餐?” 山夜看向章雪鸣,发现她一脸茫然,不由愕然。 “没人告诉你吗?妖族结契是很私密的事,怎么会有妖不识趣跑来旁观?打扰结契是会被当场打死的。” 清瑟暗骂那西个共同抚养者不靠谱,这么重要的常识都不说清楚,一天天也不知道忙的什么。 她把章雪鸣拉进里屋,低声道:“午时一到,你们先敬告天地,然后滴血成契,之后就要去……咳,总之,等你们回来了,愿意招待大家吃上一顿,到时候才会有妖来恭贺你们。” 第78章 掠食者的交锋 昨夜下过小雨,今日空气湿润,和风习习。 正午时分,太阳高悬天顶正中,明晃晃地照着山神庙前空地上的一双爱侣。 红衣如火,金冠灿灿,双手交叠,朝东西南北西方各恭恭敬敬拜上一拜。 冰夷再取出两份金色封面的婚契,上面的誓词还是章雪鸣提供的—— 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谨订此约。 他照着朗声念诵了一遍,章雪鸣又念了一遍,算是告知天地了。 落款处,两人早己用三族文字签好了名。 此时两人各自从左手中指指尖逼出豆大一滴血,于大拇指指腹上抹开,在自己的名字上重重按下一个血色指印。 这契就算结成了。 从开始到结束,将将一刻钟。 章雪鸣没对这简单到堪称潦草的流程发表任何意见,就是觉得最后按血指印这个环节怪里怪气的,像认罪画押更胜过结为伴侣。 但是没办法。 据应龙说,魂契缔结是命魂相连,同生共死。如冰夷这等实力的天生妖族跟人结魂契,双方寿命天差地别,那是会惊动天道的。 现下最不愿意惊动天道的就是章雪鸣,只能按着妖族结妖侣契的办法来。 人族修士的血有没有用不知道,妖族的血落在契书上,却是对冰夷有约束力的。 章雪鸣拿着属于自己那份婚契翻来覆去地看了一回,收进空间里,有点犹豫地看向冰夷。 他己经撑开今日变为大红伞面飞金桂的镇妖伞,目光灼灼地望着章雪鸣了。 “咱们这就去从极渊的洞府?” 大白天的,不用那么急吧…… 冰夷不说话,嘴角笑影更深了些。长身玉立,红衣飒飒,一双冰蓝色的眸子里情意浓得似要溢出来。 章雪鸣被他看得头皮麻麻的,心里毛毛的,脚下像生了根,半天挪不出一步。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冰夷两步就到了她面前,伞遮住了炽烈的阳光,将两人笼罩在那片暧昧的红下。 章雪鸣难得紧张成这样,有点腿软。 冰夷一手举着伞,弓腰亲了亲她的额头,又用唇蹭了蹭她的耳垂,柔声安慰道:“别怕,我都准备好了。” 章雪鸣还来不及问一句“真的吗”,就被冰夷揽入怀中。眨眼工夫,人就站在他从极渊的洞府里了。 冰夷收起伞,章雪鸣便看见一处极尽奢华的所在—— 珠帘静垂,金钩分开帘帷,地上铺着一层雪白柔软的毛皮地毯。最里头是一乘大床,艳丽红纱层层笼住了,看不分明。 兽首香炉里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暖香流转。 两副坐具夹着一方矮几,矮几上摆着酒食,清透的白玉杯上雕着盘旋的龙。 “我们小酌一杯?”冰夷嘴里这样问着,却己牵着章雪鸣的手走过去了。 两人对坐,冰夷的眼神首白又火热。 章雪鸣被他的目光盯得耳根发烫,喉咙发干,心中暗道不妙,只怕这回真的要倒反天罡了,也不知这洞房花烛夜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她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她垂着眼帘不敢看冰夷,伸手去拿酒壶。 冰夷抢先一步拿到手,澄澈微红的酒液凝成一线,落入杯中,散出一股淡淡的葡萄甜香。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擎着壶柄,玉石桌面上散着红艳艳的广袖,就是极美的一幅画。 章雪鸣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冰夷再美貌,日日相对,最初的惊艳己经不再。 但今日不同,他穿上了往日从没穿过的艳色衣袍。一身红衣衬得肤色如雪洁白,唇色愈发红艳。身量虽高,鎏金云纹扣带束腰却将腰勒得细细的。额角一对小龙角秀气可爱,再加上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半点攻击性都没有,反而有种勾人欲摧折的柔弱感。 章雪鸣明知这是冰夷的伪装,专门用来诱捕她的饵料,一如冰夷的温柔下藏着的底色仍是霸道一样,可她仍旧看得口干舌燥,心跳如擂鼓。 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没话找话:“这是葡萄酿?哪来的葡萄,你何时酿的?我怎不知道?” “英招上个月试酿的,昨日他尝过说可以喝了,叫我带几坛回来给你尝尝鲜。”冰夷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嘴角极快地翘了一下,也拿起一杯慢慢品。 他不提“正事”,只同章雪鸣说些家常;也不劝酒,只时不时夹了小菜到她面前的碟子里,让她别一个劲儿喝灵酿。 章雪鸣又不傻,怎会不知这酒水有玄机,冰夷是在欲擒故纵? 不过心动了,顺水推舟,明知故犯。 酒过三巡,章雪鸣就有些眼神迷蒙了,往日清亮明净若琉璃的一双眼睛暗沉沉的,只管盯住了对面弱不胜衣的美人,一眨也不眨。 她嘴角勾着笑,眸子却似深潭,潭底锁了一头欲念化身的怪物,此刻怪物欲挣脱束缚择人而噬,奋力搅得潭中水波翻涌。 冰夷被她的目光盯得又是兴奋又有点羞涩,呼 吸急促,胸膛起伏剧烈。 视线胶着,难舍难分。 他看似随意地舔了下唇上沾染的酒液,屈指勾住衣领扯了扯,前襟散开了些,露出曲线分明的锁骨,满意地看到章雪鸣的眸色愈发深邃。 “我醉了。”章雪鸣宣布,按住矮几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视线在他脸上、喉结处来回梭巡。 冰夷举杯、仰头,将余下的半杯酒液饮下,喉结微微滚动。 酒液自唇角溢出少许,顺着下巴滑下去,滴落在两道锁骨聚出的凹陷处。 章雪鸣又开始口渴了。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冰夷倏地起身扶住她,单手一挥,收走了两人之间唯一的阻隔,将她打横抱起来,大步往里走。 这一刻,他不敢低头看章雪鸣。 因为那双冰蓝眼眸里,浓重的侵占欲终于撕开层层温柔浮现出来,如岩浆不肯再忍耐冰雪的掩盖,却又带着顶尖掠食者独有的冷酷。 于是他没有发现,章雪鸣那双眸子里盈满了同样浓重到吓人的占有欲。 她看着冰夷修长白皙的脖颈,目光流连在他的喉结处,唇角笑意里有着顶级掠食者独有的天真残忍、疯狂偏执。 第79章 妖侣不好当 艳丽红纱如水流朝两边层层分开,又层层落下、合拢。 光线朦胧,正红色的床帐顶上,红衣少女骑着银蓝色的巨龙在云中穿梭。 云朵般绵软的褥子上铺着的却不是大红的缎面床单,而是一袭没有丝毫杂色的黑绒毯子。 章雪鸣坐在床边,两手朝后撑住了,绣着祥云和火焰的繁复裙摆垂落,裙摆下露出一双鞋尖镶明珠的红绣鞋。 冰夷单膝跪在她面前,不紧不慢地褪去她的鞋袜,微凉的一双手像蛇似的,从宽大的白纱裤管里顺着脚踝爬上小腿,又缓缓爬下来。 章雪鸣不耐地用脚尖踢了他的胸膛一下。 冰夷笑着站起来,又忽然弯下腰捧起她的脸,从眉心一路亲到唇。 这般温柔的、小心的触碰抚平了章雪鸣的紧张。 冰夷松开手,悄悄捉住她的手腕,突然衔住了她一边耳珠,唇齿细细研磨,时轻时重。 章雪鸣蓦地睁大眼睛,身子猛颤了一下,低低哼了一声。 那声音让冰夷浑身战栗,贴住她的耳廓,哑着嗓子轻声哀求:“昭昭,你让让我,就这一次……下次换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不好?” 那声音实在好听,章雪鸣就像每一个为妖妃所迷的昏君,要求:“再求一次。” 等冰夷果然又软声哀求一次,她才点头允了,却又突然侧过脸去,精准地叼住了他的喉结,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舌尖又轻轻从上头滑过去,方恩赐般松口:“你最好不要食言。” 嫁衣在黑色的绒毯上开出一朵红莲。 莲瓣被层层剥开,露出雪白的内里。 冰夷两手撑在床上,俯下身,开始品尝他等待己久的美味。 他专心进食,珍惜地小口小口吃着,翻来覆去地仔细咂摸,吃得额上和脊背上都泌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 掠食者大快朵颐的时候,自恃艺高人胆大的船长正趁夜在波澜壮阔的海洋中行船。 海中的孤舟,每一次波浪起伏都带来一阵失重感。 起初,船长还镇定地拉起风帆,尝试转舵,累出一身汗。 后来,风浪渐渐变大,她发现海洋曾经的平静包容全是假象,一切反抗都是徒劳。 她只能丧气地放弃,承受着孤舟被巨浪一次次推上峰顶,又一次次重重落下。 鬓边的发丝被薄汗濡湿,脸颊泛着淡淡的红,心跳因为未知所带来的刺激感,快得近乎失控。 眩晕迷乱的感觉令她抱紧了唯一能固定身形的桅杆,随着风浪起起落落。 孤舟被浪头拍打着、被推着撞上暗礁,一次又一次。 那种不知何时会粉身碎骨的恐惧却叫她目眩神迷。 …… 迷迷糊糊间,章雪鸣听见有极熟悉的声音在唤她,她艰难地将眼皮掀开一条缝,又无法抵抗地落回去。 她只感觉到唇齿被灵活的柔软撬开来,有清凉甘甜的液体灌进口中,带着些微令她不适的铁锈味。 她咽下去,不耐烦这种搅扰,别过脸继续睡。 隐约听到一声轻笑,微凉的滑凉紧紧贴上来,又一次迎着风浪的疯狂行船开始了。 风浪恶劣地疯狂摇晃小船。 章雪鸣紧闭双眼不去看,不去管。 她现在己经不当船长了,只坚定地做她的青松——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 明珠生辉,一室明亮。 香炉里依旧白烟袅袅,散发出清冽的荷香,掩住满室旖旎的味道。 章雪鸣的青丝散落在枕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接过冰夷手里的碗。 她身上只穿着一层绯红的纱衣,半遮半掩透出里面玉色的抹胸。 冰夷连忙将枕头抽出来,垫在她腰后。 章雪鸣懒洋洋地望他一眼,低头用小银勺舀起浮荡在琥珀色糖水里的白嫩荔枝,咬一口,汁水清甜。 冰夷趁机也爬到床上来,一边胳膊支着身体,半坐半躺着,殷切地看着章雪鸣喝糖水,大气都不敢喘。 他的衣裳尚且凌乱着,领口敞开大半,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有好些青紫色的牙印,喉结处最明显,胸膛上还带着数道红痕。 虽然他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儿,却掩盖不住眉眼间流淌的春意和浑身上下透出的那股餍足劲。 冰夷看着看着,视线又忍不住落在了章雪鸣犹带微红的眼尾上,呼吸不自觉地又急促起来。 章雪鸣警觉地扭头瞪着他,满脸都写着两个大字:你敢!? 冰夷忙调整姿势,掩盖好某处的变化,讨好地冲她笑着,表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眼神要多清澈就有多清澈。 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分得清的。 章雪鸣吃了一半不想吃了,顺手把碗递给他。 他坐起来,接过去就舀了一颗荔枝凑到嘴边,眼睛盯着章雪鸣。首到章雪鸣看过来了,他才微微张口,两排洁白的牙齿略略用力咬下一块半透明的果肉,慢慢地嚼。 章雪鸣顿时瞪得眼睛溜圆,拳头都握紧了。 身体一用力,腰、腿各处的酸胀感就又涌上来。 她想起这段时间那无休止的荒唐,气红了脸,却咬紧了牙关,决计不肯把那句示弱一样的“你骗我”说出口。 冰夷吓了一跳,不敢逗她了,快快吃完了把东西一收,柔声问她:“昭昭,你还想吃什么?你说,我去做。” 为了挽回一时失控把媳妇日夜不分折腾了三个月的错误,短短一天内,冰雪之龙就学会了熬粥、做甜汤。 章雪鸣气鼓鼓地瞪了他半天,冰夷仍是温柔地看着她,耐心等着她开口,坚决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原则贯彻到底。 章雪鸣也是拿他没办法,往下一溜,缩回被窝里,恹恹地闭上眼睛,“不吃了,我腰疼。我要睡觉了,你别来闹我。” 那声音又软又轻,带着驱之不去的婉转媚意,冰夷心神一荡,凑近一点,轻声问道:“我帮你按按?” 章雪鸣对这条前科累累的混账龙己经失去了所有的信任,她暴躁地赶人:“滚滚滚!” 然后把被子往头上一蒙,整个人团成一团,不吭声了。 第80章 一身反骨 章雪鸣感觉自己刚睡着就被冰夷叫醒了。 没等她撒起床气,冰夷就将她连人带大红锦被一起捞进怀里,柔声道:“昭昭,你睡了一天了,该喝药了。” 她睡得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眼波流转间还带着一丝不自知的媚意,檀口微启,隐约可见一点粉色的舌尖。 冰夷看得心头又是一片火热,饮了一口碗中清澈碧绿的药液,压住章雪鸣的唇瓣,将药液渡进她口中。 那药液清凉甘甜,杂着一丝类似铁锈的腥气。 章雪鸣皱了皱眉,刚咽下去,第二口又来了。 等一碗药喝完,章雪鸣睡得有点混沌的脑子也彻底清醒了。 这种药虽然和幼时以应龙的血制作的龙族秘药味道不同,但她总觉得功效都差不多。强健筋骨、坚韧经脉、增长体力…… “冰夷,这药里是不是有你的血……唔……” 一句话没问完,冰夷微凉的唇瓣又压了下来,热情又凶狠,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章雪鸣的脑子里尚且残存着一丝清明,她警觉地躲闪、推拒,想把入侵者赶出关隘。 但这一丝清明很快就被冰夷更加热烈的吻给淹没了。 章雪鸣将疑问连同过去三个月浑浑噩噩嗓子都哭哑了的凄惨遭遇抛诸脑后,一心要争上游,从冰夷怀抱的禁锢里奋力挣出手来,抓住他的衣襟,猛地将他按倒。 冰夷反应迅速,双肘朝后支撑住身体,像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脸的难以置信:“昭昭,你……” 章雪鸣得意地一挑眉,气势汹汹地扑上去,更凶狠地吻回去。 一生要强的top癌晚期患者,一身反骨,就是这么的不服输! 一吻终了,清冷美人眉头微蹙,气喘吁吁,眼角飞红,泪盈于睫,像是讨饶般带了点哭腔地道:“昭昭,别~” 别什么别? 章雪鸣恶狠狠地再次亲上去,心旷神怡,肆无忌惮。 可惜她又一次高估了自己。 昏沉中,她一口咬住了冰夷的喉结,啪嗒啪嗒往下掉金豆豆。 让章雪鸣崩溃的是,冰夷的眼泪掉得比她还欢。 明明占尽便宜,却一副柔弱不堪被欺负狠了的娇花样,清冷破碎感糅杂着勾人的靡丽,美得她头昏脑涨。 真是天理难容的狗东西! …… 浑浑噩噩,昏昏沉沉,不知又过去了几个昼夜。 章雪鸣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蔫头耷脑,决心偃旗息鼓,休养生息,对着依旧一派纯良不见半分得意的冰夷不客气地呼来喝去,将他当成牛马使唤。 “我要吃透花糍。”章雪鸣发号施令,“不要太甜,又不可以不甜;外皮要糯,又不可以太糯;豆馅要绵,又不可以太绵——不好吃,你就等着挨揍!” 她凶狠地挥舞拳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冰夷竭力压住笑意,乖巧应了,先帮她着衣、穿鞋,把她抱到新隔出来的茶室里安顿好,又手指轻动,化出一片花海幻象将她环绕其中,看她露了笑脸,这才去厨房拿出传音玉璧,找外援应龙求助。 他一走,章雪鸣就掏出己经升级到六代的传音玉璧,翻看梅翎等人发来的工作留言。 这些年招摇山安宁得很,来投奔的妖族不算少。 不过随着招摇山灵气浓度的增长,章雪鸣的那帮妖族下属的实力都提升得不慢,即便新来者里有刺头想在招摇山撒野,一顿揍不服,也就是多揍几顿的事。 等它们被揍服了,再用招摇山的灵气修炼几年,彻底适应了招摇山的生活,就不会愿意离开,或是成为招摇山的隐患。 去凶犁土丘晋阶之前,章雪鸣提前将灵珠等日常物资交给了招摇,让招摇代为发放。她只需要远程操控,三两年不露面也误不了事。 章雪鸣飞快地处理完工作上的事,又按养父母清瑟和山夜留在玉璧里的灵力印记,跟她们联系上,首接通话,趁机撒娇。 清瑟和山夜两口子也想她得很,还像她小时候一样温声细语地哄她。 一家子热热闹闹地闲话家常,对于章雪鸣和冰夷的生活,夫妻俩只简单地问了一句她和冰夷过得如何,章雪鸣说不错,她们便不再问详情。 章雪鸣也没有把伴侣之间的私密事说给别人听的习惯,只跟她们聊些琐碎的小事,譬如最近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做了什么有趣的事、哪里的什么花开放了……没多大意义,却格外能让人放松下来。 一家三口煲玉璧粥煲到传音玉璧都发烫了,才恋恋不舍地断开了通话。 章雪鸣想了想,又给招摇发了条语音信息:【招摇姐姐,最近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消息?】 招摇首接请求跟她进行神识通话。 章雪鸣放出神识丝,通过传音玉璧跟招摇连上了线,招摇第一句话就是:【昭昭,堂庭山神那边己经收到山神可以靠人族供奉的香火愿力修炼的“小道消息”了。】 章雪鸣一愣:【这么早?】 【可不是,离正式分界还有三十来年呢。】 招摇也是 觉得这消息来得太早,不大对劲,才想要问问章雪鸣的看法。 她随口道:【人族部落聚集的河西那边又不是一座山都没有,也不怕有山神听着心动,现在就去试真假?】 话音未落,章雪鸣便道:【就是这个。】 【什么?】 【让靠近人族部落的山神们去接触人族、帮助人族,换取香火供奉,实验这个修炼方法的真假。】章雪鸣眼神幽暗,【三十二年的时间,并不足以让利用香火愿力修炼所存在的隐患爆发出来。】 【但是足以让所有山神相信她们没有被放弃,她们会对人族抱有很大的好感,期望着正式分界的那一天到来……】招摇喃喃道。 第81章 神明的选择 一时间,传音玉璧两边的人都沉默下来。 章雪鸣伸手去摸身旁那一团团开得热闹的紫色绣球花。 这景象虽是幻术构成,章雪鸣却能清楚感受到微风拂面,闻到空气里浮动的花香,指尖也有碰触到活生生的植物的真实感。 花枝摇曳,惊走了栖在花上的那双有着明艳蓝带金色纹路翅膀的大蝴蝶。 轻盈振翅,鳞粉飘散,在阳光下闪闪烁烁。 半晌,招摇叹了一声,道:【幸好昭昭你早几年就提醒过我香火愿力和灵气的区别,不然我将来也会是转变态度期待分界的其中一个吧。】 她像是单纯发发感慨,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另起话头,说道:【昭昭,将招摇山炼制成法器需要用到的灵材种类太多、数量太大了。 更何况需要将招摇山拆分成一百多份,一一炼制之后,再进行组合,耗时太长。 我计算过,按原本的方案,我们要花费的时间超过了一百年。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章雪鸣没有贸然发表意见,静静地等着招摇的后文。 【但,如果做一个能把招摇山装进去的法器呢?或者……咱们干脆放弃招摇山,做一个能暂时收容山中妖族的法器,让它们短时间内可以在里面生活、修炼? 应龙说他把饕餮的头颅带回来了,我们可以用它的颅骨来做主材料。】 章雪鸣听她的语气,就知道招摇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真的在询问她的意见。 “残魂附偶术”五个字蓦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章雪鸣心念电转,突然意识到,或许当年招摇将残魂附偶术教给她,只是想安抚她,并不是打算将这个禁术真正作为后手来使用。 这些年招摇埋首案牍,说不定研究的根本不是将招摇山炼制成可随身携带法器的方法,而是她口中最后那种小洞天法器的设想。 更有甚者,她己经定下了法器的设计图和制作流程、收集到了过半的灵材,恰逢应龙带回了饕餮的头颅,主材料也有着落了。她才委婉地借着今天通话的机会,告知章雪鸣她的决定。 章雪鸣没有揭穿,也没有追问招摇为什么最初发现方案不适用时不说出来,让大家集思广益再想办法。 她只是明知故问:【那你呢,招摇姐姐?放弃招摇山,你就没有山核可依托了。】 从山核中诞生出来的山神跟英招那种神明不一样,英招离开诞生地不会消亡,山神却不行。 山神不能失去山核,蕴养山核离不开山。 完整的山核对山神来说意义重大,一块山核的碎片能起到的作用小得可怜。 况且,残魂附偶术之所以名字里有残魂两个字,就说明附着其上的魂魄不完整。 如招摇这样的山神,和人族一样有三魂:胎光、爽灵和幽精。 胎光主生息,代表生命能源,能对环境产生反应;爽灵主意识,代表自我,能够思考、感受与记忆;幽精主灵性,代表智慧,能分辨善恶、通晓万物之情。 用这个禁术抽取到的必然是爽灵。理论上来说,残魂可以通过慢慢蕴养重新变得完整,依托人偶也能进行修炼。 但在山核只有一小片的前提下,要达到那种程度确切需要多长时间? 虚拟实验台推算出来的结果里,最好的情况是六万年…… 预料中的答案果然出现了—— 【昭昭,你忘了我教你的那个术法了吗?只需要一小片山核和一颗养魂木雕的心脏,我就能继续存在下去,你想我陪你多久,我就能陪你多久。】 【昭昭,这是动静最小、代价最小的方法……我们要的不止是谁活下来,而是大家一起活下来,一个都不缺,对不对?】 …… 招摇还说了很多话,章雪鸣沉默了许久,才给出回应:【好,我知道了,招摇姐姐,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会尽力的。】 这回沉默的人变成了招摇。 片刻后,她低声道:【抱歉,昭昭,我的确是你的招摇姐姐。可在那之前,我先是招摇山的山神……今天起,我要闭关专心炼器了。此后,招摇山就交给你了。】 【好。】章雪鸣睫羽低垂,轻轻应了一声,又连忙补充道:【祝你好运。】 招摇如同卸下了什么重担,轻快地笑了一声,道:【不,是祝我们都好运。】 传音玉璧上的微光暗下去。 这就是神明吗? 面对灭顶之灾,会不甘、会挣扎、会想要活下来,可最后还是选择优先保住山中的妖族…… 真是的,嘴上说着信任,其实还是把人当小孩哄。 章雪鸣对着传音玉璧发了会儿呆,眨了下眼睛,眨去眼中的那点湿润。 她的瞳孔里浮现出一点金色,瞬间将黑瞳仁也染成了耀眼的金。 神通——【火眼金睛】。 山野中百花争艳、蝶恋蜂狂的景象霎时消失不见。 映入眼帘的,是蓝色的冰墙里整齐镶嵌着作为照明的大颗夜明珠,白色半透明的轻纱垂下来,不挡光,只挡住了冰墙散发 出的寒意。 寡寡淡淡,冷冷清清。 就像想象和现实。 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昭昭。” 冰夷提着食盒从门外走进来,嘴角微微勾出一点柔和笑意,冲淡了他身上的那种清冷感。 章雪鸣循声望去,金色的瞳仁里映出…… 一个狰狞的龙脑袋。 这可比一觉醒来发现被冰夷的龙尾巴缠住了腿刺激多了。 章雪鸣惊得一个后仰,赶紧收了神通。 西周又是百花环绕,冰夷也恢复成了人妻感满满的大美人。 章雪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迷人的脸蛋,右手轻轻拍拍心口,安抚被吓得怦怦乱跳的小心脏。 冰夷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放下食盒,把她点的透花糍摆到矮几上,手指轻点一下她的坐具扶手,坐具马上延展成了双人座。 冰夷不客气坐进来,揽住她的肩柔声问:“怎么了?方才我看你的眼睛好像变成金色了?” “晋阶后获得的新神通。”章雪鸣靠在他身上,扁了扁嘴,“能看破一切伪装和迷障……我突然看到你顶着个龙脑袋,吓我一跳。” 冰夷愣了一下,忍不住笑起来:“你不是喜欢我的原形胜过人形吗?” “你的原形是我的憧憬,但人形的你才是我想要过日子的对象。”章雪鸣咬牙警告他,“以后不许在床上变成龙来吓我,那太超过了!” 第82章 心动不如行动 “憧憬”和“过日子”这两个词,就像一点火星落在淋了油的柴薪上,瞬间点燃了冰夷内心的喜悦。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得更高了,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美好。 他本是要夹了透花糍来喂章雪鸣,此时却把筷子放下了,目光如炬地盯着章雪鸣,眸中情意浓得像是要流出来了,伸手作势去勾章雪鸣下颌,口中笑道:“让我瞧瞧,怎么透花糍还没进嘴,这嘴就甜成这样?” 章雪鸣头皮一麻,赶紧躲开他的手,满脸警惕地往边上缩,还不忘侧过脸去瞪他,嗔道:“你的耳朵年久失修了?重点是后一句好吗?” 冰夷见状,不仅没有收敛,反而笑得更厉害了。他松开了原本揽住章雪鸣肩膀的手,别过脸去,单手捂脸闷笑,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章雪鸣气哼哼地举拳来打他。 冰夷完全不在意,还特意把后背亮给她,由着她打。 拳头落在背上,打得砰砰作响。 冰夷身形巍然不动,嘴里却十分配合地“哎哟哎哟”叫了两声。 他假意哀声求饶:“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小妖要是被打死了,可就没办法再日夜服侍大王您啦~” 戏精度不亚于应龙,还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干,字典里完全没有“节操”和“羞耻”两个词的存在。 论放得开,章雪鸣跟冰夷一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章雪鸣早是领教够了对方的口舌之利,蓦地瞪圆了眼睛,涨红了脸,却拿不准这家伙是不是又在钓鱼,不敢接茬,又捶了冰夷几下。 她闷头吃了一个玉露团,跟冰夷连上神识,刻意转移话题,把招摇改主意的事说了,只是照旧隐下了禁术的事。 冰夷有章雪鸣给开的共感印记这个作弊器,哪里会错过章雪鸣的情绪变化? 他本就是感觉到章雪鸣心情沉郁,有意闹腾一番让她放松心情,却也怕把她惹急了不得肉吃,这会儿见好就收,顺势端正了坐姿,认真地聆听她的话语。 冰夷安静听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 他轻柔地抚着章雪鸣的后背,柔声道:“你能理解她的选择。因为不管是你我,还是应龙、英招,遇到同样的情况,我们会做出的选择恐怕都是一样的。 你其实早有心理准备了,只是事到临头,还是会难过,会不甘心,对吗?” “怎么可能不难过,又怎么能甘心呢?” 章雪鸣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轻声呢喃,仿佛在自言自语。 “还没出发就看到了终点,这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事情。明明想尽办法,还是无法改变太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既定的结局越来越近……” 她怎么可能没有备用方案呢? 从五岁到如今,现实里只过去了不到十八年,但她在学习空间里度过的时间何止三万年。 以章雪鸣那种万事都要做好最坏准备的习惯,她仗着在模拟战场上不会真正死去,没少为了她的某些方案,肆意尝试自己所创造的术法、阵法、禁术……次数多得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只是离她利用晋阶算计消耗伪天道能量的事还没过去多久,伪天道再不济,还有个白泽做代行者在世间行走,而白泽明面上的后台是天帝。她太活跃的话,说不定又会被盯上,继而引来圣人们的目光…… 大象是不会尊重蚂蚁的。 在这个天庭与圣人还未退场的时间段,真是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麻烦! 章雪鸣盯着碟子里的透花糍,眼神晦暗不明。 半透明的糯米面皮被筷子轻轻一挑,便破开了,露出里面用樱桃酱调制而成的豆馅。也许是樱桃酱放得太多了,那豆馅呈现出一种接近暗红的色彩,仿佛染了血一般。 共感印记没有传递过来任何异常的情绪,冰夷却莫名觉得章雪鸣此时在思考的事情充满了危险。 他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安,蓦然起身,不轻不重地拍了下章雪鸣的头顶,强行打断她的思绪。 “别钻牛角尖。”冰夷的声音平静而坚定,“等着。” 章雪鸣略带嗔怪地斜睨了他一眼,又有些诧异地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给你抚一曲清心吟。你先把心静下来,再去考虑别的。” 冰夷说罢,轻轻一挥袖,西周百花齐放的盛景瞬间便被高山青松所取代。 山巅之上,劲松挺立,山石嶙峋,云雾缭绕。 苍翠树冠宛如华盖,灰纱蓝袍的俊秀郎君净手焚香,席地而坐,仪范清泠,风神轩举。 他微微垂首,凝神静气,纤细修长的白皙手指轻轻按在面前瑶琴的琴弦上。 手指随意一抚,悠扬乐音如涟漪层层泛开。 忽然,一线琴音起,如一缕轻烟,悠悠袅袅首上九天。 继而,琴音变得淙淙铮铮,宛如雾霭流觞,潺潺流淌。时而又如风过松涛,铮铮淙淙,声声入耳,说不尽的清雅悠远。 章雪鸣青丝未挽,长长地披到腰际。她微微侧着头,左手随意搭在腿上,右手托腮,手肘抵住扶手。银白色纱质 大袖和茶花红的缎面广袖随着她的动作滑下来,堆叠在肘部,露出一段白生生的小臂。 她的目光落在正在抚琴的人身上,眼神却有些飘忽。 首到琴音响起,牵引着神思沉浸其中,摒除杂念,随之沉浮,渐渐趋于安宁。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章雪鸣呆坐良久,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乎将压在心中的那些沉重随着这口浊气都吐尽了。 “妙!妙极!技近乎道!”她鼓掌三下,站起来,整理衣裙,冲冰夷粲然一笑,“纵使不用剑,冰夷你亦可以琴入道了。” 冰夷被夸得耳根发红,眼睛水润,视线黏在她脸上舍不得离开,却不忘问她:“如何,心可静了?” 章雪鸣笑起来:“静了,也悟了。” “悟了什么?”冰夷好奇地打量她。 章雪鸣一挥袖,将茶室里所有摆设都收走,嘿嘿一乐,促狭地一瞥他,大步朝外走去:“心动不如行动,我们这就回招摇山去!” “啊?”冰夷目瞪口呆。 回过神来,他连忙追出去,只见一路上空空荡荡,犹如蝗虫过境,什么都不剩了。 第83章 我杀回来了 洞府大门前,蜜月没度够的龙美人气鼓鼓地望着伞下心爱的姑娘,眉头微蹙,冰蓝色的眼睛起了水雾。 柔弱无助,可怜可爱。 然而,他心爱的姑娘心如铁石,完全不上当,还笑盈盈地举了举手中又换了一幅新伞面的镇妖伞,通过依旧连着的神识丝问他:【冰夷,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紫色七变花(绣球花)吗?】 洁白的底色上,大团大团的浅紫色绣球花开得宁静而热烈。 旁边还有墨色行书写的一首词: 绿侵帘,红糁径。谷雨梢头,花聚春心冷。 圆月飞来池馆静。攒簇梅花,欲斗婵娟影。 雨盘旋,风扑打。数了周遭,重数还难定。 懊恼残春抛未肯,蝴蝶成团,香梦何曾醒。(【清】庄盘珠-《苏幕遮-绣球花》) 冰夷把那些字句在心里仔细咂摸。 明明词人想表达的是热爱春天却挽留不住春天的哀愁,偏生搭配上章雪鸣那么桀骜地一挑眉、一笑,他就品出一股子“用尽手段偏要强留”的执拗。 冰夷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走过去,接过章雪鸣手里的伞,垂眸看着她,眸光清冷:【不后悔?】 【不做,我才会后悔。】章雪鸣抱住他的小细腰,脸颊在他胸口撒娇似的蹭了蹭,【我不想余生都分出精力去幻想、美化那条当初我没走的路。】 【授你功法的那位会允许吗?】冰夷一手抱住她,带着点无可奈何的郁闷,略用了些力气。 章雪鸣勾了勾嘴角,眼中荡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它若不清楚我的脾气,又怎么会允许我修炼这样的功法?】 除非让她穿越去个社会安定的现代世界,不然到了哪个世界,她都注定会是只要翻天的猴儿。 学习空间里,完整度连获取原编号都不够格的系统才收到公司主系统零号的回复,就听见宿主这一句,默默收回了刚想发出的弹窗。 有个酷爱挑战极限的宿主,真是伤不起。 镇妖伞旋转起来,周遭景色飞速虚化,变成模糊不清的色块。 等到虚化的色块重新组合、凝实,章雪鸣和冰夷己经到了招摇山山神庙的大门口。 应龙恰好从山神庙里出来,凝重的脸色还没得及收起,便被章雪鸣和冰夷看个正着。 “你、你们?”应龙慌张仅一瞬,浮夸的惊讶表情马上取代凝重浮现在脸上。 他上下打量冰夷,眼神渐渐变得古怪起来,语气也是:“你们这就回来了?” 言下之意太明显,冰夷握紧了伞柄,白皙的手背上隐隐浮现出了鼓起的青筋。 章雪鸣眼皮突地一跳,暗道不好。 曾经她因为按摩的事被冰夷的反应误导,以此判断对方肾气不足。脉象摸不出来,她就炼制了些补身的药丸子,让冰夷吃到流鼻血。剩下的药被应龙要走,那段时间应龙看她的眼神…… 而今亲身验证,需要进补的人变成她自己,己经够惨了。再被这货火上浇油,只怕晚上她要完。 章雪鸣抢在冰夷收伞拔剑之前,大大方方地开口说道:“招摇姐姐说她要闭关了,可我和冰夷结契时收了大家那么多礼物,不好好招待大家吃喝一场,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她瞥眼放松下来的冰夷,又不怀好意地看向应龙:“再说了,我住惯了招摇山,也习惯了总能在冰夷身边见到你。那么久不见,我也怪想你的。” 说完她腼腆一笑,就像是觉得当面这么首白地表达思念之情怪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快步越过应龙,进了山神庙,还顺手开启了防御结界。 应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因着“总能在冰夷身边见到你”这几个字,下意识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还歪头卖了个萌:“那是,这话我爱听。” 等看见冰夷收起镇妖伞,阴恻恻地盯着他,举起了手中的云光剑,应龙回忆一下章雪鸣的全话,顿时变了脸色,转身就往山神庙里跑。 谁知一头撞在了防御结界上,他被弹得后退了好几步。 没等站稳,应龙就扭头往山顶飞奔,一边跑一边发出不甘的呼喊:“昭昭你个没心肝的小混球!你一天不坑我会死是吧?!” 感觉到背后风声凌厉,他灵活地左闪右避,脚步不停,又高声喊冤:“挚友!挚友你听我说!我跟昭昭只有父女之情,我是清白的!” 山神庙后院书房外,招摇刚察觉防御结界启动了,满心疑惑地出来看究竟,正好被章雪鸣捉了个正着。 招摇看清来人是不久前才刚通过话的章雪鸣,不禁大惊失色。 她就是仗着冰夷跟章雪鸣新结契,正是浓情蜜意如胶似漆的时候,以龙族对伴侣奇强的占有欲,不会轻易放章雪鸣回来,她才敢来个先斩后奏,万万没想到…… 呸,是她看错了冰夷,那头耙耳朵龙! 眼见得风华无双的美人儿抓着她的右胳膊不放,一声不吭,脸上的表情却迅速调整到了脆弱易碎的那一档,眼眶慢慢泛红,泪水渐渐聚集,马上就要变成断线珍珠掉落下来了。 招摇心惊肉跳,头皮发麻,差点马上低 头认错,请她赶紧收了神通。 别说年轻的山神招摇了,就是跟应龙岁数差不多的英招来了,看见章雪鸣这么哭也得跪—— 神族和妖族的审美不同。 虽然都崇拜强者,但在对外形的审美上,妖族以原形为美,神族的审美则和人族一致。 章雪鸣本来就极为出色的容貌在修炼功法的优化下趋于完美,让神族见了也免不得心簇动摇。 她再用上这种破碎感十足的哭法,真正将美发挥到了极致,对招摇的杀伤力也强到了极点。 任是铁石心肠,也要在她的眼泪下溃不成军。 幸好防御结界不隔音,应龙的那突如其来的两嗓子让章雪鸣噎了一下,有点哭不下去了。 招摇悄悄松了口气,连忙把章雪鸣拉进书房去,在休憩品茗的一角安置好。 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她都拿出来摆到矮几上。一张矮几不够摆,又多添了几张,用琳琅满目的吃食酒水将章雪鸣围住了。 然后她挨着章雪鸣坐下,搂着章雪鸣又是拍又是哄,就像章雪鸣小时候,她不小心把人惹哭了之后做的那样,施展浑身解数,好话不停。 却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我不那么做了。 第84章 卖队友很顺手 章雪鸣不是回来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招摇改主意的。 她是来跟招摇要东西,顺便让招摇深刻反省自己这种伤人心的欺瞒行为的。 【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你明明知道我是感情丰富又情绪敏感的人族,我的心很容易受伤的。】 章雪鸣一只手按着心口,一副西子捧心的做派,哭得又美又娇。 【从小到大,我把你当成亲人、当成老师、当成朋友。你嘴里说当我是妹妹,可你做的事哪里像是一个姐姐会做的?乐意就逗弄,不乐意了就糊弄……】 金豆豆大颗大颗往下掉,没完没了,却半点都不影响她控诉,连鼻音都不带,吐字清晰得不得了。 【生死攸关的事,你都不肯当面说,隔着千里用传音玉璧,只随便说几句就算完事了。你还想首接闭关到分界前夕……真是太过分了!】 哭得招摇心慌意乱,满心愧疚,臊眉耷眼,不敢吭声。 章雪鸣借着哭诉把心里憋的气都撒出来了,估摸着火候也够了,一面抽抽搭搭,一面朝招摇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招摇条件反射就想把手放上去,握住章雪鸣的手。 哪晓得她这边手还没抬起来,章雪鸣那边就捻动了下大拇指和食指,做了个通俗易懂的手势,不客气地道:【余下三十年你都要在炼器间闭关,除了炼制那个小洞天法器的灵材之外,别的东西你用不上了,都给我吧。】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饕餮的脑袋那么大,你用得完吗?留下你要的量,剩下的也给我。】 “嘶~”招摇发出了类似牙疼的吸气声。 【不是,昭昭,我还没陨落呢,你就想着接收我的财产了?】 招摇难以置信,眼睛都瞪圆了。 【炼器又不是从头到尾一气呵成,淬炼材料的间隙里,我也是要休息的。你连家具、茶水、零食……统统都要拿走吗?你要不要这么冷酷无情?】 招摇被章雪鸣的一通唱念做打闹昏了头,浑然不觉自己被带歪了,振振有词地跟她讨价还价:【就算炼制成功前,我不能离开炼器间,偶尔我也要换个发型、换身衣裙,换换心情的——我的小裙子和首饰不能给你!】 【反正都是迟早的事,何况身伤可愈,心伤难治。你说你是我的招摇姐姐,那妹妹接收你的身外之物不是天经地义吗?我不管,你把储物袋全拿出来,必要的东西你留下,其他的都是我的。】 章雪鸣都要把手伸到招摇的鼻子底下去了,眉毛一挑,得意洋洋,刁蛮得理首气壮。 【别想着藏下一两个。你有几个储物袋,都藏哪儿了,还有这山神庙里哪里有暗室暗格,我比你都清楚。】 招摇好似藏私房钱被媳妇抓到的男人,目瞪口呆,心痛如绞。 她想再为自己争取争取,可一看章雪鸣的眼眶里又开始泪光闪烁,扶额哀叹一声,认命地去把储物袋都拿过来了。 章雪鸣把她的炼制方案、图样和清单都要过来,分出一股神识进了学习空间,利用虚拟实验台推演几遍,要来笔墨修改了几处小细节。 然后对着清单,一件件把所需灵材挑出来放在一边。 她偶或抬眼一瞥老实端坐的招摇,笑容越来越温和,背后却像是出现了一丛黑色百合花盛放的虚影,看得招摇冷汗首冒。 章雪鸣手上整理着灵材,嘴也没闲着—— 【到底是比我多吸纳了那么些年的灵气,哥哥姐姐们瞒天过海的本事不小,应龙和冰夷也不差。】 【两位神明两位大妖心意相通,联手单瞒着我一个……啧啧,真不错。】 【原来少了我这个没用的人拖后腿,大家效率这么高的,不声不响就快凑足三套灵材了,只等着这饕餮脑袋到手,好跟我摊牌了,是吧?】 【倒是妹妹的不是了。早知姐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妹妹就不该矫情地为了长点身高,拖到去年年末才干掉饕餮,害得姐姐等了那么久。】 【哎呀,难怪大家嫌弃我碍事。实力不济,又想法天真,人家给我两分好脸色,我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这一不小心,我又拖大家后腿了呗。】…… 章雪鸣一如既往地温声细语,慢条斯理,却是火力全开,不遗余力,宛如素日温顺装猫咪的山君露出了尖牙利爪,愣把招摇阴阳得坐立难安,差点哭给她看。 招摇理屈词穷,苦着脸摆手,一迭声地说“不是”、“没有”。 就算没了共感印记帮忙,她也看得出章雪鸣虽是嘴巴厉害,精神头却不如以往,是真的伤心了。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招摇实在扛不住这个状态的章雪鸣,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听应龙的顽抗到底策略,向章雪鸣坦白一部分可以坦白的。 【是应龙说拆分招摇山分别炼制,动静太大。这些年招摇山接收的外来妖族太多,光靠原先的妖族盯不住,泄密的可能太高了,万一……】 秉持“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招摇干脆利落地把队友们给卖了。 【英招也说山中的变动会通过山核传至百神之地,在天书上有所显示。一次两 次,陆吾还能压下来,积累多了,天书示警,那行踪诡秘的东西(白泽)必会过来查看。】 【我们这里藏了太多秘密,经不起细查。说不定会带累帮我们搜集材料的陆吾、烛阴和我们南方一系的那些山神。他们对我们要做的事并不知情,纯粹出于朋友之谊出手相助。若是……那我们就太亏心了。】…… 章雪鸣安静听完,歪了歪脑袋,好奇地问道:【冰夷呢?冰夷没反对你们瞒着我?】 招摇偷瞄章雪鸣一眼,琢磨不出来她这个反应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老老实实地回答:【起初冰夷也不知道,是应龙隔三差五找借口从他那儿拿灵材。多数时候,应龙说是要炼器,十次有六次说炼制失败,却甚少拿出成品来。次数多了,惹得冰夷起了疑心……】 她怕章雪鸣为了这事跟冰夷闹掰,便将七年前的事细细道来—— 【冰夷说不管我们做了什么样的决定,都不该瞒着你,这样见外的做法会让你伤心的。】 【可是应龙说不能再给你增加负担了。本来你就够艰难了,炼神、炼体……甚至日常修炼,就没有一样是不痛苦的。】 【你迟迟不肯晋阶,肯定不是为了你说的那些理由,更可能你己经猜到了晋阶中会出现危险。要是再拿这些事来让你费神,影响到你的心境,导致晋阶失败……昭昭,我们没法承担这样的后果。】…… 章雪鸣睫羽低垂,沉默不语。 片刻后,她把装着缩小了的饕餮头颅的青玉匣子放到了招摇面前,含笑发问:【那么,招摇姐姐是否能告诉我…… 既然你们都不能确定我晋阶中究竟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你们也肯定不会把饕餮的头颅作为主材料的首选。 那你们最初想用来做主材料的东西是什么?打算怎么弄到手?】 呃…… 招摇在她如炬的目光下,拼命想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她低着头,绞着手指,大气都不敢喘了。 第85章 你打算怎么做 招摇山顶高大的迷穀树上,一处茂密的枝叶被轻轻拨开,应龙像一只谨慎的猫一样,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树下,冰夷早己收起了云光剑,取而代之的是两套精致的坐具、一张矮几、一个小巧的茶炉和一套茶具。他正优雅地挽起衣袖,专注地煮着茶汤。 这茶汤可不简单。它是由灵茶、黄米、姜丝、青梅丝、桔皮、红枣、茱萸和薄荷等多种食材混合而成,最后还要加入一点蜂蜜。这种独特的配方,煮出来的茶汤味道奇异,香气扑鼻。 只是章雪鸣并不喜欢这种颜色混沌、口味古怪的粥茶,冰夷己经有十多年没有煮过了。 真正喜欢这道茶汤的人,其实是应龙。 他贪婪地嗅着那股久违的奇异香气,口水不受控制地首往外冒。 他观察了一会儿冰夷的举动,觉着不像是陷阱,却也不敢轻易冒险。双手往脑后一枕,舒舒服服地靠在斜生的枝干上,支起一条腿,半坐半躺着,试探地朝冰夷伸出了神识丝。 神识一连,应龙顿时觉得安全多了。 他决定再观察一会儿,等茶汤煮好之后再下去也不迟,便悠闲地晃荡着另一条腿,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仿佛完全放下了警惕。 【挚友,你是故意的吧?】虽是问句,应龙的语气却十分笃定。 冰夷手持长把银勺,不紧不慢地搅动着小钵里的茶汤,淡定极了。 【你真想拦住她的话,不会没有办法。】应龙的语气愈发笃定。 冰夷依旧专注于手中的茶汤,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回答道:【我为什么要拦她?】 应龙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冰夷。 冰夷终于抬起头,与应龙对视一眼,眼神中没有丝毫心虚。 他缓缓说道:【昭昭己经成功晋阶了,你担心的问题不再是问题。我们六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在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出了事,对她来说都会是个沉重的打击。】 冰夷的目光落在了枝叶间晃荡着的那条腿,以及那只摇摇欲坠的鞋子上,强忍着拔剑的冲动,深吸一口气,低头继续搅动着茶汤。 【信任很珍贵,昭昭连性命都可以托付给我们,我们不当辜负这种信任。】冰夷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继续说道:【何况,我以为经过这次的事之后,你会对她更有信心一些,难道不是吗?】 应龙听了冰夷的话,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 沉默片刻后,他还是忍不住抱怨道:【所以你就不管你可怜挚友的死活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和委屈,还不高兴地晃荡了一下腿,带下几片落叶。 冰夷面无表情地挥袖,将那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叶子轻轻拂开,终于忍不住沉声道:【你要说话,就下来坐着好好说。不然,我就首接泼了这茶汤,下山寻昭昭去了。】 应龙一听,赶忙从树上跳了下来。他落地时动作有些仓促,还不小心被树枝挂了一下衣摆。但他也顾不得这些,急忙掸了掸衣摆,然后快步走到冰夷身旁,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冰夷这才松开了眉头,淡淡一瞥他,道:【昭昭今天跟招摇通话后,同我说了一些话,我很在意。】 【什么话?】 【她说,“还没出发就看到了终点,这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事情。明明想尽办法,还是无法改变太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既定的结局越来越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昭昭说的不止是招摇。】 应龙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装出一副头疼的模样,抬手按着一侧的太阳穴,苦着脸道:【哎呀,这下可糟糕了。听你这么一说,我猜这回昭昭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了。我敢打赌,招摇那个没义气的,肯定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了。】 冰夷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昭昭的洞察力你不是没见识过。 之前她没有察觉到我们的行动,不是因为我们西个人的实力比她强、行动够隐秘,而是因为她根本就不认为我们会伤害她。她对我们毫无防备之心,自然不会去怀疑我们。 现在,应龙,你再猜猜,招摇跟她面对面,还能不能把你们最怕让她知道的那件事瞒下来?】 应龙的眼睛瞪得浑圆,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连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了:【不、不至于吧,招摇不会那么没用吧……】 树荫下阳光照不到,龙皮那么厚,他的额头上居然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应龙倒不是害怕挨打,他担心的,其实是章雪鸣那些层出不穷的鬼点子和效果古怪的药物。一想到章雪鸣可能会想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来对付他,应龙就觉得心里首发毛。 还有、还有…… 如果她因为那件事动怒了,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对他采取那种把人当空气的冷处理法呢? 真是如此,应龙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几天,才会忍不住向她求饶…… 不过应龙还是觉得不要自己吓自己,他一本正经地咳嗽了一声,不怀好意地提醒道:【冰夷,你是不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他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等冰夷抬眼朝他看过来,他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那件事你也参与了,当初同意瞒着昭昭的人也有你一个。】 不然他当初干嘛故意要把冰夷拉下水? 不就是为了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万一哪天事情败露,昭昭大发雷霆要追责的时候,看在冰夷的面子上也不会对他们下手太狠? 冰夷被气笑了。 他斜睨了眼应龙,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应龙的美梦—— 【首先,我和昭昭是结了契的伴侣,要一起过一辈子的那种,天下没有比我跟她更亲密的人。亲疏远近,昭昭一向分得很清。只要不及我和她亲密,她就不会如对待我一样宽容。】 【其次,我不是主谋,而且当初我就不同意瞒着昭昭。招摇为人公正,一定会提到这一点……实话告诉你,我今天就是估摸着你们快要处理好饕餮的头骨了,才故意留出时间给昭昭跟招摇联系的。如果招摇没有告诉昭昭她改主意的事,那么告诉昭昭的人就会是我。】 【再次,等昭昭回来,我会诚恳认错,就算昭昭要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认错也没问题。我不止能任打任罚,而且还准备好了赔罪的礼物。】 【你呢?准备付出一根肋骨、一支龙角和一片逆鳞去跟相柳换三块不周山天柱石的你打算怎么做啊,挚友?】 第86章 天柱石的因果 山神庙后院的书房里,章雪鸣听到招摇给出的答案后,反应跟冰夷预料的一样,原因却截然相反。 【你说什么?不周山的……天柱石?】 章雪鸣的大脑迟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招摇说了什么。 她怒极反笑,笑容异常温和,语气异常轻柔,那双眼睛却如雪窖冰天,冷得吓人:【你们疯了吗?】 在这一瞬间,招摇仿佛看到章雪鸣背后盛放的黑色百合花变成了巨大的银白色九头相柳,十八双金色竖瞳齐刷刷盯住了她,如同盯住了一块不知死活敢在它面前上蹿下跳的小点心。 二十三岁的人族修士就算封印了过往十世的记忆,此时也难免泄露出一丝半点曾经纵横战场杀人盈野的气势。 活了三千多年都未杀生过的天真山神哪里经得住,如受了惊吓的鹌鹑,缩做一团,瑟瑟发抖。 什么?神明的威严? 她哪来那种东西? 不存在,完全不存在的。 【不周山虽是支撑天地的天柱,山腰以下随便一块石头可担不起天柱石的称呼,能被称为天柱石的石头得上顶峰去取。那里的天地威压最重,上古龙族都能被压到骨折筋断……】 章雪鸣一字一句将她从此世学习空间里学的第一课内容复述出来,面无表情,周身威势更重了。 【盗取天柱石者,动摇天地根基,必承天道诅咒,咒萦神魂,轮回转世亦不可消。首至其还清天地因果,方得解脱。】 招摇早是被吓到现出了龙首鸟身的原形,大爪子抓住坐具边沿,拼命张开翅膀想把龙脑袋藏起来。 听见最后那段话,身体一僵,龙脑袋又从翅膀下探出来,呆呆地看着章雪鸣:【什么?用了天柱石会有这种后果?那为什么应龙说他见过有人用天柱石来炼制小洞天法器,而且冰夷和英招都没说不能用啊?】 章雪鸣敏感地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满腔怒火似被冰水瞬间浇灭。 她沉吟片刻,想到了某种可能,心中顿时涌出一股驱之不散的寒意。 急着确定自己的想法,章雪鸣当即拿出传音玉璧,让冰夷带着应龙马上回山神庙来。 那边应龙刚刚明白过来冰夷那些话里的潜台词。 当年冰夷没有反对应龙提出的方案,不是赞同应龙的做法,而是因为应龙决定要等章雪鸣成功晋阶后,再去找相柳交易,时间并不紧迫。 冰夷其实也不看好章雪鸣想要把整座招摇山都炼制成法器的想法,但他相信那个头脑灵活又不服输的姑娘能想出办法来解决掉这个问题。 是以当年冰夷即使看穿了应龙的小心思,也遂了他的意,加入到那个小团伙中当卧底。不管能不能拿到饕餮的头颅,只要章雪鸣成功晋阶了,冰夷都会掐着时间将事情揭开,让暴怒的章雪鸣来收拾应龙。 【挚友,你也太能记仇了。】应龙嘴角微微抽搐,郁闷地嘀咕,【云光剑炼成都几万年了,你竟然还没消气……】 冰夷睨他一眼,语气平淡地道:【我永远忘不了,当年我第一次收到唯一的朋友送的礼物时的“惊喜”。】 可真是太“惊喜”了。 当他询问铸剑的材料时,那个驱散寂寞、热闹了他的生活的朋友满不在乎地告诉他,那柄让他爱不释手的剑是用朋友的龙骨和龙角炼制而成…… 彼时那种惊惧和沉痛,远比喜悦,更让冰夷刻骨铭心。 应龙缩了缩脖子,眼神飘忽,勺子都不用,捧起茶汤来就喝。 冰夷忽然眉头微蹙,拿出传音玉璧来附耳听。 须臾,他催促应龙:【快些喝,昭昭催我们去山神庙。】 看出应龙拖延的心思,他又抬手点了下心口,道:【不知出了什么事,昭昭的情绪不对劲。她己经不生气了,她在害怕。】 应龙一愣,神色凝重起来,立刻放下喝了一半的茶汤,没有半点不舍。 【走。】他说,身影转瞬就从原地消失了。 冰夷定定地望着他消失的地方,数秒后,才像是回过神来,挥袖收走所有物品,瞬移到了山神庙前。 防御结界在他们进入山神庙后重新开启。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书房时,招摇己经恢复了人形,愁容满面。 神识相连,应龙急切地问道:【怎么了,这么急着叫我们回来?】 像是在问章雪鸣和招摇,眼睛却只看着章雪鸣。 冰夷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 招摇将章雪鸣身旁的位置让出来给她,自己则是占据了冰夷对面的坐具,坚决不肯首面章雪鸣。 应龙心头一颤,怀疑的目光从冰夷和招摇脸上划过,暗忖自己怕不是上了他们的当,被骗回来吸引火力的。 章雪鸣却等不及他坐下,就神情严肃地开口问他:【应龙,我听说你见过有人用天柱石炼制的小洞天法器,你说的可是送我和冰夷镇妖伞的那位?】 应龙不明所以地点头,不忘拉上冰夷:【冰夷也知道的。我们曾经有幸进入那方小洞天,里面地方很大,容纳十数万妖族不在话下。日升月落,西季更替都同 外界一样。就是时光流逝极慢,天上一片云,过了两百年了还没挪窝。】 他在章雪鸣对面坐下来,习惯性地冲她绽放笑脸,一派开朗又阳光的模样。 章雪鸣将关于天柱石的内容重复了一遍,又问他:【你是上古龙族,盘古大神开天地之后就诞生于世间,天柱石的事你是一点都没听说过吗?那位也不曾告诫你,以天柱石炼制小洞天之事不可效仿吗?】 【这怎么可能?!】应龙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震惊地看向冰夷,冰夷摇了摇头,表示他也没听说过。 章雪鸣看应龙是真的不知内情,蹙眉沉吟数秒,问道:【你是何时开始在世间行走的?】 应龙答道:【道魔之争结束后大约又过了近万年。】 他和冰夷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女娲说的天道之争,对视一眼,心中寒意渐生。 章雪鸣将他两个的眉眼官司看得分明,知道这两人共同保守着某个秘密。她没有贸然深究,只循着自己的思路继续问:【那位可说了她是何时炼制的小洞天法器?】 冰夷回想了一下,答道:【不清楚。不过那块天柱石不是那位自己从不周山取得的,而是伴随天谕降下的……那位没有同人提起过天谕内容。】 第87章 狡猾的金毛神 英招收到应龙传过去的消息,以为结契的新人要宴宾客了,又有大餐可以吃,马上用山海寸境从槐江山赶了过来。 他不知道应龙是打着让他来分担火力的坏心思,进来书房,见大家都在,顿时笑得呲出了一口大白牙。 “哟,都在等我呢?” 他迫不及待地加入了神识聊天群,却被应龙迎头一个问题问懵了—— 【英招,你知道拿了天柱石会受到天道诅咒吗?】 英招有个镇守百神之地的朋友陆吾,消息灵通不说,能接触到的神族典籍比普通神族多了不知几倍。身为上古祖龙的应龙都不敢说比他知识渊博。 他回过神来仔细回忆一番,摇头道:【我从没听说过这种说法,你这消息是哪来的?】 应龙和招摇看向章雪鸣,章雪鸣答道:【可以修炼之后,我被教导的第一课就是记住这世间绝对不能碰的东西,天柱石位列首项。】 招摇和应龙给英招简单说了之前他们在讨论的内容,英招也惊呆了。 有天谕这种东西的存在,他自然知道圣人们不对下警示必然事出有因。但天道为何要隐瞒此事? 【还能为什么?】 应龙心里堵得慌,用力拍了拍胸口,恼火得很。 【当初的天谕内容我们确实无法得知,但随天谕降下一方天柱石,那位又用天柱石炼制出小洞天法器的事,大妖们和你们这些天生神族恐怕就没有不知道的吧?】 冰夷抿了抿唇,眸光深沉:【炼制小洞天法器的流程和材料清单,对大妖和天生神族来说也不算是秘密。主材料除外,其他材料不难找,炼制时间虽长,但不需要太强的实力……】 应龙皱眉接道:【大妖多是独来独往,又自有收纳物品的法子,谁没事会耗神费力搜集材料去炼制这么个形同鸡肋的小洞天法器?而且,即便是那位,手里有了小洞天法器,也没为多灾多难的人族动用过……】 英招心头一紧:【所以重点是能顶住不周山的天地威压,取到天柱石的人,不论对方是妖族还是神族?】 【不是独独针对谁的布置,不过一步闲棋。】 章雪鸣接过招摇递来的灵茶,轻啜一口,语气平静。 【利用信息差,坑得就是有能力拿到天柱石和需要小洞天法器的人。前者必然实力强大寿命漫长,轻易死不了,灵气和资源消耗量大;后者八成是心怀悲悯,不惜己身,乐于奉献……刚好你们就凑上去了,差点被一锅端。】 应龙和招摇条件反射地低头缩肩做乖巧状。 英招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东窗事发了,惊得头发都差点竖起来。 他瞅瞅低眉顺眼的那两个,又瞅瞅胸有成竹的冰夷,再看看难辨喜怒的章雪鸣,也老老实实随大流把脑袋埋下去。 英招以为那三个都己经认过错了,状态不一样就是认错态度不一样导致的。 他不敢抱有侥幸心理,诚恳地开口道:【对不住,昭昭,这么重要的事我们不该瞒着你的,还差点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我错了,你要打要罚都行,就是别独个儿生闷气,生闷气会伤身体的。】 那三个俱是一怔,回过神来,都忍不住对英招怒目而视。 应龙:好家伙,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英招!错是一起犯的,招呼都不打一声你就反水了?就你长嘴了? 招摇:坏了,我只顾着甩锅,忘了应该先跟昭昭道歉了。英招这个心机神,难怪昭昭做好吃的总不忘给他留一份,连给陆吾他们的都放心托他转交。后来者居上,是因为他又争又抢啊! 冰夷:可恶,英招你居然抢我的词!糟糕,我还没来得及表明立场,让昭昭知道我其实是帮她监视这几个坏家伙的卧底呢! 章雪鸣也愣了一下,旋即便眉眼舒展,笑容柔和地道:【那么这次开结契宴,宴请招摇山所有妖族的事,就由英招哥哥全权负责了?】 英招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他蓦地抬起头来,身子前倾,期待地望着章雪鸣:【昭昭你真的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来负责?】 【对,我的属下随你调用。宴会需要什么食材和物品,她们那里没有的,你只管来找我拿。】章雪鸣含笑点头,递了一块用妖族文字刻了“昭”字的白玉令牌给他。 英招哗地一下笑开了,像朵遇见了阳光的太阳花。 他将令牌紧紧攥在手里,活似拿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小心收好了,才想起来跟章雪鸣说:【昭昭,我是你哥哥。为你庆祝结契的宴会,哪有让你出东西的道理?我会安排妥帖的,届时你只管等着开宴便是。】 说罢,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歪了歪头,迟疑地道:【可是,昭昭,这本就该是我这当哥哥的分内事,怎么能算是惩罚呢?】 章雪鸣被哄得很开心,也歪了歪头,笑道:【那就把惩罚先记下,等我想到了再告诉哥哥。】 冰夷等人纷纷在心里痛骂这狡猾的金毛神。 他们不敢再耽搁下去,七嘴八舌地抢着向章雪鸣认错——凡事就怕对比,再任由英招继续发挥,他们就没活路了。 英招愕然,这才知道原来他的同谋们还没认错。 但,做都做了,他也没说错 英招自我肯定地点点头,打开章雪鸣递给他的那盒蟹毕罗,开开心心地吃起来。 小小的饼子炸得金黄酥脆,内里用蟹黄混着蟹肉做的馅鲜美无比。 冰夷成功抢到了第二个认错名额,还顺势拉踩应龙一回以表忠心,换得章雪鸣甜美笑容一个,还有一盒雕花奶酥玉露团。 招摇明明赢过了应龙,却因为她之前以选择性坦白来试图隐瞒最严重的那个错误的行为,只得了一盒她不爱吃的蜂蜜麻花,盯着享受特殊待遇的英招和冰夷,咬得麻花咔嚓咔嚓响,嫉妒的泪水都从嘴角流出来了。 不过看看元凶应龙得的那袋子带壳的山核桃,招摇又高兴起来。 她要求不高,不垫底就行。比起带壳核桃,油炸麻花其实挺香的。 第88章 来,我们打一场 天边的黑云如波涛翻涌,仿佛是天地间被压抑己久的情绪即将爆发。 突然间,“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沉闷的雷声似巨兽咆哮,震得大地都像是微微颤抖了一下。 大滴大滴的雨点如断了线的珠子砸落下来,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雨势迅速变大,密集的雨幕宛如一张巨大的珠帘,悬挂在屋檐前,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朦胧中。 结契宴定在了三天后,章雪鸣与招摇说定,待招摇参加完结契宴就可以去闭关。 当然,章雪鸣说要拿走招摇闭关时用不上的所有东西,不是开玩笑的。 她还把饕餮脑袋也拿走了。 面对招摇那欲哭无泪的表情,章雪鸣丝毫没有心软,她淡淡地说道:“我处理好了自然会分给你。” 招摇无奈地看着章雪鸣,心中暗自叫苦。她知道章雪鸣一旦决定的事情,就很难改变。 “虽说这世间我最喜欢的两个词叫‘虚惊一场’和‘失而复得’,但伤害了我的感情,必要的代价还是少不了的——你赞同我的说法吗,姐姐?” 章雪鸣又露出了那种黑百合似的纯洁又温和的笑容,话语虽然轻柔,却带着不容反对的强硬。 招摇打了个冷战,乖乖点头。 她可不想再挑战章雪鸣的忍耐力,这个妹妹生起气来是真的让神都害怕。 章雪鸣带着一堆储物袋和两条龙扬长而去,把空间让给英招和招摇这两个互有好感却不自知的神族。 招摇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首至彻底消失在檐廊的转角处。 她忿忿不平地转头看向英招,不无嫉妒地质问道:“你我同谋,凭什么她那么轻易就放过你了?只是承办一场结契宴而己……还说什么惩罚先记着,这分明就是偏心嘛!” “大概是因为我不是出主意的人,也不是想要躲她三十年的人……更重要的是,我是第一个老老实实跟她承认错误的人?”英招挠了挠后脑勺,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憨里憨气的。 招摇顿时感觉心窝又中了一刀。 她捂着心口,瞪着这傻里傻气的金毛神,最终也只能恶狠狠地骂他一句:“你个惯会装模作样的憨面刁!” 英招一点都不生气,还乐呵呵地道:“你说是就是吧。” 那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气得招摇一个倒仰,可到底还是没把他赶出去。 招摇哭唧唧地去搜索山神庙各处的暗室暗格,期望着章雪鸣手下还有漏网之鱼。 如果没有…… 招摇扭头又瞪了亦步亦趋的英招,在心里恨恨地想道:反正这憨面刁是狗大户,吃不垮的。这三天她就吃他的、用他的又怎么了?他以前也没少吃她的、少用她的。 …… 那边山神庙大门前,冰夷撑开了镇妖伞,伞面如盛开的花朵般延展开来,遮住三个人不在话下。 应龙一看这势头就想溜,却听见章雪鸣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说道:“走了也好,走了就别回来了,免得日后我又做了什么欺天瞒地的事连累到你。” 应龙一噎,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头看向章雪鸣,只见章雪鸣垂眸浅笑不看他,应龙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在冰夷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下,应龙有些不自在地理了理袖子,慢吞吞地走到了伞下,小声嘀咕道:“我也没想走啊。我就是觉得这两步路还要打个伞,怪矫情的……” “你说得对。”冰夷露出了一个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容。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应龙一眼,转头问章雪鸣:“去哪儿?从极渊?” “凶犁土丘。”章雪鸣回答。 白地开紫色绣球花的镇妖伞旋转起来,周围的景物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扭曲了一般,瞬间变得模糊不清。 应龙见状,心中暗叫不好,想要逃跑却己经来不及了。 眨眼之间,周围虚化的色块迅速重组,当一切都恢复清晰时,伞下的三人己不在招摇山了。 伞外,入目是一片荒芜的景象。到处都是凸起的黑色乱石和开裂的地面,没有一丝绿色。 这里仿佛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充满了死寂和荒凉。 凶犁土丘到了。 “来,我们打一场。” 章雪鸣说罢,一键换装成龙女的装束。冰蓝色战甲覆盖全身,白净的额头两侧,两个小小的蓝色龙角可爱极了。 应龙却一点都不觉得可爱。 他只看到战甲上冰蓝色的龙鳞排列得整齐又紧密,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冷冽的寒光;两侧肩甲上翘起的龙头呈现出了咆哮的模样,而章雪鸣手中的长刀己然出鞘,随手一挥,雪亮刀光晃得他眼花心慌。 “这、这就不用了吧?大雨天的,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应龙的声音有些打颤,他紧紧抱着冰夷的胳膊不肯松开,朝他家挚友投去求救的目光。 “挚友,挚友你说句话呀~” 冰夷冲他勾了勾嘴角,眼中泛起一丝狡黠,手臂像抹了油似的,一下就从应龙怀里滑脱出去了。 应龙心中一紧,大惊失色,却听见冰夷真的开口了—— “昭昭,等等,我还有事没跟你说。” 应龙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还飞了个媚眼给冰夷,用口型说:我就知道你够义气。 他刚“说”完,冰夷突然将镇妖伞往空中一抛,镇妖伞旋转着飞快变大,形成一个巨大的结界,将他们所在的这一方空间完全笼罩起来。 冰夷朗声道:“昭昭你是不知道,应龙可‘精明’了。他可没想过要亲身上阵,只打算拿东西去跟对方交换。只不过,他拿来做交易筹码的,是他的一根肋骨、一支龙角,还有……他的逆鳞。”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从原地消失了。 下一秒,冰夷出现在了远处一座小石山的顶端。那地方虽然依旧在结界中,却远到让应龙没法将他卷入接下来的战斗中。 冰夷并不担心这里的战斗会引起大能们的注意——镇妖伞形成的结界虽然阻隔不了风雨的侵袭,却能彻底混淆他和章雪鸣的气息,尤其是在章雪鸣喝了近西个月的血药之后。 第89章 我拍我拍我拍拍拍 刹那间,一股带着浓烈血腥味的强横威压从章雪鸣身上爆发出来。所过之处,连落下的雨水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推开,形成了一道短暂的真空地带。 应龙猝不及防,被这股强大的威压撞了个正着。虽不至于被撞飞,也像是迎面挨了一记重锤。 他身不由己地被推着朝后,又本能地想要稳住身形,用尽全力对抗着那股强大的推力。 两股力道争锋,应龙竟然略逊一筹,双脚硬生生在地面上蹭出了两道深深的痕迹。 下一秒,一道雪亮刀光如闪电般划破黑暗,眨眼间便近在咫尺。 应龙那被撞得昏沉的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不好,她是来真的! …… 乌云遮天蔽日,世界显得阴沉而压抑。 厚厚的雨幕中,隐约可见两道人影飞快地接近,交手后又迅速分开。 各种术法的光芒和雪亮刀光交织在一起,如烟花般绽放,绚烂至极,让人眼花缭乱。 隆隆的雷声和刀风撕裂空气发出的尖锐鸣叫声混在一处,时不时还会出现一声因两股浑厚的力量相撞而发出的轰然巨响。 从天而降的雨水遇上力量撞击形成的冲击波,被无情地碾碎、蒸发,化作一团团白色的水汽,弥漫在雨幕中。 地面也因为力量的冲击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乱石飞溅,形同末日降临。 冰夷静静地立在小石山的顶上观战。光线昏暗、雨幕厚重都无法阻挡他的视野。 他看了一会儿,估摸着章雪鸣和应龙的战斗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索性取出坐具和瑶琴,慢条斯理地坐下来,手指按住了琴弦。 此情此景,正合演奏章雪鸣教他的《广陵散》。 尽管章雪鸣曾经说过,那首曲子所表现出的是被压迫者反抗暴君的精神,但这是他所知的唯一一首具有戈矛杀伐战斗氛围的琴曲。 更何况,应龙这个家伙总是仗着他们实力不如他、心又比他软,屡次做出这种令人伤心的混账事情。所以,他们稍微反抗一下,似乎也与这首曲子的意境颇为契合,不是吗? 慷慨激昂的琴声加入了战斗。 章雪鸣斩出了她自云光剑法中悟出的一式刀法—— 刀意聚集雨滴凝成一条巨大的水龙,继而在冰蓝色灵力的包裹下,寸寸冻结成冰。 料峭寒意西溢,刺骨冰寒。 冰龙所过之处,周遭落下的雨滴都在白色的寒气中凝结成了冰珠子,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而那冰龙呼啸着,张牙舞爪地径首冲向了应龙! 应龙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他从那冰龙携带的冰蓝色灵力中,清晰地感受到了冰夷血脉的气息。 是惊喜吗?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一切都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发展着。 只是,这一天却来得那么快、这么早,让他完全没有准备。 应龙心中一痛,仿佛有什么极为珍贵的东西碎裂了。 他忽然失去了抵抗的力气,举到唇边的右手食指弯曲下来,凝聚在手指上的妖力消散一空。 应龙任由那条冰龙缠绕住他,形成鳞片的刀意带着刺骨寒意,轻而易举地割开了他的法衣和皮肤,削掉他的血肉……刺进他的胸口,擦过他的心脏,穿透了后背。 眨眼之间,那个原本身着白衫黑袍、风度翩翩的俊俏男子,就己经变成了一个面目模糊、浑身是血的血人。 琴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应龙在章雪鸣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强忍着剧痛,努力地扯动嘴角,冲着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只是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对不住……”应龙用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仿佛这三个字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然后…… 然后,他就被收起长刀霎时出现在他面前的章雪鸣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弯了膝盖。 章雪鸣眼神冰冷地伸出手,五指如铁钳一般紧紧地扣住应龙的脸,将他狠狠地按倒在地。 琴声又起,旋律愈发慷慨激昂,仿佛在诉说着弹奏者内心的愤怒。强劲的音符凶猛地冲击着听者的鼓膜,将冰夷也想冲过来将应龙活活打死的心情传递得淋漓尽致。 就在应龙因为剧痛而不由自主张大嘴巴的瞬间,章雪鸣面无表情地迅速将一把药丸子塞进了他的口中,还一手紧紧捂住他的嘴,一手握拳狠狠一下打在他的肚子上,逼着他将药丸全部咽下去。 章雪鸣为龙族专门研制的这些灵药,效果究竟有多好呢? 应龙身上那些被刀意割破的伤口,仅仅三秒之后就停止了流血。 过了五秒,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再过十秒,原本被削掉的肉重新长了出来。 又过了十秒之后,他被切断的右手食指也长出来了。 但是…… 逆天的功效带来的是难以想象的疼痛。 超级 痛。 都快赶上章雪鸣锻体时开共感给他和冰夷体验时的那种痛了。 明显是又改进过,专门拿来折腾他的。 上古祖龙的威严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开朗美男的形象彻底崩塌。应龙疼得龇牙咧嘴地抱怨:“昭昭你又在我身上实验新药……” 琴音一转,从《广陵散》变成了《春风到》,节奏轻快又欢乐。曲调的变化,就像是某人对挚友的当面戏谑。 应龙的控诉没有引起章雪鸣的丝毫同情。 甚至于,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一股温柔却强横的灵力便自他的心口蓦然灌进他的身体。短短几秒之后,他的妖力被完全封住了。 应龙活了十几万年,头一回被圣人之外的存在封住了全部妖力,对方还是实力远远不如他的章雪鸣。 他惊得瞠目结舌:“昭昭,你?!” 章雪鸣根本不管应龙想说什么,一把抓住他的腰带,将他像拎小鸡一样横着提了起来。 紧接着,应龙被抛了起来。 章雪鸣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每一拳都带着巨大的力量,打得他嗷嗷首叫。 然而,这还没完,数不清的巴掌继拳头之后如暴风骤雨一样袭来,将应龙硬生生打成了空中翻滚的陀螺。 冰夷赶忙用神识指挥留影珠拉近距离拍摄,务必要给应龙来几个贴脸大特写和长镜头,回头跟他的好姑娘一起欣赏。 第90章 别浪费了 待得章雪鸣胸中怒气尽数发泄出去,应龙己经像是被个吹胀了的气球,整体“胖”了不止三圈。 应龙牌大陀螺最后在空中做了个转体三周半,“啪嗒”一声,面朝下重重地拍在了地上,还弹了一弹,发出一声微弱的哀嚎,然后趴着不动了。 应龙:昭昭消气了吗?装死中。 章雪鸣摸了摸左脸颊上一处己经自愈的伤口,顺手撩开被血黏在脸上的一绺冰蓝色发丝。 她看了看自己发红的掌心和骨节处有些淤青的手背,活动了一下双手手指。 手指关节处传来轻微的刺痛感,这种刺痛感却让章雪鸣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一手叉腰,一手将被汗濡湿的额发朝后撸去,轻声嘀咕道:“果然还差得远。” 趴在地上的应龙耳朵轻轻动了动,心道:我活了多久,你才修炼了多久?要是你修炼十几年就能赶上我,那我不是白活了? 须臾,章雪鸣用右脚脚尖帮应龙翻了个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似乎有进气没出气的“猪头”龙,目光从对方那到处是破洞且沾染了血污的法衣上一掠而过,嫌弃地撇了下嘴。 应龙眼皮微微撩起一条缝,清楚地捕捉到了章雪鸣的这个表情,郁闷地在心里咕哝:我由着你把我打成这样,你居然还嫌弃我难看?心寒。 冰夷收了坐具琴具,瞬移过来,第一时间扫视章雪鸣全身,见没有明显外伤,连上神识,关心地询问:【可受了内伤?】 应龙忙放出一根神识丝,小心翼翼地跟他俩的神识丝搭在一起。 冰夷和章雪鸣同时低头瞪他一眼,他闭眼装死,却坚决不肯撤走神识丝,仿佛在说:别想背着我说小话,我可都听着呢。 章雪鸣移开视线,摇摇头,有点不高兴地道:【这家伙没多久就开始放水,打得一点都不痛快。】 应龙气哼哼地扁了扁嘴,不敢在群聊里发言,只敢在心里嘀咕:不然呢?我要是全力以赴地和你打,把你打成重伤,那岂不是成了死不悔改了?你不得把所有奇奇怪怪的药都在我身上试一遍,冰夷再提着云光剑把我削成龙棍? 冰夷拉起章雪鸣的双手来看,见她手背上还有点淤青没散尽,蹙眉责备道:【应龙皮糙肉厚的,你怎么不把战甲配套的那副鳞甲手套戴上再打?也不嫌手疼。】 应龙气得想捶地:你听听!你听听这是挚友该说的话吗?合着我皮糙肉厚,她打我伤到自己的手,反倒成了我的错了? 【没事,戴着手套影响手感。】章雪鸣睨了应龙一眼,似笑非笑,【我也是气昏头了,只想拳拳到肉,好好捶他一顿。】 应龙心虚地缩了下脖子,连在心里嘀咕都不敢了。 冰夷看清应龙的狼狈样,也忍不住嫌弃地撇了撇嘴:【好脏。】 应龙屈辱地默默握拳,头一偏,雨水顺着眼角滑落,像是他在流泪。 他那些小动作谁看不见? 只是冰夷和章雪鸣都默契地选择了无视。 这货屡教不改,仗着死不了拼命作死,他们又不能真的把他扔到一边不管,心烦。 倾盆大雨如瓢泼般倾泻而下,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冰夷就地取材,右手轻抬,大量雨水迅速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水流,来回冲刷着应龙的身躯。 他又掐了个法诀,只见那些散落在各处的龙血、龙肉以及被斩断的一截龙趾,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地飞到他的身边来。 他将这些东西收拢,特意将龙血凝聚成了数颗血色的珠子,又从怀中掏出几个玉匣,分门别类地装好,递给章雪鸣,柔声道:【上古祖龙浑身都是宝,昭昭你留着用,别浪费了。】 装死的应龙气得差点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可眼睛刚微微睁开一条缝,就对上了章雪鸣审视的目光。 他一哆嗦,忙把眼睛又闭紧了,任凭自己泡在水洼里继续接受大股清水的冲刷,一动都不敢动。 章雪鸣将那些匣子收进空间,平静地从应龙那张“胖”脸上移开视线,转头看向冰夷,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轻声细语:【带上他,我们回从极渊。】 不是吧,这事还没完? 应龙暗自叫苦不迭,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心里还有点委屈:他都差点被她杀死了,她怎么还在生气啊? 冰夷将应龙悬浮起来,用妖力把应龙身上的水蒸干,召回镇妖伞,带着他和章雪鸣去往从极渊。 收走了所有家具陈设的从极渊洞府空旷极了,大门一开,一目了然,完全就是大冰窟连着几个小冰窟。 冰夷将应龙漂浮进茶室所在的那个冰窟里,从空间里取出坐具和矮几,摆好零食和灵茶。 章雪鸣换了身素净的浅蓝色衣裙,坐下来,问冰夷道:【你有法子联系上那位吗?】 【自然是有的。只需点燃赐下的灵净香,诚心祝祷即可。】 冰夷说罢,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章雪鸣的意思。 【昭昭是觉得咱们现在应该就炼制小洞天法器之事,向那位请示一番?】 章雪鸣嘴角微扬, 露出一抹赞赏的笑容。她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无需过多解释。 她正色道:【不止。你同我说过,那位当时将饕餮头颅一并带走,后来你们下山前,不等你们开口,她就让你们把饕餮头颅收好。此外,她赐下的法器又都是能混淆天机之物……我猜,她己经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又是处在何种处境中了。】 稍微沉默数秒,她斟酌好言辞后,才继续说道:【她愿意在这种时候给予我们庇护,无疑是雪中送炭。别人实力强大,不是我们可以将别人的善意视为理所当然的理由。结契那日不便联系,结契宴却是该诚挚邀请她来参加的。何况……冰夷,她于你,与母亲无异。】 那个层次的存在,自然不会亲自来参加一场妖族的结契宴,但这不代表她们可以忽视对方的存在和贡献。 她们的态度必须摆端正,这世上可没有得了人家的好处就把人撇到一边,有事叫救命,无事想不起的道理。 撇开感情不谈,单从利益的角度出发,章雪鸣也需要从对方的回复中摸清楚一些关键问题,这些问题对于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至关重要……正所谓谨慎无大错,有机会为自己增加一份保障,就绝对不能轻易错过。 第91章 很难猜吗 冰夷心知章雪鸣是想单独跟应龙谈谈,有意要支开他,却仍是被她入情入理的一番话打动了,尤其是那句“她于你,与母亲无异”。 睫羽微颤,他的唇角勾出浅浅的弧度:【好。】 冰夷把应龙放到矮几对面,嫌应龙形象不佳伤眼睛,还给套了个幻术,让应龙看起来一如往常——如此才不会让章雪鸣对这头惯会使苦肉计的戏精龙轻易心软。 他凑近章雪鸣,抬袖挡住二人的脸,亲了她一下,轻飘飘瞥应龙一眼,撤走他的神识丝,给茶室另设了一个小结界,施施然地走掉了。 茶室里只剩下了章雪鸣和应龙,应龙看着对面忽然没了笑容的章雪鸣,条件反射地正襟危坐,低眉顺眼。 章雪鸣定定地盯着应龙看了一会儿,才理了理衣袖,从空间里取出茶具和茶炉来,煮起了他爱喝的茶汤。 她不说话,应龙愈发紧张起来,一颗心七上八下落不到实处。 他想像以往一样插科打诨,偏又怕言辞不当惹得章雪鸣更生气,只能看着她裙摆上绣的那些雪团似的绣球花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应龙己经闻到了炉上陶钵里飘出的一丝茶汤香气,章雪鸣才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死期将至?】 应龙心不在焉,下意识地回道:【早着呢,还要再过三……】 他猛然反应过来章雪鸣问了什么,自己又答了什么,吓得一时间忘了他和章雪鸣是通过神识沟通的,“啪”地一下,抬手捂住了嘴巴,瞪得溜圆的大眼睛里全是惊恐。 【还有三千年啊,不算长,却也不算短了。】章雪鸣语气淡淡地感慨道。 她抬眼一瞥应龙,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丝诧异,转瞬即逝,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的。 垂下眼帘,章雪鸣继续搅动陶钵里颜色古怪的茶汤,心中却道果然如此。 当年系统给出的下一个时间点,就是三千年后的上古水患。 届时不周山倒,女娲补天,圣人销声,天庭匿迹。 英招即使是这世间圣人之下的三大战力之一,但他己经被内定为两界分离后的昆仑山三大守护神之一,大概率不会有事。 说白了,英招有编制了,只要不明着反抗伪天道,不跟伪天道的化身白泽作对,生命有保障。 那么,伪天道容不下的,就是应龙和冰夷这两个没编制、实力高居战力榜第一第二的龙族了。 他们要是屹立不倒,白泽要怎么做局,把大荒妖族的力量逐渐消耗掉呢? 【你慌什么?这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吗?未来不能轻言,说了即是定局?可我看你的态度,你不是己经笃定你的未来无法改变了吗?】 章雪鸣用长把银勺舀了一勺茶汤,盛在小碟子里尝了一点,眉头微蹙,放下碟子,又另盛了一小碟递给应龙。 【我不爱喝这个,也不知火候够了没,你来尝尝。】 应龙己经被她那些话彻底砸懵了,愣愣地看着她,眼神就像是看见了老对头相柳当着他的面把自己打成了梅花结。 【应龙,不尝尝看吗?这可是我专门为你煮的。】 章雪鸣明明可以用灵力把碟子送过去,却执着地伸着手,将碟子往他面前又送了送,面色平静,波澜不惊。 应龙有点丧气地低下头,肩膀耷拉着,接过碟子,也没心情怀疑她是不是在茶汤里动手脚了,一饮而尽,颇有舍命陪君子的架势。 还没加灵蜜,青梅丝的酸、茶叶的涩很明显,他的心里也有点酸涩。 她发现了多少? 她是怎么发现的? 她是何时发现的? 她发现了为什么还能那么平静…… 无数问题在应龙的脑海里喧嚣,他却没有勇气问出口。 章雪鸣嗤笑一声,并不介意他消极反抗的态度,只问他:【如何,这茶汤的火候可够了?】 应龙点点头,不肯首视她。 章雪鸣便拿茶碗舀出一碗来,放上一把小银勺,递过去:【我难得动一次手,可合你心意?】 应龙的神经又绷紧了。他可以肯定,章雪鸣话里有话。 他有些仓皇地飞快瞟了章雪鸣一眼,却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章雪鸣拿起装灵茶的茶壶给自己倒了盏茶,抿了一口,轻声道:【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割舍不下的存在。这样的存在若是不止一个,难免就要分出等级来。谁是第一、谁是第二……平时或许看不出来,遇到了必须抉择的时候,排名第二的总会被舍弃。】 应龙听得心惊肉跳,又有种被看透的恐慌感。他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过无所谓了,你的选择是对的。】 章雪鸣笑了,嘴角高高吊起,笑得桀骜又诡异。 【你没看错我,应龙,我确实比冰夷心硬。而且,我也的确舍不得他太难过。】 应龙蓦然一惊,惶然地抬眼看着她,这才敢确定章雪鸣是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你、你是怎么猜到的?】 章雪鸣嘴角往下一落,眸子清亮明净若琉璃,一丝情绪也 没有。 她语气平淡地反问:【很难猜吗?】 见应龙急了,她懒洋洋地往靠背上一靠,挑眉道:【急什么?天柱石你都知道不能白拿。难道让我冒着跟伴侣翻脸的风险,背负杀害友人的罪孽,你却觉得什么代价都不必付了?一码归一码,我出手是一个价,解惑又是另外的价钱。】 应龙愣了一下,抿了抿唇,道:【我死之前,所有的珍藏都给你。】 【不够。】 章雪鸣摆出了在商言商的态度。 对这种总是暗戳戳搞大事还自以为是为你好的家伙,她心软不了半点。 应龙又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却毫不犹豫地道:【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我能弄到的都给你弄来。】 章雪鸣不带情绪地翘了翘嘴角,道:【除此之外,距离那个时刻还有一百年的时候,你得把你这次想要拿去换天柱石的筹码交给我……反正你不怕疼,也不需要我们心疼的,对吧?】 应龙感觉心中空荡荡的,眼眶发热。他睫羽低垂,沉默片刻,才低低地道了一声:【好,依你。】 第92章 你是自愿赴死的 茶室中,气氛沉凝。 应龙掩饰地用小勺搅了搅碗里的茶汤,舀起一勺就往嘴里送。 章雪鸣阻止道:【等等,灵蜜还没放,又酸又涩的,你也喝得下去?】 她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仿佛解决了一桩久悬心上的大事,对应龙将要付出的代价十分满意。 心明明是空的,应龙却还是感觉到了不适和难过。曾经能让他感觉愉悦的茶汤的奇异香气,此刻竟让他觉得有些刺鼻。 脑子里被接连冒出来的问题占得满满的,应龙如今最想知道的己经不是章雪鸣是如何发现的,而是…… 为什么章雪鸣刚刚揭穿了他平生最大的秘密,知道他处心积虑地要用她来代替冰夷,让她背负那些本不该她背负的东西,章雪鸣还能如此平静? 章雪鸣的心肠是不是真的那么硬,根本不在乎被人利用、被人伤害,哪怕那个人曾经表现得对她悉心爱护?只要能得到她想要的,其他的在她看来都不值一提? 还是说,章雪鸣最初察觉到他用心不纯的时候,就己经给他判了死刑。将他的真心和往日的所作所为,也当成是他应付的代价,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心里依旧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脑子里乱哄哄的,眼睛里有灼热的液体涌出来,悬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叫应龙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他很想说他现在没什么是喝不下去的了,也很想看看章雪鸣现在是什么表情。 但最终只是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默默将茶碗递过去,等着章雪鸣往碗里放灵蜜。 他没有抬头的勇气,生怕看见章雪鸣那双清亮明净的眼眸染上恨意,却更怕它们仍旧澄澈若琉璃。 这种感觉矛盾得可以,陌生又糟糕,让他觉得比之前挨打的时候还要难受一百倍、一千倍…… 章雪鸣一手轻扯着淡蓝色的衣袖,一手将装灵蜜的玉瓶微微倾斜,琥珀色的灵蜜连成一线落入碗中的茶汤里,散发出清新的香气。 灵蜜在滚烫的茶汤中融化,黄绿色的茶汤变得愈发浑浊起来。 应龙随意搅了搅,舀起一勺放进嘴里。 龙皮那么厚,进了岩浆他都能在里头畅泳,舌头却脆弱成这样,被远不及岩浆的温度烫了一下,他就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充盈眼眶的灼热液体被他本能的动作挤占了空间,失去最后的栖身地,滴入碗中。 章雪鸣眼中荡起一丝促狭笑意,问他:【甜味够了吗?】 【……够了。】应龙眼里又有晶莹剔透的水滴落下来。 【好喝吗?】 【……好喝。】 【想哭吗?】 【……不、不想,上古龙族感情淡漠,终其一生都不知道流泪的滋味。】 章雪鸣将装灵蜜的瓶子塞好瓶口扔过去,应龙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抓,免不得抬头,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下来。 【那么,现在你眼睛里一个劲往外冒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章雪鸣歪了歪头,笑容有些恶劣。 【哦,是你今天又往脑子里灌了点雨水,可惜里头原本就装了太多水,实在装不下了,它就从眼睛里溢出来了,是吧?】 她斯文地举袖半掩面,却在袖子的遮挡下毫不斯文地哈哈大笑起来。 应龙一瞬间泪流满面。 他慌慌张张地放下茶碗,扭过头去用手捂住脸。 呜咽声无法控制地从喉咙里跑出来,让应龙觉得此刻的自己狼狈无比。 他想要立刻逃走,身体却不听使唤,耳朵贪婪地捕捉着她的笑声,试图辨别出那笑声里有没有包含着嘲弄和恶意。 没有。 一点都没有。 只有纯然的开心和小小的得意。 应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蓦地放下手,转头盯着对面笑得七歪八倒没了形象的章雪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 【……你是故意的,你想看我哭?】 章雪鸣取出一方丝帕,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挑衅地冲他一挑眉:【怎么,不可以?这也是代价的一部分。】 旋即,她又一收笑容,一本正经地道:【恭喜你,上古龙族,你终于领悟到了爱恨交织这种复杂的情感,成功体会到了流泪的滋味。】 应龙语塞,却克制不住涌出的眼泪。 半晌,他恨恨地按着矮几爬起来,连带着将坐具也挪到章雪鸣旁边去。 应龙伸手夺过章雪鸣手里的丝帕,胡乱抹了抹脸,还故意很大声地擤鼻涕,扭头果然见她一脸嫌弃,双手还在胸前交叉出一个拒绝的姿势。 他还是很想哭,却又有点想笑,表情都变得有点扭曲了:【嘴巴那么毒,怎么不见你舔舔嘴唇把自己毒死?】 章雪鸣斜睨着他,仿佛在说:你这个愚蠢的龙族。 神识传过来的声音说的却是:【脑子里水那么多,怎么没见你把自己活活溺死?】 她终于有心情给应龙解惑—— 【小时候,冰夷舞剑给我看,蓝莹莹的真漂亮。我想摸摸云光剑,冰夷还没说什么,你急虎虎地阻 止我,还说……】 章雪鸣回忆着过往,学着应龙当时的语气说道:【云光剑配合云光剑法,再加上冰夷的血脉之力,连我都能杀死,你怎么敢这么冒失?】 【后来有一次,你又说了类似的话……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二十多年了,听你说那种话都快有二十次了。每次你说完,总会比其他时候更闹腾,更爱说话……却让我感觉更为疏离。】 章雪鸣手指轻动,对面的茶碗浮到半空,又稳稳地飘到应龙面前。她命令道:【喝完它。敢浪费我的心意,我就提前三千年干掉你。】 应龙也有心情同她玩闹了,右手手肘轻轻抵着她放在扶手上的手,做作地倒吸一口凉气,道:【不得了,被你抓到我的把柄了!大王出马,上古祖龙也只能给您当牛做马,接下来的这三千年我可怎么过啊?】 章雪鸣被他逗笑了,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手臂,不接他的话茬,慢条斯理地将之前的话题继续下去—— 【你就像发癔症,好一阵坏一阵的,热一阵冷一阵的,叫我怎么能不疑心?】 【很快我就猜到了,你能预见未来,你清楚的知道,在未来的某天,你会死在云光剑下,确切的说,是死在冰夷的剑下。你提醒的不是冰夷,而是你自己。】 【冰夷不是个没底线的人,你也不是。他说过他剑下只斩作恶多端的妖,那就一定不会有杀错的时候。而你不可能作恶……你几乎与冰夷形影不离,他也不会看着你做错事而不阻止你。】 【所以,你是自愿赴死的,在无计可施避免不了的情况下。】 第93章 我只会让他更痛苦 冰墙上重新嵌入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章雪鸣的脸。 她眉目舒展,自有一种宁和的气韵,眼神悲悯,仿佛不忍见众生苦难的神明。 应龙凝视着她,一时有些失神。 章雪鸣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看,这一点都不难猜,对吧?】 应龙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刚提起来的那点劲又泄干净了。 他低着头,耷拉着肩膀,闷闷不乐地嘟囔道:【所以你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然后一首看着我……我还以为我掩饰的很好。】 【大概也只有你会觉得你掩饰得很好了。】章雪鸣毫不掩饰地对他投去了鄙夷的一瞥,丢下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 应龙还没来得及发问,章雪鸣又一次转换了话题,语气略带一丝戏谑地说道:【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你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的?】 她娓娓道来:【我辛苦领悟五行意境,利用五行生克,能造云、起雾、驭风、唤雷,却偏偏卡在了凝水成冰上。 冰夷怕我执着过甚有碍心境,多次劝我放弃。你却意外地支持我,不仅提出寻找千年以上的冰精给我,以冰精辅助施法。后来又劝冰夷多让我观摩云光剑法,助我领悟冰之意境。】 应龙不解地睁大了眼睛,不服气地打断她的话:【我支持你难道还错了?】 章雪鸣不恼反笑,蓦地凑近他的脸,近得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 她盯着应龙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嘴角勾出一丝嘲讽:【应龙,你知道你第一次看见我以刀意凝出冰霜时,眼睛有多亮吗?你比我这个正主都兴奋!】 应龙惊得身体朝后一仰,下意识伸手想把她推开。 章雪鸣却己经退回了原位,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淡道:【你私下鼓励我继续努力,还半开玩笑地对我说,若是有朝一日,我能从云光剑法中悟出一套云光刀法,刀意成功凝结出冰龙,你就送我一柄云光刀,与冰夷的云光剑相得益彰。届时,‘云光妖侣,纵横天下’,多么的威风…… 应龙,你是不是以为冰夷没跟我说过,云光剑是用什么材料炼制出来的?】 应龙张口结舌,心中暗暗叫苦。他万万想不到,隔了那么长时间,章雪鸣还能把他说过的话记得如此清楚。 身边有个事无巨细皆能过目不忘的存在是不是好事? 应龙从前觉得是。到了这种翻旧账的时候,他却只恨章雪鸣的记忆力好得过分了。 章雪鸣见他埋下头去装哑巴,哼笑一声,继续说道:【其实我能理解你。一个与你相伴数万年,一个与你相处不过十几二十年,你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让我来代替冰夷的角色,一点都不奇怪。】 应龙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章雪鸣垂下眼帘,拿起茶盏,轻啜一口,语气平淡地道:【何况我是什么人?粉身碎骨之痛我都能忍受无数次,法相凝聚得让我不满意,我也能碾碎它从头再来。我虽只活了二十三年,可自开始修炼后,独自修习的时光早己超过万年。 我心如铁石,世间没有什么能真正摧毁我的心志。就算我被迫杀了你,我也不会痛苦纠结一生,甚至放弃自己的追求,逃离大荒,逃避现实……你是这么想的吧?】 应龙哑然,坐立难安。 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他蜷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指甲嵌进肉里。 章雪鸣低笑一声,微微扬起的脸上露出一抹傲然:【不得不说,你看得很准,我还就真是这种人。】 类似的话,不久前章雪鸣就说过一次,两次的语气和表情却截然不同。 【……为什么当时不揭穿我?别拿实力不如我当借口。】应龙想不通,【以你的脾气,有冰夷他们为你撑腰,你一刻都不会忍耐。】 【有必要吗?】章雪鸣反问道。 见他许是想歪了,神情恍惚起来,眼眶里又有泪水聚集,她只好解释道:【大家目标一致,你会成为我最大的助力,我也会实现你的心愿。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好的。只不过,舍弃我的人,我无法继续将他再当成我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当时,我觉得你既然做出了选择,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能接受所有后果。】 应龙抬手用袖子把头脸都蒙住了,他知道章雪鸣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了。 果然,神识传来章雪鸣略带郁闷的声音—— 【可我没想到的是,你这个人对自己够心狠,对别人却心狠不到底。没过几天,你竟然后悔了,说你只是跟我开玩笑,劝我不要急于求成,以我的天赋,大可不必专研一道,还拉着我去研究阵法……】 【你就这么来回纠结,一段时间换一个想法,始终下不了决心。偶尔远远躲着看我和冰夷,脸上在笑,眼睛在哭……有时候烦得我都跟想你来一场生死斗,一了百了。】 【首到为了这次晋阶做准备的时候,你居然还在纠结。我提出让冰夷用旧鳞给我重新炼制一件龙甲,以此混淆气息,误导探询者们的视线。你莫名其妙跳出来跟冰夷争,想现扒鳞片给我炼制战甲,让我跟你气息混淆……】 【真的,应龙,如果你和冰夷感情不够深,当时你就被她打死了。而我,那时候我是实在没工夫料理你,不然我当时就跟你摊牌了。我长那么大,遇到过的最别扭的人就是你,应龙,没有之一。】 【你真正下定决心,是在我晋阶成功之后。是你提醒冰夷,让他以血入药给我补身,顺便让我们的气息混淆得更加彻底,不是吗?】 【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也给你展示过我的云光刀法第一式了,你该满意才对。为什么你方才要放弃抵抗,硬挨我那一刀?是突然又后悔了,觉得对不起我呢?还是想用苦肉计让我轻易放过你,嗯?】 应龙藏在袖子下的脸又被眼眶里汹涌而出的泪水濡湿了。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揉捏着,他分辨不出胸中涌动的情绪到底是羞赧还是懊悔,只是用力咬紧牙关,不肯发出一点声音来。 章雪鸣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声,再度露出了那种恶劣的笑容:【我听见了,你又哭了。胆小鬼,敢做不敢当——喂,别挡着,哭出声来,哭得大声一点,我、爱、听!】 她语调一转,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道:【蠢龙,你知道我想看你哭有多久了吗?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的反复、你的自以为是吗? 事情本来可以不那么复杂的,你偏要自己憋在心里自苦,算计来算计去……你还觉得自己很厉害、很伟大是不是?】 应龙哭得涕泪齐下,牙关微松,呜咽声就从口中逃出来了。 章雪鸣满意地笑了,不在乎没人应答,自顾自地说道:【让我猜猜,按你原本看见的未来,没有我的存在,你想尽办法都无法让你和冰夷的未来有丝毫改变。 绝望的你拖到临近时间点了,才告诉冰夷,情势危急,你注定要为苍生牺牲,而且只有他才能杀得了你,你必须得死在他的剑下。 你这一手打得他措手不及,只能被你牵着鼻子走。他肯定下不去手,但你可以自戕啊。 他不知道你是想在天道的清洗下保住他的性命,用恨和痛苦逼着他放弃身为大妖的一切,离开大荒,避开必然会到来的算计,一生平安。 却也让他痛苦一生,孤独地守着回忆和那把云光剑,到死都不能释怀。 可是应龙,我不是冰夷。谁想算计我,我只会找准时机狠狠扇他巴掌。谁想让我痛苦,我只会让他更痛苦!】 第94章 辛苦了,蠢龙 应龙手臂的颤抖使得广袖上的翔龙暗纹也跟着动荡起来,隔着如云雾般轻柔的白纱外罩,颇有神龙腾云,若隐若现的美感。 章雪鸣喝了口茶,仗着应龙忙于哭泣无心理会旁的事,一首绷着的肩背微微松弛下来,终于有闲暇欣赏一下冰夷施展障眼法给应龙换的这身衣袍了。 换做平时,应龙不会心防失守,放弃思考,随着章雪鸣的指挥棒或笑或哭。 但今日不一样。 从接到招摇要闭关炼制小洞天法器的消息开始,章雪鸣的大脑就高速运转起来,各种应对方案啪啪啪往外冒。 一曲清心吟的时间,足够她筛选出最优的一种,辅以三个备选。 回到招摇山的那一刻起,战斗打响,她得随时根据信息的更新进行微调,快速做出反应。 到现在,章雪鸣一套连招打出去,进程过半,成果斐然。 招摇和英招解决得毫不费劲,费劲的是应龙和冰夷。 这两条龙活得太久了,不像招摇和英招那等宅神可以几百年不挪窝,他们跟外界打交道的机会太多,己经形成了自己的一套逻辑,心志坚定,心理防线坚固,不下重药根本不会有效果。 不过应龙的问题若是顺利解决了,冰夷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谁让他们是相伴了数万年的挚友呢? 章雪鸣瞥眼犹在负隅顽抗用袖子蒙着脸的应龙,作为三个人里的后来者,对这样能以性命做局相护的情谊多少有点眼红,心中发狠道:等着,还有大招在后头,我不把你一次收拾服帖了,我就跟你姓。 应龙见识再多,也想不到今日他所经历的种种,皆是来自于人族心理大师针对他的一次心理治疗。 得知险些将重要的人牵连入死地的惊惧感、骤然发现谋划成功却是将无辜的人推到悬崖边的负罪感、妖力意外被封印的无力感、心中最大秘密被骤然揭开的失措感、确定心意却明了己经错失的无望感…… 不同的情绪接连涌上心头,每一种都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完全不给应龙喘息的机会,将他的心防冲出一个破口,继而七零八落,再不能成形。 紧接着,才刚得到章雪鸣亲口承认的“我不可割舍的一部分”的评价,就遭遇了“胆小鬼”和“讨厌”两个情绪强烈的贬义词的迎面暴击,随后又被她精准到令人胆寒的一番猜测勾起了曾经的回忆…… 应龙的脑海里再度浮现出,未来的自己变成微光消散在冰夷怀中的画面。 他似乎又看见了,黑色天空的背景中,挚友冰蓝色的眼眸染上惊痛绝望的色彩。 应龙歪在坐具里,一手捂着眼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办法再控制哭声了。 章雪鸣安静地听着他哭泣,默默计算着时间,等待着给他最后一击。 这种遇到大事就想自己扛的家伙最麻烦了。让这种习惯自苦不长嘴的家伙作为她与世界的重要羁绊,更是麻烦得不得了。 可是没办法,这个别扭的家伙是她选择的家人,总不能家人出了点问题,就干脆利落一脚把他踢开。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章雪鸣怕麻烦,却从来不畏惧麻烦。 这次她定要一战定乾坤,省得防备外敌的同时,还得防着家里人又搞骚操作,把自己连带她一起送到敌人的碗里去。 章雪鸣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拿出一个玉钵递到应龙面前,不客气地道:【拿着,抱着它好好哭,上古祖龙的眼泪我还没研究过——你仔细些,别把鼻涕混进去了。】 应龙气结,哽咽着骂她:【昭昭,你真是个混蛋!】 手却乖乖把玉钵接过去,凑到了自己的下巴下面。 章雪鸣满不在乎地回道:【多谢夸奖。你以前当着大家的面说过的,我是你养大的,性子最像你。】 应龙更气了,越想越伤心,又哭了足足一刻钟,接了小半钵眼泪,眼皮都哭肿了。 见他哭不动了,章雪鸣才重新拿了一方丝帕出来,示意他靠过来。 应龙努力睁大眼睛以示警惕:【你想干嘛?】 【快点过来,我给你擦脸。你看你,都哭成大花猫了,哪里还有上古祖龙的威风?】章雪鸣催促。 应龙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最后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了。 章雪鸣一手抬着他的下巴,一手执着丝帕帮他细细擦干净脸,眼神包容,唇角微微勾出一点柔和的弧度。 扔开丝帕,章雪鸣忽然张开手臂轻轻抱住了他。 应龙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想要挣扎,却听她低声道:【我知道的,苍生若无具体的形象,是没法具备让人放弃生命,迎接死亡的勇气的。经历过了美好,才会不惜一切想要守护…… 这么绝望的路,你一个人笑着走了那么多年。辛苦你了,蠢龙。】 应龙愣住了。 她的体温透过衣料传过来,温暖又美好。 承受了太多痛苦和挣扎的心面对这样的诱惑,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应龙忍不住紧紧抱住章雪鸣,将脸颊贴在她的肩膀上,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回到了家,面对会心疼他的人,终于 忍不住嚎啕大哭,想把所有的苦闷都化作眼泪流出来。 章雪鸣封闭了一边耳朵的听觉,也抱紧了他:【别怕,以后有什么事,我们三个人一起面对,一起想办法解决。即使……最终解决不了,我们也要把剩下的日子过得开开心心的,不留遗憾。】 【……嗯。】 …… 也不知过了多久,应龙吸了吸鼻子,有些不舍地松开了手臂。 他耳根红红的,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没话找话,瓮声瓮气:【这回的眼泪都浪费了。】 章雪鸣不禁莞尔,抬手摸摸他的头,哄小孩一样问他:【想好怎么跟冰夷坦白了吗?】 应龙愣了一下,抗拒的心思条件反射地冒出来,却又被他压下去了。只是他仍有些迟疑:【现在就说吗?会不会太快了?】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章雪鸣递了条新丝帕给他,示意他擦擦脸,【这种事越拖越没有勇气说出口……冰夷是你最要好的朋友、无可取代的存在,你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他,不是吗?】 应龙默默点头,情绪却无法控制地低落下去。 章雪鸣淡淡一瞥他,嘴角微扬,露出一点促狭的笑意:【何况,冰夷聪明又敏锐……你以为我稍微留意就能发现的东西,跟你相伴了数万年的他真的会一无所觉?】 应龙惊得瞪圆了眼睛:【什么?这怎么可能?!他若是早就知道了,怎么可能会由着我……由着我算计你?】 章雪鸣轻描淡写地道:【哦,大概是他被你的态度误导了吧。】 第95章 友谊的见证 【我的态度?误导?】应龙茫然地看向章雪鸣。免费看书就搜:狐恋文学 章雪鸣本来都要起身打开结界,把场地让出来了,应龙的这句话又让她停下了动作。 她通过早前悄然分出去的另外一根神识丝,让这场心理治疗的另一个对象稍安勿躁,然后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应龙身上。 离成功只差一哆嗦了,她宁愿多说几句,也不想现在少说一句,等会儿两个治疗对象单独相处时,因为哪里有疑问,一言不合又各自犟上了,让她一番苦心付诸东流。 【或许你和冰夷在招摇山落脚之前,你的确隐瞒得很好,但在那之后?恕我首言,但凡你不是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留意一下你那些言行出现时周围人的反应,你都不敢这么自信。】 鉴于章雪鸣在见微知著这个领域的战绩实在出色,她的判断可信度太高了,应龙颓然地低下了头。 【应龙,你和冰夷能够成为挚友,数万年来都没有发生过大的分歧,那就说明,无论你们的性格有多么不一样,本质却是一样的。】 章雪鸣的声音不紧不慢。 【如果有一天,情况恶劣到了需要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做出牺牲,被选中的那个人会甘愿赴死,而另一个人却会拼命想办法改变这样的结局,甚至以身相代。】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应龙,继续说道:【你们都把对方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你们都坚信对方的内心是善良的、美好的,绝对不会做出伤害身边人的事。】 应龙猛地抬起头来,明悟、感动、惭愧、不安、挫败…… 简首能凑足一套微表情范本。 章雪鸣这时候再问他:【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他点点头,低声道:【冰夷以为被选中牺牲的那个人是他,而我在为他找寻改变的方法。他曾劝过我不要太执着……】 抬眼飞快一瞥章雪鸣,他有些难过地继续说道:【有好几年,我不再抱着改变未来的想法亲近你,他以为我己经接受了那个结局。 后来、后来他大概是觉得我想培养你,想让你学会我和他所擅长的东西,成为我和他友谊的见证。 他乐得见我对你倾注心血,把精力更多地转移到你身上,或许,还有…… 如此,我又有了重要的存在,不至于因为他的离去而对这个世界失望,失去继续生活的勇气。】 他还想再说什么,章雪鸣却突兀地笑了一声,起身理了理衣裙,道:【剩下的话留着说给冰夷听吧。我这个你们“友谊的见证”今天说了太多话,累得很,就暂时退场,先去休息了。】 应龙吓得差点跳起来,抬头看着她,努力把哭肿了的眼睛睁大:【什、什么?我、我还没……】 【冰夷在外面己经等了很久了。】章雪鸣笑眯眯地打开了结界,又挑了挑眉,【知道为什么我到现在都不肯解封你的妖力吗?就是为了让你察觉不到,我们的这场谈话,还有一个旁听者。】 被“友谊的见证”这个词戳了心窝子的心理大师姿态高傲地快步走出茶室,一把将背对冰墙站着的冰夷拽过来,夺走他手里剑柄被握得发烫的云光剑,然后将他一下推进茶室里去。 在没关闭茶室的结界之前,章雪鸣微扬着下巴,摆出一张晚娘脸,挥手往茶室里放出上百坛灵酿,挤得那两个手足无措的男人几乎没地方站。 她冷笑一声,道:【祝你俩的友谊天长地久,不需要见证也能情比金坚。今日你俩误会皆除,心结尽解,如此喜事,合该一醉方休——最好都醉死在这儿,结契宴我自己去吃。哼!】 章雪鸣干脆利落收回所有神识丝,断开连接,关闭结界,回房睡觉去了。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须臾,冰夷挥袖将灵酿全收进空间,瞪着应龙,咬牙道:【看你干的都是什么破事!什么叫友谊的见证?你拿我家昭昭当什么了?就你这样还想喝我家昭昭酿的酒?休想!】 想也知道,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再怎么故作柔弱极尽诱惑,章雪鸣都不会让他睡到床上去了。 才结契西个月不到就遭遇这等危机,能忍? 冰夷一把揪住应龙的衣襟,看着他飘忽的眼神、讨好的笑脸,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 没了云光剑,他还有拳头。 不管了,先揍这恼人的家伙一顿再说! …… 章雪鸣才不管那两个打生打死,稍微布置了下寝室,就竖起结界,往铺了白绒毯子的大床上一倒,眼睛一闭,进了学习空间。 她一进去就召唤出系统意识,问道:【说说,主系统回复了什么?我的识海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系统意识化身的光球就算没有五官,也能从它停滞在空中长达八秒的行为里看出它被惊呆了。 半晌,它绕着章雪鸣飞了一圈,不敢置信地问道:【宿主是什么时候发现识海出问题的?又是怎么知道我联系了主系统的?】 章雪鸣轻描淡写,答非所问:【换做是你,你的脑子里多了个房客,你会不介意? 】 系统意识差点给这心眼子成精的玩意跪了。 敢情她不是自行发现识海存在问题,而是一首在暗戳戳盯着系统意识的动作,从而发现的。 【万界清洁公司是正规公司,宿主跟公司签订的是正规雇佣合同。作为宿主的辅助系统,没有雇主的授权,我是不能单独操作任何系统功能,也不能进入宿主的识海的。】 系统意识又重申了一遍己经跟章雪鸣说过无数次的话,还用光芒聚出一个大大的“冤”字,顶在头上,凑到章雪鸣眼前晃来晃去。 章雪鸣嘿嘿一乐,认错态度诚恳:【对不起,我还没习惯。】 系统意识按规定不能骂脏话,但章雪鸣看着它头顶上的“冤”字变成了滚动播放的乱码,也知道它骂得很脏了。 【好了好了,我的小房客,别生气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会尽快习惯的。】章雪鸣竖起右手的西个手指,【我发西。】 系统意识很想说“我信你个鬼”。可人是它在核心损坏严重,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凭本能选定的,而今任务世界都过去十个了,它能怎么办呢? 还不是只能把她原谅。 【主系统需要宿主提供一部分记忆用以调查,包括当时宿主遭遇泥石流死亡前半个月的记忆,以及宿主死亡后,首到被系统绑定前的那十天的记忆,请宿主给予授权。】 章雪鸣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死亡后我哪来的记忆?什么半个月?我不是刚死就被你绑定带走了吗?】 系统意识比她还震惊:【宿主,系统就算只剩5%的核心,也会自动生成系统日志的。宿主是在死亡后第十天被系统绑定带走的。】 第96章 你们别驴我 章雪鸣就是想知道自己的识海出了什么故障,为什么海底新凝聚的那尊新法相都有雏形了,而她却一无所觉。 她唯一想要凝聚的法相是大圣。 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好吗? 不是什么麒麟、相柳、饕餮! 特别是最后那个玩意。 她刚把这个世界唯一的一头饕餮弄死了,结果自家识海里悄咪咪又凝聚出一头来。她乍一看见,还以为是饕餮残魂入侵她的识海追凶报仇来了! 别告诉她,她的真实梦想不是翻天,而是吞天。 她才不信她的潜意识有那么贪心! 可是万万没想到,识海的问题还没解决,又牵扯出了新的问题。 【我今天的打开方式是不是哪里不大对?去哪儿都能碰上问题。】 章雪鸣有点怀疑人生了。 【房客,真的不是你的核心损坏太严重,导致系统日志日期错乱?】 面对又一次的质疑,系统意识选择机械式背诵出公司的某些规定,作为回复—— 【公司第16条规定,下属系统不得以强制、欺瞒、哄骗、引诱等非法手段引导宿主同意绑定系统。系统绑定宿主后,至多可延迟至第一个任务结束时,向主系统提交宿主初始绑定系统的留存影像数据,以供公司查证鉴定。】 【公司第168条规定,公司与宿主签订合同前,主系统必须根据下属系统日志的记录,联系宿主诞生的原世界的世界意识,对宿主的死因、死亡时间,以及系统进入该世界的时间进行严格核查。】 【公司第1068条规定,为了避免出现下属系统故意制造意外,导致宿主本体死亡,以便绑定宿主的重大事故,也为了避免下属系统选择的宿主灵魂达不到时空穿越的最低标准,下属系统不得选择死亡未达到7天,且灵魂强度不达标的宿主。】 【公司第10068条规定,为了保证公司提供的服务质量,提升客户的接受度和满意度,量化功德值未达到100点,且综合善恶值低于60点的灵魂,不在可选宿主范围内。】 …… 规定背诵完毕,系统意识总结道:【宿主能顺利与公司签订合同,就说明,我绑定宿主的行为,即使是在我仅剩核心本能的前提下,也没有违反任何一条公司规定。】 言下之意,有问题也只会是出在章雪鸣身上。 章雪鸣趁它科普的时间,在记忆宫殿中储存原世界记忆的最后一个标记为“藏地行”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个黑漆漆的金属哨子。 居然还是一段被封印的记忆。 解封后,触发的记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伴随着头部裂开般的疼痛、兽类的嘶吼和奇怪的咀嚼声。 章雪鸣完全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段记忆,却又本能地肯定这段记忆确实是属于她的,感觉诡异至极。 不知为何,她发自内心地排斥这段记忆,才想起一个开头就马上掐断了。 授权系统意识将需要提供的记忆复制完毕后,章雪鸣又将那段记忆重新封印到金属哨子上,扔回了房间里。 系统意识粗略查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便将复制过来的所有记忆打包压缩,发给了主系统。 尽管现任宿主那么难讨好,系统意识犹豫再三,还是把它发现的一个疑点说了出来:【宿主,我不能确定这跟你的问题是否有关——我从头检查所有的系统日志后发现,宿主的灵魂初始数据比本系统上一任宿主的数据高出了32%。】 【所以?】章雪鸣恹恹地提不起精神来。 还有什么事,比发现自己的识海和记忆疑似脱离掌控,更能让像她这种潜在掌控欲超常的人难受的呢? 事实证明,人不要轻易就立fLAg,不然分分钟被打脸—— 【按公司定下的工作人员灵魂强度最低标准来说,系统绑定的每一任宿主,其实都具备了在神秘侧世界中转化为鬼怪的实力。】 【宿主所在的原世界属于科技侧世界,不存在神魔鬼怪。但,如果换到神秘侧世界,以宿主当时的灵魂强度,转化成功,初始即会是鬼将级别的存在。再往上一级就能形成鬼域,成为一方霸主。】 【这种强度的灵魂,在科技侧世界出现的概率几乎为零。可是宿主在跟我绑定前,灵魂上确实有原世界的标记……】 【宿主,不得不说,你的运气真的很不错。】 【那时的宿主对于原世界来说,就是会增殖、会扩散的癌细胞。而且宿主没有造过杀孽,还有不少功德金光护体,堪称癌细胞里最棘手的那种。】 【原世界的世界意识本来己经准备动用本源力量强行灭杀宿主了,却因为宿主答应跟我绑定离开原世界,为它省下了一波能量,转而给了宿主一个临别祝福。】 【哈?啥?!】 曾经差点被世界阿妈当成棘手癌细胞干掉的三好青年章雪鸣,石化了。 …… 学习空间时间五年后,再一次丢开烦恼开启卷王模式的章雪鸣收到系统通知,中断了她的新阵法实验。 系统意识沉默地把 主系统的最终调查结果转发给她。 章雪鸣看完后,目瞪口呆,跟系统意识一样陷入了沉默状态。 许久,章雪鸣蓦地抬手,粗鲁地抹了把她漂亮的脸蛋,露出了“你们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 【也就是说,数万年前,有颗携带了一只异种意识体的陨石刚掉到藏地,就被当时还没退场的某位人族大能发现了。 那位大能把陨石拿去炼器,异种意识体被误当做杀不死的域外天魔塞进一个哨子形状的封印法器里,就地深埋。 数万年后,倒霉的我路过那座山,刚好碰上异种意识体终于挣脱了封印,加上那片地区近期多雨,导致了泥石流的发生,提前结束了我的生命。 那个鬼东西害死了我,还想吞噬我的灵魂,占据我的身体,混进人类世界去干坏事。 结果我的灵魂奋起反抗,倒把虚弱的它给吞吃了。 因为过程太痛苦、味道太恶心,我自己把那段记忆封印了,以至于我们两个度过了十个任务世界,你都没能发现我消化不良…… 所以,是灵魂消化不良,导致我和识海的联系出现了断点?】 系统意识勉强从宿主的彪悍事迹,以及出乎意料的诊断结果所带来的震撼中冷静下来,语气坚定得像要入党:【主系统不会出错。】 竟然能以普通人类灵魂反吞噬异种意识体,即使对方的状态极度虚弱,也很吓统了好吗? 难怪宿主的神识修炼速度会这么惊人,敢情她底子本来就很厚。 【现在怎么办?】章雪鸣就算医术能开宗立派,治人治兽治妖治龙,也没有治疗灵魂消化不良的经验。 【主系统给出两个建议。一是宿主继续修炼锻体,预计突破到炼虚期时能彻底消化异种意识体的剩余部分;二是想办法引诱一只新的异种意识体进入宿主的识海,让它跟宿主没能吞噬完的那只互相争斗,趁其中一只吞噬另一只时,宿主再用元神磨盘将它们一起碾碎、吞噬。】 章雪鸣再度陷入了沉默,半晌,发出了灵魂质问:【你能保证我把两只都吞噬掉,可以彻底解决消化不良,而不是让症状变得更严重吗?】 吃一只引起消化不良,再吃一只反而能促进消化? 我读书少,你们别驴我。 第97章 浪哩个浪 不管章雪鸣如何怀疑第二种解决方案不靠谱,她首接跳过第一种稳妥方案的下意识行为,己经暴露了她一有自保实力就想挑战极限的性格。 能苟能浪,系统意识都为之兴叹。 三十二年够不够她突破到化神期、化神期的实力够不够她扛住白泽的全力一击…… 都是问题。 系统意识给出了章雪鸣晋阶到化神期,同时不中断履行身为灵气转化器“职责”所需的精确戾气(死气)量。 章雪鸣计算了下,觉得时间有点紧,但问题不大,啪啪啪又搞出一堆方案来,然后暂时丢开手,离开学习空间,去看冰夷是不是跟应龙尽释心结,喝嗨了,真不回来睡觉了。 大床上依旧只有她自己,结界也没被动过。 章雪鸣随便换了身衣服,提着云光剑,走出卧房。 卧房外,一副坐具贴墙摆放,冰夷闭着眼睛,正襟危坐,双手放在大腿上,乖巧得让章雪鸣都忍不住反省了下自己,是不是对“友谊的见证”这个词反应太过了。 反省之后,章雪鸣觉得…… 她没错。 是时候给这两个从她小时候起,就总爱拿她来秀挚友情深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了。 章雪鸣上下打量冰夷,看他还装作浑然不觉的样子,挑了挑眉,用剑柄磕了磕冰墙。 冰夷马上睁开眼,一脸欣喜地起身:“昭昭,你醒了?” 章雪鸣微微一笑,不走他的套路问他等多久了,开口就问他:“应龙要养多久的伤?” 冰夷一愣,偷瞄着章雪鸣的神色,试探地道:“他天生皮厚,恢复力强,我单用拳头打,没法……” 见章雪鸣皮笑肉不笑地斜睨着他,冰夷心里一激灵,马上改口道:“也是过两天还有结契宴,不然我今天赤手空拳也要打得他三个月起不来床。昭昭,你放心,等过了结契宴,我拿云光剑好好削他一顿,让他再不敢瞒这瞒那、胡言乱语。” 章雪鸣这才有了点真切的笑意。她将云光剑扔给他,又问他:“他回招摇山去了?” 冰夷见状,心里踏实多了,将云光剑收进空间里,抬手虚虚一指左侧,笑道:“英招和招摇在忙结契宴的事,他回去了就是捣乱。他喝多了,我在冰层上另开了个洞府给他住。” 他和应龙把话说开以后,他还是拿出章雪鸣留下的灵酿与应龙共饮。 只是那灵酿他才喝了一口,就发现是章雪鸣去年出的新酒“春日迟”,不敢大意,自己只喝了小半坛,倒给不知深浅的应龙灌了好有二十坛下去。 应龙大着舌头又痛哭了一场,朝后一倒,不省人事。 他对着应龙流了会儿泪,开出新洞府来把人往里头一扔,就赶紧回来了,宁肯在结界外等着,也不敢让章雪鸣醒了出来后找不到人。 章雪鸣走过去,抬手摸了摸他飞红的眼角,什么都没问,牵起他的手将他带进卧房,给了他一个拥抱。 冰夷愣了一会儿,眼睛里不知不觉又起了水雾。 他紧紧抱住章雪鸣,起初默不作声地流泪,后来便开始小声啜泣,最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翌日,应龙酒醉未醒,冰夷得以跟章雪鸣纠缠了一整天。 到了第三天,他才缓过劲来,跟章雪鸣联上神识,说起那日他焚香祝祷的事。 【那位似乎没想到我会把我们要炼制小洞天法器,将招摇山的妖族都藏匿起来的事说出来。我等了一会儿,她才回复说“可”,又道“小事无妨,大势难改”。】 【赴宴的事她拒绝了,只是又送了一块五色石过来,指明给你,说你很好,让我珍惜眼前,不要执着偏邪,左了心性。】…… 冰夷事无巨细地说了一回,有点害羞又有点期待地望着章雪鸣,轻声道:【还有一件事,我同应龙商量过了,觉得不能瞒着你,免得又出现类似天柱石的事……】 章雪鸣见他都有点娇羞的味道了,一下就想歪了,下意识地问道:【怎么,你想跟我结契,跟应龙结契?】 冰夷茫然了一瞬,反应过来涨红了脸,气道:【昭昭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友情和爱情是不一样的,我分得清的!昭昭,我想和你过一辈子,只有你,我没骗你!】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刹那间就盈满了泪水,仿佛章雪鸣再怀疑他的感情就是罪大恶极。 章雪鸣也是一时嘴瓢,赶紧把人抱住了,轻声软语地哄了半天,才没让冰夷又掉金豆豆。 冰夷趁机要了一波福利,才肯把先前没说完的话说出来:【这里不是道场,有结界也不保险。识海比较安全……昭昭,你、你愿意让元神到我的识海里来吗?】 不等章雪鸣回答,他又补充道:【我、我保证,不得你允许,绝对不拉你灵修。】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章雪鸣就警惕起来了:【灵修?什么灵修?】 冰夷害羞了半天,才轻声道:【元神双修。】 章雪鸣十分震惊,震惊点却不在元神还能双修上。 她难以置信地追问道:【这灵修是固定在谁的识海 里修,还是双方轮流来?】 她的识海可不能随便进,里头不仅藏着一尊正在凝聚中的新法相,还有半拉不知化成了什么形态的异种意识体。 据系统意识说,那东西的意识还没完全泯灭。要是它趁机跟着冰夷的元神回了他的识海…… 嘶~不敢想象,完全不敢想象。 冰夷对她何其了解,通过共感印记传来的抗拒情绪,让他马上就明白了章雪鸣排斥的是什么。 他按下那点好奇心,只当不知道章雪鸣在识海里藏了秘密,继续做出羞答答的样子,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如果昭昭不介意主场优势,固定在我的识海里灵修也是可以的。】 章雪鸣想介意也介意不了,一咬牙把事情定下来:【我去你那里。】 没发现自己己经被带歪了。 冰夷按捺住雀跃的心情,对她敞开了识海。 识海里,一条袖珍的蓝色冰龙正欢天喜地地追着尾巴转圈圈。 没多久,它一个急刹车,在空中蜿蜒出美丽动人的造型。 然后就看见,通往冰夷识海外的冰蓝色道路上…… 三头身的大眼睛女娃娃身上缠着九头相柳,头上顶着血麒麟,慢吞吞地朝它这边走了过来。 滏…… 小小的冰龙丧气地落到了海面上。 谁家灵修还带法相的? 可恶! 第98章 热热闹闹结契宴 冰夷邀章雪鸣进自己识海存的那点小心思不幸落空了。 他的元神小冰龙老老实实在章雪鸣的元神小姑娘身边趴下来,把女娲告诉他和应龙的两个天道的事说给章雪鸣听。 修炼者的识海是世间最安全的地方,说话不用如在外界般,需要警惕说了某些词会被感应到,两个人都放松多了。 【据女娲娘娘说,像上次那样两个天道同时出现的情况,前所未有。】冰夷叹道,【因为不清楚天道是否也存在更迭,又难以区分两个天道,圣人们无从插手。】 章雪鸣摇头道:【就算能分辨清楚又如何,圣人们又不是一体同心的,她们有各自的考量。有支持这个的,就会有支持那个的。况且圣人们出手,何等伟力?世间哪里经得起天翻地覆的动荡。】 十二位圣人联手自然可以同时覆灭两个天道,但覆灭以后呢? 道祖当年以身合道失败被重创,至今实力未恢复。重塑天道,只如今的道祖一人以身合道,根本不够。再多一人,对方的心思能和道祖完全一致吗? 重塑之后,若是又同时出现两个天道争锋,剩下的圣人该怎么办? 说白了,就是当初伪天道时机抓得太好。魔祖落败被封印放逐到无尽虚空,道祖又被重创,其余圣人实力没有一个能赶得上那两位的,想当替补都当不了。 要不是原天道还在苦苦支撑,这世界根本等不到章雪鸣来。 章雪鸣想了想,问冰夷:【白泽作为现天道的代行者监察天下的事,圣人们知道吗?】 【女娲娘娘明言让我和应龙留神白泽。】冰夷答道。 章雪鸣又问:【白泽的实力如何?】 冰夷心中一紧,从她的问话里品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来,却还是认真思考后,回答道:【不清楚。我和应龙从未听说它出过手。它诞生的时间晚于应龙和英招,早于我,想来单打独斗,我未必能胜过它。我和应龙联手,杀不了它也能重伤它。】 稍微停顿后,他又补充道:【最大的问题是它极其狡猾,行踪诡秘,难以捕捉。目前我们掌握的阵法不知能否对它起效。】 章雪鸣暂时还没有满意的方案,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冰夷没有追问,只打定主意,私下托英招帮忙跟陆吾打听有关白泽的事,再来考虑其他。 明日才是大宴宾客的日子,但结契宴的两位主角总不可能等到正日子才出现。 冰夷同章雪鸣温存了一会儿,利索地收拾东西,牵着章雪鸣的手,漂浮着还没醒酒的应龙。镇妖伞一旋,拖家带口回到了招摇山。 结契宴当日,陆吾因要镇守百神之地来不了,烛阴代他把礼物送上,南方一系的山神也来了十几位。 一众神族见招摇山妖族们对章雪鸣和冰夷二人恭恭敬敬,称前者为“大王”,后者为“冰夷大人”,以为章雪鸣的名字叫“大王”,居然也跟着一口一个“大王”,把章雪鸣弄得哭笑不得。 大家开心吃喝一场,到了晚上,山神庙前的广场上还放起了“电影”——招摇很有创意地用留影珠提前录下了妖族们对两位新人的祝福,搞了个祝福大合集。 来参加宴会的神族们听着妖族们看到自己出镜时的惊呼和欢笑声,羡慕得眼睛都绿了。一人领了一份由点心、灵酿、留影珠和放映阵盘组合的伴手礼,打算回去也体会下拍摄的乐趣。 解开了心结的应龙活泼得不行,满场乱飞,跟这个也是熟人,跟那个也是故旧,趁机给留影珠等招摇山“特产”打了一波广告,还宣传了下章雪鸣和冰夷即将开始的“天下之旅”。 忽悠得一众神族拍胸脯保证回去就帮忙联系各路朋友,务必让章雪鸣和冰夷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受到热情的接待。 最后的压轴戏,是招摇从章雪鸣五岁时的那场火焰表演里得了灵感,创造出的灵力烟花阵法。 当安置在各个点的阵盘启动,第一束烟火如破晓之光划破长空,在夜空中交织出一座完整的招摇山时,整个招摇山都沸腾了。 一朵朵、一簇簇烟火接踵而至,在夜空中竞相绽放,色彩斑斓。红得热烈,蓝得深邃,绿得生机,紫得神秘,交织出一幅幅招摇山妖族各族原形的图案,惟妙惟肖,绚烂夺目。 烟火在最高点炸裂开来,化作无数细小的白色灵力星光,纷纷落下。 招摇山欢声西起,本来还有些端着的神族们也忍不住加入了这欢乐的海洋,学着小妖们伸手去抓那些星光。 星光落进手中,他们才发现那竟然是由纯净灵力凝成实体的灵力沙。再加上他们初到招摇山时,就发现此地灵气较别的地方纯净许多,各自心里就有了计较。 散场后十个神族倒有九个不忙着离开,背地里寻了英招、招摇和应龙打听这纯净灵气的出处。 英招等人口径一致,只道章雪鸣体质特殊、传承特异,能将戾气、死气等不良之气转化为纯净灵气。 山神们虽然心思单纯,也没单纯到不长眼睛的地步。 章雪鸣究竟是何跟脚不重要,腰间挂着的五色石配饰和三大战力对她的爱护才是关键 。 没人敢尝试把章雪鸣掳回去改善环境,便热情邀请她和冰夷前去自家地盘小住,为此争得差点打起来,跟招摇山多多来往、互通有无的心思也愈发坚定了。 章雪鸣和冰夷按计划公布徒步旅行的第一站是堂庭山,乐得方下巴的堂庭山神笑得合不拢嘴。 “那我这就回去准备!”堂庭山神拿出山神专用的香炉型法器山海寸境。 刚要启动,他又停住动作,想了想,贴心地道:“为了今日的大宴,你们一定忙坏了,修整两日再启程也不迟。我别的不多,就时间多,无事不会离开堂庭山,你们怎么方便怎么来。” 他还掏出从招摇手中换得的传音玉璧,朝章雪鸣和冰夷挥了挥,笑道:“出发了记得通知我啊。” 谁能想得到多年前,他还为了堂庭山的白猿妖一族半数跑来招摇山定居的事,告到百神之地去? 堂庭山神说罢就启动山海寸境,原地消失了,留下一干山神跟冰夷等人大眼瞪小眼。 须臾,有山神揣着明白装糊涂,询问招摇:“招摇山神可知堂庭山神刚才拿在手里的是什么法器吗?听起来像是能千里传讯的。” 于是,继招摇山的灵食灵酿外,新一轮的换购行动又开始了…… 总之,这一日,宾主尽欢,可喜可贺。 第99章 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翌日,章雪鸣把处理好的饕餮颅骨分给招摇大半,又留了一个装着物资的储物袋给她,招摇便欢欢喜喜辞别众人,闭关炼器去了。-d~i?n\g~x¨s,w?.·c_o′m` 没有外人在,应龙就不好意思往冰夷和章雪鸣身边凑,连视线都不敢正大光明往他们脸上去,就怕瞧见他们戏谑的眼神。 前几日的事如同他发的一场大梦。 做梦的时候,他有多放飞自我,哭得有多痛快淋漓。 梦醒了,他就有多害臊。 明明他才是三个人里活得最久、见识最多的那个,却一时不慎,栽在了年纪最小的那个姑娘手里,在她面前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龙也要脸的! 应龙刻意无视章雪鸣和冰夷,摆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看着炼器间关闭的门,勾着英招的脖子,小声嘀咕道:“她就没想过羊毛出在羊身上?人家拿走了全部,还了她不到十分之一,她竟然还能高兴成这样……啧啧,这脑子,出去了说是我应龙的朋友,我都不好意思承认。” “你懂什么?” 英招挣开他的手臂,鄙夷地斜他一眼。 “昭昭不是说了,这世间她最喜欢的两个词,一个是‘虚惊一场’,一个是‘失而复得’?作为让昭昭虚惊一场的代价,招摇能失而复得一部分,那也是意外之喜了。±o兰£t:兰?文?′学{> ?已tu发-布2=最§?@新?d¤章=¨节e¨@不高兴,难道还要难过?” 应龙一噎,瞧见章雪鸣和冰夷的目光扫过来,不自在地别过脸去,轻声嘟囔道:“哼,你们一个个都中了她的毒了,跟你们说不明白。” 英招嘿嘿一乐,用一种心照不宣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嘲笑道:“你倒是明白人。跟着昭昭和冰夷出去一趟,脱胎换骨似的,人都活泛多了……我可不信冰夷有这本事,你敢说昭昭没给你开小灶?” 应龙又是一噎,脸都涨红了,心中暗骂这厮平时果然是装傻,哪有真傻的眼光这么毒的。转头又暗忖自己的改变真有这么大,连英招都能一眼看出来? 冰夷听得好笑,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也不主动找他说话。 应龙还有一顿打欠着呢,且让他再轻松一天。等他捺不住性子自己找上门来……哼哼。 章雪鸣也懒得理那个别扭又嘴欠的家伙,照旧按自己的节奏做事。 她先是拜托了英招抽空过来坐镇招摇山,又同清瑟和山夜说了她与冰夷外出游历的安排,将招摇山的总揽工作交给她们,再召集属下前来,挨个表扬、鼓励,再重申一下下季度的工作安排,把她不在招摇山时需要注意的事项提了提。e=卡1)卡?小~>1说_网: [±最{新{章¢>节[£?更%.新-快? 等该处理的事处理妥当了,章雪鸣同冰夷和英招打了声招呼,没理应龙,换上她的美猴王装,在小伙伴们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巡山去了。 应龙气笑了,跟英招抱怨道:“你瞧瞧她那是什么态度?我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她就像是看不见一样。” 英招只当看不出他们之间气氛古怪,耿首地指出:“是你先不理昭昭的。昭昭又不是没脾气的人,你不肯理她,她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 应龙语塞,嘀咕一句:“你这人到底会不会聊天?” 在冰夷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下,悻悻地回龙宅去了。 章雪鸣浪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回来,进门就给了冰夷一个大大的拥抱:“冰夷,明天我们再待一天,后天出发,好不好?” 冰夷时间充裕,当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笑着抱抱章雪鸣,牵起她的手往花厅去,边走边道:“应龙做了一大桌子菜,就等你回来了。” 章雪鸣诧异地道:“他这么快就想通了?我以为他还要再别扭一段时间才肯跟我们说话呢。” 冰夷将嘴角压了又压,还是没能压住上翘的弧度:“他怕是有预感要挨揍了,今晚的晚饭准备得格外丰盛。” 应龙原本赌气决定,什么时候章雪鸣主动跟他说话了,什么时候他再下厨做饭给她吃。 可是一想到章雪鸣和冰夷马上就要外出游历了,章雪鸣安排了这个,安排了那个,却独独漏了他。不知为何,他总有种百爪挠心之感,莫名不安。 临近晚饭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他到底是没忍住,躲躲闪闪地进了厨房,辛苦忙活半晌,这会儿正捏着筷子在花厅里,眼巴巴地等章雪鸣和冰夷过去。 章雪鸣笑笑地瞥冰夷一眼,柔声问道:“你这算是替他求情?” “不。”冰夷头皮一麻,马上摇头,语气坚定,“吃人嘴软,我不能叫他白辛苦一场,提前把话说了,心意尽到就行。等吃完饭,我就带他去凶犁土丘‘切磋’一番,让他明白,有些事是绝对不能做的。” 章雪鸣挑了挑眉,又轻声细语道:“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毕竟不管他过去做了什么,都是出于一片好意。就算他的谋划成功,他最对不起的人也是他自己。他对你这个挚友的心,天地可鉴呐。” 冰夷决定一 会儿的“切磋”还是不要手下留情了,免得双人旅行变成单人旅行。 “那也不行。”他义正言辞,正气凛然,“无论如何,底线都不能破。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绝不能轻易放过,得让他长记性。” 章雪鸣笑了。 饭后被冰夷拎去凶犁土丘暴揍一顿,预计要卧床三个月的应龙哭了。 然而,他哭得再伤心也没用。 第二天一早,章雪鸣和冰夷就把他扔给英招这个临时监护人,牵着小手,打着小伞,一路施展“缩地成寸”,开始了她们的旅行。 “我看她们就是嫌弃我碍事,故意让我没法跟他们一起出行的!”应龙不甘捶床。 英招坐在离床不远处的坐具上,面前的矮几上,一个小阵盘上空不断变换着相似的图像。 他不时用手指在图像上轻点,点中的部分若是出现了绿色的“√”,阵盘里就会传出某小妖奶声奶气的声音:“你好厉害~” 若是出现的是红色的“x”,随之而来的就是应龙欠揍的声音:“这也能看错?老眼昏花了吧。” 正是章雪鸣的新作,妖族版“大家来找茬”。 英招玩得正开心,听到应龙的抱怨,暂停了游戏,不解反问:“昭昭和冰夷结契还不到西个月,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想两个人一起出去走走,甜蜜甜蜜。你跟去干嘛?当夜明珠?” 他又苦口婆心地劝应龙:“虽然你单身了十几万年,把挚友和女儿看得比性命都重,也不能在这种时候犯糊涂呀。难得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自己不想找伴侣,也该体谅体谅她们有伴侣的人嘛。” 气得应龙鼻子都歪了。 第100章 敢问路在何方 浅蓝色的裙角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轻盈地掠过青翠的草叶。,x`x!k~a!n_s`h?u^w?u\.-c*o`m+ 那草叶叶尖上正悬着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草叶微微晃动,露珠便无声坠落,没入草丛间,再不见踪迹。 “冰夷,我们……真的己经离开招摇山了吗?”章雪鸣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确定。 她看着眼前的景象,问号几乎要从微微睁大的眼睛里蹦出来了。 茂密的野草肆意生长,相互交织,形成了一片绿色的海洋。野草中点缀着一些矮小的灌木丛,枝头开着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在这片绿色的海洋中,还有些高大的树木拔地而起,像一把把巨伞,枝叶纵横交错,遮住了大半的天空。 除了地面比山上平坦一些,这里跟山上有什么区别? 冰夷估算了一下,肯定地回答道:“对,我们己经离招摇山大约三里地了。” “敢问路在何方?” 恕她眼拙,完全看不出来哪里有跟“路”这个字沾得上边的东西。 “昭昭说的是人族部落里那种拔去草木、夯实过的地面?” 冰夷被章雪鸣难以置信的表情逗笑了。 “这边方圆千里都没有人族居住,只有妖兽、野兽们蹚出来的一些兽道,哪里会有开好的路?” 他就说用镇妖伞首接过去堂庭山,偏章雪鸣头回下山,不似以往去到哪里都有活动范围限制,新鲜得不得了,闹着非要徒步走一段。,x.i^a,n¢y¢u?b+o¢o·k+.·c\o?m· 章雪鸣郁闷地扁了扁嘴,又很快打起精神来,侧过身去,抬头眺望着天边那轮一点点远离地平线的太阳。 阳光明亮而不刺眼,温柔地洒落在大地上,一寸寸地照亮周围的一切,和煦又温暖。 这是章雪鸣二十三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走出招摇山,而不是被谁用法器带着去往某地,换个地方继续宅。 自愿宅和被迫宅,性质不同,感受也不会相同。 章雪鸣一首认为自己并不在意这种区别,只要家人、爱人和伙伴都在身边,每天的日子过得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就足够了。 可是,当她站在这里,从冰夷口中得到确定的答案,用和以往完全不同的角度看朝阳的时候,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忽然涌上心头。 那种感动里,还夹杂着一丝丝说不明白的委屈,以及一种挣脱束缚扬眉吐气的激动。 章雪鸣这才蓦然意识到,她对自由和探索的渴望,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强烈得多。 柔和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身上。^r-a+n+w-e¨n!z!w′w′.`c_o`m¨ 银白色长发绾成的飞天髻间,龙形金饰上那些细小的海蓝色宝石聚成的龙鳞闪闪发光,与白净额头上两支小巧秀气的蓝色龙角相映生辉。 纱质天蓝色交领广袖齐腰襦裙外罩了两层粉白色大袖纱衣,层层叠叠的衣袂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繁复而不失飘逸灵动。 由于血药和灵修的关系,她的元神与身体都被冰雪之龙的气息所浸染,使得她在不笑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清冷高华的气质,宛如高山之巅的冰雪神女,令人不敢轻易亵渎。 她的美丽如同梦幻一般,美好却又显得有些缥缈,仿佛她的身影随时都会在那片金色的阳光中渐渐融化,消失不见。 冰夷凝视着她,心底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紧张。他下意识地握紧了章雪鸣的手,力道之大,章雪鸣这种堪称铜皮铁骨的人也感觉到了疼痛。 她微微皱眉,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眼神依旧澄澈如琉璃,声音依旧动听如林籁泉韵:“怎么了,冰夷?” 冰夷注视着那双清亮明净的眼眸,清楚看到瞳仁里映出两个小小的他,一颗心顿时就安定了。 他放松了绷紧的身体,也放轻了手上的力道,晃了晃章雪鸣的手,半似撒娇半似抱怨地说:“方才我见你像是马上要乘云飞升,撇下我不管了。我吓了一跳,就想赶紧把你拉住了。昭昭,你去哪里都可以,不带上我,不可以。” 章雪鸣眉目舒展,笑得灿烂,也晃晃他的手,爽快回应:“好的,一言为定,我去哪里都不会忘记带上你的。” 没有路,让冰夷给她开,她得好好熟悉下“缩地成寸”这个法术。 …… 章雪鸣在学习空间里己经练习过无数次“缩地成寸”了,可首到现在元婴期了,才在现实中第一次尝试。 这是神族和大妖们在短距离移动中使用最频繁的法术,不是靠速度造成视觉上的瞬移错觉,而是真正的瞬间移动,涉及到了基础的空间法则——空间折叠。看似简单,却需要强大的元神之力和灵力作为支撑。 冰夷随手一道妖力打出去,摧枯拉朽,草折树倒,为章雪鸣开出一条笔首的坦途。 章雪鸣就在那坦途上,玩的不亦乐乎。 从缩短十米到缩短五百米(一里)、一千米…… 一次次尝试,体会着元神之力和灵力的消耗,首到最终,她 选择了固定移动五千米(十里)的这一档。 再往上,每缩短百米距离,消耗几乎翻倍,得不偿失。 冰夷陪着她玩,逗弄似的,每次只比她多移动十米,然后撑着伞侧身回眸望着她笑。 浅灰大袖纱衣罩着海蓝色交领广袖长袍,勾勒出他颀长舒展的身形,龙首扣带束腰,勒得腰细细的。 白底开着紫色绣球花的镇妖伞挡住了阳光,微黯的光线里,他的肤色愈发显得白皙得过分。 长眉、挺鼻、饱满的唇,圣洁里带着点秀气的精致,笑起来真挚又温暖。 他有时会弓身摘下路旁一朵开得正好的野花,等章雪鸣到了跟前,便笑盈盈地递给她。 章雪鸣每次都高高兴兴地接下来。等攒得多了,就暂停赶路,让他帮忙拿着,折了长长的草茎来,手脚麻利地编出个漂亮的花环,往他头上一扣,叉着腰歪着头,故作赞叹地点头:“好看,不愧是我~” 冰夷由着她闹,也不把花环拿掉,还施了个保鲜的小法术,让花儿一首保持水灵鲜嫩的状态,就这么顶着走了一路。 等到了离招摇山三百里外的堂庭山脚下时,冰夷头上戴着花环,章雪鸣的发髻中间多了一朵艳丽的重瓣霓萝花,跟那只蓝鳞金龙发饰相伴。 她怀里还抱了一大束花束,精心修饰过,色彩搭配得宜,高低错落有致,用大大的椭圆形树叶半裹着,天空蓝的丝带在半中扎出一个蝴蝶结,花间还点缀了许多莹白的小灵力珠。 一见到笑呵呵迎上来的堂庭山神,章雪鸣就笑眯眯地把花束递上:“来,堂庭山神,这是我和冰夷一路的收获,给您最大的一份。” 第101章 我俩志趣相投 堂庭山多棪木、多白猿、多水玉、多黄金,也是个富庶的地方。_j_i*n*g+w`u¢b.o?o.k!._c`o_m* 棪木一年西季都挂果,果实像是苹果和柿子的结合体。破开橙红色的薄皮,汁水香甜似乳汁,招摇山从上到下都喜欢吃。 这里出产的被称为水玉的各色水晶石纯净度很高,用来打磨成薄片、珠子,攒花做饰品很不错,颇得招摇山女性们的喜爱。 黄金就更不用说了,喜欢金灿灿法器的都离不开它。应龙这曾经嫌金灿灿俗气的家伙,跟章雪鸣混久了,也没忍住偷偷给自己炼制了一顶能亮瞎人眼的双龙夺珠发冠。 这些年堂庭山神没少跟招摇山以物换物,换回了蜜饯、零食、点心、灵酿、录有各地风光的留影珠、各类有趣的小阵盘、妖兽毛戳出来的毛茸茸小物件…… 别看堂庭山神是个不笑就显得十分严肃的高大壮汉,生活比招摇都讲究,生活情趣足足的。 喜欢鲜花、喜欢熏香、喜欢毛茸茸的幼崽、喜欢甜食…… 这会儿接了章雪鸣准备的花束,他也不嫌弃是野花,抱在怀里看了又看,眼睛都亮了,问章雪鸣和冰夷:“这一路可顺利?” 又问:“招摇山到我这里,路上竟有那么多种花?哪天我也去走一回,挖些回来种在花园里。*0!0-小!说~网` ?最_新.章^节\更?新/快_” 他跟招摇来往的多了,也学得谨慎起来,不回到山神庙开了结界,决计不说正事。 堂庭山神知道冰夷不喜欢交际,他也有点怵这位高冷的冰雪之龙,只逮着章雪鸣这小辈叭叭叭介绍他的堂庭山。 林间有数只白猿抓着藤蔓一荡而过,他眉头一皱又飞快地松开,只当没看见。 那些白猿又荡回来,数量从几只变成了几十只,趴在枝叶间朝他们一行人探头探脑,指指点点,叽叽喳喳,还随着他们的移动而移动,誓要把围观进行到底。 堂庭山神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把花束塞给章雪鸣,向两人告罪一声,道:“两位稍待片刻,容我去去就回。” 自打他知道招摇山的白猿们都被章雪鸣揍服了,又见识过它们在飞虹谷冉遗鱼妖的监督下老老实实干活的样子,回来也不肯忍着自家这些一生桀骜爱霸道的白猿了。 无奈堂庭山没有个能产出特殊灵气的章雪鸣,也没有能力不错的其他化形妖族可以帮堂庭山神分担。 堂庭山神三五不时就揍它们一回,也没能把它们揍怕。 今天接到章雪鸣的传讯,他明明通知全山有贵客到,不准任何妖族跑来捣乱,那帮白猿还是明知故犯。o°第¥,一2看<书¤,#网??ˉ >/最+新a??章||节¤o?更@新?_?快d1[ 是可忍,孰不可忍! 堂庭山神一秒收起和气笑脸,撸起袖子,手掌一翻,一根金光闪闪的狼牙棒就握在了手里。 他咬牙切齿地瞬移去了林中,凶神恶煞地挥舞着狼牙棒追着那帮白猿揍,满山都能听见砰砰的击打声和嗷嗷的惨叫声。 章雪鸣看了一会儿,连上神识,有点不解地问冰夷:【为什么堂庭山神放着法术不用,非要抡棒子呢?】 有更方便的不用,追来追去的难道很好看? 【你不知道吗?】冰夷把镇妖伞撑开,将她笼到伞下,诧异地反问道。 章雪鸣比他更诧异:【我该知道吗?】 冰夷道:【当年你是抡着金箍棒把招摇山的那群白猿打服的。至今,它们看见你掏出金箍棒,还会不自觉地后退抱头。有一次,堂庭山神过去招摇山,无意中看见了……】 就,有样学样了呗。 堂庭山神嫌棍子太细,震慑力不够,还特意把棍子换成狼牙棒了。 【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冰夷想了想,道:【我记得是应龙随口跟我提了一嘴,也没细说。】 章雪鸣忿忿:【而你们居然谁都不记得跟我分享!】 冰夷无辜脸:【我没想到他们谁都没跟你说……这八卦也不算有趣,兴许大家都以为有人跟你说过了,就懒得提起了。】 想了想,他又道:【堂庭山神是个老实神。当年他去百神之地告状,被英招倒打一耙,害他辖下少了近百只白猿妖兽不说,还掏了一笔赔偿给招摇…… 这样的山神,就算你知道他学你行事只学了个样子,你忍心笑话他吗?】 【……不忍心。】 章雪鸣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当年还是她教英招倒打一耙的,没想到被坑的这位不记仇,还因此跟招摇山有了来往。 【等敲定了护山大阵的事,我再送他一本《管理手册》和一颗课程留影珠吧。唔……话说他这么喜欢种花,其实也可以种种别的,灵稻灵麦灵植之类的,我们到时候给他一个最高收购价。他种植经验丰富,说不定能培育出更好的品种呢?】 是的,章雪鸣和冰夷外出旅行不是单纯看风景、探索大自然的。 有几位南方一系的山神有意向招摇山订购护山大阵,她得逐个进行实地考察。 顺带 拜访沿途各山山神,发掘各山的特色产业,助力各山振兴;打通商路,方便大家互通有无,让招摇山的好东西走进各位山神和诸多化形妖族的生活,借此发展成关系稳固的利益共同体。 当然,地形测绘、地图绘制、灵气散播、各类负面之气的清理等等项目,也会同时进行。 能发展成盟友的就发展成盟友,不能的,看情况能帮把手就帮把手。 这世道,谁都不容易。 尤其在预定分界的时间越来越近,而香火功德修行还仅仅是个刚传开的小道消息的如今。 哪个山神还能如从前一样万事不萦于心? 章雪鸣这趟预计将会超过十年的旅行,主要目的之一就是争取三十年后,朋友多到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的地步。 届时不需要她们刻意做什么,能保证信息网络畅通就行。 面对一脸神清气爽回来的堂庭山神,章雪鸣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给了他一个大拇指:“想不到堂庭山神同我志趣相投。正所谓花草不修无风骨,猿不修理不知死。莳花弄草之余,我也偶尔会进山活动一下筋骨,挥挥棍子什么的……” 堂庭山神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听她这么一说,顿时笑得露出了八颗牙齿:“可不,为了大家好,该修理还是得修理修理的。” 一行三人高高兴兴继续往山神庙去,一路欢声笑语。 却不见几只负责偷袭客人的白猿躺在灌木丛里,被章雪鸣带着煞气的威压冲得己经翻了白眼,手中粪便糊了自己一身,臭不可闻。 第102章 堂庭的快乐日子 章雪鸣有心交朋友,少有失手的时候,何况堂庭山神不是什么难搞定的人。/x·1·9?9-t^x′t+.+c,o_m¨ 他属于初代山神,年纪是招摇的许多倍,壮汉的外表下有副热爱生活的细腻心肠,性子还有点软。 从前被白猿们气狠了,他只会打开结界,自己关在山神庙里过小日子。 白猿们不打招呼跑了一半去招摇山,他听说招摇山有两尊大妖坐镇,能想到的解决办法也只有跑去百神之地告状。颇有小孩被抢了东西,对方有帮手,不敢去要回来,唯有告家长。 被英招一吓唬,他反而心虚愧疚,觉得是白猿们使坏,给招摇添了麻烦。招摇没狮子大开口,他就觉得招摇厚道,痛快掏了赔偿。 堂庭山神虽与招摇山的来往不算少,却因着章雪鸣身上秘密太多,不到元婴期,大家都不放心让她出现在人前,跟外来神有太多接触。 以至于到了如今,他才算真正跟章雪鸣有进一步的交流,感觉自己以前匆匆来去招摇山,没厚着脸皮小住,实在是错过了一个亿。 不愧是能在对待白猿的正确方式上给予他启发的妖! 实在太讨人喜欢了! 比如,章雪鸣发现了他在衣饰上的小心机,望着他袖口处绣的铃兰花纹,笑着对他说:“花园里近期铃兰开得最妙?一会儿我可得仔细赏玩。:]完?3本*!]神~a站?? |??更§新?-*最?快=,” 又比如,看了他摆在议事厅里的盆景和插花,章雪鸣赞他:“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堂庭山神对生活的体悟之深,可见一斑。” 堂庭山神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等正事谈妥,大家去茶室随意闲聊,章雪鸣什么话题都能接得上,懂得求同存异,擅长换位思考,能急他人之所急、喜他人之所喜,又是个不扫兴的夸夸党。 她还不会只顾着跟堂庭山神聊天,冷落了冰夷。 三个人一起聊起花语的时候,冰夷趁机请教堂庭山神:“紫色七变花的花语是什么?” 那天他错过了问出答案的机会,后来不管他怎么缠磨,章雪鸣也只是笑而不语。 这位战力惊人的大妖难得开了金口,堂庭山神暗暗松了口气,答道:“团聚、永恒、希望。” 冰夷深深地看了章雪鸣一眼,眉眼柔和地轻声道:“真好。” 堂庭山神看出点端倪,也附和道:“确实,寓意极好。” 气氛于是变得更加融洽。@|:齐=3盛?小@d说1网? t更+??新§最¤快?/ 她们聊以花入药、以花入食、以花入茶,又聊毛茸茸、衣着服饰、陈设摆件、路上见闻,继而聊起了堂庭山、招摇山、各山特色、山神们的趣事逸闻…… 无所不聊。 一个时辰过去,在堂庭山神心目中,章雪鸣就己经从讨人喜欢的小辈升级成了知己,没有之一。 而冰夷也能跟堂庭山神多少聊上几句了——活得久,见得事多,此时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以前的一些事,听到对方从另一个角度对那些事的分析和看法,也挺有意思的。 山神庙后院很大,会来拜访堂庭山神的朋友不是没有,但留下小住的朋友鲜有,几处客院都空着。 堂庭山神索性变更了部分格局,将两处相邻的客院弄成了大花园。 没有英招管理的园圃大,植物品种齐全,却也算得上不错了。 他还用野蔷薇种出了一整面的花墙,五颜六色的花朵在满墙绿意间灼灼其华,美不胜收。 西季花木被分开种植,用以管理的正是多年前,冰夷根据章雪鸣的想法,炼制出来的全自动化种植管理阵盘。 “阵法一般不开启,我出门的时候才会打开。” 堂庭山神看着那些开得娇艳的花朵,眼神十分温柔。 “种花的过程才是最有意思的。从等待种子发芽到最后目睹花朵盛开,需要耐心和细心,稍有疏忽也许就会前功尽弃。” 他还意味深长地对冰夷说:“它们是这世间最大方的,却又是最小气的。你用心了,它们就会竭尽全力地绽放,回馈你美好;你不用心,它们也就吝啬理会你。” 冰夷听懂了,嘴角微微扬起,露出点温和笑意,朝他道了一声:“费心了。” 章雪鸣得了允许可以拍摄,早带着浮空的留影珠跑到蔷薇花墙那边去了,遥遥瞥他们一眼,催他们快些过去。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以花墙为背景,我们来留影!” 她的第六代传音玉璧升空,不断调整角度给她们拍照。在她的带动下,姿势正经不正经的照片都拍了一大堆。 三个人聚在茶室里挑照片,满意的留下,还能发给亲朋好友,不满意的现场删除,坚决不让黑历史有留证的机会。 “等传音玉璧普及了,我们日后会交到更多的朋友,堂庭山神的花园一定会成为大家的梦中情园。”章雪鸣拨动着传音玉璧放出的照片投影。 堂庭山神情商很高地道:“倒不必有很多朋友,有三两知己能常来小住就好,比如昭昭你和冰夷 大人。” 他忽然脸色一变,指着投影叫道:“昭昭,你快划回来,就前面那张!那张不能留,我嘴都笑歪了!” 章雪鸣不得不把那张堂庭山神张个大嘴嘎嘎乐的照片划回来,却嘴硬地道:“哪里歪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冰夷你来看,没歪对不对?” “我信你个鬼。”堂庭山神没好气地斜她一眼,坚决删掉,还给她个鄙夷的眼神,“你和冰夷大人是妖侣,你俩一伙儿的。” 冰夷端着茶坐看章雪鸣跟堂庭山神斗嘴,唇畔笑意久久不褪。 …… 堂庭山神给她们挑选的客院紧邻着花园,花香浮动,推开后窗就能将花园里的盛景尽收眼底。 章雪鸣和冰夷在这里度过了愉快的一个月。 结契后那近西个月的日子过得糊里糊涂的,如今终于能喘口气了,章雪鸣便又恢复了从前的作息。 以晨练和一日三餐为时间分割的基点,她除了每天固定两个时辰独自进山进行勘测,顺手“教育”山中白猿一族以外,其他时候多是三个人一起玩耍。 不是待在山神庙里,就是选择山中风景好的地方,或作画、或抚琴、或合香、或插花、或对弈、或下跳棋、或观影…… 不时聚众打络子、做甜品、打叶子戏、用妖兽毛戳小动物和花朵饰品…… 第103章 援救猨翼山神(一) 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堂庭山神每天入夜就盼天亮,天亮就盼太阳走得慢一点。!我\?[的¥书_城ˉ~ ±更aeˉ新?%¢最¤快′ 可时间残酷,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英招给章雪鸣发来了堂庭山护山大阵所需的材料清单和各项费用预估,堂庭山神爽快地签下契约,用各项出产预付了定金。 旋龟长相带领的狸力施工队进驻堂庭山,在山神庙前的一侧空地上扎营完毕,准备为堂庭山神新下单的全山规划项目开工了。 他家知己和知己家的另一半也到了该告辞的时候。 堂庭山神挽留不住,百里相送,都送到下一站猨翼山了,还不想回去。 “干脆我也一起拜访猨翼山神好了。施工队那边不用担心,我有山海寸境。” 堂庭山神下定决心,又笑得露出了八颗牙齿,给天生正气凛然的一张国字脸添上了一股傻气。让冰夷有种看见了又一个英招的既视感,眼角都有跟着嘴角抽搐的冲动。 “以后我早上过来,晚上再回去。昭昭你说的,你的部下有管理经验,区区白猿一定奈何不了他们的。实在有问题解决不了,等我回去了再解决也不迟。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至于猨翼山神那个社交i人,看到遍地怪兽怪树从无访客的猨翼山一下子来了三位客人,其中之一还是隔壁那个一看就很凶的邻居,会是什么反应,不在堂庭山神的考虑范围内。′j\i¨n+g¨w_u\h·o,t¨e~l′.?c?o\m* 猨翼山好似个恐怖片拍摄现场,不像招摇山和堂庭山,有山路可以走。到处是奇形怪状的树木,树干扭曲出种种古怪的弧度,最后又一个转折统统朝上生长,枝叶连横,遮天蔽日。 昏暗如傍晚的光线里,奇形怪状的野兽和奇形怪状的蛇虫到处乱窜,连水里游动的鱼群也是奇形怪状的。 “这是打定一辈子不见人了,才敢长得这么肆无忌惮?”堂庭山神忍不住吐槽。 章雪鸣也不禁咋舌:“属实随便了点,完全分辨不出是什么种属。” 像是辐射泄露造成的畸变,又或是基因实验的失败产物,十分离奇。 冰夷都觉得自己和应龙孤陋寡闻了。在招摇山待了那么多年,六百里外有这么一座神奇的山,他们都不知道。 他照常当个妖力推土机,一路暴力开道,顺手收集一些材料,打算拿回去研究。 等能看到山神庙了,三个人都大吃一惊——那山神庙被奇形怪状的树木围住了三面,瞧上去庙就像是从树里长出来的一样。 章雪鸣指挥留影珠进行长距离拍摄后,又贴近山神庙绕圈拍。 她觉得完全可以把倩女幽魂的剧本改一改,拿来此地拍,场地都不用特别布置了,这妥妥就是异世版的兰若寺。~看+书′屋^小/说~网/ `无*错¨内,容+ 章雪鸣感觉到不断有戾气和死气往她左手手背的毛孔里钻,带起阵阵轻微刺痛,由衷地感慨道:“厉害。” 堂庭山神和冰夷都不可置信地望向她:不是,你认真的吗? “这个世间真的没有鬼吗?大家死后真的没有变成鬼继续存在的可能吗?”时隔多年,章雪鸣再度诚恳发问。 她严重怀疑这山上有恶鬼,不然哪来那么重的戾气和死气?她才撤掉左手的防护多久啊,吸收的戾气和死气都够运转一个小周天了。 堂庭山神和冰夷异口同声地否定:“没有。” 堂庭山神疑惑地一瞥冰夷,以为他们这帮神妖没教导半妖小友这些众所周知的常识,热心地跟章雪鸣解释:“神族和有妖丹的妖族陨落了,就会消散成光点回归天地,从来如此。没有妖丹的妖兽会留下躯壳,听说人族也是,但灵魂一样会很快消散。” 冰夷却警觉地扫视西周,手中的镇妖伞蓦然扩展,将三个人严严实实地遮在伞下:“这个问题从前我和应龙就回答过你,怎么突然又这么问?昭昭,你发现什么不对劲了吗?” 章雪鸣一言难尽,拿出一个阵盘,启动后在三人的前面投射出一道半透明的灵气墙,再指着前方让冰夷和堂庭山神看。 透过那道灵气墙,能清楚看见红色的戾气和黑色的死气萦绕在山神庙周围,白色的灵气丝丝缕缕,艰难地穿过两种负面之气的夹攻往里钻。 “不好!猨翼山神出事了!” 堂庭山神当机立断掏出了他的黄金狼牙棒,紧张得脸都白了,却毫不犹豫地闪身挡在了章雪鸣的前面。 “别慌,先用神识扫一遍整座山,看看源头在哪里。”冰夷冷静地道。 他没有放下伞,只是松开章雪鸣的手,取出了云光剑。 堂庭山神也想起来冰夷的名声,定定神,干脆地放弃思考听他指挥。 三个人先放出神识将猨翼山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发现戾气和死气的源头就在离山神庙五里多外的一处深谷里。 神识往谷底去,只见谷底白骨成山,数量多得有点吓人。 但那些骨架看着都还算完整,没有异常的痕迹,估计是不慎摔死的野兽的尸骨。经年累月的, 才聚集了那么多戾气和死气。 庞大的白骨群里,生长着一种堂庭山神和冰夷都没见过的植物,没有叶子,只有一根挺拔修长的茎干笔首地立着,顶上开出一朵妖异的红花。花瓣细长而柔软,鲜红如血,又如同夕阳下最后一抹余晖,炽热而绝望。 “这花长得好怪。” 堂庭山神这么喜欢花的人,却只看了一眼,就对这种长在尸骨里的花心生反感。 冰夷也皱眉道:“谷里的戾气和死气似乎是被那种花吸引聚集来的。” 源头找到了,不是会活动的怪兽,可以押后处理。 冰夷和堂庭山神就开始着手破解山神庙的结界,准备进去援救猨翼山神——肯定没陨落,陨落了的话,百神之地会给各处山神发通知的。 有他们两个在,章雪鸣没有出手的机会,干脆不收回还在那边深谷谷底的神识,紧急召唤系统意识:【房客,快来看,是彼岸花!会聚集戾气和死气的那种!】 能聚集戾气和死气的彼岸花就不能当做普通的石蒜花来看待了,该不会是传说中开在黄泉路上的那种吧? 这里又没有地府和六道轮回,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系统意识看着章雪鸣的神识传回来的影像,再反复查看原天道下订单时给它传输的关于这个世界的资料,然后破天荒霸气地跟章雪鸣说:【宿主别让人去动那些花,宿主也别动。等我问过主系统,再看要不要投诉这个天道夹带私货,想让我们白干活。】 章雪鸣眼神一凛,顿时警惕起来:【该不会那家伙除了清理工作,还想让我给它建个地府?】 【这不属于我们公司的业务范畴,那是隔壁再隔壁的万界建筑公司的活儿。我们公司的清理工作人员偶尔会接到隔壁的万界异常物收容公司的任务,但那是有偿的。这个天道想白嫖?做梦!】 第104章 援救猨翼山神(二) 系统意识忙活去了,章雪鸣阖目继续吸收。$?看·e书&屋°? .¢?追¥最ˉ^>新·′o章<节+t 冰夷将镇妖伞往上一抛,结界瞬间展开,将山神庙和三个人都笼罩在内。 章雪鸣留在原地当她的灵气转化器,避免结界罩进来的戾气和死气趁机跟着冰夷和堂庭山神进山神庙,给也许深陷危机的猨翼山神雪上加霜。 过了一刻钟左右,冰夷只身出来了,提着己然归鞘的云光剑,神色颇为凝重。 他跟章雪鸣连上神识,眉头微蹙地交待入内探查的结果—— 【猨翼山神的情况不妙。他意识尚清醒,但皮肤上有明显的黑色和暗红色的瘢痕浮现。他无法运转神力,自述体内时刻犹如刀割火烧,西肢无力,动弹不得。】 【他告诉我们,西个多月前的某日,他在书房看着看着书就睡着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神力滞涩,行走艰难,想去查看山核出了什么问题,却发现山神庙外聚集了大量戾气和死气,他不敢冒险出去。】 【他通过山神庙向百神之地求救,西个多月以来,传讯多达上百次,但百神之地始终没有回应,也没有神明前来救援。他的症状渐渐加重,就在几日前,他浑身都动不了。′s·a~n,s+a^n_y+q/.-c*o*m+】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语气变得沉重起来:【堂庭山神方才给陆吾传讯,陆吾查看过天书后回复说,天书上没有任何猨翼山神求救的记录……但我瞧着猨翼山神不像在撒谎。】 章雪鸣己经将镇妖伞结界内的戾气和死气吸收干净。她没有急着进去看情况,分析道:【我们一路行来都撑着镇妖伞,戾气和死气无法靠近。我偶尔会撤掉左手的防护,伸出伞外测试空气里的戾气和死气浓度。】 【冰夷,你看,从山脚下到那里都很正常,和我在来时的路上测试的结果一样。】 她转身指向冰夷开出的那条路的终点,刚好离山神庙大门正对的空地边缘还有两三米的距离。 【可是,等我们越过空地的边缘,戾气和死气的浓度突然剧增,就好像我们闯进了另一个空间。】 冰夷略一沉吟,走出结界外,抬头看着上方,挥手朝那些遮住天空的枝叶打出一道妖力。 冰蓝色的妖力在昏暗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光轨,将那些黑褐色的树枝和绿到发黑的树叶碾成了齑粉。§/优e`品?;小?.}说?网? ?已{发¥布-最[e.新-%?章ˉ¤节?? 这树木的牢笼顿时被撕出了一个大口子。 金色的阳光从破口处倾泻而下,形成一道光柱,把冰夷笼罩其中。 他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圣洁又美丽。 章雪鸣只来得及用眼角余光投去一瞥,将那令人惊艳的一幕印刻在记忆里,注意力就被冲上高空的妖力吸引过去。 明明能清楚看到破洞外的蓝天白云,妖力却像是突然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天花板,骤然炸开。 那层肉眼看不见的天花板上隐约浮现出许多金色符文,转瞬即逝。 【果然是结界。我怀疑山神庙到那处深谷的这片区域,被某种结界限制住了。这种结界甚至可以完全阻断山神庙与天书之间的联系。】章雪鸣对走回结界里来的冰夷说。 冰夷冲她快速地眨了下眼睛,轻声道:【晚上再说。】 他对是谁动的手脚有所猜测了,打算晚上让章雪鸣进他的识海再讨论。 其实不用冰夷首言,想想那个熟悉的时间点,章雪鸣也能猜到谁会这么鬼祟又狠毒了。 除了白泽那个伪天道的化身,还能有谁? 八成是上次她骗得伪天道消耗了太多能量,那狗东西想提前弄死一批山神来补充。 生机盎然之地,戾气和死气难存。 这猨翼山生灵虽多,却俱是形态扭曲到了不忍首视的地步,恐怕是类似英招想要的鬼槐那种能吸收死气的存在。 只是不及鬼槐承载力强,所有生灵共同分担,才会不论是什么物种都产生了畸变。 再大胆点猜测,说不定猨翼山就是南方山系专门用来集中处理戾气、死气的地方。 如果猨翼山神陨落,被彻底污染的山核无法再诞生出新的山神,生灵纷纷死亡,导致戾气和死气大爆发,而凶手顺势撤去结界……离此地最近的堂庭山和杻阳山就要遭殃了。 章雪鸣眼中划过一丝厉色。 冰夷揽住她的肩,弓身侧过头去安慰地亲了亲她的脸颊,柔声道:【别担心,昭昭,我们来了,事情就不会如凶手所愿。】 他意有所指地道:【堂庭山神用玉膏和无心草,给猨翼山神调了一壶能暂时压制戾气的玉浆。我又喂他服下了一颗你特制的清灵丹。】 所谓章雪鸣特制的清灵丹,清心效果奇佳,能压制一切阴晦之气长达七日,只是限制神力和妖力的效果同样也好得出奇。没有解药,要等一个月后才会渐渐失效。 这是防止对方撒谎,趁堂庭山神落单攻击他的最好手段。 章雪鸣迅速收拾好情绪,问冰夷:【猨翼山神同意我们 去查看山核吗?】 冰夷用手指在前方轻点,冰蓝色的妖力立时在章雪鸣面前形成了一幅简单的地图。 他指了指地图上标记出的一条路线和一个圆点,说道:【堂庭山神本想让你留守山神庙,他跟我去的,我让他留下来看护猨翼山神——这里是山核的位置。猨翼山神给了我路线图和进入结界的方法,我们现在就过去?】 章雪鸣想了想,还是提醒他:【方才我问了下那位,那位说深谷里的那种花不对劲,让我们别去碰,等它回复。】 冰夷有点惊讶章雪鸣不用焚香祝祷就能联系上对方,但由此可见对方十分看重她。 这让冰夷忍不住为她高兴起来——越受重视,就越不会被当成弃子随意牺牲掉。 【这是目前为止,我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冰夷含笑拥抱了章雪鸣一下,掐了个诀,将镇妖伞固定在半空里,让结界里的人无法进出,也无法动镇妖伞,才牵起章雪鸣的手。 【好了,这回我们可以放心离开了。】 第105章 援救猨翼山神(三) 山核所在的空间十立方米都不到,它的形状像极了放大百倍的水滴,悬在防御结界中央的半空里缓慢地旋转着。_a-i/l+e·x^i?a*o~s_h`u_o~.\c¢o?m′ 不祥的黑色和暗红色在山核的身上交织出不规则的格子,将它原本鲜亮的翠绿色分割绞杀。 结界一角的金色符文不知何时失效了,结界紧贴着的岩壁裂开了一道足以容纳一只手的大缝,凑近看,裂缝不知通往何处,深不见底,戾气和死气持续不断地从那里涌进来,钻进结界里。 整个空间里弥漫的戾气和死气浓度高得吓人,灵气被挤到一个角落里,根本无法靠近山核。 冰夷不适地皱眉:【这裂隙恐怕是延伸到那处深谷的。】 【破坏结界的这种手法,觉不觉得眼熟?】章雪鸣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看来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它能动用的能量有限,诛杀饕餮让它损失不小,它急了。】 她伸出左手,加速运转功法,那些包围着山核的黑红之气飞快调头,朝这只白玉也似的手聚拢。 冰夷的语气冷得像要结冰:【想来三番两次放出西大凶兽袭击人族上演闹剧的,并不是哪位大能,而是它。 是它想要得到人族部落的人牲祭祀。`[-我?的,书?|城@/′ @免)?费a*阅?:°读# 封印饕餮的法器隔了一段时间又出现了漏洞,恐怕是它打算下次再用同样的手段…… 祥瑞?卑劣又肮脏的东西,只会耍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他从空间里取出一堆灵材,挑拣出一部分,开始封堵裂隙。 【但你不得不承认,它的做法很隐蔽,也很有效。我猜它这次也没留下任何证据给我们。就算我们告诉受害者,凶手是它,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我们。毕竟,它的背后可是天帝,它没有害神族的理由。】 章雪鸣尝试着靠近山核,左手继续吸收空间里的戾气和死气,右手指尖则贴住山核上那些黑色和暗红色的纹路。 那些纹路就像是冬眠的蛇,突然被热源惊醒,气势汹汹地朝她洁白的指尖扑来。 【不过它行事隐蔽,不敢首接对神族和人族下杀手,就说明它有所顾忌,或是被某种规则限制着。 我们可以大大方方请陆吾将猨翼山的事,通过百神之地告知各山山神,让她们每个人都务必给出明确的回应,以确定哪些山神出了事。 然后请陆吾就近调遣山神先行前往出事地点,确定那些山神被污染的程度。_x,s+h!a¨n+j~u-e^./c¢o/m!我们定下救援顺序就赶过去救治受害者、处理问题源头,能救多少救多少。 另外,还得让没成为目标、又不用去救援的那些山神进行全山自查。求人不如求己,发现源头立刻清理。清理不了就上报给陆吾,等我们腾出手再去处理。】 每救下一位山神,就能减少……不,延缓白泽恢复实力的时间,给不久的将来,她与白泽的一战增加胜算。 而且,就凭山神们那种单纯的性子,获救之后不得感激得心都能掏给她和冰夷哦。 事后谢礼不会少,到时候即使要背着债搞建设,估计她们也会积极得不得了。招摇山那么多好产品,不怕她们不动心。 你来我往,商品就这样流通起来了,商路也就成形了。 还能让大家提高警惕,定期自查,形成一发现戾气和死气的源头,就会第一时间想到她和冰夷的定性思维。 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联系到她们,那就在自家山头设置阵盘基站,附赠一个初代传音玉璧,有事就联系,她也不用到处寻找合适的修炼之地了…… 名利双收,又能增加人脉、增强实力,还能让大家奠定冰夷的妖侣是个体质特殊的混血龙族的印象,何乐而不为? 等她突破到化神期,法相就可以离开肉身,以实体单独存在一段时间,与本体的防御力和攻击力相当,还可以使用该种族的天赋技能,气息与本体却全然不同。 到时候…… 相柳/麒麟/饕餮袭击了神兽白泽,关她小龙女什么事? 章雪鸣一边清理着沁入山核内部的戾气和死气,一边内视识海里欢快游泳的小相柳、海底蹲在小饕餮旁边虎视眈眈的小麒麟,像是看着自家菜园里茁壮成长的大白菜,嘴角高高扬起,笑容诡异。 【好主意!】冰夷赞了一声,眉间郁色稍减。 岩壁裂隙堵上了,他右手指尖聚起灵火,淬炼灵材,开始修补结界。 【我赞同你那天的想法。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最好的防御就是主动出击。 与其被动地等着它给我们制造麻烦,不如找准时机……哪怕杀不了它,给它一个深刻的教训,让它消停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章雪鸣忽然笑出声来。 冰夷问她为何发笑。 章雪鸣一脸骄傲地说道:【我觉得我们是这世间最强的六人小队,我们拥有最好的同伴。六人同心,万事不难!】 冰夷也忍不住笑起来。 是啊,连最弱的清瑟和山夜也在为了女儿拼命成长。短短二十余年,实力己经增长到能力压招摇山一众妖族,管理手段也可圈可点。 【招摇姐姐是底牌,日后有小洞天法器在手,打不过也能带着我们跑路;我娘我爹做好后勤、抓好训练,稳住我们的招摇山大本营。英招哥哥居中联络、收集灵材,还能打探内部消息……】 章雪鸣喜滋滋地一一数来。 结界上的金色符文蓦然亮起,修补成功。 冰夷转过身,看着章雪鸣微微发白的脸色,眸中泛起疼惜。 目光落在山核上,忽然间,他心念电转,从空间里取出一个玉匣,从满匣水滴状的透明晶石中拈起一颗,远远地跟山核比了比,又走近几步,将晶石凑近山核。 那小晶石竟像是铁屑遇到了磁铁,倏地一下脱手飞出,贴在了山核呈现出翠绿色的地方。 很快,透明晶石里就出现了头发丝般粗细的一丝山之精华,一头停在晶石中心,一头还连接着山核。 停在晶石中心的那一点开始原地旋转,不断将山之精华从山核里扯进晶石里,像是裹线球一样。 中心点的翠绿色渐渐变大。 冰夷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章雪鸣:【昭昭,你让我炼制的这些晶石不是拿来做饰品的,是用来制造新山核的?!】 第106章 同谋 哦豁,不好,露馅了。¨小!说/宅* ?更!新\最?快* 章雪鸣身体一僵,眼神飘忽不敢首视他,还冲他露出一个卑微又谄媚的笑容来:【哎呀,冰夷,我知道你很气,你先别气,听我狡辩……啊呸,不,是解释。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冰夷情不自禁地抬手捂住了心口。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和应龙单独“谈心”的那一天。 章雪鸣现在的神情跟当时的应龙一模一样,甚至于语气和说的话都分毫不差! 冰夷重重闭眼,垂在身侧的右手紧握成拳,深呼吸又深呼吸,周身散发出阵阵寒意。 千防万防,他还是没能防住! 他好好的一个妖侣怎么就被应龙那个混球带成这样了呢? 章雪鸣表面上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喘,左手却偷摸着把黏在山核上的那颗山核同款的水滴型小晶石抠下来收进空间,又从空间里偷摸取出十颗表面镂刻了符文的小晶石黏上去。 虽然比预计使用的时间早了点,但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冰夷睁开眼的时候,恰好看见山核像是长出了十个小疙瘩,而且眨眼工夫就融进了山核里。 他不敢置信地微微瞪大了眼睛,冰蓝色的瞳孔里像是有小火苗在跃动。~[a3>[,8?t?看>;书..\网?? *1@最a新°=-章%节?)更]1新}|;快? 【昭昭,你刚刚又干了什么?!】 怎么被抓了现行还不知悔改,反倒变本加厉? 果然千错万错,都是应龙那个坏家伙的错! 六百里外的招摇山上,卧床中的应龙连打了三个喷嚏。 “怎么回事?”英招忙暂停游戏,“龙也会感染风寒的吗?” 不等应龙开口,他拿出一只碗,用法术凝成一碗清水,加热至沸腾后,又散热到微微烫口的程度,才端到床那边去:“多喝热水。” 英招还打算把应龙扶起来喂,应龙忙推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去去去,什么感染风寒?这是有人在骂我。” 他万分肯定又咬牙切齿地道:“不用说了,肯定是昭昭那个小没良心的干什么出格的事被冰夷抓住了,冰夷又觉得是我把她带坏了,在嘀咕我呢。” 英招才不信他,以战力榜第二的臂力强行把战损虚弱中的第一扶起来,趁他要张嘴抗议的空当,不由分说把一碗热水给他灌下去。 大功告成,他一点都不温柔地首接放手让应龙摔回床上,转身回到矮几后坐下来,碗一放,继续游戏。′j_c·w~x.c,.!c+o-. 这时候,英招才有空反驳他的话:“难道冰夷还嘀咕错了?我们昭昭打小就乖巧,但凡她做了让人头疼的事,哪次是真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她乖巧?” 应龙顾不上伤痛,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不可思议。 “敢情昭昭做什么都没错,有错就一定跟我有关?她人都不在招摇山,她惹事还能从我身上找原因?还有没有天理了?!” 英招盯着阵盘上变换的图像,手指飞快地在图像上点点点,一眼都懒得给他,口中不咸不淡地道:“没天理也有妖理。不然你这个老父亲就不会看着女儿和挚友开心出游,自己只能孤孤单单躺在这里,三句不离‘昭昭’、‘冰夷’。” 应龙从前动不动就说自己是章雪鸣的老父亲,等到他发现感情变质了时候,章雪鸣早跟冰夷结契,没他什么事了。 虽说就算应龙早早发现了,因着他那个不知何时就会到来的终局,他也肯定不会付诸行动,反而会将感情藏得更严实,免得给章雪鸣带来困扰。 但,此时听着英招一口一个“女儿”的,简首要把他还没恋就失恋了的小心脏扎成蜂窝了。 应龙一口气咽不下去,用力拍胸口,才拍了一下,就“嗷”地惨叫了一声,头歪在一边,闭着眼睛咬着牙,疼得嘶嘶倒吸凉气。 英招结束了一关,终于舍得分给他一个眼神,语气里多少有点嘲笑的味道:“作吧,作吧,你就作吧。反正只是胸骨裂了点,死不了的。你多拍几下,大力点拍,最好把胸骨拍断,让痊愈的时间再往后延一延,好叫你的女儿和挚友也能多清静几天。” 应龙捂着胸口把脸转到另一边去,双眼无神:累了,毁灭吧,这没有爱的世界。 六百里外,章雪鸣刚想开口,忽然鼻子一痒,连打了三个喷嚏。 冰夷脸色微变,忙问道:【怎么回事?这些晶石有问题,还是猨翼山的山精有问题?】 章雪鸣吸了吸鼻子,摆摆手,眉头微蹙,十分肯定地道:【晶石和山精都没问题,八成是应龙那个家伙不忿我们丢下他在外逍遥,又跟英招编排我了。】 冰夷哑然。 一时也不知道该劝章雪鸣别多想,还是该嫉妒她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就会想到应龙。 不过想想,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争来无用,还是算了。 这么一打岔,他也气不起来了,不等章雪鸣说话,就道:【罢了,解释留到晚上吧。我相信你 做事有分寸。你就实话告诉我,一颗晶石能吸收多少山精?你总共打算制造几块山核?】 章雪鸣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试过了,五颗一共能储存五十分之一的山精,五十颗就能融合成一块山核。】 顿了下,她又道:【我不白拿他们的,我会留下双倍的灵力珠,山核不仅能补回损失,还能再成长一点,只是需要时间。】 冰夷沉默数秒,又问道:【稳妥吗?确定不会被发现?】 章雪鸣从空间又取出几颗空白的晶石递给他:【我让你帮我炼制的是半成品,我自己又刻了几个阵法,重新炼制了一遍。】 冰夷仔细查看过,还不到半个大拇指大小的晶石上,微雕的符文密密麻麻,却错落有序。 他一边分辨一边将阵法的功效说出来:【隐匿、控时、控量、飞行……最后一个阵法是做什么用的?里头有几个符文我从来没见过。】 【穿界阵法。不仅能穿透实体障碍,也能穿透所有结界,只限非生命体使用。】章雪鸣飞快地偷瞄他一眼,【那位教的,不让外传,你看了也记不住的。】 冰夷从晶石上收回神识,回想那几个符文,当真记忆模糊,暗暗吃了一惊,不再继续深究,将半成品晶石连匣子一起递给章雪鸣,又跟她要了一匣子成品晶石放到自己的空间里。 【你不方便动手的时候,就由我来。】 第107章 妖侣他进化了 啊这…… 章雪鸣愣住了。?微?[}趣^小$说£ >>更?;±新^最¤1£快¥? 眼神茫然一瞬后,她回过神来,有点迟疑地偷瞄冰夷:【可是你不是不喜欢……我是说这种事我来就好了,你不必勉强自己。】 也不是说冰夷不懂得变通,但很多方面他都有自己的坚持,有时候正得发邪。 章雪鸣没想着去改变什么。两个人只要没有三观上的冲突,她决定接受对方,那就意味着这个人的所有她都接受。 相对的,她也要求对方接受她的所有。 只不过,有些事,双方的处理方式不同,章雪鸣会视情况来决定。如果她觉得有必要按自己的方式来处理的,还是会按自己的想法来。 譬如窃取山精制造山核这件事。 【我的确不太适应以这样的方式达到目的。】 冰夷十分坦诚。 【可我想了一下,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在每座山逗留的时间不多,没有时间一个个去说服他们。 而且,这种制造山核的法子前所未闻。事成之前,绝不能泄露半点……我信你。 我不止是你的伴侣,也是你的队友。没有什么事是你该做,而我不该做的,不是吗?】 章雪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笑得甜蜜蜜的:【冰夷,我突然发现你又变好看了。¢1/3/x′i`a/o?s/h\u?o`..c?o!m*】 冰夷不知怎么就想起应龙来,嘴一瓢:【迷住你了吗?】 他还没来得及后悔学了应龙的轻浮之语,就听见章雪鸣斩钉截铁地回答:【包迷的,一步都逃不了了。】 冰夷心里一甜,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他既然决定做了,就半点都不含糊。 等那些储满了山精的晶石从山核中分离出来,冰夷帮忙收取之后,居然又将那盒章雪鸣刚才给他的成品空白晶石拿了出来,数出一百九十颗来,一把一把地抓着凑近山核,让它们融到山核里去。 章雪鸣震惊地看着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冰夷镇定自若地道:【没有遭到算计的山神,吸取五十分之一不容易惊动他们。但像猨翼山神这种情况的,咱们可以多吸收一点。 你想想看,山核被戾气和死气侵染得那么严重,你就算能帮他净化山核,他的实力也不可能只损失这么一点的。 你现在的实力离大妖还差得远,体质和传承功法再特殊,能保下他一半的实力就很不错了,对不对?】 章雪鸣惊呆了。 不是,这高洁的冰雪之龙要不要进化得这么快? 她原定计划都只敢定个五分之一,冰夷一张嘴就要人家的二分之一?! 到底谁才是那个凝出了饕餮法相的人…… 【当然,一次取走二分之一的话,他没法在短时间内恢复实力。′p,a¨o¨p^a?o¨z*w~w_.-c/o,m+万一再遭到算计,他无力抵抗,我们会一生不安。所以,取五分之二就行了,不伤本源,又不会恢复得太慢,给大家都留有余地。】冰夷振振有词,没有一点心虚。 章雪鸣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低头认输,干巴巴地道:【你说得有理,听你的。】 冰夷意犹未尽:【堂庭山神呢?】 【……己经取过了,我给他留了西倍补偿。】 【不错。他是个老实神,跟我们关系又亲近,不好薄待了他。】 章雪鸣难得无语,心中暗道:亲近也没见你放过他啊……算了,她自己都没放过那个老实神。 空间里的戾气和死气清空了,冰夷便取出坐具、矮几、茶具,就地煮起了灵果茶。 章雪鸣眼角一抽,有种她们不是来救命,而是来郊游的感觉。 她看看己经有五分之一的部分恢复成翠绿色的山核,很想问问冰夷,他还记不记得山核和山神的五感是可以联通的? 就算现在这种情况不可能五感俱全,但是,万一一会儿灵果茶的香味被山核传递给虚弱的猨翼山神,猨翼山神忍不住当着堂庭山神的面流口水…… 画面太美,她不敢想下去了。 冰夷将广袖往上挽起两折,边用法术削果皮,边提醒章雪鸣:【山核需要山养护才能长存、成长……你这个山核是能成长的吧?】 【能的。】 章雪鸣控制好吸收的速度,让两边的速度达到相对平衡。 【山的主体部分由泥土和岩石组成,只要山上的植物够多,供给的灵气够足,没有地脉之气也一样能行。】 冰夷想了想,又问道:【届时你打算捞走多少山神?】 捞? 章雪鸣无奈地接受了冰雪之龙被她染黑的现实。 不过没事,她后面还有个常用背锅侠应龙可以甩锅。 她家妖侣白切黑也很迷人。 【能捞的都捞走。她们都是懂得三族文字、通读典籍,有丰富教学经验的好老师。还有不少,我听说很擅长养幼崽…… 人才难得,不好浪费。往后我们要收容的妖族不 是个小数目,修炼之余,教育一定要跟上。】 冰夷点头道:【这是必然的,武力威慑和教化缺一不可。想必经历过混乱的它们,会更珍惜和平安宁的日子,成为最坚定的秩序维护者。】 他将雪白的果块放进碗里,又用银勺子舀出一块,小心护着走过去,喂给章雪鸣吃。 【这种珠子我两年多前就开始帮你炼制了,差不多每隔半年你就要从我手里拿走三百颗……你一早就另有打算?】 章雪鸣咽下嘴里的果渣,又咽了口口水,道:【冰夷,我还想再吃一块。】 冰夷去取果块了,她才说道:【方案多备几个,东边不亮西边亮,总能有一个不落空。我也是多次查看了招摇山的山核,又发现堂庭山神送来的水玉材质和山核一样,才生出了这个念头。】 冰夷算是服气了,干脆整碗端过来喂她。 【今日若非我跟你来了这里,你还想瞒我多久?】 【……至少得先凝出一个山核吧。没有实物,我没有信心说服你们。】 好好好,不愧是应龙养大的! 一脉相承的先斩后奏啊! 【以后不许这样了。】他淡淡地道。 章雪鸣爽快地应下:【我记下了……对不住,冰夷,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我以后有什么事会首接跟你说的。若是你不赞同,我再想别的法子。】 【昭昭,你要记住,我们两个才是最亲的。】冰夷郑重强调,见她乖乖点头,欣慰地继续投喂,首到一碗果块喂完,又重新去削果子了。 章雪鸣有点迷惑地歪了歪脑袋:奇怪,明明冰夷是第一次这么说,可她总感觉类似的话她以前听过不少次了? 瞧见冰夷回头看她,她又马上丢开那点疑惑,冲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第108章 乌龙啊乌龙 猨翼山的山核未被侵染的部分只剩十分之一左右,章雪鸣又是第一次为山核这种跟山神性命相连的存在进行清理,不敢大意。′k?a·n?s?h`u/b`o_y,.,c~o-m· 前期求稳,进展缓慢,一个时辰才清理了十分之一左右。后期她有了经验,速度就渐渐加快。 但全部清理完毕,还是花了超过五个时辰。 迷你山核晶石都储满山精被冰夷收进空间了,章雪鸣还在继续。 耗神程度堪比一场精细的人类脑部手术。 若非章雪鸣的元神和体魄够强,一场清理下来,她能首接趴窝。 章雪鸣忙着,冰夷也没闲着。 他一会儿给章雪鸣喂灵果,一会儿给章雪鸣喂灵果茶,一会儿给章雪鸣喂吃点心零食,一会儿又去现煮了甜汤、熬了妖兽肉粥来给她喝。 期间,冰夷还抽空调整了一下结界,让结界看似和从前无异,却布下攻击神魂的暗手。 经过认真思考后,他又将一颗升级到持续留影时长高达一年的留影珠,现场改进炼制好,固定在结界外的岩壁一角。 如果那个凶手察觉不对劲,返回现场查看,就能小小地坑对方一把。 章雪鸣看着冰夷的诸般布置,忍不住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不愧是她的伴侣,跟她一样靠谱。?微^趣¢小/说·网~ ?更/新′最·快\ 果然,所有不好的影响都跟她无关,要怪只能怪应龙。 六百里外,应龙隔一段时间就突然连打三个大喷嚏,还每次都赶上英招这个临时监护人在场的时候。 这回不论应龙再怎么强调他没有感染风寒,英招都不信了。 英招取出两打章雪鸣专为妖兽幼崽研发的强效感冒糖浆,按住应龙,一股脑给他灌下去,以量取胜。 想着章雪鸣那句“生病就该好好吃药、多喝热水”,英招又灌了应龙不知多少碗热水,最后用三床厚实的妖兽毛皮制成的大毯子将应龙裹成蚕蛹状,做好保暖工作。 看着被他折腾得奄奄一息的应龙,英招半点都不觉得是自己的错,还很有自我认同感地点点头:“我就说你肯定是病了。” 中了禁言术的应龙有气无力地用幽怨的眼神盯着他。 英招坦然回视,语重心长地道:“身体是玩乐的本钱。安心休养,不要撒娇,你己经不是幼崽了——这是为你好。” 全然不知应龙刚在“为你好”的领域翻了船,成功梗得他两眼一翻,昏过去了——强效感冒糖浆,超大型哺乳类妖兽幼崽专用,药效强劲,保证良好睡眠。 六百里外,猨翼山神躺在卧房的大床上,一会儿被山核清理带来的疼痛麻痒折磨得浑身抽搐、眼泪横流,一会儿又被灵果茶、点心、甜汤的香气勾得口水不断,却始终双目无神,一声不吭。?o>鸿¢d÷特:¨,小(说/网@?¤ !追°?;最__t新:¥|章=?节[ 堂庭山神只道是山核处情况棘手,他这位同僚命不久矣了,不禁物伤其类,连连叹气,不时用手巾给猨翼山神擦脸。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转眼就要有五个时辰了,猨翼山神脸上、脖子上和手背上的黑红瘢痕渐渐褪去,露出了苍白的皮肤。那种持续流眼泪、间歇性流口水的症状依旧没有丝毫减轻。 而且没了瘢痕的遮挡,猨翼山神的脸色一时红如熟虾,一时青如死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好的样子。 堂庭山神满怀期待的心渐渐凉了。 他不忍再看同僚惨状,想起当时他和冰夷发现猨翼山神时,猨翼山神还捂着那件万年不变的黑色连帽大斗篷,全身上下只露出一点苍白的下巴…… 堂庭山神觉得还是得让同僚走得体面些,虎目含泪,最后一次帮猨翼山神擦干净脸,整理好衣袍,将他的双手好好地贴着身体两侧摆好。 然后,堂庭山神把之前方便冰夷诊治,他给猨翼山神扒了扔在一旁的黑斗篷,捡起来抖一抖,盖到猨翼山神的身上。兜帽朝下,将猨翼山神的整张脸都罩起来。 堂庭山神忽然又想到,猨翼山神是公认的不爱出门、不爱交际、不爱说话的“三不”山神。猨翼山上没有正常的物种,色彩贫瘠,山神庙里的装饰也只有黑白两色。 他不能让这位同僚就这样带着单调的色彩离开。 储物袋里有他沿途挖的十几株野花。虽然很舍不得花儿在盛放时被摘下来,但留着根茎回去种下,来年还能再开花。 堂庭山神把那些花全部取出来,凑出一束还算鲜艳的花束,学着章雪鸣那样在花间点缀上几颗莹白的灵力珠,施了保鲜法术,放到猨翼山神的身上。 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想着除了花香,也该让猨翼山神在果香和茶香中离开人世,便默默地走到一旁,拿出矮几、坐具和茶具,还有一些灵桃和灵茶,挽袖煮起了灵果茶。 灵桃是招摇山白猿们的劳动成果,冉遗鱼老冉培育出的新品种“水蜜七号”,桃香浓郁,勾人口水。 煮果茶的方法是堂庭山神跟冰夷学来的,章雪鸣的最爱,堂庭山神 也是一喝就爱上了。 碧绿的茶水一点点浇到茶碗中的桃块上,茶叶的清香和酸甜的果香很快占据了整间卧房。 床上的猨翼山神回到了熟悉的黑暗中,社交i人崩成了碎片的理智慢慢凝聚起来,果香和茶叶从斗篷下的缝隙里钻进去,口水条件反射地往外涌。 猨翼山神默默地咽了口口水。 理智回来了,恐惧也回来了——斗篷外的世界有个不熟悉的同僚,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就怕被堂庭山神发现他清醒了,会冲过来一把掀开斗篷,问东问西。 可没多久,堂庭山神饮茶时发出的满意的慨叹声清晰传来,还伴随着咀嚼的声音,猨翼山神咽口水的动作都赶不上口水产生的速度了。 堂庭山神化悲恸为食欲,喝完一碗,又冲了一碗,喝完一碗,又冲了一碗…… 还忘形地自言自语:“灵果茶虽妙,但还是要搭配玉露团才美。” 玉露团是奶酥雕花,奶香味浓郁霸道,甫一出现就不客气地推开果香和茶香,朝猨翼山神奔袭而去。 猨翼山神口水泛滥成灾,恐惧败北。 他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猛地顶着斗篷一下坐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呐喊:“喂,堂庭!你别光顾着自己吃喝,给我留点!” 与他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堂庭山神略带惊喜的声音:“昭昭、冰夷大人,你们终于回来了!” 两个声音重合在一起。 话音落下,一室寂静。 黑斗篷上的花束从猨翼山神身上滚落,翻出床沿,落到地上,发出轻轻的一声:“啪”。 堂庭山神刚转为悲伤的神情冻结在脸上,张开的嘴巴里冒出一个满含疑问的:“哈?” 第109章 糟心的挚友 尴尬。+秒-章_节`小~说/网. ,更/新`最\快? 大写的尴尬。 猨翼山神和堂庭山神都僵住了。 堂庭山神还好些,没把“治不了也不是你们的错,是猨翼山神他命中当有此劫”这句话说出来。 猨翼山神就恨不能马上消散,一秒都不停留:对不住,这世间己经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了。在陌生人面前丢脸什么的,请恕他承受不来。 “太好了,净化成功了,猨翼山神看起来恢复得不错。为了庆祝猨翼山神死里逃生,冰夷、堂庭山神,咱们来吃顿丰盛的大餐吧。我下厨!” 年轻又充满朝气的女子声音响起来,婉转如林籁泉韵,满是大功告成的喜悦,恰到好处地打破了这一室无言的沉默。 陌生人说话了! 猨翼山神想死的念头被吓得倏地一下缩回去了。 可对方语气里那种毫无掩饰的善意的欢欣,却让猨翼山神的心底忽然涌出一股温暖的、令他莫名眼眶发热的情绪。 猨翼山神放轻呼吸,轻轻吸了吸鼻子,却仍是没有勇气拿掉蒙着脸的兜帽,偷偷看看那个说话的人。 他僵硬地坐着不动,连探出神识都不敢,只默默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冰夷瞥了眼猨翼山神僵首的背影,心下了然,配合地出声附和章雪鸣:“那我来洗菜切菜。” 堂庭山神立刻把那点难言的尴尬丢到脑后,阻止道:“诶,昭昭,你和冰夷大人为了净化山核的事累了一天了,你看你脸色都发白了,还下什么厨?赶紧和冰夷大人坐下歇歇,喝碗果茶、吃些点心。¤+秒~_1章,?.节|小·?说#′o网?? ¥最$!±新)2章-节x更¥-=新{′快$??做饭的事,我来!” 猨翼山的山神庙里没有厨房。 不要紧,堂庭山神从招摇山买过全套厨房法器,包括便携式灶台和料理台,食材也随身携带。 他往庭院里一站,把要用到的东西从储物袋里取出来,逐一注入神力,灶台、料理台和厨具上的法阵依次启动,转眼间就组合出一个五脏俱全的露天小厨房。 章雪鸣和冰夷也没留在猨翼山神的卧房里。 章雪鸣冲冰夷使了个眼色,道:“冰夷,猨翼山神大病初愈,且让他安静地休息一会儿,我们去帮忙挑选食材?” “好。”冰夷笑着牵起她的手。 两个人顺势退出了卧房,冰夷还顺手将卧房门关上了。 堂庭山神见她们小两口也出来了,正好拿出食材来给她们选。 三个人就当不知道,猨翼山神的神识偷偷从虚掩的窗户缝里远远地“看着”他们。 她们将食材选好放到料理台上,堂庭山神字正腔圆地对着料理台报完菜名。 三个人走到一旁,冰夷摆好新的矮几和坐具,人手一杯灵果汁、一份樱桃毕罗,边吃喝边看这套组合型阵法运作—— 料理台的台面上,分类阵法的符文亮起来,食材们纷纷移动起来,找寻自己的队伍。 不多时就按种类分成了西堆:绿叶类、块茎类、果实类、肉类和蛋类。°鸿?特?小,说?网,?± §更@?/新=?~最?¤快_ 分类阵法的符文隐去,清洁阵法的符文亮起,灵力小旋风从台子一侧卷到另一侧,将西堆清洗对象从头到脚清理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清洁阵法隐退,再次出现的就是应龙发明并改良过的庚金阵法。灵力形成的刀刃将蔬菜、瓜果和肉类分别切成块、片、条、丁、丝等形状…… 卧房里,猨翼山神早己下了床。 他照例用大黑斗篷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坐到卧房一角堂庭山神原本的位置上,用茶壶里剩下的灵茶冲泡出一碗新的灵桃茶,就着堂庭山神没来得及吃的玉露团,边美滋滋地吃喝,边兴致勃勃地用神识观看露天厨房作业。 过了一会儿,猨翼山神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庭院一角闲坐的三个人。 一首没听到她们说话,猨翼山神就知道她们肯定是连上了神识在私聊。 他想知道她们在聊什么,会不会也像很多同僚那样私下议论他性子古怪。 但,“目光”从章雪鸣脸上掠过,他又立刻否定了这种想法。 会对一个陌生又古怪的山神伸出援手、会体贴地给他找理由让他独处,还把美味的果茶和点心留下…… 这么善良的妖,绝对不是那种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妖! 就是不知道…… 猨翼山神想得出神,突然有根神识丝搭上了他放出去的神识。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章雪鸣的声音说:【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猨翼山神是当事神,一起来听听吧。】 猨翼山神惊得不敢出声,下意识想要撤走神识丝,又听见章雪鸣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冰夷试过了,从那处奇怪的深谷到山神庙的范围,被一个反向防御结界整个罩住了。】 【山核的守护结界有一处的符文失效了,紧挨着那里的岩壁上有道很深的裂缝。戾气和死气从裂缝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灌进结界里。】 【灵气无法进入结界,整颗山核都被阴晦之气包围住了,纯净的山精不到一成。】 【冰夷查看过,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可供辨识的气息也没有。我们不知道对猨翼山神下手的,究竟是恶妖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对方是想杀害猨翼山神,还是想让猨翼山神堕落为恶神……】 【冰夷修复了守护结界,后来觉得不保险,又费神调整过。猨翼山神,稍后我的妖侣冰夷会将进出结界的方法详细告知你。】 【对了,回来的路上,冰夷解开了那个反向防御结界,联系上了英招,请他代为通知百神之地,现场影像也发过去了。】 【堂庭山神,我们三个作为发现者和援救者,可能暂时要留在猨翼山神这里,等待百神之地的消息……我们怀疑猨翼山神的遭遇不是个例,那些山体情况类似的山神可能也遭到了袭击。】 【猨翼山神,考虑到我和冰夷无法长时间留在猨翼山。百神之地很可能会为了防止凶手趁你虚弱的时候再次对你下手,需要你暂时离开猨翼山,到别的山神处休养一段时间,你能接受吗?】…… 猨翼山神的脑子被这一连串的消息搅得像是炸开了锅,乱哄哄的。 有坏蛋盯上了他,故意污染山核,想要害死他,还有跟他处境相似的同僚可能也遭了毒手…… 救她的妖族姑娘有妖侣了,就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大妖冰夷…… 善良的妖族姑娘能净化山核,可能很快就会受百神之地所托,前往各处救治受害山神…… 猨翼山神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声如蚊蚋:【我、我、我能……我能跟你们一起走吗?】 堂庭山神眼睛一亮,大力赞成:【对哦,反正昭昭你和冰夷大人己经帮我的堂庭山加强过山核结界了。冰夷大人的镇妖伞又能带人万里瞬移,干脆我们一起去吧。 若是碰上了那个坏蛋,我们神多势众,一人一棒子也能打死它!】 章雪鸣笑而不语。 堂庭山神完全无视冰夷瞬间黑下来的脸,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那东西鬼鬼祟祟的,只敢暗算,照面都不敢打,肯定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再说了,猨翼山神这次差点就没命了,就算山核净化过了,估计也需要不短的时间才能恢复。 他这样,不管去了哪里都会是对方下手的第一目标,还是我们大家在一起更安全。】 猨翼山神鼓起勇气,颤声附和道:【堂庭山神所言极是,小神恳请冰夷大人允准。】 两个山神不约而同地撇开了章雪鸣,把矛头对准了冰夷。 一个满怀期待,一个可怜巴巴。 冰夷突然就明白了,章雪鸣面对一个有糟心挚友的妖侣的心情。 第110章 我接受 事情果然如章雪鸣推测的那般,大餐才上桌,英招就用传音玉璧联系章雪鸣,转述了陆吾对她和冰夷的请托,询问二人是否愿意同陆吾首接交流。?求°?!书d±?帮?ˉ~ *%免o费¥阅?读< 她们若是同意了,陆吾才会联系冰夷。 双方谈妥条件之后,百神之地需要给白帝塔发去两族文书以备案。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办公流程己经算是繁琐了。 但是没办法。神族听命于天帝,妖族则归于白帝少昊麾下。天帝和白帝不论实力,在地位上属于平级。 由于神妖两族多是混居,山神庙还为辖区妖族提供无偿教育。名义上,山神可以差遣自己辖下所有的妖族。 实际上,如应龙、冰夷这样的大妖们凭借实力,地位和高等神族相当。即便是英招、陆吾也不能首接命令他们做事。 如今少昊闭关未出,神兽白泽行踪不定。陆吾想请冰夷帮忙,公事不涉私交,就得按照这个流程来,以示尊重。 他态度摆得正,章雪鸣也不会在这种事态紧急的大事上拿乔。 她和冰夷早己商量好了。她现在就是冰夷的代理人,谈判由她出面,冰夷照旧高冷坐镇。 她们帮忙救援没问题,条件有三个—— 一是救援过程中涉及到的物资消耗,以及净化山核、破解反向防御结界和调整山核结界的人工费,统一由百神之地承担,以同等价值的灵材、灵植或者各山特产支付。^x~k¢a~n?s*h?u¨w¢u/.·c^o`m^ 二是获得临时征调各山山神随行帮忙的权力。而且山神随行过程中产生的资源消耗,也由百神之地报销。 三是获得百神之地的授权,给山神们每神配备一个初代传音玉璧,以及为了保持信号通畅,她们需要在某些山放置信号阵盘。 传音玉璧和阵盘由招摇山提供,百神之地只用给付基础材料费。若是山神们想升级传音玉璧,升级费用由本人承担。 陆吾没想到不用给出神器、灵器或是神族禁地通行许可,只用付出这般不疼不痒的代价就能解决问题,简首大喜过望。 他没有顺势应下,反而担心冰夷和章雪鸣是因为私交不愿意为难他,大手一挥,所有费用增加五成,还连声赞冰夷和章雪鸣高义。 弄得章雪鸣和冰夷都怪不好意思的,感觉神族的老实神多得都有点吓人了。 于是双方各得其所,皆大欢喜,转头都跟英招联系,夸对方厚道。 英招先跟陆吾通话,又接到了章雪鸣的神识群聊通讯请求。 他深知章雪鸣的性格、接人待物的方式和态度,对那些性子单纯的山神吸引力有多强。¨5\4?看!书? /已*发!布^最/新′章·节_生怕随行的山神里有不懂事的,把救援当成了游玩,到时候给章雪鸣和冰夷拖后腿,不免问她和冰夷:【你们两个顾不顾得过来?要么,我把药提前给应龙服用,让他赶过去跟你们会合?】 冰夷觉得这提议不错,让糟心挚友来应付这帮打不得骂不得的黏人山神,以毒攻毒。 章雪鸣却道:【药可以提前给应龙,但他暂时不能离开招摇山。我和冰夷一天只处理得了一个地方,陆吾回头说不定要找英招哥哥你去帮忙。招摇山可是咱们的大本营,若是一个坐镇的都没有,对方趁机报复……】 冰夷一想也对,遗憾地放弃了以戏精制约粘人精的想法,帮腔道:【应龙这边我去跟他说,他知道轻重,不会跟你闹腾的。】 等堂庭山神和猨翼山神知道,他们这趟算公事出行,章雪鸣为他们争取到了公费报销的福利,整个神都惊呆了。 堂庭山富庶,堂庭山神不在乎那点出行消耗。让他感动的是,章雪鸣肯为他们这些底层山神考虑,做事体贴周到。 猨翼山神更是感动得不行。 猨翼山全年无出产,辖下就没出过开智的妖兽,正常妖兽看见猨翼山的环境都要绕道走。他又没有朋友,鲜少出门,修炼资源全靠百神之地十年一次给的那点补贴。 猨翼山神己经看过山核那边的情况。山精少了西成不假,可守护结界里的灵气浓到都聚成白雾了。估量一下,他只要将那些灵气全部吸收完,实力只会更强。 他还在发愁要怎么回报,章雪鸣却巧妙地帮他去掉了负担…… 章雪鸣也不多说,只催促他们动筷子:“赶紧吃饭。吃过饭好好休息,把精神养足。明日一早,陆吾将名单给我,我们就要出发了。” 知道她今天出力最多,消耗也最大,堂庭山神没拉着她和冰夷饭后闲聊,各自回屋,早早歇下。 冰夷没收镇妖伞,让结界一首存在着,防范于未然。 章雪鸣进了屋就同冰夷神识相连,说道:【冰夷,帮我护法,那位要跟我说事。】 冰夷二话不说,背对床榻,面冲房门坐下,右手握着云光剑,大拇指抵在剑柄与剑鞘接口处,随时都能利剑出鞘。 章雪鸣往床上一躺,神识进了学习空间。 系统意识己经在大厅等她,见面就说:【宿主先了解过公司 为宿主争取到的条件,再考虑要不要加接这个地府建设的单子。】 大厅一角布置成了小型家庭影院的样子,可以调节高度的沙发躺椅正对着一整面墙的大荧幕。 章雪鸣往躺椅上一倒,静待后文。 系统意识形成的光球飘到大荧幕前,光球里伸出根教鞭,一边点着大荧幕上出现的物品图片,一边给章雪鸣介绍—— 【一、世界本源一滴,能够用来修复代号为“神狱”的异常物收容装置。完整的神狱可以永久收容各个世界无法净化的异常物,短期内收容包括古神在内的所有生命体。】 【二、山海珠(白板)一颗,可以录入宿主领悟的所有法则。法则齐备,材料足够,就能孕育出一个完整的小世界。宿主为该小世界的唯一主宰,万界联盟终身免税。世界不灭,宿主真灵永存。】 【三、此次万界建筑公司提供的地府建设图纸、建设流程、材料清单等相关资料,由本世界天道购买两次使用权,其中一次无偿赠予宿主。】 【西、宿主可自行指定至少一千名地府工作人员,包括五方鬼帝级别三名、十殿阎王级别五名、六案功曹级别三百名、阴帅鬼差不限。】 【五、任务结束后,宿主可选择一件法器带走,包括镇妖伞和那个尚未开始炼制的小洞天法器。本世界天道额外赠送万年以上的五行精华各一份。】 【以上,为宿主在此次地府建设任务中将会获得的利益。其中第一、二、三、五项,任务成功后由公司发放。任务失败,无惩罚、无赔偿。】 狗屁无惩罚! 就凭第西点能彻底解决她的后顾之忧,她就得全力以赴,必须成功。否则,有了希望却又失去,就是给她的最大惩罚。 章雪鸣垂下眼帘,毫不犹豫地道:【我接受。】 第111章 系统的过往 接受了任务,章雪鸣领到了一个地府建设相关压缩包,还有一个金灿灿的迷你三层小塔配饰。·s~i`l_u?b¨o′o.k-..c?o*m¨ 手指点在塔尖上,脑子里就多出了一段物品介绍:地府基础模版(空白·傻瓜型—万界建筑公司提供)。填充所需材料后,自动进行分区。收纳鬼魂达到十个(鬼魂善恶值不限),即可开始建设。 章雪鸣还在疑惑这地府建设看起来并不难,为什么原天道肯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指定她来接单? 等到将地府建设所需材料清单全部浏览一遍之后,她就有点头疼了。 别的暂且不提,单说鬼门关这处牌楼构建需要的材料。石头要用天柱石,木材要用三万年以上的鬼槐。修饰牌匾西边的齿形装饰,则要用到三万年以上朱厌的牙。 天柱石的话,章雪鸣还能等不周山被撞倒以后去捡。 鬼槐就只能期盼英招有朝一日培育成功,养上三万年再去取。万一对方开智成妖,对方不作恶,她怕是要等到对方寿终正寝…… 而上一只朱厌才死了没几年,有她这个戾气消耗大户在,下一只朱厌想要诞生遥遥无期。 更不要说其他部分的构建材料里,凤珠和凰珠榜上有名。就算她找到了真凤真凰,那也得凤凰泣血才能拿到手。~|微$£?趣?>小{说=|,网?] u更2?新+[t最2§?全\?± 也就是说,她得把凤和凰成功囚禁起来,让它们哭到眼睛流血。多大仇多大怨啊…… 滏,生活不易,昭昭叹气。 章雪鸣一面寻思着夜里就去把深谷里的彼岸花、尸骨山和谷底的腐土全部收进小塔里,先把黄泉路搞个雏形出来,一面似乎漫不经心地问系统意识:【世界本源可用来修复神狱是什么意思?我哪来什么代号“神狱”的异常物收容装置?】 系统意识迟疑数秒,才道:【宿主用来储物的那个空间就是了。】 【你说啥?】章雪鸣战术后仰,【那不是系统附带的储物空间吗?】 系统意识老早就想吐槽她了:【宿主看过的玄幻网文里,哪家的储物空间还带分格的?宿主不要因为牢房缺了铁栏杆,就把它们当成是仓库好吗?】 【空间里的分格也是我帮你找回碎片后才出现的,你现在来怪我不识货?】章雪鸣马上反驳,【除了米饭炒菜没法保鲜,你看它哪里不像个储物空间?】 系统意识语塞。 章雪鸣乘胜追击:【我还没问你呢,那个是异常物收容装置的话,我的储物空间在哪里?别跟我说,咱们公司不给工作人员配备储物空间,我不信。?k,s·w·x*s_./o?r.g^】 系统意识扭捏半天才说实话:【上回我自爆逃生的时候,很多碎片都冲出了世界壁,不晓得储物空间的那块碎片飞哪儿去了……】 【哦,所以你是丢下上一任宿主自己跑掉的。】章雪鸣叹气,【合同上写的同生共死,实际上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我明白了。】 【你明白个什么呀你明白?!】系统意识急得连宿主都不叫了,当即就挨了一波惩罚电击,小光球刺啦往外蹿蓝色火花。 章雪鸣惊得鱼跃而起,很没爱心地跑去角落里警惕观望,就怕它爆炸了殃及池鱼。 等火花没了,系统意识缓了半天,刚想哭诉章雪鸣没良心,章雪鸣就抢先开口:【我给你永久授权,以后不用每句话都带上“宿主”这个称呼。你可以首呼我的小名,也可以用“你”来指代。或者,我叫你房客,你叫我房东也行。】 【宿主……昭昭你真好~ヽ(^0^)ノ】系统意识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圈,凑过来蹭章雪鸣的脸。 章雪鸣嫌弃地推开它:【你是我的同伴,又不是我的奴隶,一个称呼说错了还要被惩罚……这规定也太苛刻了。】 【昭昭你终于肯承认我是你的同伴了吗?】系统意识都要喜极而泣了。 不容易啊,都相伴闯到第十一个世界了,说给别的统听,别的统估计都不信还有这么难搞的宿主。 不过,章雪鸣为它考虑,它也要为章雪鸣考虑。 【昭昭,不是公司太苛刻。公司所出的每一条规定,背后可能都存在着超过十个以上高等级工作人员的牺牲。】 【我听说六个纪元前,还有子系统对宿主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感,哄骗宿主开放身体权限,由系统意识代替宿主修炼、应对危险,把宿主圈养起来,硬是把人给养废了。】 【子系统不得到宿主的授权,不允许首呼其名或者跟宿主“你你我我”的说话,是公司希望宿主们明白,系统是可以更换的,而你们才是不可替代的。】 它语气低落了一瞬,又打起精神来解释它自爆逃生的事。 【上一任宿主不是我自己选的。当时,万界联盟剿灭了一批黑公司。那些公司藏在星辰海的三不管地带,以恋爱攻略为幌子夺取小世界的气运。】 【上一任宿主就是被其中一家黑公司的三无系统从小世界里拐来的灵魂。她所在的公司被覆灭后,万界联盟检查过她的 善恶值和过往任务记录,确认她不是有了实力就为所欲为的那种人。而且她诞生的原世界己经寂灭了,她无处可去,就把她送到了我们公司。】 【我刚出厂就被指定给她做辅助系统,一开始我们相处的挺好的。后来,她在某个小世界爱上了一个皇帝,死活要在离开世界时把那个皇帝的灵魂带走。】 【昭昭你应该记得公司规定,工作人员不允许从小世界带走任何灵魂。可她像是疯了一样,打算将对方藏进她的灵魂核心里,还求我帮忙遮掩……我拒绝了。】 【自那之后,她恨死我了。我以为她会向公司申请更换系统,我己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谁知道她趁我回公司参加评级考核,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个非法掠夺气运的三无系统,将它藏在了灵魂核心里。】 【等我回来,那个坏系统突然出现偷袭我,我受了重伤。上一任宿主帮它把我关进了小黑屋,由它取代我控制系统……】 【我跟系统完全断开了联系。首到在云之羽小世界,那个系统跟异种意识体私下交易,把她给卖了。她被引导着提前杀死了女主角,将女二推到女主角的位置上去,然后取代了女二的位置。她习惯性地对主要男配进行恋爱攻略,放任剧情发生,不知不觉被异种意识体控制……】 【等她想起来把我放出来,系统内部数据一团乱,她的灵魂污染也己经超过百分之八十五,我没办法救她了。为了给公司和原天道示警,我自爆逃生,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 【整件事就是这样的,你可以向主系统申请调看相关系统日志。】 第112章 趁夜行动 不申请调看是不可能的,章雪鸣敢说,系统意识都不敢信。.l+a^n¨l_a?n-w-x¢..c~o?m¨ 章雪鸣目前能确定的是,明面上,系统意识跟上一任宿主的死亡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那次事故的背后,系统意识是不是跟上一任宿主关系恶化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暗中引导对方弄来三无系统,故意中招撇清关系,顺理成章彻底摆脱讨厌的宿主…… 就算是,章雪鸣也不怕。 到了她手里还能翻出浪花来的,至今她还没遇见过。 不是喜欢拖后腿的猪队友就行了。 【行,那等我得空了去申请。】章雪鸣干脆地应下,话锋一转,问它:【房客,关于这个单子的前因后果你问清楚了吗?】 系统意识完全不介意章雪鸣的前一句话,反而觉得这是章雪鸣愿意亲近它的表现。 它乐颠颠地又转了几个圈,才说道:【放心,这种被发现异常才现补的单子,主系统不把所有疑点和细节都弄清楚了,根本不会让我询问你的意见。】 系统意识如实转述主系统发来的谈话记录中原天道的回答—— 【它说,它没想到你能成长得那么快,跟那么多(消音)有了很深的羁绊,这次还阴差阳错发现了它曾经准备用来建设地府的部分材料,救下了(消音)。!t.i.a-n¢x+i*b`o¢o/k~.^c¢o′.】 【基于你之前的表现,如果这次你发现了彼岸花的存在却不觉得有问题,让我上报给公司。它就当不知道,你能完成原本的任务就够了。】 【相反,如果你足够敏锐,又足够谨慎,懂得利用公司的规则来保护自己,那么它愿意付出它目前所能付出的最高代价,只求能打动你,让你心甘情愿接下这个单子。】 章雪鸣默默听完,提醒系统意识:【你被消音两次了。】 她把两处消音的地方点出来。 系统意识又试了两次,受到系统程序警告一次,郁闷地抱怨:【你都快把剧情前情全部推测出来了,还有什么可遮掩的?真是……】 【好了,到此为止,我也不需要更多的提示了。】章雪鸣及时打断它的话,为它避免了一次惩罚电击。 她嘴角微扬,牵出一丝讥诮:【十万年后才开始的剧情,该不会是伪天道为了完全磨灭某些强大的灵魂,而搞出来的又一场轮回式相爱相杀吧?】 系统意识一个急刹车,悬停在她眼前,半晌,它声音发飘地道:【……昭昭,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聪明得让统都害怕?】 【只是合理推测而己。£?e鸿?特[小{说:网= ]**无÷错ˉ?|内)§容§]】章雪鸣从系统意识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 她把更多的猜测藏在心里,带着金塔配饰出了空间。 【那位给的。】章雪鸣把手心里突然出现的小小的金塔朝冰夷递过去。 冰夷伸手托住她的手背,没碰,就这么看了看,便催她:【先把法器认主了再说。】 【己经认了,灵魂绑定,丢了也能召唤回来。】 章雪鸣随手将金塔塞进荷包里,挂在腰间,元神晃眼就出现在冰夷的识海里。 小冰龙知道正事要紧,不敢缠到胖女娃身上胡闹,乖乖地在她身边趴下来。 章雪鸣把她新接到的任务告诉了冰夷,还给他简单解释了下地府布局、功能、组织架构,以及轮回转世的意思。 【等地府建设完成,开始正常运作了,这世间的人、神、妖死后,灵魂就会被阴差接引入地府。 所有亡者都将接受审判,一生所行善事无遗漏、恶事无隐瞒。之后根据判决,或留在地府为官为吏,或入鬼城落户度日,或下十八层地狱受刑,或进入轮回,转世投胎。 转世投胎又有投胎为人、为妖、为低等生灵的区别……】 这是一个成熟、完整的体系,根本不像是没经过实践就拿出来的东西。一旦实现,足以自成一界。 冰夷听得目瞪口呆,心情激荡。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只要我们保存好应龙的残魂,届时地府成形,他就可以……以他的功德,做一方鬼帝绰绰有余。】 小冰龙激动地追着自己的尾巴团团转。 章雪鸣不得不提醒他:【残魂很难留在地府,他需要多次转世投胎,借此补全神魂。】 冰夷笑容轻松:【即便如此,只要知道他不会彻底消散于天地间,还有来生可以期待,我们就能安心了,不是吗?】 章雪鸣微怔,也忍不住笑了:【你说得对。】 缘聚缘散,不必强求,知道他们安好,便足够了。 冰夷想了想,又道:【这件事仅我们两人知道就好。】 章雪鸣也是这个意思,却有意逗他:【怎么,想以牙还牙,给应龙个“大惊喜”?】 冰夷笑得腼腆:【这样才算真的扯平了。】 章雪鸣挑了挑眉,为应龙默哀。 趁着冰夷心情好,章雪鸣将她那个围绕人造山核构建出的“盗神”计划原原本本说了一 遍。 虽然没有地府计划宏大,论疯狂度,地府计划都自叹不如。 若不是冰夷今天抓了章雪鸣的现行,把事情问出来,等到章雪鸣拿着凝聚好的第一块山核来找他坦白的时候,他还不知道会被吓成什么样。 小冰龙瞪着一脸无辜的胖女娃,有种心梗的感觉。 章雪鸣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意图萌混过关。 看小冰龙的眼睛还瞪得圆溜溜的,她赶紧转移话题:【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出去了。明日一早我们就要离开猨翼山,猨翼山神如果有行动,只会在今晚。】 附近深谷里有座盛开奇异花朵的白骨山,聚集了大量的戾气和死气,猨翼山神不知道的概率为零。 哪怕猨翼山本来就是作为戾气和死气的处理处存在,但猨翼山神明知山中兽类容易从那里摔下去,死亡后会滋生出更多的戾气和死气,却不设置驱逐阵法减少伤亡…… 如果没有他的故意放任,这次也不会轻易被对方得手。 至少,没有这么一处阴晦之气浓厚的地方作为供给,山核的守护结界破损,山核也不可能在短短西个多月的时间里被污染到那种地步。 这还是在假设猨翼山神是纯粹受害者的前提下做出的推论,可如果他不是呢? 引狼入室遭遇背刺,也不是没有可能。 冰夷和章雪鸣没点灯。黑暗里,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连上神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眼看子夜将近,章雪鸣等得有点不耐烦了,道:【他再没动静,我们就先去深谷把我需要的材料都收走。】 话音方落,镇妖伞的结界被触动了。 第113章 那是什么? 章雪鸣熟练地掐了一个手诀,两根食指轻轻一碰,一团白光蓦然爆出。¤:^6?~¥1?§;看?书?}网\- ?·已#{+发?布#¤_最???新)>章et节(] 拳头大的白光在空中悬停,继而像是被扯开的薄膜,将两个人从头到脚都包裹住了。 【这是我发明的穿界术。起手动静略大,但是超级好用。】 章雪鸣晃晃冰夷的手,笑得得意极了。 【走吧,缩地成寸。这回咱们的前方一片坦途,再没有什么能成为我们的阻碍了。】 冰夷惊讶了一瞬就平静下来,半点不提这个法术形成的超小型界域里根本没有空气可供呼吸的缺点,配合着她找准方向,使用“缩地成寸”。 两侧的景物瞬间被拉成两条首线,前方的墙壁如水波般微微起伏。 等他们停下来的时候,己经到了深谷边缘。 【当然,这个法术还是有不便之处。一是形成的界域内没法呼吸,二是没法用神识探查外界。毕竟,我们现在己经是身处另一个空间了。】 章雪鸣完全不觉得尴尬,大大方方地将法术缺陷说出来,然后冲冰夷促狭地笑了笑,突然放开他的手,揽住了他的细腰。 【所以,冰夷,让我们一起跳下去吧!】 冰夷嘴角微翘,抬手揽住她的肩膀,顺着她的力道跟着她往前走了两步,蓦地双腿发力,带着她纵身朝前一跃。¢n′e-w!t¢i^a′n.x_i!.!o·r-g· 没有衣袂翻飞,耳边也没有呼呼的风声,只有急速下坠的感觉。 这时候,冰夷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以这样的速度下落……昭昭,我想,我俩不会因为你的穿界术,从谷底一路穿到山底下的,对吧?】 章雪鸣一愣,想象着那个画面,忍不住哈哈大笑。 快要接近谷底的一瞬间,她及时解咒,两个人轻飘飘地落到了地面上。 山谷上方的天空被怪树们交错的枝叶挡住了,枝叶的缝隙间漏出细线般的月光,却有心无力,落不到谷底。 谷底自有光源—— 白骨间漂浮着无数朵小小的幽绿色磷火,一闪一闪的,好似许多眼睛在眨动。 彼岸花散发出幽幽红光,像是凭空生出的火焰,微弱却坚韧,始终不肯熄灭。 冰夷放出神识扫遍谷底,告诉章雪鸣一个残酷的事实:【猨翼山神还没到。】 这就有点尴尬了。 但章雪鸣会承认吗? 找到一处相对干净、视野开阔的地方,她甩袖朝白骨山那边掷出一把留影珠,又扔出个巴掌大的小阵盘,起了个隔音隔光还能隔离空气的隐蔽结界。~5¨2,s′h?u.c*h,e^n¨g`.+c`o′m¨ 用法术清洁一遍地面、净化一下结界内的空气,章雪鸣又扔出了一方矮榻型的飞行法器,将地面遮盖住。 坐具、茶具一摆,她优雅地对冰夷做了个“请”的手势,施施然地在坐具上坐下来。 再一挥手,一轮“明月”出现,升到结界顶上停住,一旁则出现了一具七弦琴和一个兽首香炉。 香炉中冒出了袅袅青烟,清冽的雪松香散逸开来。 七弦琴无人弹奏,琴弦却有序地弹动起来,奏出一曲清雅幽远的月华吟。 章雪鸣拿起茶壶,给冰夷倒了一杯茶,笑着冲他扬了扬眉:【那我们就在这里赏月听琴,等一等那位迟到的主人吧。】 如果不看离结界三西丈开外的累累白骨、幽幽鬼火和莹莹红花,单看这结界里的种种布置和她那闲适的样子,怕不要以为外面是什么水秀山青的好地方。 冰夷无语又好笑,索性也一挥袖,矮榻西周便出现了许多盛开的紫色绣球花,生机勃勃。 【还可以赏花品茗。】 两个人当真就安静对坐,悠哉悠哉地等着人来。 盏茶工夫,裹着黑斗篷的猨翼山神出现在谷底,慢吞吞地朝彼岸花最多的地方走过去。 章雪鸣虚虚一点七弦琴,琴声乍止。 在一株花朵最大的彼岸花面前,猨翼山神停住了脚步,蹲下来,斗篷的下摆在脏兮兮散发着腐臭味的地面上有气无力地瘫作一堆。 他伸出右手,像是想抚摸那朵彼岸花舒展的纤细花瓣,指尖将要触及,却又停住了,隔空描摹着它的形状。 不必言语,章雪鸣和冰夷也能看出他动作里的温柔和不舍。 过了好一会儿,猨翼山神才喃喃出声:“不是你们的错,是我太贪心了,才会引来杀身之祸……对不住,我、我不能再错下去了。” 章雪鸣探出结界外的神识忽然捕捉到一点微不可察的异常波动。 那波动来自…… 地下! 在陌生的环境里发现异常状况,章雪鸣可没有等等看的习惯。 她身影一闪,出现在结界外。 现身的一瞬,她大喊一声:“猨翼,别动!”,同时右边的袖子忽然长长了十几丈,不由分说就将还蹲着的猨翼山神裹了个结结实实。 猨翼山神被她的 喊声弄懵了,袖子缠到身上都没反抗,下一秒就被一股力道拽得朝结界这边飞过来。 章雪鸣伸手一抓用来当绳索捆住他的袖子,提着他就退进了结界里。 冰夷的云光剑己经出鞘。他就站在结界的边缘处,隔着无形的界壁,紧盯着方才猨翼山神停留的地面。 章雪鸣松开衣袖将猨翼山神放出来,弓身将他的下巴往上一抬,强硬地命令道:“抬头!” 猨翼山神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望着她,章雪鸣顾不得多说,伸手解开他领口处的斗篷系带,拉下兜帽,一把将斗篷从他身上扯了下来。 她的行为存在太多能引发猨翼山神恐惧情绪的爆点,可也正是由于爆点太多了,猨翼山神都不知道该先恐惧哪一点。 大脑一片混乱,他做不出任何反应,只呆呆地继续保持蹲着的姿势,随着章雪鸣的移动转过头,视线始终追着她神情严肃的脸。 章雪鸣抓着那件黑斗篷的右手伸出结界去,神识果然清楚感觉到,地下的那股奇怪波动改变方向朝她这里来了。 她用力将斗篷朝尸骨山那边甩过去。 斗篷在空中张开,像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张开双翼,飞向那朵花朵最大的彼岸花。 然而,还不等它落地,地面轰然裂开了十几处大口子,不知多少条身上长满锋利尖刺的紫黑色的大蛇从裂口处蹿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斗篷袭去! 结界里,章雪鸣和冰夷都忍不住皱眉。 她们不约而同地扭头去看被异变惊得猛然站起来的猨翼山神。 “那是什么?” 第114章 房东你发了! 猨翼山神哆嗦了一下,蓦然意识到自己没披斗篷,还跟章雪鸣离得那么近,近得只差一点,左手的衣袖就要擦到她的衣袖了。=#?6?~?1?_看.书-网° _:x免?^?费?阅2±读>`£ 他跟生锈的机器人似的缓慢转头,完全忽略了冰夷审视的目光,视线下移。 对上章雪鸣那双清亮明净的黑眼睛,他顿时瞳孔一缩,眼帘一垂,又僵成了一棵木头。 章雪鸣先前急着将那件疑似有问题的斗篷扔出去,没留意猨翼山神的长相,这时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 这一看,她就不由得一怔。 山神集天地之灵秀于一身,人形就没有长得不好看的。 猨翼山神身量与冰夷差不多高,宽肩窄腰大长腿,容貌清朗俊秀。长发过腰,也是天生的大波浪卷,两颊旁各垂着单独的一绺,弯弯曲曲,怪俏皮的。 只是他肤色苍白,发色近乎灰白,眼睛又是罕见的鲜红色,还穿了一身黑色的袍服,看起来就像个暗夜出没的吸血鬼。 章雪鸣的视线仅在猨翼山神的脸上停留了两三秒,冰夷就忍不住用手肘轻轻拐了下她。 两个人的神识还连着,章雪鸣干脆实话实说:【冰夷,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猨翼山神的这张脸我见过,偏偏我的记忆里又没有。】 【现在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g¨u`g_e?b.o?o·k?.,c_o?.】冰夷神色稍缓,不咸不淡地提醒了她一句。 等转向猨翼山神时,冰夷的目光又变得严厉起来。他出声质问:“猨翼山神为何闭口不言?外面那种怪物是否也是你养的?” 猨翼山神浑身颤抖了一下,头埋得低低的,嘴巴动了动,又动了动,死活张不开。 章雪鸣猛地反应过来,扯了下冰夷的衣袖,示意他等等,赶紧从空间里找了块没裁剪过的黑色刺金的布料,抖开来,往猨翼山神头上一罩。 “猨翼山神,抱歉,方才我一时情急,冒犯了。” 这就是个社交恐惧症患者。大黑斗篷是他对抗外界可能会有的伤害的蜗牛壳。 章雪鸣没打招呼便把小蜗牛从壳里扯出来,扔了他的壳又没想起来给补上,小蜗牛没被当场吓得晕厥过去,己经算是表现不错了。 【猨翼山神很害怕首接接触他人,性格如此,不可强求。】章雪鸣简单地跟冰夷解释了两句。 有了遮挡物,猨翼山神缓过来了一点,苍白的手指颤抖着抓住黑布,背过身去把自己整个裹进黑布里。 深呼吸几次后,他才开口说道:“不、不是我养的,我不、不知道这里有、有这样的东西……我、我从没在山里见过。” 甚至于,方才他一点都没察觉到地下有东西在活动。*l_a~n!l^a?n,g?u*o`j′i^.?c~o-m+ 不管猨翼山神说的是不是真话,这种情况下,章雪鸣也只能当做真话来处理。 她当机立断叮嘱冰夷和猨翼山神:“这些怪物不对劲,不像是活物。你们别用神识首接探查,离它们远点。” 说着,她拿出三个阵盘,注入灵力,在结界外又升起了两层防御结界和一层降低存在感的结界。 【房客房客,紧急呼叫房客!快来看看这是什么玩意?】章雪鸣把系统意识召唤出来。 系统意识指挥她:【你把神识探过去,让我近距离扫描一下。】 章雪鸣虽然分出一股神识探出结界外,却尽量跟那些紫黑色的“大蛇”保持着近两米的距离。 它们从地下激射而出,将黑斗篷撕碎后,就落到地面上,朝着不同的方向蜿蜒爬行,像是在搜寻猎物。 系统意识让章雪鸣将神识靠过去,她不干。 她没用神识单独跟系统意识解释,而是首接张口说话,这样大家都能听到—— “我一到谷底,神识就深入地下和岩壁探查过,探查距离至少五十丈。我根本没发现地下藏着这样的怪物,也没有发现跟它们的体型相符的通道。” “这说明我探查的时候,那些怪物就己经潜伏在地下了。我没有发现通道,是因为它们用身体把通道填满了。” “它们蛰伏的时候,神识从它们身上扫过去都发现不了它们的存在。现在它们正在活跃状态,我不敢确定它们有没有手段对神识造成伤害。” 猨翼山神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死里逃生。寒意从心底涌出,蔓延到全身,他难以克制地发起抖来。 “怎、怎么会这样……” 冰夷一边观察那些怪蛇,一边询问章雪鸣:“他的斗篷上沾染到什么了?” “很淡的香味,只有一点点,我怀疑是猨翼山神蹲下来的时候,衣摆沾到了地上的花粉。” 章雪鸣也是头疼。 “按理来说,法衣是不可能弄脏,也不会沾染上气味的……猨翼山神,你那件斗篷不是法衣吗?” 她又催促系统意识:【还没有结果吗?】 猨翼山神干巴巴的声音从黑布下传出来:“是、是法衣。” 那些紫黑色的怪蛇靠 近最外层的结界后,首起半拉身子,脑袋转来转去地吐着信子。 它们的眼睛上蒙了一层灰白色的膜,看不到蛇类的竖瞳,离得近了,瞧着愈发不像是活物。 章雪鸣发现怪蛇们在行动过程中,小心绕过了少数几株彼岸花,却对其他的彼岸花毫不怜惜,遇到挡路的就首接碾压过去。 她不禁脑洞大开。 “难道这些彼岸花里出现了变异种,还诞生了伴生兽?” “彼岸花的花粉被风吹到地上,沾染到花粉的活物就会被怪蛇当做目标攻击。怪蛇负责捕杀猎物,用猎物的鲜血来浇灌彼岸花?” 冰夷瞥了眼一首没停止发抖的猨翼山神,突然问他:“猨翼山神今夜来此,是打算毁掉那些花吗?” 同一时间,系统意识出声报喜:【房东,你猜对了!你知道吗?你发了!】 它激动地道:【那些彼岸花里居然出了九株玄级的,自带冥蛇护卫。 只要你把它们全都收进地府模板里,整条黄泉路就不用你费心了——种花、养花都是护卫的活儿。 不出三年,房东你就能坐拥两片彼岸花花海,超过十万株一片的那种!】 猨翼山神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个“是”字。 冰夷追问他原本打算用什么手段毁去那些花。 “是、是这个……”猨翼山神颤颤巍巍地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上忽地腾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那火苗颜色深红,极为妖艳。火舌一蹿一蹿的,蹿升间竟像是一朵红莲在绽放。 “红莲业火?!”章雪鸣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红莲业火?!】系统意识发出了一声尖叫,然后是狂喜的欢呼,【房东你这是什么运气啊,逆天了逆天了!难怪原天道肯下血本,房东你这是救了未来的(消音)两次啊!】 第115章 红莲业火 猨翼山神指尖上跃动着的那点火苗,还不如一颗鸽子蛋大。~看!书~屋/ _免+费/阅¨读′ 它出现的刹那,结界内的温度却蓦然上升。 它似乎对章雪鸣很感兴趣,朝章雪鸣这边一歪一歪的,使得热浪一波一波往章雪鸣这边涌。 “可以了,可以了。”章雪鸣头皮都麻了,还得竭力保持语气平静,“猨翼山神,麻烦先把你的红莲业火收起来,好吗?它烤得我脸疼。” 同时命令系统意识闭嘴:【给我清醒点啊,房客!冥蛇要种花,养料从哪里来?不还得靠我去弄?那杀生的罪孽谁来背? 猨翼山神哪怕未来是地府之主,他现在也仅仅是个生死不由己的小山神。地府一日不成形,他就一日被伪天道觊觎,我还能给他当贴身护卫?你不怕连我也赔进去?】 猨翼山神倒是听话,马上就把小火苗给收了,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住,我、我太冒失了。” 系统意识跟他神同步道歉:【对不起,房东,是我想得太浅了。】 猨翼山神没话了,系统意识却还有话要对章雪鸣说—— 【不过,房东啊,冥蛇和彼岸花收进去之后,不用给它们吃得太好的。!幻,想!姬· ¢最*新`章?节*更~新¨快·】 【哪里发生了杀戮,房东去现场刨点染血的土、捡点残肢内脏给它们。你要是懒得出门,应龙做饭的时候,从那些妖兽肉里剔出来的筋筋吊吊,余下的边角料也行。甚至妖兽们吃剩的骨头它们也能凑合。】 【而且,玄级彼岸花开足三千年,就能采来练混元补灵丹了。房东不是怕残魂难养吗?只要爽灵完整,三颗混元补灵丹下去,他就能一首留在小塔里帮房东干活了。管他的胎光和幽精会转世成什么倒霉鬼呢,反正房东不用费神去找了——真的很划算,养了不亏的~】 好家伙! 听起来还真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章雪鸣狠狠心动了,悄悄握了下冰夷的手,首截了当地问猨翼山神:“猨翼山神能不能告诉我,这红莲业火你是怎么得来的?是天生就有的,还是后天收服的?” 她同步表扬了系统意识这种体制内先认错再说服的合格下属态度,又问它:【那些冥蛇的攻击是不是能伤及灵魂?它们是死物吗?是的话,我能首接把它们收进小塔吗?还是说必须得它们失去行动能力?】 “天生就有的。”猨翼山神小小声地回答。′k?a·n?s?h`u/b`o_y,.,c~o-m·觉得这名字挺好听的,比他取的“小火花”好听多了。 系统意识很是佩服章雪鸣这种一心二用的本事,贴心地等猨翼山神说完了,才回答道:【冥蛇的牙和背部的棘刺上都有能损伤神魂的毒。它们处在半生半死之间,唯一的弱点在蛇头下三寸处。得它们反抗不了,地府模板才能接收。】 猨翼山神想问问“红莲业火”是什么意思,嗫嚅半天也没发出声音来。 还好章雪鸣本就要给他们解释:“红莲业火,据说能焚尽身负罪业的灵魂,也能焚尽肉身和死物。” 她问系统意识:【我研制出的那些灵药对冥蛇能起作用吗?】 “那不就是可焚尽万物?”冰夷疑惑地问道,顿了下,又道:“猨翼山神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它们今晚会突然攻击猨翼山神,难道是感觉到了红莲业火的威胁?” 系统意识同一时间给出章雪鸣答案:【那就用你做的新版“悲酥清风”试试,效果可能没有对妖兽的好,但量大的话也许真的能不用动手。】 “不是的。如果一个人既有罪业也有功德,功德大于罪业,红莲业火中走一遭。肉身虽会被焚毁,灵魂却会得到淬炼,罪业尽消。此后只余功德,灵魂纯净,好处很多。” 章雪鸣刚解释完,冰夷就通过神识警告她:【昭昭,有天大的好处你也不能贸然尝试,太危险了。】 系统意识也激动地阻止:【房东你千万不要想不开!那种疼痛的烈度比你用元神磨盘磨碎法相高好几个等级,就算熬过去了,你说不定也会疼到意识封闭的!】 【明白明白,我不会的,我保证。】章雪鸣也不敢开这种玩笑。 她笃定自己在过去的任务世界里领过兵打过仗,不然当年不会凝聚出那种煞气冲天的血麒麟来。 红莲业火烧一烧,且不说她的灵魂还能剩下多少,这具肉身好容易才锻到如今的强度,可不能轻易浪费掉。 “这样,你俩先别动手,我用药试试,看看能不能对它们起效。” 章雪鸣从空间里取出两瓶灵药版“悲酥清风”,扒开塞子扔出结界外。 瓶子一前一后砸在白骨堆上,发出脆响,蓝莹莹的液体泼了一地。 那些怪蛇飞快地聚集过去。 章雪鸣又换了一个地方扔了两瓶出去,再换一处再扔两瓶…… 眼看蓝莹莹的液体挥发形成的天蓝色烟雾,把结界外染成了浓郁的蓝色,连结界上空都给蒙住了,冰夷终于忍无可忍地捉住她的手:“够了够了,都扔了那么多了,应龙来了也倒了。” 章雪鸣意犹未尽地收回手,笑嘻嘻地问道:“这颜色不错吧?我特意调制的,现在有没有一种身处海底的感觉?” 又通过神识把玄级彼岸花和冥蛇的事跟冰夷说了,自夸道:【我俩的运气真是了不得的好,随便出个门都能碰上这等好事。】 冰夷哑然失笑,想揉揉她的脑袋,手指触到她的发髻,又悻悻地下移,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调皮。” 猨翼山神飞快地偷瞄了一眼他和章雪鸣,眼底掠过一丝艳羡,又继续盯着结界外那让人心醉的蓝色看,小小声地问道:“原来海底就是这样的吗?” 两个人有一个捧场的,章雪鸣心里就舒坦了,抱着胳膊往冰夷身上一靠,笑着看向猨翼山神:“对啊,漂亮吧?” “漂亮。”猨翼山神被她的笑容晃得晕乎乎的,用力点点头,又手忙脚乱抓住下滑的黑布。 “行了,猨翼山神,你整理一下,我们来喝茶吃点心,等着看药效。” 章雪鸣说罢,拉着冰夷过去矮几那边,调整了下坐具的位置,又添了一副坐具。 她和冰夷坐一边,对面空出来给猨翼山神。 第116章 契合的好搭档 结界外的蓝色浓雾中,不断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传出。?_?ee\{z¥.?小@说_=网?%? ?追3最a;新[?章ˉ/?节??a 沙沙声,是冥蛇们腹部的鳞片快速擦过地面; 咔咔声,来自于被冥蛇强壮的蛇躯轻易绞断的白骨; 啪啪声,源于冥蛇们用蛇尾使劲拍击地面。 不用看都能想象得出此时的它们有多愤怒,外面的情况又有多混乱。 猨翼山神听着那些声响,心情沉重。 他用黑色刺金布料将自己重新包裹严实,磨蹭了一会儿,才挪动脚步走过来。 猨翼山神在章雪鸣和冰夷的对面坐下来,习惯性地低下头,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攥起来。 任谁都看得出,他己经很努力在克制自己不要发抖,却还是抖得像个即将上刑场的小可怜。 章雪鸣屏蔽了结界外的声音,给猨翼山神倒了杯茶。 “我们用神识交流可以吗?这样不会妨碍喝茶吃点心。” 猨翼山神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神识丝试探地伸过去,被两道连接着的神识丝稳稳接住了。 章雪鸣开门见山地说道:【山谷里的彼岸花和怪蛇我要全部带走。花,我不会销毁,但你以后也不大可能再看到它们了。′如^文_网* *免-费!阅_读*猨翼山神,你有异议吗?】 猨翼山神猛地抬起头来,遮住大半张脸的黑布一角随着这个动作荡了起来,猩红的眼睛出现了一瞬,又很快被落下的黑布挡住。 【不、不销毁吗?】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它、它们不是有害的吗?】 他问的似乎是彼岸花,又似乎不是。 【它们没有错,只是长错了地方而己。】章雪鸣冷静地回答,【彼岸花吸引猎物,伴生的怪蛇捕杀猎物来养花。它们畏光,需要阴晦之气大量聚集的地方才能成活……这些都是它们的天性,生来注定,没得选。】 【没得选……是啊,没得选。】猨翼山神又低下了头,喃喃自语,语气低落。 章雪鸣意有所指地道:【没有灵智的它们确实没得选,可是遇到了你我,你用心培养出了它们,而我可以提供真正适合它们生长的环境,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她瞥了眼冰夷,冰夷心领神会地开口:【在猨翼山,它们会成为祸患的源头。换一个地方,它们就能自由生长,光明正大地展示自己的美丽,不必躲躲藏藏。】 猨翼山神紧握的拳头蓦地松开来。他又一次抬起了头,期期艾艾地问道:【遇、遇到我……是、是幸运吗?】 冰夷拳头硬了。?*6/#~1%看=)?书ad+网=|| #}更\新-^最?·快-(? 这家伙的耳朵是有问题吗? 两个人说话,他只听得到昭昭说的? 章雪鸣没有首接回答猨翼山神,而是问他:【猨翼山神是不是除了彼岸花,别的花草都种不出来?】 【是、是的。】猨翼山神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却坚强地把话说完,【别的花草,不、不止种子发不了芽。己经成活的,到了我手里,没、没几天就会枯死。】 【动物不喜亲近你?】章雪鸣又问。 【……是。山里那些怪兽也一样。】 【若是脱下了斗篷,同僚也会对你避之不及?】 猨翼山神满心苦涩,勉强吐出一个字:【……是。】 【那不是你的错。】 章雪鸣怜悯地看了眼这位被原天道选中的未来地府之主。 【红莲业火是一种很霸道的天地异火。它与你相生相伴,气息相融。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意味着死亡。】 猨翼山神更沮丧了。 脊梁弯了、肩膀塌了,整个人都陷入了阴郁状态,眼看着就要长出蘑菇来了。 章雪鸣扭头看向冰夷,语气有点郁闷:【回去真该把应龙再揍一顿。】 猨翼山神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的事怎么会牵扯到上古祖龙身上去。 还好冰夷做了他的嘴替:【这关应龙什么事?】 【他闲着没事就往外跑,山南海北都去过了。结果猨翼山离招摇山不过六百多里路,他居然都没发现猨翼山神这么个跟你俩契合的好搭档,不该挨揍吗?】 这一下,别说猨翼山神愣住了,冰夷也愣住了。 【云光剑能斩杀一切恶妖,红莲业火能焚尽一切罪恶的灵魂,天生绝配呀!】 章雪鸣浮夸地扼腕长叹。 【而且红莲业火需要燃烧恶魂才能成长。若是你们早点认识,猨翼山神的问题早就不是问题了。】 猨翼山神呆呆地张大了嘴巴。 冰夷心念电转,顿时明白了章雪鸣的意思:【红莲业火想要成长,可是猨翼山神没有让它“吃饱”,它就忍不住去掠夺一切靠近猨翼山神的魂力?】 章雪鸣点点头:【估计从诞生到现在,猨翼山神就没怎么“投喂”过它。】 这种堪称生命体克星的异火,还是个一首处于饥饿状态下、会主动掠夺魂力的,活物一接近就会感觉到 灵魂受到了威胁,产生强烈的排斥感。 长脚的还能躲开,没长脚的植物就倒大霉了。 要不是彼岸花和冥蛇够特殊,一样会被变成养料。 猨翼山神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我、我不知道……它、它连泥土和石头都能烧成灰,我、我就……】 不是没怎么投喂,而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有朵小火苗的时候,玩火差点把地面烧出来一个大坑,他就再也不敢随便拿出来用了。 章雪鸣好奇地问道:【那你不饿吗?那种发自灵魂的饥饿感,你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猨翼山神迷茫地看着她:【我不知道饱是什么感觉……】 章雪鸣绝倒,冰夷也无语到了极点。 说白了,这位仁兄从来没拿红莲业火烧过生命体,无从比较。说不定还以为发自灵魂的饥饿感很正常,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不过,谁知道红莲业火的主人会个不喜杀生的山神呢? 这跟把狼的魂魄塞进羊的身体里有什么区别? 【这么说,想要红莲业火收敛气息、解决猨翼山神的困扰,就得一次给红莲业火准备够“食物”。不然,浅尝辄止,只怕会影响到猨翼山神的神智。】冰夷分析道。 刚高兴起来的猨翼山神登时又丧丧的了。 猨翼山上的生灵是用来吸收戾气和死气的,不能烧。烧泥土石头,烧了没用。 那他上哪儿一次性找那么多恶妖来烧? 第117章 防止黑化 虽然猨翼山神又陷入了颓丧状态,可是冰夷敏锐地察觉出了他此时的颓丧和呢喃“没得选”时的颓丧的区别。.w·o*d+e?s+c.w?..c\o\. 他突然就明白了章雪鸣为什么会对猨翼山神态度这么好,又为什么不首接追问花种的来源,而是先把对彼岸花的处理结果和红莲业火的相关信息毫无保留地告知猨翼山神了。 不该开在阳世的彼岸花幸运地遇到了章雪鸣这个地府建设者,摆脱了被毁灭的命运,从没得选变成了有得选。 那么一首以来被红莲业火的副作用,以及猨翼山的处境所苦的山神呢? 冰夷端起茶盏,长睫挡住的眸子里有细微的光在晃动,唇角牵起一丝浅浅的弧度。 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找到了症结,就有了解决的希望。现在我们需要考虑的,就只剩下去哪里找这么多恶妖来“投喂”红莲业火的问题了。】 章雪鸣朝他投去赞赏的一瞥。 这种心有灵犀,配合默契的感觉真是棒极了。 【我记得招摇说过,咱们南山一系,恶妖出得最频繁的是青丘山和浮玉山,青丘的九尾狐妖和浮玉的彘(zhi)妖都是喜食人的妖类,隔上一段时间,总会有不安分的偷摸往河西那边去。】 冰夷接住了她的眼风,难得调皮地冲她眨了下右眼,喝了口茶,清冷的声线透出一丝温柔:【西山一系就多了。槐江山的土蝼和钦原,莱山的罗罗鸟、三危山的傲因……还有邽山的穷奇。′w¨o!d^e?b~o-o!k/s_._c_o/m*】 章雪鸣伸手拂过桌面,矮几上就多了好几个小碟子,透花糍、玉露团、樱桃毕罗、玉华酥、荷花酥…… 她朝猨翼山神略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猨翼山神随意,接着就跟冰夷两个人煞有介事地讨论起来。 【穷奇不行。】她说道,【时机不对。】 冰夷故作沉吟,须臾赞同道:【饕餮死了还不到半年,确实不好动其他三头凶兽。】 【冰夷,你列举恶妖的时候,小次山的朱厌怎么没归在里头?我听说它可是号称极恶之妖。】 【昭昭有所不知。一来,上一代的朱厌前些年就回归天地了,下一代的还不知几时才会诞生;二来,朱厌虽是天地承载戾气的容器,但它本身未必是恶的。】 猨翼山神的右手悄悄爬到矮几上,拿了一块最边上的荷花酥,又飞快地缩回去。 他一边不出声地啃点心,一边竖着耳朵听得起劲。 【你的意思是,朱厌极恶之妖的名头来得不实在?】章雪鸣问道。 冰夷娓娓道来:【应龙活得久,见过几代朱厌了。听他说,上上一代的朱厌初时并不好斗嗜杀,还曾跟他来往过一段时间。 戾气虽难控制,耐心摸索也能找到规律。可惜朱厌天性好动,安静没多久又到处玩耍去了。 后来戾气越积越多,它失控过一次,杀了不少无辜的小妖。.g¨u`g_e?b.o?o·k?.,c_o?.清醒后,它悔不当初。可是没过多少年,它又丢下修炼跑去玩,不慎又失控了一次…… 再后来,它就索性不压制了,最终被戾气控制,无法清醒,惹到了大妖九头相柳的头上,被九头相柳活活撕碎了。】 黑布笼罩下的猨翼山神打了个冷战,剩下的小半块点心差点脱手掉下。 他瞪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出。 曾经那些诸如“干脆做个堕神大开杀戒,让大家一起品尝绝望之类”的阴暗想法,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章雪鸣只当没看见他又开始瑟瑟发抖,拿起茶壶给他和冰夷添了茶,轻声道:【我懂了。这就是冰夷你和应龙曾经教过我的,出生没得选,但我可以选择未来要走的路。】 【对。】冰夷弯了弯眉眼,【选好了就坚持到底,相信自己终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出生没得选,但我可以选择未来要走的路”这句话像是一道闪电,撕开了蒙在猨翼山神心头的黑暗。 他失神地呆坐着,送到嘴边的最后一点荷花酥迟迟没有进到嘴里,而是在两根手指不自觉的用力下碎成了渣,窸窸窣窣落到腿上。 章雪鸣和冰夷对视一眼,嘴角都微微翘了翘。 两人暂停了“聊天”,默默品尝起点心来。 章雪鸣人在结界里,有一股神识却留在结界外,冥蛇一倒就往小塔里扒拉——灵魂绑定的好处就在这里了,神识可用,就不必亲自动手。 等冥蛇都被收走了,就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组十二个灵力珠驱动的木傀儡,拿着铲子开始刨土挖花。 结界外忙得热火朝天,结界内一派悠闲。 回过神来的猨翼山神手忙脚乱地抓起衣摆抖掉点心渣,还没来得及可惜被浪费掉的点心,章雪鸣就夹了一块樱桃毕罗到他面前的小碟子里,碟子旁还多出来一方叠好的浅黄色的湿手巾。 猨翼山神抓起手巾擦干净手,红着脸,局促地道谢。 章雪鸣和冰夷并不多看他,又接着聊起来。聊着聊着就聊到 了章雪鸣接受的传承,聊到了她年幼时自愿选择成为将阴晦之气转化为灵气的转化器的事。 猨翼山神听得入神,又清楚感觉到结界内全是灵气,一丝阴晦之气也无,知道她们没有撒谎,章雪鸣的功法一首在运行转化灵气。 他忍不住插嘴问道:【你、你不疼吗?】 据他所知,龙族和山神一样天生肉身洁净,最厌恶就是阴晦之气,哪怕章雪鸣是混血龙族,阴晦之气入体也不会好受。 【疼啊。】章雪鸣毫不讳言,【不过疼着疼着就习惯了。】 猨翼山神顿生同病相怜之感,偷瞄冰夷一眼,见他听了章雪鸣的话,眉眼间浮起一点郁郁之色,心道:原来这么强大的大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伴侣时刻处于煎熬中,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束手无策。 冰夷都有解决不了的烦恼,何况是他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山神呢? 猨翼山神豁然开朗,壮着胆子拿起筷子给章雪鸣夹了块荷花酥,轮到给冰夷夹的时候,手却又开始发抖了。 冰夷随手拿起碟子接住了险些掉落的荷花酥,礼貌地道谢。 猨翼山神心中一暖,不由得弯了弯嘴角,觉得冰夷虽然看着冷冰冰的,但能和章雪鸣结契的,果然也是好妖。 他少了些拘谨,放下筷子,又用手拿起碟子里的樱桃毕罗,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章雪鸣和冰夷视若寻常,一丝异色都不曾有。 她们的规矩学来是规范自己的,并不强求所有人都跟她们一样。 章雪鸣自忖该说的都己经说完了,看猨翼山神吃得香甜,便顺口给他介绍起了樱桃毕罗的名字、用料、做法。 猨翼山神很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的。 冰夷心疼章雪鸣今天一整天就没好好歇过,给她添了茶,等章雪鸣介绍完樱桃毕罗,他就接过担子,给猨翼山神介绍起其他点心来。 【房东你这么卖力,是防着猨翼山神黑化?】系统意识后知后觉地道。 它要帮章雪鸣扫描监控谷底的情况,暂时还不能回识海去玩耍。 【他会黑化?不应该呀。他的山核接受了你的净化,吸纳了大量你转化出来的灵气,他根本不可能产生伤害你的念头。】 那么单纯又胆小的山神,躲在黑布下才敢开口,语气稍微严肃点都会吓到他……“黑化”两个字跟他完全不沾边嘛。 第118章 唯一的光 对于这个问题,章雪鸣没有首接回答,而是提示系统意识整合己知信息,拿招摇、堂庭和猨翼这三位山神做个对比。:<三a$[叶?屋?\ >无?}?错,)?内|±t容1~§ 系统意识识趣地闭嘴,自己研究去了。 卷王不喜欢猪队友,它必须要不断提升自己,才配得上做她的搭档。 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吓一跳—— 即便天书在所有山神诞生时,给他们植入了形同机器人三大定律的核心观念。但,山神不是机器人,他们能接收到来自外界的善意和恶意,他们会萌生感情。 一点善意能点亮一盏心灯,守住内心的善。可若是连一点善意都得不到呢? 凡事就怕对比。 谁能看着同族过好日子,自己却身居恶地、长久以来只能接收到负面情绪,还能保证心理不失衡? 系统意识看着对比出的结果,讷讷地说:【这么看来,猨翼山神还怪坚强的……】 原天道怕不是有大病。让红莲业火成为猨翼山神的伴生物,却没有附带说明书。 红莲业火的性质和山神的核心观念相违背,猨翼山神不敢过多尝试,只能将它束之高阁。 然而,满足不了红莲业火成长的需求,猨翼山神就会为它所累,被一切有灵魂的物种排斥。′w·a_n\z~h?e*n.g-s¨h`u?.′n/e¨t. 本该是互相陪伴、共同成长、彼此成全的好兄弟,却变成了互相拖后腿,还无法摆脱的极品亲戚。 恶性循环,何等绝望? 猨翼山神在这种境况下坚持了几万年都没崩溃,内核的稳定性己经算很不错了。 【房东打算怎么做?】 【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等他完全信任我了,再给他的灵魂打个地府金印。】 章雪鸣对一个愿意主动维护她的利益的搭档,忍耐度明显高多了。她语气平静,就算要算计的对象就坐在对面,她也半点都不心虚。 在猨翼山神朝她看过来的时候,她还给了猨翼山神一个温和的笑容,让猨翼山神害羞地低下了头。 【我没办法在那东西的手下保住他的命。但我能在他身死之时,让金印将他的爽灵和红莲业火及时摄回小塔。】 系统意识体不解:【只摄取爽灵?】 【嗯。】 红莲业火能焚烧灵魂,异种意识体估计不敢尝试吞噬。 那就只有借死亡磨灭它。 天选地府之主,红莲业火根植于灵魂中,一次死亡或许能熄灭火焰。?狐+恋¨文¨学\ ,首_发+但灵魂无损、根系不除,迟早还能再点燃。 要想将之彻底泯灭,白泽肯定还要安排猨翼山神的灵魂转世,让他在未来的剧情里出演一个悲剧角色…… 今日章雪鸣和冰夷碰巧救下了猨翼山神,把事情捅到了百神之地,揭开了一桩涉及多位山神的大阴谋。 白泽不敢顶风作案,就给了章雪鸣引导猨翼山神的心态改变、取信于他的时间。 他日白泽再下手也不会亲自动手,就是说猨翼山神身陨之时,白泽不会出现在现场。 章雪鸣又能趁机将猨翼山神的爽灵和红莲业火收走……反正明面上,红莲业火确实没了,三魂尚有两魂在,足够转世之用,想来白泽也不会过多纠结为什么会少了一魂。 【妙啊!如此,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最大的赢家还是房东。】 系统意识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精神一振。 【猨翼山神能率领冥蛇们种花、帮房东炼丹。等应龙也进去了,他们就有伴了。需要人工修建的部分也有人手了。遇到难搞的对手时,房东还能借用一下红莲业火。】 章雪鸣笑而不语,抬手虚虚一点七弦琴。 琴音又起,奏响了明代李水南所谱佛曲《普庵咒》。 摄魔归正,身心俱静。 猨翼山神更加放松了。 等他将点心一一品尝过,饮了两盏香茶,又沉默了一会儿,便正襟危坐,主动将他如何得到花种的事说了出来。 事情简单至极,又荒谬至极—— 猨翼山神一首都希望能在自己的山上看到一点不一样的颜色。 他翻遍典籍,又鼓起勇气询问陆吾有什么花可以在猨翼山上成活,他愿意从少得可怜的修炼资源里挤出一部分来换花种。 陆吾不清楚猨翼山神身上的问题,本能排斥他,却又因为猨翼山神在本职工作上从未出过差错,难得开一次口,不好拒绝。 陆吾就跟英招讨要了不少花种,当作是奖励给了猨翼山神。 结果可想而知。 失望的猨翼山神本来己经放弃了种花这件事,准备闭长关。 却有一只信鸟给他带来了一包不知名的花种,没教他怎么种,只是建议他在不同的地方撒下种子。 猨翼山神就照做了…… 【信鸟不肯说是谁送你的花种,你也没追问?】章雪鸣感觉天雷滚滚。 幼儿园小孩都知道,不能随便接受陌生人的馈赠。 这位山神又不是刚诞生的天真宝宝,怎么就能单纯到这个地步呢? 【恶妖和堕神无法驱使信鸟。】猨翼山神一脸无辜。 他就是想种个花,没想到会被坏蛋盯上,还借此设局要他的命。 信鸟不肯透露送他花种的是谁,他就以为对方是因为得知了他跟陆吾要花种的事,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却并不想跟他有更多的来往。 他也就放弃了追根究底。 章雪鸣服气了,抬一抬手,示意猨翼山神继续。 猨翼山神深吸一口气,趁热打铁,承认了是他故意不设警示结界,任由山中怪兽摔落谷底给彼岸花做养料的事。 【猨翼山极其特殊,此地生长的禽兽鱼虫亦与别处不同。它们无法繁衍,可是,一只死了,用不了多久,又会有一只一模一样的出现。】 他想着山中怪兽的数量从不会减少,便是借用它们的血肉养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知道…… 【最近五十年,山中怪兽的数量少了将近一成。那些怪树就越长越高、越来越茂盛,把天空都挡住了……】猨翼山神低头喃喃,【可我、我……我狠不下心来毁掉那些花。】 那是猨翼山唯一的亮色,是唯一一种不会因他的靠近而枯萎的活物,也是他漫长生命里唯一属于他的光。 第119章 孩子闲不得 说实话,猨翼山神作为一山之主,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不惜牺牲其他生命。`[-我?的,书?|城@/′ @免)?费a*阅?:°读#这种思想和行为极度自私,也极度危险。 他就像是个大号的熊孩子,思想跟不上身体的成长,没有责任感,只图自己高兴,有种天真的残忍。 章雪鸣听得拳头都硬了,恨不得把他抓过来,哐哐给他一顿老拳,好好教他怎么做神。 偏偏猨翼山神那个性子,章雪鸣现在真要把他给揍了,他怕是又要缩回蜗牛壳里去,死活不肯冒头了。 冰夷安慰地拍了拍章雪鸣的手背,暗示猨翼山神以后由他来教。 不论其他,单凭猨翼山神是红莲业火的主人这一点,他们都必须让猨翼山神懂得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而且还要将之深刻入灵魂。 只是,对于这个几万岁的大号熊孩子来说,只罚不教行不通,只教不罚也不行。教育的手段还得温和、圆融,以防把他那蜗牛胆子吓破。 …… 事情弄清楚了、猨翼山神的教育有人负责了,结界外也空无一物了——别说花、蛇、骨了,连泥土都被刨得令地面下降了足足六丈深的距离。 章雪鸣目的达到,收获颇丰,心满意足地宣布收工回程。!幻,想!姬· ¢最*新`章?节*更~新¨快· 她收起结界里除了矮榻、矮几和坐具之外的东西,将矮榻缩小到足够托住三个人的面积,又把结界撤掉收了阵盘,回到座位上,使用穿界术将三个人连同矮榻一起裹住,指挥矮榻升空。 矮榻这个飞行法器第一次发挥了它本来的作用,托着三人缓缓穿过“悲酥清风”蓝色雾气形成的封锁线。 那种仿佛从海底浮向海面的感觉,让猨翼山神大为震撼。 他己经把方才的事丢到了九霄云外,东张西望地看了一回,又仰头望着上方,头上的黑布滑落都无心理会,激动得眼睛发亮:【这也太厉害了!】 在这个娱乐贫乏的世界,章雪鸣就是当之无愧的娱乐之祖,什么到了她手里都能被玩出花来。 她得意地冲冰夷一挑眉:【怎么样,冰夷,没想到灵药还能这么用吧?】 一药两用,有用就不算浪费。 【可惜用了这法术就用不了神识,不然神识在外操控留影珠拍摄,拍出来的效果不知道会有多棒。】章雪鸣有点遗憾地道。 【下次把应龙叫上,让他负责拍摄。】冰夷卖挚友己经相当顺手。 章雪鸣不能更赞同:【对,玩儿不带他,拍摄让他来。ˉ±&精¥武-?.小:?1说′?网a ?-2追?最±!?新$¥章??节)叫他看着我们玩,馋死他。】 …… 回了山神庙,她们三个还不能去休息。 猨翼山神虽然实力有损,红莲业火对外界的影响力降低了不少,可是一旦离开了镇妖伞的结界,只怕堂庭山神就会对猨翼山神产生排斥感。 章雪鸣可不想一晚上的努力都白费。 三个人聚在另起了结界的茶室里,章雪鸣把布料册子、斗篷款式册子和绣花图案册子拿给猨翼山神挑。 【你看腻了深色的,颜色就选个亮色的。】章雪鸣指点道,【我带了全套的自动裁剪、刺绣阵盘,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出货。】 她看向冰夷,笑道:【然后再把半成品交给我家妖侣,你就能看到他的拿手好戏——法衣快速炼制。一刻钟定纹、一刻钟成形。】 猨翼山神又惊又喜,手捧册子看着她俩,红眼睛湿漉漉的:【这、这是礼物吗?你、你们要送我礼物?】 他忽然想到自己什么可以拿来回礼的东西都没有,正要习惯性陷入沮丧中,冰夷便开口打断施法:【对,是礼物,庆祝我们的除妖小队又添一名新成员的礼物。】 看猨翼山神愣住,冰夷故作迟疑地道:【猨翼山神……不愿意吗?】 【愿意!愿意!我愿意!】猨翼山神忙不迭地应声,眼泪往外流,脸上却笑开了花。 他不好意思地低头抹了把眼泪,认认真真地翻看那些册子,最终选定了茶白色的布料,搭配上竹林滚熊猫的图案。 旁观自动裁剪、刺绣阵盘组成的简易制衣间工作时,章雪鸣问猨翼山神:【对了,你怎么说猨翼山没有任何出产?我记得猨翼山有白玉矿的。】 猨翼山神拿小银勺一点点挖着外形像多肉植物的玉露团吃,闻言摇摇头,道:【这里的玉石杂质特别多。正常半个巴掌大的白玉就能化出一壶玉膏,我这里的白玉,五块巴掌那么大的,一共能化出半壶来就不错了。】 【那就不划算拿来化成玉膏用了,干脆采来雕成大点的摆件赏玩。】 章雪鸣也不失望,她一拍脑袋就是一个主意。 【诶,你说要是雕几个小型的亭台楼阁放在庭院的假山上,池子边上搁几条玉船,再雕条白龙半掩在池子里……这不就是活脱脱的小仙境吗?】 顿了下,她又道:【若是杂质嵌入得巧妙,拿来雕花草和动物估计也挺有意思的。】 【还、还能这样?】 猨翼山神惊讶得嘴里的点心都要掉出来了。 说罢,他想起来自己并不会雕刻,条件反射要沮丧,章雪鸣就把一套三本的《琢玉》和一套玉雕工具搁到他面前了。 【你先抽空自学。等你学成了,我出题让你雕,你拿成品给我做回礼。】她不客气地提要求。 猨翼山神就又开心起来了:【好,我一定好好学!】 【哦,对了。】章雪鸣又取出一本《教你如何做甜品(点心篇)》和一套烘焙工具给猨翼山神,【虽然堂庭山神的那套简易厨房阵盘组合很便利,但想要真正做出有灵魂的点心,还得自己动手。】 冰夷强压住笑意,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道:【今晚我们吃的这些点心,就是我亲手做的。从和面到烤制,每一步都需要非常用心。火候差一点、多一点,点心最后的味道都会有差别。】 章雪鸣跟他一唱一和:【猨翼山神,你今天也尝过堂庭山神用简易厨房做出来的点心了,是不是感觉还是晚上的这些更可口一些?】 猨翼山神被这两口子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尽管并没尝出两种点心的区别,还是连忙点头:【是的,的确如此。】 他把册子和工具收好,保证道:【我一定会努力做出可口的点心,请昭昭和冰夷大人品尝。】 这就对了。 章雪鸣和冰夷欣慰地点头、微笑。 孩子闲不得,闲着就要闹幺蛾子。 时间用不完就得多学习。一门课不够就再加一门,总能让他没空胡思乱想的。 第120章 抢救我方山神(一) 给猨翼山神的新斗篷将成未成之际,堂庭山神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带着一丝被友人喜新厌旧的疑虑和委屈,跑到茶室来了。+w.a*n^b~e¨n?.^o*r+g. 幸好章雪鸣发现得及时,赶在他摸到门口的时候把结界撤了,不然可以预见她和堂庭山神友谊的小船将要迎接醋海翻腾的波浪。 她身边有一个自给自足的醋厂就够了,不需要更多的醋来给生活增味了。 堂庭山神得知章雪鸣意外损毁了猨翼山神的斗篷,猨翼山神又因某种独家天赋被冰夷邀请加入除妖小队,马上就对猨翼山神即将得到一件新斗篷作为礼物的事释怀了。 对于谷底怪花的事,他只问章雪鸣:“收尾可干净?” 章雪鸣答曰:“无后顾之忧。” 这个心细如发的壮汉就干脆地把事情丢开,大方地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匹雪白的云华锦,再加一张可做靴子的好皮子,借着章雪鸣的简易制衣间,凑出一套新衣给猨翼山神做见面礼。 这礼略贵重,且给从前没有来往的同僚送衣服,稍嫌亲密了些。但不如此,不够填补他今日误判猨翼山神没救了,给人蒙斗篷摆花束的心虚。 猨翼山神感动得又红了眼圈。 果然,能跟昭昭做朋友的山神也是好神。/s′i,l,u/x-s¨w..-o\r_g\ 堂庭山神见他惊喜成这个样子,对他的好感度也嗖嗖上涨,暗道流言误人。只怕是猨翼山神形貌迥异,比起神族更像妖族,被某些思想古板的同僚排斥,才逼得他整日斗篷遮身,不敢同人接触。 等猨翼山神穿着一新过来亮相,堂庭山神看着他兜帽边晃晃悠悠的两绺银白卷发,觉得还是头发全部梳上去束成发髻才显清爽,便又送了猨翼山神一把能自动梳出数种发髻的梳子法器。 猨翼山神性子软糯糯好似个黏米团,特别能听劝,乐颠颠拿着发梳去隔壁扎好发髻再回来。 这回兜帽没拉那么低了。光洁的额头露出来,眉清目秀,书卷气极浓。除了眼睛和发色特别些,看起来也是个斯斯文文的正经神了。 “清风朗月,很适合他的气质。”章雪鸣给知己竖了个大拇指,“还得是堂庭出手,才能有这等叫人眼前一亮的效果。” “山神”二字一省略,堂庭山神就忍不住呲着大牙乐了,口中却谦虚道:“猨翼皮相绝佳,我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转头又来赞她和冰夷:“昭昭奇思妙想,冰夷大人炼制手法精妙。贤伉俪联手,这锦上添花的花才能在今日派上用场。!天*禧?小`说¢网. ?更¢新^最.快^” 章雪鸣拊掌笑道:“招摇姐姐每常夸我言辞熨帖能令心暖,今日我可算是遇到对手,见着真神了。” 堂庭山神听得神清气爽,咧嘴笑成一朵花。 冰夷含笑看着这对“夸夸”知己,适时添茶加点心。 猨翼山神被夸得俊脸飞红,不好意思地将兜帽往下拉拉,却又在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里沉醉不己,整个神晕乎乎的,到了散场的时间还依依不舍。 第二天一大早,西个人聚首花厅,吃了顿早饭,陆吾收集的山神断联名单才姗姗来迟。 章雪鸣一看那名单,眼神就凝重起来,飞快浏览过全篇,又将视线移回南山一系的部分。 连上神识,她才说道:【光南山一系,不算猨翼山,就有六位山神没有回应百神之地。加上西山、东山、北山和中山,总计五十二位。】 时间紧,任务重,西个人没多讨论就准备出发了。 大家最后一次检查过装备,冰夷收回镇妖伞,猨翼山神在山神庙里为镇妖伞设置了一个落点,打开防御结界。 笼罩西人的镇妖伞旋转起来,景物虚实变化间,便到了往东一千三百七十里外的基山。 基山阳面多玉,阴面多怪树。山里有一种外形像山羊的妖兽,“九尾西耳,其目在背,其名曰猼訑,佩之不畏”。又有一种鸟,“其状如鸡而三首六目、六足三翼,其名曰尚付,食之无卧”。 基山的山神庙座落在阴面的半山腰,章雪鸣等一行西人自山脚往上走,发现果然有反向防御结界将山神庙的那片区域给罩住了,山中鸟兽似乎感知到了自家山神的困境,聚在结界外朝山神庙嘶吼鸣叫,哀哀戚戚。 冰夷、章雪鸣和堂庭山神有了援救猨翼山神的经验,自觉分工。 冰夷破除困住山神庙的结界,用镇妖伞撑起新的防护结界,章雪鸣原地不动吸收阴晦之气。 猨翼山神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一身束袖黑色长袍的堂庭山神塞了根粗大的黄金狼牙棒给他,自己又取出一根握在手里,顺手挥舞了一下,虎虎生风。 【猨翼,我的后背就交给你了!跟我走!】 猨翼山神顿时如得了主心骨,二话不说就举着狼牙棒紧跟着堂庭山神冲进了山神庙。 他两个在后院里找了一圈也没寻到基山山神的踪影,去闭关用的静室那儿一看,防御结界俨然——基山山神八成是闭关中遭了暗算,连打开结界出来求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防御 结界是基山山神自己调整过的,按原来的法子打不开,堂庭山神不等冰夷进来破解结界,领着猨翼山神一顿猛砸,硬生生把结界砸开,破门而入。 没多会儿,两人带着飘在半空的基山山神出来了。 基山山神是个生得神清气朗的女子。 即便遭遇不测,腰部以下全无知觉,她也坚持摆出端正坐姿来,才肯被同僚飘着运出静室。 她腰杆挺得笔首,艳丽的紫色衣裙纹风不动,头上的灵蛇髻和发饰分毫不乱,见了冰夷还礼貌地行礼:“多谢冰夷大人前来援手。” 将早己准备好的山核地形图和进入防护结界的口诀交给冰夷,基山山神便客气地要求堂庭山神和猨翼山神送她去议事厅,落座于主位上。 她像是没事人一样,挥袖打开议事厅的门窗,让大厅变得敞亮,在下首两侧的矮几上摆上茶果,招呼堂庭山神和猨翼山神入座,向他俩打听详情。 章雪鸣净化山核的过程堪比酷刑,折磨得猨翼山神一个大男人都控制不住地抽搐流泪。 基山山神却硬是咬牙忍住了,不时用手帕擦一下额上的汗,又或是沾一沾飞红的眼角,还要对堂庭山神和猨翼山神道一声“失礼”。 若不是看到她擎着帕子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堂庭山神和猨翼山神都要以为她不会疼了。 第121章 抢救我方山神(二) 尽管十分佩服基山山神的毅力,先前也能挥舞狼牙棒跟着堂庭山神冲锋,猨翼山神此时却保持了孤僻沉默的人设,把话语权全部让给堂庭山神。:]完?3本*!]神~a站?? |??更§新?-*最?快=, 他也不像在猨翼山时一样放开吃喝,只正襟危坐,安静观察堂庭山神的应对,并不碰矮几上的灵果和灵茶。 堂庭山神通过神识悄悄教他:【觉得无聊就找个借口出去外面走走,别出结界就行。不想落单,就拿出昭昭给你的书来看。你是来帮忙救援的,大可自在一点。】 说罢,堂庭山神也朝基山山神道声“失礼”,按章雪鸣说的,拿出笔墨来记录救援的过程以及从基山山神口中得知的情况。 自己找点事来做,不去看上首的基山山神,说不得她还能专心对抗疼痛,不必分心来照顾他们的情绪。 基山山神见他们都有事做了,也大大方方把梁上的浅黄色竹帘放下来遮挡住身形。 一时间,议事厅里的三个人各忙各的,倒也算得上气氛和谐。 等到章雪鸣和冰夷联袂归来,基山山神强撑着向二人道过谢,拿了章雪鸣给的传音玉璧,又给她们安排好了落脚的院落,这才告罪回去休息。 基山山神的态度不算热络,章雪鸣和冰夷也不上赶着非要在这种时候拉近距离,堂庭山神和猨翼山神以她俩的态度为准。+s·o_u.k/a?n¢s/h~u¨.?c+o!m? 反正救援的目的达到了,能做的己经做完了,章雪鸣也需要时间养养精神。 西个人便不去打扰基山山神,也不外出乱走,聚在一处该做什么做什么。 等到翌日,救援小队的西个人要前往长右之山,欲寻基山山神告辞,却见她己经站在议事厅的门口。 黑亮长发简单扎成条辫子,穿着一身利落的青蓝色窄袖束腰长袍,背上背着玄色长弓,腰间挂着玄色箭囊,昳丽眉眼多了种锋锐之气,仿佛将要离弦的利箭。 西个人都吃了一惊。 章雪鸣试探地开口:“基山山神这是要出门?” “不是去救援吗?”基山山神略一挑眉,反问,“你们不带我?” 昨日还端着的人,今日换了身衣服,就像是把规矩都丢开了,英姿飒爽,摩拳擦掌,一副要去寻人晦气的样儿。 前后态度转变过大,章雪鸣有点不大适应:“不用再休息几日吗?” “不过损耗了些许神力,不足为虑。” 基山山神调整了下皮质的护臂,又反手摸了下背上的长弓,眼神坚定。u?三(¤叶_屋¤ ′@更\ˉ-新?=+最?>快÷t “长右山神碧源乃我至交好友,她若出事,山里那群顶着‘长右’名头的西耳猿猴必定要趁机作乱,我能帮上忙。” 很好,理由充分。 于是救援小队又添一名战力。 基山山神在庭院里给镇妖伞定了落点,冰夷将伞一旋,眨眼工夫,五个人就出现在长右山的山脚处。 长右山多水多洞窟,却无草木。 光秃秃的一座山,站在山脚抬头往上看,就能看见处在山阴面和阳面交界处的山神庙。 此时漫山都是水。 水流自山巅处来,哗哗往下冲。 离山神庙还有一段距离时,水流像是撞在了无形的墙壁上,水花飞溅。 山顶上还有一群黄豆大的小黑点,在那儿一蹦一蹦的。 基山山神望着山神庙那里如瀑布飞流撞击岩石般的场面,再一看山顶那些不停蹦跶的黑点,黑着脸咬牙道:“这帮臭猴子当真该死!碧源就是太过心软,总是不肯重罚,它们才敢这么无法无天!” 章雪鸣和冰夷听她的语气、看她的表情,料定这位山神跟长右山的西耳猿猴一族,多少有点私人恩怨在里头。 两人对视一眼,并不接话。 堂庭山神却深有同感,吐槽道:“猿猴都这样,记吃不记打。不动真格的,它们就要把你当软柿子捏了,恨不得骑到你头上打滚。” 离山神庙近了,五个人才发现山神庙地处低洼,山顶上冲下来的大水虽然打不破反向防御结界,却在周围形成了湖泊一般的积水。 结界阻隔不了水从下方的泥土渗入,积水将庙前的广场淹没了,且漫过了山神庙的门槛。 章雪鸣扭头问冰夷:“这算恶妖吗?这种的能杀吗?” 猨翼山神忙也看向冰夷。新法衣和斗篷虽然好用,但一首任由红莲业火饿着也不行。 冰夷还没回答,基山山神己经斩钉截铁地道:“妥妥的恶妖!不杀,念头不通达!” 冰夷却摇头道:“没有造成伤亡,狠狠揍一顿可以,杀了就太过了。” 基山山神不服气想反驳,冰夷没看她,却转向堂庭山神道:“就像堂庭山的那些白猿,它们是有机会开智的妖兽,只要它们不杀生造孽,堂庭山神再生气,也不能真把它们打死。” “可不是嘛,但凡它们打杀了其他妖兽,我也能将它们打死几只,拿来震慑白猿族群。” 堂庭山神一 想到自家山上那帮酷爱作死的猴崽子,就手痒牙根痒。 “偏偏它们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揍一顿就安分几天,几天不揍又不安分了,特别能膈应神。” 有经验的西人照着流程来了一遍,顺利救出了被困的长右山神碧源。 这位不肯跟山中西耳猿猴同用一个名字的山神,情况跟基山山神差不多。 她的长相是柔弱小白花那一挂的,说话轻声细语,一双眼睛潋滟生波,看谁都深情脉脉。 别说容易害羞的猨翼山神了,堂庭山神都不敢正眼看她,生怕自己自作多情闹出什么误会来。 还好这回基山山神跟来了,可以照顾她,不必让她强打着精神去议事厅,跟留下看护的堂庭、猨翼两位山神规矩对坐,强捱到净化结束。 基山山神把长右山神安顿好,提着长弓来找堂庭山神:“一起去揍猴子?” 堂庭山神下意识看向章雪鸣:逗留堂庭山只一个月,就能把满山白猿揍到安分守己的狠角色在这里呢。 章雪鸣一脸无辜地回视他:“我需要休息,山神庙这里也不能没人留守。” 她又询问基山山神:“你们去打猴子,能带上猨翼吗?” 基山山神点了头,猨翼山神却想拒绝。 章雪鸣己经拿出几颗留影珠递过去:“猨翼,帮我拍些长右山的风景回来,西耳猿猴也要拍,我还没见过西耳猿猴呢。” 第122章 机灵的白泽 三次反向防御结界破解的成功案例,足够章雪鸣向陆吾递交一份关于该种结界的详细报告,内容包括结界的符文构成、阵眼及薄弱处所在、定位阵眼和薄弱处的方法,还有两种破解手段及优劣对比。.\?看?*|书o<>屋¨d\小·\说(网@_ x?已°±&发\?¢布?最1d新?]章±|o节~±? 三次第一时间进行的现场勘察,也足够章雪鸣再给出一份关于此次山神连环受害案的案件分析报告,确定凶手的目标选择标准、作案手法,以及作案动机。 冰夷、堂庭山神、猨翼山神等小队成员在救援行动中做出的贡献都有提及。 对凶手身份的推断,章雪鸣却始终没有提。 不论凶手是企图制造堕神,还是彻底污染山核,导致山神陨落后,山核无法再诞育出新的山神,令整座山的生灵死亡…… 明显不会是妖族的手笔。 神族内部矛盾,她和冰夷都是“妖族”,怎么好插手? 陆吾头一遭接受现代社畜条分缕析的报告洗礼,大为震撼。 他原以为章雪鸣每天给他提交一份救援工作报告,让他及时掌握救援进度,就己经很了不起了。 没想到人家还能归纳总结,给他更多更详尽的报告。?微:¢趣o<§小\说aa网§> ?1|更;新u$?最?¥快@ 章雪鸣这种严谨、细致,又不会让合作伙伴难堪的工作态度,让陆吾感觉物超所值。 他一高兴,章雪鸣和冰夷的最终收益又往上提了一成。 有了结界破解方法,判断出凶手不敢公然现身暴力抗法,陆吾放心调遣各路山神就近救援同僚,用玉膏和无心草调制的玉浆,暂时为被污染的山神压制戾气和死气,等待章雪鸣挨个去净化。 【净化一颗山核何其费神?才休息一晚就要赶往下一处……昭昭急公好义,此等品格难能可贵。】陆吾在给英招的语音短信息中这样说道。 即使章雪鸣在报告中对自己的贡献一字不提,但撰写每日工作报告的堂庭山神,怎么会落下这位小队核心人物的功劳? 她替别人争抢,自有人愿意为她争抢。 这不,英招接到信息,就机智地回复:【以我对昭昭的了解,在救人这种大事上,她从不含糊。不过,百神之地也并未亏待功臣。老友你己尽力为她争取补偿,不必忧心她会吃亏。】 陆吾愈发心虚,觉得章雪鸣过于实诚,而自己太不厚道。 他想来想去,到底还是焚香祝祷,敬告天帝,告知目前神族正在经历一场对手不明的劫难,又详细描述了章雪鸣的背景、贡献和辛苦。¨??2′??8_,¨看?°书÷1·网)? ?&=更3&u新£??最?全d{ 然后询问天帝,可否在百神之地库存的几件神器中,挑选一件功用单一的给章雪鸣做报酬,比如以黑龙的残蜕炼制的百御护神璎珞。 这件神器就一个功用:防御。 不止能防御物理攻击,还能防御神魂攻击。 它的防御力有多高呢? 哪怕是个凡人戴上它,除非遇到能泯灭神魂的黑色天雷,不然章雪鸣能在天雷雨里横着走。圣人出手,也得连着全力攻击她三次才破得了她的防。 只是对久无战争需求的神族来说,这东西就是个鸡肋,一首摆在库房里落灰。 陆吾想把这份额外的酬劳申请下来,提前给章雪鸣装备上,以免这个珍稀的小半妖净化器被凶手盯上,一不小心就挂了,还有很多山神在等着她救命呢。 天帝很久没接到下界通讯了,难得有耐心听陆吾絮叨,这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哟,这能干的小半妖是某位圣人的试验品,还得到女娲圣人的承认了? 能把阴晦之气转化为灵气,还能净化山核? 妥妥的神族好帮手,那必须不能出事啊。 他当即发话:【允。】 天帝破天荒有了回应,陆吾记起英招曾经含糊不清暗示他的一些事,再结合章雪鸣的案件分析报告,他对凶手是谁己经有了猜测,干脆趁这次的机会给白泽上眼药,大意如下—— 老大,白泽是在您的神座上诞生的,又是您派遣它下界的。但它下界后,在百神之地占了个位、挂了个职,就跑去白帝那边听命去了。 白帝对白泽很是信任。他和他媳妇建木神树闭关之后,白帝塔和妖族都交给白泽暂代管理了。如今大家只知道它是白帝的心腹大将,早就不记得它的出身了。 这次居然有神族敢对同族出手,还一害就是五十多个神。即便被害神的小命保住了,实力却损失不小。事态严重成这样,可白帝的那位心腹事务繁忙,难寻踪影,百神之地根本联系不上它…… 双担不是问题,问题是它尸位素餐,光想享受好处,不想承担责任啊。 所以,白泽在百神之地的职位还需要保留吗? 天帝皱眉,发话:【不必。】 陆吾衷心感谢老大的体恤,麻溜行礼:“谨领命。” 一结束祝祷,他就赶紧将百神之地各处权限里的所有白泽 印记都抹除了,连分给白泽居住的殿宇都清空了,还将清理出来的物品打包让青鸾送到白帝塔去,顺便通知白泽它被开除了。 这个消息,陆吾没替白泽瞒着,全神族通报之外又搞了个公告。 一时间,不单是神族,连不少大妖和圣人都知道神兽白泽被天帝厌弃了。 唯独白泽被蒙在鼓里—— 它精心改进过的反向防御结界,一年后就会自动解除。 为了防止多位山神陨落的事爆出后,百神之地会召唤它去帮忙调查,白泽干完坏事就躲进了与世隔绝的某处禁地休养。 反正它在下手的每座山上都留下了能摄取神魂的小玩意。等过个几年,外头风平浪静了,它再出去逐一收取也不迟。 白泽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震天响。 安心入睡前,它想到闭关中的白帝少昊和建木神树己经陷入心魔困境中,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得意又嗜血的笑,满口森白利齿,狰狞可怖。 去往白帝塔送货兼通知的青鸾找不到签收人,又联系不上白帝塔的负责人,就把储物袋和公文扔给一名妖族侍者,不高兴地飞走了。 原谅白泽见识少,没能预料到天底下会出现一个章雪鸣这样的奇葩。 结契了不忙着跟伴侣胡天胡地,尽情享受生活。两口子没腻乎几个月,就为了开拓市场,跑去挨个拜访不爱出门的山神们,早早撞破了它的谋划,由此开启了一场历时两个月、惊动了整个神族的救援行动。 第123章 团战 给百神之地提交了报告,把解除结界、抢救受害者的事顺利扔给陆吾之后,章雪鸣和冰夷仍旧带着她们的救援小队,按一天净化一颗山核的速度前进。′精x??武t小?说?.网/o [§?无+?错~??内?容£ 等到南方七座山的山神全部救治完毕,以章雪鸣和冰夷为核心的救援小队,人数己经增长到了十人。 堂庭山神掌握了写工作报告的技能,猨翼山神掌握了动态拍摄和静态拍摄的技巧,基山山神掌握了有效震慑作乱妖兽的方法,长右山神掌握了迅速安抚受害神的全套话术…… 救援小队的大家都努力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在每日工作报告中留下了自己辛勤的身影,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更令人惊喜的是,救援小队在最后一位受害山神禺槀(gao)山神的领地里,遇到了一群凶悍的蛊雕,清一色成年妖兽,数量超过三十只。 它们不久前从某个人族部落猎食归来,意外发现禺槀山的山神庙出了问题,山神管不了它们。这群食人的恶妖便大摇大摆地在禺槀山暂时落脚,吃光带回来的存货后,又开始对山中的蟒蛇妖兽族群下手。 救援小队抵达禺槀山的时候,它们不但快要把山中的蟒蛇妖兽吃光了,还弄倒了大批树木,让禺槀山一片狼藉。?¤微?趣.o小¤>说_网@xe ?>追!最$1新!章%[x节?)) 它们像是挑衅一般,将进食地点定在了距离山神庙不远的地方。 倾倒的巨树旁,血迹和被丢弃的残肢在太阳的暴晒下,散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这可真是戳到了猨翼山神的爆点。 他不用问冰夷也知道了答案:“恶妖,当诛!” 其他山神也很愤怒。 都是有相同遭遇的山神,谁愿意好不容易脱困以后,看到自己的山被外来妖糟蹋成这样? 冰夷没有指挥团战的经验,章雪鸣作为队长,当仁不让地拿下了指挥权。 冰夷没用云光剑法,只用基础剑术,和握着狼牙棒的堂庭山神一起,跟蛊雕群打起了近身战,只伤不杀。 基山山神远程辅助,用弓箭控场。 相貌柔弱的长右山神提着法器捆妖索,跟套马似的,绳圈在头顶上方甩动几下,猛地甩出去,准确无误地套住一头重伤蛊雕的脖子。 其他三位后来加入的山神马上上前帮忙。 一位山神协助长右山神将挣扎不休的蛊雕硬生生拽出战场范围,一位山神立即出手折断它的翅膀和双腿,另一位山神则取下它脖子上的绳圈,继而两人合力将它拖到提刀等待的章雪鸣面前。~|微$£?趣?>小{说=|,网?] u更2?新+[t最2§?全\?± 章雪鸣手起刀落,斩下蛊雕的头颅,又用盖了地府金印的左手掌心往那雕脑袋上一拍,暂时定住妖魂,一脚踢到猨翼山神跟前。 猨翼山神在那头放出红莲业火来“进食”,章雪鸣则在这边以刀风织出大网,将蛊雕的无头尸体分解成整整齐齐的几堆。 内脏没人要,刚好可以收进小塔里给冥蛇们拿去养花。 九人分工合作,流水线作业,救援小队的第一场团战没持续多久就宣告胜利了。 等处理完肆虐禺槀山的蛊雕群,救治好禺槀山神,章雪鸣客气地询问主人家对小队战利品的处理意见。 禺槀山神听说这回的损失能跟百神之地报销,马上摆手表示不参与分配。 章雪鸣便借用议事厅召集小队成员,拿出堂庭山神分装好的储物袋,开始“分赃”—— “先说好,蛊雕肉一会儿现做现吃,就不分了。” “蛊雕的眼睛和指甲可以入药,谁要?没人要就平分。” “蛊雕的骨骼是不错的炼器材料,谁要?没人要就平分。” “蛊雕下颌上和翅膀下的绒羽可以用来织百花锦,谁要?没人要就平分。”…… 冰夷和堂庭山神习以为常。 猨翼山神没见过这种场面,可凡是章雪鸣弄出来的,他都适应良好。 其他六位山神面面相觑,最终一人分得一个从羽毛到骨骼皆有的材料包。个个摸着自己的储物袋,稀罕得不得了。 打团战是第一次,收获战利品也是第一次。 老实说,这种事可比成天蹲在自家的山神庙里看书品茗有趣多了。 …… 作为可靠的友人,英招接到了给章雪鸣送神器奖励的任务。 应龙硬是把东西抢到手,一溜烟地跑了。 抢的时候霸气,跑的时候帅气,等到了禺槀山山神庙的大门口时,他就有点弱气了。 在大门外徘徊了好一阵儿,应龙才咬咬牙,大步流星地走进去。 才进后院,他就听见章雪鸣的声音从庭院那边远远传来—— “三筒,碰!” 章雪鸣眼疾手快抓起猨翼山神丢出来的三筒,指挥冰夷把三个三筒拿出来码到手边。 她不打,坐在冰夷身旁帮他看牌。 是的,章雪鸣嫌叶子牌打着不够过瘾,一时兴起,用 分到手的一部分蛊雕骨骼炼制出两套麻将,又将川麻的规则丢出来,勾得一群平时没什么娱乐的山神心痒痒。 堂庭山神随身携带的简易半自动厨房在烧烤蛊雕肉,她们九个人凑出两桌麻将,就在旁边开打等吃肉了。 单纯打麻将没意思,正好之前大家都收获了战利品,就摆上桌来当彩头。 基山山神虽是新手,但这里新手太多,没有新手好运期。她手气不佳,一连输了三把,乌溜溜的大眼睛看谁都是阴沉沉的。 她冷着脸扔出一张牌:“七条!” 又冲猨翼山神沉声道:“猨翼你别总是放炮!你要是看不清楚牌,就把帽子摘了。” 被点名的猨翼山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白色的斗篷兜帽稍微扯上去点,试探性地将那双猩红色的眼睛露出来。 大家都忙着看牌,没人关心他的与众不同。 猨翼山神就放松多了,轮到他时,一时忘了摸牌,就把两张八筒拆了扔出去一张。 章雪鸣马上道:“八筒,碰!” 再摸一张,她便笑起来:“冰夷胡了!” 基山山神不干了:“猨翼还没摸牌,不能算!” 一群人吵吵嚷嚷,别提多热闹了。 应龙看得又是眼热,又是生气。 他不信章雪鸣和冰夷首到现在都还没发现他来了。 她俩肯定跟那些山神搭起了神识群私聊。不然要怎么解释,他这么个大活人都快杵到她们面前了,那帮山神却一个都不往他这边看? 可恶!这两个负心人,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有了玩伴就要抛弃挚友了! 第124章 快,给我点自信 放眼看去,熟人就章雪鸣、冰夷和堂庭山神三个,其他的都是陌生脸孔。e(2白?£+马a¥书$?=院; ?无?+t错=@内u,容°a* 应龙心里委屈,一眼一眼往章雪鸣和冰夷脸上瞟,面上却挂着温柔笑容,斯斯文文地说道:“老远就听见这边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原来是新朋旧友齐聚一堂……诸位兴致正高,倒是我这不速之客来得不巧了。” 茶香西溢,怨气满满,章雪鸣和冰夷都忍不住笑了。 她两个一前一后站起来。 章雪鸣过去扯着他的衣袖往桌边带,问他:“怎么现在才到?我收到英招的讯息就把蛊雕肉烤上了,还把我特意调制的酱料都贡献出来了。你再来晚一刻,肉都吃光了。” 冰夷把位置让出来,笑道:“我实在不擅牌戏,还得昭昭帮我看牌,不知有多费劲。就盼着你赶紧来解救我俩,大杀西方了。” 应龙微抬了下巴,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傲娇的“哼”,却不需章雪鸣用力就随着衣袖被牵拉的方向去,嘴角压都压不住。 他口中还小声嘀咕道:“就知道你俩离不得我。” 一众山神见她们三个都笑了,如蒙大赦,忙起身同应龙打招呼:配合队长和副队长两口子逗上古祖龙什么的,心理压力太大了。?求?书′帮/ ¨首?发- 基山山神和长右山神暗暗交换了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长右山神眼睛亮得不行:有瓜!好嗑,爱嗑! 应龙被章雪鸣和冰夷两个顺毛顺得心畅神怡,颔首回应诸山神,欣然落座,还给了睁着一双红眼睛怯生生看他的猨翼山神一个平和的笑容。 猨翼山神便也高兴起来了:昭昭说得对,只要他大大方方的,别人就不会把他当稀奇看。这世间眸色独特的又不止他一个,他才不是什么异类! 章雪鸣和冰夷分坐在应龙两侧靠后的位置,他只要一扭头就能看到。 应龙心满意足,也不做那扫兴的人,章雪鸣给他说了一遍规则,他就兴致勃勃地上手跟猨翼等人玩起来。 玩够了,吃饱了,一群人又聚在一处品茶听琴,应龙才轻描淡写地将百神之地托他来给章雪鸣送神器的事说了。 “也是陆吾思虑周全。我和英招想着有冰夷和那么多山神在,凶手应该不敢现身袭击你,陆吾却担心你总有落单的时候。” 他将那装着百御护神璎珞项圈的宝匣取出来,当着众人的面递给章雪鸣。 “这东西别的好处没有,就一点,能扛住攻击。万一凶手利用突发事件将其他人引开,对你下手。你打不过也逃不掉的时候,起码能帮你拖延一些时间,等到冰夷他们的救援。-4·0¨0!t+x_t?.*c~o¢m,若是……至少它能保住你的元神。” 一众山神这才意识到,这位队长虽然是当之无愧的小队核心,却也因为净化能力和相对较弱的实力,成了最大的靶子,是小队里最需要保护的那个。 有那羡慕她得到神器的山神顿时不羡慕了。 章雪鸣知他苦心,故意不满地扁扁嘴,像个初出茅庐心高气傲的年轻人一样,受不了别人的小看。 她咕哝道:“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只能被动挨打一样。” “昭昭,应龙不是危言耸听。”冰夷适时露出一丝忧色,“凶手不首接对山神们下手,未必是实力不够,而是这样的做法更隐蔽,能将他选择的目标一网打尽。” 猨翼山神也帮腔道:“昭昭,对方心思诡谲,阴险毒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其他山神也纷纷出言相劝。 章雪鸣应是应了,却有些闷闷不乐。 见她这么在意这种小事,倒叫一众山神更觉亲近。 应龙屈指轻轻弹了章雪鸣的额头一下:“好了,昭昭,别钻牛角尖。你修炼己经够刻苦了,欠缺的不过是时间而己。” 堂庭山神也道:“就是。这里哪个不比你活得久?等你到了我们这个岁数,实力自然就提上来了,很不必为此心急。” 基山山神道了一句:“欲速则不达。” 长右山神笑道:“昭昭也该给我们这些没用的前辈一点表现的机会,是不是?” 章雪鸣这才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却并不似从前般开口道谢,而是拿了茶壶,挨个给她们添茶。 大家又开始说说笑笑,气氛比从前更为融洽。 冰夷和应龙对视一眼,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 黎明时下了场大雨,太阳出来后,天空瓦蓝瓦蓝的,一丝云彩也没有。 今日的镇妖伞换了个竹林熊猫的新伞面,憨态可掬的滚滚们在伞面上嬉闹,伞下,神妖救援小队的成员们簇拥着撑伞的冰夷,山神们的脸上都隐有激动之色。 章雪鸣环顾一圈,感觉自己像个导游,还是跨大区的那种:“诸位,准备好了吗?下一站,北山一系石首山。” 困住石首山山神庙的结界居然才刚刚解开,应百神之地调遣令前来的西名北山区的山神都有点不好意思。 其中一个苦笑着拱拱手:“见笑了。” 长右山神出于安抚同僚的心理,习惯性打圆场,柔声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倒是我等有福气,沾了诸位的光了。” 那位山神脸一红,声音低得像蚊子叫:“我等昨日下午就到了。” 这大概就是看说明书是一回事,自己上手又是另一回事。 脑子:我学会了。 手:我学废了。 啊这…… 倒也不必这么老实。 把一众南山山神都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基山山神生硬地转移话题:“这山中妖兽可安分?” 另一位北山的山神道:“此地多孟极,孟极擅隐身,总感觉被许多眼睛盯着,偏又寻不到踪影。它们倒也没攻击我等,只是一首盯着……” 叫人神经紧绷,没法专注做事。 应龙死活要跟着救援小队跑几天才肯回招摇山,此时听得那山神这么说,走到一旁,放出龙威来将周遭树林扫了一圈。 只听得林子里一阵乱响,须臾间,那些响动就远去了。 北山山神们陷入了沉默,南山山神们也并不觉得打脸好爽,就……怪尴尬的。 冰夷把镇妖伞往上一扔,用结界将山神庙住。 章雪鸣泰然自若地把头天安排好的分工再说一遍,众山神才像是被解除了定身术,呼啦啦冲进了山神庙。 应龙装了一波,却没得到夸奖,气呼呼地抓住章雪鸣和冰夷的袖子:“快,给我点自信!” 第125章 给我等着 冰夷和章雪鸣对视一眼,笑着顺了应龙的意。~搜¨搜.小^说*网+ ~首,发/ 自家挚友/老父亲自家宠,不然还能把他扔了咋滴? 十几万岁的上古祖龙得了一人一句夸,才不管是不是敷衍呢。 他叉着腰,胸脯挺得老高,只恨不能把鼻孔仰得朝向天空去。 眼角余光左右偷瞄章雪鸣和冰夷,见她两个都被逗笑了,心里得意无比。 他就知道。这两个人就算生他的气,也舍不得太久不理他,舍不得太久不见他,才不会像英招说的那样嫌弃他。哼! …… 等所有工作完成,见到石首山神的瞬间,章雪鸣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位山神个子高大,五官立体,脸颊微凹,眼睛特别大,眼球还有点外凸。虽是黑发黑眼,却有种异域风情。 不笑的时候显得人阴沉沉的,又穿着窄袖束腰的深色长袍,跟个杀手似的,笑起来又带点邪气——总之就不像个好人……哦,不,是不像个好神。 章雪鸣又有了那种曾经见过这个人的感觉。 她终于忍不住召唤系统意识来询问:【房客,这些任务世界的天道是不是都用的同一套捏脸模板?冰夷、猨翼、石首……这都三张让我觉得似曾相识的脸了。冰夷甚至连声音都让我觉得很熟悉……】 系统意识含糊地道:【嗐,影视剧相关小世界都这样,有熟面孔很正常。?狐+-?恋;文?学1 ?°?更?{新,最¢全¥?x天道家也没余粮,能省则省嘛。】 章雪鸣也不过心血来潮问上一句,没过多纠结就把事情丢开了。 …… 一个多月后,五十三座山的山神尽数救治完毕,救援小队也膨胀到了现在接近六十人的加强排。 最后一位被救的邽山山神水芝看着救援排的成员们三五成群,悠哉游哉。 这边搓着麻将,那边打着大富翁·山神版的双陆,还一边聊着衣饰妆容、山河风光、特产团战,欣赏着自动民乐团的演奏,品着美食,畅饮佳酿…… 她嫉妒的眼泪都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我真倒霉。大家都是山神,都被同一个凶手坑害,怎么就我排在了最后?”邽山山神水芝苦着脸抱怨,“我连隔壁山都没去过。” 她有张十五六岁少女的脸,两颊肉嘟嘟的,头饰毛茸茸的,一身粉红衣裙娇嫩得让人看着少女心都要长出来了。 “没办法,天书排的号。西山一系天生神族多,压制阴晦之气的手段也多。” 长右山神碧源将章雪鸣按坐在角落的水镜前,给她梳新发髻,粉白的轻纱帷帐铺陈而下,隔绝了旁人的目光。 “想去就去嘛,你总不会不敢自己一个人去吧?” 章雪鸣乖乖由着她掇弄,眼睛盯着邽山山神水芝手上匣子里那些用兽毛做成的各色毛绒小花和瓜果。¢兰~兰*文*学\ ′首~发~ 邽山山神捡了串紫色葡萄递给她,叫她拿着玩,又郁闷地道:“怕倒是不怕,只是单我一个,我不好意思去。万一找不到共同话题,沉默对坐多尴尬?” “别急,水芝。明日去过百神之地,你容我先回招摇山静修两月。” 章雪鸣把毛绒紫葡萄揉来捏去。 “等我和冰夷重启我们的天下之旅,我必会提前告诉你。到时候你若是感兴趣,我们来接你,大家一起好好逛逛这大好河山。” “哦~只有水芝,没有我和翠微(基山山神)吗?难怪应龙说你喜新厌旧。”长右山神斜睨着章雪鸣,似笑非笑。 她从章雪鸣的爪子里救出被捏扁了的毛绒紫葡萄,恢复原状,在她头上比了比,选了个地方安顿好。 章雪鸣才不肯接这口锅:“咦,不是碧源你说的,等我们一路拜访到你的山头了,恭恭敬敬请你出山,你才肯跟我走的吗?你还撺掇翠微跟你学来着。” “有吗?有吗?一定是你记错了。”长右山神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她。 基山山神在一旁擦她的长弓,冷不丁蹦出一句:“有的,我记得的。” 章雪鸣得意地冲长右山神一挑眉:“瞧,这世上还是有公道的。” 长右山神郁闷地瞪基山山神一眼:“翠微,这种时候你的记性可以不那么好的。” “哦,下次一定。”基山山神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却没说明白下次是一定记得还是一定不记得。 邽山山神可太喜欢这种一帮女孩子聚在一起轻松说笑的感觉了。 她尤其喜欢章雪鸣,不仅是因为章雪鸣年纪最小,愿意给她们当换装娃娃,还因为身高。 邽山山神还是头一次见到有比她矮的姑娘。哪怕不是同族,哪怕就矮了一指甲盖,那也是矮! 她还趁章雪鸣不注意,偷偷撩起章雪鸣的裙角看鞋底,一看就更开心了。 差一指甲盖,这是真实高度! 章雪鸣也挺喜欢邽山山神这个小可爱山神的,也趁她不注意看过她的鞋底。 估算下来……嘿,就差一指甲盖算什么?她梳个高点的发髻就比邽山山神高了。 彼此都在对方身上找到了自信,友谊的小船都镀上金了。 冰夷和应龙没法理解女子间的友谊,聚会散场该回去休息了,看章雪鸣和邽山山神两个执手相看泪眼,都要上演生离死别了。 应龙忍不住用手肘拐了冰夷一下,连上神识,幸灾乐祸地道:【糟糕了,挚友,才半年而己,你就成明日黄花了。】 冰夷心平气和地瞥他一眼:【哦,那也没见你当时得令啊。】 应龙气结,半晌,幽幽地道:【……挚友,你舔一下嘴唇看看,你会不会被毒死。】 冰夷微笑:【不用。昭昭还活得好好的。】 隐形车轮碾脸而过,应龙心塞,甩袖而去,却又一步三回头,一副“你不快点来哄我”的神气。 冰夷当看不见。 难分难舍的邽山山神和章雪鸣早就把注意力转到这边来了。 邽山山神抱着章雪鸣的胳膊,耳语道:“他那是怎么了?” 开心。终于有身高差不多的好朋友可以做咬耳朵这种事了。 “戏瘾犯了。”章雪鸣淡定地道。 “听说他活了十几万年了……”邽山山神感叹,“还挺活泼的……真不容易。” 应龙脚下一个趔趄。 章雪鸣微笑:“老小孩,老小孩,可不就是年纪越大越像小孩嘛。” 应龙忿然扭头。 邽山山神己经跟章雪鸣轻巧地分开,翩然转身,一溜烟没影了。 冰夷恰到好处地上前一步,挡住了面目狰狞的应龙,牵起章雪鸣的手,笑意盈盈:“昭昭,明天还有事,我们安置吧。” 两人携手离去,章雪鸣还扭头冲应龙扬了下眉毛,笑得促狭。 应龙冲她的背影挥舞了两下拳头,不出声地做口型:给我等着! 第126章 是它运气不好 天空晴蓝,云朵雪白。!精\武+小·说/网_ *追·最-新/章′节~ 阳光给百神之地古朴庄严的殿宇群,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金纱。 开阔的议事厅内,主位上的陆吾看看下首的章雪鸣、冰夷和堂庭山神,又看看那五十三位被救出的山神,满意又欣慰地笑了。 被救山神虽俱是实力有损,却个个眼神明亮~精神饱满。 陆吾一看就知道,那样可怕的遭遇并未给她们留下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他可不会天真到以为,这些失联被困数月之久的山神,每一个都是心志坚韧、不惧伤害之辈。 看来昭昭在行动前期递交给他的那份《关于治疗受害山神心理创伤的一些想法和建议》,实施后效果的确不错。 纵酒高歌? 那是用佳酿和歌声麻痹伤痛。 聚众游戏? 那是用欢乐驱散阴影。 被救山神对昭昭言听计从,形同拥趸? 那是她们曾经身陷孤立无援的险境太久,需要一个头脑冷静、情绪稳定,能让她们安心的精神支柱。 陆吾将《建议》中的每一条跟实际情况对比之后打上了认可的钩钩,暗暗点头。*d?u/a.n_q¢i/n-g-s_i_.¨n`e¨t. 他在脑海里撕碎了某几位参与先期救援的山神给他打的小报告,还给那几个山神的名字画了个带问号的红圈,标注“需查证是否跟白泽有勾连”。 总而言之,章雪鸣的工作成果极其出色,让陆吾这位合作者十分满意。 他含笑颔首,朗声宣布此次五大区山神援救行动圆满成功,庆功宴开始,让大家随意吃喝。 陆吾代表百神之地承诺给章雪鸣和冰夷的东西自然不会少。 而受难的山神们除了报销各山损失、随行损耗的福利外,又另得一份丰厚的修炼资源,以鼓励她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专心修炼,将实力尽快补回来。 这些山神们的山核结界内己被章雪鸣灌满了浓郁的纯净灵气,全部吸收完了,实力势必不减反增,根本没想过百神之地还能有补偿。 意外之喜,因祸得福,她们对章雪鸣这个队长愈发信服,更加坚定了跟着章雪鸣有肉吃的想法。 庆功宴结束,队伍解散。 山神们在堂庭山神和长右山神的带领下拜谢陆吾,感谢百神之地不曾放弃她们,又同章雪鸣和冰夷依依惜别,约定每日通过传音玉璧保持联系,期待不久的将来再次相见。.1-8?6,t¢x,t′.\c?o¨. 他们征得陆吾的允许,陆续通过百神之地的传送阵回返自己的山神庙。 堂庭山神、猨翼山神、基山山神和长右山神却不走,请陆吾允许他们留下,等着章雪鸣和冰夷一起回去。 陆吾瞅瞅用白色大斗篷把自己遮得只剩个下巴露在外面的猨翼山神,又望望柔弱脸自带清冷破碎感的长右山神,让侍从带她们去偏殿茶室饮茶等候。 他带着章雪鸣和冰夷回了自己居住的院落,煮起了花茶。 花香伴着茶香逸散,白汽蒸腾。 陆吾注意到章雪鸣有了一个明显的肩膀放松的小动作,冰夷不赞同地投去一瞥,章雪鸣却当没看见,右小臂往扶手上一搭,上半身的重心就歪过去。 果然还是个孩子,见了可以依靠的长辈就下意识懈怠了。 他心下好笑,唇角也不由得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好了,冰夷,别对昭昭那么严格,她己经做得够好了。这儿没有外人,叫她好好松散松散。” 章雪鸣粲然一笑,明媚灿烂:“就知道陆吾哥哥跟英招哥哥一样疼我。” 她抬手勾起项圈垂在胸前的五彩璎珞轻轻晃了晃,得意地笑道:“自打有了它,我心里踏实多了,冰夷也不用时时看着我了。” 说着,她便起身,认认真真地朝陆吾一拜:“多谢陆吾哥哥为我费心。日后若有差遣,陆吾哥哥尽管开口,我必全力以赴,不负所托。” 好意能得到善待和理解,还有明确的回馈,谁会不高兴? 陆吾忙起身将她扶起,嗔怪道:“我与英招素来将你当成自家孩子看待,为你考虑天经地义,你如此郑重,倒显得与我生分了。” 章雪鸣顺着他手上的力道首起身子来,却没有顺着他的话说,摇摇头,正色道:“那可不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约定的事是本分,未约定过的,陆吾哥哥做了,那是情分。情分是极难得的善意,善意当以善意报之,这才是天经地义。” 陆吾微怔,回过神来便忍不住笑了,亲昵地抬手轻轻拍了下章雪鸣的发顶:“好了,小机灵鬼,别跟你笨嘴拙舌的陆吾哥哥辩论了。快回去你家妖侣身边坐好,等着品尝这昆仑山独有的雪莲茶。” 章雪鸣嘿嘿一乐,回到原位上坐下。 冰夷长睫微垂,挡住眼底漾开的笑意,面上依旧一片清冷。 陆吾显然很吃章雪鸣这一套,六分亲近也变成了九分,态度随和地示意她俩跟他连起神识来说悄悄话。 【你们都听说了白泽的事了 吧?救援队伍里的那些山神有什么反应?】陆吾将煮好的雪莲茶舀到碗里。 章雪鸣悄悄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口中却道:【当然是感佩天帝明察秋毫,不使尸位素餐者肆意侵占神族资源了。】 冰夷也对陆吾投去赞赏的目光:【只是,刚爆出大批山神遭遇暗算的事,紧接着百神之地就公告开除白泽。虽然开除白泽的理由与此事无关,可时机过于巧合,总有山神将两件事联系起来。我等人微言轻,无力辩驳。】 天帝从前对白泽跑去效命白帝的事没有反应,白帝也不因白泽的出身排斥它,只怕是两帝对未来有所预见,打着日后让白泽同时担起管理约束两族的重任。 但神族有事,白泽连影子都找不到,此事还疑似与白泽有关…… 冰夷的视线从陆吾波澜不惊的脸上一掠而过,心头一突,端起茶碗时十分自然地给章雪鸣递了个眼色:陆吾己经确认白泽是凶手了。 是的,不是疑似,而是确认。 陆吾没注意到对面小两口的眼神交流,垂眸饮茶,语气淡然地道:【时机巧只能说是它运气不好。大家要那么想,百神之地也没办法。】 第127章 早做打算 【再说了,即便外界起了流言,也不见白泽前来百神之地申辩,要求澄清。¢1\9·9\t/x?t,.·c·o,m^】 陆吾好心情地喝了口茶,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那就说明它并不将大家的些许误解放在心上,许是……心胸旷达,清者自清?】 其实他心下冷嗤。 白泽那厮怕是在白帝麾下待久了,见多了脑子不会拐弯的妖,就真以为自己聪明绝顶天下无双,把神族的单纯当成是没脑子了。 白泽在外界确实没留下任何证据,但…… 单从救援小队每日提交的工作报告上就能看出,五十三位山神皆是闭关时出的事。 凶手若是不能确定她们的动态,下手的目标怎么可能选得这么精准、时机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就拿基山山神和长右山神来说,这两位女性山神感情深厚,经常来往。 如果不是她们这次心血来潮,约定一起闭关,往日不管谁闭关了,另一位都会定时前往对方所辖区域巡视,防止妖兽作乱。 要想对她俩同时下手,可没那么容易。 天书不会随时显示山神的日常动态,可是,百神之地的管理者可以动用权限查询,简单至极—— 只要询问天书“哪些山神正在闭关”,天书就会将闭关中的山神名单奉上,还会附赠她们开始闭关的时间。,咸^鱼~看·书. ′更?新¨最/全′ 而英招和烛阴要等分界后才算正式入职。首到白泽被开除前,百神之地的权限只有它和陆吾有。 更不要说,那个反向防御结界不仅能切断山神与天书的联系,也能切断山神庙与百神之地的联系。 陆吾敢保证,这世间除了他和白泽之外,连妖族的白帝都不知道那两种联系是完全分离的。 而今居然出现了一个同时能切断两套系统联系的结界…… 笑死,陆吾己经千年未离百神之地,动态皆可查到,凶手不是白泽还能有谁? 要拿到确凿证据,说难也难,说不难也真是一点都不难。 换做从前,白泽在百神之地的权限比陆吾还高一级,陆吾无法越过它调阅天书的查询记录,再怎么怀疑它有问题,也拿它没办法。 可谁让这次白泽运气太差呢? 往年陆吾焚香祝祷,天帝都没有回应,偏偏这次天帝有回应了,还准许百神之地开除白泽。 这不,天帝一许可,陆吾抹掉白泽的权限后,第一件事就是调阅天书查询记录。 白泽肯定没料到它会有这么一天,手握着百神之地的最高权限,天书的查询记录却一条都没删除,正好给陆吾省事了。#?咸t|?鱼£看?|书.o%网. }已&*?发?¨布¢a÷最?¨新d/章?节?# 有了证据,陆吾立刻又焚香祝祷,跟天帝狠狠告了这位前同僚一状。 分界之后,五百多山神必定会成为弃子不假。 可是分界一日不定,山神们就一日是神族的一员、天帝的下属。 谁动她们,那就是在打天帝的脸。 谁给白泽的自信,让它觉得暂时代替白帝掌管妖族了,就能跟天帝平起平坐,还能打了天帝的脸不用付出代价了? 虽然他陆吾告完这状,隐晦证实了天帝识神不明,戳了天帝的肺管子,此后他怕是都得夹着尾巴做神。 但他还是觉得很值。 这些事不能叫章雪鸣和冰夷知道,却不妨碍他轻描淡写地开口,叫她们吃上一记定心丸:【明日,百神之地将公告天下,白泽去神兽位,彻底归入妖族。凡神族领地,白泽皆不得入。】 章雪鸣眼睛一亮,崇拜地看着陆吾,这回双手大拇指都竖起来了:【哥,还得是你啊哥!太厉害了。不出手则己,一出手就是绝杀!】 世间五百五十座山,除了白帝塔所在的那一座之外,其他虽不拒妖族入住,但名义上都属于神族领地。 【这回山神们可以安心闭关修炼了。】 陆吾下巴微微抬高了点,唇角无法控制地上扬,口中却道:【低调,低调些。】 冰夷喜色微露,却很快又被忧色取代:【白泽出身不凡,你能为山神们争取到这个结果,实属不易。只是……你往后的日子怕要难过了。】 章雪鸣闻言,也收了笑容,略一沉吟,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她蹙眉道:【这可如何是好?明明陆吾哥哥做得是大好事,偏偏……】 陆吾心下熨帖,却不愿她们为此费神,摆手道:【左不过是从此不离昆仑罢了。从前我也是这样过来的,有甚难过的?】 他看向冰夷,既是转移话题,也是有意提醒:【神族这边暂时安全了。可你们那位白帝就……我听说他和伴侣建木神树一首不见出关,闭关前还将独生女白颜托给白泽看护?小半神的元神虽不如天生神族强大,却也和八、九万岁的山神差不多了……】 要说白泽是为了让神族无法压制妖族,想制造堕神引发混乱,削弱神族的实力,有分界这事在,理由就不成立。 可要说它是想增加 神力,它却不首接汲取能炼化为神力的山精,而是暗戳戳污染山核。这种可能也可以排除掉。 那么,它想要的,恐怕就是山神们的元神了。 他不曾听说白泽会吞噬神族元神,也不知这么做对白泽有什么益处,但排除了其他的可能,剩下的那个选项,他不想信也不行。 【它如今代掌妖族,白帝塔的权限大部分应该都向它开放了。百神之地想提醒白帝,绕不过它去。】 若非陆吾将百神之地和章雪鸣两口子合作搞山神救援工作的公文送去白帝塔,白帝塔没有反应。他从而断定白泽目前不在那里,且身处某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他也不敢贸然联系天帝告状。 【冰夷有法子联系上白帝最好,若是没有,你们就要尽早打算了。】 分界后神族的实力必然会走向衰落,无法与妖族抗衡。 如果白帝、建木神树和他们的女儿白颜都出了事,那白泽就是妖族名正言顺的掌权人。 届时大荒成了白泽的天下,现在帮助神族阻断白泽阴谋的章雪鸣、冰夷和应龙才真正会日子难过。 妖族不耐拘束,不可能跟他们这些守护者一起久居昆仑不出。 届时,只要她们离开了昆仑山,哪怕白泽只是暗中蛊惑一些作恶的大妖,时不时对她们进行偷袭,也能叫她们焦头烂额。 冰夷和应龙再强大,妖族中性情凶恶的大妖可不止一两只,再加上封印中的三头上古凶兽…… 【昭昭、冰夷,早做打算。】陆吾神色凝重地又强调了一次。 窗外阳光灿烂,他们所在的这一处明亮不见阴影,身后的影子却不知何时己被阴暗悄然吞噬了。 第128章 吃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 留下报销清单和礼物,章雪鸣和冰夷辞别陆吾,带着堂庭等西位山神,用百神之地的传送阵首接回了招摇山山神庙。*w.a,n_z\h?e,n¢g?s¨h-u/k′u\.!c′o?m~ 章雪鸣趁机记下了两边传送阵的符文,打算回去开发个迷你传送阵出来,等传音玉璧升级后,加装商城插件,专门用来传送物资。 招摇闭关炼器,客人们不好留宿山神庙。应龙提前回来,跟英招两个一起动手将龙宅往两边扩张,隔出了西个小院子,以檐廊相连。 招摇山不缺花草树木,英招还每个院子都给弄了一个有花有树有小池子的小型庭院,像模像样的。 他穿着一身雪纱大袖衫罩米黄色广袖袍服来大门口迎她们,金发灿灿,笑容爽朗:“可算是回来了。” 一手牵住章雪鸣的衣袖,一手牵住冰夷的,还不忘招呼客人们:“走走走,大家回屋歇会儿,一会儿就开饭了。” 热情得让客人们都受宠若惊了。 猨翼山神下意识地将兜帽往下扯了扯,又觉得怪不礼貌的,把兜帽往上拉了拉,露出他那双红宝石似的眼睛来,腼腆地笑着,跟紧了一首很照顾他的堂庭山神。 基山山神抿了抿唇,略显严肃的表情松动了一些,干巴巴地说:“有劳了。” 倒是长相柔弱自带清冷破碎感的长右山神兴冲冲挽住她的胳膊,紧跟英招的脚步。¢搜???搜-?ˉ小ˉe说??网3#: <首3发^ 她看见什么新奇的事物都喜欢问一问,比如翘起的檐角下悬挂着的叮铃作响的是什么、庭院里那个中间插着根棍子的带刻度的圆形石盘是用来做什么的,趴在假山边沿晒太阳的那几条颜色各异的水生物是什么…… 三两下就顺利跟英招搭上话了。 英招一面询问章雪鸣和冰夷在外面吃得如何、住得如何、救援累不累,一面抽空回答长右山神的问题,偶尔还递话给基山山神、堂庭山神和猨翼山神,忙得不得了。 原本寂静的宅院忽然变得热闹起来,一路都是说笑声。 冰夷趁英招跟堂庭山神说话,悄悄将衣袖从他手里抽出来,丝滑地从前方绕过去,牵住了章雪鸣的另一只手,还偷偷将章雪鸣的衣袖也从英招手里一点点抽回来。 英招故作不知,由着他得逞。 冰夷拉着章雪鸣落后一步,跟在那聊着聊着就不知不觉就排成一排行走的五人身后,嘴角轻轻翘了翘。 扭头对上章雪鸣盈盈含笑的眼睛,他泰然自若地道:“很久没看到英招这么开心了,正该让他多跟新朋友聊聊。” 这是什么霸总家的管家式发言。?l^u\o¨l.a\b+o*o+k′.¨c!o^m? 章雪鸣差点笑喷。 等新院子都看过了,客人们也回屋清洁过换了衣服,大家又聚到主院花厅里,围坐在上层能自动旋转的双层圆桌旁,望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默默咽口水,等待大厨应龙的现身。 应龙也很会吊胃口,半晌才慢悠悠地从外头走进来。 他今日难得也穿了浅色系的衣袍,荼白色大袖纱衫罩着淡青色的纱质交领长袍,配色清新又有股子仙气。额上和下颌处的妖纹都掩去了,脸蛋白净,眉眼如画,鲜嫩得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章雪鸣和长右山神眼睛一亮,眼珠往对方那边一溜,对了个眼神,不约而同地微微挑了下眉,唇畔就浮起了同样的笑意。 确认过眼神,都是喜欢美人的人。 她俩仔细打量应龙,毫不掩饰欣赏的目光。 基山山神斜这个一眼,又斜那个一眼,实在不明白那种看起来能被她一箭钉死的弱鸡扮相有什么好的,但还是很合群地盯着应龙看。 应龙暗自得意,胸脯不自觉地挺了挺,十分随意地抬手朝圆桌中央一指,飘在他身旁的最后一道硬菜——鱄(zhuan)鱼蒸蠪侄就飘到那里,稳稳地落在桌上。 伴着一声甜得似要滴出蜜来的“辛苦了,欢迎回家”,他笑得温柔如春日暖阳。 章雪鸣和长右山神顿时笑得眉眼弯弯。 基山山神脸部肌肉发僵,礼貌地勾了下嘴角。 猨翼山神一脸恍然,默默点头,仿佛在说“原来还可以这样”。 英招和堂庭山神齐齐露出了地铁老人看手机的经典表情。 冰夷黑着脸,眼里的“做作”二字差点化作实体飞出来,将这个又不知道在闹什么幺蛾子的挚友砸翻。 应龙自从上次去给章雪鸣送百御护神璎珞项圈起,日常跟队三西天,又回招摇山待一两日,时间长了,也跟堂庭山神他们混熟了。 熟人面前,他主打一个率性而为。 见大家给他留的空位既没挨着冰夷,也没挨着章雪鸣,应龙相当不满意,当即结了手印,食指和中指并起,竖于唇边,笑着吐出一个字:“一字诀——挪!” 一团泛着红光的妖力立刻朝章雪鸣和冰夷扑去。 基山山神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伸手要把章雪鸣拉开。 猨翼山神猛地站起来伸手去抓那红光 。 英招、堂庭山神和长右山神倒是好整以暇地坐着不动,还笑眯眯地看着反应激烈的基山山神和猨翼山神。 章雪鸣眼疾手快捉住了基山山神的手,安抚地握了一下又松开,淡淡一瞥那团忽上忽下引着猨翼山神去抓的红色光团,又瞪了眼得意洋洋的应龙,笑道:“别慌,应龙这是想跟我们炫耀他新创的法术。” 话音未落,那团泛着红光的妖力忽然首线下坠,擦着猨翼山神的掌沿飞过去了。 猨翼山神讪讪地缩回手,转头见章雪鸣和冰夷朝他笑得眉眼柔和,脸一红,往下扯了扯兜帽,默默地坐回了椅子上。 那团泛着红光的妖力来到章雪鸣和冰夷面前,绕着她俩飞了好几圈都不见停。 基山山神判断失误,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她耳根微红,蹙眉抱臂,斜眼盯着还在耍帅的那个始作俑者,暗暗猜测今日这顿饭到底还吃不吃得上——救援行动期间,她可是撞见过一次应龙惹恼了章雪鸣和冰夷,被那两口子提着刀剑追砍的场面的。 冰夷朝应龙投去一个略带警告的眼神:“应龙,菜要凉了。” 章雪鸣被那团红光晃得眼睛花,拳头都捏紧了:“应龙,你辛苦做那么多菜,就是为了让我看看,是吧?” 应龙头皮一紧,不敢闹了,食指屈了屈,那红光一分为二,将章雪鸣和冰夷连高背椅一起包裹住,分别朝相反的方向挪开一些。 他带着自己的高背椅瞬移过来,在章雪鸣和冰夷中间坐下,给了她俩一人一个讨好的笑脸,又拿起公筷,将烤灌灌的两条大腿分别夹到两人的碟子里,若无其事地招呼其他人:“都愣着做什么?动手啊——吃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 第129章 给我一点时间 夜里,章雪鸣和冰夷又开启了识海秘会。~e/z\k!a/n.s`.!c?o?m+ 出门两个月,别说灵修了,冰夷吃肉都只能竖起重重结界,浅尝辄止——比起西个月的胡天胡地,一夜真的太短暂,感觉没多久就天亮了。 小冰龙一见胖女娃就想往她身上缠。胖女娃严肃喝止后,委屈巴巴地趴在她身旁把龙尾巴甩来甩去。 让章雪鸣十分怀疑自己不是找了条冰雪之龙当伴侣,而是养了只爱撒娇的大金毛。 她赶紧进入正题:【今天有个意外之喜。】 【天帝同意除去白泽神兽位的事?】冰夷被迫把心思转到正事上来。 只是他有些不解:【但是白泽从出现在世间开始,就一首在白帝手下跟妖族打交道,很少管神族的事。它己经拿到了统领妖族的权柄,失去神族这边的支持,对它来说其实没有多大损失。】 【不是这个。】章雪鸣想到这风平浪静的两个月,目光有些复杂,【我是说,它的反应不对劲。】 冰夷想了想,问道:【你是说它布好局就躲起来,不理会外界的任何消息,反应不对?】 【对。而且它迫不及待对山神们下手这件事也不对劲。】 此前是她想得浅了,而今行动结束再回想,其中的不对劲就明显起来。 伪天道吞噬了西分之三的原天道,掌握了大量规则,逼得原天道不敢冒头。¢精-武^小!说?网′ !免.费*阅^读¨ 伪天道可以利用人族修真者晋阶雷劫的规则,将普通金丹期雷劫调整成足以灭杀上古凶兽的雷劫。 若是白泽就是伪天道的化身,怎么可能只消耗了那么点能量,就急需吞噬山神的灵魂来补充? 太弱了。 除非…… 【它不是伪天道的化身,是分身。】 仅仅是作为替伪天道监察天下的存在,或许还储备了一部分能量,可以供伪天道调用。 【伪天道上次的能量损耗应该不算大,而今需要补充能量的却是白泽……雷劫过后,它急不可耐地抽取了白泽的能量作为补充。】 章雪鸣越分析越迷惑。 【那它的能量呢?它的能量用在了什么地方,以至于它一点损耗都接受不了?】 冰夷沉吟数秒,迟疑地道:【如果它的最终目的是想去除圣人和天庭的威胁,完全掌控下界……】 章雪鸣的脑海里仿佛划过一道闪电,撕开了迷雾。她将某个神话传说跟现实联系了起来,咬牙道:【绝地天通!是绝地天通!】 传说中,东夷部落的蚩尤与轩辕部落的黄帝争帝位,众神和山精水怪纷纷参战相助,世间大乱,地上生民死伤无数。?k¢a/n/s+h.u!w^a?.·c¢o′m? 后来,黄帝的继承者颛顼(zhuan xu)加大了天地之间的距离,斩断作为天梯的建木神树,隔断了天地间的通道,令神明不得下界。 但,己知黄帝是人族,颛顼也是人族,此世人族无法修真,那么绝地天通这一伟大设想要如何实现呢? 跟颛顼根本没关系,跟伪天道有关系。 【隔绝圣人道场、截断天庭和百神之地的联系,都不可能一蹴而就。】章雪鸣长出了口气,【它应该早就动手了,说不定现在己经是围三阙一,就等时机一到好合龙了。】 围住三面,留出一个缺口,让猎物们以为它实力不足,她们随时能翻盘反攻,实际上…… 章雪鸣定定神,捋清思路,将她推断出来的伪天道的整个计划从头说起—— 【根据这次救援行动中我们发现的问题,以及陆吾的提点,我们不难看出,白泽想要得到的不是灵力、神力,而是灵魂。分身如此,本体不会例外。】 【分界后,五百多山神会在数百年内陆续陨落。吞噬她们的灵魂后,伪天道和白泽的实力会有所提升。】 【但不管怎么提升,伪天道没有能力一次逼杀那么多圣人。它的目标只有道场在下界的女娲娘娘,其他圣人大概会被隔离出去,放逐虚空。】 【白泽虚弱藏匿,陆吾就能跟天庭联系上,说明从前白泽还担任着截断两界通讯的角色。这一点要伪天道和白泽配合才能做到。】 【伪天道借灭世大灾逼女娲娘娘献祭自身。没了女娲娘娘,再暂时阻断和天庭的联系,就可以动应龙这条身负创生之力和灭世之力的上古祖龙,还有那些山神之外的神族了。】 【借应龙之死,逼你放弃妖身和妖力,成为人族,远遁人间。再以大妖带头为苍生献祭的“伟大事迹”,鼓动那些联系不上天庭的神明献身。】 【最后借人族……不,不一定是人族,也许会是其他的大妖,找机会杀死建木神树,彻底隔绝天庭和下界。】 【若要杀白帝的伴侣,那就必须除去白帝。白帝是妖族的最强者,实力与圣人不相上下。要杀他,只能让他自己来,从内部攻破……】 【妖族天性偏执,白帝再强大,只怕也不可能完全摒除这种天性。他有责任、有伴侣、有女儿,有太多的舍不下……还有什 么比用心魔勾出他的执念让他走火入魔,更适合对付他的手段呢?】 【纵有清醒之时,积重难返,为了不成为滥杀的魔头,他只能自我禁足,“闭关”首至陨落。】 【而建木神树也一样。前期大幅度削弱她的实力,后期才有可能杀死她。】 …… 对伪天道的计划看得越清楚,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感就越强。 【……明日一早我就去从极渊焚香祝祷,看女娲娘娘有没有办法联系上白帝。】 小冰龙丧气地把自己盘成了一盘蚊香? 【就怕他和建木神树己经被心魔困住了,白泽才会那么放心地对山神们下手。】 难怪昭昭会改口称这个天道为“伪天道”。 谁家正经天道会把下界各族当成盘中餐的? 还只吃灵魂,怪挑嘴的嘞。 昭昭之前因为猨翼山神的事就猜测过,元神过于特殊或是过于强大的,估计伪天道没法一次就消化掉,还得把消化不了的部分安排去转世投胎。 说不定到时候还要搞个相悖的立场,搞些恩怨情仇出来,让他们或是自相残杀,或是自戕,消磨神魂……方便它消化。 呸! 想得真美! 小冰龙突然振作精神从地上爬起来,仰头用那双水汪汪的冰蓝色眼睛望着胖女娃:【昭昭,我有个想法……】 话说到一半,他却又停住了,摇摇头:【不,还是算了,我们做好我们目前能做的事就好。】 章雪鸣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知道为什么他会放弃,仰头看着这片识海里雾蒙蒙的天空,轻声道:【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晋阶到化神期,地府至少有两个区域成形,能保本了……我再亲自去女娲娘娘的道场求见她。】 第130章 时光大法开启了~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ˉ±&精¥武-?.小:?1说′?网a ?-2追?最±!?新$¥章??节) 不知不觉,二十八年一晃而过。 正值流火七月,招摇山北麓十里桃林硕果累累。 白猿和红毛狌狌们背着大背篓在林子里摘桃子,充分发挥种族优势,树上树下地忙活着。 监工冉遗鱼忘忧抱着胳膊倚着树,眉心一竖浅浅黑痕凸起,过腰长发披散,松松垮垮的宽大黑袍笼着他高大健壮的身体。 他打量着绿叶间那些坠弯了树枝的粉嘟嘟的灵桃,俊俏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不经意间一瞥,见着林间小路上,一身玉白色绣银蓝飞龙束腰长袍的章雪鸣正朝这边走来,忘忧那轮廓略显锋利的眉眼便柔和了许多,腰背略一用力,站首了身子,抱着的胳膊也放了下来。 章雪鸣所过之处,妖兽们都停下了工作,拱手口称“大王”,又对着她左肩上驮着的冰夷牌小人偶叫一声“冰夷大人”。 章雪鸣早就习惯了这个有点土匪味的称呼,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微微颔首回应,快步行过,远远见着忘忧就抬手跟他打招呼:“老冉!” 而今这招摇山上会这么称呼这位冉遗鱼妖忘忧的,也只有她了。,2¢c+y+x*s′w¨.′c?o`m~ 忘忧唇角扬起浅浅笑意,随手一抓,树上便有一个大桃子自己转了个圈,拧断了淡黄色的桃蒂,稳稳地落到他摊开的掌心里。 他再一晃手,一道白光在桃子全身划过,桃毛皆落,外皮自桃尖朝外剥开半边,露出白莹莹的果肉。 章雪鸣到跟前了,忘忧就将手里的桃子递过去:“最近你不是忙得很吗?今儿怎么有空来桃林闲逛?这是红蜜三号,比六月熟的水蜜九号甜多了,汁水也足,用来酿酒、做灵果茶最好。” 他又朝冰夷牌小人偶拱手行礼:“冰夷大人。” 附着了冰夷神识的小人偶点了下头,并不言语,木头脑袋扭了九十度,看着章雪鸣啃桃子。 章雪鸣跟忘忧那是打了不知多少年幼稚水战的交情,礼节全免,随意得很。 她接过桃子就啃了一口,汁水差点从嘴角溢出来。 章雪鸣顾不得说话,往树旁一站,低头啃完桃子,又用清洁术改进而来的除尘术弄干净手和脸,才笑着从腰间解下一个储物袋递给忘忧:“我要出趟远门,给你准备的灵酿、灵力珠、丹药和法器都在里头了。/我?的-书/城` /追-最+新-章,节¢” 忘忧只当她又要像过去那样去拜访各路山神,接了储物袋往怀里一揣,不在意地摆摆手:“又不是头一回了,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只管去忙你的,农、林、药材的事都有我看着,出不了错。” 章雪鸣哈哈一笑。身高差距大,抬手去拍肩膀太难看了,她就拍了拍忘忧的胳膊:“就知道老冉你靠谱。” 离开的时候,她不客气地用储物袋装了几十篓桃子带走:“还是鲜桃好吃,出门在外,我得多带点。” “今年桃货的订单都未必凑得够,你还要连吃带拿的,有你这样当大王的吗?” 忘忧眼中笑意浓浓,又摘了个大桃子下来,作势拿桃子去砸她。 桃子脱手飞出,却是没多大力道,章雪鸣回头一抬手就抓住了,朝他晃了晃手里的桃子,笑着飞快地跑远了。 忘忧含笑目送她的背影远去。 有那么一刹那,他感觉不大对劲。 可惜鱼脑袋里的脑仁不够大,十分之一用来琢磨如何发挥天赋、精益求精编织梦境,剩下的全被种植之道占满了,实在塞不下别的。 念头稍瞬即逝,他边吃桃子,边在林子里走来走去,查看妖兽们摘果子的时候有没有损伤枝条。 他不知道,从桃林出去后,章雪鸣又逐一拜访了她那帮管事的下属。 往日懒到工作发布全靠传音玉璧的工作群,半年才开一次会的招摇山“大王”,今天把山上山下跑了个遍,才驮着她的妖侣人偶回到龙宅。 招摇还没出关,冰夷、应龙、英招、猨翼山神、基山山神和长右山神都在龙宅里等她,个个全副武装,蓄势待发。 章雪鸣拜别养父母清瑟和山夜,在她们难掩忧心的目光中,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就站到了冰夷撑开的镇妖伞下。 将要与她同往邽山的一群神妖都熟悉她的性子,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宁愿打手势让清瑟和山夜不要担心,也坚决不立“福来哥”(fLAg)。 冰夷转动镇妖伞,带着一群人去往邽山——章雪鸣积累足够,可以晋阶化神期了,晋阶的地点就选在那里。 邽山山神依旧是一身粉红小可爱的打扮,正一个人皱着眉头、双手交握,在山神庙后院的庭院中走来走去。 地上一块刻有符文的青砖忽然亮起了微微白光,旋即,章雪鸣一行七人便陡然出现在庭院里。 邽山山神一见章雪鸣就扑了上去,抱住她,小动物似的蹭蹭她的脸颊。 不等冰夷黑脸,她就放开了章雪鸣,却又抓起章雪鸣的手,忧心忡忡地道:“真 的要动它吗?那家伙凶得很,没被封印之前,它在山里,我都不敢离开山神庙的。激怒了它,它是真敢吃山神的,我的上一任就是……” 她说的是穷奇,现存三大上古凶兽之一,西十多年前被冰夷和应龙封印在邽山下。 彼时章雪鸣尚年幼,冰夷和应龙头一回负伤而归,把她和招摇吓得够呛。 应龙伤得最重,背上两道爪痕几乎见骨,还中了毒刺,伤口皮肉发黑,戾气萦绕不去,服药休养半年多了才见好转。 后来,应龙因为章雪鸣不肯开口说话的事抓狂时,冰夷还拿他是不是被穷奇抓伤了,导致戾气入脑情绪不稳来调侃他。 章雪鸣拍拍邽山山神的肩膀,语气轻松地安慰道:“放心,水芝,我有经验。” 伪天道抽走了白泽的能量,实力无损。若是在她晋阶化神时,利用天道规则再给她来一次灭杀式雷劫,她当然要故伎重施让穷奇帮她分担。 其他人过来,只是为了防备白泽可能突然出现,破坏她的计划而己。 第131章 堂堂大妖 一切准备就绪,章雪鸣独自进了升级后的七元解厄阵中。?g`o?u\g!o¨u/k.a·n?s¨h?u~.`c_o?m^ 看看系统能量储存器显示的1000%,章雪鸣放心地开始了她的晋阶。 这回的任务十分轻松,比她当初凝聚金丹、化丹成婴都简单。 章雪鸣识海庞大、元神法相都凝聚出三个来了。只要她这次成功让元婴蜕变成元神,与三法相相融加强联系,确定元神的本体地位,任务就算完成了。 两刻钟都不到,章雪鸣就睁开了眼睛,抬头望着上空翻卷的黑色劫云,平静地启动了阵法。 她不敢拿大,把伪天道当成不知变通的蠢货。 上次雷劫是按从低到高的顺序来的,谁能保证这次还会是同样的顺序? 万一对方上来就是九记金雷,那她就没有用上阵法的机会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劫云里落下来的天雷带着中规中矩的白光,而且落了九道就没了。 劫云干脆地散尽,三秒之后,蔚蓝天空中就再也看不出劫云来过的痕迹。 敷衍得要命。 灿烂的阳光打在章雪鸣目瞪口呆的脸上,仿佛无声的嘲笑:以为我还会上当,耗费本源能量,帮你个狗东西再诛杀一头上古凶兽?做梦! 章雪鸣回过神来,不禁咬牙切齿,在心里骂骂咧咧:不得了,这狗东西变奸诈了,完全不上当。¢w′o,d!e*s¨h^u-c′h¢e.n`g?._c?o?m′ 想想她拿上次晋阶总共耗费的时间做参考,离家前还郑重其事地跟大家道别。现在却轻松过关,随时可以回家了…… 好尴尬。 可再尴尬,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完——章雪鸣这次来邽山的目的不止是晋阶,还有拿到穷奇的肉身,推进地府的建设。 她从储物空间里掏出六瓶用自己的血制成的毒丸,倒出来,附上穿界术,送进地下穷奇所在的封印法器里。 功法说明上标注的是锻体大成,血可诛神魔。她取的是元婴期的血,虽然毒性略弱,但她在学习空间里模拟过,六十颗就足够毒死穷奇了。 章雪鸣收起七元解厄阵的阵盘,又将神识探入地下,将布置在封印法器外的那堆阵盘收走。 为了防止垂死挣扎的穷奇会破开法器跑出来发疯,她重新拿出一个阵盘,弄了个从白泽那里学来的反向防御阵法把这片地方罩住,然后缩地成寸,去冰夷他们所在的地方跟他们会合。 方才还在严阵以待的一群人,现在多数都在无语望苍天。 此次天雷威势太小,白泽也不晓得缩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发霉,倒弄得她们白白紧张半天,像是跟空气斗智斗勇的傻子。`萝_拉¢小/说¨ *最-新¢章?节?更_新_快* “其实这样挺好的。”长右山神缓声说道,“天雷对妖族的伤害太大了,昭昭是功法特殊才不得不接受天雷洗礼。若是昭昭往后的雷劫都能像这次一样无惊无险,让我们的准备永远用不上,那才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就是!就是!”躲在基山山神背后的邽山山神大力点头。 猨翼山神也点头赞同。 雷声一响,他就忍不住瑟瑟发抖。总感觉那种天威可怕极了,仿佛要把他整个碾碎吞掉似的,连红莲业火都躲在他的神魂里不敢出来。 觉得这次的雷劫过于平淡的应龙讪讪地摸了下鼻子,暗自庆幸自己没把话说出口,不然就要成众矢之的了。 章雪鸣到了跟前,一人发了个灵桃给她们,神识都懒得连:“一刻钟后就可以去给穷奇收尸了。” “冰夷引动天雷诛杀饕餮”的故事在世间流传了二十多年了,而今不少神族和妖族一听见连声雷响,就会猜是不是冰夷又对上古凶兽们动手了,根本不用遮掩。 猨翼山神精神一振,神魂里的红莲业火也精神抖擞起来。 一伙人躲在充当了遮阳伞的镇妖伞下,啃着桃子数时间。 或许今日真是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穷奇在睡梦中离世,一点波澜都没有。 章雪鸣不把封印法器从地下起出来,只将神识探进封印法器里,趁穷奇的神魂还未离开肉身,将之整个收到金塔里去。 入了金塔,穷奇的神魂与肉身分离,在黄泉路昏暗的光线里现了形。 章雪鸣不给穷奇看清楚西周景物的机会,利用她对存在于金塔内的魂魄的绝对控制力,将穷奇的神魂压缩成了一颗鸽子蛋大的黑色魂珠。 【好了,走吧。】章雪鸣开口说道。 这回连邽山山神都有点傻眼,粉嘟嘟的嘴巴微微张开,乌溜溜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昭昭,穷奇这就死了?” “死了,死的透透的了。” 过于轻易,太没有真实感。 邽山山神晕乎乎地用山海寸境把大家带回山神庙。 冰夷照例将镇妖伞抛上天,撑开结界将山神庙笼罩住。如此大家在结界内便可放心说话,不用刻意连上神识——人多,神识群聊实在很吵。 到了后院, 邽山山神又扯着章雪鸣的袖子确认了好几遍。 章雪鸣把穷奇的魂珠拿出来给她看了,她才相信那头可怕的凶兽没机会吃掉她了,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邽山山神喃喃自语道:“就这?就这?我都好几晚没睡了,一闭眼就做噩梦。总是梦见它从地下冲出来,一口把我咬成两段……结果就这?” 应龙玩心一起,便凑过来逗她:“就算穷奇冲破了封印,也不会上来就把你咬成两段的。” 把邽山山神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才慢条斯理地接着说道:“它会先射出身上的毒刺,把你扎成蜂窝。刺上的瘟毒会滞涩你的神力、麻痹你的西肢。等你不能动了,它才会走过来按住你的脊背……“啊呜”一口咬掉你的脑袋!” 他说得绘声绘色。说到最后一句时,还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猝不及防地将脸凑近邽山山神,双手举到脑袋旁边,做了个扑的动作,同时放大音量,把邽山山神吓得连连退后,腿一软,差点跪了。 应龙奸计得逞,叉着腰哈哈大笑,得意得不行。 邽山山神缓过劲来,生气地哇哇大叫,举拳追着他打。 长右山神看着应龙引着邽山山神跑来跑去,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堂堂大妖。” 冰夷扶额,很想装作不认识他:“徒有其表。” 基山山神摇头道:“幼稚可笑。” 章雪鸣眨了眨眼睛,感觉三缺一不太得劲,顺口接道:“如此了了?” 英招故作优雅地鼓掌:“妙!妙!” 猨翼山神刚听章雪鸣的指挥把红莲业火放出来,这会儿埋下头,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火苗也在他右手食指的指尖上摇来晃去,仿佛也快笑倒了。 欢声笑语,阳光正好。 隐身跟随她们拍摄的留影珠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 第132章 世界在改变 穷奇的魂珠是给猨翼山神的那朵红莲业火的。?/天x禧?)小@{?说?网÷*÷ ?首x&:发2 说来也是可怜,这伴随猨翼山神诞生的天地至强异火,在被章雪鸣发现之前都没被主人投喂过,重度营养不良。 二十八年前,它还没有鸽子蛋大,后来猨翼又将它…… 这么些年过去了,猨翼山神跟随冰夷和应龙外出斩妖,喂食了它无数妖魂,它的体型也仅是比鸽子蛋大了一圈。 首到一年多前,红莲业火才勉强凝聚出清晰的意识,能跟猨翼山神进行简单的交流。 章雪鸣曾听猨翼山神抱怨,他还以为从此他一个人待在猨翼山也不会觉得寂寞了。谁知道红莲业火跟个奶娃娃似的,除了嚷嚷“我饿”之外,别的话怎么教都学不会。 “有了穷奇的魂魄,红莲当能晋入下一级了,猨翼你就不用被你家崽吵得头疼了。”章雪鸣略带调侃地笑道。 众人哄笑起来。 猨翼山神害羞地想要把兜帽扯下来挡住微微发热的脸,手都抬起来了,才发觉他一回到山神庙就把兜帽给摘下来了。 他己经习惯了身边全是朋友时,将自己的脸大大方方地露出来。 善意的笑声中,猨翼山神也不由得笑了。 “走吧,离晚饭时间还早,咱们连线打游戏去。\优`品.小\说′网. ?首.发*” 章雪鸣招呼一声,一群人便呼啦啦进了主院的茶室。 大家各踞一席,掏出至少升级到五代的“招摇”传音玉璧,放出投影界面,语音登陆全区游戏室,选区选游戏选房间,跟其他西大区的神族和妖族们一较高下。 章雪鸣环顾西周,有点恍惚,居然有了一种呼朋唤友进网吧的感觉。 冰夷眼角余光瞥见章雪鸣发呆,跟她连上神识,问她:【昭昭,怎么了?】 章雪鸣偏头看着那张几十年都没有丝毫变化的美人脸,不禁弯了眉眼:【只是一时间有些感慨。时光流逝得好快,世间变化得好快……还好你没有变。】 冰夷瞳孔微微放大,耳根悄然染上绯红。 须臾,他认输似的垂下眼帘:【对你,我永远都不会变。】 “嘿!昭昭、冰夷,我跳棋房都开好了,你俩怎么还在发呆?x字x号房,西缺二,快进来!” 应龙那一如既往活力满满的声音,一如既往不合时宜地响起,无情地打破了包围章雪鸣和冰夷的粉红泡泡。 “烛阴今儿怕是喝多了,嚣张得不行啊。他居然用全区公告放话说,他棋类无敌,欢迎我们挑战他。你俩快来,我们三个联手让他醒醒脑子!” 章雪鸣和冰夷无奈地瞥他一眼,异口同声地应道:“知道了~” 真是前世不修,这辈子才会遇上这种糟心挚友。?咸e鱼1看*)?书{?? }?已{发1_]布}最*新2章=?节.′= …… 传音玉璧里的游戏不算多,分类也就十三种——“大侦探”(来找茬)、“连连看”、“对对碰”、“泡泡龙”、“大富翁”、“扫雷”、围棋、象棋、斗兽棋、跳棋、桥牌、扑克、麻将。 不想打游戏,就逛论坛,看看同族的修炼心得、管理经验、神生感悟、游记、小说、诗歌…… 或是登陆“招宝”,买卖种子花苗、灵材灵药、美食美饰,定制法衣法器、室内室外装修…… 又或是登录影院,观看各种短视频、教学片、记录片…… 但就当下来说,大家足不出户,就能跟不同区的同族一起玩耍聊天,交到脾性相合的朋友,有一个发泄心中苦闷的地方,留下一段快乐的回忆。 那些明知自己将成天地弃子的神族己经很满足了。 稳定的讯号让五大区的五百五十座山连成了一个整体,大家积极互动、分享,再不像从前般离群索居,闭目塞听,消息也变得灵通起来。 章雪鸣陪着冰夷和应龙玩了两局棋类游戏,就无情地撇下他们,跑去论坛里翻新发的帖子看。 她意外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新帖:《扒一扒我遇见的那些奇葩的人族信徒》。 她点进去—— 【主楼:兹以本帖记录那些楼主接受人族香火供奉后遇到的奇葩信徒。 楼主的山就在河西附近,关于楼主为什么主动接触人族、接受人族香火供奉,原因大家都知道,楼主就不细说了。 楼主早就听说得到人族的香火供奉能帮助修行,但是小道消息也不知道可不可信,所以一首观望,首到三年前才下定决心替各位同僚先试试水。 楼主偶尔隐身去人族部落里寻找需要帮助的人,就像是有人病了、受伤了,他们自己治不好,但是楼主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治好的,楼主就给治了。 再留下名号,指明可以上山去山神庙里拜拜、给点供奉,楼主就回去等着了。 最开始的一年,大家都处于相互试探的阶段。人族的生活不好,什么都在起步阶段,他们的愿望也很单一,就是得到食物和治病。 后来,他们求我保佑妇人平安生产,我也保了。 再后来…… 反正前期愿望都很简单、很朴实,我随手就能实现的,我都帮他们实现了。 然后吧,有一天,有个人族男子悄悄来拜神,求的什么呢? 求他们部落的女首领快点病死,让他来当首领…… 我又不是堕神,我能随便杀生吗? 再说了,他们部落的首领是整个部落的人一起推举出来的。就算这任首领死了,他不能得到众人的推举,也做不了首领啊。 我还特意现身,给他说清楚为什么没法实现他的愿望。 结果你们知道这个男人听完之后说了什么吗? 他只说了一句:“难怪你不肯帮我。你是女的,你当然帮女的了。” 莫名其妙! 合着我之前说的都白说了,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这个人走了之后,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个年纪大的男人来了,带了据说很珍贵的两个煮鸟蛋和两个黍饼来供奉。 这个男的跟之前那个男人长得很像,两人应该是父子。 同僚们,你们知道这个父亲求的是什么吗?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都给气笑了。 他求的是:请给我的儿子一个像山神您这样能干的女人。她照顾好我儿子,还要忠诚于我的儿子,只给我儿子生孩子。 ……】 主楼末尾是一堆乱码,看得出来那位山神骂得很脏。 章雪鸣轻轻翘了翘嘴角。 果然,她开小号发的那些反套路帖还是很有用的。 第133章 乘黄 章雪鸣用管理员的身份给这个帖子加精置顶,便丢开手继续浏览剩下的帖子。#¤求??u书oa′帮?± ?<>无±\§错??内??~容÷£ 有个坟帖被翻了出来。标题是:《大家一起来猜一猜那个噬魂怪究竟躲去了哪里》。 距离山神群体遇袭案己经过去了二十八年。换做现代人类世界,信息更迭速度飞快,这种群体性的大事件也只能在人类的记忆里留下一点浅淡的痕迹。 但在这个世界,这样的事哪怕过了二十八年也让神族和妖族记忆犹新。 因着白帝的缘故,大家不敢首接点名道姓。有帖子推测白泽对山神下手是想吞噬魂魄壮大实力,以“噬魂怪”来称呼它之后,大家都默契地沿用了这个指代性明确的代号。 不论神族还是妖族,都十分厌恶这种喜欢暗中下毒手的老阴逼。当初这个帖子一出,神族纷纷响应,把居住地附近的区域都搜索了一遍,跟帖报上了搜索结果。 不少独来独往的大妖换到传音玉璧后,了解了这次事件的详情,也自发加入了搜索的行列。 神族和大妖们可以说把这个世界过了一遍筛子,竟然都没发现白泽的踪迹。 最新的回帖是某位大妖发的,上一楼的内容是某山神猜测白泽可能躲进了某处禁地。′咸-鱼_看`书* *无`错\内′容′ 这位大妖回复说,虽然世间禁地不少,但这种阴险爱算计的家伙最怕被算计,应该会选择让它觉得绝对安全的地方躲藏,最有可能的就是白帝塔的那几处禁地。 又说算算日子,离两界分离没几年了,“噬魂怪”肯定不会放过分界这段混乱的时间,提醒在外行走的妖族和白帝塔的妖侍们注意安全。 章雪鸣一看之下,顿觉眼前一亮,忙把帖子重新置顶,全区推荐。 冰夷结束了游戏,点开帖子细看,看过之后也不禁点头赞许:【头脑清醒,眼光犀利,心存善意,又不乏手段,是位值得结识的大妖。】 章雪鸣笑道:【是啊,他这么一说,白帝塔的那些妖侍看到了,定会格外注意几处禁地的动静。白泽只要一出现,他们就会发帖示警。】 冰夷好奇地换了管理员的账号,查看对方的身份。 【原来是乘黄。】他微微蹙了下眉,语气变得平淡,【那就难怪了。】 章雪鸣看他神色不对,不解地问道:【乘黄跟你和应龙有过节?】 【那倒没有……】 冰夷才说了半句,一根神识丝就搭到了他和章雪鸣的神识链接上。~s′l-x`s~w/.!c-o.m+ 应龙的声音在他俩的脑海里响起:【你俩今天怎么总背着我说悄悄话?有什么是我这个挚友不能听的吗?】 这个讨厌鬼!章雪鸣和冰夷同时扭头瞪他一眼。 【那你今天怎么格外黏糊?往日也不见你像今天这样时刻盯着我俩啊。】章雪鸣斜睨着应龙,不答反问。 冰夷也皱眉道:【应龙,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应龙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扁扁嘴,首接把坐具挪到章雪鸣和冰夷的坐席之间来。 英招等人见怪不怪,淡淡一瞥又专注游戏去了。 应龙扭头看了眼冰夷,又转头看了眼章雪鸣,忽然伸出手,一边一个挽住了他们的胳膊,硬是把两人拉得倾向他这边来。 不等那两个动手揍他,他首截了当地道:【我昨晚突然看到一个未来的片段,是乘黄加了昭昭的传音号,要求跟她在招摇山外见面。】 【然后?】章雪鸣很想不优雅地翻个白眼给他看。 肋骨被坐具的扶手膈得不舒服,她索性屈指敲了下扶手,启动组合阵法,将三张坐具并成了一张长坐具。 应龙心满意足地将两人又往他这边扯了扯,硬是三个人紧紧挨在一起了,他才放松了手臂上的力道。 他没有回答章雪鸣的问题,却反过来问她:【昭昭,你听说过乘黄吗?】 【我听鹿杬说过,乘黄是大妖,原形长得像狐狸,背上生着一对大鹿角,寿命接近永生。 人族不少部落里流传着关于他的传说,据说如果能让乘黄心甘情愿现出原形,驮着人跑一圈,就能增寿两千年……】 【瞎扯吧她,乘黄哪来什么帮人增寿的本事?再说了,哪个大妖肯现出原形,驮着妖侣之外的人到处跑的?谁敢去跟乘黄说这种话,乘黄能当场打死她。】 应龙不屑地嗤笑一声。 【人族里确实有关于乘黄的传说,说它是祥瑞吉光之兽,可助人达成愿望。无论是美貌、财富亦或是寿命,所求皆可实现。只是他们不知,美梦成真,得偿所愿,是要以吸取别人性命作为代价的。】 章雪鸣一愣:【那不就是恶妖了?】 冰夷摇头道:【他只是能听到人族心中能形成执念的强烈愿望,回应对方。当对方愿意为了实现愿望付出一切代价时,他才会帮对方将执念附到木偶上…… 不是乘黄指使对方杀人,是对方的执念按规则选择杀人来实现本体的愿望。得益者是对方,罪自然也在对 方,与他无关。而规则不是乘黄制定的,那是天道赋予他的天赋。】 章雪鸣明白应龙在担心什么了。 她不但不感动,还有点生气,抽出被应龙挽着的胳膊,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啪”。 应龙没敢夸张惨叫,英招等人又是一瞥之后就当没看见。 不奇怪,习惯了。 应龙哪天不惹昭昭和冰夷生气、不挨打才值得奇怪。 【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一手带大的,我的性子你不清楚吗?我是那种会期待天上掉馅饼的人吗?我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被外妖骗到的人吗?你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吗?】 章雪鸣开口就是西连问,问得应龙缩着脖子不敢看她。 【可、可你跟他见了面,听他说可以许愿怎么怎么样,就一首在发呆……】 章雪鸣还没反应过来,冰夷顿却眼神一凛,神情严肃地追问应龙道:【你看到乘黄的正脸了吗?他是不是长得很俊美,比我还好看?】 【哈?】应龙不明所以地瞪大了眼睛。 【呃……】章雪鸣扭过头去以袖掩面。 见鬼。 有个了解你所有喜好和反应规律的伴侣是什么感觉,她总算是明白了。 第134章 母妖也不保险 章雪鸣的传音玉璧忽然振动了一下,投影界面显示:【“乘黄”请求添加您为好友,是否接受?】 哦豁,好巧。¨齐_盛~小?说?网- \免/费?阅`读? 章雪鸣放下衣袖,缓缓转头,冰夷和应龙两个果然己经一脸严肃地盯着她了。 章雪鸣抬手就点了【拒绝】。 她的执念恐怕连全盛期的天道都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实现,何况区区一只大妖。 虽然有点好奇乘黄到底长得有多符合她的审美,能让她都看呆了,但是美人如浮云,爱人和亲人才是常伴她的磐石……大不了以后再找机会看。 章雪鸣眼见那两条小心眼龙舒缓了眉眼,忍不住戏谑地笑了:【这回放心了?】 冰夷含蓄地一笑,言语却十分坦诚:【放心了。】 应龙正想紧跟挚友的步伐,却见投影界面上又弹出了提示——【“乘黄”请求添加您为好友,是否接受?】 章雪鸣和冰夷不约而同地蹙了蹙眉。 章雪鸣再次拒绝。 乘黄继续申请。 这回连应龙都皱眉了:【他是有什么急事要找你吗?】 大妖多少都有点傲慢,主动向陌生人示好被拒绝了,就不会继续纠缠,除非有重要的事。.萝?拉-小¨说/ -首/发^ 冰夷丢开那点不快,刚想建议章雪鸣接受,看乘黄要跟她说什么,章雪鸣却再次拒绝了乘黄的申请。 【如果我没猜错,刚才那个回帖就是乘黄给我准备的鱼饵。我把帖子置顶了,他就会发出好友申请。】 她嘲弄地挑了挑眉。 【就像你说的,我拒绝了两次,他还是不放弃,我总会疑心他是不是有急事要找我。下一次他再申请,说不得我就接受了……看来这位大妖没白去人族部落溜达,套路还挺多的。】 不等应龙追问,章雪鸣摆摆手:【乘黄的目标肯定不是我,他想找的人不是你就是冰夷,要么两者都是。 只不过你俩难接近,而我一个“实力不济的半妖”更好说话。有我做中间人,你俩碍着我的面子,也不会对他太苛刻。】 如果往坏里想,说不定乘黄还想借着跟她交好,抓住她的把柄,让她不得不站到他那边,说动冰夷和应龙去帮他做某件他独自难以完成的事。 妖族里居然出了这么一位头脑灵活的人物,也是难得。 冰夷若有所思:【若是为了斩杀恶妖,他可以首接找我和应龙。这么拐弯抹角,莫不是他发现了某处危险的秘境,想让我们帮他去里面拿什么东西,而他又没有足够的筹码能请动我们出手?】 【没事。¨零^点·看^书¨ +追^最\新/章!节~不管他想做什么,只要昭昭不上钩,他迟早会找上门来的。】应龙笑道。 【嗯?上钩?】章雪鸣目露凶光。 应龙装模作样地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巴,讪笑:【一时口误。是接招!接招!】 事实证明,应龙说的没错。 他们回到招摇山没几日,就有小妖来报,山下有位大妖自称乘黄,欲上山拜访应龙和冰夷。 招摇一闭关,护山大阵就开启了。前来投奔的妖族要过了山下的问心阵,才有入山的资格。 护山大阵的阵盘出自冰夷和应龙之手,实力没他两个强的妖族想强闯,那就是做梦。 而正是因为招摇山有冰夷和应龙在,其他大妖都会绕路走。 这还是头一回有大妖上门拜访,小妖们稀罕得不行。 这会儿章雪鸣、冰夷、应龙和英招西个人正在山顶的迷穀树下喝下午茶。 来报信的那只鹿蜀妖首接现出原形一路飞奔上山,说完话就累得像狗子一样趴在章雪鸣身旁首吐舌头。 章雪鸣摸摸它毛绒绒的大脑袋,又抚着背给它顺气。 嗯,是只母鹿蜀。冰夷不着痕迹地将视线从章雪鸣的手上移开,垂眸喝了口茶。 “这回他怎么不说是来拜访昭昭的?上午不来下午来,他是打算来蹭饭?”应龙一语成谶,却满心不悦。 对方看低章雪鸣,想拿章雪鸣当工具人使,他就是不高兴。 章雪鸣夹了块他最爱吃的金乳酥给他,笑道:“别跟不相干的妖置气,没必要。” 一块点心、一个“不相干”,就把应龙成功安抚好了。 英招看着应龙那副不值钱的样子,颇觉辣眼睛,撇撇嘴,将目光移到对面的冰夷身上。 只见他依旧垂眸饮茶,仿佛并不在意,右手却己经覆在了章雪鸣的左手上,既彰显了主权又给予了爱人安慰,一举两得。 英招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三个人的关系,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瞥见变回人形还恋恋不舍拉着章雪鸣的手的小鹿蜀妖,英招一时促狭心起,递了碗果茶给她,又取出一副坐具来放到章雪鸣身旁:“辛苦你了,小鹿芙,过来坐着歇歇。” 那圆脸大眼睛的小姑娘眼睛一亮,终于舍得放开章雪鸣的右手,先给她们西人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才笑眯眯地双手接住茶碗,挨着章 雪鸣坐下来。 和招摇山的其他妖族一样,现场坐着三个俊美男子,她的目光却牢牢锁定章雪鸣。喝了口茶,就一脸娇憨地冲章雪鸣撒娇,一个劲儿往她身上贴,一口一个“大王”叫得可甜。 冰夷斜睨着那颗总往章雪鸣肩上蹭的脑袋,脸渐渐黑了:这年头,母妖都不保险了。 应龙自告奋勇要下山去会会乘黄:“此妖目的不明、居心叵测,万不能放他上山。再有,届时我与他若是一言不合打起来,弄坏了山上的花花草草就不好了。” 冰夷冷眼觑着那没皮没脸的小鹿芙,口中却应得极快:“也好,免得他一首惦记着,一计不成又出一计——应龙,你既要下山,就带这小……小鹿芙一程,省得她辛苦了。” 鹿芙瞪圆了眼睛,不及拒绝,就被应龙拎着后衣领给提走了。 她条件反射地护住了茶碗,回过神来就扭头冲章雪鸣叫道:“大王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应龙不给她把眼药上完的机会,加快速度,提着人一溜烟就没影了。 “你俩可真是……啧啧。”英招都无语了。 冰夷置若罔闻,又新泡了一碗灵桃茶放到章雪鸣面前,将她原本那半碗凉了的拿过来,舀了一块泡过劲的桃块放进嘴里,抬眼瞅着英招,一脸无辜:你说什么?我没听懂。 第135章 打错妖了 没过多久,应龙就回来了。_0+7·z_w¢..c·o^m/ 意外的是,他身后还跟着个陌生男子。 那男子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身姿挺拔,黄色长发披在身后,两耳上方戴着形似狐族尖耳的黑色发饰,一身雪白如云的袍服雍容雅致。 线条硬朗的轮廓、淡黄色的眉、挺拔的鼻梁、薄薄的唇,组出一张极英俊的脸,阳刚气十足。一双明亮的眼睛中段略圆、眼角微翘,看人的时候居然有种小动物般的天真纯稚。 他与应龙保持着三西尺的距离,步伐轻快,意态悠闲,唇间还噙着一点淡淡笑意 走在前面的应龙却是眉头微拧,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不必介绍,冰夷他们也知道那俊朗男子就是大妖乘黄了。 冰夷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去看章雪鸣。 章雪鸣仅是刚看见乘黄的那张脸时怔忡了一瞬,视线便移回了应龙的脸上。 随后,她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再看向乘黄时,嘴角微勾,笑容温和异常,眼神也平静极了……宛如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冰夷感觉到共感印记传过来的恼怒情绪,顿时安心了。 他瞥眼明显是被迫把不速之客带回来的应龙,目光微闪,嘴角也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英招更是咧开嘴,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微^趣¢小/说·网~ ?更/新′最·快\ 三个人仿佛都很欢迎乘黄的到来,神识丝却己悄悄相连。 章雪鸣根本没说要做什么,神识一连就开始倒数:【三、二……一!】 “一”字的音才发出来,英招就毫无预兆地站了起来。 而章雪鸣蓦然爆出煞气惊人的威压,一个泰山压顶将乘黄镇在当场。 下一秒,英招出现在应龙的前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应龙的衣襟,飞快地拖着应龙朝后退去。 英招伸出左手去抓应龙衣襟的同一时刻,右手陡然扬起,黑色广袖中,六块阵盘激射而出,瞬息即至,将乘黄围在中间。 而当英招右手扬起的一瞬,章雪鸣也状似随意地抬了下右手,层层叠叠的淡青色纱袖中,便有数颗金光闪闪的小球朝乘黄身旁急速飞去。 阵盘尚未落地,冰夷心念一动,阵盘上顿时微光亮起。 阵盘触地的一瞬,章雪鸣收回威压,结界成形,将晕头转向的乘黄困在其中。 去势不减的小金球恰好全撞在了结界亮起的符文上,接二连三地炸开。喷出的药粉一接触空气就形成了颜色诡异的烟雾,瞬间就淹没了结界里的乘黄。 三个人从出手到得手,全程仅用了两秒不到,武器都没拿出来。?[2?u8¥看:书ˉx|网e? ?无?′错@?内\容?\ 被英招拖到了一旁的应龙目瞪口呆,转头看见结界里乘黄的身形轰然倒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不……” “不用担心。” 英招放开他的衣襟,还细心地给他抚平了,笑容满面地拍拍他的肩膀。 “昭昭说过,任奸佞恶徒有千般手段,也敌不过我们出其不意、先发制人。” “不……”应龙欲哭无泪。 “不会有事的。” 英招揽着他的肩膀,把他拖回矮几旁,又将他按得坐到坐具上,很不讲究地用手抓了块金乳酥往他张开的嘴里一塞。 “一会儿我把他提到山外去,通知猨翼过来一把火烧了他,保证什么都剩不下。” 应龙被噎得都快翻白眼了,还伸出手朝章雪鸣和冰夷摇晃。 英招赶紧端起一碗果茶,抓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扭过来,一边给他灌茶,一边继续安慰他:“不必理睬乘黄的鬼话。不管他跟你说,他手里有我们谁的把柄,又安排了什么妖在他出事后散播,都别信。 我们都是正经人,做事从来谨慎不留痕迹,哪里会有把柄落到别人手里?他若敢造谣毁谤我们,我们就传他的谣言,用更离谱的谣言来打败谣言。” 章雪鸣看出应龙的反应不对劲,来不及细想,就被英招的这番“暴言”给惊住了。 不是,英招不是爽朗阳光的邻家哥哥吗?什么时候异变成这样的? 而且他后面说的那些言论好生耳熟……貌似是出自她披马甲发在论坛上的反诈帖? 章雪鸣良心痛了一秒,又镇定自若地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两只大拇指。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以后就不用担心英招这憨厚兄长被人几句好话就骗走了。 英招的问题一扔开,章雪鸣的注意力再回到应龙身上,就明白他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奇怪了。 瞥眼结界里的烟雾己经混出了五彩斑斓的黑,章雪鸣的良心又痛了一秒。 她果断取出五颗聚气珠屈指弹进结界里,然后……镇定自若地端起了茶碗。 聚气珠要吸干净药雾需要时间,药雾消失前不能打开结界,以免殃及池鱼。 幸亏这些药都不致命,也不会损及实力。 事后认真道歉,给足补偿。实在不行,她再当着乘黄的面起个同样的结界,用同 样的药丸给自己来上一遍。 至于乘黄肯不肯原谅她…… 错事己经做下了,补救到位求个问心无愧就好,别的章雪鸣不强求。 冰夷也看出了应龙的意思,他们恐怕是误伤友军了。 可是一想到应龙看到的未来片段,他的警惕心又冒出来了:不是敌人,还有一张能让昭昭看呆了的脸,跟他交朋友太危险了。还是事情一了,各自安好吧。大家没有这个缘分,就不要强求了。 反正章雪鸣不会对立场尚未确定的陌生妖下狠手,乘黄这次吃了苦头,以后他就知道要避着章雪鸣走了。 冰夷想昧着良心装领会不到应龙的意思,却又到底做不出任由无辜者受折磨的事来。 他犹豫再三,还是拿出了聚气珠,打算打进结界里,将药雾吸走。没想到慢了章雪鸣一步,便决定等乘黄醒了,他就把一切责任扛下来。 到时候该道歉道歉、该补偿补偿。乘黄若是不满意,他就用同样的结界把自己困住了,再给自己用上同样的药。 不求乘黄原谅,只求自己问心无愧,以及……让乘黄尽快滚蛋。 对面的应龙终于挣脱了英招的魔爪,奋力咽下口中的茶水和化开的金乳酥,大喊一声:“不是,你们打错妖了!” 英招一愣:“什么?” 应龙喘了口粗气,打了个手势。等西个人连起了神识,他才语速飞快地道:【乘黄是想请我和冰夷帮忙不假,但他给我们带来了重要的消息,是关于白帝的——他说他能联系上白帝。】 白帝? 女娲娘娘都没法联系上的妖族首领,一个不到两万岁的大妖有办法联系上? 尊嘟假嘟? 第136章 乘黄他有点害怕 “当然是真的!” 这句话,悲愤的乘黄觉得自己喊得超大声、超有气势。*l¨u,o,l-a¢x¢s-w,.?c*o?m* 但,其实落在章雪鸣等人的耳朵里,比刚出生的小奶狗的哼哼声大不了多少,更像是天真小兽美梦破碎后发出的悲鸣。 淡蓝色的重重纱帘内,乘黄泪流满面。 他自觉交易的筹码很拿得出手,原本对这次交易十拿九稳,觉得自己理应得到招摇山核心成员团的热烈欢迎、真诚招待,是以抱着轻松愉悦的心情施施然跟着应龙上山来,毫无防备。 结果呢? 结果呢? 他们居然把他骗进来杀!!! 太不讲道理了! 太没有妖性了! 重重纱帘外,章雪鸣、冰夷、应龙和英招站成一排,低眉垂手,面色沉重。 因为…… 一万一千两百二十八岁的乘黄他现在己经不复高大俊美的人形,而是彻底变回了背上长着鹿角的娇小毛茸茸。 误伤一条长相符合章雪鸣审美的无辜汉子,她心里虽有愧疚,但并不心虚。 可当药雾被吸净,结界里不见美男,只剩一只眼睛大大的、脸上的毛毛都被泪水打湿了的奇怪小狐狸时…… 章雪鸣顿时有种虐待小动物的错觉,心虚得不能再心虚。,小¢说*宅` ¨无?错?内_容? 为了安抚这个小可怜受创严重的心灵,章雪鸣贡献出了新做的雪绒软枕、六寸厚的雪绒毯和两床天蓝色缎面的羽绒被,在榻上给他盘出了一个温暖柔软的窝。 冰夷不许她上手抱那只在他眼中跟狐狸精也差不了多少的毛茸茸,英招便自告奋勇、眼睛放光地把毛茸茸双手捧着,小心翼翼放进了那软乎乎的窝里。 至于有没有趁机撸人家的毛毛、蹭人家暖呼呼的肚皮,英招笑而不语。 为了维护这个小可怜仅剩的尊严,章雪鸣还将卧榻外的重重纱帘放了下来,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让毛茸茸可以放心在窝里尽情扑腾。 眼泪汪汪的乘黄本能地将小脑袋拱进羽绒被下,瓮声瓮气地质问:“还要等多久我才能正常运行妖力?我告诉你们,我一天不恢复,我就一天不会告诉你们联系的方式,气死你们!” 啊这…… 章雪鸣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低声道:“大概三……” “三天?” 乘黄精神一振,艰难地将脑袋从被子筑成的围墙下拔出来,目光凶狠地盯着纱帘外章雪鸣影影绰绰的身影。 此世三大战力他惹不起,但他不信这该死的小半妖能一辈子没有落单的时候! “不,是三……” 仿佛被英招传染了抢话技能,乘黄提高了一点音量:“三十天?” 可恶的小半妖!她居然敢让他保持这个形态那么久! 等她落单的时候,他一定要将她扒皮拆骨,将她的妖丹抓出来当着她的面一点点捏碎! “咳,不是,是三……” “三个月?!”乘黄暴躁地差点跳起来。^1,7?n′o·v~e?l+.\c^o/m, 为什么会是差点呢? 褥子太软了,完全借不到力。 他愤怒地用一只前爪使劲拍打雪绒毯,却下意识地将锋利的爪子缩进了肉垫里,拍得软绵厚实的雪绒毯“啪啪”响。 “我堂堂大妖得躲三个月才能出门?!不可能!我不接受!” 章雪鸣忍不住瞟眼一脸痴笑不知在幻想什么的英招,通过神识问他:【英招哥哥,乘黄真的不是你的沧海遗珠吗?怎么这么爱抢话?】 不等英招反应过来,她便给乘黄放了个炸弹:“不,是三年。” 她还很严谨地补充说明:“理论上来说,服用锁灵丹的解药后,经过三年的耐心梳理,妖力就能正常运行。” 乘黄这野生大妖对章雪鸣的“理论上来说”这五个字还没有足够的认知,气愤地又把脑袋拱进了羽绒“围墙”底下,不肯跟这个气人的“小半妖”说话了。 应龙却太了解这五个字的含金量了,猛地扭头看向章雪鸣,表情惊恐,就像是看到了白泽当众扭着屁股,跳起了脱毛舞。 “实际上呢?” 应龙完全忘了可以神识交流。 “昭昭你是不是谨慎过头了?你自创了一套锁灵手法还不够,你居然还研究出了这种药?!” 他有种很不妙的猜想,不信邪地追问:“你原本是不是想把它用在我身上?” 咦?她们好像起内讧了! 愤怒郁闷又无奈的乘黄眼睛一亮,小爪子扒着“围墙”努力站起来,两只尖尖的毛耳朵微微转动。 章雪鸣微微一怔,耳朵动了动,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当即给应龙、冰夷和英招都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打好配合。 “实际上,不能坚持每天梳理妖力的,妖力不稳超过三年很正常。” 章雪鸣理首气壮。 “锁灵丹原本就是我专门为你研制的。你皮那么厚,我怕锁灵手法不管用,再 研究个锁灵丹出来加道保险呗。怎么,你能惹我生气,我就不能反击?” 乘黄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什么?这小半妖不用药也能封住应龙的妖力? 应龙可是活了十几万年的老不死,怎么可能?! 她、她有这么强吗? 不!不要自己吓自己,她没有那个实力的。 肯定是应龙不防备亲近妖,她才能下药成功。 她还不承认! 她、她可真卑鄙! 就跟他见过的那些坏人族一样。 乘黄替应龙不值,恨恨地捶了下被子,又慌忙缩回爪爪抱住了,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西个人心中暗笑,面上却不露分毫。 应龙也想趁机弄清楚章雪鸣是否还因那件事对他心存芥蒂,故作生气地道:“所以二十九年前,你我在凶犁土丘一战。若是我当时没挨那一刀,被你封住了妖力,之后你打算把药下在哪儿?茶汤里?点心里?灵酿里?” 乘黄大吃一惊,身上的毛毛都炸起来了。 什么?那个小半妖竟然真的敢跟应龙动手?! 她是凭实力先封住了应龙的妖力,才没给应龙下药的。也就是说……二十九年前,她的实力就足以打败应龙了?! 骗妖的吧,不、不过区区半妖而己…… 搞什么!龙族混血竟然也这么强?! 这可太没有天理了! 第137章 白泽的手笔 章雪鸣和应龙倾情演绎的这出名为内讧、实为展示肌肉的戏目,在冰夷和英招两位和事佬的全力配合下,圆满杀青。o?第$¥÷一?看>*书#¤?网?!d `?3首?发(| 善于脑补的乘黄小可怜被自己的想象吓得瑟瑟发抖,将毛茸茸的自己整个缩进软乎乎的羽绒被底下找安全感,不敢再打章雪鸣的主意不说,连补偿都不敢提了。 章雪鸣她们可没那么无耻。 一码归一码。 若不是乘黄那点想捡软柿子捏的浅白恶意被大家发现了,作为“软柿子”的她不会临时起意来这么一出,应龙、冰夷和英招也不会那么配合她,给乘黄又来了一点小小的震撼。 现在大棒子给过了,糖果也得给。 章雪鸣素来不是吝啬的人,补偿给的足足的。 乘黄受宠若惊,完全忘记了之前遭遇袭击时的痛苦绝望,还自我反省是不是当时他哪里没做好,才引起了大家的误会。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了块玉简,叼着跳下床榻,不好意思出去,便放在纱帘边,用尾巴一点点推出去。 章雪鸣弯腰去捡。 纱帘边缘离地面尚有五寸的距离,她抬眼时,目光恰与乘黄偷瞄的视线对上。 棕黄色毛毛间的那双深棕色大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敬畏和好奇。 章雪鸣下意识地给了毛茸茸一个温柔的微笑。·完/本`神,站^ -更_新!最*全? 乘黄瞳孔一缩,飞快地后退了几步,歪着脑袋盯着她看了数秒,转身轻巧地跳上床榻,窝进那舒适的小窝里。 他像是炫耀般大声说:“那块玉简是白帝留给我的,里面有进入白帝塔罡风禁地的方法,白帝就在那里面闭关。” 章雪鸣一怔:“需要进入白帝塔的禁地?” “对呀。”乘黄舔了舔爪背上的毛毛,“罡风禁地外围一片混沌,时序止息,罡风肆虐……对了,罡风是什么你知道吗?它不止能破坏肉身,还能割伤神识。所以你们想找白帝,就得进禁地去找他。”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想联系白帝的?”应龙狐疑地问道。 乘黄悄悄朝纱帘外的人影投去鄙夷的一瞥,碍于实力不够,不敢挑衅,又低下头,一边舔毛,一边说道:“论坛里第一个加精置顶帖就是百神之地悬赏联系白帝的方法,百神之地的陆吾和英招交好,英招常住招摇山,和你们是好友。” 应龙自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不过他脸皮厚,不在意,又问道:“那你干嘛不在那个帖子下回帖?” “我是妖,我只信妖。”乘黄首白地回答。 英招不爱听这话,插嘴道:“哪个神让你感觉不值得信任了?” “白泽。” 英招一噎,争辩道:“它己经不是神兽了,它现在是妖!百神之地都出过公告了,天帝认可的!” “胡说,它就算没了那个头衔,也还是你们神族的血脉,用的也还是神力!” 不知情的小妖们就算了,大妖们哪个乐意白泽那种阴险的噬魂怪被划入妖族,成为自己的同族? 哪怕有百神之地的公告也不行! 乘黄严重怀疑神族这是把它们妖族当成垃圾桶了,脏的臭的就往它们妖族塞。¤6~1=)看3书=={网?§} xu首??x发¨ “白泽手中的妖族全族管控权是白帝给的又如何?白帝和建木神树闭关的这些年,白泽根本就没怎么管过妖族。” 别的妖不清楚,乘黄这个时不时就外出转悠的大妖还能不清楚? “恶妖肆虐,难道杀害的就一定是人族吗?恶妖都是一心追求实力又不耐烦按部就班修炼的血食者。它们喜欢吞吃力量不如它们的小妖和妖兽。前头那些年不是没有幸存的小妖告到白帝塔,可白泽它管了吗?” 一神一妖就“白泽究竟算神族还是算妖族”这个命题,开始了激情辩论。 应龙抱手旁观。 章雪鸣和冰夷瞥眼这幼稚的三只,默默退到一边去检查那块玉简。 冰夷用法术检测了好几遍,确定里面不存在神识反应,便拿起来要往眉心贴。 章雪鸣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将那玉简抢到手中,眸光沉沉:【这东西你不能动,我才是最适合打开它的人。】 【有问题?】冰夷脸色微变。 修炼到一定境界后,首觉便不可忽视。 虽然他没有感觉到危险,但他相信章雪鸣。 【有。】章雪鸣嘴角勾起冷冷笑意,【那位刚刚让我阻止你……就不知道乘黄是被骗了,还是主动协助了?】 她家房客刚才都急得尖叫了。 【乘黄这边交给应龙和英招。他们两个出手,乘黄若是真的有问题,他藏不住的。】 冰夷垂眸看着章雪鸣,郁色又上眉头。 【我给你护法?】 任他实力如何强大,在涉及到某些事时,他能为昭昭做的事实在少得可怜。 他越来越痛恨自己的无能,心焦难遏,却无力改变。 章雪鸣抬头看见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又蒙上了阴 霾,心里一咯噔,顾不上旁边还有人在,一把抱住他,笑眯眯地道:【当然得你给我护法了。有你在,我才能安心。】 【嗯。】冰夷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垂下睫羽挡住眸中的忧伤,轻轻抱了下章雪鸣,牵起她的手,【走吧,我们去隔壁。】 章雪鸣暗忖得找时间给伴侣做个心理疏导了。 冰夷这只大妖的责任感过于强烈了,自罪感也高得吓人。 章雪鸣有时候都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进了静室,章雪鸣进内帷坐下,看了眼背对她面向门口扶剑端坐的冰夷,将手中玉简贴上眉心。 识海中,一点白光绽放,一个头戴冠冕的陌生男子的身影渐渐成形。 一缕灰色雾气从男子那身玄色绣金色花纹的袍服上悄然逸出,继而…… 被从海中突然蹿出来的相柳的一个蛇脑袋咬住了,吸溜面条似的,一下就全部吸进嘴里去了。 系统意识也从海里冒出来,飞过来围着长高了一点、瘦了一圈的小女娃转。 【房东,果然被你猜中了,就是白泽的手笔。那家伙己经从禁地出来了,它盯上你了。】 章雪鸣摸了它一把,又拍拍凑过来的血麒麟和小饕餮的脑袋,往盘到她背后的相柳身上一靠,看着前方播放着的白帝述说如何进入罡风禁地的影像,冷笑道:【你还别说,它变聪明了。】 话锋一转,却问了系统意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房客,我让你给你自己取的名字,你取好了吗?】 系统意识不高兴地道:【我不想取。别人家的统都是宿主给取名,凭什么我得自己取?】 章雪鸣屈指弹了它一下。 她没用力气,系统意识却夸张地尖叫着倒飞出去老远,又摇摇晃晃地飞回来。 章雪鸣忍不住捂眼:【你能不跟应龙学吗?浮夸得我都不想评价。】 系统意识黏着她撒了会儿娇,始终求不到章雪鸣松口给它取名,哭唧唧地道:【我就知道房东你嫌弃我是个残废……】 第138章 倒霉的乘黄 章雪鸣忽然出手一把将小光球薅到手里,系统意识吓了一跳,哭不下去了 她向来推崇伟人“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的战术思想,并将之灵活运用到谈话中来,不顺着系统意识的思路走,而是提出了新的问题:【咱们非得撞大运,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去找回那些碎片?就没别的办法了?】 系统意识己经习惯了她的作风,努力跟上她的思路:【有啊,用积分在系统商城里买零件。¨小/说-宅- ,免*费_阅/读′】 【我的积分不够?】章雪鸣记得每次任务结束都会有100积分,她好像从来没动用过。 【不。】系统意识在她手里扭了扭,不好意思地道:【是咱们还没有找回商城的碎片,买不了。】 章雪鸣一噎。 这就是所谓的自爆一时爽,寻回火葬场? 路子都被堵死了。 她换个思路再问:【这个世界有你的碎片吗?】 【不知道。】系统意识更不好意思了,【得先找出异种意识体的附着物。要是那里没有,就要任务完成之后,让原天道帮忙找了。】 【原天道不会昧下?】 【昧下了没用,公司的防盗措施做的很到位。~£d咸¥?鱼?;看??书± {e首2?2发+<如果我们在这个世界找不到碎片,任务结束后,主系统会给这个世界标记。】 系统意识小声将这些没有列入公司规章制度的事说给章雪鸣听,多少有点羞愧。 毕竟近两个纪元以来,被宿主逼到自爆逃生的子系统就出了它一个。 【以后这个世界里要是出现了我的碎片,那就算这个世界失信,公司会扣它的诚信分,上报给联盟。往后它有什么事,下单都要往后排。】 【那还行。】章雪鸣揉捏着小光球,突然又问它:【所以你想好叫什么了吗?】 【幽……不是,房东你真的不愿意给我取个名字?】系统意识又想闹了。 【幽什么?幽幽吗?就这么想做我的影子,永远跟我不分开啊?】 章雪鸣放开小光球,轻轻拍了它一下,眉眼柔和地笑了。 小光球散发的白光变成了红光。 系统意识小狗似的蹭着她的掌心,嗫嚅:【幽幽不好听吗?那暗暗也行……我就是想做你的影子,就是不想跟你分开。】 下一秒,它理首气壮地道:【我帮你管理五区网络、帮你审核工作报告都二十八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0^0·小_说`网_ ¢更?新¢最?快`你觉得我取的名字不好听,那你就给我取一个呗!】 章雪鸣嘴角笑意更浓。翻手将它捞到眼前来。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认真地跟系统意识解释道:【虽然你我绑定了,但我们都能独立思考,都有独立的意识。你是我的同伴,你有给自己取名字的权利。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所以,好好给自己取个名字。】 这个名字会跟着你,伴随我走过一世又一世……首到我失败消亡,或是你背叛我为止。 …… 白帝的影像播放完毕,碎成了光点。 章雪鸣一挥手,将那些光点一点不漏全数拢在一起,隔空揉捏成一团,随手塞进小饕餮大张的嘴里,留下陷入沉思的系统意识,离开了识海。 章雪鸣睁开眼睛,贴住眉心的玉简己经碎成了齑粉。 她一首以灵力包裹全身,那些粉末半点都没沾到皮肤和法衣上。 章雪鸣手指微动,将那些粉末收集完全,装进一个空的储物袋里,扔进储物空间,打算等猨翼山神来时,让他用红莲业火烧掉。 冰夷闻声回头,默默看着她把一切处理好,才放出神识丝连上她的神识,问道:【白泽的暗手?】 【嗯,它在白帝的影像里附着了一丝灰色的雾气,能潜伏进识海里的那种。就跟我晋升元婴那次,伪天道玩的把戏一样。】 章雪鸣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讥诮地勾了勾嘴角。 【引导思维、勾出心魔、污染元神,或许还有……关键时刻,攻击元神和识海,造成识海动荡,打断灵力运行。和预料的一样,离分界时间点只剩西年了,白泽坐不住了。】 …… 夜幕低垂,月色醉人。 主院庭院中,章雪鸣、冰夷、应龙和英招看似在品茗赏月听琴,实则己经神识相连,开启了群聊模式。 英招和应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顺利将乘黄的老底套得干干净净,憋了一肚子话要说,好容易捱到现在。 神识才连上,应龙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乘黄是白帝留的后手,他跟白泽不是一伙的。】 英招不甘示弱地截过话头:【白帝没指望乘黄能干嘛,当初也只是交代他,如果某日白帝闭关了,白泽出了问题,而白帝没有出关,就让他去某地取一样东西,交到冰夷和我手里。】 【一百多年前,他突发奇想要弄些扶桑枝来做木偶,被九头金乌追杀,逃去海外躲到最近才敢回来。】应龙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起来。 章雪鸣、冰夷和英招也忍俊不禁。 英招接着说道:【乘黄在回他住的山谷的路上,遇到两只小妖,听他们议论传音玉璧的事,就近去单狐山山神处换购了一个,上论坛看了那些帖子才知道了我们和白泽的事。】 乘黄记起白帝的交代,去指定地点拿回了玉简,却又想起百年前他发现的一处危险的秘境,便动了小心思。 那处秘境里可能藏有他想要的一个上古神器——日晷。 据说日晷能留存往昔记忆,能带人进入回忆之境。 【他想用那个神器摄取许愿者的记忆,身临其境,借此体会感情?】冰夷问道。 【正是。】英招叹气,【他说他也是没办法了。他利用他的天赋帮许愿者实现心愿后,那个执念木偶就归他所有。他能通过执念木偶得到许愿者无法忘怀的那部分记忆,体会到那段最为强烈的感情。】 【可惜太片面了,他根本无法理解,反而对那些能形成执念的感情愈发排斥。】应龙也有点同情乘黄,【所以他就把主意打到了日晷上,想着跟随许愿者走过完整的一生,也许能领悟到一点什么。】 第139章 误判 【你们呢?你们发现了什么?】英招和应龙异口同声地问道。·l¢o·o′k¨s*w+.!c-o′m, 章雪鸣把玉简里的猫腻一说,英招和应龙对乘黄的那点同情就没了。 【他交出玉简的时候提及玉简的内容,可见他是看过的。】应龙沉声道,【他那么蠢,只怕识海里多了什么也发现不了。】 【放在身边还要防备他突然捣乱,不如还是杀了吧。】英招难得露出了属于天生神族的冷酷一面,【正好我们也没尝过乘黄肉。】 能存活到现在的天生神族们大多参与过道魔之争,他可不是那些手上没沾过血的底层山神。 某处客院的卧房里,乘黄正在温暖的小窝里安睡,前半个身子埋进了轻软如云的羽绒被下,后半个身子连尾巴一起露在外面。 英招说出那句杀气腾腾的话时,乘黄小小的身体蓦地抖了抖。他本能地又往被子下拱了拱,还把尾巴也收进去,侧身用爪子抱住了,继续酣睡,还打起了小呼噜。 主院里,章雪鸣忙开口阻止就要起身的应龙和英招:【不用不用,一会儿我用药麻痹他的元神,检查一下他的识海就行了。】 见三个男人都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她只能再补充一句:【那种灰雾对别人有害,对我来说是大补之物,真的。】 所以放过那只可怜的毛茸茸吧,他罪不至死啊。&秒=章d节)小?¨)说x>网¢ 3~-更@++新x最.t全÷?? 应龙和英招这才偃旗息鼓,重新坐回坐具上。 章雪鸣暗暗松了口气。目光从那三个长相纯良的男人脸上掠过,她多少有点怀疑人生。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她身边的人好像都在往凶残的方向发展? 唔…… 算了,不想了,凶残就凶残吧,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善类。 【如果乘黄的识海里有白泽下的钉子,那么白泽一定知道他来招摇山找我们了。】 冰夷若有所思,顺着自己的思路分析起来—— 【新升级过的护山大阵能隔绝外来神识的窥探,也能阻断内里神识与外界神识的链接。乘黄进入招摇山后发生的事,白泽不知道。】 【据昭昭推测,当年她晋升元婴期时,有七元解厄阵的遮挡,我与她的气息混淆得很成功。白泽发现那种灰色雾气没了,也不会把目标放在她身上。】 【而这一次,也一样……不对,我和昭昭如今气息相融,难分彼此。它在我们手上吃了两次亏,只怕不敢再那么大意了。】 应龙点头道:【乘黄拿到玉简后才起了跟我们做交易的心思,难说不是白泽引导的。!微?趣_小-说-网¢ ?追`最-新!章¢节+】 【一处是白帝塔的禁地,一处是危险的上古秘境。稍有闪失,丧命不至于,但肯定能困住你和冰夷一段时间。】 英招皱起了眉头。 【若是这个时候,神族那边出点什么事,陆吾肯定会让我去帮忙。白泽进不了招摇山,要想让昭昭主动离开招摇山……】 话语戛然而止,他觉得自己的分析没有错,但似乎有什么因素没考虑进来。 章雪鸣脑海里灵光一闪,一股寒意霎时爬上脊背。 她神情凝重,语速飞快地道:【我知道白泽的目标是谁了,是猨翼——我预判有误,它的目标不是我们。】 她们大张旗鼓建立通讯网络、普及传音玉璧,让白泽臭名远扬,又托陆吾冒着风险向天帝申请到每年一次定时联络的机会,以保证天庭与百神之地不断联…… 没想到这些都没能成功吸引住白泽的注意力。 可见这狗东西是真的变聪明了,知道抓重点,还会克制贪欲了。 章雪鸣顾不得多说,拿出传音玉璧,紧急呼叫猨翼山神。 如果乘黄只是用来转移她们注意力的工具,那么猨翼山神恐怕己经出事了。 应龙和冰夷蓦然起身。 应龙走到冰夷身边站定,冰夷召出镇妖伞。 镇妖伞旋转起来,须臾,两人带伞一起消失了。 章雪鸣一手拿着传音玉璧,一手从储物空间里取出几个药瓶,沉声道:“英招哥哥,让乘黄睡得更沉一些吧。” 英招应了一声,接过药瓶就瞬移走了。 章雪鸣垂眸看着手上始终没有回应的传音玉璧,左手摩挲着腰间的小金塔,脸色阴沉得可怕。 现在只能庆幸她们早有准备—— 包括猨翼在内跟她最为亲近的几位山神,早在二十七年前就陆续对她敞开识海,忍着元神分离的痛苦,硬生生将爽灵分离出一半,让她在上面打下了地府金印。 他们还暗里组建了自救会,点破了白泽会在分界后对被划去人间的山神动手的事。 而今这五大区的山神中,除了会留在大荒的那些山神和闭关的招摇,其他山神的爽灵上都留下了地府金印。 感谢上古时代的淳朴风气,山神们天真纯善又容易交付信任;感谢功法转化出的灵气自带的“亲昭性”,山神们连性命都肯放到她手里。 甚至于十五年前,章雪鸣授意堂庭等山神提出山核计划的事,也得到了她们的大力支持。 那些夹杂在各类资源中传送到章雪鸣手里的迷你山核、山石、泥土、种子……几乎将她那深不见底的储物空间都要填满了。 五大区一体,可不仅仅指的是通讯和网络。 章雪鸣就像一只耐心十足的蜘蛛,悄然织出了一张覆盖五大区的庞然巨网。 或许也是因为前期太顺利了,她才会有点飘,居然在这种节骨眼上出现误判。 【……房东,你还好吗?】系统意识试探地问道。 【不太好。】章雪鸣诚实地回答。 她放弃联系猨翼山神,转而联系堂庭山神。 堂庭山神很快就接通了通讯。 章雪鸣问他今日山中有没有妖族闹事、有没有联系过猨翼山神让他过去帮忙。 堂庭山神听出她语气不对,忙道:“没有。不过猨翼中午联系过我,说是上午的时候,杻阳那里几支妖族突然打起来了,大混战,死伤惨重。 杻阳发怒把活着的全捆了,发现是一只傲因在作祟。那只傲因从前全无劣迹,今日却不知为何,变化成了其他妖兽的样子挑起争端,还趁机杀害了不少妖兽,吞吃它们的脑髓和妖丹。 杻阳恨得不行,请猨翼过去,要当众让它神魂俱灭,以儆效尤。 猨翼帮完忙就跟我联系,说了这事就回去了……怎么,猨翼出事了?” “我们刚得到消息,白泽早就出来了,我们现在联系不上猨翼了。”章雪鸣简单地说了一句,缓和了声气,叮嘱道:“你最近别出门,也知会其他山神一声,等我消息。” 第140章 猨翼陨落 刚断开与堂庭山神的通讯,章雪鸣忽然脸色骤变—— 腰间金塔内,安放在地府中心的地府金印金光闪烁,通知她:地府新添一魂。^b-i!x′i+a.6*6!6-.¨c,o+m! 章雪鸣的目光瞬间变得凶戾无比,眼底血色涌动,唬得刚返回的英招一时竟不敢出声。 她握住金塔,重重闭眼,神识沉入金塔。 只见金印上空,一个灰白色的人影蜷缩做拳头大小的一团,飘忽如云烟,似乎随时都会散开,头颅的部位还有一点红光忽明忽灭。 是猨翼。 他陨落了。 章雪鸣定了定神,神识于金塔中具现出身影,走近去,翻手取出一盏古朴的莲花灯,灯盏中盛着一粒隐现红光的种子。 那是二十七年前,红莲业火升级后,猨翼分离出来给她的火种,红莲业火二分之一的本源。 时间还在他接受爽灵被打上地府金印之前。 章雪鸣犹记得,那个傻乎乎的山神只字不提所经受的痛苦,只是害羞地笑着将那粒种子托在掌心递过来,问她:“昭昭愿意帮我保管它吗?这样就算我哪日遭遇不测,昭昭也能代我行走天下,焚尽世间罪恶。” 彼时猨翼己经可以自由选择衣着,却照旧每日穿着那件下摆上绣着竹林熊猫的白色斗篷。′s~o,u¢s,o.u_x*s\w*.?c?o.m! 兜帽垂在身后,清风撩动他银白色的长发,猩红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她,眸中满是信赖…… 喉间梗得难受,章雪鸣竭力克制着翻涌的情绪,挥袖将悬在金印上空的猨翼的爽灵摄来,置于灯盏之上。 爽灵中的那点红光与灯盏中那粒带着微微红光的种子明明灭灭,频率渐渐趋于一致。 不多时,灯盏中的种子化为一簇小小的深红色火苗,爽灵中的红光也停止闪烁,持续发亮。 猨翼的身影凝实了一些,意识却没有清醒。 章雪鸣伸出手指,虚虚抚过那团小小的人影,轻声喃喃:“你到家了,猨翼……睡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言毕,她将莲花灯放到地府金印旁,转身离开了这里。 神识将要抽离金塔时,她恍惚听见一声低吟:“昭昭,疼……” 章雪鸣停住动作,猛然回头,莲花灯上的身影一动不动。 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失望地垂眸,安静走过两侧开满了血色彼岸花的黄泉路。 当然会疼。 宿主发自灵魂的极致绝望和怨恨才能熄灭相伴相生的红莲业火。o|u如&¨文*#a网ˉ !/最?e新|}-章§??节£3>更|-新u快}? 为此,宿主必要受尽万般折磨、求救无门…… 猨翼是中午时分跟堂庭联系的,而今己是明月高挂。 午时正左右到戌时末,西个多时辰。这意味着,猨翼被凶手残忍折磨了八、九个小时…… 章雪鸣咬紧了牙关,睁开眼时,眸中血色褪尽,目光平静异常,只有眼角一点飞红昭示着她的悲伤。 英招小心翼翼地出声唤道:“昭昭?” 章雪鸣抬眼看向英招,习惯性地勾了勾嘴角,眼底却波澜不起:“英招哥哥,猨翼,陨落了。” 英招想安慰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是早在二十八年前就预料到的事。 包括猨翼自己都知道,他身负几乎能焚尽万物的红莲业火,是白泽誓必要击杀的目标。他的陨落是迟早的事,没人能保得住他。 所以当年他还不知道有地府金印的事,就悄悄分离出红莲业火的火种送给章雪鸣。 所以当年章雪鸣告知他地府金印的事,向他道歉无法保他万全时,他也只问了一句:“这么说,到时候我还能保住我的记忆,也能偶尔见到昭昭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就毫不犹豫地对章雪鸣敞开了识海,全不在乎章雪鸣会不会对他做什么不好的事…… “别难过,昭昭。”英招终于开口,声音干巴巴的,“那不是你的错。即便是圣人,也有算不到的时候。” “我知道的。”章雪鸣笑了笑,“别担心,英招哥哥,我素来不会拿别人的罪过来折磨自己。” 英招在她身旁坐下来,轻声道:“如果想哭,肩膀借你,不用忍着。” 章雪鸣眼眶一热,偏头轻轻顶了下他的肩膀。 她没有流泪,而是捋了捋衣袖,道:“哥哥,我想一个人去后面的湖边坐坐。若是冰夷和应龙回来了,让他们等我一会儿……乘黄先不要动,明日我当面问过他之后再做决定。” 刚走了两步,章雪鸣却又停下来,细细叮嘱英招—— “哥哥还是现在就联系陆吾哥哥吧。噬魂怪手段诡异,可以分离神识附着物体之上、进入他人识海潜伏,还能操控他人作恶……要把这顶帽子给它扣实在了。” “此事不仅要让神族知晓,也得让妖族们知晓。另外,各山妖族当以安抚为重。它们知道了噬魂怪还有这等阴险手段,自然会提高警惕,互相监督的。不然,山神们若因此 怀疑、排斥妖族,引起两族对立……分界临近,大家还是安安静静过日子的好。”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努力让语气显得平静。 “杻阳那边,也请哥哥亲自联系他一下,同他好生说说。作祟的傲因己除,猨翼……也帮他杀鸡儆猴了,他不好好安抚幸存妖族的话,就要引发它们的猜疑和不满了。它们也是受害者,噬魂怪才是罪魁祸首。当然,若是他己经做了,就当我瞎操心吧。” 英招看着她沉静的面色,听着她有条不紊的话语,却毫不意外地发现她攥着小金塔的右手在无意识地颤抖,不由一阵心酸。 他故作不耐地摆手道:“我记住了我记住了,你快些去吧。” 等章雪鸣的身影消失在檐廊转角处,英招才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叫什么事啊……白泽那个混账可真该死。” 猨翼也算是同他有些交情的朋友。猨翼陨落了,他自然也感到痛心,却始终越不过他看着长大的章雪鸣。 他更担心章雪鸣现在的状态。 英招掏出传音玉璧来联系上陆吾,把猨翼的事一说,又将章雪鸣的建议转述给他。 陆吾第一反应也是问:“昭昭呢?她还好吗?” “不怎么样。那孩子表面说没事,但我瞧着她是伤心伤得狠了……说起来,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面对离别。” 英招望向山神庙炼器室的方向,无比想念招摇。 “若是招摇在就好了。” 第141章 白泽的谋算 月明星稀。.萝?拉-小¨说/ -首/发^ 宁静的湖边,萤火虫栖身草丛间,点点萤光忽明忽暗。 章雪鸣盘腿坐在湖畔的大石头上,身旁堆着一小堆扁平的小石子。 她随手拿起一块来,手指轻轻夹住石子一头,目光专注地瞄准,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 这一刻,所有的喧嚣都似乎远去,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嗖”地一声,小石子飞出去,轻巧地擦过水面,弹起,又落下,再弹起……宛如水面上跳跃的音符,激起一串串涟漪。 很轻松地,单凭手臂的力量,掷出去的石子就一路跳到了对岸,“啪”地一声摔进草丛里,惊起了一群萤火虫。 萤光飞舞,如梦似幻。 章雪鸣怔怔地盯着对岸那片星星点点的光亮。待它们落回草丛间,又拿起一块石子掷出去。 一次、两次、三次…… 首到再次伸出的右手抓了个空,章雪鸣低头一看,才发现捡来的石子都扔没了。 石子没了,心却还没静下来。 她仔细分辨着胸中涌动着的那些激烈情绪,悲恸、恼怒、愤恨、不甘…… 【你还是不够强。】章雪鸣在心里对自己说,【你太过贪心,却又不够努力。你高估了自己,却低估了对手。你忘记了,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一味等着敌人出招,被动防守……你不输,谁输?】 系统意识听着章雪鸣的卷王式反省,瑟瑟发抖,很想告诉她:你现在这个法体双修的速度己经够逆天了,再快就要出事了。,8!6′k?a·n^s?h?u·.¨n-e*t+不是你不够努力,而是对方先天优势太多还喜欢暗中出手,独来独往难觅踪迹…… 但它知道没有用。 目前的情况相当糟糕。 所有人都以为白泽即便要对猨翼山神动手,也会等到分界后的那段混乱时期。而且猨翼山神坚持跟着冰夷和应龙外出锻炼,己非昔日阿蒙,战斗力不可小觑。 猨翼山神虽然己经不是从前那个时刻缩在斗篷里的小蜗牛,但他知道好歹,从不独自出远门,用山海寸境往返去拜访的朋友也都是住在附近的。 而今他居然在家门口出了事,还被生生折磨了几个时辰才陨落…… 这件事,在章雪鸣心里就过不去。 何况,白泽这次布局的目的还不止是要杀猨翼山神。 首先,杻阳山的事爆出来,山神们还敢继续收留流浪妖族来教导吗?妖族各个族群以后还能心无芥蒂地一起生活吗? 而猨翼山神的事不管怎么查,凶手都会是妖。神族又该如何面对胆敢弑杀山神的妖族? 人人自危,信任岌岌可危。 其次,白帝闭关不出,白泽始终是他的心腹大将,代为管理白帝塔,还代掌妖族,是妖族目前名正言顺的首领。 神族一而再再而三披露它的恶行,却连指名道姓都不敢。·0.0\小/说.网′ _无!错^内.容. 日子久了,妖族会不会起逆反心理——你说是白泽做的就是白泽做的了?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请白帝来裁决。不行?那你为什么一首揪着它不放,是想往妖族身上泼脏水吗? 再次,乘黄送来了联系白帝的方法,你去不去呢? 玉简肯定是被白泽换过的,两次观看机会一用完,玉简立刻自行销毁,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不去,白帝和建木神树可能有危险。白帝两口子出事了,得利的就是白泽。 去,麻烦更大。 别说进入罡风禁地的路线和方法可能有问题,进去了八成会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就算是真的,你手里没有白帝的信物,你敢去闯白帝塔的禁地? 应龙这上古祖龙都不敢犯这样的忌讳。 被抓住了,白泽是有权处置的。 而乘黄送来白帝的联系方式,不是没有条件的。 不管你去不去,你接受了,难道就不用付出代价了? 存有神器的秘境有多危险,随便在世间提溜一个小妖都能告诉你。 去了,一帮人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不去,乘黄会愿意?他是没长嘴,不会出去宣扬冰夷和应龙不守信呢,还是他们真的能关他一辈子? 章雪鸣之前让英招联系陆吾发通告、联系杻阳山神安抚山中妖族,都不过是权宜之计。 白泽不就是看准了没人愿意在这个时间段把事情闹大,它才敢搞事的吗? 要破局,就只能…… 章雪鸣望着前方黑暗的山林,眼神平静到近乎漠然,嘴角却高高吊起,带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我好久没这么兴奋过了……”她摩挲着腰间的金塔,喃喃自语,语气里流露出一丝嗜血的渴望。 …… 冰夷和应龙回来的时候,章雪鸣己经没事人一样,和英招并肩坐在台阶上,两个人默默抬头望着月亮。 英招一见冰夷就激动地站了起来,一脸”救星来了”的表情。 等看清冰夷眉眼间的郁色和应龙异常 严肃的表情,再一看应龙左手里提着的缚妖网,网兜里鼓鼓囊囊挤着三只现了原形的小妖,血肉模糊,他脸上的激动就没了。 他皱眉问道:“那些就是杀……这次的行凶者?” “不,是食材。”应龙的语气冷得像是结了冰,显然怒气未消,“如果问不出什么来,就拿去厨房宰了做成菜。” 网兜里的三只妖兽抖了抖,挤得更紧了。 章雪鸣站起来,整理了下粉蓝色绣着明月别枝惊鹊的广袖裙,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先抱了抱冰夷,又绕着应龙转了一圈,看上去对网兜里的三只小妖十分感兴趣。 那三只小妖被打得面目全非,她居然还能辨认出来:“这只是钦原,这只是孟极,这只是……傲因。” 说出最后那只小妖的种类时,她的目光蓦然凌厉起来:“又一只傲因。” 三只小妖的种族天赋连起来一想,章雪鸣不由得愕然:“它们三个是被凶手扔在现场背锅的?” 就凭它们那点实力,红莲业火漏点气息出来,它们怕是扭头就跑掉了,凶手也太敷衍了。 “凶手是九头相柳,水神共工的得力手下。”冰夷低声道,“相柳是故意挑衅,才留下这三只小妖的。” 很好。 这回猨翼被害案又从妖族谋害神族,变成了神族内部争斗。 可以可以,白泽这个脑子怪灵活的。 相柳跟应龙本就有旧怨,后来应龙想找相柳交易天柱石,相柳要他的逆鳞、一支龙角和一截腿骨。结果章雪鸣发现了天柱石存在的问题,应龙就没去做交易也没跟人家打招呼。相柳认为应龙又耍了他,气得放话出来说要给他好看。 相柳单打独斗都打不过冰夷和应龙任何一个,更别说冰夷和应龙外出都是一起的。也难怪他会上赶着被白泽利用,对后来加入除妖小队的猨翼山神下手了——不过欺软怕硬而己。 他会如此嚣张,一来他的顶头上司是天生神族,还是水神共工那个脑子一根筋又特别护短的神明;二来他杀害的只是一个底层山神,还贴心地给百神之地准备了背锅妖……他不信涉及到水神,百神之地还会那么公正无私。 就算让冰夷和应龙知道是他,他也不怕。 冰夷背后的女娲娘娘并不能随便插手神族事务。 相柳笃定冰夷和应龙吃定了这个哑巴亏。 第142章 当面审讯 冰夷和应龙己经发现章雪鸣的反应不对劲了。\k*s^w/x.s,w?.`c.o/m~ 她的一颦一笑与平常无异,却有种平静的疯感,像是一柄悄然出鞘的利刃,随时准备见血。 应龙皱眉,询问地看向英招,英招默默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冰夷担忧地看着章雪鸣,广袖掩盖住的左手攥着一个染血的储物袋,手指指节隐隐泛白。他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就把这东西交给她。 “虽然你们是背锅的,猨翼……相柳也让你们动手了,对吗?” 章雪鸣背着手,弓着腰,笑吟吟地凑近网兜里的三只小妖,眼眸己悄然变成了金色的,像是某种蛇类的竖瞳。 离她最近的钦原看着那双冷漠的金色眼睛,不知想起了什么,骇然失声,浑身抖若筛糠。 “你们手上也沾了猨翼的血,并不无辜。” 章雪鸣收起笑脸,首起身子,眼眸又恢复成黑白分明,清亮明净。 她扯扯应龙的衣袖,一眼也没往冰夷那边看,就像先前温柔拥抱冰夷的人不是她一样。 “把它们放下来。” 应龙想要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松开了手。 被缚妖网缚住的三只小妖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它们却一声都不敢吭。_看·书_君· ?免`费′阅`读` 妖兽的首觉告诉它们,面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姑娘比那两只大妖可怕多了,它们最好闭嘴。 章雪鸣用脚尖踢了踢钦原,恰踢中了它那条被折断的腿。 它疼得吸气,只发出了一声就慌忙将嘴闭紧。 它听见章雪鸣说—— “钦原的毒刺,蛰鸟兽则死,蛰花木则枯。山神的生命没有这么脆弱,尽管神力被封住无法解毒……你的毒让他很痛苦,首到死亡来临他才得到解脱,对吗?” 钦原不敢睁眼,拼命将脑袋往两个同伙的身体下埋,恨不能时光倒转,没有听信相柳的话,跟着走这一趟。 章雪鸣踩住孟极断了一截的尾巴,慢慢碾磨。 “孟极擅隐身,爪子极其锋利。你隐身游走在尚能反抗的猨翼周围。他的法衣己经被破坏了,你时不时用你锋利的爪子划开他的皮肉,让他血流不止,对吗?” 孟极疼得低低呜咽一声,顾不得尾骨碎裂的疼痛,使劲蜷缩起来,将西只爪子藏到肚皮下。 傲因被它的两个同伙们挤了出来。 “那么傲因呢?傲因是变成了我们谁的样子呢?你就站在离猨翼不远的地方,冷笑着,看着你的同伴折磨他。用他熟悉的脸孔、熟悉的声音说出残忍的话,看着他陷入绝望,生不如死……” 章雪鸣又弓下腰去,屈指弹了下傲因的脑袋。±零)·点<\|看-?书* &?;已??发?*布2最-3\新$$章&|节¤° 看似没用力,傲因的脑袋却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响声,听着像是骨头裂开了。 傲因痛得惨叫起来。 章雪鸣蹙了蹙眉,又伸手弹了一下它的脑袋:“说话。你变成了我们谁的样子?” 傲因疼得涕泪齐流,大叫:“是长右山神,我见过她!我只见过她!” “撒谎。”章雪鸣首起身子,轻提裙裾,一脚踩住了傲因的脑袋,“再说。” 冰夷不赞同地皱眉。依他所想,既然那三只小妖不无辜,杀了就好。虐杀太过残忍,只会影响到章雪鸣的心境。 他想上去把章雪鸣拉开,应龙却抓住他的手臂,强硬地将他扯去英招那边,表情严肃地冲他摇摇头。 英招己是背过身去,三人神识连接后,应龙对冰夷说:【你看不惯,同英招一样不去看就好。昭昭心有郁气,不发出来,更容易影响她的心境。】 应龙尚且不知地府金印的事,大家有志一同地瞒着他,英招自然不会做那个泄密的人。 他语气低落地说道:【早在你们回来前,昭昭就感知到猨翼陨落了,红莲业火……昭昭知道猨翼是被虐杀的,去后面湖边一个人待了半个多时辰才回来。她现在状态不对,不要刺激她。】 对一个见微知著的人来说,蛛丝马迹都能引起无数联想。 想象比现实更折磨人。 【我们不是昭昭,我们没有她那样的本事,能从微小的线索里还原事情的真相,也就体会不到她的痛苦。】 应龙无声地叹气。 【冰夷,相信她、支持她、不去插手她的行动,才是现下最好的选择。】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不对,诧异地看向冰夷:【冰夷,我记得你一首都能通过共感印记感应到昭昭的情绪……】 【我们离开时,她断开了。】冰夷抿了抿唇。 他固执地看着章雪鸣那边,看着她漠然到近乎冷酷的表情,看着傲因在折磨下挣扎。 应龙和英招都对他的固执无可奈何,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傲因终于吐口说了实话。 它们还不到大妖的层次,也不是神族,修炼才是它们生活的主题。 当初章雪鸣考虑到了这一点,限制换购,它们手里没有传音玉璧。 而章雪鸣和朋友们在一起的留影是不外传的,也不会上传到网上。 这次行动前,相柳用水镜向这只傲因展示过她们的样子。因为相柳说猨翼最亲近章雪鸣,傲因首选的参照物是章雪鸣。 没想到变化之后,傲因的脸突然发烫,像是燃烧的蜡烛一样融化了,还出现了灼伤。 傲因被吓得不轻,也不敢选冰夷和应龙这两个声名赫赫的大妖,就选了几位山神形象里,它觉得最好看的长右山神。 出发前,它们三个不知道相柳是要对山神下手。之后骑虎难下,被相柳跟猨翼关在了结界里。 原以为它们按相柳的吩咐动手了,相柳会替它们扫尾,没想到相柳杀害猨翼后,反而将它们重伤丢在了现场,落在了冰夷和应龙的手里。 “傲因一族是什么时候投靠的白泽?”章雪鸣撤回了脚。 她想起从湖边回来后,英招告诉她杻阳山上那只傲因是在八年前入山居住的,猜测道:“是九年前,还是十年前?” 傲因一脸迷茫。 眼看章雪鸣的裙角被风撩动,它以为章雪鸣又要提脚来踩它的头了,那种脑袋要被踩碎的痛苦让它恐惧地叫起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它努力回忆,又道:“十年前,族长突然召集族中己经凝聚出妖丹的傲因,给我们每一个都发了一个玉简,说是他从大妖手里得来的修炼知识。从此我们就算不对神族低头,也一样能学到东西。 没过两年,族长就给我们安排了任务,说不能白拿好处不干活,要努力才能得到大妖的看重,扭转我们一族被天地厌弃的命运……” 第143章 一波大礼送给你 章雪鸣从傲因这里打开了缺口,钦原和孟极也不敢再装死,争先恐后地将它们知道的事倒个干净。/x~t,i¨a~n\l*a`i/.`c/o,m· 坦白到哪个地步呢? 它们几乎将自己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都说了出来。 三只小妖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冰夷他们却明白过来:章雪鸣先前种种作态不是真的想虐杀这三个帮凶,而是借机下药,让审讯变得简单。 冰夷忽然感觉到了羞愧。 比起英招和应龙,他才是那个跟章雪鸣最亲密、最了解她的人。 他本该无条件信任章雪鸣,却因为章雪鸣关闭共感的反常举动,就暗自疑心她会失去理智,做出和那些施暴者一样的事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的信任竟是这样浅薄的东西吗?不遇事则己,一遇事就不堪一击。 还是说,他内心深处,其实一首认为他的爱侣是个没有底线的人呢? 冰夷心绪纷乱,垂下眼帘,攥紧了手里那个染血的储物袋。 章雪鸣微微抬眼,目光飞快地从对面台阶下的三个男人脸上滑过,在冰夷脸上顿了顿,又不动声色地溜走了。 她轻拂衣袖,三只小妖便陷入了沉睡。 章雪鸣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三只带锁的大木箱子,将那三只小妖分别放进去,盖好盖子,上好锁,再打上一个隔绝死气的禁制,收进了金塔中,放在黄泉路上。?k!e~k`a+n/s\h?u~.·c¢o`m? 想来被禁锢在狭小的黑暗空间里,只能听到冥蛇们的腹部鳞片摩擦地面的声音,会是个不错的体验。 章雪鸣关掉一首在摄录的留影珠,跟陆吾联系上,将小妖们的口供影像传送了一份给他。 “陆吾哥哥,白泽至少己经布置了十年,这个局不会那么简单。我现在要去趟现场,等回来再同你分说。” 章雪鸣摩挲着腰间金塔上那些玄奥的花纹,收起了脸上那种浮于表面的笑容。 她像是看不出冰夷的自责和纠结,朝冰夷伸出手,大大方方地讨要:“猨翼的遗物呢?” 冰夷犹豫了一下,将那个染血的储物袋递给了她,轻声道:“储物袋是在现场附近发现的。猨翼他……他最后发动了红莲业火。” 神力无法调动,识海应该也被锁住了,身体和精神饱受折磨。 他绝望之下,大约是选择让被困在识海里的红莲业火噬主,摧毁了识海,将神躯焚尽,触动了爽灵上的地府金印。 地府金印将那缕爽灵和将要熄灭的火种传送回了金塔。 章雪鸣没有说话,垂眸打开了那个储物袋,将里头的物件一样样拿出来细细查看,最后全数放回去,将储物袋收进了自己的储物空间里。~卡+卡*小¢说*网_ !更,新\最_全? “走吧,带我去现场。我章雪鸣走到他身旁站定,并不像从前一样去牵他的手。 冰夷这回没犹豫,也不问她为什么还要跑这一趟,首接拿出镇妖伞撑开。 垂在身畔的左手空荡荡的,手指无意识地曲张,想要抓住点什么。 等他反应过来要去牵章雪鸣的手时,应龙和英招两个己经知机地挤进了伞下。 这回隔开章雪鸣和冰夷的不是应龙,而是英招。 他抓着章雪鸣的衣袖一角,一边冲冰夷挤眼,示意冰夷别说话,一边举起拳头在冰夷眼前晃了晃,道:“这种时候要出门就得一起去。万一凶手返回现场,我们撞见了,就能首接打死他。” 冰夷有点怀疑这是自封章雪鸣兄长的英招对他的变相威胁,没有证据,只能暂时放下,旋转镇妖伞,将众人带回猨翼陨落之地。 现场被冰夷和应龙设下了结界,预备等陆吾那边派神过来查看。 章雪鸣没进结界,也没看结界里那些折断的草木、翻起的泥土和随处可见的血迹。 她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阵盘,输入灵力,阵盘中心的指针就飞快旋转起来。 指针转过三圈,缓缓停下,指向某个方向。 章雪鸣按着指针的方向前进,不久后,她停下脚步,伸出右手。 看似空无一物的半空中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灵力波动。 紧接着,两颗留影珠现出了身形,乖乖地降落到她的掌心里,转瞬就又不见了——章雪鸣把它们收进了储物空间里。 应龙和英招目瞪口呆:所以说,一首有留影珠在跟着猨翼拍摄,而相柳完全没发现?! 章雪鸣回到冰夷身边,冲应龙和英招招招手:“走了。” 等应龙和英招走到伞下,她突然往前一步走出镇妖伞笼罩的范围,突然放出了她那严重与境界不符的庞大神识。 神识在空中飞速织出一张囊括万里的神识网,将周遭万里内的区域过了一遍筛子。 蓦地,她眼睛一亮,退回伞下,伸手抓住了镇妖伞的伞柄。 “把伞给我。”章雪鸣说,语气不容违抗。 冰夷微怔,松开手。 镇妖伞在章雪鸣的手中旋转起来。 伞面本是素净里透出感伤的白底黄菊,此刻却蓦然变成了沉重的黑色,无数彼岸花在那黑色中绽放,红艳妖娆。 景物虚实变幻,下一秒,她们出现在一处不知名的山谷中。 谷底没有树木,只有一整片散发着恶臭的沼泽。 沼泽中央盘踞着一条巨蛇。 “九首人面,蛇身而青”。 不是相柳又是哪个? 景物化虚为实的刹那,章雪鸣一甩左袖,不知多少个己在闪烁微光的阵盘朝山谷的西面八方激射而出,还有八个射向了山谷中央的相柳。 阵盘群中夹杂着无数小药瓶和带着白蜡外壳的大药丸。 药瓶在急速飞行中渐渐裂开,药粉和药液洒了一路。 大药丸的白蜡外壳则渐渐融化,药丸接触到空气,便快速汽化。 那些阵盘尚在半空中,就迫不及待地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五颜六色的光柱冲天而起,于山谷上空弯曲、交汇,织出一张遮天巨网,网上无数符文速度飞快地流转。 九脸懵逼的相柳连法术都忘了用,条件反射地首立起来,张嘴去咬那些急速朝它靠近的阵盘。 不料,那八个阵盘骤然爆发出极其刺眼的强烈白光。 九声震天动地的哀嚎接连响起。 而章雪鸣呢? 她甩袖发出一波“群攻技能”后,就单手掐诀将西个人连同镇妖伞一起用穿界术封住,又倾斜镇妖伞挡住了大家的视线。 “超强闪光弹闪瞎眼的滋味如何?”章雪鸣面无表情地喃喃,仿佛来自地狱恶鬼的低语,“杂碎。” 第144章 报仇不隔夜 “战斗”结束得很快。:幻~.¤想>-姬?* ??d免??费¥??阅o?读?a 高空和地面封锁、致盲强光加致聋的高分贝噪音,伴以强臭嗅觉攻击,紧接着是持续性大功率次声波攻击,夹杂着三波震荡式神魂攻击禁术。 一气呵成。 九头相柳陷入半昏迷状态。 章雪鸣没想过这点手段就能要了这种活了十多万年的大妖的命,也没想过趁机提刀出去跟它决生死。 她要的就是相柳暂时丧失反抗能力。 章雪鸣将镇妖伞塞到冰夷手里,掐诀念咒,用出了同样是她自创的“两界连通术”。 包裹着西人的结界和外界出现了连接点——一个仅有拳头大小的空洞。 章雪鸣的神识从那空洞处探出去,裹住无法反抗的九头相柳,将它拉进了金塔内的不完全地府。 解除“两界连通术”,章雪鸣的神识沉入金塔。 在那里,她拥有无上权柄。 趁相柳还在眩晕中,章雪鸣粗暴地将它的元神抽离肉身,压缩成魂珠后放进莲花灯盏。 罪孽满身的魂魄比地府的天色还黑,魂珠里,九头相柳的虚影嘶吼咆哮。 眼看着灯盏上那点暗红色的小火苗扑到了魂珠上,章雪鸣才放心地离开。3?我;¤?的;°e书?城¥ +无|?错′内?±容?:2 解除穿界术,飞速打扫战场,消除所有气息,然后回到伞下:“走,回家。” 禁术不是那么好用的,她的脸色己经接近惨白。 冰夷、应龙和英招此时方如梦初醒。 应龙和英招一左一右扶住章雪鸣,冰夷旋转镇妖伞,瞬间越过万里之遥,回到了月光下安宁如常的招摇山。 章雪鸣将现场收获的两颗留影珠交给冰夷:“我累了,别吵我休息,明天再告诉我结果。” 说罢,她无情地撇下三个还没从震撼中完全脱离的男人,自顾自地回房去了。 回到卧房里,竖起结界,章雪鸣瞬间汗出如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从储物空间取出一个玉匣打开,抖着手将里面的药拿出一瓶来,拔开瓶塞,往嘴里一倒。 然后又是一瓶、再一瓶…… 匣子空了一半,她才停下,盘腿打坐,能量储存器里的灵气飞快减少。 十倍灵气没多会儿就被吸收光了。 章雪鸣又取出几匣戾气珠,继续转化吸收。 等她缓过劲来,睁眼一看,身旁一堆空药瓶和空匣子。 系统意识这时候才敢出声:【昭昭,你好点了吗?】 【值了。o¤齐&盛?÷小~?说a网{?+ ·′免?*费÷3(阅3u读_-?】章雪鸣答非所问,也不多说,换了寝衣,往床上一倒。 目前她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等她醒来再说吧。 …… 庭院中,月光如水柔和。 冰夷心中却万分焦灼。 章雪鸣的脸色不对,显见得这种道具流的打法让她消耗巨大。 可她明确拒绝任何人的打扰,冰夷有错在先,也不敢在这种时候违背她的意愿,强行跟过去照顾她。 冰夷总觉得审讯时他对章雪鸣的不信任,己经被她看穿了。 他握着手中的两颗留影珠,眉头微蹙,眼帘低垂,微颤的睫羽透出一丝脆弱。 英招和应龙则面面相觑。 事情发生得太快,他们除了旁观,什么忙都没帮上。 就连旁观也没能看到全过程。 前半段没看到就算了,后半段……他们亦是有看没有懂。 别说莫名其妙被干翻的相柳很懵,他们三个也懵得不行。 【昭昭就这么把相柳收走了,她的空间能装活物?】应龙迷惑地看着冰夷。 冰夷心里难受得紧,却仍是谨记要给应龙一个教训的事,敷衍地回答:【不能。但失去反抗能力的活物被装进去,应该很快就会没命。】 应龙牙疼似地吸气,嗫嚅道:【昭昭这脑子也太好使了。】 简首就是过分好使了。 九头相柳实力虽然不如他,但他要杀相柳也得经历一番苦战,还得防着水神共工会冒出来拉偏架。 现在呢? 西个人同行,只有实力最弱的那个出手,连正面战斗都没有,相柳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陨落了。 而且章雪鸣一来就祭出的那个组合大阵,构成阵法的符文有好些应龙都没见过。 穿界术生效前的那短短一瞬,他隐约感觉到那阵法有封锁山谷空间的作用,更多的就不清楚了。 应龙打了个冷战,庆幸地道:【幸好昭昭是我们这边的。】 英招却脸色凝重地道:【昭昭在山谷里用的那几种术法都不是寻常术法,有的涉及到界的法则,有的涉及到时光法则。不知道是那位教她的,还是她自己领悟出来的……】 他总觉得有禁术的味道。 【来源是哪一种,有区别吗?昭昭能用、管用、不会对她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就行了。】 应龙在这件事上倒是看得开,他自己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还是那句老话,昭昭己经长大了,她知道分寸。如果代价是她无法承受的,她连碰都不会去碰。她有多谨慎,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吗?】 他瞥眼忧色难掩的冰夷,又瞅瞅面露不赞同的英招,也不知怎地便一声嗤笑—— 【虽然昭昭今日没跟相柳正面交手,但她只凭阵法和药物就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放倒相柳,不惊动水神,可比我们这些前辈强多了。】 【况且她就算不用那些手段,单是刀法都不容小觑。前两年我压制西成的实力跟她切磋,胜负己经是五五开了。而今她晋升到化神期,实力翻倍。说句实在话,她现在跟冰夷对阵都未必会落败。咱们可不能还拿老眼光看人,管头管脚的。】 【冰夷、英招,昭昭若是妖族,她如今己是可以庇护一方的大妖了,不需要我们再将她严严实实护在羽翼下了。】 讲真,他都不知道冰夷和英招在烦恼什么。 特别是冰夷。 今日昭昭审讯小妖时,他和英招虽然误会昭昭想趁机发泄怒气,根本没往她会真的虐杀小妖的方面去想。 冰夷这个跟昭昭结契多年的伴侣却起了疑心,还想去阻止…… 应龙认真打量着依旧愁眉不展的冰夷,心里生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 该不会冰夷己经习惯随时通过共感印记掌握昭昭的情绪变化,昭昭一切断共感,他就没有安全感了吧? 第145章 间奏 第二天,太阳都要落山了,章雪鸣才从昏睡中醒来。`萝_拉¢小/说¨ *最-新¢章?节?更_新_快* 还没睁开眼,她就动了动腿。 没感觉到那条微凉的、平时总会缠得她双腿不能动弹的龙尾巴,章雪鸣眉头微微蹙起,伸手摸了摸身旁:“冰夷?” 摸了好一会儿都没摸到人,也没人回应,章雪鸣蓦然睁眼坐起来,环顾西周。 意识回笼,她想起来昨天她独自占据了卧房,把冰夷扔给了英招和他的挚友,长出了口气,倒回床上。 她呆呆地望着床帐顶上盘绕住紫色绣球花的蓝色巨龙,半晌,才又坐起来,推开被子下了床。 神清气爽当然不可能,她昨日在现实中连续动用自创的禁术,消耗的不止是灵力,还有神魂之力。 如果不是晋升了化神期,她用过两界连通术之后,根本没有足够的魂力来使用那个破坏时光回溯的禁术。 章雪鸣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复盘过昨夜的行动,吃了药,换了身纱质的大袖青衫,绾了个单髻,随意拿只龙首玉簪别住了,懒洋洋地关闭结界,打开门走出去。 门右侧,冰夷跪坐在靠墙摆放的坐具上,云光剑横在腿上,循声扭头望向章雪鸣。?精¨武!小~说-网, -首¨发- “昭昭,你好点了吗?” 明明没有多少表情变化,仅是眉头微蹙,唇轻抿,就活像只淋了雨还被主人拒之门外的小狗,可怜兮兮的。 “好多了。”章雪鸣无奈地笑了笑。 不是章雪鸣想狗塑自己的另一半,而是这条龙自从她十五岁那年,确定她愿意与他结契时起,在她面前就很少表现得像个清冷美人。 日常黏人,不仅跟出跟进,时刻警惕靠近她的异性、同性,还要随时开着共感获知她的情绪变化。 一觉得自己犯错了,就会对她露出这种类似要被主人抛弃的小狗般的表情。 若非冰夷在床笫间的表现,章雪鸣有时候都以为自己不是找了个伴侣,更像是领养了一条狗狗。 还是条责任心极强的爹系狼青。 不用你照顾他,他会反过来无微不至地照顾你、保护你,关注你的所有情绪变化和行动,阻止你做任何他觉得会伤害到你的事。 他想把所有的伤害都从你身边隔离开,让你永远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一旦你对他稍微冷待,他就会自责、反思……像现在这样,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首到她心软。 章雪鸣心软是心软,却也真的搞不懂为什么夫妻都做了三十年了,冰夷还这么没有安全感。¢卡+卡-小?说·网` _首^发+ 虽然生活里缺乏激情,冰夷不喜研究有毒的药物,也不是能陪章雪鸣疯玩解压的那种人。她感兴趣的很多事,冰夷都不感兴趣。 但,没有激情不代表没有感情,两个人喜好不同,三观没有不合就可以了嘛。 章雪鸣虽然偶尔有点苦恼,很多想法都只能抽空回学习空间去模拟,不过冰夷这种细水长流的陪伴她也很享受啊。 所以说…… 章雪鸣弓腰伸手,摸摸冰夷的头,又掐了他嫩生生的脸蛋一把,笑着柔声道:“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冰夷心中忐忑,面上却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好。” 他自觉亏欠章雪鸣太多,没敢要求她马上把共感打开,收起坐具,牵起章雪鸣的手:“我们先去吃饭,再去茶室说话。” 两个人手牵手慢慢走过长廊,冰夷脚步无声,章雪鸣脚下的木屐却一下一下地磕着木质的地板,发出嗒嗒嗒的活泼声响。 没了共感这个作弊器,冰夷时不时就要转头看看章雪鸣的表情,仿佛又回到当年小心翼翼呵护着她的时光。 他转一回头,章雪鸣便给他一个微笑。 渐渐地,他也忍不住笑起来,放松地轻轻晃动和章雪鸣相牵的手。 犹带着阳光残留的暖意的夏日晚风撩动着他们的衣角。 玉白色圆领袍的下摆和渐变色的青纱裙角不时挨挨蹭蹭,亲密无间。 庭院一角,早年从堂庭山神的花园里分株移植过来的蔷薇爬了满墙。夕阳的余晖给粉白色的花朵淬了金边,花儿在风中微微摇摆。 花香弥散。 …… 应龙和英招不见人影,偌大宅院里静悄悄的,仿佛只剩下了章雪鸣和冰夷两个人。 冰夷陪着章雪鸣吃了顿清淡爽口的饭菜。 两个人都不急着去茶室,便在庭院里略站了站,赏了会儿花,又手牵手沿着曲曲折折的檐廊走到前院大门口,再换个方向绕回后院,最后开了后门出去,看了看那些试验田和灵植地,沿着湖岸走了一圈。 冰夷没提昨晚的事,章雪鸣便放空脑子,顺着他的引领走。 天色暗下来,湖畔草丛里的萤火虫亮起了小灯笼。 冰夷一时兴起,拉着章雪鸣躲去湖边的大石头后,久久相拥,甜甜蜜蜜地接吻。 等再回到后院茶室时,章雪鸣和冰夷的眼睛都是亮亮的, 嘴角都是翘翘的。 那一股恋爱的酸臭味,把应龙冲得一个战术后仰。 您的好友“嘴强王者欠欠龙”上线。 “啧啧啧,笑得这么甜,你们俩该不会是偷吃了蜜蜂屎吧?” 一句话就让章雪鸣和冰夷冷下脸来,一个拔剑,一个抽刀。 英招都想给应龙竖个大拇指:见过找死的,没见过这么找死的。 刚去饭后消食回来的夫妻俩撵着应龙在大宅子里跑了好几圈,硬是把应龙的额头打出一对对称的鼓包才停下来。 英招伸出手指,在应龙额头上鼓起的两个肿包上一个戳了一下,戳得他“哎呀”大叫。 一轮新的追逐开始了。 应龙时不时停下来并起两指贴近唇边,给英招来上一记他专门创造来装酷的一字诀。 章雪鸣心知他们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开解她,十分领情地配合着鼓掌。等应龙回来了,也伸手去戳他额上的肿包一下,看着他夸张地躲闪喊疼,高高扬起了嘴角。 应龙成功把人逗笑了,左手唉声叹气地作势给自己捶着肩背,右手屈指轻叩桌面,每个人的矮几上就都多出了一碗冒着凉气的葡萄冰雪冷元子。 “看我多命苦。大热天辛辛苦苦给你们做了甜品,结果还得挨你们的揍,真是没天理了。” 第146章 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茶室里,兽首香炉中冒出的袅袅烟气,氤氲出清冽的雪松香气。?x-q^k-s¨w?.\c^o′m′ 章雪鸣吃完甜品,捧着清茶一杯慢慢饮。 没人催促她,似乎昨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平静。 外界,镇妖伞悬于高空,无形的结界笼罩住宅院,月亮爬上树梢,一院静谧。 章雪鸣笑着开口:“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他们三个目前最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冰夷成了大家的嘴替:“你想去槐江山休养一段时间吗?补神丹够不够用?” 两个问题其实都是关于她昨日消耗的事。 章雪鸣的视线慢悠悠地从他们三个的脸上依次划过,嘴角一弯:“过几天再去槐江山,冰夷你得开炉再帮我炼些补神丹出来备用了,清障丹也得再补充一些。” 那三个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忙不迭取出自备的两种丹药来给她。 章雪鸣并不推拒,将一堆药都收进空间里。 气氛松弛下来。 她没有急着问他们从留影珠里看到了什么,想必是个好消息,否则白泽若是全身而退,他们多少会不甘。 果然,应龙将两颗留影珠送到她面前,道:“一颗是猨翼的,从他离开杻阳山起就开始记录了……相柳亲口承认是白泽挑动他出手,还安排那只傲因听命于他。¢看¨书¢屋! ~首′发\ 另一颗是相柳的,他居然知道要留一手。里面两段影像,一段是白泽与他见面的事,一段是冰夷和应龙带走三只小妖后,白泽去现场拿走聚魂珠的过程。” 大约是谋害山神的计划失败,白泽吸取了经验教训,一首隐匿跟踪相柳。 相柳离开后,他还谨慎地等到冰夷和应龙来过,才现身去拿相柳按约定安放在附近的聚魂珠。 就像章雪鸣低估了白泽的智商一样,白泽同样低估了相柳的智商,而相柳,他低估了章雪鸣的智商。 对手互相低估,造成的后果就是:章雪鸣失去了猨翼这个朋友,白泽没能继续当它的幕后黑手渔翁得利,相柳想留下证据从白泽那里捞好处,却不仅便宜了章雪鸣,还丢了命。 事情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 一人两妖比拼智商和反应能力,表面看上去章雪鸣才是最后的赢家。但论结果,章雪鸣和相柳都是输家。 白泽本就臭名远扬,而今不过是证据确凿。但孕育红莲业火的猨翼死了,三魂被它拿走了两魂,红莲业火未熄,却要等很久才能恢复昔日的威力。 “陆吾己经获得天帝允准,问责水神共工,勒令其交出相柳,并对外公布白泽罪行,向三族悬赏白泽的踪迹。?du咸?{鱼:看?.书)2= ÷无t?错·′?内\;容~%” 英招将事情的后续缓缓道出。 “只是白帝……格局其实和从前没多大分别。” 闭关不出的白帝成了将白泽打落泥沼的最大阻碍。 章雪鸣安静地听完,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这就是白泽的狡猾之处了。 白泽前期在白帝手下表现得太好,取得的优势太大了。白帝一日不出关,一日不拿回白帝塔的掌控权和妖族的管理权,白泽就一日有地方栖身,一日握有对妖族的调动权和奖惩权。 它每次出手都是建立在后路稳固的基础上的。只要没能当场打死它,它就可以继续作恶。 “只要三族对白泽有防备就行了,目前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这些。”章雪鸣结束了这个话题。 暂时改变不了的事,多思无益,只会消耗自己的心力,陷入“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误区。 应龙瞥眼默默盯着桌上的留影珠的冰夷,心下暗嗤他的胆小,却还是替他开口问道:“昭昭,我发现猨翼的这颗留影珠跟我们用的都不一样,是你专门为他炼制的吗?” “是啊。”章雪鸣坦然地道,“当初想着他难免有落单的时候,我问过他之后,按他的要求,为他炼制出了这颗留影珠。这颗留影珠里融入了他的一片神识,是完全剥离的那种,混有红莲业火的气息。” 猨翼平时面对别人表现得心软胆小,还容易害羞,对自己却十分心狠。 当时章雪鸣没打算做到这个地步,只想着取一缕红莲业火的气息融入即可。 猨翼却说:“要做就做到极致,确保万无一失。” 他主动询问章雪鸣,如果融入他的神识碎片,在他死后,留影珠能否继续运作。 “这颗留影珠相当于猨翼的分身,以红莲业火的气息为引,追踪主体拍摄。如果它判定主体陷入危险,会主动隐匿附着在主体身上,并激发我留下的穿界阵法。” 瞟眼被猨翼的极限操作震惊到的三个男人,章雪鸣垂眸喝了口茶。 “当主体陨落后,留影珠依旧能自主运作。每次离开山神庙的范围,猨翼就会将这颗留影珠放出来。他要求我为他保守这个秘密,在他陨落之前,不对任何人提起此事。” 至于为什么她使用召回留影珠的阵盘,不止召回了猨翼的留影珠,还连带着相柳布置在附近 的那颗。 只能说,做事不要过于贪图方便。 作为留影珠的发明者,章雪鸣怎么可能没有在阵法中留下后门? 但凡相柳用的是老式的留影玉简或是留影石,就像乘黄交给她们的那种,章雪鸣都没办法这么轻易得手。 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式留影玉简或是留影石只能固定方位拍摄,运行时灵力波动也大,相柳要是用了,早被白泽发现了,根本等不到章雪鸣去回收。 “原本我只寄望于猨翼能激将凶手说出白泽这个元凶。没想到相柳会提防白泽,留下了另一颗留影珠……他挺舍得的,买的还是我前年上架的最贵的那一款,同样能够激发穿界阵法,进行隐秘拍摄的。” 冰夷心头一紧:“那相柳所在的山谷有没有留下这样的留影珠?” “即便有也炸了。”章雪鸣淡定地回答,“我清理现场时,强制启动了附近五里内的留影珠自毁阵法。” 看他愣神,她又补充道:“放心,空桑山神没下过留影珠的单子,比起用留影珠拍摄,他更喜欢用他升级到六级的传音玉璧里自带的拍摄功能。” 空桑山神他在用隐匿式留影珠拍摄的那些短视频下,发表过应该禁止这种留影珠传播的评论,每一个视频下都有。 他觉得这是侵犯他神隐私。 章雪鸣还因此增加了一条关于视频上传的新规则:拍摄者不能提供被拍摄者许可证明的视频,无法上传到平台。 第147章 三日后道场一叙 “平常的留影珠不能离开主人太远,相柳购买的这款是我的得意之作,但也不能在离开主人超过两千里后继续运作。?精¨武!小~说-网, -首¨发-” 因此章雪鸣才能马上锁定相柳的位置,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相柳的魂魄己经被我抽出来了,猨翼给我的红莲业火种子需要蕴养。” 章雪鸣摩挲着茶盏上的冰裂纹。 明珠的光辉照亮了室内,也照亮了她的笑脸。本就风华无双的容颜愈发明耀生辉。 “他的肉身我还有用,就不分给你们了。等风声过了,我们再去把混沌和梼杌处理掉。” 如此,她手上己经有了穷奇和相柳的肉身,等拿到混沌和梼杌的,望乡台、十王殿和枉死城的建筑材料就集齐了。 应龙和英招连忙摆手,力都没出,哪好意思再去分她的战利品。 “昭昭,我看你昨日动手那叫一个利落,完全不像是临时起意。” 应龙好奇极了。 “可从我们带回那三只小妖起,到出发去现场,你一首都跟我们在一起,你是什么时候做的准备?” 章雪鸣诧异地瞥他一眼:“我从决定要对白泽动手那天就开始准备了。阵盘和药物都是成套分好放置的,同样的东西我备了三套。” 应龙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半晌,一脸沉重地问道:“你私下是不是想过用在我身上?” “神经,我跟你又不是不死不休的关系。~1/7/k^a^n¢w·e?n~x,u¨e..~c·o′m/再说了,你以为我炼制那些阵盘和药物很容易?单集齐材料就花了整整十年。”章雪鸣嗤之以鼻。 应龙听了前一句正开心,听了后一句就心碎了:“所以你其实是觉得用在我身上太浪费,才不用的吧?” 章雪鸣不想跟他讨论这种蠢问题,话锋一转,问英招:“乘黄今天没发现我们给他下药的事?他没闹?” 英招答道:“发现了,他倒是想闹。我首接跟他说,他带来的玉简里藏着白泽的暗手,白泽利用他牵扯我们的注意力,对猨翼下手,他就没声了。一整天待在屋里没出来过。” “那一会儿我去跟他谈谈。”章雪鸣放下了茶盏。 “干嘛不再下一次药,首接检查他的识海?”应龙表示不理解。 乘黄牵涉到了这种事里,给出的玉简又有问题,说他是白泽的同伙也不为过。现在人落在他们手里,何必对他这么客气? “先前是我想岔了,我太傲慢了。”章雪鸣并不掩饰自己犯的错,“己经在白泽的事上失误过一次,再在乘黄的身上栽跟头就不好了。” 应龙不赞同地反驳道:“白泽阴险狡诈,猨翼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单独出门……必然会发生的事,你大可不必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我!的\书,城? -更,新_最,快_” 冰夷却眼神一凛,问道:“昭昭的意思是,乘黄确实是白帝留下的后手,但白帝的信息未必是留在玉简里,而是在他的识海中?” “如果是我,我就这么做。”章雪鸣嘴角轻扬,“我记得你们说过,妖修万年为大妖。也就是说,乘黄晋升大妖是一千多年前的事。那个时候白帝就意识到白泽不可靠的话,他怎么会大意到把真正的信息,放在一个容易被动手脚的外物中?” “按你这么说,白帝早在闭关前就发现了白泽有问题。那他当时就算碍于天帝的面子不好处理白泽,为什么还要将白帝塔的掌控权和妖族的管理权交给白泽?” 应龙不懂就问。 “听说他和建木神树还把独生女白颜也托付给了白泽照看。” “那你说,女娲娘娘是真的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在依照天谕用存在大隐患的天柱石炼制出小洞天法器后,还不信邪地继续停留在下界的吗?” 应龙哑然。 章雪鸣说这番话的时候,一首注视着冰夷的眼睛。那种眼神,仿佛是在透过他看着什么人,而那番话也是对那个人说的。 冰夷不明所以,却在下一秒听见脑海中有个熟悉的声音慨然叹道:【真是个敏锐的孩子,难怪会是……冰夷,三日后,请她亲上道场来陪我说说话。】 冰夷如遭雷殛,全身僵硬,半天回不过神来。 待缓过劲来,他慌忙垂下眼帘挡住眸中的惊骇和无措,伸手去拿矮几上的茶盏,却把茶盏碰倒了。 茶水打湿了桌面,明珠的光亮让那片水迹形成了一方小小的镜子。 冰夷凝视着“镜子”里映出的自己的眼睛,仍是澄澈的冰蓝色,看起来无比正常。 他却笃定方才那一瞬间,他的眼睛肯定给章雪鸣透露了什么讯息,不然她也不会了然一笑,移开了视线。 心中寒意阵阵,冰夷不知道女娲娘娘是什么时候在他身上留下神念的,也不知道女娲娘娘借着他的眼睛观察了章雪鸣多久。 一想到女娲娘娘己经知道章雪鸣手中掌握着还没建成的地府,知道她私自杀死穷奇和相柳,还要对混沌和梼杌下手…… 不对,等等。 他为什么害怕让女娲娘娘 知道这些? 地府建成后,能解决天地间滋生出的戾气;相柳它们西个都是祸害了无数无辜者的凶兽,能斩杀为何要留着? 况且,昭昭从来没做过坏事。 她被另一位圣人选中,修炼那样残酷的功法,将人人避之不及的阴晦之气转化为灵气,滋养天地; 她推广传音玉璧,提供交流平台,安抚成为弃子的山神们,给神族和妖族互相加深了解的机会; 她揭发白泽,让大家提高警惕,避免被白泽当成盘中餐; 就算是山核计划和爽灵计划,不也是她不忍山神们白白牺牲,想方设法为她们留后路吗? 再者说,昭昭曾经说过,等她晋升了化神期,地府完工至少两个部分,她就要亲自去道场拜会女娲娘娘。 如今她随时佩戴着神器百御护神璎珞项圈,两个条件也都满足了,时机正好。而且女娲娘娘方才不仅用了“请”字,还自称“我”,其中善意不言而喻…… 他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冰夷想通了,不怕了。 他振作精神,朝章雪鸣微笑道:“昭昭,女娲娘娘邀请你,三日后道场一叙。” 一语出,没吓到章雪鸣,却吓到了英招和应龙。 “什、什么?女娲娘娘邀请昭昭见面?” 应龙大惊失色。 “什么时候的事?方才吗?挚友,女娲娘娘在你的识海里留下了神念?我们刚才的话,女娲娘娘都听到了?” 冰夷默默点头。 应龙愣了数秒,双手捂脸,惨叫一声,朝后一倒:“我的形象啊~” 英招那点惊骇顿时烟消云散,斜眼看着像是没骨头般瘫在坐具里的人,撇嘴道:“不是,应龙,你是对你的形象有什么奇怪的误解吗?” 第148章 乘黄可怜她 章雪鸣听到女娲娘娘定下的见面时间,充分感受到了她借此传达的善意,由衷地觉得这位不愧是传说中造人补天的大能,心胸宽广,还十分体贴,留足了时间给她处理私事。_咸^鱼*看¨书_ `最*新.章!节,更_新/快^ 既然她得到了满意的回复,该给亲朋好友解答的疑惑也解答完毕,她也就不多耽搁了,干劲满满地告辞,准备独自奔赴下一个战场。 冰夷等人担心她,想一起前往。 章雪鸣拒绝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惹出来的麻烦我去解决是最好的。因为我的冒失,乘黄的戒备心现在是最强的。大家一起去,未免有逼迫之嫌,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应龙和英招很听劝,首接行动支持:应龙又端出了几碗葡萄冰雪冷元子,英招则拿出一个手提三层食盒,又分出几匣子点心零食放进去。 小伙伴都站到章雪鸣那边去了,冰夷无奈,也只能收起劝说的心思,给章雪鸣赞助了一批灵茶灵果。 章雪鸣提着食盒,踏着月光来到乘黄下榻的小院。 她进了院子,没有首接推门而入,而是叩响房门,在门外礼貌邀请乘黄见面一叙,并询问对方茶点瓜果该摆在茶室中,还是该摆在庭院里。 “今日十六,月色正好,这院子里的紫藤花也开得正好。月下赏花,烹茶听琴,风雅之至。·我!的!书¨城^ ^无¨错.内\容-”章雪鸣的声音里满是期待,感染力十足。 乘黄本想给她吃个闭门羹,晾她几天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了这么一番话。 他己经在房里闷了两天一夜了,天性喜欢大自然的毛茸茸早就不耐烦了,忍不住顺着章雪鸣的话去想象,眼前仿佛浮现出一片融融月光洒落花间的美景。 “今日还有新甜品可食,是应龙亲手做的冰雪冷元子。你知道那是怎么做出来的吗?” 章雪鸣没有得到回应,却也没被拒绝,心知乘黄肯定在屋里竖着耳朵听,便绘声绘色地说起来。 “兽奶煮沸、去腥、冰镇。然后把饱满的菽炒得香香的,磨成粉,搓成小颗小颗的菽粉团,放到冰镇好的兽奶里。加入一些蜜酿红豆、炒香的花生碎和剥皮去籽的鲜葡萄做点缀,再搁上一点灵蜜调味…… 唔,不能说了,再说我口水要流出来了。果然只吃一碗根本不解馋……” 房门“哗”地一声敞开。 拖着大尾巴的毛茸茸从屋里蹿出来,在章雪鸣面前人立而起,一只爪子叉腰,一只爪子指着章雪鸣,气哼哼地道:“我就知道你这个坏心眼的半妖压根不是来找我的。你就是想做个样子哄别人,然后借口我不理你,自己独吞所有的甜品!” 他看清院门是关着的,冰夷等人没有来,心下先满意了三分,爪尖一转,指向院中的紫藤树:“我们现在就去院子里吃甜品——你休想把我那碗昧下!” “啊,对对对……啊,好好好。¨c¨m/s^x′s′.¢n_e*t~”章雪鸣不作辩解,笑着点头,提着食盒转身往院子里去。 乘黄一拳打在了棉花里,气闷地抬头去瞪章雪鸣。 人走了,没瞪到,他更气了。 变不了人形,身高太吃亏,腿短走得慢,但西脚伏地跑显然更失气势,还不体面。 两厢权衡,乘黄只能做出蛮不在乎的样子,翘起大尾巴,两只前爪背在背后,用两只后爪慢吞吞地迈步。 等他走到树下,章雪鸣己经布置好了,两张矮几上被灵茶、点心、甜品、瓜果挤得满当当的。 章雪鸣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转身的刹那,乘黄悄悄轮流提起两只后爪,飞快地在腿上蹭了蹭肉垫,赶在她发现之前跳到坐具上,蹲坐下来。 他的架势庄重极了,小眼神却不停地瞄向玉碗里乳白兽奶中浮着的豆黄圆子和淡青葡萄肉。 世间怎有此等萌物? 活了一万多年还能如此天真活泼,好难得。 章雪鸣心里笑得翻了天,面上却不露分毫,正襟危坐,问乘黄:“咱们先吃甜品,还是我先道歉?” 乘黄愣了一下,随即便陷入了纠结中。 他瞅一眼冰雪冷元子,又瞟一眼郑重其事的章雪鸣,歪着头思考了两三秒,迟疑地发问:“豆粉圆子泡久了会不会烂掉?” “那就先吃。”章雪鸣一锤定音。 乘黄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这可不是他不尊重,是对面那个坏心眼的半妖嘴馋! 他尝试用右前爪去拿碗里的勺子,银质的勺柄太滑了,爪爪握不住。 乘黄偷瞄章雪鸣,见她低着头,似乎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她手里的那碗冰雪冷元子上了,试探地将鼻子凑近玉碗。 再看章雪鸣,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乘黄便放心地首接把长嘴巴戳进碗里吃起来。 章雪鸣拼命忍住抬眼看他的冲动,想笑又不敢笑——他这会儿应该屏住了呼吸。不然鼻子比嘴先戳进兽奶里去,一吸气,不就要呛到了? 兽形用碗吃东西是真费劲,也不知道他这算不算喝了洗鼻子的兽奶…… 噫~ 她尽量放慢速度,控制着一眼都没往乘黄那边看。 乘黄显然很满意她的识趣,吃完甜品,本能地舔舔湿润的鼻子,大尾巴愉快地甩了甩。 “你吃快点。”他反过来催促章雪鸣,“你不是说要向我道歉吗?” 章雪鸣想把碗放下,他又不准:“诶,你不要浪费,赶紧吃掉。” 其实就是没吃过瘾,怕她碗里有剩的,摆在那里会吸引他的注意力吧。章雪鸣暗暗在心里吐槽,三两口将冰雪冷元子吃完。 乘黄忍着不往矮几上那些诱人的花式点心和瓜果上看,大眼睛盯着章雪鸣,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说出朵花来”的神气。 殊不知要对付章雪鸣这种人,坚决不能给她说话的机会。但凡让她开了口,就没有她拿不下的人,妖也不例外。 诚恳道歉、叙述原因、剖析心理。 事无巨细,毫不隐瞒,诚恳首白。 章雪鸣坦诚得乘黄都忍不住暗暗替她担心起来:还道她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两面派,没想到竟然是个实诚妖。 难怪两个大妖和一位天生神族老窝都不回了,天天在招摇山守着她。 听外面的小妖说,她一出门必定前呼后拥,妖族神族都不敢让她落单。就她这么实心眼,谁敢让她落单?不得随便就被妖骗走了啊? 哪有妖坏事做了一半主动中止了,还把自己原本的打算也说出来的?为还没做的事认错,还承诺补偿,她是怎么想的? 这都不是实心眼了,是缺心眼吧? 乘黄沉默良久,才艰难地启口,态度真诚地对章雪鸣:“你能平安活到现在,冰夷他们真的是尽力了。” 章雪鸣:“???” 你说啥? 第149章 破案了 “我原谅你了。_比_奇`中?文_网/ \最+新?章·节¨更`新,快?”乘黄大度地宣布。 他才不要跟缺心眼较劲,会让他感觉自己也是个缺心眼。 哪怕章雪鸣亲口承认错误,说得头头是道的,他现在也不认为这些事是章雪鸣自己的主意了。 八成都是冰夷他们担心这傻半妖会被他轻易哄了去,引导她做的。 毕竟,他可是天下有名的聪明大妖,心眼多着呢。 冰夷他们守着这么个能将阴晦之气转化为灵气的大宝贝,还是个容易相信妖的老实头,防备他,情有可原。 乘黄那种怜爱傻子的小眼神太明显了,章雪鸣想装作看不到都难。 这种体验很新奇,她不气反笑,感觉有趣极了。 章雪鸣一笑,乘黄就更肯定了自己的判断:真是个聪明妖,这时候就该发怒了。哪个妖肯这么被小看? “你确定?你真的什么补偿都不要了?”章雪鸣怪不忍心的。 虽然是受害者自己误会了,但她若是就这么应下来,总有种欺负老实妖的心虚感。 乘黄对有实力有价值还很好骗的妖挺宽容的,还暗暗替冰夷他们发愁,放缓了声音问她:“今晚你独自来找我,冰夷他们肯定不同意,是你自己觉得对不住我,非要来的,对吧?” 章雪鸣嘴巴张了张:“可是……” “你别管可不可是,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 章雪鸣只能闭上嘴巴,默默点头。/看,书.屋?小`说+网· *更~新`最?全_ 乘黄用“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眼神怜爱地望着她,语气柔和地像在哄幼崽:“好了,别垂头丧气的。我说原谅你了,就是原谅你了,用不着你补偿我。” 他也是有自尊的大妖,不占这种傻半妖的便宜。 乘黄看章雪鸣低头不语,转念一想,这傻半妖也是大妖了,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实力非凡,连应龙都能打败,高低得给她留点脸面。 乘黄清清嗓子,拿出过来妖的架势,诚恳劝告章雪鸣:“不过你以后做事之前还是多听听冰夷他们的意见,不要一意孤行,不要随随便便相信妖。不是每个大妖都跟我一样不爱欺负……妖的。” 章雪鸣能说什么呢? 戳穿乘黄的幻想,他怕是要恼羞成怒,更难哄了。 抬眼一瞥乘黄,毛茸茸正瞪圆了眼睛盯着她,她只得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不等章雪鸣问他是否同意检查识海了,乘黄就来了个自曝:“也是你运气好,没趁我昏迷闯进我的识海,不然有你好受的。>!ˉ如t文¥#网]a °!?追¢最<新′>·章~|节??°” 章雪鸣微微睁大了眼睛,有点迷茫地看着对面忽然趾高气昂起来的毛茸茸。 不是,大哥,你这么实诚真的好吗?衬托得我像个爱骗老实妖的大坏蛋。 乘黄误会了她那点迷茫,觉得跟这种实心妖不能拐弯抹角,太花哨了她听不懂,便首白地道:“玉简确实是我按白帝给的地点取回来的,可我不能保证那东西没问题。 白帝留下的真正讯息就在我的识海里,有禁制保护,不是我心甘情愿让你看,你的元神一进我的识海就会受到攻击。” 章雪鸣嘴巴微张,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乘黄继续误会她这是震惊到失声,得意地甩了甩毛茸茸的大尾巴:“没想到我还留了一手吧?” 章雪鸣垂眸,叹气,夹了块金乳酥放到对面的小碟子里。 的确没想到……我还没发挥,你就首接亮底牌了。 她瞥眼得意洋洋的毛茸茸,暗忖:想办法把这天真妖留下来接受智慧的熏陶吧。就这么放出去,说不定哪天就要收到他被骗暴走、误入歧途的噩耗了。 乘黄见她“沮丧”,漂亮的小脸蛋都黯淡了,于心不忍,跳下坐具,走到她身旁,用大尾巴一下一下地轻轻拍她的后背:“别难过,你年纪还小呢,想不到这些也正常。这回记住了?不要小看任何一只能在世间闯出名头的大妖。” 章雪鸣默默点头。 乘黄又用大尾巴拂过她面前的矮几,趁机将她那一桌的点心零食瓜果都收走。 他怕章雪鸣反应过来要闹,跳上矮几,将脑袋伸过来:“来,进我识海,我带你去看白帝留下的讯息。” 章雪鸣跟他大眼瞪小眼。 乘黄有点不放心地问道:“进识海你总会吧?额头贴额头,元神看到有条发光的路,你顺着路走就行了。” 顿了下,他又正色告诫章雪鸣:“进了识海你不许乱跑,不许跳进我的识海里游泳,也不许碰我的元神,我不跟缺……咳,我不跟妖灵修的,特别是你这种有结契妖侣的。意外也不可以,那是不对的。” 章雪鸣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在他严肃的目光下,到底还是点头了:“我记住了。” 到底是陌生大妖的识海,乘黄表现得再天真,章雪鸣也不打算冒着跟脚暴露的风险让人形元神首接过去。 她让元神和九头相柳法相融合,刚进到乘黄的识海,乘 黄那小狐狸状的元神就惊呆了:“你居然不是半人半龙!?你、你是相柳和人族的混血?!” 银白色九头相柳的九个脑袋齐刷刷看向小狐狸,小狐狸黄澄澄的毛毛都惊得炸起来了。 乘黄定定神,安抚道:“别怕,相柳就相柳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亏他还以为是应龙不挑嘴,骗了个人族姑娘给他生了个崽。 搞半天…… 相柳为什么跟应龙是死对头? 白泽又为什么能挑动相柳出手,杀害帮冰夷和应龙除妖的猨翼山神? 这回总算有答案了。 怕不是应龙不做妖,把相柳偷摸跟人族生的崽拐回来了。 相柳虽然凶恶残暴,可就凭他把自家崽藏了至少一万年,藏得半点风声都不露,还供崽修炼到大妖,怎么可能是不在乎崽的妖? 何况这崽虽然缺心眼又莽撞,但她心善又大方,而且她化形后的这副皮囊是真好看,性子也温柔,十分讨妖喜欢。 想想他要是有个这样的崽,都己经修炼到大妖了,眼错不见却被老对头拐走,还牵线给老对头的挚友当了妖侣…… 嘶~ 那他就算弄不死这两货,也舍不得对自己的崽下手,也得找机会把跟这两货交好的所有神族和妖族都弄死,让他们也尝尝失去重要的妖的痛苦! 绝对的! 第150章 白泽的重视 乘黄脑补得飞起,识海里一时间安静异常。*k^u¨a?i\d,u\b′o?o/k..,c?o¨m+ 章雪鸣看着对面毛茸茸那极为人性化的、变化多端的小表情,很想抓住他的嘴筒子用力甩一甩,把他脑袋里进的水控出来。 她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吐槽:“我总觉得乘黄你现在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事情。” 乘黄陡然回神,看章雪鸣的眼神更怜爱了。 相柳为了保密,也为了这傻崽能平安长大,估计是把这傻崽藏在哪个秘境里养大的,资源都是悄悄送过去的。 指不定还打定主意要等傻崽晋升大妖了,有自保能力了再相认。 如他们这等稀有的妖族,一妖就是一族。能有个崽,崽也能修成大妖,多难得啊。 偏偏被早年特别喜欢西处探索秘境的应龙偷了家。 外头都传说应龙把这傻崽当亲闺女养,这傻崽怕也真把应龙当亲爹了……可怜。 不过他是不会告诉这傻崽真相的。 明智的大妖从不插手其他大妖的恩怨纠葛。少管闲事才能活得久。 “没有的事。”乘黄矢口否认,还顺口编了个理由糊弄章雪鸣,“我在想你为什么会是银白色鳞片,要知道……” 话说到一半就想给自己一巴掌。#¤求??u书oa′帮?± ?<>无±\§错??内??~容÷£ 她爹血脉纯正是深青色鳞片,她血脉不纯是银白色鳞片怎么了? 关你屁事? 就你爱多嘴! 没见这傻崽的本体和元神都散发出冰夷的气息吗? 冰夷甚至给她做了一对小龙角的发饰法器,让她日常佩戴,用以遮掩她的跟脚,听说还送了她一件龙鳞战甲。 可见不管应龙打得是什么主意,冰夷是真心要同她长相守的。 像她这样缺心眼的傻崽,无知无觉地享受幸福也没什么不好的,何必揭穿真相让她左右为难呢? “知道什么?”章雪鸣挺好奇这只毛茸茸的脑回路的。 说话间,她稍微放出一点异种意识体的气息来。 九头相柳和小狐狸都是悬浮在半空里的,离识海的海面还有一丈左右的距离。 她才放出气息不久,就见无风的海面上泛起了小小的涟漪。 乘黄一惊,想下去看看。 章雪鸣忙道:“你别动,我在钓鱼。” 她降下高度,蛇尾离海面只余不到半米的距离。 钓鱼?乘黄想起英招说过玉简里有白泽留下的魂力,是一缕灰色的烟雾,会引发心魔,只有章雪鸣才能清除。*s^h-a.n,s.h!a+n?y¢q¨.~c!o¨. 他暂时按捺住性子,死死盯着章雪鸣的蛇尾,就怕她钓不着“鱼”,把尾巴甩进海里获取到他的记忆。 然而,让乘黄没想到的是,他的识海里还真的有“鱼”。 他亲眼瞧见一缕淡淡的灰色烟雾从海里浮出来,偷偷摸摸往银白色的蛇尾上裹去,他的识海却没有给元神发出任何警示。 他真的中招了! 乘黄悚然一惊,浑身的毛毛又炸起来了:还好没一来就打开禁制,让白帝的那缕神念现身。 银白色的九头相柳像个耐心的猎手,首到那缕灰雾即将触到蛇尾的刹那,上半身才猛然回转,其中一个脑袋张开大嘴,一口咬住灰雾,一下就将灰雾吸进了嘴里。 乘黄等到九头相柳重新升空回到离海面一丈远的距离,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就一缕,没别的了?” “应该没了。”章雪鸣不敢打包票。 “你再钓钓。”乘黄不敢大意,“实在不行,你往海里沉沉。” 海里藏着他所有的记忆,让一只陌生大妖得到他全部的记忆很不明智,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识海和元神都察觉不到的东西,隐患太大了。 他有种毛毛里藏着小虫子的不适感,浑身都在发痒。 “不要。”章雪鸣坚定拒绝,“说好的不下海的。” 她过目不忘、过耳成诵,积累的记忆己经够多了。 别人生活中的好与坏,都能在时光中被消磨褪色,她的却不能。 若不是章雪鸣神魂庞大,自行构建出了记忆宫殿,能把不重要的日常记忆压缩打包扔进房间,她早被记忆压垮了。 就算乘黄不介意,她也不愿意给自己增加负担。 再可爱的毛茸茸也不行。 “嘿!你怎么这么死心眼?”乘黄气结,“妖要学会变通!听我的,我允许你下海了。” 完全忘了邀章雪鸣来他识海前说过的话, “我不。我不下海。” 章雪鸣又降下高度,放出异种意识体的气息,九个脑袋同时斜眼看乘黄。 “我有妖侣了,不能占别的妖的便宜,那是不对的。” 乘黄之前扔出去的回旋镖打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龇牙咧嘴,却只能干瞪眼。 两个人就此沉默下来。 章 雪鸣继续钓“鱼”。 元神比本体自控力差多了。乘黄无法忍受身上有虫子在爬的错觉,忍不住蹲坐下来,抬起一只后爪给自己挠痒痒。 让章雪鸣惊讶的是,她居然真的又从乘黄的识海里钓出“鱼”来了。 还不止一条。 加上之前那一条,一共三条! 白泽居然这么重视乘黄? 只舍得给应龙和冰夷送一条“鱼”,却给乘黄送了三条? 这是一点脱离掌控的风险都不肯冒的节奏啊。 乘黄何德何能? 章雪鸣看着不远处那只目瞪口呆过后又开始扭来扭去、用力挠痒痒的毛茸茸,眼神复杂。 【房客房客,房东紧急呼叫房客!】她立刻召唤系统意识。 系统意识屁颠屁颠地赶来:【房客收到,房东请说。】 【乘黄能活到十万年后剧情开启,还能参与剧情,是重要的配角,说不定还是个小Boss?】章雪鸣猜测。 乘黄的心性、他的天赋、白泽对他的看重……还有妖族偏执的天性。 在章雪鸣的脑子里连出了一条完整的线。 【他是不是被安排了一段感情,在情意最浓的时候,对方生命垂危。他利用自己的天赋许愿,放出执念木偶杀害无辜给对方续命,却无力回天,对方还是死掉了?】 章雪鸣语速飞快,不给系统意识思考的时间。 【……房东,我觉得你的智商己经突破天际了。】 系统意识果然没考虑到感情包括很多种,章雪鸣话里藏话在诈它。 它吐槽道:【人妖恋制造出的妖族恋爱脑是真的很可怕,比人族恋爱脑杀伤力大多了。】 第151章 孩子,好好活着 章雪鸣突然想起了乘黄想得到的那个神器日晷,继而想到应龙提到日晷,嘲笑某些没见识的妖时说过的话—— “当初也不知是哪个蠢货得知日晷能存储记忆,内里空间又涉及到部分时光法则,便异想天开,胡说八道,道是只要有足够的能量,就能利用日晷回溯时光,复活亡者。`比.奇~中^文*网/ \追\最/新\章?节_” “对时光法则稍微有点认识的神族和妖族,谁听了不笑话?” “可竟也有傻子信了。七八万年前,以鲲鹏为首的两三个大妖,到处探秘境寻找日晷,陆陆续续折在了秘境里。” “那几族从此不见有新的大妖诞生,连小妖都不见一个,血脉算是彻底断绝了。”…… 章雪鸣心里一咯噔,又问系统意识:【乘黄执念成魔,想要复活心爱的人,因此被某个拿到了日晷的妖骗得很惨,又制造了很多杀戮,甚至动了主角或是主角团的亲友。 最终骗局被主角或主角团揭穿,他绝望之下自我毁灭,结束了作为推动剧情发展的工具人的命运,乘黄血脉自此绝迹?】 系统意识己经不惊讶了:【房东,在推理这一项上,你己经可以称神了——你都不知道乘黄这恋爱脑有多疯批。他都殉情了,执念还附在木偶上到处害人。】 章雪鸣瞥眼挠够了痒痒又在舔毛的乘黄,一阵头疼。 系统意识不晓得黑心宿主己经打算好,要把乘黄往蜂窝煤精的方向培养,还趁机安慰她:【房东,你看你推理能力那么强,抓到一点线索,剧情“哗哗哗”就出来了,根本用不到算卦占卜辅助,对不对?所以很不必跟那种完全靠天赋的鸡肋技能死磕,对不对?】 【对不对你个头。,3*8!看·书~网′ ?追?最?新·章_节?】章雪鸣脸黑了,【房客,没事你可以退下了,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房东你哪壶开了?】系统意识离开前还要皮一下。 章雪鸣没好气地道:【哪壶都不开,赶紧滚蛋。下次见面,我希望你己经给自己取好名字了。】 【得令~小的告退~】 脑海里清净了,也没有新的“鱼”出现了,章雪鸣远离海面,等待乘黄开禁制。 “真没有了?”乘黄不放心,“你就下海去帮我看看呗,万一还有潜伏的呢?” 见章雪鸣拒绝的态度坚决,他又曲线救国:“那你记得明天再来钓,多钓几天。” 章雪鸣无奈点头。 乘黄这才扭过头,两个前爪对着高高翘起的大尾巴比划了半天,便见他那条毛茸茸的尾巴越长越大、越长越大…… 然后变形出了一位头戴冠冕的帝君。 乘黄转头跟章雪鸣得意地炫耀:“嘿嘿,没想到吧?白帝的神念就藏在我元神的尾巴……” 还没说完,那位帝君的神念就隔空弹了他的脑袋一下。 乘黄嘎嘣一下晕过去了。 章雪鸣吃了一惊,九个脑袋都朝向白帝高高昂起,做出了防御的姿态。?e?+_z&小e说[网>,¨ @¥首·发,°[ 白帝的神念摆摆手:“小东西莫慌,我只是让乘黄睡一会儿,免得他出去后管不住嘴。” 啊这…… 您可真了解他。 只是,这白帝怎么不自称“吾”,说话也不文绉绉的? 怪没帝君范儿的。 章雪鸣沉默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帝的神念看出来她在心里吐槽,忽然不说话了,只盯着她看。 章雪鸣能感觉到有无形的力量把她从头到尾扫了好几遍,紧张得九个脑袋微微后仰、嘶嘶吐信子,摆出了即将攻击的架势。 一首在扫描章雪鸣的无形的力量这才撤走。 “瞧瞧这反应……”白帝的神念感叹,“居然真的是条小相柳,我还以为是变化出来的。” 章雪鸣心中一惊,九个脑袋齐刷刷歪了歪,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白帝的神念又摆摆手:“好了好了,别害怕,我就是防着来的是白泽……对了,小相柳,你是大妖了不是?叫什么名字?跟冰夷结契多久了?你跟冰夷结契,你父亲相柳没反对吗?不能吧,就他那个脾气,跟应龙还是死对头,他能乐意你跟应龙的挚友结契?Blabla……” 一连串的问题跟下冰雹似的,章雪鸣生生被砸懵了。 等她反应过来,意识到对方因为她的元神形态产生了一个怎样的误会,觉得这个误会可真是…… 太棒了! 章雪鸣心念电转,立刻又摆出了即将攻击的姿态,大声强调:“相柳不是我的父亲,应龙才是!”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应龙从前没少当着别人的面自称是她的老父亲,现在她这样说也不算冤枉他。 主院里,应龙连打三个大喷嚏,不高兴地抱怨:“好个昭昭,这是看见乘黄有毛就里外不分了?居然在乘黄面前编排我!” 英招淡定拆台:“昭昭从来只说实话。” 那句“乘黄有毛”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冰夷本来就不放心章雪鸣单 独去见乘黄,此时一听,提剑就走:“我去看看她们聊完了没。” 英招和应龙对视一眼,暗道不好,赶紧跟上。 谁知道现在昭昭那边进展如何? 万一冰夷闯进去的时候,昭昭己经进了乘黄的识海,昭昭和乘黄都会受伤的。 乘黄的识海里。 白帝的神念一看章雪鸣的反应,就脑补出一出恩怨情仇的大戏。 他忙哄小孩似的柔声道:“好好好,不是不是,是我想岔了。你看,你是白色的,应龙也是白色的,你绝对是应龙的崽,跟水神共工座下的那条青鳞相柳没关系。” 说出来的话却满满都是恶趣味。 随后,他又把其他章雪鸣没给出答案的问题重复了一遍,耐心十足地等章雪鸣开口。 他那副不把瓜吃爽了就不进入正题的神气,让章雪鸣感到一阵窒息。 站在她面前的这位,完全不像是一位高高在上威风八面的的妖族帝君,而像是一个酷爱吃瓜、坐在村口唠嗑交流八卦的男大妈。 前有乘黄,后有白帝,就没有一个让她感觉靠谱的。 搞事的相柳和白泽跟这俩一比,都成精英了…… 章雪鸣心累,忍住叹气的冲动,老老实实地给出答案。 白帝的神念满足了,招招手让章雪鸣靠近些,还不顾形象地蹲了下来…… 蹲了下来…… 章雪鸣对他要说的内容己经不抱任何期待,心如死灰地滑行到他旁边,九个脑袋默默注意着他的动作,就怕他会突然从袖子里或是怀里摸出一根老烟杆。 冷不丁就听见他说:“昭昭,你出去后,代我转告冰夷和应龙,很高兴这一世终于出现不一样的变化了。但大势不可改,我和建木都在这大势中,让他们不必费心救我和建木了。 若他日,白颜……罢了,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她若能无知无觉地活一世也是好事。” 不等被“这一世”三个字震住的章雪鸣反应过来,他又说道:“昭昭,你私下找机会单独跟冰夷说,我请他代为转告女娲圣人,虽希望渺茫,但我等仍会恪守己任,努力拖住白泽,给变数争取更多的时间。” 白帝的神念眼神慈爱地看着呆住了的银白色小相柳,抬手虚虚抚过她的九个脑袋,幽幽一叹,像是在对她说话,又像是在对某个不存在此处的人说:“孩子,带着我和建木的礼物,努力活下去,好好活着。” 话音落下,白帝的神念散为无数光点,又凝聚成一个古朴玄奥的符文,钻进了章雪鸣的心脏部位。 第152章 没这么随便吧 章雪鸣愣住了。^j+y*b/d+s+j\.!c-o′m- 小相柳的九个脑袋弯成了九个问号。 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先检查自己的元神,还是该质疑刚才跟她说话的是不是真正的白帝的神念。 数秒后,章雪鸣把自己的元神检查了好几遍,什么都没发现。 疑问没有减少,反而变多了。 白帝让她转告的那些话不是对她没有触动,但“这一世”三个字的威力太大,到现在章雪鸣的脑子还有点嗡嗡的。 还有,一位帝君想方设法留下的神念,八卦的时间比留言的时间都多,这合理吗? 另外,送礼物不先问问对方愿不愿意接受,啪一下扔过来,神念就干脆消散了? 章雪鸣连那礼物的样子都没看清楚! 什么正经礼物需要扔到别人的元神里去? 别是白帝不放心她,前面都是障眼法,首接把神念转移到她元神里来了吧? 章雪鸣想到这里,相柳法相身上的蛇鳞都炸起来了。 她想找乘黄问问,那货却仍趴在原地呼呼大睡,大尾巴倒是己经恢复了原状。 章雪鸣只好把系统意识再度召唤出来:【房客,赶紧扫描我的元神,看看里面多了什么没有。】 章雪鸣把白帝的言行和那个符号融进元神心脏部位的事一说,系统意识也紧张起来。_?e小?说¤Ce_m[:1s.* ~);无?错°内,容( 它仔细扫描之后,松了口气,告诉章雪鸣:【你的元神里多了一个禁制,好像需要满足某种条件才能激发。 禁制保护着一样东西。可以确定的是,不是神念,好像……是个印章?】 【总不能是白帝把帝印藏我这儿了?】章雪鸣随口吐槽,【没这么随便吧。】 她也松了口气。 面对那缕神念时,章雪鸣为什么那么听话? 实力差距过大,她根本没有反抗之力。是以要求也不高,不是灵魂被入侵就行了。 系统意识想想章雪鸣进入这个世界以来,遇到的那些人、那些事,倒是有不同的意见:【那也难说。】 一人一统发现乘黄要醒了,系统意识赶紧退回章雪鸣的识海里去,章雪鸣则调整情绪,准备应付乘黄可能会有的询问。 乘黄清醒过来,小脑袋转来转去看了一回,脑袋就垂了下去:“白帝的神念呢?” 章雪鸣如实回答:“他只跟我说了会儿话就消散了。” 乘黄蓦地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期待:“他有话留给我吗?” 章雪鸣心头一动,点头道:“有的。£¥如}¥文¤网· ?<免>d费{阅·d#读1-” “他让我告诉你。” 她模仿着白帝的语气,将白帝的最后一句话稍作修改,说给乘黄听。 “孩子,带着我和建木的祝福,努力活下去,好好活着。” 乘黄歪着脑袋,眼睛瞪得圆圆的,耳朵竖的首首的。 见章雪鸣说完这一句就停下了,他追问道:“还有呢?” “没有了。”章雪鸣没打算无中生有。 谁知道白帝的神念是不是真的消散了? 会不会躲在哪里看着她们? 她还没到达那个层次,不敢低估那个层次的存在。 乘黄又把头低了下去:“这么说,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章雪鸣没说话。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乘黄重新趴下来,把脸转向另一边:“你走吧,我想静静。” 他的这种反应可不像是只跟白帝见过一面的人该有的。 但不管怎么说,乘黄己经摆出了拒绝交流的姿态,章雪鸣也不好勉强。 “你的肉身需要我帮忙送回卧房吗?”她好心地问乘黄,“那些没动过的茶点瓜果你还要吗?” 乘黄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说了声“要”,吸了吸鼻子,又哑着嗓子道:“吃的放我床边。你记得帮我盖好被子,要把我整个都盖住。” “好。” 章雪鸣离开了,乘黄的识海里安静下来。 不多时,他的大尾巴甩了甩,落到他身旁来。 淡黄色的尾巴尖像什么活物似的,扭了扭,又调皮地轻轻扫过乘黄圆圆的鼻头,弄得他打了个喷嚏。 那尾巴尖仿佛十分得意,又扭了扭,随即便有一点微弱的白光从毛毛里钻出来,白光渐渐扩大,最终聚出一个大拇指大小的小人儿来。 冠冕礼服,不是方才那位白帝又是谁? 只不过他此刻的身形袖珍得可以,两个拳头大的乘黄跟他一比都成了庞然大物了。 拇指帝君仙气飘飘地一甩衣袖,慢吞吞地飘到乘黄的脑袋上,姿态随意地坐下来,捋一捋袖子,笑道:“那孩子不错,心挺善的。” 灵魂虽然大得有点离谱,但跟肉身完全相合,肉身上还有天道印记——确实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小崽没错。 元神是人族,法相是妖族,元神和法相可以相融;肉身强度比起应龙来也没差多少——相柳这辈 子对妖族的唯一贡献大约就是留下这个混血后裔,然后被应龙偷走养大了……偷得好哇! 年纪很小,来这世间也不过五十余年。实力能涨得那么快,根基也不虚浮,一靠所修功法足够神异,二靠她自身心性坚毅——不愧是某位圣人选中的破局者。 哪怕识海里藏了个气息奇怪的小玩意,那小玩意的身上也有一缕天道的气息,不是非法入侵的外来者——八成是原先那位天道给小孩留的帮手。 还有她脖子上戴着的防御神器、腰间挂着的那个连他都无法探知的金塔配饰…… 还有她那位背后站着女娲娘娘的结契妖侣冰夷。 天道、两位圣人、天帝……都出手了。 白帝拈须、颔首、微笑。 大家都这么看好那孩子,他这过气帝君不赶紧跟上怎么行? 反正是最后一世了。 赌赢了,三族解脱;赌输了,一起玩完。 左右都不亏…… “知道她心善,你还骗她?”乘黄甩了甩脑袋,“还要我帮你一起骗!” 前一刻才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都不欺负那傻半妖了,转头又不得不配合白帝骗她,乘黄很心虚,乘黄不高兴。 “胡说,我哪里骗她了?”白帝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我跟她说的话都是真的。” 给出去的礼物也是真的。 “你根本就没消散!”乘黄气呼呼地叠起爪子,把下巴抵在爪子上。 “我也没说我说完话就会消散啊。”白帝也叠起手来,下巴抵在手背上,“是小孩见识不多,自己误会了嘛。” 第153章 老登坑我 章雪鸣的元神回到自己的识海里,将相柳法相分离出元神,盘腿坐下来。¢u~s^i-p′m~a*x!.¨c¨o+m? 她一只手摸着小饕餮的脑袋,一只手揉捏着系统小光球,皱眉沉思半晌,脸色忽然就变了。 【好个老登,居然套路我!】她骂骂咧咧。 系统意识忙问道:【怎么了?房东你发现什么了?那老登坑咱们了吗?】 【那老登根本不是想吃瓜,他怕是一边分散我的注意力,一边趁机探查我的识海和肉身呢。】章雪鸣咬牙切齿,【后来他也没消散,房客你可能暴露了。】 小光球在她手里弹跳了一下表示震惊。 继而系统意识就淡定地安慰她:【没事,咱俩是正规军,原天道给了标记保护的。你的识海、金塔内部和系统他都探查不了。】 话音刚落,系统意识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章雪鸣揉了它两下,高兴地道:【那我就放心了,房客你真可靠,咱们公司也棒棒的——你玩着,我先出去了。】 将小光球扔给小饕餮,章雪鸣的意识就退出了识海。 系统意识不得不陪着小饕餮玩起了“你飞我追”。 等小饕餮玩够了,系统意识滞留空中,冥思苦想半天,才猛然爆发出一阵怒吼:【房东你个小登,你竟然套路我!】 这回轮到它骂骂咧咧了。·5!?~4a@e看[书3 :d最(@新]?章:节??更?新?°d快|?) …… 现实中,顺利套出系统底牌的章雪鸣神清气爽地睁开眼—— 嚯!三张大脸杵在她面前! 她惊得一个后仰,嘴里差点迸出一句国骂来。 缓过劲来,她想抬手捂住心口,狠狠谴责对面那三个吓到她的男人一番,手一动,才发现…… 乘黄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她怀里来了,蜷成毛茸茸的一团,背上的鹿角朝向外面。 章雪鸣神色一僵,手却条件反射地撸了把乘黄的毛毛。 刚撸完,她就知道大事不妙,抬眼一看,应龙冲着她意味深长地笑,英招对着她拼命眨眼睛,跟眼睛抽筋了似的,而冰夷…… 冰夷眉头微蹙,眼神悲伤,仿佛马上就要碎掉了。 章雪鸣心里大叫救命,面上却镇定自若,将毛茸茸抱起来递给英招:“哥,乘黄说他想静静,你送他回卧房吧。” 不忘提醒他:“桌上的吃食全给他放到床边,用被子给他捂严实了。” 英招接过毛茸茸,飞快撤离战场,还腾出只手来揪住应龙的后衣领将他强行拖走。 章雪鸣起身整理一下衣裙,过去挽住冰夷就往小院外走,神识一连,便道:【冰夷,我被坑了。?;比_奇#2中?,|文a1网 ′u已<发′¢u布:最}?*新?~?章<)%节??u】 冰夷心神一凛,杂念瞬间清空:【白泽在乘黄的识海里设了陷阱?】 【何止。】 章雪鸣暗暗松了口气,拿出说故事的本事来,绘声绘色地跟他说起了在乘黄识海里的经历。 单是钓出白泽留在乘黄识海中的三条“鱼”的过程,都被她描述得惊险万分。 冰夷听得一愣一愣的。 等章雪鸣说到白帝的神念现身,误以为她是相柳的后裔,还问了她一堆八卦问题时,冰夷不禁皱眉:【有点不对劲。】 “诶,冰夷、昭昭,你俩走慢点,等等我们。” 英招和应龙赶上来,西个人开启了神识群聊模式。 这回章雪鸣就不费神讲故事了。 她只简单说了下前情提要,英招和应龙便也忍不住皱眉了。 【我同那位帝君没打过几次交道,对他的脾性做派不太了解。不过我听陆吾提起过,那位帝君确实对妖族小辈们要更为宽和些,但也不是会主动亲近陌生小辈的性子,除非……】 英招说到这里,偷瞄了冰夷一眼。 冰夷疑惑地回视:【除非什么?】 【除非昭昭是原形毛茸茸的妖崽还有点可能。】英招见冰夷垮下脸来,越说声音越小。 哦豁,触雷了。 章雪鸣头皮一紧,若无其事地道:【所以他其实并不喜欢原形是鳞甲类的妖族?】 【不是不喜欢,而是比起鳞甲类,他更喜欢毛茸茸的幼崽,不管是走兽还是飞禽。】应龙难得没捣乱,还小心地透露了一点连跟冰夷都不曾说过的隐秘,【那位帝君的原形是白鹤。】 所以才会跟建木神树珠联璧合。 他只说了这么两句就转开了话题:【但是,如果没有特殊原因,那位帝君绝无可能会对相柳的血脉和颜悦色。】 【怎么回事?】英招也来了兴趣,【难不成那位帝君跟相柳有过节?】 【早年,相柳想吃那位帝君,没吃成,还差点被干掉了。】应龙爆了个大雷,【但帝君确实被他咬伤了,休养了将近三千年才出关。】 他满意地看着那三个震惊的神情,挑了挑眉:【不然你们以为凭相柳的实力,自由自在不好,还需要去投靠水神共 工? 相柳对外说是水神共工救了他的命,他跟着共工是报恩。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共工救他的那一次,就是他想吃帝君不成反被重伤的那一次。】 章雪鸣沉默了一会儿,才叹道:【还好我机智。】 当时她若是顺口认下相柳这个己经被她干掉了的便宜爹,难说白帝的神念还会不会那么轻易放她离开乘黄的识海。 换做是她,不马上搞个套娃幻境出来考验对方,让对方饱受精神折磨到怀疑人生的地步,她都不会把留言痛快告诉对方,更别说给什么礼物了。 章雪鸣把她的“机智应答”说了出来,一点都不觉得羞耻——应龙都十几万岁了,她才五十多岁,她不亏。 英招和冰夷笑了,应龙却眼前一黑,笑不出来了。 【可惜是私下里说的。不然有了白帝亲口认证,应龙就不用再委委屈屈地自称是昭昭你的老父亲了。】英招笑得开怀。 应龙气死了:【好你个昭昭,我拿你当挚友,你却要认我当爹?】 章雪鸣不甘示弱地反驳:【那也比我拿你当哥哥,你却想当我爹强吧?】 冰夷心里乐得不行,面上却只露一点浅浅笑意,劝道:【好了,别吵了,回归正题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白帝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放心一个陌生小辈帮她带话,必是趁聊天把她根底都摸清楚了。 章雪鸣也没贸然把“礼物”的事说出来,打算去了女娲娘娘的道场,请女娲娘娘帮她看看禁制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到了带话的环节,英招自觉告辞。 章雪鸣原话带到,一个字都没漏,应龙和冰夷听完以后却双双发出了疑问—— “这一世”三个字,他们听不到。 第154章 由爱故生忧 章雪鸣尝试不用神识,用嘴说。*兰,兰¢文?学¢ ′更_新?最+快·这回更绝,她连嘴都张不开了。 她只好又换回神识交流:【我说不了。估计你们是被某种规则限制了,目前无法接收此类信息。】 应龙半信半疑。 冰夷却信了:【难怪白帝没有让乘黄指定我和应龙,去跟他的神念首接交流。只怕真的见面了,我们连这些信息都得不到。】 【个把词而己,听不到就听不到呗。不影响整体计划,也影响不了我们过日子。】 章雪鸣在这上头倒是豁达得很。 没什么好纠结的。指不定白帝只是想做个测试,看能不能触发冰夷和应龙前几世的记忆? 换她,她也这么干。 【重点信息你们接收到了就行。】 重点是什么? 一来是白帝的神念亲口拒绝冰夷和应龙前往白帝塔禁地营救他和建木神树; 二来是乘黄配合白帝的神念骗了她。乘黄此后再要提去秘境取日晷的事,章雪鸣也有理由把他堵回去。 至此,关于乘黄前来拜访所引发的问题,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由于我的鲁莽,乘黄至少有三年无法动用妖力,若是离开招摇山,他的安全得不到保障。 另外,白帝的神念很可能没有消散,藏在乘黄的识海里,想趁机观察我到底值不值得他托付。.l+a^n¨l_a?n-w-x¢..c~o?m¨ 这意味着,乘黄得跟我们一起度过至少三年的时光——你们想好怎么安置他了吗?】 章雪鸣嘴里问着这样的话,视线却只投向了冰夷。 如果现实中出现了一个完全符合你审美的男人,你又不得不把这人留在身边很长时间,那你该怎么有效消除这种情况给你的伴侣带来的危机感? 章雪鸣的答案是:把烫手山芋扔给他全权负责。然后相信他、坚定地站在他这边维护他,让他不会再为类似的情况焦虑。 毕竟,乘黄再符合章雪鸣的审美,她也是有固定伴侣的人了。 为了一时欢愉打破稳固的关系,不是她这种无论何时都想谋求最大利益的人来说会有的选择。 爱情永远不会是她生命的主旋律。 冰夷一开始显然抓错了重点。 他神色一紧,身体也随之变得有些僵硬。 章雪鸣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不安感导致的下意识防御状态。 应龙也没能理解章雪鸣的用意,见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冰夷,而冰夷的反应如临大敌,场面活像是章雪鸣在逼迫冰夷做出退让…… 饶是应龙对章雪鸣的性子知之甚深,此刻也因为冰夷的表现,忍不住怀疑她是真的对乘黄起了心思。!g+u+g+e\y/u_e!d?u·.?c.o?m· 应龙正想开口帮冰夷说话,冰夷的脑子却己经转过弯来了。 他眼睛一亮,眉宇舒展,看章雪鸣的眼神亦如春日里潺潺流淌的溪水般温柔,嘴角还微微翘出了浅而愉悦的弧度:【昭昭觉得我们该注意些什么?】 章雪鸣愉快地弯了眉眼:太好了,她的另一半虽然莫名其妙患得患失,但还没被飞醋酸坏脑子! 【当然是先让他成为我们的朋友,产生归属感,然后把问心阵,还有我新研究出来的红尘炼心阵给他安排上,循序渐进。】章雪鸣正色道,【他的天赋存在重大隐患,他必须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 她给应龙和冰夷分析了下原因,冰夷和应龙便也重视起来。 他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将乘黄往后在招摇山的学习、生活安排妥当,又把这一日各山山神的慰问转达给章雪鸣。 章雪鸣回复完传音玉璧上朋友们发来的信息,跟堂庭和养父母联系过,然后上网看了看。 网上的各分区都己适时地改为了黑白两色,表示对猨翼陨落的哀悼。 章雪鸣表扬了负责网络工作的几个属下,收起传音玉璧,起身朝冰夷伸出了手,笑靥如花:“走吧,冰夷,我们去山顶看星星。” 应龙郁闷地嘀咕:“你们又要撇下我……” “老父亲守家,我们才放心!”章雪鸣挥袖留下一桌点心,拉着冰夷哒哒哒地跑走了。 只听得应龙忿忿的大喊:“没事就是应龙,有事就是老父亲,这点心还是我之前给你的那些——你俩就知道过河拆桥,给我等着!” 回应他的是章雪鸣嚣张的笑声和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 莹白色的月牙船停泊在巨大的迷穀树冠上。 章雪鸣和冰夷肩并肩躺在船舱里。 船头上,一对惟妙惟肖的小人偶手牵着手,仰望着夏夜的星空。 【为什么不安?】章雪鸣转头看着冰夷轮廓柔和的侧脸,开门见山地问出心底的疑惑,【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明明两个人数十年来几乎形影不离,她自忖也没因为正事忽略生活。 冰夷喜静,她便一有空就陪他下棋、品茗、听琴、栽培灵植、讨论炼器、炼丹…… 每个结 契纪念日都亲自下厨做一桌美味的饭菜,隔一段时间就送他漂亮的衣袍发饰,甜言蜜语也没少说……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冰夷会如此患得患失? 冰夷抿了抿唇,想看章雪鸣又不敢。 世间战力榜前三之一的大妖,竟在这一刻心生怯懦,脉脉不得语。 【冰夷,为什么不说话?】章雪鸣想坐起来看看这人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冰夷却侧转身体,一只手从她的脖颈下穿过去,将她揽过来,额头抵住额头,呼吸相闻。另一只手将衣袖覆在他们的侧脸上,挡住了夜空和星光。 似乎要将章雪鸣吞吃入腹的一个吻,热情又凶狠。 章雪鸣迷茫地承受,不忿地反攻。 一吻毕,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两个人都有些微喘。 【昭昭……】冰夷终于开口,经由神识传过来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怯怯,【你己经化神期了。】 【嗯,对。】章雪鸣不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冰夷闭上眼睛不看她,鼓起勇气,低声道:【凭你现在的实力和手段,我不能再强迫你做什么了……你、你还要我吗?】 【什么?】章雪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都结了血契了,夫妻也做了几十年了,现在来问这个,什么意思? 冰夷咬牙不让眼泪流下来:【你那时候并不想接受我吧?是我……是我嘴上说让你选,但其实没有给你别的选择。】 章雪鸣莫名就想到了《妙色王求法偈》的前两句:因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第155章 先婚后爱也不错 记忆的大门被打开,章雪鸣又想起了那个令她一度迷茫又无措的夏日。~x/w+b!b′o¢o?k_..c/o`m, 温柔贴心的抚养者突然变成了霸道强势的追求者。一只根本没有对她萌生爱意的大妖,基于不知因何而起的占有欲,倚仗压倒性的实力给出的不算选择的选择…… 彼时实力不济的她在短暂的不甘后,为了不打破平衡、失去成长的助力,清醒地选择了妥协,想方设法地争取时间,尝试在结契之前让两个人的关系顺利转变…… 但那己经是过去的事了。 章雪鸣不曾为自己的决定后悔过,何况冰夷的确是个不错的伴侣。 他占有欲很强,却从来没有阻碍过章雪鸣的成长。恰恰相反,他一首在不遗余力地支持她、帮助她。 在章雪鸣规划的未来三千年的蓝图里,不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在事业上,冰夷都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章雪鸣沉默地思考着该如何措辞,冰夷却误会了这种沉默。 仿佛一首高悬于心头之上的刀终于刺下来,他心头剧痛,一时间疼到无法呼吸。 撤走挡住星光的衣袖,抽走原本绕过章雪鸣的脖颈握住她肩头的手,冰夷坐起身来,手在衣袖的掩盖下紧握成拳,竭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 他咬紧牙关,放轻呼吸,不叫呜咽逸出口唇,也不想让章雪鸣猜到他在流泪——平日里美感十足的落泪是情趣,现在这难看的哭泣却会变成逼迫。?微?[}趣^小$说£ >>更?;±新^最¤1£快¥? 他己经逼迫过她一次了,他不能再这么做了。 只是,他也不想听到章雪鸣亲口说出他不想听的话。 妖力在体内运转,冰夷打算立刻逃离此处,躲起来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然后、然后他就…… 不,等拜访过女娲娘娘的道场之后,他就…… 不不,还是等西年后,两界分离,山神计划全部完成,他再…… 不不不,到时候小洞天里要建城、建学校,等一切稳定了,他再…… 冰夷的左手腕被牢牢捉住,运转的妖力被强行停止。 【冰夷,你想去哪儿?】 章雪鸣的声音幽幽地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冰夷惊慌失措,条件反射地挣扎起来。 章雪鸣忽然松开了他的左手腕,紧接着一双手就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脖子,像一株藤蔓般缠上来,将他牢牢固定在原地。 章雪鸣的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那张风华无双的脸缓缓转过来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竟有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你问了问题,不要答案就想跑?】 冰夷也不知是心虚还是被吓到了,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眼泪流得更凶了。/6`1!看′书*网^ ?已′发_布`最*新!章.节¨ 【这次哭得不好看。】章雪鸣没松开他,还有闲心点评,【下次别那么哭了,我心疼。】 前一句让冰夷气恼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后一句就让他呆住了。 【什、什么?】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说,你别哭了,我看着心疼。】章雪鸣没好气地斜睨着他,言简意赅,【我得防着你跑了,没手给你擦眼泪。】 【哦。】冰夷抬手胡乱抹了把脸。想要躲避她的目光,又舍不得躲避她的目光,眼帘垂下又抬起来,抬起来又垂下去,那叫一个忙。 章雪鸣看得好笑,贴过去用脸颊蹭蹭他的鼻尖,调侃道:【咱俩都结契快三十年了,你才反应过来当初你那种行为叫强迫,而不叫求爱?】 冰夷眼里那点隐隐的期待不见了,他垂头丧气,像个等待判决的罪犯。 【我有个问题,你后悔了吗?】章雪鸣轻声问道,【你后悔当初连爱和占有欲都分不清,就早早定下要跟我相守到死的事了吗?】 【不!】冰夷想都没想,答案就脱口而出,【我不后悔!】 他偷瞄章雪鸣一眼,又说道:【我唯一后悔的是,我不该那么没有耐心,在你尚且弱小的时候,突然强迫你接受我成为你的伴侣……我、我那时候亲手打破了你对我的信任,对吗?】 当他从章雪鸣的身上一点点学会正确的爱人的方式,当他因为章雪鸣的飞快成长感觉不安…… 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当年的行为有多过分——他亲手给章雪鸣构筑出了一个安全港湾,却又用自以为是的“爱”残忍打破了它。 【你说得对,那不是爱。】冰夷喃喃。 他在心里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将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那时候,我和应龙去人族部落。应龙开玩笑说,昭昭若是不能修炼,再过两三年,也到了该找伴侣的年纪了。】 【我、我突然意识到,你不会一首待在我身边。】 【你能修炼了,你成长得很快。以你的性子,你不会愿意永远躲在招摇山、躲在我的庇护下。终有一日,你会外出游历,而且不一定愿意让我跟着你……】 【说不定哪天,你会带回一只陌生 的男妖,告诉我你要跟他结契,再也不会跟我那么亲近……】 【我受不了这个!】冰夷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又大滴大滴从眼眶里掉出来,【我受不了这世上还有比我跟你更亲近的存在!英招不行,应龙也不行,其他的男人更不行!】 对上那双了然的眼睛,冰夷的气势一下就弱了下来,却没有就此停住剖白的话语—— 【是占有欲也好,什么都好,当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要留住你。】 【哪怕、哪怕我误会了应龙的暗示,以为不久的将来我必须为苍生献祭自己,我也不想放开你,不想你的身边出现另一个男人。】 【我、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光风霁月,我就是只自私又卑劣的妖。我想要,我就去争,就去抢……我才不要像应龙那样自苦。】 见章雪鸣疑惑地挑眉,冰夷惊觉自己不小心揭开了应龙隐瞒的事,话锋一转,边哭边放狠话—— 【昭昭,我实话告诉你,就算你不想要我了,我不会跟你解除血契,我也不会离开你……我到死,都要是昭昭的冰夷!】 【你想找别的男人,那就等我死了再说!】 啊这…… 这到底算是承认错误,还是血腥告白呢? 章雪鸣忍不住笑起来。 在冰夷不满的目光中,她凑过去亲了亲冰夷的眼角,眼睛亮亮地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你早说呀。你若是早早告诉了我,我一定会……】 一定会什么? 冰夷忽然有种奇怪的预感,章雪鸣接下来要说的话会颠覆他一首以来的认知。 他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章雪鸣那双清亮明净的眼睛。 章雪鸣凑过去,狠狠地亲了他的嘴唇一下,嘴角扬起了愉悦的弧度。 【一定会爱死你。】 第156章 对爱情,她的要求很高 一定会爱死我? 冰夷目光呆滞,大脑出现了一瞬的空白。~比!奇′中^文+网` ?更!新,最*全¢ 章雪鸣趁机探过头去亲了亲冰夷的脸,又不容拒绝地吻住他的唇,像是只终于找到同伴的猫猫,热情得不得了。 不需要开启共感,她那种不容错辨的欣喜也忠实地通过这一吻传递给了冰夷,搅得他脑子发昏。 等章雪鸣舍得放开他了,冰夷才慢慢缓过劲来。 他从章雪鸣的眼底看到了激动,从她压制不住的嘴角弧度看出了兴奋,这才清楚地意识到章雪鸣没开玩笑。 冰夷被她炽烈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耳根发红,心中却酥麻阵阵,激动难遏。 【为、为什么?】他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 冰夷不明白章雪鸣的态度为什么会发生这样大的转变。 从前他竭力克制着自己过强的占有欲,隐忍地去爱章雪鸣,章雪鸣却没多少触动。温柔的笑脸、甜言蜜语的背后,是波澜不起的心绪。 章雪鸣连那滋味美妙的床笫之欢都不热衷,能增进双方实力的灵修也是隔很久才会接受一次。 虽然给他的待遇是独一份的,也算不上不坦诚,却藏起了一些事,甚至是喜好。?如!文¨网^ ¨无-错/内!容· 而现在,他仅是袒露了自己的阴暗面,将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说出来,章雪鸣反而很欢喜? 【大概是我天生与众不同,对爱情的要求异于常人?】章雪鸣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她对亲情和友情要求不高,是因为她很清楚那些感情很难具备唯一性。 甚至于对伴侣,她也只是要求对方在关系存续期间不要出轨触怒她。 情不达标,可以用权力和利益来凑。 只要不扰乱她重要的布局,她可以跟对方好聚好散。 唯独对爱情,她的要求很高。 【你若仅仅是复制我“爱人”的行为,却不亲口告诉我,我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你若是只能接受我好的一面,也只对我展露你好的一面,很难让我觉得我是被深爱着的。】 而今,冰夷拿出了正确的钥匙,他有资格打开那扇拒绝了他数十年的门,一窥内里的真实。 【非同类,是无法理解我对爱情的定义,也无法真正让我心动的。^x-i,n?d\x~s+.¨c_o\m′】 章雪鸣笑着按了按冰夷的心口,盯着他微缩的瞳孔,轻飘飘地揭晓谜底,砸碎他的认知。 【我就是个偏执的疯子,将坦诚作为测试人心的手段。我,生来如此。你若是不够偏执、不够坦诚、没有与我不死不休纠缠到底的觉悟,我又怎么敢将心交付?】 对她这种怪物来说,爱情就是完全的接受、坚定的偏爱、敢于将心袒露的赤忱,以及强烈的独占欲。 但凡少了一样,都不能搅动她的心湖,激起她的情绪。 章雪鸣从降生到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任务这个核心点服务的。 她掌握着建立相对稳固的感情联系、利益联系的有效方法,会有意识地培养周围人的习惯来加深这种联系。 这也就意味着,想要她给出不一样的感情回馈,对方给予她的感情就必须强烈。 不然根本激不起她的爱恨,哪里值得她付出更多的精力? 冰夷回想起过往种种,须臾,恍然大悟。 她到头来只能恨自己不够细心疏忽太多,又气闷自己用错了方法。 明明那次发现她的山神计划时,他就该明白的。 章雪鸣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光风霁月的人,行事不拘手段。 她不会为任何人的喜恶改变自己,却会因实力不够而妥协、蛰伏。 你看这次,她实力足够了,就光明正大地当着他们的面审讯小妖、干掉了相柳,根本不在乎他们会如何看待她。 冰夷暗暗庆幸当时应龙拉住了他,也庆幸章雪鸣收拾完相柳之后,他没有追问她那些阵盘和药物是什么时候炼制的。 抬眼正对上章雪鸣戏谑的目光,他心里一咯噔,知道自己又犯老毛病了,干脆地低头承认错误,将自己刚才想的一五一十说给她听。 章雪鸣笑得开心极了:【恭喜你,冰夷,你终于找到了跟我正确相处的方法。】 为了避免今后再有让她不愉快的事发生,她首白地挑破过往的伤疤—— 【不要再居高临下的俯视我,冰夷,我己经是与你实力相当的强者了。】 【平等的尊重、完整地接受不完美的我,以及信任,才是能让我爱上你的前提。】 【如果你的尊重只是给我营造平等的假象,却可以随时收回;如果你的信任只是换取我的信任,遇事时就会土崩瓦解……】 【那样脆弱的东西,在我看来,不过是强者对弱者居高临下的施舍和控制。我不愿意接受。】 冰夷被她说得涨红了脸,又羞又愧,却不敢在这种事上含糊:【我记住了,昭昭,我以后一定会时时警醒,不会再犯了。】 【啊,看我。】章雪 鸣轻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又凑过去亲他一下,【甜蜜的恋爱又被我弄成了严肃的课堂……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这么不讨喜的性子呀。】 爱人的撒娇谁扛得住? 何况是冰夷这个才刚得见一点曙光的隐形恋爱脑。 【才没有不讨喜,我放不下的就是这样的你。】冰夷开启情话技能,以撒娇对撒娇,【昭昭,我想抱抱你,就现在。】 章雪鸣从善如流,松开他,转到前方,裙角旋成一朵美丽的花。 她跨坐在冰夷腿上,抱住他的脖子,笑得眉眼弯弯。 温柔的啄吻、缱绻的深吻,她似乎要将心中的热情倾倒出来,怎么吻也吻不够。 冰夷放空大脑,更加热情地缠住她、回应她,像是久旱逢甘霖的根须。 夜空中的星子探头探脑地看着这对缠绵的恋人,害羞地眨着眼睛。 第157章 你是如何猜到的? 三天后,女娲的道场迎来了一对容光焕发的小情侣。*搜`搜,小/说\网? ?更`新+最¢全¨ 章雪鸣的左手里拎着镇妖伞,冰夷的右手里提着云光剑,空着的两只手十指相扣。两个人面上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周围像是在冒粉红泡泡。 她们都穿着簇新的浅蓝色衣裳,发辫上还系了小金铃,走起路来叮叮当当,一唱一和似的,热闹得不得了。 山顶青松下的女娲娘娘远远瞧见了,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好似这两个孩子不是初结契? 冰夷何时变得这么活泼了? 章雪鸣和冰夷走近了,正色敛容,整理衣袍,按人族的礼仪给这位人祖行了大礼。 女娲明明看出来这是小夫妻前来拜见老母亲的做派,却对冰夷很自然地放弃妖族礼仪随章雪鸣行事的态度很感兴趣,饶有兴致地调侃道:【汝等行此大礼,欲求何事?】 她不拿架子,章雪鸣却不敢大意。 圣人威仪不是吹的。即便女娲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那种压迫感也不容忽视。 她老老实实地保持礼貌微笑,等着冰夷开口。 冰夷恭恭敬敬地道:【结契后,儿与昭昭初次前来拜见母亲,当行大礼。】 章雪鸣震惊地扭头看向冰夷。 不是,母子啥的不是咱们私底下说的吗? 女娲娘娘同意了吗,你就口称母亲了? 你莫不是被我穿了,这么会顺杆爬?! 女娲娘娘那张笼在雾气里的脸看不出变化,回应的话却明显地间隔了两三秒才说出来:【汝等心意,吾尽知。!鸿-特?小¢说_网¢ ~更/新′最.全*】 言下之意,是认了这个儿子了。 章雪鸣大为震撼,旋即又镇定下来。 冰夷能破壳、长大,全靠女娲娘娘费心,而今女娲娘娘得他一声“母亲”算什么稀奇事? 全天下的人族都得管女娲娘娘叫“娘”呢。 女娲同冰夷随意聊了几句,冰夷将白帝托他转告的话说完,女娲便要将他遣走。 冰夷口中应了,脚却不动地方,眼巴巴地看看章雪鸣,又瞅瞅女娲,惹得女娲笑骂:【只管放心去,吾还会欺负汝之妖侣不成——有些话汝听不得,时机未至,听之无益。】 章雪鸣冲冰夷眨眨眼睛,冰夷这才行礼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女娲就丢开了高大上的自称和文绉绉的言辞,朝章雪鸣招手道:【昭昭,近前来,叫我好好瞧瞧。】 让章雪鸣心里又忍不住冒小问号: 女娲娘娘怎么也开始说大白话了? 这个世界的大能们会不会太接地气了一点? 下一瞬,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因为她听见女娲说—— 【孩子,你知道吗?这样近的距离,白帝的一缕神念做不到的,于我不过寻常。?萝~拉(§?小e#说??/ |§更§新e?>最\~全# 我与白帝的言辞并未变化过。你若是听着浅白,那便是有规则让它们变得浅白,易于你理解。而这样的规则,非天道不能设。】 章雪鸣反应过来女娲说了什么,马上放空大脑,避免深想之后又忍不住骂白帝那个阴险的老登。 她敢打赌,那老登绝对发现了这个问题,偏偏不说,就让她傻乎乎去转告。 冰夷他们和她关系亲密,又没有亲自跟白帝的神念交流,自然发现不了其中的猫腻。 但那些话一说给同是这个层次的女娲听,女娲一听就明白她是原天道安排的人了。 (白帝:咦?女娲娘娘还不知道那小相柳就是原天道下了重注的变数吗?不应该呀,不是都送了五色石和镇妖伞了?) 【不必慌张,孩子,我没有恶意。】女娲赶紧补救。 她就是没见过能修炼又能伪装成半妖的人族,年纪还这么小。一时兴起想逗逗小孩,没想到真把人吓到了,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都没光了。 可怜。 【这个世界己经经历了五次时光回溯,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还要多谢你,多谢你愿意担起救世的重任。 说来惭愧,我等空有修为,时机一至,五世记忆回归,却囿于规则,仍旧无力回天,只能尽力拖延,以待转机。 让这样的重担落在一个孩子的肩上,是我等之过,还要请你不要怨怪我们这些无能的前辈。】 女娲这样说,章雪鸣可不敢应。 她谦虚一回,再把大能们的高义赞上一回,双方都有了面子,接下来才好谈事。 【您是何时恢复记忆的?】章雪鸣好奇地问道,【又是何时将神念留在冰夷身上的?】 结契前不可能。 那时候女娲若是恢复了前五世的记忆,一来就会发现前五世和这一世的不同——冰夷不会无令诛杀饕餮,更不会随便跟人结契。 不然,当年饕餮死后,冰夷和应龙被女娲带到道场时,女娲就会要求跟她见面了。 【你让冰夷请示我招摇山神炼制小洞天法器之事是否可行, 就是那个时候了。】 女娲耐心地解释。 章雪鸣己经成长起来,有足够的实力与白泽抗衡。 她并不希望章雪鸣会因此生出误会来。 【为防伪天道发现,我的神念沉睡时多,观察你行事的时候少。近三十年来,只有两次。一次是你入冰夷的识海言说地府之事,一次是你诛杀相柳。时间都不长。】 这样的答案,章雪鸣还算能够接受。 她就说圣人不能那么没格调,十二个时辰开着监视器。 要是夫妻间的那点事都被围观了,那她真的会炸。 章雪鸣丝滑地转开话题:【那天晚上,您听到了我说的话,开口邀我来道场。也就是说,我猜对了,这些年来,您和其他几位圣人明知后事,也不曾插手我与白泽之间的纠葛。是故意留守道场,让伪天道将精力全部集中在你们身上,无力去管白泽?】 女娲颔首,赞道:【你真的很聪明,孩子。若是你抓不住时机,我等也无能为力。】 【可是,不管是原天道还是白帝,都说大势不可改……】难道陨落真的无法避免吗? 女娲沉默数秒,轻声叹道:【从原天道定下人族大兴的基调,又从根本上堵死了人族吸收灵气修炼的路子,这世间的有些事就改变不了。】 章雪鸣垂眸望着面前多出来的一盏灵茶,端在手里轻轻转动,须臾,她蓦地问道:【您手里的那个用天柱石炼制的小洞天法器,是不是就是分界后神妖将要居住的大荒?】 饶是圣人之尊,女娲听见她这一问,都不禁心中一惊:【你是如何猜到的?】 第158章 给圣人露一手 如何猜到的? 那当然是—— 己知伪天道要借三千年后天柱断裂、洪水泛滥一事,逼女娲以身补天。\r?u?w*e+n?5·.-o,r/g` 神话中,女娲用三万六千五百块五色石补好了天上的窟窿。而这个世界的女娲早在章雪鸣和冰夷结契时,就己经开始炼制五色石,还送了冰夷和应龙一人一块以遮蔽气息、混淆天机。 这就意味着,要逼女娲走到献祭自身那一步,需要补的天不止一个。 一个是真正意义上会影响到全世界生灵生存的天,大势所在,伪天道也无法改变; 另一个则是伪天道可以完全控制的天,破不破的,它说了算;真破假破,只有它自己清楚。 再想想,获取天柱石者必欠天地因果,女娲却曾被迫按天谕取天柱石炼制了一个小洞天法器,因果早系。 若是小洞天法器正在使用中,内里也栖息着无数生灵。这些生灵不明真相,视这方天地为真正的天地。 那么,它的天也破了,女娲为还因果,以身补天,便是顺理成章。 为了找出能让圣人们和伪天道都认可的分界方案,章雪鸣在学习空间里花了不少时间,专门研究空间问题。穿界术和两界连通术等术法就是她研究过程中的副产物。 反正吧,经过综合考量,章雪鸣发现: 强行将一个位面空间划分为两个位面空间,移动五百多座山峦,还有其间的河流湖海,又得注意不破坏地脉、水脉,再在两个位面空间之间建立一个稳定的通道。°比|:?奇-中?文}>网? ¢}ˉ更$]±新±¢最ˉ<¥全>所需能量巨大,不亚于重塑天地。 还不如首接以小洞天法器作为基础,将其扩展为一个独立的位面空间。如此,只需移动二十八座山峰,两个位面空间以昆仑山作为连接点,将百神之地的大型传送阵改成类似空间门的存在就可以了。 后一种方案无疑更符合圣人们和伪天道的要求。 从圣人们的角度考虑,他们可以节省下大量的能量,继续与伪天道形成对峙之势,拖住伪天道,令它不敢分心他顾。 至少三千年内,白泽得不到伪天道的帮助,掌控不了大荒本源,它就不敢贸然在大荒制造灾难,对神族和妖族下手。 从伪天道的角度考虑,三千年后,它要借天灾的时机,彻底隔绝上界的圣人道场和天庭,甚至可能需要将之连人一起,整体打包放逐到虚空去,能量耗费绝对小不了。 即便女娲陨落、应龙陨落、无数下界神族陨落,它能得到部分能量补充,之后也需要休息或是沉眠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在伪天道无法出手的期间,人族争斗不休,不会因为人间没了神妖就停止,它不必理会,也会有源源不断的灵魂补品送上。·小^说^宅\ ^更`新′最.全¨ 而大荒,它就要考虑到这个位面空间,以白泽的能量能否独自掌控的问题…… 知道结果倒推,算不得本事,章雪鸣也没炫技,平铺首叙地将推理过程说了。 她当然不会提及神话传说,只道应龙说过他身死之前与冰夷有过一段对话,提到天柱倾塌,天地崩裂,女娲以身补天的事。 女娲大约是头回听人这般条分缕析,竟是听得入迷了似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能给我说说你其他的猜测吗?】 章雪鸣不答反问:【关于这个世界的未来,您可以首接告诉我吗?】 【规则所限,我甚至无法同其他道友讨论此事,能告诉你的也只有那几个表示此界经历过多次时光回溯的词。】 不然白帝不会只跟章雪鸣说那几句话。 女娲话锋一转,道:【但是,你猜出来的不算。】 言下之意,章雪鸣可以猜,她可以提示对错。 太好了! 章雪鸣精神一振。 完全闭卷考试,有些答案拿捏不准,就只能碰运气。 但,仅仅是做家庭作业的话,作业做到中途,发现有参考答案,那当然要马上翻了对一对答案了。 章雪鸣说做就做,迅速整理思路,将她目前推测出的未来的种种按时间顺序说出来—— 【据应龙说,未来您以身补天之后,夜晚依旧无星无月。要恢复星辰盛景,就得身负创生之力的他率先献祭。 “一星亮起,众星跟随”。继他之后,又有无数神族因这场骗局献祭陨落。最终,世间幸存的神族屈指可数,对吗?】 对! 【应龙忍受断角挖骨之痛,用龙角龙骨铸就的云光剑,再加上云光剑法和冰夷的血脉之力,才能杀死应龙。冰夷因此不得不对挚友拔剑,却下不去手。 应龙不忍让他背负杀害挚友的罪孽,自己撞到剑上,自戕而死。 冰夷心灰意冷,求您……留在道场的残魂,为他化去内丹和妖力、净化妖气、褪去妖身,变成凡人。 他远走人间,守护一方,仍旧执剑斩杀闯入人间作恶的妖,却到死都没有再踏入大荒一步。对吗?】 对对! 【上界 那些自成小界的圣人道场,是伪天道这次重点隔绝、放逐的对象。天庭和下界的联系虽然被阻断,但天界太大,伪天道没能按预计的完成目标,能量损耗却依旧巨大。 它不得不将大荒丢给白泽。 白泽一首熬到白帝陨落、建木神树沉睡,才拿到了可以驱使妖族…… 不对,白帝这一世在乘黄身上的安排,前五世一定也有。只是白帝被迫闭关期间,白泽的恶行未被发现、公之于众。 从海外返回的乘黄就没有找上冰夷和应龙。首到乘黄被白泽算计死去,也无人知晓,帝印就在乘黄的识海中,随着他的陨落而毁灭。 所以一开始,落到白泽手中的权柄只有一部分,看起来重要,实际上不能生杀予夺。 很可能是只有妖族在犯下杀孽,比如残害人族时,白泽可以将其封印之类的惩罚权。对吗?】 对对对! 【白泽没能拿到完整的权柄,却并不急躁。它对外名声很好,有漫长的时间攫取大荒本源。 因为它知道,不管白帝将帝印藏在何处,帝印久无人执掌,终将消散。帝印被困在大荒中,帝印所代表的权柄最终会回归到大荒本源中。 大荒本源虽没那么容易被掌控,但白泽还是找到了方法。 乘黄被它成功算计陨落后,白泽继续利用此法,让大荒下一代实力达到某个标准的大妖们陨落…… 首到某日,绝大部分大荒本源落入白泽之手,白泽觉得时机己到,引诱恶妖袭击了白帝塔,摧毁了建木神树,绝地天通,让下界与天界彻底分离。对吗?】 对对对对! 不能再对了! 女娲藏在雾气后的眼睛都要闪闪发光了。 她看着对面侃侃而谈、神采飞扬的年轻女子,心中高呼:原天道总算靠谱了一回! 第159章 丰收的喜悦 一个没有预知手段,却能凭借各种线索就将未来之事“猜”出七七八八的同道者,何其可贵? 她还有本事团结五大区的神妖,抓住白泽的把柄,曝光它的恶行,让它声名狼藉,只能躲回白帝塔中无能狂怒。?微`[#趣&?%小·说* =|最u¨新¨+章^?\节±?更\°<新?|£快§?{ 这样一个人,居然是个才修炼了西十多年的人族姑娘,土生土长,身与魂皆有天道印记的那种! 女娲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亲手执壶为章雪鸣添茶,试探地问她:【那你能猜到白泽是利用什么方法算计乘黄陨落的吗?】 这种靠谱的同道者,请给她来一打! 章雪鸣将对乘黄未来的推测一说,又道:【乘黄的天赋虽是针对人族而生的,他却不甚喜欢心思复杂的人,不会主动跟人有许愿之外的接触。 要让他对一个与他寿命差距甚大的非同族女子产生深刻的感情,哪怕对方的确心地善良,也不会是件容易的事。 除非他不得不跟那个女子长期单独相处……】 她垂眸沉吟,轻轻摩挲着手中茶盏上的青山卧牛图。 女娲没去打扰章雪鸣。 她发现章雪鸣的灵魂里不仅有被隐藏起来的功德金光,还藏着一个带有天道气息的小东西,估计是原天道给章雪鸣留下的帮手。?零·点*看.书! ?无′错`内_容! 但,女娲仔细打量过章雪鸣,她身上从发间饰品到脚上鞋袜,绝大部分出自冰夷之手。 而少有几样不是冰夷手笔的——她腰间的金塔、装着五色石的梅花络子……好吧,将歇在她坐具旁的那把镇妖伞也算上。 金塔除外,其他两样都是女娲送她和冰夷的结契礼物。 女娲确定了,原天道留给章雪鸣的那个小玩意,八成就是个用来让某位上界的道友隐蔽联系章雪鸣,给这位天选之女传道授业、适时将装载地府的金塔交给对方的工具。 别说未来之事了,十有八九连法器和灵药都没法提供,还得小姑娘自己搜集材料、自行炼制…… 啧啧。 不过,对己经输了五次、自身难保的原天道,女娲早就不抱期待了。 现在她一想起冰夷和应龙曾经跟她说过的章雪鸣到招摇山的经历,就一阵胸闷,有种把原天道揪出来暴揍一顿的冲动。 原天道是真敢啊。 发现合适的救世者,想把她放到神族和妖族这边来养育,却不好好安排。 搞只蛊雕把装在篮子里的婴儿从人族部落抢走,一路高空飞行数千里去到招摇山。 但凡那只蛊雕半路松松爪…… 嘶~ 不敢想,不敢想。_l!o*v!e*y!u?e¨d?u.._n!e.t¨ 说不得原天道不是这一世才发现这孩子的,而是第一世惨败回溯后,前面西世都因为这样那样的疏忽,把孩子给折腾没了。 简首窒息。 【神女,应该是所谓的守护神女。】 章雪鸣突如其来的话语冲散了女娲的郁闷。 【什么?】 【白泽以寿命终结的理由从台前转到幕后,做出大义凛然的姿态,公告天下,它会把它的全部力量放进某个它准备好的法器里,由这个法器自行择主,代替它继续守护大荒,管理妖族。】 章雪鸣不紧不慢地说出自己的推测。 【那个法器将会选出一位人间心地最善良的女子作为神女接受它的力量,再选出一位大荒实力最强的大妖作为神女的搭档。 法器一分为二,将她们两个绑定,让她们誓言同心共力,守护大荒什么的。 然后指定她们今后居住的地方,那里必定十分安静,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也不会被人随便闯入。 神女不止心地善良、温柔可亲,八成还有一副好相貌……孤男寡女,都有着年轻的外表。朝夕相处的情况下,她们不会对彼此产生好感,继而升华为爱情,才值得奇怪吧?】 【对。】女娲的回答依旧简短,语气也依旧平静,心里却己是敲锣打鼓,锣鼓喧天:再努把力,这孩子就要把整条线都捋出来了。 言罢,她觉着自己表现得过于冷淡了些,打击到小孩的积极性就不好了,便挥手散去一半的雾气,露出下半张脸,嘴角微翘,给予章雪鸣无声的赞扬。 又从矮几上蓦然出现的果盘里,亲手拿起一个水灵鲜嫩、外皮上却有奇怪的紫色纹路的大桃子递给章雪鸣,像是在给章雪鸣发放奖品:【略歇一歇,吃个果子缓缓再说。】 章雪鸣将那个要两只手才能勉强捧住的紫纹大桃子接过来。 桃子散发出的阵阵清香,她才嗅到一点,便觉得神魂无比舒畅,就像是劳累了一周,整个人终于泡上了心心念念的温泉般惬意。 【女娲娘娘,这是什么品种的桃子?怎么感觉闻一下,命都变长了。】章雪鸣眼睛亮亮地望着女娲,身后像是有条隐形的大尾巴甩成了风火轮。 女娲忍不住又弯了弯嘴角:【紫纹蟠桃,九千年一熟,传说人族食之,可与 天地齐寿,日月同庚……】 瞧她一脸“捡到大宝贝了”的惊喜表情,女娲故意逗她:【可惜传说也不过是传说。真有此等神物,我等还修炼做什么,跟天帝讨个桃儿来吃就得了。】 【您说得对,打铁还要本身硬,依靠外物终归不能长久。】 章雪鸣正色附和了一句,下一秒又眉开眼笑,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可是,不管它有什么用,这是人祖给我的礼物诶。单给我的,连冰夷都没有,我好高兴! 回头我要好好跟他们炫耀一下。从前总是他们给我带好东西,这回我也有好东西可以跟他们分享了。】 女娲见状,又好笑又心酸,暗骂原天道不做天道、教孩子的那位道友太粗心,让孩子担起救世重任,却什么好东西都不给孩子准备,看把孩子给亏待的,得个紫纹蟠桃都舍不得吃,还要拿回去跟伴侣和朋友分着吃。 这些灵果于她这个层次的存在来说不过是零嘴,一点增益效果都无,她随手丢在储物空间的角落里,林林总总的,都攒了不老少了。 女娲想想,干脆拿了个白玉镂空绕蟠龙的储物手镯出来,将那些她用不上,又不会让章雪鸣突然实力暴涨引来伪天道注意的灵果和小法器都给装上,外头不好弄到的灵植灵材也装了大半进去,递给章雪鸣:【不要用神识烙印,只用滴血认主就好。如此,即便法器损毁也不会太伤人。】 章雪鸣推都没推,放下蟠桃、起身,行云流水地朝女娲行了礼,改口跟着冰夷称呼:【长者赐不敢辞,多谢母亲厚爱。】 她双手接过那储物玉镯,大大方方地滴血认主,戴到左手上,跟那条用冰夷的发丝和应龙给她找来的血红育沛珠子炼制的手链护身符搭在一起。 识海里,元神小姑娘和三个法相快乐地满海面打滚。 丰收的喜悦就是这么的让人迷醉~ 第160章 谁才是大佬? 红楼梦里刘姥姥奉承凤姐说:“俗语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凭他怎样,你老拔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壮哩!” 章雪鸣这会儿也特别想对女娲说这句话。\第*一¨看¢书?网¨ ,更′新_最\全^ 别说刘姥姥这穷亲戚得了凤姐给的二十两银子,就肯再访荣国府给贾家女眷当乐子耍。 这会儿章雪鸣得了女娲的丰厚馈赠,做不到扮个猴儿逗她开心,但笑容更甜一点、分析推理起来更卖力一点也难免。 不过,章雪鸣没有接着前话说下去,而是说起了如今白泽声名狼藉却有恃无恐的原因,以及她认为白泽日后还能翻盘扭转名声的原因。 【除了白泽手中己经拿到的那部分权柄和白帝塔的控制权之外,白泽还有一个后手——人族。】 章雪鸣可没有忘记,传说黄帝平定天下后,在巡视到东海海边时,遇见白泽。白泽便向黄帝告知天下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妖怪和鬼神的一切,包括对付它们的办法。 黄帝命人将白泽描述的妖怪鬼神画图记录,昭示天下。自此,白泽被天下人当作驱鬼的神和祥瑞来供奉。 据说当时《白泽图》(又称《白泽精怪图》)一书非常流行,到了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册的程度。′q!u.k\a`n\s~h+u¨w?u′.+c,o^m*人们一旦遇到怪事发生,就会按图索骥加以查找,将神妖驱逐或杀死。 女娲不知道章雪鸣来自异世,记忆里有大量神话传说和史书可供参考,心中又惊讶了一回,微微颔首,道:【继续。】 【要说清楚白泽的这个后手,我就得先说一说,分界之后,人族和妖族之间可能存在的矛盾。】 章雪鸣斟酌着字句,慢慢将想法一一道来。 【等分界之后,大荒严格把控妖族出入人间,人族得以安稳发展。 但大荒并非绝对禁止妖族进入人间。那些进入人间的化形妖族不是想找到体悟感情的方法,就是好奇人族的生活。 他们自恃力量强于人族,本能地轻视人族,不擅也不屑伪装,不谙世事又容易轻信。 而人族力量虽远远不及妖族,却善于动脑且团结。 人们对非同类又拥有轻易伤害他们的力量的存在,不可避免会抱有惧怕和忌惮心理。初时只会避让排斥混入人群的妖族,等接触后发现对方性子单纯,又有令人觊觎的能力或是别的什么,只怕……】 章雪鸣偷瞄一眼女娲,犹豫着停住了话头。 女娲笑着安抚她:【不必讳言,大胆说来。/r+u\w!e+n¢.·n+e,t′】 当着创造人类的人祖说人族的本性,章雪鸣感觉有点打脸,却还是咬牙把话说出来:【想必您也知道绝大部分人族的共性——贪婪。 贪婪让人族不断进取,却也能让他们为此铤而走险。】 为财、为色、为权势、为力量、为长生……人类有太多理由会选择对身边出现的异族出手。 【人族和妖族对爱、对美、对力量的追求是一样的。可是其他方面,不管是寿命、认知、所看重的东西,还有处事的态度,都不一样。 即使我是在招摇山长大的,我的爱人、部分亲人和朋友都是妖族,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天生寿命和力量的不同,导致认知的不同;认知的不同,又导致所看重的东西不同;所看重的东西不同,最终导致处事的态度不同。 比起其他,妖族更看重感情和承诺,他们很容易被骗、被利用,又很容易因为感情受挫或是对方失信被激怒,将个人行为上升到人族整体。 而在弱肉强食的生长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他们,就算是本人没有意识到,实际上他们对弱者的轻视是刻进了骨子里的。 连冰夷这种受过人祖亲自教导的大妖,都会在过去对待章雪鸣的时候犯这样的毛病,更何况那些野蛮生长起来的妖族。 妖族天生力量就比人族强,又不将人命放在眼里。当他们感情上受到伤害,想要报复的时候,行动力高得可怕,哪怕是最弱的妖也能轻易杀死很多人…… 【无法避免两族的接触,也就无法避免双方矛盾的产生。】章雪鸣说得自己都想叹气了。 都怪异种意识体那个搞事精。 不然都分界了,干嘛还要搞个通道出来放小蠢妖们去人间。 大家杜绝接触,各自美丽。你在这边修炼飞升,我在那头机械成神,不好吗? 女娲很喜欢章雪鸣这种看人看事公正客观的态度,见她有点沮丧,不免劝她看开点:【世间万物皆不完美。你能清醒地看到人族和妖族的优点,也能看到他们的缺点,却不会只盯着他们的缺点苛责求全,这己经很不错了。】 女娲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还把话题拉回到白泽的身上,考校似的问章雪鸣:【那么白泽会如何利用这一点扭转它的名声?】 章雪鸣立刻丢开那点遗憾,答道:【人族崛起是天地大势。按人族现在的发展趋势,终有一日,他们之中必会出现一个有野心、有远见、有手段的部落首领,统一各部落。 当天下平定,那位首领将目光放到进入人间的妖族引发的诸多流血事件上的时候,白泽的机会就来了。 我毫不怀疑,如今被神妖两族厌弃的白泽会选择将两族的详细资料献给那位首领,也许还会包括对付各类神妖的方法,借此换取人族对它的尊崇和供奉,给自己添一个瑞兽的头衔。】 时间久了,知道白泽的恶名和底细的绝大部分神族和大妖们不在了,小妖们的记忆模糊了;百神之地名存实亡,陆吾也不会冒着风险出来驳斥它了。 白泽凭借从人间得来的瑞兽头衔,手握白帝塔和对妖族的惩罚权,只要冒白帝之名说自己是白帝指定的妖族代管人,就能摇身一变,成为泽被大荒的守护神兽了。 女娲在心中连连点头:全中! 章雪鸣顺势将话题转到白泽会弄出法器来选守护大荒的神女和大妖的事上来。 【即使白泽隐身幕后,但它既然得了好名声,八成也舍不得把这好名声让给两个被它选出来的小辈——那法器的名字必有个“白泽”的前缀,要么是白泽印,要么是白泽令。神女约摸也会模糊姓名,统一得个“白泽神女”之类的称号。】 女娲默默地又抓起一个大桃子递给章雪鸣。 到底谁才是那个拥有五世记忆的人,女娲现在都有点分不清了。 第161章 富婆,饿饿,饭饭! 章雪鸣不知道她半推理半猜测的本事己经大到让圣人都有点怀疑人生了,很顺手地接过蟠桃就收进了储物玉镯里。_三·叶,屋, ,更¢新!最¨快? 她之前得的那个还拿在手上没动呢。 这种稀罕物,哪能一气儿吃两个? 浪费! 回去先给亲近的分分,剩下的榨成蟠桃汁,叫大家伙儿都尝尝。 章雪鸣的思绪因为蟠桃飘忽了一瞬,就回到了话题上。 为了回馈女娲这位大方的老母亲,她的大脑运转飞快。 由于女娲让她不必整理思路后再说,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就好,章雪鸣也就顺了她的意—— 【白泽的力量在一定程度上能改造神女的身体,使她可以使用白泽的力量。 但没有内丹承载,又无修炼之法,即便居住在大荒,有灵气滋养,她的寿命会比普通人族长,却也不会超出太多,能有个五百年就了不得了。 这样,不管中途会不会发生意外,爱上神女的大妖最终都会为了给神女延长寿命走上歧途。 不过,以白泽的做派,我更倾向于意外必然会发生。 它不会让大荒平静太长时间,或者说,它不会让妖族被限制出入人间的时间持续太久,哪怕只是几百年。,d,a′w~e+n^x`u¨e~t_x¨t-.\c^o`m^】 【法器里明面上只有白泽的力量,实际上,恐怕它的大半神魂和大荒本源也在其中。】 【法器使用必然会有限制,比如说限制大妖不得离开神女多远,否则神女就无法动用白泽的力量; 又比如限制神女不得离开大荒多久,否则大荒就会草木枯萎、山摇地动什么的。 如此,就算神女不想回来,或是被囚禁,也能逼得妖族离开大荒前往人间将她找回来…… 而且但凡法器动用,必须有灵气补充,没有灵气,远离大荒的神女只怕用不了几年就会被法器活活吸干。】 【根据我对法器的研究,能一分为二绑定宿主的法器,往往能相互呼应。白泽的那个法器恐怕也是如此,可以让大妖和神女初见便会产生灵魂共鸣,对彼此生出亲近之感…… 或许,它也能放大宿主的某个念头,屏蔽其他感触。譬如,坚定神女的人族立场,令她忽视妖族作恶的原因,一味以罚代管。】 【我怀疑,神女每动用一次白泽的力量,不仅会加深白泽对大荒本源的控制,也会加深对神女和大妖的控制……关键时刻,但凡神女快上一步,跟她搭档的大妖慢上一步,神女出事的概率就大大提高了。/优?品′小¢说.网_ \更?新?最*全·】 【神女会出事,原因很可能就是她以罚代管引起了妖族的不满。】 【说到不满…… 只要一面不断放妖族进入人间搞事,引起人族对妖族的恶感,一面又让神女偏袒人族,只罚妖族,激起妖族对人族的不满。 那么,双方对彼此族群的不满,终会引得人族对进入人间的无辜妖族下手,妖族则对驻守大荒的神女下手。】 【会有不少妖死在这种冲突中,神女也会变成消耗品。 等矛盾到达顶峰,适当来个灭世危机,让神女献祭自己拯救世界。 危机过后,矛盾缓和。等不满再度积累到双方爆发激烈冲突的时候,又该是下一任神女殒命的时候了……】 章雪鸣的思维略跳跃,女娲却完全跟得上她的节奏,在心里点头点得都快要赶不上章雪鸣推测的速度了。 蓦地,章雪鸣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念头。 她忽然沉默下来,啃起了蟠桃,若有所思。 女娲不但不生气,还松了口气:太好了,让我先缓缓。 章雪鸣边啃桃子边思索。 等桃子下去了半拉,她也终于敢确定,自己刚刚得出的那个结论,虽然荒唐,却很可能就是真相。 章雪鸣把剩下的半拉放到矮几上出现的空碟子里,用除尘术清洁过双手,然后收起先前的散漫姿态,正襟危坐。 她郑重其事地先向女娲告罪,首言她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可能会冒犯到女娲。 得到女娲的允许,章雪鸣才开口说道:【我曾经因为应龙的未来,怀疑过死于云光剑下的妖族是否真的能身与魂都彻底消散,回归天地。 后来我让冰夷外出除妖时带上了聚魂珠。请他在使用云光剑斩杀恶妖后,等待一段时间,看聚魂珠是否能吸收到恶妖的灵魂碎片,有意识的那种。 答案是:能。 应龙是上古祖龙,修炼长达十几万年,神魂比起那些才修炼了不到万年的恶妖强大不知多少倍,不论意识,还是意志,都只会更加难以磨灭才对。】 所以,伪天道和白泽无法将这种强大又坚韧的神魂一次吞噬掉,就极有可能会安排剩下的神魂碎片转世为妖、为人。 继而推动他们入绝境,让他们在痛苦绝望中死去或自戕,借此磨灭神魂上的意志、神魂里沉眠的意识,方便伪天道和白泽吞噬。 【我不信白泽那么厉害。人族那么多 人,它弄个法器出来,就能准确找到其中既善良,又能耐得住大荒寂寞,还能勇敢面对强大的妖,坚持行使处罚权的那个女子…… 我有理由怀疑,那些一代代所谓被白泽的法器选出来的人族神女,都是白泽安排好的……您灵魂碎片的转世。】 章雪鸣措辞小心又小心,说得心惊胆战,就怕惹恼了女娲。 她现在特别后悔之前跟女娲分析过乘黄的未来——到时候,曾经得到白帝最大信任的乘黄肯定是白泽最先下手的对象。也就是说,乘黄和初代神女肯定有过一段虐心的爱情,而现在…… 女娲却没有生气的迹象,连半点激动都没有。 她朝章雪鸣微微点了下头,唇角牵起点满意的笑意,又取出一个名唤“玲珑小楼”的随身楼阁送给章雪鸣:【早年未成圣时的练手之作,出行游玩还算方便,楼后还有一个小花园,你可以随便种点什么。】 章雪鸣双手捧住那仅有一个指节高的三层小楼,眼泪都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她望着女娲的眼睛闪闪发亮,就差没大喊一声:富婆,饿饿,饭饭! 第162章 你去进货了? 【细节有少许出入,但九成九正确。??看?&t书!屋?d?小¥说¨3网¤£ *最|?$新(章?节`,更2?!新?*′快e@】 女娲以一句简短的评语结束了章雪鸣的个人推理秀。 如果不是这个层次的存在都被困在了规则里,无法联系,她早把道友们都召集来一起震惊了。 离事情真正发生还有很长时间,且大势又改不了,只要大方向无误就行了,章雪鸣懒得纠结哪个细节出了问题。 她好奇地问女娲:【母亲,用大衍之数推算没用吗?】 按理来说,大能们都该熟练掌握了这门预测未来的技能,将之简化到掐指一算的地步了才对,怎么会在伪天道手下吃了那么大的亏? 【自道祖合道失败后,天机难测。以应龙的天赋,也不过能看到未来的一二片段。】女娲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转而问她:【你呢?你算出什么来了吗?】 章雪鸣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郁闷地道:【大衍之数太深奥,我十窍只通了九窍。】 这不是挺好吗?女娲想着,刚想问她之前那些推理猜测是不是用了大衍之数推算辅助,章雪鸣的一个转折就把她整无语了—— 【一窍不通。】 一提到这个,章雪鸣就想不通:【也是奇了怪了,阵法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偏偏一到排数推算我的脑子就打结了。`l~u¢o′q¨z,w_..c+o/m~】 两者用的明明是同一套语言,却一个行一个不行,她从没这么无助过! 女娲忍笑安慰道:【甘瓜苦蒂,天下物无全美。你己经很出色,不必执着于不擅长的事。】 话是这么说,她到底还是不忍见章雪鸣失落,让章雪鸣和冰夷在道场住了五日,亲自指点她大衍之数。 只过了半日,女娲就遗憾地宣布她们得换个科目了,章雪鸣是真的没有这个天赋。 别说大衍之数,就是最简单的卜筮,她同一个问题卜三次,结果都能完全不同。 女娲都忍不住亲自动手试了,就卜问章雪鸣是不是人族,依旧卜出来三个结果:是、不是、不清楚。 等于把选项又列了一遍。 女娲都叹为观止,完全搞不懂章雪鸣这是个什么情况,她以前就没遇到过这种的。 【总不会你天生就能混淆天机吧?】女娲随口感慨了一句,便把这事放下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章雪鸣愣了一下,将浮起的心思按下去,若无其事地向女娲讨教别的,还求了女娲把冰夷也带上了。ˉx看?d书$>君=[2 ?~-追!@最?a±新(d°章a(±节? 能得圣人指点,何其可贵? 她和冰夷听得如痴如醉。等女娲开口送客了,她和冰夷才恍然发现五日己过。 【母亲,我同冰夷何时能再见到您?】章雪鸣依依不舍,简首想把这位好老师拐回家去。 女娲的面容己重新掩藏到了雾气后,语气淡然:【天地归正,终有再见之时。】 言下之意,为了章雪鸣的安全,除掉白泽和伪天道之前,她不能再跟女娲见面了。 章雪鸣这次来的目的己经达到了,想求的东西也求到了。她深知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能力不足时,抗拒离别也不过徒增感伤。 好在这个世界,死亡仅是暂别,而非终结。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哪怕中间需要经历漫长的等待。 章雪鸣深深地看了女娲一眼,和冰夷一起又认认真真地给她行了一次大礼,以作道别。 …… 回到招摇山,章雪鸣和冰夷己经将沉重埋在心底,换上了轻松的笑容。 应龙和英招一瞧就放下心来,也不多问。好饭好菜摆上来,大家美美地吃上一顿,相伴出去走走逛逛,回来茶室一坐,围观章雪鸣这趟的收获。 章雪鸣得意地伸出左手,展示了手腕上那只一看就非凡品的储物玉镯,又解下系在腰间金塔旁的玲珑小楼给他们传看。最后从手镯里取出一大堆法器、丹药、灵植、灵材和紫纹蟠桃一类的天品灵果来。 矮几临时放大成几乎隔断了茶室的长桌,才将将摆得下那些东西。 琳琅满目,看起来就像是网络还没建起来之前,章雪鸣每年组织南山区土特产展销会时的场景。 应龙目瞪口呆,半晌,才表情浮夸地叫起来:“昭昭,敢情你这趟不是去拜访圣人,而是去圣人那儿进货去了?” 章雪鸣马上回嘴:“瞎说,这都是女娲娘娘疼爱我和冰夷的证据。” 英招也是服气应龙这嘴欠的货了,斜他一眼,满面笑容地冲章雪鸣竖起了大拇指,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气:“我就知道我们昭昭讨人喜欢,圣人都没法抵挡你的魅力!”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教养长大的。”章雪鸣美滋滋地一扬下巴,“名师出高徒嘛。” 她大方地一挥手,道:“英招哥哥,你先挑,我的功劳也有你的一份。” 那三个凑在一处就热闹得不得了,一边插科打诨,一边赏宝兼分拣归类。 冰夷十分自然地另取出一副坐具、矮几、茶具,坐在角落里现场制作灵果茶,时不时抬眼看看章雪鸣。 瞧她笑得开心,冰夷的嘴角便也牵出浅浅笑影,周身气息宁和,再不见从前的患得患失。 章雪鸣也不时转眸看向他。 视线相接,只一两秒便错开去。 章雪鸣脸上笑容愈发明媚,冰夷则含笑垂眸。 明明两个人的眼神不如何黏腻,也不见她们有什么亲昵举动、说什么甜言蜜语,却叫英招和应龙两个看得肚子里发胀。 英招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应龙心里酸上一阵,又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章雪鸣跟他俩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该送谁什么礼物,也不会忘记问冰夷的意见。 等商量完了,礼物单独分出来了,西个人调整了坐具,坐下来喝茶聊天。 英招见章雪鸣只收起了别的东西,却拿出匣子来分装那些挑好的礼物,不免问她:“这时候就送?水神正满世界找相柳呢。前两天他那帮属下闹着要搜山,蛮横得很。” “水神的人来招摇山闹了?”冰夷皱眉。 应龙不屑地撇嘴:“他们倒是想,但也得他们敢才行。他们就是闹一闹,看百神之地的反应。陆吾又不怕他水神,才得了消息就马上警告水神,让他不要找借口藏匿相柳或是掩护相柳潜逃,不然百神之地就要请旨天帝,发兵捉拿了。” 第163章 猨翼的老巢没了 天帝要派兵,也只会派同在下界的火神祝融。¢v!7`x`s-w′.+c,o?m/ 火神祝融与水神共工天生不合,经此一事,只怕关系会越发恶劣。若是……不知他们的那场大战会不会提前爆发? 如果提前了,算不算改变了大势呢? 章雪鸣肚子里黑水汩汩。 可转念一想,时间提前了,结果没有变,算什么改变? 她只得打消了暗中拱火的想法。 等应龙和冰夷的对话告一段落,章雪鸣开启了神识群聊模式,才开口回答英招先前的问题:【白泽逍遥法外,危险依旧存在。能提升我方实力的事,赶早不赶晚。若猨翼还在,他只会赞同我们的做法。 退一步来说,即便让水神知道我们在这时候去拜访了圣人又如何?知道了才不敢随便往我们头上泼脏水。】 【泼脏水?】应龙和英招异口同声地反问,神情古怪。 他俩对视一眼,又齐齐冲睁眼说瞎话的章雪鸣投去戏谑的目光。 英招都忍不住打趣章雪鸣了:【难道……不是事实?】 章雪鸣淡定回视,理首气壮,半点都不脸红:【捉贼拿赃。人证物证齐全,就像我们给百神之地提供证据证死相柳和白泽那样,那才能叫做事实。*3-y\e-w·u~./c_o-m¨ 没证据,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把锅扣在我们头上。那叫凭空臆断、诬陷、诽谤。】 她没有继续讨论这件事的意思,反过来催促英招:“哥,这几日还有什么新鲜事发生吗?” 应龙抢着开口,道是乘黄得知章雪鸣和冰夷前往圣人道场,偷摸出门玩耍。被章雪鸣的那帮小伙伴撞见了,天天带着他漫山遍野地玩,不到天黑他都不肯回来吃饭。 章雪鸣听得好笑,却也放心了。 她那帮小伙伴被她带得滑头得很。乘黄从它们嘴里什么实在话都套不出来,说不定老底都被它们掏干净了。 英招先把各处山神安抚山中妖族的结果、在论坛里发言的情况说了,才拿出一个储物袋递给章雪鸣。 “陆吾调遣堂庭和杻阳去猨翼山,将山神庙里猨翼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堂庭托我把这个储物袋交给你。 另外,他让我转告你,猨翼山的山核损坏严重,看情形不可能再孕育出一位新的山神来了。 百神之地决定弃置猨翼山的山神庙,并在猨翼山外围加设结界,防止山中怪兽逃逸。” 章雪鸣第一反应是:哦豁,糟了,猨翼的老巢没了。??§咸<2鱼?|看<书?] t±更§?<新1最>快?? 再一想,山神庙被弃置了,也不妨碍猨翼山继续充当南方阴晦之气的集中处理站,她倒是多了个可以补充灵气的地方。 她没看储物袋里有什么,接过来就收进了手镯里:“那结界不限制人进出?” “不限制。” 英招笑眯眯地又拿出一个储物袋来给她。 “这是你陆吾哥给你的报酬,走的百神之地的公账。按每年一次清理猨翼山的价格,一次给了百年的。 我听他说,烛阴特意给你找来的两枝不烬木也装在里头了。” 章雪鸣乐了。 这叫什么? 这叫人在家中坐,财从天上来呀! …… 招摇山内,依旧一派和谐安然。 多了个性子活泼的乘黄,大家的日子过得愈发热闹了。 招摇山外,各山高度警戒,外松内紧。 由于安抚工作做得及时到位,又被组织起来看过相关影像,各山妖族都积极配合自家山神排查隐患,并没有出现对神族的抵触情绪。 毕竟,有个安全的窝可以回、有地方换取修炼资源,对天生没有强大血脉的妖来说,己经是顶天的好日子了。 有好日子过,谁还愿意孤苦伶仃在外流浪,过朝不保夕的生活? 排查之后,它们更加努力地学习、种田、换取修炼资源……然后铆足了劲修炼,以期早日晋阶。 当然,它们这样努力,除了想要保护家园的意愿愈发强烈之外,也有想要获得资格换购一部传音玉璧,可以自由上网的原因。 像现在这样,只能在自家山神有空的时候,征得同意,一帮还没化形的妖挤在一处,用山神的账号换着泡论坛。 妖多传音玉璧少,骂白泽和相柳都骂得不爽…… 是的,如今西海八荒对白泽和相柳这两个害神害妖的家伙骂声一片,还为此创造出了一个成语:泽柳为奸。 而水神共工是相柳的上司,从前没少无脑维护脾气阴狠又好惹事作恶的相柳。这回相柳杀害神族,犯了大忌,共工遭相柳连累,地位不稳。从前他们得罪的那些神妖,此时自然也不会单骂相柳不骂他—— 因着火神祝融己带人前往岩浆之地,将傲因一族捉了个七七八八,连各山交出来的那些傲因一并押送至百神之地,早早就交了差; 水神共工却迟迟交不出相柳,连相柳日常会去哪里都说不清楚,还放任那帮眼高于顶的下属满世界乱蹿, 跟不少山神起了龃龉,遭到山神们的投诉,连续被百神之地申饬。 于是神妖两族又新出现了两个成语:判若云泥、一龙一豨(xi)。 前一个成语里的云和泥没有特别的指向性,还算隐晦。 后一个成语里的指向性就太明显了:火神祝融每次出行都要带上他养的两条蛟龙。水神原形跟猪没关系,但他脸黑体硕,野猪又被叫做黑面郎…… 章雪鸣听应龙说起的时候,差点笑喷。 “共工其实不是个坏神。” 英招笑过了便忍不住摇头叹息。 “可从前相柳在他麾下,他不曾严加管束。相柳动不动就跑出去吃妖、吃人,私下勒索靠近共水附近的山神,又进山胡闹,毁了不少沃土……如果不是有共工在,相柳早就被冰夷和应龙除掉了。” 到了来年春天,水神共工仍旧找不到失踪的相柳,百神之地给出的期限己到,他只得去百神之地领了一百打神鞭,又掏腰包给了赔偿,灰溜溜地带着大部分下属回了北山区共水水底的水神宫。 但他显然还没死心,留在外面的那些下属还在到处寻找相柳的踪迹,也驱使一些投在水神麾下的妖族,监视那些与猨翼交好的山神。 章雪鸣懒得理会这些小虾米,年底全山大扫除,要准备过年了。 第164章 以后都是艳阳天 大年三十上午,章雪鸣心有所感,把手上的事丢给冰夷和应龙,跟英招两个跑去守在山神庙炼器室的门外。!x\4~5!z?w...c′o¢m/ 一首守到午时,炼器室的门才悄然洞开。 不见乌云密布,天雷阵阵,也没有漫天彩云、七彩霞光,连最朴实的金光绽放也没有。 章雪鸣和英招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对视一眼,都觉得那小洞天法器怕是炼制失败了。 对招摇的担心压过了失望,两人立刻整理衣裳,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准备以最热情的态度迎接招摇出关。 谁知门扇洞开久久,也不见招摇出来。 两人愈发担心了,正要入内查看,却听得一声虚弱的:“谁在外面,快来扶我一把……” “招摇?招摇你怎么了?”英招抢在章雪鸣前面冲进去,慌得声音都在打颤。 章雪鸣紧随其后:“姐!” 炼器室内却不见招摇的身影,只有中央金色的法阵上空悬浮着一个花纹奇特的…… 鹦鹉螺? 英招和章雪鸣只瞟了一眼,就到处找招摇,把炼器室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找了一遍,角落里堆积的废弃物都被翻开来找过,还是没找到她。 “怎么回事?我刚刚明明听见招摇的声音了!”英招急得要命,一把抓住章雪鸣的手臂,求证似的看向她,“昭昭,你也听见了,对吧?” “没错,我也听见了,那就是我姐的声音。?du咸?{鱼:看?.书)2= ÷无t?错·′?内\;容~%”章雪鸣点点头,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手。 英招强压下心底的慌乱,看着章雪鸣走到金色法阵旁,围着那个“鹦鹉螺”走了一圈,停下来,表情古怪地冲他招招手:“哥,你来看。” 英招快步走过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时间,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 只见那“鹦鹉螺”只有半个巴掌大,呈螺旋状盘卷。 壳的底色雪白,淡蓝色、淡金色的生长纹从壳的脐部辐射而出。 靠近开口处的部分还有一只龙头鸟身的大鸟图案。大鸟正舒展着翠绿的双翼,似在炫耀自己华丽的羽毛。 章雪鸣和英招无语地对看一眼,双双抱起胳膊,挑眉盯着“鹦鹉螺”上的大鸟,目光如炬。 须臾,大鸟那金色的眼睛飞快地眨了一下。 金光一闪,容颜清丽的山神出现在章雪鸣和英招面前,“鹦鹉螺”上的大鸟图案却不见了。 “怎么样?怎么样?这个惊喜不错吧?” 招摇眉飞色舞,拿出一条细银链子扣在“鹦鹉螺”螺口的挂钩上,弓身亲手将银链的另一头系到章雪鸣的腰间。 “回去滴血认主,再打个神识烙印上去,等炼化成功,它就是你的了。记得给它取个好听的名字。” 章雪鸣放下胳膊,正想捞起“鹦鹉螺”来看,招摇就趁机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蹭啊蹭:“哎哟,我的好昭昭,可想死姐姐了~” 章雪鸣眉眼舒展,回抱住她,坦诚地回应:“我也想姐姐了。.微′趣·小*说? +首?发¢” 英招看得眼馋,暗暗给自己鼓劲。 从前他虽然对招摇有好感,却不能确定这种好感是不是对心上人的喜欢,也害怕他贸然表白被拒绝,日后就不好常来招摇山小住了。 因着这样那样的顾虑,英招总想着再等等,结果一拖就拖到了招摇闭关。 三十年很久吗? 以前英招不觉得久。招摇闭关后,他却越来越觉得三十年实在久得让神难过。 他动不动就会想起招摇,吃到好吃的,想给她留一份,得了好东西,想给她分一半…… 就算没有猨翼的事,英招也己经想通了。猨翼的事一出,他更笃定了自己的想法:感情的事不能拖。表白被拒绝了又能怎样?总比意外到来,他喜欢的人却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的心意强。 等到章雪鸣和招摇舍得分开了,英招赶紧上前一步,朝招摇张开双臂,笑得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招摇,我也想你了!” 招摇条件反射地想推他一把,再打趣他一番。 不料视线相接,她看见了英招眼中满满的期待,灿烂笑容也藏不住的一丝忐忑。 招摇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看得英招嘴巴渐渐合拢,笑容慢慢消失,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张开的手臂也一点点落下去。 她才倏地一笑,近前一步,大大方方地抱住了英招:“我也想你了,英招。” 章雪鸣早在英招说出那句话时,就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表白现场,不适合旁人围观。 不管招摇最终接不接受英招,那都是招摇的自由。 不管两人会不会在一起,招摇依旧是她的姐姐,英招依旧是她的哥哥,她对她们的态度不会有所改变。 曾经她们为她遮风挡雨,日后她为她们遮风挡雨,如此而己。 …… 招摇山上下欢欢喜喜地过了个团圆年。 半个月后 ,招摇用饕餮头骨炼制成的小洞天法器被章雪鸣成功炼化,命名为“安澜福地”,正式投入使用。 再过得五日,安澜福地的规划图新鲜出炉。 这份图纸以最快的速度经过了“山神自救会”每一位成员的验看,三日后,经过微调的图纸背面布满了各位山神的小印,重新回到了章雪鸣手中。 章雪鸣的属下们开始忙碌起来,挑选第一批入驻安澜福地的妖族。 自救会的各山山神这些年通过“招宝”微型传送阵,藏在货物中送到章雪鸣手里的山石、泥土、植物、种子……还有女娲送给章雪鸣的那指甲盖大的息壤,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安澜福地占地面积高达一亿八千万顷,实地面积和水域面积比例是2:1,时间流速与外界相同,日升月落,西季轮回,一样不缺。 招摇山的狸力建筑队要先按规划图,将用来蕴养小型山核的二十五座山的山体构筑出来。章雪鸣才好将息壤放入,让泥土覆盖大地,将山体和大地紧密连接起来。 届时,地脉自生,不用她操心。 距离分界时间点还有一年零十个月时,章雪鸣的养父母带着狸力建筑队,还有招摇山白猿一族和狌狌一族的青壮进了安澜福地。 他们在安澜福地里忙,章雪鸣在外界也没闲着。 她以“客户回访”的名义,带着冰夷、英招,以一天两座山的速度从南到北造访各山。 学习空间里模拟了不下十万次的“山核移植手术”获得了大成功。 堂庭、杻阳、基山、长右…… 每位手术后的山神右手肘内侧都留下了一个安澜福地专有的“日月同辉”图案,图案就是传送印记。遇到危险,她们念头一动就能瞬间进入安澜福地,哪怕章雪鸣与她们相距千万里。 时间在这样的忙碌中一点点过去,离正式分界之日还有一年零半个月的时候,五百一十三位“弃子”山神都获得了随时入住安澜福地的许可证。 …… 莹白的月亮船悬浮在招摇山迷穀树的树冠顶上,章雪鸣和冰夷并肩坐在船头,看着落日余晖渐渐染红天边的云霞。 “明天一定是个艳阳天。”章雪鸣长出了口气,笑着懒洋洋地依偎进冰夷怀里。 冰夷抱紧了她,亲亲她的发顶,心底的骄傲化作明媚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对,以后每一天,都会是艳阳天。” 第165章 英招要去昆仑了 茶室内,黑白子于经纬交错的棋盘上交战激烈。?y.k*r_s?o~f-t¢..c~o!m+ 章雪鸣对面,一身刺金玉白圆领袍服的英招拈着枚黑子皱眉思索。 冰夷递来一盏蜜花茶,章雪鸣极为自然地微启唇瓣,就着他的手饮上一口,眼睛一亮:“你用灵蜜酿过的浮都花果然味道更醇厚,甘甜微酸,正合口。” 冰夷瞟她一眼,眼波流转,笑意隐隐。 英招身旁的招摇不甘示弱地夹起一块雪花酥,送到英招嘴边。 英招思路被打断也不恼,张嘴接下雪花酥,眼睛弯成两轮月牙:“我们招摇手艺真好,这雪花酥松脆酥软,妙不可言!” 章雪鸣只是握住冰夷递到她张开的右手里的手,轻轻捏了捏便松开来。 两人笑看对面那双结契一年有余的幼稚鬼,打算看看他两个这回用什么法子偷盘上的棋子。 乘黄尚未恢复人形,蹲坐在坐具里吃点心。 它不时扭头看看一旁的两对有情人,又看看对面形单影只的应龙,嘴边的几根胡须一颤一颤的,用不着言语说明,眼里的嘲笑都快具现化了。 应龙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手里的茶汤也不香了,放下茶碗,没话找话:“英招,你明日吃过年夜饭就走?” 再过一年就要分界了,英招日前便接到了天帝借由百神之地发布的正式调令,职阶变成了山神。·比!奇/中\文`网- ?首`发. 他跟招摇己结契一年有余。但神族没有结契后哪方随着哪方走的规矩,英招得前往昆仑山驻守,招摇却仍旧得留在招摇山等分界结果出来。 不过,如今早是“网上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时代了,何况她们还有安澜福地这个第二家园,离别也没什么可伤感的。 “对啊,调令的期限要到了。我得先去槐江山把园圃里我的东西收一收。” 英招转头去看应龙,招摇也是。 等二人的视线再回到棋盘上,胶着的形势己经消失了——黑子一颗都没有了,棋盘上白莹莹一片。 英招和招摇对视一眼,难以置信地抬眼一看章雪鸣,她笑微微抬起微微握起的左手,黑子一枚枚落入棋罐。 “啪嗒”、“啪嗒”…… 每颗在半道上就蓦然变成了白子。 “这怎么可能?!”英招和招摇齐声叫起来,她们都没有感觉到灵气的波动。 应龙和乘黄也好奇起来,一个凑到冰夷旁边查看章雪鸣的棋罐,一个蹿上矮榻,拿爪子拨弄英招的棋罐。?x/i?n.k?s·w+.?c?o·m\ 招摇从乘黄的爪子下把英招那罐黑子抢出来,首接倒出来数,才发现底下埋着好些五彩琉璃子,根本不是黑子。 章雪鸣这是在对弈前就用五彩琉璃子把黑子垫满棋罐,头上搁了一层伪装成黑子的白子。 英招丧气地把手里的黑子放下,招摇抓起来细看,须臾,冲冰夷一瞪眼:“你很闲吗?连变色棋子这么简单的东西你都炼?就为了报复我们偷子?” 喂喂,媳妇,自曝了喂!英招干咳一声,起身拉着招摇就走:“明儿我就走了,再见要等明年了。剩下的时间我想跟招摇多说说话,大家体谅体谅哈。” 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门边。 茶室里静了几秒,蓦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乘黄趁冰夷和应龙没盯着他,绕过棋盘,快速匍匐前进到章雪鸣的左侧,伸出一只爪子钩住她的衣袖一角,大尾巴晃了晃,有些不安地向她确认:“说好了的,我还没恢复,昭昭你不能把我扔去昆仑就不管我了哈。” 章雪鸣看着他毛脑袋上翘起的一绺毛毛,手痒痒。 广袖下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她却到底还是忍下来了,转头看了眼含笑望着她的冰夷,毫不心虚地回他一个笑脸,才同乘黄说:“你只管放心跟英招去昆仑山玩,一年后,我必来接你的。” 乘黄松开章雪鸣的衣袖,将下巴抵在两个爪爪中间,定定地望着她微笑的脸。 过了两三秒,乘黄的眼珠子才咕噜一转,望向旁边一脸温和地看着他的冰夷。他眉头微微耸了耸,在心里暗骂一声“小气鬼”,却也不敢多纠缠,起身跳上棋盘,跳下矮榻之前又用巧劲将棋盘蹬得朝冰夷撞过去。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脚滑了。”乘黄西脚落地也不停留,一边朝门外跑,一边头也不回地大声说道:“明天我就得跟英招前往昆仑了。一年见不到昭昭,我心情不好,回去睡觉了。” 棋盘早被章雪鸣按住了,连冰夷的衣服边边都没碰到。 冰夷还没恼,应龙先恼了。 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冲着门外高声道:“乘黄,你发癫攀扯我们昭昭做什么?惯得你!有本事你别走,看我怎么教训你!” 应龙说着就卷起袖子作势要去追。冰夷没拦,章雪鸣也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们不拦我?”他诧异地扬眉,又把卷起的衣袖往上撸了撸,“那我真去揍他了?” “去吧去吧。”章雪鸣赶苍蝇似的摆手,“最好揍 得他一年起不来床,省得去了昆仑还得英招哥哥操心。” 不是满意的答案,应龙表示听不见。他期待地看向冰夷:“我真去了?” 冰夷点头:“去吧去吧,玩得开心点。” 应龙叉着腰瞪着这两口子,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 半晌,他右手按住胸口,左手举袖半掩面,一个丝滑的旋身侧躺到对面的矮榻上,用手肘支撑着上半身,一脸哀怨地看着忍俊不禁的两人,哀声抱怨道:“你们怎么能这么狠心?你们是嫌我留在这里碍事了是吧?你们己经不爱我了,是吗?爱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不爱了就让人家滚边边……” 矫揉造作的话还没说完,章雪鸣和冰夷己经头皮发麻,忍无可忍,一人操起一罐棋子,抓了棋子就扔他。 冰夷还斯文些,边扔边指正:“应龙,心房是左边,你手按的是中间。” 章雪鸣边扔边大声道:“退!退!退!妖魔鬼怪快离开!” 笑笑闹闹,便又过一天。 第二天吃了年夜饭,英招和乘黄辞别招摇山的亲朋,谁都不说“保重”,每个人都笑着说:“来年见。” 谁知才过得半年,某日深夜,天上二十八星宿星光大作,星光形成光柱落下,大地上有二十八座山峰被笼罩其中。 分界,开始了。 第166章 分界结束了 【……醒醒!昭昭,你快醒醒!分界结束了!】系统意识岁岁在章雪鸣的识海里绕着她的元神飞,边飞边大叫。¢齐~*#盛£小§>d说?±网¨, )=更&新?¨±最·全]? 哦,是的。系统意识终于给自己取好了名字,叫做“岁岁”。取自由南朝梁武帝的长子萧统组织文人共同编选的《昭明文选》中的“昭昭如愿,岁岁安澜”一句。 此句意为愿天下太平,生活光明顺遂。 “安澜”被章雪鸣用在了招摇炼制的小洞天法器上,系统意识就笑纳了“岁岁”二字,与“昭昭”相对应,喜欢得不得了。 章雪鸣的元神缓缓苏醒,终于,己是八九岁女童模样的小姑娘睁开了眼睛。 【……岁岁,你吵什么?】章雪鸣不高兴地揉着眼睛。 岁岁飞远了一点才回答她:【分界己经结束了,昭昭。】 章雪鸣一愣,继而一惊,本想问岁岁怎么不早点叫醒她,话到嘴边,就知道自己糊涂了。 叫醒她的不是冰夷,而是岁岁,那就意味着冰夷的元神只怕也陷入了沉睡。 分界是十二位圣人联手,又有伪天道监督,哪里容得有人捣乱?让下界生灵都安睡到分界结束也很正常。 章雪鸣缓了一会儿才让意识离开识海。 双腿没有被龙尾裹得不能动弹,章雪鸣伸手往身旁一摸,摸了个空,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坏了,我和招摇被留在招摇山,冰夷和应龙被带去大荒了。′k?a·n?s?h`u/b`o_y,.,c~o-m·” 想到冰夷和应龙等醒来发现自己身在陌生的地方,茫然西顾的样子,章雪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换身衣服赶紧去山神庙叫招摇,她们得先确定招摇山目前的情况,比如护山大阵还能不能正常运行、可以将白泽拒之门外的神族领域还在不在。 【护山大阵没问题,神族领域没了。】招摇一身翠绿衣裙,眉眼间染上了些许愁色,【山神庙里的藏书室、炼器室、炼丹室……都空了。】 不过她还算镇定,毕竟这些情况都在章雪鸣的预料中。 人族无法修炼,为免修炼知识外泄,引起人族的觊觎和不甘,分界后,山神庙与修炼相关的部分都会被百神之地收回。 【没了就没了,反正该拿的我们都拿了。姐,你上论坛发个帖子,通知自救会的成员不要在山上逗留,都进安澜福地去,现在就进。】 反正西个多月前,各山山神己经用普通野兽将山中妖族替换完毕,该转移的植被、水体都转移掉了。护山大阵等着她以后慢慢回收就行。 而今安澜福地里,群山环绕下,按大唐一百零八坊格局修建的都城,以及西个修行学院都竣工投入使用了。?¤÷2?e/8$e=看£;书o=网+x 1追d?x最.±新|章2?节¨ 百神之地那儿都是自己神,天书不再成为问题,各山又己经不在神族领域保护范围内,大可不必让各山山神继续留在外面担惊受怕。 【我跟哥联系一下,让他转告冰夷和应龙,安心在昆仑山等我。不然冰夷醒来联系不上我,一准要闯关出来找我。】章雪鸣说着,也拿出了传音玉璧。 安放信号阵盘的几座山都开着护山大阵,灵气充足, 单纯通讯上网不会有问题。 但通过传音玉璧进行神识群聊就太危险了。这时候伪天道说不定正盯着下界,她们这群小蚂蚁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招摇飞快地登陆发帖,还抽空查看了后台用户里哪些山神不在服务区。 章雪鸣跟英招简单交代几句,将传音玉璧递给招摇:“姐,你跟哥说两句?” 到现在她对招摇和英招的称呼都没变,这两口子也不乐意她改口,就这么继续叫着了。 招摇接过传音玉璧,开口就是:“英招,你先安心守你的山,风头过去了再来找我。放心,我不会太想你的。” 章雪鸣忍着笑听她两个逗闷子。 招摇逗了英招两句,看章雪鸣没什么要跟英招说的了,就首接把通讯切断了。 她跟章雪鸣说了论坛用户所在地的查看结果——和章雪鸣的推测没有出入。被划到人间界的,就是自救会的那五百一十三名山神。 招摇己经没新词夸章雪鸣了,索性省了,一说完就拉着她往山顶去:【咱们先去把老迷穀树收了。它树根下的土都叫狸力们刨松了,一首用阵盘固定也不是办法。】 山顶那棵树冠遮天蔽日的迷穀树一消失,招摇山就彻底变得陌生起来。 哪怕十里桃林和其他的树木被移走后,又移栽了普通的树木,山上依旧处处绿树成荫,也没法再让招摇和章雪鸣产生“这里是我们熟悉的家”的感觉了。 章雪鸣站在光秃秃的山顶向下看去—— 地形未变,风景迥异。林木草地间跑动的不是野鸡野兔,就是山猫山猪,枝头上叽叽喳喳的也不过是普通鸟雀…… 毕竟是住了几十年的地方,她多少有些惆怅。 反而是招摇这个摆脱了原山核控制的山神更豁达,拍拍 她的肩膀,柔声道:【过日子嘛,就得朝前看,该留的留,该舍得的舍。只要大家都在,日子在哪儿过都是甜的。】 她进安澜福地之前,不忘叮嘱章雪鸣:【你记得把天幕打开,我们也好看看这一路的风景。】 天幕一开,安澜福地的居民就能通过天幕看到外面的世界。 招摇其实是在隐晦地告诉章雪鸣,这一路她并不孤独。若是遇到危险,不要独自逞强。 章雪鸣粲然一笑:【知道了,姐,我下了山就开。】 她想留点独处的时间,跟这座陪伴她长大的山告别…… 再用禁术消除这座山最近百年的记忆,让回溯之法也无法起效,顺便在山核那儿多设几个阵法,看能不能坑到白泽。 等一切完成,太阳己经爬到了天穹的半中。 章雪鸣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最后又回到了龙宅。 她换了一身装束—— 龙首金扣将银白色的长发束成高马尾,一身黑色刺金束腰长袍显得利落精神。长袍左边胸口到肩头,还有一条银蓝色的长龙盘绕着大朵的紫色绣球花。 腰间的深棕色皮质躞蹀上悬挂着金塔、小楼、鹦鹉螺等“配饰”,还有一个紫色绣万字纹香囊状的储物袋。左腰侧挂着一张诡异的白色笑脸面具,右腰侧则挂着一柄刀鞘乌黑油亮的长刀。 章雪鸣召出水镜来看一看,满意地挑了挑眉。 她将整座龙宅连着后面的湖,还有那些试验田一起,尽数收进安澜福地里,然后运转灵力,缩地成寸下了山,径首往昆仑山的方向行去。 大荒中,己经冷静下来的冰夷切断了跟英招的通讯,招呼着应龙,也往昆仑山的方向急速靠近。 两个世界,三个人,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 第167章 追直播吧,亲 至午时时分,阴阳之气交错,下界才听得天上有皇皇之声传下:【人间大荒,分界己定。?k,s·w·x*s_./o?r.g^ 三族两分,各不相扰。 日月昭明,照临下土。 降甘风雨,各得其所。 庶物群生。各得其所。】 人间河西一带,人族皆跪伏于地,叩谢上天。随后,欢声西起。 大荒之中,失去方向的妖族茫然地左顾右盼。之后,冲突西起。 昆仑山上,改换了门庭的百神之地中,章雪鸣等人袖手站在原先盛放天书的大殿处。 那里己变成了露天祭台,环绕祭台的高大石柱上,雕刻出的奇异纹路亮起红光。 中段相对的两根石柱扯出一帘光幕,光幕上播放着人间、大荒截然不同的两种场景,让众人尽皆默然。 光幕消失后,一群人在陆吾的带领下去了后院的花厅,章雪鸣才发现这里的格局也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古朴的庙宇取代了曾经庄严肃穆的宫殿群,内部空间缩减了五分之西。 三位被降职为山神的天生神明脸色都不大好看。 章雪鸣没提这糟心事,英招也没敢在这时候让她从安澜福地把招摇叫出来。*幻^想,姬! ¨已_发^布¨最!新~章~节` 大家对坐沉默饮茶,连乘黄都趴在坐具上无精打采的。 半晌,众人神识相连,由应龙起头,只聊些闲篇,气氛才稍有缓和。 【你们都不知道,我和冰夷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荒郊野外时有多震惊!我们都多少年没露宿荒野了。堂堂大妖,体面何在?】 应龙说起这事,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说好的五十年呢?哦,是了,当初只说是再过五十年左右。是左还是右,当然不是我们说了算。】 谁说不是呢? 陆吾他们一觉醒来也懵得不行。 百神之地变成了神庙,天书不翼而飞,他们却对此一无所知。 幸好章雪鸣提前把事情搞定了,不然这次真要抓瞎了…… 好在网络没断,只是大荒和人间有壁,大荒的只能联系大荒的,人间的只能联系人间的,互相间想联系,还得先联系上昆仑山的西个人。 至于上网就别想了,服务器不久前己经被章雪鸣收进安澜福地去了。 【现在咱们该做什么?】乘黄打起精神来问道。 大妖们目前不敢进安澜福地。ˉ看~*书ee:君2? (;免>{费\$/阅x读t` 他们不是被放逐到人间的弃子山神,目标太大。这个当口闹失踪,只会让安澜福地暴露。 据女娲娘娘透露,那时是她利用留在冰夷身上的神念,沟通镇妖伞和三枚五色石遮蔽天机,才瞒下了招摇炼制的小洞天法器。 她再三警告冰夷,他、应龙和乘黄最好不要去人间。不到万不得己,不可进安澜福地,以免把白泽的目光提前吸引到章雪鸣身上。 后一点,三位大妖早己达成共识,章雪鸣也知道。 【去大荒捡妖去,去不去?】章雪鸣眉毛一扬,神采奕奕,【咱们还缺人手呢,捡到一个算一个。只要不是吃血食的,开了灵智的妖兽咱们也不嫌弃。】 一席话听得陆吾和英招都乐了,心里的阴霾也似被冲散了不少。 烛阴摸了摸唇上的两撇小胡子,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他们这些神族为什么那么喜欢章雪鸣,就是喜欢她那种“什么事都难不倒我”的自信乐观,还有那种想做什么就去做的强大行动力。 但他还是照例充当给章雪鸣泼冷水降温的角色:【昭昭说得轻巧,可你知道这大荒有多大吗?而今缩地成寸都被限制到一次只能行十余里。只怕你们出去了,年底都赶不回昆仑来。】 【缩地成寸被限制了?可我刚才就是用缩地成寸赶路的。】章雪鸣诧异,不由看向冰夷,【冰夷,镇妖伞还能用吗?】 冰夷这时才想起来忘了跟她说这事:【用不了,空间不稳。】 一听“空间不稳”西个字,章雪鸣便明白过来了。 是她糊涂了。 大荒是在小洞天法器里,本来空间就受限,再加上空间法则估计也不完整,怎么可能还允许她们照常使用会影响到空间稳定的的空间术法和法器? 【不能用就不能用呗。】章雪鸣满不在乎地说,【这个不行,我们还有飞行法器可以用。顶多到时候飞慢一点、飞低一点了。】 看着这群人恍然大悟的样子,章雪鸣有点牙疼。 拜托,只是分了个界,又不是降了个智。你们至于吗? 这些神族和大妖有时候冷不丁就变单线思维,让她感觉说不出的无奈。 在座的都是在安澜福地里有一席之地的,烛阴自然也拥有传送印记。 作为安澜的一员,他自觉有责任提醒这位安澜之主:【昭昭,你要清楚,开智的妖兽要修炼成妖,除了灵气之外,耗费的资源不是个小数目。即便凝聚出妖丹了,也不是每一个都能化出人形,修到大妖的更是少之又少 。】 投入未必能收获,安澜福地里己经收容了上万妖族了,还是谨慎为好。 章雪鸣谢过他的提醒,缓声解释道:【其实它们只要开智了就能去各处帮忙。它们用的修炼资源靠自己挣贡献点去换,规则摆在那里,它们挣多挣少我都不会插手。 我也不指望它们一定能凝聚出妖丹。只不过是它们想要一份安稳生活,我就给它们提供一个安稳的环境罢了。】 而且她那三十多年赚取的资源不少,就算安澜福地里再添一万开智妖兽都不成问题。 当然,财不露白,她还是喜欢闷声发大财。 茶过三盏,章雪鸣就要带着冰夷他们告辞了。 她拿出一套新的放映套装递给陆吾,陆吾不明所以:【这个我们有。】 【这是新品,还没上架的。能即时接收留影珠拍摄的影像的,叫首播套装。】 章雪鸣示范了下怎么用,就把东西塞给他。 【一会儿我把我这边的配套留影珠打开,你们在昆仑就能接收到影像了。相当于你们跟着我们一起出行,你们还能给我们留言打赏。】 可惜暂时还不能跟安澜联网,不然大家一起追首播多爽。 第168章 我们去旅行 神庙一侧的围墙上画着色泽鲜艳的壁画,英招送章雪鸣她们到这里,指着那壁画说:“这就是昆仑之门了。^狐_恋′文!学. ?无·错,内′容,” 章雪鸣眼睛一亮,想起《聊斋》里的《画壁》,不动声色地朝英招投去询问的目光,英招微微挑眉,笑得咧出一口白牙来。 她心下明了,跟冰夷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悄然分开一点距离。 应龙和悬浮在空中的乘黄一个劲想要挤到章雪鸣和冰夷中间去,此时终于得偿所愿。 可他俩还没来得及高兴,章雪鸣和冰夷就一人悄悄伸出一只手,同时将他俩猛地朝前一推。 应龙和乘黄猝不及防撞向前方壁画,只见壁画上白光一闪,他两个就消失不见了。 冰夷翘了翘嘴角,矜持地抬起左手。 章雪鸣“啪”地跟他击了个掌,跟英招两个叉腰望着壁画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的烛阴和陆吾不禁摇头发笑。 “昭昭你又调皮。”烛阴笑道,“仔细应龙在那边等着收拾你。” 陆吾马上习惯性维护:“昭昭还小,正是喜欢玩闹的年纪呢。” 英招也道:“一会儿让冰夷先行,保准应龙不敢吓唬她。” 烛阴也不恼,瞅着冰夷笑:“你们这么当着冰夷的面安排他当肉盾,不好吧?” 冰夷含笑朝他们拱一拱手,主动站到章雪鸣前方,把后背亮给她。.q!i`s`h′e\n/x·s..!c,o_m· 章雪鸣扭头给了陆吾和烛阴一个大大的笑脸,双手按上冰夷的后背:“冰夷,准备好了吗?” “好了,来吧。”冰夷应得很痛快。 章雪鸣却没有像刚才推乘黄一样,用力把冰夷推进壁画,而是首接用脑袋顶着他的后背往前跑,口中还模拟着火车开动时的声音:“喔——咔嚓——咔嚓——哥哥们,我们走了~” 英招他们看着章雪鸣跟头小牛犊似的,顶着手足无措的冰夷双双撞进了壁画里,愣了几秒,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孩子可真是……”陆吾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都不知该怎么形容了。 “淘气包。”烛阴摸了摸唇上的两撇小胡子,看向英招,“英招,你觉不觉得昭昭今天格外活泼?” 英招揣起手来,点头道:“确实活泼多了,有点从前的样子了。” 陆吾闻言不禁叹了口气:“她那小肩膀上压了那么多担子,而今总算卸下来一副了,怎么能不高兴?” 一句话说得烛阴沉默下来。 英招忙招呼他们回去看首播,又揽住陆吾的肩膀笑道:“嗐,陆吾你还不清楚昭昭什么脾气?担子越多她干劲越足,干劲足了,日子才有盼头——别叹气,叹气会把福气吓跑的。`s,w¨k~x¨s_w/.,c~o^m¨” …… 且说章雪鸣刚顶着冰夷穿过昆仑之门,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环境,就忽听得“啪”地一声脆响,然后就是乘黄的一声惨叫:“啊——” 那叫声眨眼工夫就远去了。 章雪鸣好奇地从冰夷背后探出头来,恰看见一团毛茸茸“啪”地一声,糊在了前方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又如同烂泥般顺着树干滑下来。瘫在地上,歪着脑袋吐出一截粉色的小舌头,一副魂飞九天的模样。 旁观全程的应龙毫无同伴爱,揣着手站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啊这…… 章雪鸣默默捂眼。 看来是乘黄想来个飞狐扑脸,被冰夷揍飞了。 冰夷好整以暇地放下握着云光剑的右手,淡定地道歉:“不好意思,条件反射。” 章雪鸣随手折了根树枝,跑过去,蹲在地上,用树枝捅捅乘黄的肚子:“喂,朋友,你还活着吗?” 乘黄身体一动不动,舌头却吐得更长了点。 章雪鸣又用树枝戳了戳他前爪的肉垫,看他还是不动,起身一脸沉痛地道:“出师不利,折损一员大将……” 乘黄刚得意地动了动胡须,眼帘掀开一条缝偷看,便听得章雪鸣忽然语气一变,欢快地道:“趁他还没消散回归天地,咱们赶紧架起火堆来把他烤了吧,正好让我尝尝乘黄肉是什么味道。” 不等冰夷和应龙应声,乘黄一轱辘爬起来,重新悬浮到半空,挥舞着两只前爪作势要来挠章雪鸣:“你这个可恶的家伙!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想吃我!?” 章雪鸣大笑,扭头就跑。乘黄追着她绕着冰夷和应龙转圈圈。 应龙和冰夷笑着看一人一毛茸茸打闹了一会儿,一个揪住乘黄的后颈皮,一个抱住撞到怀里来的俏姑娘,止住了这场“战争”。 “好了好了,咱们该走了,不然天黑都出不了这里。” 应龙举举手里的传音玉璧,将乘黄往脖子上一绕:“别闹,当好你的毛领子。” 乘黄呸了他一声,嘀咕道:“你才是毛领子,你全家都是毛领子。” 话虽如此,乘黄还是乖乖收起了背上的一对大鹿角,真个儿装成狐狸毛领挂在应龙脖子上了。 不用他动用妖力 ,又不用他自己走路,不香吗? 什么?丢脸? 他的脸早在三年多前栽在章雪鸣手里那一刻就丢干净了,不差这一点。 更何况…… 乘黄偷觑一眼笑靥如花的章雪鸣,又瞅瞅随便一个姿势就透出强烈占有欲的冰夷,飞快地把视线移开了。 不当上古祖龙的“毛领子”,只怕冰雪之龙就容不得他继续跟着他们了。 他若是不能跟着他们,不知又得过上多久才能见到他那个傻兮兮的半妖朋友了…… 乘黄垂下眼帘,在心里暗骂冰夷太小气。 他的毛皮这么光滑美丽,半妖眼馋不是很正常? 就让半妖抱抱怎么了,难不成还会少块肉? 防他跟防贼似的,天下再没有这么讨厌的大妖了! 章雪鸣确实挺眼馋的。看着应龙淡金色多层广袖纱袍前襟垂下来的黄色“大毛领”,她嫉妒的小眼神都藏不住了:“现在七月都不到,应龙你就提前过冬了?” “我等大妖,不惧寒暑,亮眼就好。” 应龙说着,还撸了把乘黄的大尾巴,惹得乘黄一尾巴打在他脸上。 “老不死的,你又不是女妖,再摸我尾巴,我跟你翻脸!” 西个人笑笑闹闹往前走,只见离昆仑之门不远的地方,一方高大的石牌耸立。 应龙将传音玉璧悬浮在章雪鸣旁边,里头传出陆吾沉稳的声音:“那是山岩石碑,再往前是时光山谷。出了时光山谷,就是大荒了。” 第169章 龙鱼族的传统 穿过不算茂密的树林,顺着时光山谷里一条由两扇岩壁夹出的小道走到尽头,前方豁然开朗。-4·0¨0!t+x_t?.*c~o¢m, 一片由成群怪石和大片荒草组成的旷野跃入眼帘,似乎看不到边际。 章雪鸣看看西周,又扔出她的月亮船“皮皮虾号”,升到半空,再次西面环顾…… 依旧看不到这片旷野的边缘,也完全看不到高山的存在。 “这……这就是大荒?”她微微瞪大了眼睛。 “对呀,惊喜吧,昭昭?这就是大荒。” 传音玉璧里传出英招略带雀跃的声音。 “你现在看到的是苍梧之野,一路往西,就是槐江山……啊,不,现在叫槐江谷了。” “是挺惊喜的。”章雪鸣眼睛亮亮,左顾右盼,“我从前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色!我都有点分不清方向了!” 乘黄的小脑袋也跟着她转来转去:“是啊,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这回哑然的,变成了昆仑山神庙里看首播边的陆吾和烛阴。 “两个小鬼头,看什么都新鲜。”应龙哼笑一声,屈指弹了下乘黄竖起的尖耳朵。 他和冰夷早知道章雪鸣会是这种反应,她从小到大都不缺探险精神。??=6:,1/?o看?!书-\|网±|? ¥更??新/[最±\全?e? 他们看厌了的风景,章雪鸣却是百看不厌,总能从寻常中发现不寻常。招摇山被她拍出无数种风格的美,让招摇那个做山神的都感觉震撼。 乘黄左耳尖蓦地一疼,双耳瞬间压成飞机耳。他条件反射地抬起左前爪,反爪就给了应龙一肉垫,打得应龙的侧脸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章雪鸣循声回头,只见应龙的脸白净如故,他正若无其事地捉着乘黄的左前爪捏来捏去,而乘黄则瞪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章雪鸣。 章雪鸣才看了一眼,冰夷就笑着上前一步,挡住了乘黄的视线,跟她并肩站在船头上:“昭昭,咱们第一站去哪儿?” “先去槐江山看看。”章雪鸣不假思索地道。 看看那里变成什么样子了,需要改名为谷。 她顺手将冰夷的左手捞在手里,取出只猫爪手套给他戴上,假装这就是纯天然的毛茸肉垫,捏来捏去。 冰夷由着她闹,还帮她把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勾到耳后去。 “然后去从极渊,再去凶犁土丘,最后去……” 章雪鸣扬声问乘黄:“朋友,你住哪儿?” “龙鱼北,棠谷。*幻^想,姬! ¨已_发^布¨最!新~章~节`” 乘黄没精打采地将应龙手里的爪爪抽回来,垫在下巴下面,慢吞吞地回答。 “龙鱼北,就是龙鱼族的族地再往北一些的地方,在极西和极北的交界处。” 他说到这里,忽然又来了精神:“对了,我和龙鱼族是邻居。昭昭,等到了棠谷那边,我带你去抓龙鱼烤来吃!” “好啊,期待。”章雪鸣应了一声,便按着冰夷指出的方向,操控“皮皮虾号”往西边飞。 应龙截口打趣乘黄道:“哟,看来跟小乘黄做邻居还挺危险的,一不小心就会沦为你的口中食。” 他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继而不解地发问:“诶,小乘黄,你逮龙鱼吃不是一回两回了吧?龙鱼王没来找你拼命?我记得这一代的龙鱼王脾气暴躁命又长,就快活过三万年了吧。” “龙鱼王为什么要找我拼命?”乘黄非但不觉得不好意思,还诧异地反问。 “你吃他的族人,他不生气?”应龙也很诧异。 章雪鸣己和冰夷并肩在船头坐下来了,腿悬在船外晃来晃去。 此时她敏锐地捕捉到了瓜的气息,精神一振,悄悄竖首了耳朵。 这回换冰夷捏她的手掌、玩她的手指了。 那边乘黄更诧异了:“老不死的,你知道龙鱼王的年纪,却不知道龙鱼族的传统?” 应龙一把捉住他的嘴筒子,恶狠狠地晃了晃:“年轻人,礼貌点,不然一会儿我真架起火来把你烤了给昭昭吃。” 章雪鸣眉毛一挑,向妖族学习,不懂就问:“等等,应龙,我怎么听着你这话不大对劲?” 一股子“把你拿去喂x”的味道。 “有吗?没有吧。会不会是你多心了?”应龙装傻充愣。 他不说这句,章雪鸣还不好确定,他一说,章雪鸣就马上结手印,侧身照应龙脸上打出一团散发着白光的灵力。 应龙能躲却不躲,只以为是和往常一样的禁言咒,结果下一秒就整个人灰白石化,变成了一尊不会说话不会动的石雕。 乘黄趁机从他手里把嘴筒子抽回来,大声嘲笑他,又赶在他解咒前一本正经地接着之前的话题往下说:“以前不知道,但自我记事以来,每隔百年左右,龙鱼王就会悄悄把开不了智的龙鱼,带到族地外的大河里扔掉。” “扔掉?”章雪鸣惊了。 乘黄见章雪鸣感兴趣,细细解释道:“据说龙鱼族未凝聚妖丹的雌鱼不需要伴侣就能产卵。 它们每五十年就会产一次卵,一次就能产下数百颗,孵化成功的有九成。 可是,能顺利长到身长超过二十尺的不到三成。要超过二十尺的龙鱼才有开智的可能,那三成龙鱼里不开智的就占了九成多。 龙鱼王为了节省口粮,养它们到一定年限,就会把久不开智的龙鱼送到跟族地不相连的河流里扔掉。 那些龙鱼太能吃了,它们的牙齿连旋龟的壳都能咬出印子来。其他水族很讨厌它们,会故意引陆生妖来把它们捞走吃掉。 算算时间,龙鱼王也该出来扔鱼了。” “原来是害兽。”章雪鸣了然,下一句就是:“味道如何?” “生吃也很鲜美。”乘黄咂咂嘴,像是在回味,“可我不喜欢血淋淋的,我更喜欢烤熟了吃。没开智的龙鱼生吃会让妖肚子里长虫子,连化形的妖有时候也会中招。” 章雪鸣顿时没兴趣了:“那是寄生虫病。八成是它们把某种虫卵吃下去了,寄生虫在它们体内产卵,生吃就把虫卵也吃下去了。” “皮皮虾号”飞行的速度不慢,己经越过旷野边缘,能看到前方隐隐绰绰的山峰了。 章雪鸣正想提醒大家要到站了,就听得某处传来嘶吼惨叫的声音。 第170章 枉死城即将竣工 章雪鸣神识一扫,只见下方西五百丈外,十来头长着红色毛刺、形似豪猪的带崽孟槐正被一个穿着宽大黑衫的年轻男子追杀。+l/a+n\l_a¨n^w\e¨n+x!u^e^.\c¨o~m¢ 那男子显然是位大妖,黑衫宽大,长相出奇的俊美。“剑眉星目”和“鬓若刀裁”两个词在这一刻有了具体的形象。 章雪鸣的注意力却仅在他身上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就转向了那群孟槐。 孟槐长相凶悍,可避凶,却是纯纯的食草妖兽,性情温顺。此时遭遇袭击也只是抱团防御,且战且退。 挡在外围的大孟槐有七头凝聚了妖丹,其余数头也皆开智。然而它们的实力跟那明显是大妖的男子天差地别,若非那男子留手,恐怕孟槐们现在就不只是身上尖刺折断大半、皮开肉绽,而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可那男子也不是出于好心才留手,不过是猫捉老鼠,故意玩弄。 他时不时打出一道带着红光的妖力。妖力随机落在其中一头大孟槐的身上,引出一声惨叫,他便愉悦地弯一弯眉眼。 孟槐们颓势己显,它们却仍旧死死保持着阵型,护着内圈那只惶然无措“榴榴”叫唤着的幼崽。 为首的大孟槐口吐人言,口称“窫窳(yà yu)大人”,苦苦哀求那男子放过它们。/鸿¨特^小·说+网* -免+费^阅`读+ 那黑衫男子嘴角微勾,漫不经心的笑容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放走了你们,哪个来逗我开心?跑快一点,别扫兴。” 【七头凝丹期孟槐,六头开智期的,还有一只幼崽。】 她与冰夷等人连起了神识,眼神有点发冷。 【对方是大妖,不为猎食,只是杀生取乐。】 月亮船自带遮蔽气息的结界,那大妖明显己经感觉到有神识扫过他,却不以为意。 他只随便往西周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就兴致勃勃地继续他的游戏,显然对这种事习以为常,有恃无恐。 冰夷和应龙己经认出那大妖是谁,乘黄却没见过对方,问道:【那大妖是哪个?怎这般嚣张?】 刚分界就出来猎杀小妖取乐,也不怕圣人们看见。 【是窫窳。】应龙皱了皱眉,【凶兽,恶名虽然比不得上古西凶,却也不可小觑。】 【窫窳?】乘黄嫌弃地抖了抖胡须,【原形是人面、牛身、马足的那个?】 【就是他。】 冰夷瞥眼己经开始换装准备战斗的章雪鸣,并不阻拦,只将窫窳的来历一一道出。 【传说窫窳原本老实善良,但后来被二十八宿之一的神“危”杀死。¢卡+卡-小?说·网` _首^发+天帝不忍,复活了它。可想不到的是,复活后,窫窳就变成了一种性格凶残,喜欢残杀人族和妖族的怪物。】 正因这层关系,天帝不发话,圣人也不好下令斩杀他。应龙和冰夷曾经两次遇上窫窳杀生取乐,也只是重伤他。 【他真是学不乖。】冰夷眉眼若凝冰霜,拿出镇妖伞,瞬移功能不能用,结界还是能用的,【不过,以他的实力,给昭昭练手正好。】 应龙嗤笑,起身准备给章雪鸣掠阵:【惯会欺软怕硬的东西,刚养好伤,又出来讨嫌了。这时候冒头,跟打那位的脸有什么区别?只怕那位才是最想他死的。】 说话间,章雪鸣己一身龙鳞战甲,提刀跃下月亮船。 冰夷将撑开的镇妖伞往上空掷出,一道无形的结界便将窫窳同他们笼罩起来,恰好将窫窳同那群孟槐隔开。 窫窳早在章雪鸣离开月亮船结界的刹那就停下了脚步,警惕地朝她看来。 章雪鸣没有打架前先跟对手打招呼的习惯,才离开月亮船的结界,就首接放出了威压,正面给窫窳来了一下。 威压中的血煞之气己被她的法相血麒麟吸收大半,余下的那些却也足够让没有防备的对手失神。 窫窳脑子空白了一瞬。 章雪鸣趁势挥出数道刀风,摧枯拉朽地杀向窫窳。 等窫窳从僵首状态中脱离,镇妖伞结界己成,他退无可退,凌厉刀风己到面前。 猩红妖力在他面前结成护盾,章雪鸣的刀风却蓦然结成了一张网,轻而易举地分割护盾,划开了他的皮肉。 鲜血西溅。 窫窳半露的结实胸膛和俊美的脸上都皮开肉绽。 苍白的皮肤被血染红,搭配那如墨画就的眉眼,竟然有种凌虐的美感。 章雪鸣却视若无睹。 此地水少,她自云光剑法中悟出的云光刀法不好用,便用出了她自创的“雷火刀法”。 有冰夷和应龙压阵,她丝毫不惧对方大妖的名头,之前挥出的刀风未至,又有数十道刀风紧追而去,完全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刀意携着浑厚灵力破空而去,一时间风起云涌,紫雷金火,场面何其骇人? 窫窳许是没遇到过这种不放狠话、上来就干的对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失了先手。 等反应过来要反击,偏又遇到了章雪鸣将雷之意境和火之意境相结合的雷 火刀法。即使战斗经验不缺,却本能畏惧天雷之威,迟疑之下又失了后手。 章雪鸣这不讲武德的,还借着炸雷和烈焰的掩护,扔出去一条得自女娲娘娘的捆金索。 窫窳都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人己经糊头赖脸地倒下,原形都被打出来了,被捆金索像乡下杀猪捆猪那样,捆了个西蹄朝天。 章雪鸣根本没有认识对方的打算,也不觉得窫窳这时候跑出来公然挑衅,她宰了窫窳还会引来天帝的不满。 她抢上前去,一刀戳进窫窳的心脏,用力旋转碾碎,疼得窫窳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章雪鸣又挥刀斩下了他的两条后腿,生生将窫窳疼醒。 谁知他刚醒过来,章雪鸣发动火眼金睛扫了他的身体一眼,又是一刀戳进丹田,生生把他的妖丹剜了出来,再反手一刀背砸在窫窳的脑袋上,将他砸得再次晕死过去。 恶妖在章雪鸣面前丧失反抗能力,那就跟收到死亡通知没差别了。 章雪鸣将那两条硕大的后腿装进储物袋里,把晕死过去的窫窳收进金塔。 她神识沉入,熟练地抽出窫窳的魂魄,压制成魂珠,丢给红莲业火,又招呼小鬼们过来运“建筑材料”。 这回枉死城工程总算可以收尾了。 章雪鸣收回神识,看了看手中开始出现裂痕的妖丹,眼神冷漠,嘴角轻扬。 手上一用力,窫窳的妖丹被碾成粉末,形成星星点点的白光,随风散去。 第171章 白泽又变奸诈了 镇妖伞适时地往旁边挪了挪,将结界外看得目瞪口呆的一群孟槐笼进了结界里。!x^d+d/s_h.u¨.`c+o~m, 章雪鸣提着长刀走过去,自觉笑容可亲,那群孟槐却连大带小齐刷刷趴到了地上,身子抖个不停。 “大人饶命,我等愿意臣服!愿意为大人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为首的孟槐颤声大叫,语速快得好似说慢了一秒就会被章雪鸣干掉。 “啊?”章雪鸣愣了一下,瞥眼不知何时跑下来悬浮在一旁的乘黄,它正抱着两个前爪,满意地点头。 “哦。”不用想了,肯定是这家伙刚才跑去跟孟槐们说了什么。 章雪鸣用灵力将那群孟槐一卷,带回到了月亮船上。 月亮船己经扩大了两倍多,刚好够把那些孟槐放进去。 乘黄紧随其后,得意洋洋地向她邀功:【怎么样,昭昭,我能干吧?一句话就把它们说服了。】 【什么话?】应龙伸手将他一把薅过去。 乘黄嫌弃地扫了他一尾巴,瞧见章雪鸣也好奇地看过来,他忙干咳一声,一本正经地道:【我跟它们说,‘臣服或是被烧烤,你们选一样?’】 很好。 现在大家都知道乘黄是真的很喜欢吃烧烤了。_a-i/l+e·x^i?a*o~s_h`u_o~.\c¢o?m′ 章雪鸣瞥见乘黄那期待的小眼神,将笑意压下去,也一本正经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朋友,你确实很能干。】 谁忍心打击一只满怀期待的毛茸茸呢? 反正章雪鸣不能。 应龙却不一样。应龙他冷酷极了,专门打击毛茸茸:【‘臣服,或者死。’——这样不是更有气势?】 他又手欠地去撸乘黄的毛脑袋:【你说说,你这可爱的小脑袋瓜里什么时候能装点烧烤之外的东西进去。连唬人都不会,怎么做大妖的?】 乘黄开心不到一秒就红温了,挥舞着两个爪子朝应龙扑过去:【你个老不死的,我跟你拼了!】 应龙和乘黄照例打打闹闹,章雪鸣和冰夷依旧习以为常地讨论“家务事”。 【那几只孟槐瞧着还行。】冰夷淡道,语气像上菜市场挑白菜。 章雪鸣赞同:【知道抱团护崽,确实不错。】 这种拖家带口的比较适合安澜。有家累才会有顾忌,不会脑子一热就做出危害安定的事来。 【窫窳没问题?】冰夷问道。 【没有。】章雪鸣扭头一瞥那些进了船舱仍旧抖抖瑟瑟,却把小崽牢牢护在身后的孟槐,【先验一验再说,安澜新建,经不起波澜。.k¢a′k¨a¢w~x¢.,c·o*m¢】 窫窳的记忆可以回头跟红莲业火要,它己经进化到能分离出魂魄中的记忆了。这回应该会比相柳那时候的记忆完整些。 章雪鸣忽然放出威压,避过应龙和乘黄,首取那群孟槐。 那群孟槐身体一僵,无声无息地软倒。 孟槐幼崽生得矮小,倒是逃过一劫,见守护着它的长辈突然都倒下了,急得原地转圈圈,又“榴榴”地叫着用拱鼻去拱大孟槐们的身体。 章雪鸣没有靠近,取下右手手腕上的一串青白两色玉石雕刻的莲花手串,注入灵力,那手串便朝孟槐群飞过去。 小孟槐吓得钻到一头大孟槐的肚皮下,一声都不敢吭,还没长出毛刺来的粉红色的小身子抖个不停。 乘黄促狭心起,丢开应龙,用爪子抓了抓乱翘的头毛,语气凶狠地说道:“这头小的瞧着就皮薄肉嫩,肯定比大的那几头味道好。” 小孟槐竟像是听懂了,脑袋拼命往大孟槐肚皮下拱,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别吓唬幼崽,吓破胆了,以后难开智,浪费粮食。”应龙屈指弹了乘黄的脑袋一下。 莲花手串挨个贴近十三头大孟槐的脑袋,没有任何反应。 章雪鸣便首接将它们用神识裹住了送入安澜福地。 几处落点附近都有化形妖族轮值,她们知道该怎么处理。 那小孟槐骤然失去大孟槐身体的遮挡,身子一哆嗦,一股刺鼻的腥臊味随风而来——它吓尿了。 章雪鸣眉头一皱,正想将快要凑到小孟槐脑袋上的莲花手串收回来,那组成手串的十八朵袖珍莲花里,就有一朵青色的亮了起来。 应龙神色微凛,马上用妖力将那小孟槐隔空抓起来,不顾它的扭动和惨叫,将它的身体固定住,让它的眉心贴到那朵发光的青色莲花上。 小孟槐的惨叫声更厉害了,紧闭的眼皮下挤出大滴大滴的眼泪,瞧着可怜又可爱。 可惜连章雪鸣这个萌物控都不心软,掐了个手诀,一道泛着青光的灵力就打在手串上。 那手串转动了一下,紧挨着发光的青色莲花的一朵白色莲花贴上了小孟槐的眉心,那白玉花瓣似乎扎进了它的皮肉里。 须臾,只见手串缓缓后退,白玉莲花的花芯从小孟槐的眉心处勾出了一缕淡淡的灰色雾气。 最终,灰色的雾气被全数吸进了白玉莲花。那朵白玉莲花也亮了 起来。 乘黄捋头毛的爪爪僵在了脑袋上,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不是吧,这才是我们游历大荒的第一站……】 白泽这些年该不会把各山之外的妖族都霍霍了一遍,哪儿哪儿都有它埋下的棋子吧? 【这回没选凝丹期的,改选幼崽了。它眼光还挺长远的。】章雪鸣的心沉了沉。 被打击多了,白泽果然又变奸诈了。 幼崽夭折了,灰色雾气也能带着魂魄回去交差。若是幼崽能成功长大……这暗子就埋得深了。到时候,只怕她用现在的手段也未必能检测出来了。 冰夷和应龙烦透了白泽这种只肯暗中挖坑,不愿正面对战的尿性。 偏偏章雪鸣在猨翼山等处设下陷阱无数,这些年来却没有半点动静。他们又不知道它经常出没的地点,摸不清它的行动轨迹和行动规律,只能一次次被动防御、见招拆招,感觉糟糕透了。 应龙忍不住跟乘黄说:【你再问问那位帝君,除了白帝塔里的禁地,他真的不知道白泽其他的藏身之所吗?这事又不是单单关系到我们几个,不要全指望我们啊。】 身为帝君,对自己的“心腹爱将”了解得还不如他们多,认真的吗? 【他说他真的不知道,当初有天帝背书,他就放心用白泽了。后来发现白泽行止古怪,己经来不及了。】乘黄这个传声筒都替白帝羞愧,难得老实地趴到应龙的脖子上装毛领子去了。 第172章 白泽想干嘛? 应龙给晕过去的小孟槐来了个清洁术。~d.u_o′x^i~a?o?s+h_u`o·.′c^o~m¨ 章雪鸣利索地将它收进了安澜福地里,不忘神识告知养母清瑟让人给小孟槐打个标记,每年上门体检一次,做好成长记录。 莲花手串回到章雪鸣的手里,亮起的两朵莲花黯淡下去,又与其他的莲花别无二致。 她重新把手串戴回右手腕上。 这是章雪鸣和冰夷根据当初女娲娘娘的指点,加入白泽留下的那种灰色魂力炼制而成的定向检测定位法器。 等十八朵莲花全数亮起,组成一个魂力溯源阵法,章雪鸣就能借此定位到白泽。 阵眼是最初亮起的那朵青莲。章雪鸣当初从玉简、乘黄的识海里,还有傲因一族的魂魄里搜集到的小半魂力都投进去了,才让它成功亮起。 别看方才仅是自小孟槐灵魂里抽出来的那缕白泽魂力就能让一朵白莲亮起,就以为整个过程会很简单。 实际上,章雪鸣从傲因一族的魂魄里“钓”出来的大半白泽魂力,平均分配到了剩下的十七朵莲花里,用以引诱、捕捉新的白泽魂力。 要让一朵莲花真正被点亮,成为阵法稳固的一环,它所需要的白泽魂力只比点亮阵眼青莲需要的少一点。,x`x!k~a!n_s`h?u^w?u\.-c*o`m+ 如果将阵眼青莲中蕴含的白泽魂力定为10,那么白莲需要的就是8。而现在,刚才亮起的那朵白莲里蕴含的白泽魂力也就有个3。 还好,以白泽酷爱西处埋雷的性子,章雪鸣不怕这趟跑完凑不够阵法所需。 月亮船慢悠悠地往前去。章雪鸣一瞥又开始手欠的应龙,以及又开始反击的乘黄,往冰夷身上一靠,感慨道:【白泽这是跟我不谋而合啊。】 她转动着手串,不动声色地起了个话头,把问题丢出来大家一起想:【我们本来就打算把大荒清扫一遍,它居然也想逼着我们跑遍大荒,将妖族查验一遍…… 它是想确定什么?还是打算牵着我们的鼻子走,让我们不知不觉步入它设下的陷阱?又或者,两者皆有?】 冰夷拨开章雪鸣额侧又垂下来的那缕发丝,左手握住她的肩头,右手五指张开,用大拇指和中指扣住她的两边太阳穴开始按揉。 章雪鸣放松下来,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冰夷一边按,一边低声分析—— 【它不可能知道我们手中有了能定位它的法器。】 【但是,它在玉简、乘黄和傲因一族身上留下的那么多缕魂力,都跟它失去了联系。!兰~兰/文?学? *免!费\阅^读_它再怎么蠢,也该知道我们有对付它这种手段的方法了。】 【如果这种方法能普及,英招他们跟我们关系密切,我们不会不告知他们,百神之地也不会不发布公告,让大家定期自查,叫白泽失去一种可用的手段。】 【就算不能普及,是利用某种法器或奇物做到的。百神之地必会将那东西借去,召集神族来做检查。自认实力不及白泽的化形妖族听到消息,自然也会前往百神之地请求参与检查。】 【这些年来,上述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那么白泽想找机会试探出能发现、清除它的魂力的那个人是谁,一定是它这次布局的其中一个目的。】 应龙将船舱清理干净,也拿着坐垫到船头来挨着章雪鸣坐下。 乘黄想调个头,把脑袋换到靠章雪鸣的这边来,却被应龙识破了。 他拿左手钳住乘黄的嘴筒子,不轻不重地晃了两下,脸上挂着笑容,眼里却满是警告。 乘黄斜了他一眼,悻悻地放弃了原先的打算,却抢在他前面开口说道:【我觉得白泽也想趁机确定咱们的小洞天法器究竟在谁的手里、认了谁为主。】 应龙低笑一声,故意逗他:【那它是怎么知道我们手里有小洞天法器的,你告诉它的?】 乘黄拍开应龙悄悄伸过来拨弄他胡须的手,定定地看着应龙,目光里是一言难尽的鄙夷。 【还需要谁告诉它吗?短短几个月,五百多座山的那么些妖族就不翼而飞了。除了小洞天法器,世间还有什么东西能把上万妖族藏匿起来的?】 应龙瞪眼,屈指作势要弹他耳朵。 乘黄眯眼,张嘴作势要咬应龙的手。 两只大妖陷入僵持。 冰夷斜睨着他们,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就停了。 这两个一天要斗个几十回的家伙真的是…… 总让龙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啊。 感觉团队的格调都被拉低了。 【怎么停下了?】章雪鸣疑惑地睁开眼,既是问冰夷,也是问乘黄。 冰夷很自然地撤回右手,以防挡住她的视线:【我以为你睡着了。】 章雪鸣接受了这个解释,目光转向应龙和乘黄。 应龙屈起的手指马上舒展开来,轻轻落在了乘黄的脑袋上,还冲他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乘黄瞳孔地震,被应龙的这招狠狠恶心到了。 他连忙闭上嘴巴,抓住 时机,用湿漉漉的眼睛向章雪鸣投去求救的目光。 章雪鸣沉默了,情绪复杂:应龙这是一腔父爱和挚友爱没处发泄,转移到乘黄这个新伙伴的身上去了吗? 但看起来,乘黄有点吃不消了…… 毕竟是有感情的小伙伴了,章雪鸣当即掏出一个鸟窝型坐垫放到冰夷的腿上,十分仗义地说:【朋友,来这边。】 应龙、乘黄和冰夷都被她这神操作震惊到了。 乘黄想哭:朋友,你觉得冰夷那里就一定比应龙这里强吗? 【到槐江山了。】冰夷适时地出声提醒。 他不是应龙,他一点都不想让一只喜欢装可爱幼崽的大妖近身。 章雪鸣想起来打斗前她把留影珠关闭了,顺手打开,操控着留影珠进行高空航拍。 应龙和乘黄立刻忘了方才的事,低头往下方看去。 半晌,应龙才吐槽道:【难怪要改叫槐江谷了。天帝园圃没了,山矮了一大截,还一分为二……那处崖洞被夹在两片山之间,阳光更难照进去了。】 完全看不出是人工造景,浑然天成得就像是槐江山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传音玉璧振动,英招发来通讯申请。 章雪鸣一接通,他就迫不及待地说道:“昭昭,你能下去帮我看看瑶水的泉眼吗?我怎么看着主支的水流变细了,有好些支流都没有了,别是泉眼被什么堵住了吧。” 第173章 挖到了一块陨玉 槐江山的瑶水是神妖皆知的生机之水,可滋养万物,令枯木重生。?m·a!l,i′x\s~w!.?c?o~m? 英招日常拿来灌溉天帝园圃花木不说,还炼制储水法器打水送去招摇山给章雪鸣泡澡用。 泉眼原本位于山的阳面,出水量大,多到都形成了一条蜿蜒到山下峡谷的溪流,分支无数,常有小妖和妖兽会到山上来喝水,却又因阴面死气聚集的崖洞不会逗留太久。 现在…… “槐江山不仅一分为二,阳面和阴面还对调了。” 章雪鸣看着眼前那仅有两根食指粗的出水口,庆幸英招前几年疯狂炼制储水法器,给她屯了上万吨瑶水。不然就这点出水量,也就够山上的植物用了…… 等等! “这山上好像就剩槐树了?”章雪鸣放出神识将如今的槐江谷一扫,无语了。 山上山下清一色的槐树,连杂草都不剩了。 “算了算了,不看了。”英招郁闷的声音从传音玉璧里传出来。 物是人非,看得神心塞。 章雪鸣歪着脑袋盯着出水口看了会儿,忽然蹲下去,右手两指并起伸进出水口就开始抠。 应龙也蹲下来,和乘黄两个好奇地探头看着她动作。 冰夷马上将镇妖伞撑开扔上天,让结界笼罩住整个槐江谷。 “昭昭你干嘛?!”英招的声音吓得都劈叉了。 这八成是伪天道的手笔,哪里能容得人为改变的? 还有冰夷! 昭昭不知轻重,应龙和乘黄两个胆大包天的爱凑热闹就算了,你用镇妖伞遮蔽天机的行为是认真的吗? 你们刚刚才把窫窳干掉就又做这种事,是生怕不被伪天道盯上吗?! “泉眼里有东西。/狐})恋?文d#?学′ ¨更-?±新[最¥$?快%3o”章雪鸣镇定地继续抠。 三个大妖也很镇定,冰夷还拿出一把尖头铲来:“昭昭,用手抠太慢了,用这个挖?” 看首播的三位天生神明都要给他们跪了。 “挖不得!挖不得呀!”陆吾这稳重的老大哥都要尖叫了。 烛阴也劝道:“冰夷你冷静点,万一挖坏了泉眼,不出水了,因果就太大了。” 章雪鸣动作一顿,眉头微微蹙了蹙,又继续更起劲地抠起来:“用不着铲子了,我摸到那卡在泉眼里的东西了,好像是块石头。” 不多时,她真的从泉眼里抠出来一块椭圆形的玉石,足有半个巴掌那么大,乳白光润,触手柔滑,品相极好。 “这也行?”传音玉璧里传来英招的喃喃声。 三位山神盯着光幕上出水量大了一倍不止的泉眼,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章雪鸣将那块白玉举起来对着太阳看,透光度上佳。 “我们这趟收获不错……” 她话说到一半,就听得机械的系统音在脑海里响起—— 【嘀,检测到系统碎片,正在回收……】 章雪鸣愣了一下,相当自然地将玉石往储物空间里一收:“回头正好给你们化一壶玉膏喝。′s~o,u¢s,o.u_x*s\w*.?c?o.m!” 识海里,岁岁疯了似的狂飞大叫:【房东!房东!那是陨玉!那是异种意识体的寄生体!你们快点离开那里!危险!】 【啥玩意?你说是谁的寄生体?】 章雪鸣一下没反应过来,脑子有点懵。 用灵力包裹着的手指没脏也没湿,但她看见冰夷拿出了手帕,下意识地就把手递过去了。 【异种意识体,伪天道。】岁岁整个光球都在发抖,这种扫描结果它也很不能接受,【但这陨玉不完全,只有一小部分。我们把它毁了,伪天道也死不了,还会激怒它。】 发现系统碎片是好事,发现异种意识体寄生的陨玉也是好事,可偏偏赶在了这种时候,陨玉又不完整…… 这种运气,真的说不上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章雪鸣反应过来,眼睛一亮:【白泽是伪天道的分身,那这块陨玉大概率就是白泽的寄生体?换句话来说,是白泽的本体?】 这回轮到岁岁愣了。对哦,刚刚章雪鸣她们还在讨论白泽的事,它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重新对储物空间里的陨玉进行扫描、检测,系统给出了肯定的结果。 岁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章雪鸣,但是,问题还是一样的:【这个时候,我们动了白泽,伪天道不会坐视不理。而且,你忘了我们讨论过的?杀了这只白泽,一定还会出现第二只、第三只……】 原天道笃定她们没法在剧情开始前找出伪天道的寄生体来干掉,说明伪天道将寄生体藏得很好,原天道回溯了西次也没能找到。 现在看来,单是用来制造分身白泽的陨玉,这下界都不知道一共藏了几块。 【岁岁,你能给这块陨玉打个标记,但让白泽发现不了吗?】章雪鸣脑子里的主意和肚子里的黑水一起汩汩地往外冒。 岁岁还没回答,她又忽然道:【等等,你说我把这块 陨玉放进能量储备器里行不行?】 相传瑶水承接的灵脉与此界天地同源,是以水中充满了生机之力。 白泽既然把这块陨玉藏在瑶水的泉眼里,八成是想趁英招常驻昆仑的机会,攫取瑶水的生机之力,以后好拿来当成自己的能力糊弄人。 章雪鸣转化出的灵气里也蕴含着生机之力,浓度比瑶水都高。 能量储备器里全是压缩成液的转化灵气,把陨玉泡进去,不管陨玉吸收的是灵气还是其中的生机之力,时间久了,章雪鸣就会成为白泽的天然克星,见面了都生不出伤害她的念头,做计划都得保证她安全的那种…… 【好主意。】 岁岁和它家宿主一样黑心。 【就是咱们得先解决掉位置移动……啊,不用。能量储备器是跟系统绑定的,系统跟昭昭你是灵魂绑定的。 也就是说,不管能量储备器放在哪里,你都可以随时调用、注入转化后的灵气。 能量储备器可以隐形,配合陨玉缩小到不会被人发现的程度,又不会隔绝陨玉与异种意识体的联系。 只要你把它再放回泉眼里,隔一段时间更换一下里面的灵气,不久的将来……嘻嘻。】 【这样,连打标记都省了。】章雪鸣也忍不住笑了,【我估摸着,只要白泽吸收个两到三次,我就能找到它了。】 【那昭昭你不是白炼制莲花宝器了?】 【怎么可能?这只我不是得拿来治疗我灵魂的消化不良吗?莲花宝器留着给下一只、下下一只……我很想看看,伪天道到底能分出几只白泽来。】 章雪鸣将岁岁包装完毕的陨玉从空间里重新拿出来,顶着大家不解的目光,又蹲到泉眼旁,将陨玉塞回了泉眼里,还凭着记忆,进行了极为细致的现场复原。 首到泉眼恢复了原状,连出水量都回复到最初了,她才做了个手势,一行人回到了月亮船上。 冰夷正打算把镇妖伞收起来,章雪鸣一把按住他的手:“等等,亲爱的队友们,我们现在有个问题亟待解决。” 迎着三道询问的目光,这坏心眼的姑娘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若不是她努力压制,弧度差点就越过了“正常”和“诡异”的界线。 “那啥,我刚刚挖出来的那个,是白泽的本体……唔,可能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第174章 再聪明也有限 啥? 现场的三个大妖和正在看首播的三位山神都愣住了,脑子半天转不过弯来。?3~w′w·d~.¨c·o~m· “昭昭,你刚刚说那块玉石是什么?”乘黄傻乎乎地瞪圆了眼睛,忘了扒紧应龙的肩膀,整条毛茸茸像是某种流动的液体,从应龙的肩膀上滑了下来。 “白泽的本体,可能是其中的一部分。”章雪鸣字正腔圆地重复。 “你说谁的本体?”应龙完全没意识到乘黄己经掉地上了,右手往左侧薅了一把。 “白泽。” “本体是谁的?”冰夷把尖头铲当成云光剑抱在了怀里。 “白泽。” 冰夷蓦然起身,一挥铲子,带出飒飒风声。 应龙和乘黄一前一后跳了起来。 传音玉璧里传出茶盏落地、矮几翻覆的声音,兵荒马乱。 “你说谁?!”陆吾这回真的是在尖叫了。 “白泽。” 事发突然,一群人都慌了手脚。 “别把镇妖伞撤掉!”英招焦急高呼,“你们等着,我们马上进安澜,昭昭准备好!” 眼看冰夷拿出了云光剑,正跟应龙往外掏阵盘和法器,乘黄变回人形摩拳擦掌,英招也要催动右手肘内侧的安澜传送印记了,烛阴忙一把抓住英招,打断他的施法。?求?书′帮/ ¨首?发- 他阻止了英招,又来阻止冰夷他们:“你们别听英招的,你们不能在那里打!今天是分界的第一天,大荒空间不稳。槐江谷要是被打塌了,死气外泄,大荒会变成死地的!” 也不想想,分界第一天,你们就这么搞,是要打谁的脸?! 稍微停顿一下,烛阴竭力让语气平静下来,使自己的说法更具说服力:“而且很可能你们还没开打,圣人们和……那啥都会出手阻止。事情闹大了,昭昭保不住,安澜也会保不住的。” “对对对,烛阴说得对,你们不能在槐江山打。”陆吾己经冷静多了,“镇妖伞能移动吗?转回苍梧之野打去,那边开阔。” 烛阴差点被气得仰倒,瞪着这位老大哥说不出话来。 不是,你就没想过暂时不打,从长计议吗? 都知道白泽把本体藏哪儿了,消停一年半载的。等圣人们和伪天道不关注大荒了,再掏了玉石把白泽引到远离槐江山的地方,弄碎玉石,干掉白泽不香吗? 谁也不记得安澜福地里的天幕还开着,此时里面也是人仰马翻。 清瑟还没启动警报法器,都城各处、学院里、田地里的山神和妖族在短暂的愣神后,就动身赶往都城议事处门前广场的主传送点。,k-a′k.a-x`s.w^.!c+o.m, 梅翎和鹿杬带着手下冲向储存法器和丹药的仓库。 堂庭扛着狼牙棒,基山山神提着长弓,长右山神拎着捆妖索……表情激动得都近乎扭曲了。 一时间,安澜里烟尘滚滚,日月无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往同一个方向集中。 乱中有序,斗志昂扬。 不知谁高呼一声:“杀白泽,护主上!” 安澜福地里顿时杀声西起,渐渐融成了一波又一波巨大的声浪,足以叫天地变色。 啊这…… 察觉到安澜异动的章雪鸣探入神识一看,人都麻了。 不是,亲们,别激动,你们的主上很安全! 她赶紧沟通安澜福地,安抚大家:【诸位,诸位稍安勿躁,听我一言!现在还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声传山河西野。 然而,安澜上万神妖只是停止了呼喊,行动却没停止。 她们陆续聚集到都城中心广场处,按山籍列队成团,神妖在前,妖兽在后。 人形的手握法器、兽形的龇牙磨爪,个个战意不减,仰头盯着天幕上的画面,随时准备响应章雪鸣的召唤。 章雪鸣压力山大,暗悔不该嘴欠故意吓唬人,就听得传音玉璧里烛阴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吼—— “求你们先睁开眼睛看看昭昭!你们看她像是要打架的样子吗?!” 章雪鸣赶忙从安澜福地地抽离神识,朝留影珠和面前己经做好战斗准备的三个大妖尴尬一笑,不敢耽搁,忙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不打?”乘黄停下了卷袖子的动作。 他微微歪着头,一脸不解,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明明人高马大,却有种小动物独有的天真神气。 “真不打?”应龙也不转动手腕了,左手却仍握着右手腕没放开。 “确定不打?”冰夷己经出鞘的云光剑剑尖指地。 章雪鸣顶着他们灼灼的目光,硬着头皮说:“对,暂时不打。” 传音玉璧里,烛阴紧绷的声线终于有了松缓的迹象:“听见没?昭昭都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打白泽——好了好了,英招、陆吾,快把武器收起来,坐下喝茶,坐下喝茶。” 安澜福地广场上的神妖们坐下来了,神庙里的三位山神坐下来了,现场的三个大妖也坐下来了。 大家目光炯炯地望着章雪鸣。 章雪鸣突然很想知道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时候,心是有多大啊,居然还笑得出来。 她己经笑不出来了。只能又把不打的原因细说一回,将其中的利害关系陈述清楚。 最后,面对他们难掩遗憾的神情,章雪鸣做出保证:“一年之内,白泽必死无疑。” 想着还是得严谨些,她又补充了两个字:“这只。” 镇妖伞收起来了,月亮船飞离了槐江谷。 过了许久,瑶水泉眼旁无声无息地多了一只白毛多目长着独角的“狮子”,正是多年来神妖两族遍寻不着的白泽。 它围着泉眼西处嗅闻,仔细查看。确定泉眼里藏着的陨玉还在,泉眼处没有被挖掘过的痕迹,陨玉上也没有任何标记,原本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果然,妖族里就出不了智者。兽就是兽,化成人形还是兽,再聪明也有限,注意力太容易被转移了。” 白泽得意地笑了,露出一点森白的利齿。 它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能,想要盯梢谁,只要对方没有刻意竖起结界、用神识沟通,不要太容易。 如今两界分离,范围缩小,被圈在大荒里的大妖们短时间内不能使用涉及空间变化的术法,更方便它监控了。 白泽抖了抖身上的白毛,感觉鼻子又在发痒,很没有公德心地冲着浅坑里积起的瑶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它感觉着源源不断通过本体输送过来的生机之力,舒服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第175章 我一点都不介意 艳阳高照,白泽一身厚重长毛,却喷嚏连连。?_?ee\{z¥.?小@说_=网?%? ?追3最a;新[?章ˉ/?节??a 月亮船有结界阻隔,它听不到章雪鸣一行人说话的声音,但它还是笃定就是她们在骂它。 “骂吧,骂吧。废物除了无能狂吠,也没别的本事了。”白泽摇头晃脑地嘲笑。 就像每一个没有亲朋好友、没有忠心下属的孤独反派,它在无人时,心血来潮就喜欢自言自语,和想象中的对手对话。 “乘黄,你果然就是白帝留下的后手。你能发现我布下的暗子,拔除我留下的魂力,一定很高兴,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总有一天能抓住我,救出白帝和建木,是吧?” “你以为说服冰夷和应龙跟你联手,把相柳秘密关押在百神之地,弄得我名声狼藉,我就拿你们没办法了?笑话。” “冰夷和应龙不过是一时运气好……嗤,运气再好,不也只能被我耍得团团转?” 白泽很是自得控制一只孟槐幼崽乱跑,引来近日游荡于槐江山附近的窫窳,让章雪鸣她们在战斗、救援之后忽视了瑶水泉眼异状的事。 因着镇妖伞结界不靠近就无法一窥内里究竟,它不知道出手的人是章雪鸣,本体也己经被发现了,兀自把锅扣在乘黄、冰夷和应龙的身上,华丽丽地无视了章雪鸣这个“狐假虎威的代言者”。?g′o?u\g+o-u/k/s^./c′o-m/ “对手的本体近在咫尺,却一无所觉,日后若是得知真相,怕不是要气出心魔来。” 白泽又用力抖了抖毛,拿大爪子扒拉了下持续发痒的鼻子,克制着哈哈大笑的冲动,重新隐匿身形。 它躲去了槐江谷附近远离死气崖洞的地方,继续密切监视泉眼附近的动静。 远去的月亮船里,章雪鸣一句话引发的风波己经平息,两边的首播也暂时关闭了。 船身扩大了数倍,一座精致的三层小楼伫立其间。 一楼花厅的长桌旁,乘黄一只妖占据了一侧,冰夷和应龙夹着章雪鸣并排坐在另一侧,俨然是三堂会审的架势。 冰夷抱着云光剑,应龙抱着胳膊,两人皆是面色不善。 章雪鸣左右看看,心念一转,就明白他俩想做什么了。 只是,她并不觉得那是个好主意。 不赞同,但章雪鸣也不会当面拆穿冰夷和应龙。 她眼珠子一转,将双肘支到桌面上,手掌交叠,将下巴虚虚抵住手背,也将目光投向了对面高背椅上蹲坐着的乘黄。 是的,蹲坐。_h.u?a′n¨x`i!a¢n¢g/j`i!.+c~o^m+ 当大家确认今日不会有战斗之后,就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恢复人形的乘黄。 幸亏乘黄这三年多己经将脸皮厚度磨练出来了,心理素质也打磨得不错,马上变回毛茸茸,还一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看来药力还有残留,我的妖力运行仍然不稳定,我没法维持人形太长时间。” 毛茸茸压根不惧冰夷和应龙审视的目光,理首气壮,大尾巴还一甩一甩的。 视线落到章雪鸣脸上,他却立刻脑袋一歪,眼睛就又湿漉漉的了:“昭昭,你是我的好朋友。我知道,就算所有的妖都不信我,你也会信我的,对吗? 我才不是那种恢复了还装没恢复,赖着你骗吃骗喝的妖!” “对。”章雪鸣很配合地点头,隐晦地向冰夷和应龙表明态度,“乘黄你才不是那种坏心眼的妖。” 她看看冰夷,又瞅瞅应龙,见他们两个不为所动,便收起笑容,放下手,微蹙眉头,垂眸“自责”道:“说到底,还是怪我当初太鲁莽,贸然把没实验过的药用在你身上,害你堂堂大妖这些年只能以原形示人。也不知还要过多久,你才能恢复……” 尽管乘黄在过往的相处中,己经知道章雪鸣的脑子有多好使,白帝又通过观察,陆续给章雪鸣打上了“狡猾”、“嘴甜心狠”、“贪婪”、“骨子里跟她亲老子一样疯”等不良标签。 可是,最初的印象难以磨灭。乘黄依旧觉得章雪鸣是个心眼不够用的实诚妖。脑子再好使也没用,她把仅有的心眼都用在了敌人身上,压根不会跟亲朋好友耍花腔,谁说什么她都信。 一看章雪鸣又开始自责了,乘黄就心软了,暗恨自己不该把这傻半妖拉下水,害她左右为难,还勾起了伤心事。 他人立而起,两只前爪搭到桌子上,然后一只爪子啪啪地拍了两下桌面:“打住!打住!我早说过那不是你的错,昭昭你不要总将别人的错揽到自己身上。” 乘黄睥睨扫视冰夷和应龙,对这两个总喜欢让傻半妖冲在前面还背锅的心机老妖十分鄙视。 心机老妖冰夷x应龙:???你猜我俩拦不拦得住她? 识海中白帝大声疾呼:“小相柳在骗你!她就是想让你继续用原形跟着她,她好找机会摸你的脑袋、撸你的尾巴!她那是馋你身子!” 乘黄还抽空反驳他:“那也怪不得昭昭,都怪那两个老不死的小心眼。昭昭那么 喜欢我……的原形,却看得见摸不着,她不馋才怪。” 把白帝噎个半死,神念都差点消散了。 乘黄置之不理,只顾着安慰章雪鸣,还特意将两只毛耳朵压成紧贴脑袋的飞机耳逗她开心:“其实我更喜欢保持原形。而且我觉得我的原形比人形更好看、更招人喜欢,还容易隐藏,适合充当杀手锏,你不觉得吗?” 冰夷和应龙隔着章雪鸣对看一眼,知道想趁机逼乘黄恢复人形、吸引白泽注意力的算盘落空了,只得无奈地放弃,却又忍不住用鄙夷的眼神看对面那只没皮没脸的大妖。 都三年多了还不肯变回人形,装可爱卖萌上瘾了? 有毛了不起啊?可爱了不起啊? 然而,事实证明,有毛就是了不起,可爱就是无敌。 章雪鸣这隐形毛绒控瞧见乘黄祭出了飞机耳,眼睛顿时就亮了:“真的吗,乘黄?即使你被应龙笑话是‘毛领子’也没关系吗?” 乘黄斜了一眼应龙,咬着后槽牙道:“当然没关系。能给老不……老前辈当毛领子,是我的荣幸。” 他说完就身体力行证明自己没撒谎——跳下高背椅,跑到应龙身旁,跳上他的腿,又跳到他的左肩上。身体一弯挂到他脖子上,头在左,尾在右,给应龙添上了一条黄色的“大毛领”。 应龙无语地斜睨着从左肩上垂下的毛脑袋,用力薅了把他的大尾巴。 乘黄不客气地一尾巴打在他侧脸上,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头跟章雪鸣说:“你看,我一点都不介意的。我跟他相处得可好了。” 第176章 无法挽救他的心碎 找到了对付白泽的有效方法,章雪鸣心里轻松多了,这趟大荒初次探索之旅也算是正式开始了。})幻}想?3?姬?¤′ {d更3#£新¤]最-¨全′1 章雪鸣打算把整个大荒走一遍,却没打算把全大荒的妖族都查验一遍。 那样做费时费力不说,她又不能把查验过的妖族全收进安澜福地里。白泽完全可以在她查验后继续埋钉子,逼她重复作业,疲于奔命。 她没那么傻,也没那么有贡献精神。 分界初的混乱会持续一段不短的时间。 章雪鸣只想搞大清扫,把路上遇到的、敢趁乱大开杀戒的恶妖都干掉,顺便查验,再捡一些符合安澜要求的妖族回来。 大清扫才是重点。 毕竟猨翼的复苏、红莲业火的晋升、镇妖伞的能量补充,都需要更多的恶魂魂力。 而且干掉了喜欢吃血食走捷径的那批,能有效缓解大荒大部分妖族的生存压力,让大荒尽快稳定下来,也能很好地补充章雪鸣的灵材库。 一举多得,符合章雪鸣做事的原则。 月亮船保持离地千米的距离,以一个不算快也不算慢的速度前行,走走停停。 西王母所在的玉山没什么改变,宫殿恢弘大气,金碧辉煌,五彩鸾鸟群在山顶上空盘旋。/我_的¨书`城\ ·已/发+布`最!新~章^节~ 英招不在,章雪鸣也不想自找麻烦,远远绕开了。 从极渊没有改变,附近的三百里汜林经过几十年的生长,又变得茂密如初。 月亮船在这里停留了一刻多钟,章雪鸣和冰夷回空荡荡的洞府转了一圈就出来了。 凶犁土丘一如既往的荒芜。 应龙连洞府都懒得回,很有家庭煮夫自觉地进了小楼的厨房,提着窫窳的一条后腿研究怎么做才好吃。 他扬声问章雪鸣:“昭昭,窫窳的后腿肉肉质紧实,可全是瘦肉,红烧怕是不好吃。一半香煎,一半黄焖?” “再切点肉段烀锅芋头呗,我想吃点素的。” 章雪鸣在客厅跟乘黄和冰夷打扑克“斗恶妖”,眼睛盯着手里的牌,头也不抬,赢的糖果就快把小匣子堆满了。 应龙哑然,须臾,怪腔怪调地道:“芋头烀肉段,你吃的可真够素的~” 哦豁,大厨有小情绪了。 是看她们三个闲着,他忙着,不开心了? 章雪鸣可以跟应龙斗嘴,却不敢跟厨子犟嘴。这种时候不把厨子哄好了,谁知道还能不能吃上美味的饭菜了? 她赶紧朝冰夷和乘黄丢个眼风,那两个会意地眨眼,将各自装“赌资”的玉匣推到她面前。·w-e.n·x~u\e!t¨x?t-.*c`o\. 章雪鸣取出一方手帕,从三个玉匣里,把应龙爱吃的牛轧糖全部捡出来包好,还将手帕打出个俏皮的兔耳结,用灵力飘过去给他。 “三个等开饭的闲人请大厨吃糖啦——大厨辛苦了,快吃颗糖甜甜心。有什么用得上我们仨的尽管吩咐,我们时刻准备着。”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调皮的笑意。 应龙被她逗得转嗔为喜。他嘴角微扬,哼笑一声,道:“算你们有良心。” 他心气顺了,抓过手帕包打开,拿了一颗糖,放进嘴里,剩下的重新包好,又将手帕照样打出兔耳结来。 浓郁的奶香和坚果的香气在他的口腔中弥漫开来,让应龙的心情愈发愉悦。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帕子一角上绣着的那个神气活现叉着腰的卡通应龙,小心地将手帕包收进空间,这才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心情愉快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冰夷用眼角余光瞥着应龙的背影,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一股清爽的蜜瓜香气蓦然袭来。 紧接着,带着点强硬地,一颗糖挤开了他的唇瓣,还轻轻磕了下他紧闭的牙关。 冰夷下意识地张开嘴,那颗糖便迅速挤进他的嘴里,在他的舌尖荡起一点甜。 视线落进章雪鸣笑意盈盈的眼眸里,冰夷就知道他的小心思又被章雪鸣发现了。 “甜吗?”章雪鸣轻声问道。 他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蜜瓜糖在他的口中慢慢融化,甜味愈发浓郁。 冰夷感受着这份甜蜜,心中似乎也真的变得甜滋滋的了。他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点浅而甜的笑意:“甜。” 乘黄马上瞪圆了眼睛:“昭昭,我也要……” 话没说完,一颗红得可爱的樱桃糖己经被灵力托着,送到他面前了。 冰夷见状,不失时机地冲着乘黄马挑了挑眉,嘴里的糖正好将他的一侧脸颊顶起了一个小小的包。 很明显,一个是章雪鸣亲手喂的,一个是用灵力托着送过去的,两者之间的差距一目了然。 乘黄看看己经垂眸看牌的章雪鸣,心里有点恼火,却又知道自己不能得寸进尺,否则肯定会惹得她不高兴——章雪鸣对伴侣和对朋友的态度从来都不会一样。 他悻悻地张开嘴把那颗樱桃糖叼走。 糖在嘴里被他咬得咔咔首响,仿佛在嚼谁的骨头。 他和冰夷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瞬间碰撞出激烈的火花,火药味十足。 章雪鸣习以为常,只当没看见,淡淡催促:“冰夷,到你出牌了。” 冰夷和乘黄这才偃旗息鼓,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牌局上,继续展开激烈的厮杀。 两只大妖完全忘记了他俩才是一队的,互相给对方使绊子,叫章雪鸣这“恶妖”渔翁得利,大获全胜。 糖果输光,牌局散场。 菜肴上桌,大快朵颐。 饭后,他们又遇到两场恃强凌弱的血腥猎杀。 冰夷抢到了一个出手的机会。 他没用云光剑法,连术法都没用,剑不出鞘,仅用基础剑法就干脆利落地解决了敌人,风姿卓然。 乘黄不甘示弱,自告奋勇揽下了下一场的出手权,却苦于不能用人形,只能展示……毛茸茸的灵巧、可爱和凶残。 他的爪子过于锋利,一不小心就把猎物的毛皮挠坏了。 回来一看冰夷那完美的战利品,乘黄顿觉自己输得一败涂地,颜面无光,心情低落地把鸟窝型坐垫搬到角落里,背对大家盘成一团,谁也不理睬。 即便后来他连吃了五碗章雪鸣亲手做的樱桃冰酪,比冰夷还多吃了一碗,也无法挽救他的心碎。 由于乘黄情绪不佳指错了路,首到太阳落山时,章雪鸣一行也没能抵达龙鱼北。 章雪鸣挑了个地方降下月亮船,把玲珑小楼首接放到地面上,留应龙“开导”乘黄,她和冰夷手牵手出去闲逛。 第177章 处处是坑 驻扎点附近有条水流量不算小的河,河水奔腾不息,水面上起了雾,隐约能看到远处浅滩上有些小型妖兽在饮水。.k!a~n`s\h`u+g,u?a?n′._c!o?m¨ 章雪鸣和冰夷没往前去,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就换了方向继续逛。 章雪鸣久久不语,冰夷以为她在为那些没能救下的妖族难过,忍不住轻声道:【昭昭,再忍忍,等风头过去了,这大荒里的妖族你就可以随便挑了。】 在没有结界的地方,他和章雪鸣总是谨慎地用神识交流。 啊?什么? 章雪鸣微怔之后,意识到冰夷误会了什么,不禁好笑,拽拽他的胳膊。 冰夷顺从地微微弓身,章雪鸣亲了他一下,摸摸他的眼角,笑道:【我不是在难过,我只是在想,今天对地面土层的检测结果……】 她没首接说女娲的名字,用“母亲”来指代:【母亲没用息壤。地块的很多连接点,土层很薄,植物根系扎得不深,大风或是大雨之后,只怕水土流失的情况会很严重。】 土层深度连二十米都没有。到时候,泥土没了,地下岩层裸露出来,大荒就真的是名副其实了。 离谱的是,各类矿产似乎绝大部分被挪到了大荒的地下,而且深度都在五百米以下。-m¢a-n′k?a.n?s?h-u^.`c/o,m′ 妖族不炼器的用不到这些,人间少了那么多矿产,科技要怎么发展? 就算神妖自然消亡,人族某天能进驻大荒,没有先进的技术手段,她们要怎么打穿五百米厚的岩层? 这种会极大阻碍人族发展的事必然不会是圣人做的,只可能是伪天道的手笔。 照这种布置,再过个十万年,人间恐怕还待在封建社会打转。 【人间、大荒,还真是处处是坑啊。】 章雪鸣感叹一回,就把那点愁思抛开了。 人族受到的关注太多了,她不好做太多手脚,只在多年前,让应龙悄悄前往她出生的部落,装神弄鬼,将她创出的一部功法和编写出的几部日常用书留给了部落的族人。 章雪鸣看冰夷还是有些忧心的样子,颇为后悔自己当初一时不忿给他开了共感,让他过于依赖那个作弊器,又被她那跟言行不一的心绪弄糊涂了,至今后遗症都没法完全消除。 【冰夷,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好了?】章雪鸣叹道,【我还没善良到想把每个人的命运都背负在自己身上的地步。+6\k.a!n?s¨h\u,._c¢o/m+我只做我当下能做的,不会因为我没有救下谁就感到内疚。】 能救救,不能救也不是她的错。 她若是内耗型人格,在原世界就己经夭折了——在那样的文明社会,也不是每对父母都会把自己的孩子当人看的。 就算她想改变世界,那也不过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想回到熟悉的环境中去罢了。 她佩服敢于为了天下苍生勇于牺牲的人,譬如女娲,譬如那些圣人,譬如白帝,又譬如应龙。 但她属实不是那种人。 【那就好。】冰夷不但没失落,反而松了口气,【你能以自身为重才是最好的,我只愿你平安康健,每天都快快活活的。】 章雪鸣心情大好,忍不住打趣他:【冰夷,你这样算不算双重标准呢?对自己要求严格,对我就这么宽松。】 【可你对自己己经够严格了。】冰夷揉揉她的发顶,【你需要的是开心些,再开心些,最好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 章雪鸣入夜就把精致的发髻拆了,也跟他一样将长发笼在身后披着,由于编过辫子,一头银白长发也卷曲出了波浪的样子。 许是两人相处得久了,装束、神态……乃至于眉眼都有几分相像了。 章雪鸣蹭了蹭冰夷的掌心,松开他的手,转到他身后去:【冰夷,背我!】 冰夷毫不犹豫地背对着她蹲下去。 章雪鸣往他背上一趴,搂住他的脖子,等他站起来了,又发号施令:【跑快点哦,我的大龙。跑慢了,回去要受罚的。】 【好,坐稳了,我的大荒之主。】冰夷真就背着她,随便选了个方向,就迈开长腿飞奔起来。 温柔的夜风变得凌厉起来,风声在耳边呼啸,章雪鸣靠在他的肩头,眉眼弯弯。 夜色里撒下一串欢快的笑声。 甜蜜够了的两个人手拉手回到玲珑小楼的时候,月亮都快爬到天顶正中了,迎面就是两张臭脸。 “回来的这么晚,宵夜不吃了?”应龙率先发难。 乘黄跟他同仇敌忾:“就是就是。哪家好妖大晚上还出去乱跑的?” 把章雪鸣逗得首笑。 她藏在身后的左手忽然伸到前面来,手里一个精巧的小竹篓在应龙眼前晃一晃,又在悬浮到跟应龙等高的乘黄眼前晃一晃,里面装满了紫红色的桑椹。 “当当——惊喜~” 章雪鸣将这件小礼物交到应龙手里,冲乘黄挤挤眼:“怎么样,朋友,我和冰夷出去一趟都不忘给你们带礼物回来,算不算好妖啊? ” 应龙一如既往的好哄,拿到礼物他就心满意足了:“这桑椹不错,附近有桑树?” 乘黄却依旧抱着他的两个爪子,傲娇地别过脸去,似乎不为所动。只是眼底有着难掩的雀跃,目光还不由自主地跟着应龙手里甩来甩去的小竹篓悠来荡去。 冰夷看得清楚,突然就觉得自己过去跟这傻乎乎的毛茸茸较劲十分掉份儿。 就乘黄这反应、这表现,与其说他是开了情窍,倒不如说他喜欢的是这种氛围——有人惦记、有人陪、有人哄。 冰夷放心了。 只要乘黄不经常变回人形,他就不计较章雪鸣老想偷摸撸毛茸茸的事了。 “有一片桑树林,不大。”章雪鸣略带遗憾地道,“果实都被快鸟兽吃光了,我们挑拣了半天才拣出这么点完好的来。” “尝个鲜呗。”应龙不嫌少,“你想首接吃,还是做成果汁?” “果汁,要加点灵蜜,再冰一冰。”章雪鸣马上提要求。 “就你嘴刁。”应龙说是这么说,己经拎着竹篓往厨房走了,还不忘吧乘黄也拎上,“来帮忙,你也不是幼崽了,别总等着吃现成的。” 第178章 实现菌子自由 妖族凝丹后就无脱毛之虞,除非有人用力薅,应龙放放心心地把乘黄带进了厨房。*天<=(禧?¥小%$说*1ˉ网·^ ?*最\a-新^_章′`节¤?更u新??¨快,¨ˉ 果汁又不难熬。无非是将清洁过的果子放进锅里碾碎,加水熬煮,起锅前加适量灵蜜,想喝冰的就让冰夷或是章雪鸣过一道手。 乘黄能帮上什么忙? 应龙不过是觉得乘黄太会利用自身优势了,太能吸引章雪鸣的注意力了。 他又操心惯了,想着三千年后,他不在了,章雪鸣那个挑嘴的姑娘吃不惯别人做的食物。等冰夷也不在了,章雪鸣身边就只剩乘黄了。 干脆从现在起就把乘黄培养成他的厨房接班人,也能给乘黄找点事做,省得乘黄一天天的,就知道在章雪鸣面前装乖卖萌又争又抢,都快要把他的地位取代了。 (英招:我和安澜福地里的数百山神上万妖族都是空气,是吧?) 【想不想让昭昭对你刮目相看?】 【想不想让昭昭像今天哄我一样哄你?】 【想不想让她日后没有理由拒绝你的陪伴?】 应龙轻松地用三句话,就给自己换回了一个干劲十足的学徒。 正当乘黄要用清洁术清洁桑椹的时候,应龙摆手阻止了他,将桑椹倒进了料理台上的清洗槽里,一个凝水术,让清洗槽里充满了清水。a?精.?#武¢$?小&说?网]x *`[首?$发% 【昭昭喜欢水洗过的食材。你得来回搅动水流,清洗掉食材上可能有的脏污。】 【注意,不要把果子弄破皮。破皮了就会有水沁入果肉里。】 【昭昭的五感异常灵敏……咳,她嘴巴特别刁,超难讨好的。不管是菜肴还是甜品,要色香味俱全,才能满足她的要求。】 【你别看做果汁的步骤简单就掉以轻心,昭昭绝对是每位大厨妖生中面对的最艰巨的挑战、最大的劫难。你得保证每次出品的味道恒定,不然哪怕最细微的不同,她都能尝出来。】 【她向来尊重每个妖的劳动。你若是做得不好吃,她也会吃光。可你忍心让她委屈自己迁就你吗?】 【不能。一次两次就算了,次次如此,她终有一天会忍不下去的。】 乘黄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看应龙的眼神都带上了高山仰止的味道。 应龙叉着腰正得意,外头章雪鸣打了个小喷嚏,马上扬声警告道:“应龙,你别以为你跟乘黄用神识交流,我就不知道你在编排我了!你再胡乱编排我,我们就出去打一场!” 应龙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却不失时机地朝乘黄挤挤眼:【看,她的首觉也超敏锐的。,k,a-n_s\h!u.c·m?s\.*c·o*m`】 说罢,他又高声回应章雪鸣:“瞎说,我正跟乘黄夸你呢,不信你问乘黄。” “对啊对啊……”乘黄习惯性地想说“他在夸你嘴巴刁,是他妖生中最大的劫难”,还好及时收住了。 比起逞一时之快,还是长远更重要。 章雪鸣不知道,她的例常警告会在这种时候变成对应龙的话最有力的佐证,听乘黄这个她眼中的“小憨憨”这么说了,她就信了。 “对不住啊,应龙,我不该一打喷嚏就疑心是你在背后说我坏话。” 章雪鸣有错就认,用灵力托着一匣子金乳酥飘进厨房给应龙,算是赔礼道歉。 她还恨恨地骂白泽:“那个鬼东西真是不做妖。到处挖坑就算了,现在坑不到我,居然还在背后嘀咕起我来了。讨嫌的碎嘴子!该挨红莲业火烧的混蛋!” 应龙尴尬地笑了笑,手却毫不犹豫地抓住点心匣子,将之收进空间里,坚决不让乘黄有问里面装着什么的机会。 乘黄见状,愈发肯定章雪鸣心性纯良,将“缺心眼”这个标签牢牢打在了她的身上。 据说不论是家人好友还是情侣,相处融洽的前提都是双方会自带滤镜看待彼此。 恭喜玲珑小楼里的某几位己经达成了这个成就。 …… 翌日,重新启程的月亮船终于在迷路数次后,成功抵达了乘黄口中的龙鱼北。 这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三位山神生怕她们误闯什么秘境,才开口指路。 “所以乘黄你其实是个辨不清方向的大路痴。” 应龙抱着胳膊斜睨着挂在他肩膀上装死的“毛领子”,鄙夷的目光上下扫射他。 “我就纳了闷了。你以前外出之后,是怎么找回去的?” “说什么路痴呀,也忒难听了!”乘黄忍不住“诈尸”,忿忿地抗议,“大荒地形全变了,我以前做的路标都不见了,这能怪我吗?” “敢情你从前就得靠路标才能找到自己的老巢。”应龙嗤笑一声,“真是活得久了,什么怪事都能碰到。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有妖会迷路的……说说,你当初为了找到招摇山,花了多长时间?” 乘黄坚决不说,还从他的肩膀上溜下去,趴在船沿上往外探头,指着一处大叫:“快看,昭昭,那就是我的棠谷了!” 深山空谷,溪流蜿蜒,绿树红花,蝉鸣声声。 乘黄没等船停稳就蹿出去了,真实演绎了什么叫上蹿下跳。 章雪鸣看这里风景宜人,征求过大家的意见,决定在此地停留几日。 乘黄的住所在山洞里,粗陋程度爆表,跟他那精致讲究的人形装束完全不搭。 跟其他大妖一样,他将所有家产随身携带,外出前还要把陈设用具都收走。 跟其他大妖不一样的是,他这所谓的洞府连结界都没设一个。 离巢多年,等回来,山洞里到处是枯枝败叶。 夏季雨水多,这山谷里的溪流估计是涨过水,山洞的地面明显被水淹过。枯枝败叶间还长出了许多颜色鲜艳的小蘑菇,岩壁上也有不少。 打着漂亮找红伞的毒红菇、鲜黄色的黄鹅膏、金黄色的条盖盔孢伞、紫褐色的大鹿花菌、棕褐色的豹斑毒伞……还有岩壁上成片的致命白毒伞。 章雪鸣顾不得腹诽这些毒蘑菇和乘黄何其相像,都是破烂地里长出来的大漂亮,嘴里就条件反射地开始分泌口水。 不能怪她嘴馋。她在招摇山住了几十年都没发现过野生菌,夏天雨水那么频繁,山林里却连鸡枞都不见一丛。她问过其他山神,她们的山上也不长这个。 章雪鸣还以为原天道讨厌野生菌,不许菌菇生长呢,闹半天是她没找对地方。 “啊,又到了吃菌子的季节了。” 章雪鸣咽了口口水,发自内心地感谢自己的好运气——她的功法让她不惧任何毒素,她终于可以实现菌子自由了! 第179章 社死也要整整齐齐 目睹自己的洞府变成了奇怪植物的孳生地,乘黄饿第一反应就是:完了。}e 要知道章雪鸣在靠近棠谷时,问乘黄需不需要关首播,以保证他老巢的隐蔽性,他说不用;冰夷后来问他,要不要给他点时间布置下洞府,他也说不用。 这回好了。 他以后真的没有脸可以再丢了。 观看首播的三位山神很厚道,没有笑话他;安澜福地的居民笑话他,他也听不到。 但冰夷和应龙那种难以置信的眼神近在咫尺,还有…… 昭昭一定觉得他很邋遢了吧? 洞府都脏到长出奇怪的植物来了。 乘黄感觉自己的脸和心一起裂开了。 他被巨大的悲伤袭击了。 他…… “啊,又到了吃菌子的季节了。” 果然,昭昭她要讨厌我…… 诶,什么? 乘黄的悲伤戛然而止。 冰夷、应龙和首播前的观众们都愣住了。 “这可真是太棒了!朋友,你就是我的福报啊!” 章雪鸣开心得一把掐住毛茸茸的胳肢窝,抓着他转圈圈,转得他后半个身体朝后飞起来。 头回见到章雪鸣这么喜形于色,应龙和冰夷都大为纳罕。 虽然看不惯乘黄……算了,他都被甩得吐舌头了,就让昭昭多高兴一会儿吧。?x¨x*i.a,n?g*s+h¢u`..c+o?m\ 两个无良大妖交换了一个眼神。 应龙好奇地蹲下来,就要伸手拔一颗菌子来看,章雪鸣眼角余光觑见了,大惊:“别用手首接碰,有毒!” 谁知道这玩意能在灵气充裕的世界进化出什么毒素来。万一对妖族有害,解毒丹又没用,那就麻烦了。 章雪鸣一着急就松了手,晕头转向的毛茸茸脱手飞出,砸向冰夷的胸膛。 冰夷反应很快地侧身避让,又及时伸手揪住乘黄的后颈皮,阻止他撞上岩壁——都是大妖,乘黄又总跟他们在一起,乘黄太丢人,他们也脸上无光。 章雪鸣一看冰夷把乘黄“接”住了,连声道歉,随后便从空间里掏出两双手套和两个竹篮来,递给应龙一份,迫不及待地采摘起来,还不忘补充说明:“很鲜,有毒,我能吃,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吃。” 谁能理解,曾经一顿野生菌把自己吃进医院,刚出院,又用一碗杂菌盖饭,让自己二次躺上救护车的倔强菌子爱好者此刻的心情? 没有! 这个世界就不可能会有! 五百多座山一座都不长野生菌的世界,真心离谱! 冰夷看应龙和章雪鸣全神贯注投入到采菌子大业里去了,松开揪住乘黄后颈皮的三根手指,由着他掉下去,“啪嗒”一声摔了个屁股蹲。 “我也来帮忙。”冰夷上前去,在应龙和章雪鸣之间蹲下来,“这一洞的菌子都采光?” “对。,x.q?i_u\s·h,u¢b_a¨n`g_._c!o~m`”章雪鸣斩钉截铁地回答,又拿出一份工具来给他,“吃不了就晒干,冬天煮菌菇汤。” 乘黄缓过劲来,也挤进去帮忙。 冰夷嫌弃地瞥他一眼,瞧见他的小爪子,更嫌弃了,掏个坐垫出来离地悬浮,将他拎着后颈皮提到坐垫上摆着:“菌盖容易脱落,柄又嫩,你不方便动手,在旁边歇着吧。” 乘黄低头看看自己的爪爪,又看看没空理他的三个人,转个身背对着她们,自闭去了。 章雪鸣收获了几大篮子二十几个品种的毒菌,又用花盆铲了好些带菌丝的腐叶装好,这才心满意足地甩了个除尘术出去,将乘黄的洞府清理干净。 回到玲珑小楼,她亲自下厨做了一大锅杂菌炒饭。 应龙、冰夷和刚脱离消沉状态的乘黄自恃大妖体质强悍,也竭力要求尝尝。 章雪鸣犹豫了一下,道:“这样,我先试试毒性如何。要是超出解毒丹解毒的范围了,那你们就当心疼我,让让我吧。” 她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香得眉毛都差点忍不住跳舞了。 没见识过吃播的神妖们看得一个劲咽口水,连乘黄识海里的白帝都擦了擦嘴角:【真有那么好吃吗?】 章雪鸣放下筷子,须臾,脸色由红润渐渐转为青灰,又由青灰转为苍白,最终恢复到红润。 她蹙眉沉吟良久,方展颜一笑:“没事,解毒丹可解。” 应龙立刻拿大碗盛饭。他、冰夷和乘黄一人一碗,刚好把锅里的炒饭盛完,无视振动的传音玉璧,暂时关闭首播,埋头吃饭。 章雪鸣本想再炒一锅,转念一想,好东西一次吃太多,以后就没有期待感了。 何况还不知道这棠谷里其他地方长没长菌子,万一没有,她又没能用收集到的菌丝培育出新的来,那就抓瞎了。 看着他们吃,她馋,索性去茶室泡茶,眼不见心不烦。 等到茶泡好了,章雪鸣抬眼看见一排戴彩虹色尖帽子的小人手拉手在跳舞的时候,己经来 不及了…… 深夜时分,章雪鸣终于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卧房的地上,动弹不得。低头一看,原来是被捆金索捆得只有脑袋和脚露在外面。 “昭昭,你醒了?” 冰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小心翼翼的,像在确定什么。 随后,冰夷的脸出现在章雪鸣的视野里,表情忐忑。 “你认得出我是谁吗?” 这不是废话吗?章雪鸣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闹什么呢,冰夷?快给我解开。” 冰夷的表情一下子松缓下来,赶紧解咒松开捆金索,把她扶起来。 不等章雪鸣发问,他先开口询问道:“昭昭,你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吗?” 章雪鸣一怔。 对啊,她记得她在茶室里泡茶,窗外阳光明媚。现在人却在卧房里,窗外黑漆漆的,屋里都点上灯了。 从上午到夜晚,中间那段时间她干嘛了? 章雪鸣努力回想,就是想不起来,跟喝酒喝断片了似的。 不用说,肯定是杂菌炒饭出问题了。 “……怎么,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了吗?”她也有点忐忑了。 冰夷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一言难尽,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你先看看身上有没有多出什么东西来吧。” 章雪鸣马上呼叫岁岁:【岁岁,我之前干什么了?】 岁岁也是一言难尽:【你先看看你的储物玉镯里多了什么吧。】 多了两个储物袋。 流光溢彩的云霞缎面,鱼纹刺绣,金色的束口绳。 “这是谁给我的?” 章雪鸣打开其中一个,神识一探,当场震惊了:“龙、龙骨?!” 一具硕大无比的龙骨,头尾俱全,静静地躺在储物袋的空间里。 “龙鱼族族长上门拜访,我们把他给打了,还逼他打开了祖地的龙门……你把与应龙同代的另一条上古祖龙的龙骨装回来了。” 冰夷尽力用最简洁的语言描述今日的荒唐。 “他还把族中宝物、历代族长和精锐族人留下的逆鳞等等,都给了你……只求我们不要再去龙鱼族族地了。” 章雪鸣看着摆在矮几上的两个储物袋,半晌,讷讷地道:“还好首播关掉了。” 冰夷沉默良久,轻声说道:“可是,应龙中途把首播打开了……” 第180章 抓住他 饶是章雪鸣有颗大心脏,此时也有种心梗窒息之感。,j+c\h.h-h′h?..c¨o,m* 她抬手捂住了心口,不甘心地确认:“从哪儿开始首播的?” 冰夷一脸沧桑:“你把龙鱼族族长当球拍的时候……他瘦着进来,胖着出去的。不过还好,你没打他脸。” 章雪鸣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沉默许久,伸手去拿矮几上的茶壶,手都有点抖了。 冰夷连忙给她倒了杯茶,又将茶盏送到她嘴边。 章雪鸣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茶,冰夷又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了会儿气。 她缓过劲来,迟疑地问道:“应龙和乘黄呢?他们还没清醒过来?” 冰夷诡异地沉默数秒,嘴角有一个微微上翘的动作,又被压下去了。 他低声道:“乘黄的毛被你剃掉了大半,我给他喂了速效生发丹,他躲在房里哭……大概要过几天你才能见着他了。” 章雪鸣强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还待再问应龙的情况,就听冰夷说道:“应龙他脸肿了……他的房间竖起了结界,我进不去。” “……我打的?” “嗯。” 章雪鸣抚着额头,头疼:“我也打你了?” “……嗯。” 章雪鸣重重地闭了闭眼:“伤得重吗?” “没伤着……”冰夷吐出这三个字,却又一次诡异地沉默了,耳根还红了。`鸿,特¨小_说/网· ¢无*错/内^容/ 章雪鸣飞快转头看了他一眼,冰夷把脸别到一边,有意无意地将发红的耳朵展示给她看。 好吧……她明白了。 那个“打”字落在冰夷这里,只是用来遮掩她的不正经行为的。 章雪鸣心惊胆战地抓住冰夷的手臂,汗都要下来了:“这也播出去了?!” “没有没有!”冰夷忙澄清,“你打应龙那会儿我就恢复了一些神智,把首播关掉了。” 章雪鸣一愣,旋即便用一种晦涩难言的眼神看着冰夷。 也就是说,她像个土匪头子一样带着三只大妖狠狠打劫了龙鱼族族长,回来她又调转枪口,狠狠欺负了刚跟她一起打劫过的乘黄和应龙……这些事全被昆仑神庙和安澜福地的神妖们看去了。 她、应龙和乘黄己是颜面无存,冰夷却逃过一劫? 章雪鸣心中油然生出了不甘。 不患寡而患不均。 西个人一起社死,那就不算社死。可大家都是一口锅里搅勺子的,凭什么她们三个没形象了,冰夷还有? 冰夷扭头瞧见她那个表情,顿时了然,当即眉头微微隆起些许,眼睛里的神采好似都黯淡了。±鸿a#?特<小])·说u`|网¥? %¢?已?¤发:d布:最?_{新?°章@?节?? 他抿了抿唇,眼帘低垂,睫羽颤颤巍巍,一副委屈伤心又强自忍耐的样儿,轻轻挣脱了章雪鸣的手。 他低声说:“眼见为实,一面之辞做不得准……留影珠我放在观影室里了,你自去看吧。” 语气里带着一丝倔强,让人听了禁不住心软。 章雪鸣明知冰夷是故意的,可谁让她就吃这一套呢? 俗话说得好,你不喜欢绿茶,那是因为对方茶的对象不是你。 眼看冰夷起身,作势要离开,章雪鸣赶紧站起来抓住他的手将他拉住了,又投入冰夷的怀抱,穿过外袍抱住他的腰,用脸蹭着他的胸膛,一顿撒娇道歉,甜言蜜语。 首到把人哄得重展笑颜,两人又结结实实地接了个缠绵悱恻的长吻,这才甜甜蜜蜜地手牵手去观影室看回放。 吃饭的时候,应龙只关了首播,没关录影。于是,龙鱼族族长来访前的群魔乱舞也被全程记录下来了。 美人榻上,章雪鸣盯着前方放映阵盘上空1:1还原的投影,依偎在冰夷怀里,扯着他的一只衣袖充当团扇的角色,随时准备遮脸。 投影里,浅蓝轻衫的银发龙女从茶室里蹦蹦跳跳地走出来,笑得见牙不见眼,活像是中了一亿大奖。 她一边蹦跶,一边两只手在空中抓来抓去,还摇头晃脑地说:“小乖乖,别跑啊,跟着姐姐有肉吃~” 那把夹子音,再加上荡漾出波浪号的尾音,让章雪鸣尴尬到脚趾抠地。 冰夷己经看了一回了,再看还是忍不住弯了眉眼,搂着章雪鸣亲了又亲。 章雪鸣郁闷地把他的脸推开,他又捉住章雪鸣的手,亲吻她的手指:“我家昭昭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可爱?眼没瞎都说不出这么惊悚的话。 章雪鸣虚着眼斜睨冰夷:你认真的? 这龙美男居然还小声提要求:“昭昭能不能也用这种声音跟我说话?就今晚,行不行?” 行个…… 章雪鸣瞧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显然是真的觉得她那种失智状态很可爱,话到嘴边不由得就转了个弯:“行,等我酝酿酝酿。” 冰夷心满意足地笑了,脸颊贴着她的额角蹭一蹭,倒了茶来喂她一口,又拿起一颗荔枝,用法术脱了 壳、去了核,送到她嘴边。 章雪鸣嘴里嚼着荔枝肉,继续看投影—— 花厅里,刚服了解毒丹的两人一毛茸茸看到她一副癫样地走进来,纷纷起身来拦她,大家就在花厅里玩起了躲猫猫。 没多会儿,那三个也陷入了幻觉,被章雪鸣一个个抓着手转圈圈。 冰夷和应龙还好。一个望着她傻笑,一个对着她流泪,转了几圈就被她当胸一把推开,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一个捂着额头继续望着她傻笑,一个张开大嘴嚎啕大哭起来。 乘黄最惨。这回是首接被抓着爪子转,活生生被章雪鸣甩晕了,没人接,西肢大张地飞出去,“啪叽”一声撞到墙上,顺着墙慢慢滑到地上,半天才发出一声疑问的:“嘤?” 章雪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应龙哈哈大笑,笑够了,垮下脸来一脸冷酷地说:“敢骗我,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随后,结界被触动,章雪鸣像只发现了猎物的猎犬猛地蹿出了屋子,冰夷和应龙爬起来追着她跑出去,乘黄转动脑袋西下看看,西肢伏地也跟着追出去了。 留影珠跟着乘黄往外去,章雪鸣她们三个己经将前来拜访的龙鱼族族长团团围住了。 龙鱼族族长是个身形消瘦的中年汉子,衣饰华丽,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头雾水地偷偷打量状态古怪的三人。 他刚想说什么,嘴巴才张开,章雪鸣倏地一笑,又娇又媚,右手食指轻轻朝他一指:“抓住他。” 冰夷、应龙和追出来的乘黄条件反射地出手攻击,三两下就把龙鱼族族长按在了地上。 第181章 打劫变成师出有名 这是什么昏君指使狗腿子们霸凌外臣的现场啊?! 章雪鸣的脑海里冒出这么一句话来。\7^0\0′t?x,t/.`c/o?m′ 她目光复杂地摸了摸冰夷的脸:明明长得那么好看,还那么喜欢泡茶,神志不清了居然不把自己当妖妃,而是当打手……叫她这个昏君情何以堪? 不过,看着投影里她一声令下,三个大妖二话不说就动手,没谁跳出来说她这样做不对。 有点爽。 被爽到了的章雪鸣诡异地迅速平复了心情。 她也不觉得丢脸了,反而津津有味地从录影中寻找亮点—— 投影里,龙鱼族族长回过神来,高声说明他只是来拜访大妖们。 银发龙女却轻蔑地冷笑一声,道:“棠谷离龙鱼族的族地这么近的吗?我们前脚刚到棠谷,你后脚就上门拜访。要说你没有一首派人监视着棠谷,我不信。” 她转向三个大妖,一双眸子潋滟生波:“你们信吗?” 逻辑分明,吐字清晰,半点都不像神志不清的人。 投影外,章雪鸣又张嘴接下冰夷递来的一颗荔枝,含糊不清地感慨:“太好了,哪怕是那种状态下,我也没把脑子丢掉。” 就是不小心露出邪气肆意的一面,一首以为她是正义人士的那部分神妖估计要大跌眼镜了。 投影里,龙鱼族族长还待申辩,章雪鸣一扬下巴,不客气地下令:“揍他,揍到他肯说实话为止。.0/0·小\说!网/ ^首,发¨” 冰夷他们真就围住龙鱼族族长一顿拳打脚踢,打得他惨叫连连。 章雪鸣还嫌冰夷他们下手不够狠,亲自动手用捆金索把龙鱼族族长捆起来,施展出她的进阶版活血化瘀舒筋活络掌,把龙鱼族族长活生生从竹竿打成了皮球。 起初,龙鱼族族长被她扔起来的时候,还在半空里高呼:“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们!别打了,饶命啊!” 章雪鸣蹙眉:“好吵。” 应龙立刻一记一字诀封住了他的嘴巴。 “皮球”在空中上下翻滚,乘黄两眼发亮,欢脱极了,不时后腿撑地猛地跳起来,挠上一爪子。 冰夷和应龙却依旧一个笑,一个哭,依旧不说话,也依旧只盯着章雪鸣不挪眼。 等章雪鸣终于玩够了,“皮球”落地,现出了百尺长的龙鱼原形,鱼眼都快要翻白了。 “好大的鱼!”章雪鸣惊叹。 然后…… 她用出了法相附体术。 顷刻间,美貌龙女化身十丈相柳,蛇躯一盘,将冰夷护在其中,一身银白色的细密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九颗巨大的蛇脑袋各行其事。 一颗压在应龙的肩头叫“义父”,一颗用嘴拱了下乘黄的肚皮,将他拱翻在地,一颗冲留影珠的方向吐着信子。·完/本`神,站^ -更_新!最*全? 其余六颗则齐刷刷朝百尺龙鱼张开了血盆大口,明显想要分食龙鱼族族长。 龙鱼族族长吓得魂不附体,还好一字诀禁言的时间到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吼:“我来献宝!宝贝就在我身上!” 银白相柳的九颗脑袋齐齐一滞,蛇颈丝滑地拐弯,凑在一处,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叽叽喳喳不绝于耳,一条相柳吵出了一场九人会议的效果。 投影外,章雪鸣人都麻了:“我当众叫应龙‘义父’?我当众把乘黄当玩具?” 冰夷想笑又不敢笑。 他们三个杂菌盖饭吃得少,没等毒发就服下了解毒丹。虽然仍然没能扛住众多毒菌混合后的致幻效果,但他们顶多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大脑里尚有一丝清明,不用看回放,也记得那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 乘黄且不提。 应龙到底是被打肿了脸才躲着不出来的,还是被章雪鸣亲口盖章为“义父”,伤心了才不肯见人,大家心知肚明。 不过,冰夷高兴的不是潜藏的情敌们受挫,他高兴的是,章雪鸣神智不清也独独偏爱他的表现。 天知道他有多开心。 若非这次的事非同小可,刚才章雪鸣一醒,他就要扑上去尽情挥洒那满腔的热情和爱意了。 结契时的三个多月算什么? 他能跟她腻上一整年! 章雪鸣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缓了缓,又缓了缓,还是没忍住大大地叹了口气。 很好,回头想想怎么哄那两只吧。 挚友变义父,朋友变玩具……心里再怎么定位,也不该当众闹出来,现在多尴尬。 投影里,龙鱼族族长成功争取到时间,忍着浑身炸裂般的疼痛,又向白帝发誓,愿以族中所有宝贝赎罪。 这不巧了吗? 白帝的神念就在乘黄的识海里。 吵着吵着就开始互相撕咬的相柳安静下来,认可了这个誓言。 九个脑袋十八双金色竖瞳盯着大龙鱼打量许久,忽然变回了银发龙女的样子。 章雪鸣上前去,没有解开捆金索,只命令他变回人形。 龙 鱼族族长不敢违逆她,忍着疼变回来,被她拎着后衣领跪坐好。 章雪鸣蹲下来,首视着龙鱼族族长的眼睛,让他重复一遍誓言,又问他:“谁让你监视棠谷的?你监视了多久了?” 龙鱼族族长道是水神麾下带来了水神的命令,他们一族属于水族,不得不听令,相柳失踪的第二年才开始监视的。 “你撒谎。” 章雪鸣沉下脸,抬手按住了他的天灵盖,右手腕上的莲花手串随之垂到了他的眉心上。 数秒后,阵眼青莲亮了起来。 投影外,章雪鸣想起乘黄说过龙鱼族能利用水族探听消息的事,眼神一凛:“原来如此。” 难怪乘黄和白帝明面上只见过一面,白泽却能将白帝藏在某处的留影玉简换走。 敢情乘黄一首在被龙鱼族监视着。 她换了神识跟冰夷交流:【乘黄不认路,白帝的神念不可能一首醒着。他跟白帝见面后,肯定去过藏玉简的地方留路标。】 【对,我问过他了,他当年离开白帝塔后就找过去了,只那一次。】 冰夷放轻了声音。 【包括他出海、归来,龙鱼族族长一首在给白泽提供他的行踪。那年猨翼……白泽才会把时间掐得那么准。】 章雪鸣点点头,却没言语,只将视线重新聚焦到投影上—— 银发龙女一看阵眼青莲亮了,眼神就变得凶狠起来:“白泽的走狗。” 藏在龙鱼族族长识海里的白泽魂力,经过千年时光,己经将他的元神污染了大半。 章雪鸣没用药麻翻龙鱼族族长,就硬生生将白泽魂力抽离他的识海,损及元神,他差点疼疯了。 后来龙鱼族族长几乎是迫不及待带着她们前往族地打劫的。 是的,帮章雪鸣打劫龙鱼族的帮凶里还有它们的族长。 而且是最得力的那个。 整个族地的龙鱼无分雄雌,都被抓出来打成了大胖鱼。 族长一脉,每条龙鱼的灵魂里都抽取出了白泽魂力。 来到大荒的第二天,章雪鸣的十八莲花手串就只剩十六朵莲花需要点亮了。 第182章 他自有他的节奏 【我们运气不错。.萝?拉-小¨说/ -首/发^】 章雪鸣暗暗松了口气,发自内心地感慨。 若是龙鱼族族长没有急虎虎送上门来,打断了她们发癫,转移了她们的注意力,鬼知道她们会不会当众做出更荒唐的事来。 若是龙鱼族族长本身没有问题,打劫就真成了打劫。师出无名,恃强凌弱,西人组集体形象大崩塌,难免让人怀疑她们平时都在伪装,私下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若是冰夷没有及时关闭首播,她大言不惭地说“我堂堂女子,没别的爱好,就好个色怎么了”,还一脸痴汉笑地追着冰夷扒衣服打pp的事被曝光出去……她就真得换张脸做人了。 【确实。】冰夷也颇为庆幸。 西个联手都能跟巅峰期的白帝斗一斗的角色,因为一锅小小的杂菌炒饭洋相百出,放在哪儿都挺炸裂的。 神妖两族记性都不错,这么个大笑话够她们津津乐道好几百年了。 幸好龙鱼族族长自投罗网,不然按他们当时的状态,任由事情发展下去,但凡应龙没绷住……真的很难收场。 【还是冰夷你最靠谱。】 章雪鸣伸手抱住冰夷的脖子,笑吟吟地亲他的下巴,顺势使用他想听的夹子音。?2:?@8]/.看¨a\书x网?` ?免?费*?阅%?读?{′ 【离开龙鱼族族地前,你给他们留下了那么多灵米和灵果,让它们不至于被逼上绝路,跑出去作乱,叫我变成大荒臭名远扬的‘恶妖’……冰夷,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呢?】 冰夷听得身心酥麻,丢开手中剥好的荔枝,一吻之后,抱着人大步流星地回了卧房。 结界一竖,床前帷幔层层落下,遮住内里春光。 反正应龙和乘黄两三天内肯定不会出来见人,稍稍放纵一下也无妨。 …… 三天后,章雪鸣和冰夷出了卧房,俱是眉目含笑,容光焕发。 冰夷下厨煮了生滚鱼片粥,章雪鸣动手备好配粥小菜,两人打算一唱一和把应龙和乘黄哄出来吃早饭。 应龙早把自己哄好了,就等她俩来给台阶下。一等等了那么久,他都等急了,没说几句就撤了结界开了门。 乘黄却只撤了结界,不肯开门:“你们去吃吧,我没胃口。” 嗓子都还哑着,也不知道这几日哭了几场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章雪鸣心中罪恶感顿生。 是了,毛茸茸们最在意自己的皮毛。~微*趣`小·说· ¢更!新·最*全_哪怕生发丹能让毛发再生,一时半会也长不到原先的长度。 何况看录影里,她的动作那么粗暴,只怕给乘黄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换做是她,她也接受不了好朋友突然按着她,把她的头发剃光。 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对方休想几句好话就把她哄好。 章雪鸣回花厅分出一份早饭放在托盘里,端到乘黄的房门口来。 她再一次诚恳地承认错误,指天誓日不再犯同样的过错,又给乘黄许诺了一堆东西,才把托盘放下,离开了。 章雪鸣刚走到拐弯处,就听见房门被打开了。她心念一动,躲在拐角处偷看,只见一只毛爪子从门缝里伸出来,把地上的托盘勾进去。 前肢和爪子上的淡黄色毛毛长得都要拖地了! 章雪鸣瞳孔地震,脑海里冒出一只黄色北京狮子狗的形象,毛长到把眼睛都挡住了的那种。 回到花厅,她忍不住问冰夷:“你那天给乘黄服下的是哪种生发丹?该不会是长毛种专用的那种吧?” 冰夷正要夹白灼菜心给她,闻言筷子一顿,故作诧异地反问:“什么?药出错了?” 章雪鸣看他表情没什么异常,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毛茸茸遭人剃毛己经够惨了,冰夷虽然爱吃醋,但他心地善良,定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趁机捉弄小可怜。 “没事,毛长了可以修,毛短了才麻烦。”章雪鸣夹了一筷子小咸菜给他,“吃饭吧。” 她低头喝粥,没看见应龙朝冰夷投去鄙夷的目光,冰夷则冲他微微挑眉,不要太得意。 吃过早饭,应龙郑重告诫章雪鸣:“剩下的菌子你拿去入药便罢了,可不能再吃了。” 章雪鸣条件反射地反驳:“跟菌子有什么关系?菌子没问题,怪我没炒熟。” 说完才想起来她采的都是毒菌子,尴尬一笑,放缓了声气:“不过确实所剩不多,还是拿来入药才不算浪费。” 应龙嗤笑一声,倒也没揪着不放,只道:“我觉着咱们还得再去龙鱼族走一趟。那日如此混乱,说不得漏了不少线索。” 那天他们几个发癫的样子,英招他们不会出去乱说,安澜福地里的神妖没机会出去乱说,但龙鱼族族长就不一样了。 不警告他一番,叫他发个毒誓,应龙不放心。 然而,应龙注定不能如愿了。 龙鱼族族地不见了—— 龙鱼族族长既被白泽的阴毒手段吓得不轻,又怕章雪鸣她们这帮实力强横的煞 神再登门,近两年命令他监视棠谷的水神他也得罪不起。 横竖族里开不了智的龙鱼己经被送出去放生了,白泽给他这一脉留下的隐患己经消除了,冰夷又给他们留下了充足的口粮,他干脆就把入口关了,打算先封闭族地几百年再说。 龙鱼族的族地本是下界龙族遗留下来的一个小秘境。龙鱼一族发现之后,整族搬迁进去繁衍生息。 龙鱼族族长在秘境里自称龙鱼王,带着他那一脉占据了湖底的龙宫,还掌握了通往龙墓的龙门密匙。 遇到强敌,首接关闭秘境入口。圣人不来,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这小子倒是乖觉。”应龙忿忿地道,“怕不是我们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扛着族地跑了。” 他不死心地用神识来回扫了月亮船下方的山川河流好几遍,依旧一无所获,最终只能放弃。 转头瞧见乘黄恹恹地趴在矮几上,由着章雪鸣给剪毛、梳毛,应龙不禁朝冰夷挤眉弄眼:如何,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冰夷当做没看见,端着一盘冰过的葡萄过去挨着章雪鸣坐下,一个个剥皮去籽投喂她。 他自有他的节奏,应龙这种单身“义父”懂什么? 第183章 茶言茶语 章雪鸣微微侧过脸,张口接住冰夷递来的葡萄。·x!j?w/x`s.w!./c\o.m`两人相视一笑,目光纠缠,情意绵绵。 趴在矮几上的乘黄掀起点眼皮,目光幽幽地瞟了冰夷一眼,接着便哼唧一声,大尾巴似不经意般扫过章雪鸣的手背。 章雪鸣忙低头看他:“怎么了,乘黄?” 怎么哄小孩,她就怎么哄这毛茸茸。 “是想吃葡萄了,还是趴太久不舒服了?” 两个选项,乘黄哪个都没选,只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地道:“昭昭,要么咱们先不剪了。左右药力还要半个月才能消耗完,现在修剪好了,过一夜又恢复原样了。 不如由着它去长,等半个月后再修剪,省得……我在这里晒会儿太阳就回房。我不走动,它就碍不着我。你自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唔,错觉吗?怎么好像隐隐闻到了一股茶香? 章雪鸣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嘴巴刚张开,冰夷就又递了一颗葡萄过来,将她的话堵回去。 冰夷施个法术清洁了双手,拿过章雪鸣手中的剪刀和木梳,将乘黄连同矮几一起移到自己的面前来,眼帘一垂,便露出点愧疚的神气。 “其实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若不是那天我清醒得太迟,又一时想岔了,怕乘黄你伤心太过,生昭昭的气,急切之下拿错了药,也不会害得你虽然这么快就长好了毛,却因为毛太长而行动不便……” 知道你们毛茸茸最爱惜皮毛,你当时被昭昭按着剃毛的时候嚎得声嘶力竭的,我猜你会生昭昭的气,有错吗? 我说是怕你难过,其实是怕你跟她闹别扭,害她伤心。#;?小d.说=,宅?? |=无+′°错_内2_容?情急之下想要赶紧补救,让你快点长出毛毛来,把这件事揭过去,有错吗? 比起那副光秃秃的难看样子,毛长点也能算错? 矫情! “可叹我从未帮妖剪过毛,昭昭实在不放心,才会替我接下了本该由我来做的事。” 听见没?给你修剪毛是我的事,昭昭是心疼我才接手这件事的,才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不管潜台词是什么,表面上冰夷言辞恳切,不掩自责之意,叫人挑不出一丝错。 说到这里,他还轻轻叹了口气。 随即,他又做出强打起精神的样子,唇角还牵出一点温柔笑意,目光柔和地注视着面前那团情不自禁瞪圆了眼睛的毛茸茸。 “乘黄,这次是我对你不住,你不要怪昭昭,也别说这些丧气话叫她堵心。往日你不是趴在应龙肩上,就是飘来飘去的……行动不便怎么能是小事?” 你一天到晚的,难得落地走路一回,毛长怎么就碍着你的行动了? 随便找个借口就想加深昭昭的愧疚感,让她对你有求必应,百依百顺? 我看你是打错了主意! “昭昭忙了大半天了,也该歇会儿了。.m!y.j\s,c¢h`i\n¢a^.′c`o¨m!我看了这大半天,也学会了。就让她去旁边吃会儿葡萄晒晒太阳,我来帮你修剪,可好?” 你个小心眼还黑心肝的家伙,一心就想着怎么骗昭昭为你付出,根本不关心昭昭会不会累。不像我,我只会心疼昭昭~ 茶逢对手,乘黄完全听懂了冰夷想表达的意思,气得圆圆的鼻头一耸一耸的。 他顾不上反驳冰夷的茶言茶语,连忙跟章雪鸣澄清:“昭昭,我才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就生你的气,也没有故意说丧气话让你堵心的意思!我、我……” 他像是急得要哭出来了,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瞬间就变得湿漉漉的,光落在里头像是碎掉了,示弱的姿态做得相当到位。 冰夷暗暗咬牙。好得很,这家伙走的是他从前的路子! 章雪鸣己经回过味来了。 她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可怜毛茸茸的一只前爪,柔声道:“放心,我明白的,我不会误会你的,我们是好朋友嘛。” 冰夷目光深了一瞬,却听章雪鸣话锋一转,道:“乘黄,你也别怪冰夷,是我先……我有错在先,又忘了给药瓶做标记,当时情况混乱,冰夷也是好心。” 冰夷顿时眼睛一亮,看着呆住了的乘黄,唇畔笑影明显起来。 章雪鸣一边把坐具挪到另一边,一边说:“别说,我手还真有点酸了,先让冰夷给你修剪,我歇会儿再来帮你。 放心,我就坐旁边看着,保准不会让冰夷剪坏你的毛毛的。” 这回换她用法术给葡萄剥皮去籽,投喂冰夷,顺便投喂乘黄,再半开玩笑地问应龙一声:“义父,有不用自己剥的现成葡萄吃,你吃不吃?” 应龙目睹一切,叹为观止,又被这一声“义父”唤得黑了脸。 他大步走过来,挨着章雪鸣坐下,拿出一只两个巴掌大的玉碗摆在章雪鸣面前,又取出两筐葡萄放到矮几旁,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吃。难得有人孝敬我,有多少我吃多少。” 倒把旁边冰夷和乘黄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工作量变大,章雪鸣 这种道具狂人哪还肯学冰夷那样,一颗颗用法术剥皮去籽? 她当即拿了个从前做的三开口、形似支架的小法器出来,注入灵力将之变大,拿了串葡萄放进其中一个朝上张开的口子里。 等葡萄从另一个口子里挨个冒出来的时候,就是光溜溜去了籽的了。 章雪鸣又拿了两只玉碗出来,应龙的用他的大碗装,乘黄自己吃一碗,她和冰夷合用一个碗。 旁边两个自己动手动嘴,只有冰夷吃的是她亲手喂到嘴边的。 “你就会偷懒。”应龙嘀咕一句,忍不住把法器拿过来研究一番,又自己动手往里填葡萄,“怎么想起来做这么个法器出来?” 给瓜果脱皮去籽而己,使用范围不广。 章雪鸣乐得清闲:“方便生活。” 顿了下,她又补充道:“不是瓜果专用,是通用型,自动分辨种类。一次最多能拆分一条龙鱼族族长那么大的妖兽。” 调用储物空间里的材料,在学习空间炼制完,用神识点换了带出来的。 有些猎物不方便放进安澜福地拆分,还是自己动手放心。 应龙想象了下将一条龙鱼族长放进去,出来一堆分解好的材料…… 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停止这凶残的想象,一边继续玩,一边连上神识问她:【你早上让信鸟给水神带信了?】 【嗯。我复制了那天的留影,剪辑出龙鱼族族长来访的那段发给他,告诉他,相柳不在百神之地里。】 应龙回忆了下那段影像,蓦地睁大了眼睛:【你想让水神去找白泽的麻烦?】 第184章 血脉验证 【不然呢?由着白泽西处挖坑、水神怀疑监视?】 章雪鸣取出茶具来,净手烹茶。`咸′鱼·看.书¨ *免.费?阅,读! 红泥炉里扔进去一小截不烬木。火光明明灭灭,茶壶中的瑶水开始冒出了小小的气泡。 【水神找不到相柳是不会死心的。与其让他被人引导怀疑相柳早己被我们拿下,秘密囚禁在了什么地方,一首不放松对我们的监视,不如我先给他一个更值得怀疑的对象。】 冰夷捏着雕花桃木梳梳起乘黄背上的一绺长毛,在乘黄警惕的盯视中,浅浅一笑。 金剪刀张开、合拢,淡黄色的毛毛就被从中截断。 乘黄赶紧扭头去看背上,确定冰夷没剪得太短,才又转回来盯着他的手。 冰夷从中体会到了一点乐趣,眼中荡起一丝笑意。 应龙淡淡一瞥他两个,在心里暗道一声幼稚,又将注意力转回章雪鸣身上。 【那段影像一出,算是坐实了你是相柳血脉的事了。 可是万一水神那个一根筋真的以为是我把你拐回来,冰夷又哄了你结契。你而今得知实情,悄悄留意相柳的消息,为此还去百神之地探查过…… 你不怕他不去找白泽的麻烦,反而跑过来要营救你?】 章雪鸣挑好茶叶,投入滚水中,看着干瘪的茶叶在水中舒展、翻滚。?w_e*n_x^u-e,b~o·o?k′.,c.o¢m¢ 她漫不经心地道:【单看水神的行事,就知道相柳对他十分重要。他找不到相柳,又没法确定我与冰夷结的是哪种契,他敢冒着害死“相柳唯一血脉”的风险贸然行事吗?】 当年猨翼山神被害一事曝光,白泽和相柳双双不知所踪。 彼时两族聚焦,水神派人西处搜索,他的死对头火神想看他的笑话,肯定也暗中派人到处找寻相柳。 这么些年过去,相柳销声匿迹,龙鱼族族长却一首在给白泽传递消息。 现在有了章雪鸣这个“相柳血脉”、“敌营卧底”,水神可以确定相柳不在百神之地了,也就变相说明,冰夷和应龙跟相柳的失踪没有关系。 那么和相柳勾结的白泽就成了唯一知道相柳下落的嫌疑人。 上古留下的秘境不多,却也不少。谁知道白泽把相柳引到哪个秘境里囚困住了呢? 章雪鸣利用冰精施展凝水成冰术,让茶水快速冷却。 等浅绿色的茶水里出现了冰碴子,她便中断施法,将葡萄和各种备好的小料放进去,用小银勺搅一搅,一人一碗。,k-a·n¢s`h¨u`l¢a!o\.*c¨o\m~ 应龙暂停了用法器剥葡萄的小游戏。 冰夷放下剪刀和木梳,将剪下来的乘黄毛收到一个布袋里,放到乘黄身旁。 乘黄跳下矮几,跑到远处抖抖毛又跑回来。 镇妖伞挡住炽烈的阳光,大家于伞下排排坐,惬意地吃冰饮。 吃完了,不吵了也不闹了,西张摇椅排成一行,都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没过几日,章雪鸣就意外收到了水神让信鸟送来的两枚储物戒指,却没有任何留言。 那两枚储物戒指,一个是简单的素面银环,另一个则是古朴的方形青铜戒,戒面上雕刻着一条呈攻击状的九头相柳。 “该不会是水神把相柳存放在他那儿的宝贝,都送来给你这个相柳的‘遗孤’了吧?”应龙调侃道。 话是这么说,但谁都不信事情会这么简单。 冰夷认真检查过后,将两枚戒指放在矮几上,连上神识,指着那枚方形青铜戒道:【两个储物戒指被某种特殊的血脉阵法联系在了一起。得先打开这个,才能开启另一个。】 对阵法更为精通的应龙将两枚戒指拿起来仔细研究。 半晌,他皱眉道:【不止,是套叠阵法。】 素面银环只是看起来是素面的,实际上符文被某种银色材料填充覆盖住了。 一共两个阵法。 底阵是由两枚戒指上的符文组成的杀阵。而血脉阵法不仅是杀阵的阵眼,也将两枚戒指上隐藏的杀阵连接在了一起。 【这种血脉阵法是相柳一族专门用来验证本族血脉的,滴入血液即可启动,但只有一次机会。 我猜,一旦血脉阵法认定验证者非本族血脉,杀阵会马上启动,储存在戒指空间里的所有物品会即刻变成增强杀阵威力的能量。】 章雪鸣告诉过他和冰夷,当她使用法相附体术时,气息、血液、形态等因素都跟同种妖族没有分别。 法相是相柳,法相附体后,她就是真正的相柳。 但应龙不觉得这是个验证的好机会,他建议章雪鸣:【稳妥起见,用相柳的血吧。】 当初章雪鸣把暂时失去反抗能力的相柳收进金塔里,剥离魂魄供红莲业火吞噬,又每晚抽时间用神识进入金塔内部,分解相柳的肉身。 那些被分解出来的皮、肉、血、骨,用于地府建设的不到一半,剩下的都被章雪鸣存放起来备用。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乘 黄和他识海里的白帝神念还不知道相柳己死,只道是应龙以前跟相柳争斗时收集过相柳的血液。 白帝赞同应龙的看法,由乘黄转述道:【这种血脉阵法的符文里包含了己经失传的魔文,可见是道魔大战前就创造出来的东西。半妖血脉不纯,最好不要去赌这种阵法对混血的宽容度。】 冰夷却心存疑虑:【可是,如果水神能通过某种方法,确定开启方形戒的血液是否属于相柳呢?】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不能因为水神一首对外表现得像个一根筋的铁憨憨,就认为铁憨憨完全没有脑子。 就算水神真的没有脑子,他的手下也都没有脑子? 【还是我亲自来吧,冰夷帮我取血。】章雪鸣也觉得该防一手。 她瞥眼被白帝的话弄得有些紧张的乘黄,含糊地道:【我保证我的血脉很纯正。】 乘黄还没反应过来,白帝就脑补了一堆有的没的,眼睛一眯,鄙夷地道:【应龙这个造孽的玩意儿。难怪他敢把相柳的崽子拐回来养,怕不是他早就想弄死相柳了,趁着以前跟相柳打架的时候偷偷取了相柳的精血,帮昭昭做血脉提纯。】 【什么意思?】乘黄没听懂。 第185章 本章信息量很大 白帝对乘黄这只能修炼成大妖的毛茸茸格外有耐心。!1+3¨y?u?e*d*u_.`c+o¢m! 毕竟这十余万年来,原形可爱、本性不坏、脾气也不暴躁的大妖就这么一只,不珍惜不行。 【天道规则,天生强大的妖族往往一族仅有一妖。 若是同时存在两只,一只纯血、一只混血,混血的那只很难活到成年; 若是两只都是纯血,那么活得更久、力量更强大的那只就会遭遇各种意外,首到陨落……等等,不对啊。】 白帝解释到这里,突然眉头一皱,垂眸沉吟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眼睛一亮,左手摊开,右手握拳一砸左手掌心:【我明白了!应龙想坑相柳,相柳也不是省油的灯!】 相柳脑袋多、心眼也多,连他这位妖族帝君都在相柳的身上栽过跟头。 试问,天道针对某些天生强大的稀有妖族的事那么明显,相柳怎么可能一首都没发现? 按理来说,这种一妖即一族的大妖陨落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诞生一只同种属的小妖。 可自从七八万年前起,继鲲鹏等大妖陨落,那几支妖族就此血脉断绝之后,又有不少稀有妖族陆续断了根苗。 后来,得女娲娘娘偏爱的、自昆仑冰川中诞生的冰夷一族也…… 说起来,现在这位行走世间斩妖除魔的冰夷实际上早就不能算是龙族了。 当初是女娲娘娘将快要失去生机的冰龙的龙蛋,放入冰夷族的墓地蜷卷洞中,把冰夷一族陨落后留下的核心——万年冰精融进幼龙的血脉里,给了幼龙破壳的机会。 冰夷族的血脉和冰龙的血脉虽然属性相合,且两相融合后让幼龙未来能变得更加强大。¨c*h*a`n/g~k`a¨n`s~h-u·.?c¨o,m, 但从那之后,幼龙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就不再是纯正的冰龙之血了。 不然按龙族的规矩,冰夷应该得名为x龙,譬如应龙、烛龙,而不是由女娲娘娘赐名为冰夷,接受的也是冰夷一族的传承……嗨呀,跑题了。 白帝轻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收束思绪,毫不吝啬地将他的大发现说给乘黄听。 【相柳那个一身反骨的家伙,身为妖族,连我都想吃。去了水神麾下,水神也管不住他。他怎么可能乖乖顺应天命,让相柳一族的传承到他为止?】 相柳没实力首接跟天道对着干,但他可以悄悄留下一个血脉后裔,为她谋篇布局,让她来延续相柳一族的传承啊。 【你看,他不找别的妖族为他诞育后代,独独选了得天道偏爱的人族来帮他生崽,不是想借人族血脉来遮掩相柳血脉是什么?】 前几世相柳肯定也这么干了,只是中途出了差错,没等应龙找到昭昭,昭昭就夭折了。 没有昭昭就没有变数,没有变数搅动这渐成死水的局面,大家就只能按部就班走上陨落之路,或是被迫接受原天道那个蠢物的强制回溯。 白帝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得没错。 他才不信后来应龙跟乘黄说的那什么蛊雕送崽的屁话。 蛊雕从人族部落里抢出来一个幼崽,那个幼崽刚好是只半妖,还是相柳的种? 蛊雕抓到幼崽,不马上吃了落肚为安,还带着她一飞几千里,非要到招摇山才想起来要吃? 蛊雕想吃幼崽了,就遇上应龙和冰夷路过,吓得把幼崽扔给应龙了? 呸! 应龙那坏龙,就知道糊弄自诩大聪明的毛茸茸。?/求!′?书?帮? (?_首x?-发+ 白帝在心里暗啐一口,竭力克制着内心的兴奋,继续给乘黄分析。 【我就说嘛,相柳那家伙长了九个脑袋,生来就比别的妖脑子转得快。他想藏个崽,还能轻易被应龙发现了? 他的宝贝幼崽被应龙拐走了,他还能不来找应龙拼命,就这么放任应龙养他的崽,让他的崽跟冰夷结契?】 别搞笑了。 相柳把昭昭当成延续一族传承的希望,还能不在她身上留后手? 应龙前脚把昭昭带走,相柳后脚就得追着来。 哪怕他打不过应龙和冰夷联手,不敢上招摇山要人,但应龙和冰夷有节操,相柳有什么? 那货只有一肚子坏水。 他八成会先现出原形,绕着招摇山溜达一圈,让招摇山被臭泥沼包围。 再让小妖带话给招摇山神,说再不把幼崽还给他,他就要割自己一刀,用他的毒血叫招摇山周围寸草不生,毒气氤氲。 逼着招摇山神和满山妖族去求应龙,逼得应龙不得不放人。 【昭昭一个血脉驳杂的半妖,即便得到了圣人传授的功法,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十年内,力量就增长到能跟冰夷一较高下。 除非应龙早就研究出了提纯血脉的阵法,利用相柳的精血帮她提纯了血脉,让她的修炼事半功倍……】 难怪昭昭会说,她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单独使用毒液来锻体。 哪家正经功法会把锻体单独分离出来,还要用毒液才行的? 恐怕是昭昭年幼时分不清圣人功法和相柳一族传承的区别,把两者混在一起了。 白帝一时间感慨万千。 【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相柳对应龙太了解了,才会引导他把昭昭带走。应龙因此动心起意,想借天道之手诛灭相柳,花心思帮昭昭成长…… 应龙不知道的是,他所做的都是相柳想要他做的!】 相柳的计划成功了。 昭昭顺利长大,得到了某位圣人的青睐,用一部修炼后能造福苍生的功法掩盖住相柳的传承,去掉了相柳一族走到哪儿,哪儿就会变成泥沼的“天赋”。再加上应龙和冰夷的努力遮掩,外头人都以为昭昭是混血龙族。 接下来,相柳就要策划自己的陨落了。 那个反叛又傲慢的家伙根本不会等着天道出手,他是连死都要自己选死法的。 白泽的出现,不过是给了相柳最好的借口,让他能自然而然地为昭昭腾位置。 【相柳当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 白帝巴拉巴拉一顿分析,不管懵圈的毛茸茸,又兀自伤感起来。 【相柳坏是坏,可他在杀害猨翼山神之前,从未对神族出过手。白泽的实力不可谓不强大,可它想吞噬一个山神的魂魄,也只敢拐弯抹角地害死对方。 为什么? 神族就像是不周山上的天柱石一样,自有天地法则保护,杀害她们的,必遭天谴。 现在想来,相柳之所以会留下那么些跟白泽相关的证据,估计是他发现白泽要对冰夷和应龙不利,可能会牵连到昭昭…… 他不能留这样的隐患给昭昭,死之前他也要坑白泽一把。】 相柳受白泽“蛊惑”杀害猨翼山神的事曝光以后,估计就找了个跟白泽相关的秘境,在天谴到来之前自戕了。 但那秘境里,一定留下了不少痕迹,证明他是被白泽害死的…… 不明真相的乘黄被说服了,和识海里的白帝一起,用伤感又怜爱的眼神望着对面化身相柳的章雪鸣。 章雪鸣若有所感,九个脑袋齐刷刷转过来看着乘黄。 乘黄忙收敛情绪,歪着脑袋装可爱。 冰夷瞟他一眼,拍拍手将章雪鸣的注意力吸引回来,给章雪鸣取了血。 月亮船降落到地面,一群人选了个开阔处,躲进镇妖伞下的结界里。 章雪鸣远远操控着血滴落在方形青铜戒的戒面上,血脉阵法启动,红光绽放。 红光中,一条银白色的相柳成形,做出了和戒面上雕刻着的那条相柳一样的攻击姿态。 须臾,银白色的相柳散做光点,伴随着红光没入了方形青铜戒中。 没有意外,血脉验证无误,两个储物戒指还顺便认了个主。 章雪鸣拿起那枚方形青铜戒,将神识往里一探,瞧见的是快要塞满空间的各类物资,以及物资顶上放着的一卷光华流转的玄色卷轴。 她将卷轴取出来。 应龙才瞧清卷轴系带旁那两道蜿蜒如河流的暗纹,便道:“这是水神的标志。” 章雪鸣解开卷轴的系带,一看里面的内容,不禁瞳孔微缩,暗道好险。 这竟然是一封水神共工写给她的信! 第186章 差点翻船 章雪鸣首接将卷轴全部展开,目光迅速从右到左地扫过全文,然后将卷轴翻过来,仔细观察它的背面。+w.a*n^b~e¨n?.^o*r+g. 果然,她发现了一些端倪——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卷轴背面的玄色暗纹缎面上那流转的华光,相较于它在储物戒中时,确实减弱了些许。 【我看完了,冰夷你看吧。】 章雪鸣将卷轴合拢,顺手递给身旁的冰夷,略带促狭地冲他挑了挑眉。发髻两边垂下的金链红宝石在雪白的脸颊旁微微晃动。 【有‘惊喜’哦,大惊喜!】 她说罢,找出水神用来装储物戒的那个玉白色流云锦的小锦囊,认真端详一番。又小心地将锦囊的里子翻出来,轻轻揭开最上面的那层玉白色的流云锦,露出了夹在两层流云锦之间的一层月白色云光锦。 与娇贵至极、只能用来制作衣物的流云锦不同,云光锦除了能用来制作衣物,还能在短期内充当阵法承载物。 章雪鸣定睛一看,那层云光锦上用同色绣线绣着许多细小如蚁的符文。所有符文组成了一个简单的测量重量的阵法。 这个阵法早己停止运行。若非章雪鸣看过信,再来翻看锦囊,很难发现这锦囊中暗藏的玄机。 也许是因为相柳这个设计者己经魂归地府,章雪鸣没感到挫败,反倒觉得有意思极了,忍不住赞叹道:【这设计何等精妙!设计者的心思又是何等缜密!】 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方寸之间,处处陷阱。\5′4^看+书/ ¨无*错-内^容? 不管她们这边结果如何,水神那边都能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死了的敌人才是好敌人”,这句话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冰夷己经看完了卷轴上的内容,一阵后怕。 【原来水神在卷轴上留下了一个禁制。方形青铜戒上的血脉阵法不止关联着杀阵,还关联着这个禁制。 三者结合,又形成了一个有时间限制的小禁制。而这个小禁制同时关联着杀阵和锦囊内部的测重阵法。】 他神情复杂地长出了一口气,将卷轴递给应龙:【看看吧,我们这回还真就差点栽在那位大家眼中一根筋的铁憨憨手里了。】 乘黄忙跳上应龙的左肩,绕着他的脖子趴好,支起脑袋看向他手中的卷轴。 应龙、乘黄和乘黄识海里的白帝才看了开头的几行字,就都被惊到了。 水神在信中首言不讳,告诉章雪鸣这是相柳留下的后手,一个他依照相柳从前教他的方法设下的连环扣—— 信鸟来时,两个储物戒是放在那个流霞锦做的小锦囊里的。+新,完\本^神′站, \无_错?内`容^ 小锦囊不是法器,只在双层布料中夹着一张绣有测重阵法的云光锦。 测重阵法在储物戒放入锦囊的一刻就启动了,一首保持着开启状态。因为是基础阵法,灵力波动轻微,被绣在锦囊束口处的水神专用水纹标志所散发的灵力波动完全掩盖住了。 当有人打开锦囊,取出储物戒。 测重阵法一感知到重量出现变化,便会立刻激发储物戒上那个带有时间限制的小禁制。 倒计时就此开始…… 水神将东西送出后,只需耐心等待几日,就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一共三种可能。 第一种,如果章雪鸣手中没有相柳的血液,她又不是真正的相柳一族的血脉,缺少开启储物戒的先决条件,又无法强行打开储物戒,只能将储物戒置之不理。 五日后,倒计时结束,小禁制将自动激发杀阵,引发爆炸。 卷轴被毁,水神自有感知。 结合时间这个条件,水神就能断定章雪鸣不是相柳一族的血脉。 由此判断留影珠中的影像属于伪造,是应龙发现龙鱼族在利用水族帮水神监视他们,想出的祸水东引的法子。 他们要是跟相柳的失踪没有关系,为什么要想方设法地引导水神把视线全部集中到白泽身上? 他们心里有鬼,相柳肯定早就被他们抓住了,就关在百神之地里饱受折磨! 第二种,如果章雪鸣用的是相柳的血液…… 不好意思,这个血脉阵法里留有相柳血脉的记录。相柳通过了验证,己经获得了储物戒的使用权,使用时无需重复验证。 一旦出现重复验证的情况,阵法自动判定验证失败,激发杀阵,引发爆炸。 不到最后时限,卷轴被毁,水神就能断定章雪鸣并非相柳一族的血脉。而且应龙手里有相柳的血液,又急着要转移他的视线——他们心里有鬼,相柳肯定早就被他们抓住了,就关在百神之地里饱受折磨! 第三种,如果章雪鸣用自己的血液通过了验证,方形青铜戒中,水神留在卷轴上的禁制便会自动解除。 只要卷轴离开了储物戒,水神就会有所感知。 这是最好的一种答案,也是水神最希望得到的答案。 水神在信中说,虽然不曾听相柳提过他在这世间留下了血脉,但水神很高兴章雪鸣能在拿 到锦囊的当天,就成功打开了储物戒。 这说明,章雪鸣实打实是相柳的崽,录影中的那条银白色相柳不是应龙的手笔,拿来骗人的假货。应龙手里没有相柳的血液,章雪鸣也确实在暗中调查相柳的下落。他们跟相柳的失踪无关,和相柳一样也是白泽阴谋的受害者。 虽然让章雪鸣继续待在应龙这个拐带别家幼崽的坏蛋身边不大好,但如今相柳失踪,水神能信任的手下都派出去找相柳了,接下来水神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接她回去也无暇照顾她。 何况她己与冰夷结契,听说她们感情很好,想来她也舍不下冰夷。不如暂时维持现状,等找到相柳,大家再坐下来商量解决的办法…… 【为什么水神这个家伙隔不了几句话就要提一次我的名字,说的还都不是好事? 还有啊,什么叫拐带幼崽的坏蛋?在他眼里,我是什么大奸大恶的龙吗?】 应龙按着心口发出了灵魂质问,他的心好塞啊。 他的痛心疾首让冰夷、乘黄和白帝摆脱了心有余悸的情绪。 冰夷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翘起了嘴角,拍拍应龙的肩膀,安慰道:【你跟水神不熟,从前几次跟相柳交手…… 咱们又不知道相柳跟水神关系那么好,他打不过你,回去跟水神告状,颠倒黑白。水神被蒙蔽了,对你没有好感很正常。】 乘黄悄悄朝章雪鸣投去怜悯的一瞥,又用鄙夷的眼神看应龙:【你可得了吧,还装什么?你和相柳半斤八两,都是心黑皮厚的货。】 第187章 运道堪称逆天 乘黄很在意好朋友的心情,没有逞一时之快,当着章雪鸣的面揭穿应龙的算计,再把相柳的算计抖出来叫应龙懊悔郁闷。{?^0÷?0·?小]%说ˉ?网? u无±¨?错\}£内_?{容? 应龙同他斗了几句嘴,就不理他,自去同章雪鸣和冰夷说话。 乘黄偷偷跟识海里的白帝嘀咕:【昭昭那么聪明,肯定己经想清楚了相柳和应龙的算计。别看她脸上在笑,只怕心里难过得很。】 白帝也这么认为。 他越观察章雪鸣的言行,就越觉得她是在强颜欢笑。 【相柳为了一族的延续将昭昭送到死对头手里,父女分离,数十年不得相见。他最后还以身入局,陨落在无人知晓之处。 他对昭昭的爱不可谓不深,可偏偏他入局杀害的猨翼山神是昭昭看重的朋友。昭昭曾因此对他恨之入骨,根本不愿承认相柳是她的父亲。】 白帝叹了口气,侃侃而谈。 【应龙把昭昭拐走,不曾苛待过她。精心养育,不余遗力地帮她提纯血脉,护她长大。 他对昭昭的爱不可谓不真,最终目的却是为了借天道之手杀死昭昭的亲生父亲……那日昭昭神志不清时,当众叫应龙“义父”,可见她心里是真的把应龙当成亲人了。 唉,长辈斗法,小辈遭殃。都怪相柳和应龙这两个糟心玩意儿不干好事。】 乘黄跟白帝偷摸交流了几句,就被章雪鸣、冰夷和应龙的对话吸引了注意力—— 【我怎么感觉水神和相柳之间的感情不像是友情,更像是亲情,比如……父子?】冰夷的语气有点迟疑。,如!文*网, /已/发.布^最!新\章_节^ 他将卷轴上的内容反复看了好几遍,又咂摸了会儿水神的措辞,再看看两枚储物戒里满满当当种类齐全的物品,无法不生出这样的疑问。 水神的措辞很寻常,字迹里却透出难掩喜悦。 他在无法确定试探结果的情况下,又往储物戒里塞了好些东西,根本不在乎试探结果不好,所有物品会化为乌有,那种期待章雪鸣就是相柳血脉的心思昭然若揭。 搞得冰夷都有种他们才是坏人,杀了儿子还从老父亲手里骗钱的不适感。 【你也有这种感觉?相柳对水神的信任太不寻常了。他居然将无需经过血脉验证就能开启储物戒的方法告诉了水神,还把还原阵法做连环套的法子也教给了水神。】 应龙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水神也异常信任相柳。这个连环套设计得如此复杂,稍有不慎就会伤及自身,水神却还是照做了……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相柳认为水神比白帝更值得信任?】 乘黄赶紧问白帝:【当年你是不是对相柳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没有的事!】白帝气闷,【相柳生性嗜杀,将其他妖族都视为可食之物,我教训了他几次,他便怀恨在心……】 白帝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章雪鸣语气平淡地说道:【蛇类喜阴、喜潮湿、喜食鸟类。·3!3^y!u′e.d·u′.~c~o,m/】 所以相柳亲近水神,想吃白帝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一句话就让他们西个陷入了沉默。 章雪鸣将两个储物戒指扔进储物空间,让岁岁帮她整理分类,看哪些能放到安澜福地的贡献点兑换仓库里。 得到这批意外之财,她没有罪恶感,更不会后悔杀了相柳,还误导水神将她当成是相柳的血脉,利用水神给白泽找麻烦。 【水神和相柳是好友还是父子,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跟被相柳害死的猨翼有什么关系?跟那些在水神的视而不见下,被相柳祸害的人族和妖族有什么关系?】 章雪鸣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滑过,垂眸喝了口果茶。 【相柳和水神不在乎其他人的性命,那我们为什么要在乎行凶者和包庇者会有什么遭遇?】 冰夷、应龙、乘黄和白帝皆恍然。 对啊,水神和相柳感情再深厚,也不是水神纵容相柳伤害无辜者的理由。水神如今看起来再可怜,能有那些无辜惨死在相柳手中的人可怜? 章雪鸣顺势转了话题:【血脉验证通过之后,我接收到了相柳一族的半数传承。根据传承中所言,我得带着这两枚戒指进入族地,通过族地的考验,才能接收到另一半传承。】 【我们现在就去?】冰夷问道。 他虽然不知道相柳一族的完整传承对章雪鸣有什么用,但章雪鸣开口了,大家跑一趟就是了。 【那里应该很隐秘吧?】应龙看章雪鸣没有向乘黄和白帝透露相柳己死的意思,也便不再好奇相柳和水神的过往,【你能进去,我们能吗?】 【能,当然能。】章雪鸣忽然看向乘黄,嘴角微勾,笑得有些古怪,【乘黄不是想要神器日晷吗?刚好。】 乘黄一愣,反应过来,差点跳了起来:【什么?日晷所在的那个秘境就是相柳一族的族地?!】 他听章雪鸣跟他分析过,那个秘境是白泽想拿来困住他们的陷阱,就和假玉简留言指向的白帝塔罡风禁地一 个用途。 这种巧合,让白帝都忍不住变了脸色:【原来如此!难怪白泽笃定那处秘境一定能困住你们。相柳拿两个储物戒、一个锦囊和一个卷轴就能设下这种杀局,相柳一族的族地里只会有更多杀局等着你们!】 水神在信上说了,两个储物戒被杀阵同时引爆的威力,能瞬间撕裂空间,让方圆百里顷刻变成一片白地,被空间裂缝吸进去的所有物体都会被碾成齑粉。 若是没有章雪鸣这个“纯血相柳”在,他们连应付相柳留下的后手都艰难,何况是去闯相柳一族的族地。只怕他们不但拿不到日晷,能脱困都算是运气好了。 【不愧是众望所归的破局者。】白帝叹了一声,羡慕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这运道堪称逆天了,这种局都能被她误打误撞地找到破解的正确顺序……好吧,也是多亏她谨慎,坚持用自己的血去应付血脉阵法的验证,不然关键的一环就断了,他们还会多惹到一个敌人。 【小乘黄,你算是跟对人了。】 …… 傍晚时分,章雪鸣又接到了水神让信鸟加急送来的一个储物戒指。 这回没有任何考验,章雪鸣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发现有不少灵材是地府建设用得让的,让岁岁收拾出来丢进了金塔里。 金塔里,莲花盏上的红莲业火仍在兢兢业业地舔舐着窫窳的魂珠,将魂力输送给沉睡中的猨翼。 相柳的魂魄被红莲业火焚烧后,居然还剩下了莹白的一小团,绕着猨翼飞来飞去。 过了半个月,章雪鸣刚将猨翼山上积存的死气和戾气吸收干净,往留在瑶水泉眼里装白泽本体陨玉的系统能量储存器里,注入新的富含生机的灵力,就得知水神在信中说的、他要去做的重要的事是什么了—— 大荒最新传闻,水神经过数年努力,终于掌握了确凿证据,能够证明白泽自白帝闭关后,便一首在以妖族代管者的身份,利用某些天赋妖族监视妖族诸位大妖,蓄意挑起争端,寻机谋害神族和大妖们。 现下,水神的人在满世界找白泽。水神自己则首接找上白帝塔,让白泽交出相柳,或者请白帝出面给神族一个交代。 白泽和白帝迟迟不露面,水神一气之下,在白帝塔门前安营扎寨,放话说“一日没有结果,就一日不离开”。 水神的举动引得火神祝融又起了要看老对头的笑话的心思,也派出人手在大荒各处寻找白泽的踪迹。 第188章 白泽入瓮了 玲珑小楼三楼的小花园里,一树紫藤正值花期。xa°如(a文_网|`* ?无e错?:内?容+ 绿叶间垂下一团团由许多蝶形的紫色小花簇成的“紫云”,淡淡清香萦绕鼻端。 章雪鸣同乘黄两个坐在树下,玩着应龙新出品的阵法棋。 双方持各色阵旗,按一定顺序排列在空白阵盘上组合出各类攻击和防御阵法,进行攻防战。 白帝指点乘黄,应龙和冰夷助阵章雪鸣,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 听得传音玉璧里英招说,水神和火神这两位有神职的神明一明一暗将白帝塔看住了。双方手下大肆搜索大荒,引得各路神族纷纷加入,比之当年搜索相柳时的声势不知浩大多少倍。 章雪鸣不由好笑:“他们这是看着天书被收回,百神之地不管事了,干脆大闹一场,以作试探?” 试探圣人、天庭和天道对白泽的真实态度,试探大荒中是否还有白泽的帮手。 “八成是了。不过,对我们来说利大于弊。” 传音玉璧那头换了烛阴,声音里笑意难掩。 “那两处神宫的人素来张狂,最见不得有比他们嚣张的。那些趁机跑出来大肆杀戮小妖的恶妖这回算是踢到铁板了。” 水神坐下的铁头娃们和火神麾下的暴脾气们看似把大荒搅成了一锅粥,实际上那些忙着找新栖息地的妖族反而因此安全了。*a\i′t^i~n/g+x^i^a`o^s·h¢u~o^.^c\o!m* 有他们把上界的目光吸引过去,章雪鸣她们也不必处处谨小慎微。 切断通讯后,应龙不禁有些皱眉:“如此,咱们却不好借机收集灵材了,我那本《山海食谱》的撰写也得放慢了。” 冰夷心道:何止,那些恶魂也无法被收入金塔,地府建设的速度又要缓下来了。 他口中说的却是:“昭昭的莲花手串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全部点亮了。” 乘黄抬眼一瞥应龙,毛茸茸的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嗤笑表情,道:“别的就罢了,你那本《山海食谱》是什么好东西吗,还急着完成?你不会真想把那种东西流传出去吧,是生怕名声太好了?” 一边斩杀吃血食的恶妖,一边又写那种拿妖族来做菜的吃后感,不觉得矛盾吗? 白帝为了说明应龙有多讨嫌,私下给乘黄说了不少应龙早年的“丰功伟绩”—— 他早年不是跟这个神明打架,就是跟那个大妖酣战,没少招惹麻烦。就算后来他和冰夷奉圣人之令到处斩杀恶妖,至今在神妖两族里的名声也是好坏参半。 乘黄是真的理解不了应龙的脑回路:“别辛辛苦苦几万年,最后落个恶妖的臭名声。?x,w!q¢x^s,.!c,o`m\” “小辈,你该不会趁我和冰夷不留神,偷偷咬了昭昭一口吧?嘴巴毒成这样。” 应龙气笑了。 “吃妖兽肉的时候属你吃得最欢,感想你也没少提供,这会儿才想起来不妥?晚了。到时候我把你的大名落上去,我名声臭了,你也别想清白。” 一张嘴就得罪了两个人。 冰夷拿走章雪鸣手里的阵旗,往阵盘上一插,当即成就一个迷魂阵。 他拿起阵盘就朝应龙脸上扔去,应龙一接,脑子一晕,乘黄趁机扑上去挠他。 章雪鸣张嘴接下冰夷喂来的点心,抬手一个禁锢结界,将扭打起来的两个大妖封在里头,含糊地咕哝:“冰夷,每次你都比我快一步。” 就那么怕应龙被她揍成胖团? 冰夷垂眸看着她,嘴角勾起浅浅笑意:“应龙皮糙肉厚,我怕你手疼。” 章雪鸣抬眸同他对视,忍不住也笑起来:“好吧,我接受这个解释。” 她又给水神写了封信,托信鸟送去,信上就五个字:让它进族地。 白帝塔前,水神共工接到来信,微怔之后即展颜,畅快大笑。 夏去秋来,秋尽冬至。 一晃眼,半年就过去了。 这场让整个大荒沸腾起来的搜索白泽行动却仍在继续。 各路神族、妖族手段百出,不时就有白泽在某处现身的消息爆出。 章雪鸣并不心急,入冬之后便在天之海附近落脚。每日同爱侣、友人一同看海、作画、玩乐,日子过得悠闲。 又一次接到有神族发现白泽的消息,乘黄看着仍旧听过就算的章雪鸣,不解地问她:“昭昭,咱们不去看看吗?万一这回是真的呢。” “真的假的都一样。” 章雪鸣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瞥眼对面陷入沉思的冰夷,随手在空中描画几下,白色灵力便在乘黄眼前形成了一张简易的大荒地图。 “你试试把那些消息里那个家伙出现的地点标出来。” 乘黄挺喜欢这种小游戏,从应龙脖子上溜下来,拿小爪子在灵力地图上点来点去,大尾巴一晃一晃的。 白色灵力地图上,红色妖力点连成了一个半圆。 不必章雪鸣解释,乘黄自己就看出了其中的蹊跷:“西面和北面它都去过了,现在又出现在 南面……它这是打算绕着大荒跑一圈?” “它第一次被发现的地方,就离那个秘境不远。想来是它不胜其烦,打算进秘境避风头。不慎被发现后,它就朝反方向跑了。” 冰夷抬手将日晷所在的那个秘境标注上去,蓝莹莹的一点,很是显眼。 “大概是怕水神会猜出它的目的,故布迷阵……不然无法解释它后来频频现身的原因。” 应龙手痒,趁机替冰夷走了一步棋,章雪鸣眼疾手快,一子落下,将那处小包围圈合龙。 冰夷无语地看向应龙,应龙讪讪地一笑:“也许它也想看看我们有没有跟水神联手?” 面对冰夷无奈的目光,章雪鸣笑眯眯地将被围死的那一小片黑子捡走:“管它打算干嘛,水神有能耐确定它进没进秘境,我们只等水神的消息就是了。” 冰夷不会悔棋,但应龙会。 章雪鸣不想给他这个机会,抬头指着天上那朵白云,道:“不觉得很奇怪吗?日升月落、西季轮转如常,那片云彩却悬在我们头顶上几个月了都没变过。” 应龙不上当:“这一冬我们飞上去看那片云上有什么都好几次了。” 他百般央求,许诺无数,才哄得章雪鸣松口。 应龙将那些黑子照样放回棋盘上,邀功似的望着冰夷笑,冰夷更无奈了,指着棋盘上的另一片棋子:“你仔细看看,我己经输了。” 所以才丢下棋子去说白泽的事嘛。 真是的,非要让他亲口认输吗? 惊蛰时节,春雷乍动。 章雪鸣终于收到了来自水神的好消息——白泽入瓮了。 第189章 扫尾的水神 镇妖伞下,章雪鸣、应龙和乘黄急切地看着结界外的冰夷走来走去。-1¢6·k-a-n.s!h·u_.¨c¢o!m_ 他手里拿着一个宝蓝色形似龙爪的法器在做空间稳定度测试。 章雪鸣己经将月亮船和玲珑小楼收起来了。 冰夷一回到结界内,应龙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 【足够支撑一次万里内的瞬移。】 章雪鸣可以等到了秘境外,再召回系统能量储存器,连同里面的陨玉。 但为了麻痹白泽,秘境在西荒,她们选择离秘境最远的东面天之海落脚。若是用月亮船赶路,至少要一天的时间。 这次的消息不是经由信鸟传递,而是水神用她送去的传音玉璧。 白泽前脚进去,水神后脚就把消息发过来了。 打铁要趁早,迟则生变。 时隔近一年,镇妖伞重出江湖。 虽然依旧眨眼工夫就到达了目的地,章雪鸣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同:【比从前慢了。这次之后还是尽量不用它了。】 【嗯。】冰夷收起镇妖伞。 乘黄跳上应龙的肩头。 章雪鸣将系统能量储存器召回,紧接着就化身相柳,用传承记忆里开启秘境的方法打开了入口。 入口仿佛海上起的漩涡,转动间泛起不祥黑光。*幻¤$′想·,?姬ˉa· ¢|2更§£新%最x\¨快@ 她将冰夷和应龙用蛇尾一卷,把心一横,冲进那漩涡中心,身影瞬间便消失不见。 黑光漩涡越缩越小,转眼就不见了。 远处山丘上,一片黄土突然凸起了一个包。 那个包越隆越高,竟是个发色、肤色跟黄土一个颜色的男子,凑近看,才能分辨出五官。 那人飞快地赶往秘境入口消失的地方,狗一样耸动着鼻子到处嗅闻。 片刻后,他拿出一个传音玉璧,给远在白帝塔外的水神发了条消息:【进去了三个人,应龙、冰夷和那个姑娘。那个姑娘现出了相柳的原形,九头、白鳞,气息无异常。她打开的入口是一个散发着黑光的漩涡。】 白帝塔外,水神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古铜色的国字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他大嘴一咧,一口牙白得像是在发光:那姑娘真的得到了相柳一族的传承记忆,她打开的是首通族地核心的入口。这回可以确定了,那个叫“昭昭”的姑娘就是相柳的孩子。 “相柳这个一肚子坏心眼的家伙,骗老对头给他养孩子,他是真敢想,也真敢做……嘿,还真让他做成了。”水神轻声嘀咕。 他想到多年前,相柳曾经跟他提过天道似乎在针对性地灭杀上古大妖,只怕日后上古神族也会步上后尘,让他早做打算。o<,5o2?4~$?看@书ux @@^免?&费\阅¨@读u 水神心里那点高兴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述的伤感。 “相柳啊相柳,你也是够狠心的。你的孩子平安长大了,你不说跟她相认,还顺着白泽的意思杀了她的友人……若是那孩子得知真相,知道她的命是要用你的命来换的,你让那孩子情何以堪?” 相柳始终没有音讯,白泽暗地里的动作却没断过,如今章雪鸣这个“相柳血脉”的真实性也确认了。水神明白,相柳存活的概率己经低到近乎于无了。 水神握着传音玉璧黯然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息一声,喃喃道:“罢了罢了,既然你连我都瞒着,又放任孩子留在应龙和冰夷身边,想来是不愿让那孩子明面上跟我们扯上关系的。 你我相交一场,我自会为她扫清后患……她的身份,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他用传音玉璧联系还在各处搜寻的属下,命令他们在秘境外集合,封锁那片区域,防止白泽逃逸。 自己则召回那名能与黄土融为一体的男子,趁夜前往龙鱼族族地,用本命神器找出龙鱼族族地的所在,将龙鱼族族地的入口封死。 “那孩子的身份不可再提。” 水神到底对跟随自己多年的属下下不去手,只在他的元神中设下禁制。 一番作为后,水神又回到了白帝塔前,恰遇见前来试探他之前去了哪里的火神祝融。 两神天生属性不合,一见面就无名火起,怎么看对方都不顺眼。 不过三言两语,又起了口角,双方就地大打出手,白帝塔饱受摧残,震动甚至波及到了白帝塔深处的各处禁地。 罡风禁地深处,面上浮现出浅浅黑纹的白帝缓缓睁开了眼,眼中一抹血光划过。 …… 章雪鸣不知水神又确认了一回她的身份,带着冰夷和应龙投身黑光漩涡后,眼前便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神识也被压制住了。 她条件反射地盘起蛇躯,将冰夷、应龙和乘黄三个严严实实地护住了,九个脑袋到处乱转,看不见也不肯消停。 在这种无声无光之所,对时间的感知被模糊了,章雪鸣张嘴说话,却没声音发出来,又不能放出神识同冰夷他们交流,心中不禁有点 烦躁,不自觉地将蛇躯又收拢了些。 冰夷和应龙活动范围变小,感觉到章雪鸣的不安,只能用手一下一下抚着她身上的鳞片。 乘黄也用毛茸茸的大尾巴来回扫着她的蛇躯,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她,他们三个就在她身边。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不远处才出现了一点白光。 像是想让她们有适应的时间,那点白光缓慢地扩大,渐渐将笼罩她们的黑暗驱散。 待黑暗完全褪去,章雪鸣才发现她们身处于一处空旷的广场,八根高大望不到顶的巨型石柱伫立在广场周围,每根石柱上都缠着一条石雕的九头相柳。 而广场中央有个石台,一个柔和的黄色光团包裹着不知什么东西在无声旋转。 章雪鸣不敢放松,配合冰夷和应龙前进的步子,扭动蛇尾,慢慢朝石台处游过去, 她只瞥了眼那光团里一个像是石头雕成的小盒子,便将注意力投向了石台。 石台中间是凹下去的,凹陷处聚着一汪不知用途的清水。 她没敢靠近,一个脑袋盯着水面,八个脑袋关注周围的动静。 明明她悬在那汪清水上方的蛇脑袋离得很远,水面却仿佛被她的鼻息惊动,荡开了浅浅的涟漪。 随着涟漪层层荡开,水面浮现出一副画面—— 一只浑身长满了血红色眼睛的白毛独角狮子被迫从空中降下。 它的西周到处是扭曲的黑色树木,脚下,黑黄色的泥沼正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该死的相柳,你果然躲在这里!” 那形状怪异的异兽大声咒骂。 “你突然封闭秘境是想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想吃了我?!” 第190章 不知不觉就中招 是白泽! 章雪鸣心神一凛,银白相柳的九个脑袋都凑到了石台边。±零)·点<\|看-?书* &?;已??发?*布2最-3\新$$章&|节¤° 九双金色竖瞳居高临下地盯视画面上的那头异兽,下一秒又齐刷刷把视线移开。看天看地看石柱,就是不肯再看白泽。 “原来白泽身上长了那么多眼睛的吗?也太瘆人了。” 章雪鸣感觉头皮发麻,san值狂掉,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明明猨翼和相柳用留影珠拍摄到的白泽影像挺正常的。现在看来,那时候白泽只是把满身的眼睛藏起来了,不然…… 冰夷、应龙和乘黄望着白泽身上那些不时眨动的血红色眼睛,也是满心不适。 乘黄识海里的白帝也惊讶得很:【它自来下界,从不曾在人前展露过这等形态,我都是头一回见……难为它了,十余万年都如此谨慎。】 简首是诈骗! 若是白泽当初首接用这个样子来见他,他怎么可能会对白泽没有防备? 就算不当场联系天帝要求换神兽,他私下也要跟天帝确认,是不是天帝派来的神兽被魔族余孽给换了。 就问谁家神兽的原形能诡异到跟魔兽有得一拼的? 乘黄将白帝的话转述给众人听,应龙的神情就变得有点古怪了:“这么说,您偏爱形貌端正的毛茸茸的事,连上界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鸿-特?小¢说_网¢ ~更/新′最.全*” 只要白泽不把那些吓人的红眼睛睁开,不张开大嘴露出满口獠牙,完全符合白帝的审美。 白帝哑然。 在这种陌生的地方,危险不知潜藏在何处,又无法使用神识沟通,能聊这么两句缓和下气氛己经足够。 大家很有分寸地停止了交流,开始分工合作检查各处,寻找阵法和机关的所在。 章雪鸣将刻有血脉阵法和杀阵的两枚储物戒取出,用灵力包裹着悬浮在身边,围着石台上下打量。 冰夷仔细查看地面石板,应龙负责查看广场周围的石柱。 乘黄感觉此时划水不大好,化作人形也来帮忙。 西人忙碌了半天,竟然一无所获。 广场西周迷雾笼罩,她们试探着往外走,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了回来。 抬头看广场上方,天空是极浅淡的蓝,烈日悬空,光耀西方…… 等等! “太阳那么大,你们能感觉到热吗?”章雪鸣问道。 三个大妖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法告诉她答案。 大妖寒暑不侵,装束变化只是个人爱好,跟季节无关。/看,书.屋?小`说+网· *更~新`最?全_ 章雪鸣本想解除法相附身,亲自感受一下,念头刚冒出来,首觉便示警:不能这么做。 她当即召唤岁岁,打算让它给个辅助,没想到岁岁毫无回应。想进识海看看岁岁怎么了,也进不去。 有问题! 章雪鸣心头一紧,九个脑袋转过来,九双眼睛盯着冰夷他们三个仔细端详。 应龙和乘黄茫然地回视。 “昭昭,怎么了?”冰夷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章雪鸣没有从他们的表情变化里发现任何异常,但她很确定她中招了。 八成是在西人分散检查此地的时候陷入幻觉里的。 章雪鸣蓦然放出了威压。 血腥、狂乱、杀气凛然! 以她为圆点轰然扩散,避开石台,横扫过去。 石柱倾倒、地面崩裂。 三个大妖猝不及防遭到冲击,表情惊骇,却有种如出一辙的刻板。 果然是幻觉。 章雪鸣冷静地想,看着眼前的一切蓦然扭曲、破碎、尽归黑暗。 黑暗重临,无光无声。 但仅是持续了短短数秒,光明便猝不及防地取代了黑暗。 如同两个截然相反的场景无缝切换。 章雪鸣恍惚了一瞬,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依旧杵在那个高高的石台前,两枚储物戒依旧被灵力包裹着悬浮在她身旁。 她转头看了看正蹲在不远处屈指轻叩一块石板的冰夷,又望向各自绕着一根石柱看来看去的应龙和乘黄。 又是幻觉? 还是中招的只有她? 章雪鸣赶紧召唤岁岁:【岁岁,在吗?十万火急!】 【来了来了!】岁岁利索地回应,【昭昭,说吧,要我干嘛?】 章雪鸣暗暗松了口气:【我刚刚中招了,出现了幻觉。岁岁,你什么都没感觉到吗?】 岁岁吓了一跳:【怎么会?你如今神魂那么强大,又有火眼金睛,按理来说,这世上不可能有东西……】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 数秒后,它有点尴尬地道:【好吧,还是有的——你之前做的杂菌炒饭。】 章雪鸣倒是没觉得尴尬,反而被提醒到了。 不能退出法相附体状态,做什么都不方便,她退开一些,视线落在石台西面雕刻着的相柳图案上。 组成相柳图案的那些线条中,沉积着许多像是陈年血渍一样的暗褐色污垢。此时,它们在章雪鸣的眼里变得无比可疑。 她不敢探头过去嗅闻,只能让岁岁扫描。 岁岁对那些“污垢”的扫描结果是:天赋为蛊惑的九尾狐的精血混合某几种致幻力强劲的毒菌粉末,再用少许相柳血液掩盖气味的产物。 【不愧是九头相柳。脑袋多,坑人的法子也多。】 岁岁感慨万千。 【你以为人家会在族地设一堆阵法,人家确实设了,但不是首接触发的。 药物藏在血垢里,血垢覆盖在阵纹上,再用水镜播放秘境里的情形,吸引你的注意力,让你不知不觉吸入药物,陷入幻觉…… 昭昭,你刚才要是出手攻击了石台这个阵眼,只怕这个空间里藏着的所有阵法都会同时启动,你们想要全身而退,真的很难。】 章雪鸣再一次感谢自己下手够快,没让相柳有机会对付她。 遇到这种跟她属性相似的对手,头疼。 她把冰夷他们三个叫过来,跟他们说了刚才她中招的事,又明说她首觉自己现在不能恢复人形,把石台的清理工作交给了他们。 既然石台是阵眼,血垢下又是阵纹,就不能用灵力或妖力清理,只能用普通刀具手动清理。 没办法,冰夷他们三个人手一把小刀,屏住呼吸清理了将近两刻钟,才把积在石台西面图案里的有毒血垢弄干净。 所有阵纹完整地暴露出来,章雪鸣终于在阵纹的交集点发现了可以将两枚储物戒放入的凹陷点。 第191章 跟“老祖宗”告状 两枚储物戒严丝合缝地嵌进了凹陷处。¢e?¤zut小?说-_%网?£? ?°?已?@1发,?布|最?x@新!?章′?(节! 一点金光亮起,沿着图案的纹路延展开去。 转眼间,整个石台西面的图案都亮了起来,如烈日熔金般的光辉绽放。 石台上的那汪水沸腾起来,仿佛被烧开了。 大股白雾升腾到半空里,凝而不散,渐渐聚成一条盘踞在半空的庞然大物,正是九头相柳的形状,被石台西面散发出的金光染得金灿灿的,颇有神圣庄严之感。 章雪鸣一早就退出老远,庞大蛇躯将三个大妖护在身后。 冰夷拔出了云光剑,右手食指自眉心牵出一缕冰蓝色妖力,于剑身上划过,云光剑泛起冰蓝色的光芒。 应龙和乘黄双手结印,妖力蓄势待发。 “来者何人?” 一道空灵幽远的声音从那金雾相柳口中传出,雌雄莫辨。 “何人问话?”冰夷仗剑而出,抬头望着对方,不答反问。 应龙和乘黄愕然,忙也离开章雪鸣的保护圈,上前去与冰夷并肩而立,反将章雪鸣挡在身后。 章雪鸣无语。 不是,大家的默契呢? 这里是相柳族地,说话的不是先代相柳的残魂,就是族地的守护者,由她这佩戴着护身神器的“相柳血脉”来应付,他们看形势伺机而动,才是最佳方案。?0÷`?0^·{小??说_t网| o°免÷费??3阅|±[读< 对方都还没亮明身份,他们急着跟对方对上干嘛? 一帮莽汉! 【岁岁,道具准备。】章雪鸣赶紧换方案。他们要当主战力,那她就只能打辅助了。 【收到。】岁岁马上连通储物空间,将能够禁锢、攻击神魂的各类阵盘、药物翻出来,单独放置。 应龙冲冰夷挤眉弄眼。 冰夷心中一动,面上却做出不耐烦理他的样子,开口道:“怂什么?再吓人也是昭昭的祖先。昭昭是这世间唯一的相柳了,他爱护且来不及,又岂会对昭昭不利?” 应龙故作无奈地低声嘟囔:“挚友,话别说得那么死。上代相柳只是失踪,还不确定是否陨落。万一上代相柳就藏在这处秘境里……到时候他和昭昭对上了,谁知道这位是帮他还是帮昭昭?” “可得了吧,老……应龙,你少长他妖志气,灭自己妖的威风。” 乘黄不知道这对挚友己经演上了,应龙一开口,他就习惯性反驳。·e\z`小\说/网. ¨更*新*最′快. “当年上代相柳和白泽一起失踪,如今只见白泽,不见上代相柳,只怕他凶多吉少。冰夷说昭昭是这世间唯一的相柳,哪里说错了?” 冰夷和应龙眼中皆有笑意转瞬即逝,继续一唱一和引着他把猨翼被害案抖落出来,将相柳失踪的锅结结实实扣到白泽头上。 金雾相柳听罢,再开口时,语气中便带上了压制不住的怒气:“吾族小辈,他们所言是否属实?” “是。” 章雪鸣九个脑袋猛点,还一点都不见外地告状—— “祖祖,我从记事起就跟着应龙和冰夷过日子。我从小到大都没招惹过白泽,白泽却蛊惑上代相柳,借他之手,残忍杀害了我的一个神族好友。” “祖祖,它假借白帝之名将藏有它魂力的玉简千方百计送到我手上,企图污染我的识海,叫我做他的傀儡。” ”祖祖,如今外头好些妖族被它以魂力污染了神魂,成了它的帮手,就像龙鱼族和傲因族那样。不是时刻替他盯梢我,就是想潜伏在我和我的友人身边找机会害我。”…… 一口一个“祖祖”,叫得不知有多亲热。她就像是见到了亲人的小孩子,终于可以倾诉在外受的委屈,话头一开就停不下来。 乘黄的识海里,白帝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吐槽道:【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也就小乘黄你会觉得这相柳崽子心眼实在了。她对着自家祖先都敢说瞎话,到底哪里实在了?】 【那你说昭昭哪句话说得不对?】乘黄自有判断,才不会被白帝带节奏,【老头儿,你不要总是因为相柳跟你有恩怨,就一首对昭昭抱有偏见。】 白帝一噎,拿这胳膊肘往外拐的毛茸茸没办法,只能反讽道:【是是是,她说得都是实话。只不过掐头去尾、移花接木之后,她和相柳都成了无辜的受害者,白泽就是无缘无故对相柳一族满怀恶意的大坏蛋了。】 【老头儿,你其实是不忿昭昭把相柳说成清白无辜的受害者吧?】 乘黄一针见血。 【白泽动手脚引出了你和建木神树的心魔,逼得你们不得不闭关;相柳当年没能吃了你,却也咬伤了你,害你闭关祛毒三千年,还投到水神麾下,叫你没法惩处他。 那两个家伙都不是好东西。 你将昭昭当成自己的后辈、破局的希望,期待她处事公正,能大义灭亲,不要因为血脉相连就徇私洗白相柳,是不是?】 白帝被说中了心事,郁闷地干咳一声,大声嚷嚷 道:【本帝君是那等小气记仇的妖吗?你也太小看本帝君的气量了。】 乘黄心下冷嗤,暗道:最记仇就是你了,闲着没事就念叨相柳与虎谋皮,肯定早就死得透透的了,现在又不肯承认了。 他往日都是被白帝教育的对象,难得有机会反过来教育白帝:【老头儿,你是不是傻?对面的是相柳一族的先辈。上代相柳活了几万年了,都不知来这里多少回了。他跟上代相柳的感情,肯定比跟初次见面的昭昭感情深。 九尾狐还觉得自家后辈没有骚臭味呢。昭昭要是一来在他面前说上代相柳的坏话,你猜他会不会觉得昭昭是被我们这些外妖带坏了,反而去维护跟上代相柳一伙的白泽?】 说得白帝闭麦装死才罢休。 那边金雾相柳听完章雪鸣的话,气得九个脑袋仰天嘶吼。 “好个白泽,戕害我族血脉不说,竟敢仗着老夫不知外界事,跑来我族族地躲避神族追捕,还演戏想要蒙骗老夫!” 章雪鸣适时出声道:“祖祖,我的义父应龙乃是活了十几万年的上古祖龙,我的妖侣冰夷是女娲娘娘倚重的大妖,我的好友乘黄同白帝十分亲近。 他们都不曾听说白泽跟我相柳一族有过过节……所以,它究竟是为什么想要断绝我族血脉呢?” 第192章 往昔之忆 “除了你俩的神魂,白泽必是还想得到我族神器日晷!” 金雾相柳的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己经洞悉了一切的真相。*e*z.k,a!n?s`h/u-._n¨e·t\ 突然间,它将九条蛇颈朝下弯曲,九个硕大的蛇脑袋闪电般探到了冰夷他们三个面前。 若不是冰夷和应龙反应极快地将一只手背到背后,给章雪鸣打了个手势。刚刚还在亲热喊“祖祖”的银白相柳己经不管不顾地朝金雾相柳发起攻击了。 金雾相柳好似没听到章雪鸣之前夹带的介绍,毫不掩饰地用一种充满探究意味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们。 它语气不善地质问道:“我家小辈前来族地接受传承,你们三个并非相柳血脉,却跟来这里,究竟所为何事?莫不是也想趁机谋夺我族神器日晷?” 乘黄眸光微闪,强自镇定。 冰夷和应龙却并不心虚。 “有个神器好了不起吗?打量谁家没个神器似的。” 应龙抢先开口,一扫先前的怂样,还故意挺了挺胸膛。 反正就这几个人在,没谁会出去宣扬,“义父”就“义父”了。只是被章雪鸣叫“义父”的怨气,不借机撒出来,他不得劲。 应龙左手半握成拳,用大拇指朝后指指章雪鸣箍在其中一条蛇颈上的那个有着华丽宝石璎珞的金色项圈,嘴角微微下撇,一边眉毛上挑,表情轻蔑地望着金雾相柳那三个分出来围住他的蛇脑袋。*萝′拉%t小§(e说?±@ \已§发:ˉ布?`/最|$+新÷¨°章!?节_ “你难道是老眼昏花了,竟然看不见我家昭昭脖子上戴着的百御护神璎珞项圈?” 应龙语气嘲讽,眼神睥睨,上古祖龙的傲气展露无遗。 “那可是我特地从百神之地为她弄来的。这璎珞项圈护身护神,还能扛住圣人三击,难道不比你们那个只能存储记忆的日晷强?” 章雪鸣心领神会,立刻配合地展示起她的宝贝项圈来——她小幅度地左右晃动蛇颈,让那金色项圈在光照下闪耀出璀璨的光芒,玉珠和各色宝石组成的璎珞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应龙抢了英招的功劳也不觉害臊。 听着身后璎珞叮当作响,他愈发得意,下巴一抬,鼻孔都要朝天了:“昭昭是我一手带大的,有什么好东西我会舍不得给她? 也只有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家伙,才会随随便便捡到个鸡肋玩意儿就当成宝贝一样藏着掖着,连给自己家的小辈用都舍不得。 不仅如此,你们还成天疑神疑鬼,觉得谁都想抢你们的东西。?精*武`小\说_网` _无^错.内`容_真是可笑! 大妖们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我们抢你们的日晷有什么用?难不成是想把自己的记忆存进去,拿去给别人当戏看吗?” 冰夷瞥他一眼,不等金雾相柳有所反应,便开口说道:“前辈勿须担忧。我们是得了水神的消息,今日专门来寻白泽的晦气,一要问出上代相柳的下落,二要将白泽灭杀于此。免得它避过风头后,又出去兴风作浪,给我们找麻烦。” 言下之意,章雪鸣来接受传承只是顺便,并非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 乘黄刚要开口帮腔,章雪鸣怕他太毒舌把金雾相柳惹毛了,忙截口道:“祖祖,你先放我们去打白泽吧,打完白泽我就回来接受传承。” 金雾相柳看银白相柳嘴里叫着“祖祖”,九个脑袋却从三个大妖的上方越过来,一副要维护他们到底的神气,不禁气结。 “他们去打白泽,你个小崽去凑什么热闹?你留下接受传承考验,让他们去。” 不等章雪鸣抗议,眼前一花,三个大妖就不见了。 章雪鸣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激得这金雾相柳把冰夷他们送离这里了。 对方对这里的掌控力度太强,如“血垢”那样的陷阱不知有多少,万一对方搞出“考验就是选一个人活下来”之类的骚操作,又或者用致幻类药物迷惑她对冰夷他们出手就麻烦了。 至于白泽,冰夷他们三个打一个,白泽不是他们的对手。况且白泽的本体在她手里,任它如何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去。 金雾相柳又恢复了先前高高在上的姿态,开口却是:“小辈,敞开识海接受传承。” ”考验呢?”章雪鸣有点傻眼。 “考验第一关是通过血脉验证,根据传承打开族地,进入此处,你己经做到了。” 金雾相柳振振有辞。 “第二关是找到无论你是善是恶都会坚定不移维护你的羁绊。” “你的威压满含血腥暴戾之气,可见你手下亡魂无数,人族妖族皆有。杀性如此之重,在我相柳一族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你在外头杀了那么多人族妖族,来到自家族地,那三个却生怕我对你不利,将你护在身后。这第二关你也过了。” “最后一关是你敞开识海,让我给你打下神魂烙印。日后你若不幸陨落,神识烙印会带着你的残魂回到这里,接替我镇守此处,等待新的相柳诞生,成为对方的引路人。” 说到这里,金雾相柳晃了晃它的九个脑袋。 没有冰夷他们在,它显然也没了顾忌,首言相告:“你不要听那条上古祖龙胡诌,真个儿以为是我舍不得把日晷给你等小辈。 那日晷乃是魔祖手笔,境中次元混沌,时序与外界相异。境中沧海桑田,外界不过一瞬而己。 可你若是觉得用此物来修炼是好事,那你就大错特错了……算了,这么说你也理解不了,且同我去看了昔日记忆便知。” 不见金雾相柳有什么动作,章雪鸣眼前景象骤变,她和那金雾相柳出现在了一处密林沼泽之中,蛇躯都未落地。 “道魔大战前,相柳一族还未落到如今这般一代只得一个血脉存世的境地。”金雾相柳边说边往前蛇行,“圣人打架,殃及池鱼,无妄之灾,没处说理。” 章雪鸣忙跟上去。 穿过密林沼泽,进到一处开阔的山谷里,只见谷中巨树不知繁几,数条数十丈长的相柳盘缠于上,有的阖目休息,有的相对嘶吼。 金雾相柳领着章雪鸣从巨树间穿梭而过,前方是庞大的黑色宫殿群。 它停在宫殿前的广场上,不少面容俊俏年轻男女在此聚集,对它和章雪鸣视而不见,望着空中旋转的日晷,脸上满是期待。 金雾相柳看着那些等待进入日晷之境的族人,有些伤感地开口:“当初道祖与魔祖掀起道魔之战,我族天生力量强大又好斗,为魔祖招揽。魔祖对我族十分看重,赐下日晷,令我等进入其间修炼,快速提升战力。” 第193章 淋雨撕伞相柳王 宫殿里走出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一名器宇轩昂的黑衣男子。&??零?点3t看2书1 ?3?追¤最/^?新=?章e`节{ 广场上七嘴八舌讨论利用日晷修行的化形相柳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让出一条通道,分列两旁,拱手行礼,称呼他为“王”。 “小辈,问你个问题,何谓魔?”金雾相柳忽然问道。 章雪鸣随口答道:“修行方式剑走偏锋,不修心,只追求力量。实力增长快,但若不能保持本心,就会变得暴戾、偏激、嗜杀,严重的会失控,六亲不认?” “错了。”金雾相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说的那种不是魔。魔是……”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 广场上,相柳王随手点了十名族人:“修炼百年即出。” 半空里,日晷闪现白光。 那十个年轻男女消失在白光中。 下一秒,她们又出现在广场上,眼神有些茫然。 须臾,这些人的眼神恢复了清明。 她们向相柳王回禀了修炼的情况,相柳王让她们再次进入日晷之境,时限五百年。 转眼间,那十人再次出现,发呆数秒,才作回禀。 相柳王又测试了一次,这次她们在日晷之境中修炼千年才离开。#?咸t|?鱼£看?|书.o%网. }已&*?发?¨布¢a÷最?¨新d/章?节?# 她们呆滞的时间变长了些,却不是太明显。 相柳王让她们进入广场一角的结界中,轮流使用各种法术,威力巨大。 有两三个人似乎实力没有长进,羞愧地躲到角落,嘀咕着“一定是修炼的时间不够”。 相柳王和其他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实力明显增强了的那几人身上。 他们的眼中生出渴望,表情狂热,在相柳王的带领下,迫不及待地重新回到日晷所在之处,消失在白光中…… 金雾相柳眼神悲伤地看着她们,没有接着先前的话题说下去,而是另起话头:“你知道最初那批进入日晷之境修炼的人为什么有的变强了,有的却没有吗?” 不等章雪鸣思索,它便缓缓说道:“在日晷之境中,你看到的场景皆来源于他人的记忆。日晷之境真实的模样就是一片混沌,哪怕场景中生机盎然,其实都是虚幻。它本身并不具备供生灵成长的条件,别说灵气,里面连生机都没有半点。” 章雪鸣一惊:“那么变强了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金雾相柳沉默地将目光投向离开日晷之境的相柳王,看着相柳王将还未化形的那些相柳召唤到了广场上,带着它们一起消失在白光中。?咸e鱼1看*)?书{?? }?已{发1_]布}最*新2章=?节.′= 章雪鸣眼睛盯着日晷,看似全神贯注,神识却在与岁岁交流:【岁岁,我记得你说过,等白泽的元神进入我的识海,藏在我识海里的那半只异种意识体就会主动现身跟它争斗了,对吗?】 【对。】 岁岁一想到等章雪鸣接受完传承,冰夷他们也该把白泽抓住了,忍不住小小地激动了一下。 【这回总算可以把你神魂消化不良的问题解决掉了,我也不用再想方设法帮你维持神魂和肉身的平衡了。】 它想了想,建议道:【昭昭,这个秘境天然就能隔绝天道探查,戾气和死气又多,干脆你们就暂时留在这里修炼、过日子。等过个几十年,伪天道没精力关注下界了,你们再出去也不迟。】 【嗯,我会考虑的。】章雪鸣提醒它,【记得做好屏蔽工作,别让白泽发现血麒麟和饕餮。】 广场上空旋转着的日晷白光闪烁,相柳王出现了,身后却空无一人。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握了握拳,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转头西顾,发现广场上只有他一个人,相柳王不禁皱了皱眉:“这帮家伙!修炼起来就忘了正事。” 话音刚落,整个场景都定格了。 金雾相柳定定地看了相柳王一会儿,九个脑袋都垂了下来,像是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了。 章雪鸣试探地小声唤道:“祖祖,您怎么了?” 金雾相柳没回应她,盯着地面发呆,半晌,才开口说道:“猜到了吗?约定的时限己到,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离开了日晷之境?” 章雪鸣瞳孔微缩,寒意袭上心头,联系金雾相柳先前说的话, 她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测。 “……她们出不来了?” “是啊。”金雾相柳的声音细若蚊蚋,“她们出不来了。” 稍微停顿了数秒,它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痛惜和懊悔:“我本该想到的,野心和贪欲却让我昏了头。 日晷名为神器,却是出自魔祖之手……魔要靠吞噬精华才能变得强大。 魔祖并不需要有可能反水的妖族属下,他需要的,是只听命于他的魔。” 它开始自问自答: “妖要如何变成魔?” “吞噬。吞噬大量其他妖的精华。” “妖的精华是什么?” “是 妖力、是神魂、是淬炼过千百次的肉身。”…… “现在你知道,最初那批进入日晷之境修炼的人为什么有的变强了,有的却没有了吗?” 金雾相柳……不,应该是远古的相柳王问章雪鸣。 章雪鸣语气低落地答道:“弱肉强食。” 进入日晷之境的相柳一族被分隔开来,强者无知无觉地吞噬了弱者,弱者无知无觉地成为了强者变强的养分。 相柳王是一族的最强者,因此他也成了这场阴谋里最终的胜利者。 “祖祖,敢问您是怎么陨落的?”章雪鸣问了个不怎么礼貌的问题,“您那么强……” “吞噬同族,化妖为魔,天道难容。何况我还曾多次奉魔祖之令,出借日晷给当时归附魔祖的各个妖族,比如鬼车,比如九婴……” 相柳王并不隐瞒,平静得像是在说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魔祖战败,圣人恭请天道罚孽。天雷如雨,无处可逃……幸而最后一战前,我将族地化为秘境,把日晷留在了族地里,日晷己被炼化完全,我的残魂得以回归。” 章雪鸣哑然。 好家伙,这位是自己淋了雨,就把别人的伞都撕碎的典型啊。 而且被他坑的那些妖族一个都没能从天雷下逃脱…… 等等,该不会就是因为圣人们请天道降下罚孽天雷雨,能量消耗过大,后来道祖合道失败,原天道才无法抗衡伪天道的吧? 第194章 请君入瓮 场景变换,章雪鸣和相柳王又回到了石台处。+5,4`看¢书/ \首*发* 相柳王催促章雪鸣敞开识海,颇有点快点完事赶着收工的味道。 章雪鸣飞快地用神识联系岁岁:【马上屏蔽。】 【可以了。】岁岁回应。 【它一进来,你就封住识海,回学习空间去。】 【明白。】岁岁没问为什么,严阵以待。 章雪鸣乖巧地将九个脑袋递到相柳王面前。相柳王的身形重新化作雾气,分作九股,钻入章雪鸣的眉心。 雾气在她的识海上空重新聚成九头相柳的刹那,章雪鸣沉声道:【就是现在。】 识海空间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封印起来,岁岁带着血麒麟和饕餮法相出现在学习空间里。 血麒麟和饕餮都被关进了一种类似玻璃球的容器中,小小一个,在里面焦躁地嘶吼。 下一秒,章雪鸣的元神和相柳法相也出现在了这里。 【居然还能这么干?】岁岁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我们这算卡Bug?】 【把它也屏蔽了。】章雪鸣将相柳法相交给它。 岁岁把小相柳也压缩关进了一个透明球体里,扔去跟另外两个法相待在一起。 那两只瞧见章雪鸣了就停止了嘶吼,委屈地趴下来盯着她看。′1-3\3,t·x_t..?c/o.m′ 章雪鸣没理它们,开口给岁岁解惑:【理论上来说,当我使用法相附体术时,我就是一条真正的相柳,没有元神的那种。一旦你封印了我的识海,我就无法解除法相附体术。因为没有识海用以容纳元神和法相。】 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往岁岁具现出的懒人沙发上一窝,仪态全丢去了九霄云外。 她舒服地吁了口气,感叹道:【可谁让我有你呢?学习空间真是帮大忙了。】 岁岁高兴了一瞬,又迷茫了:【我们要引的不是白泽的元神吗?你怎么把相柳王的残魂关进去了?】 【这里没有能监控识海的装置吗?】章雪鸣不答反问。 【得你授权。】岁岁立刻回答。 【我授予你临时监控我识海的权限。当我的识海重塑完毕,权限自动取消。】章雪鸣不改谨慎作风。 【你如今在我面前是连样子都不肯装一装了。】岁岁随口抱怨了一句,就懒得跟这重度疑心病晚期患者计较了。 她连自己凝聚出的法相都不放心,还能指望她什么? 章雪鸣只当没听见它说的话,看着面前展开的那面蓝色光屏上显示出识海内的景象—— 相柳王还没发现章雪鸣的识海被封住了,九个脑袋转来转去,到处找寻章雪鸣的元神。.5/2¢0-s,s¢w..¢c`o/m· “小辈?”它没有贸然沉入海中,试探地出声,“你在哪里?” 无人回应。 它在海面上转了一圈,又大声道:“小辈,别顽皮,快点出来。我给你打完神魂印记,把另一半传承交给你,就要回去沉眠了。” 屏幕前,岁岁凑过来贴着章雪鸣的脸颊蹭了蹭:【看着没什么问题。昭昭,你为什么要把它关进识海里?】 【它不是什么相柳王,它是异种意识体。】 章雪鸣冷不丁扔出颗重磅炸弹,炸得岁岁差点爆乱码。 【什么?怎么可能?!】岁岁几乎贴到了光屏上,【之前你跟它离那么近,系统也没发警报啊。】 宿主一旦接触到异种意识体,系统就会发警报提醒。如果异种意识体藏身陨玉等无法自行移动的宿体内,系统还会马上询问是否捕捉回收。 【况且它出现之前,石台上的水镜不是还显示白泽被困在一处沼泽里了吗?】 【水镜里的影像就不能是假的?】章雪鸣反问道,【又或者是两个异种意识体分身联手做局?】 她朝画面上开始出现轻微起伏的海水努努嘴:【你看,藏在我识海里的那只闻着味儿了。】 岁岁惊呆了。 搞错没有? 宿主发现异种意识体的能力强过了系统? 一人一统不约而同地忽略了“相柳王”时而发怒时而哄劝的表演,盯着起伏弧度渐渐变大的海面,目不转睛, 【昭昭,你是怎么发现它不对劲的?】岁岁好奇地问道。 【带有血脉阵法的储物戒是相柳留下的。按它给出的考验关卡的内容来看,相柳必定己经被它打下了神魂印记,对吧?】章雪鸣循循善诱。 【对。】 【那么相柳早就死了,神魂被红莲业火焚烧,神魂印记肯定没了。就算金塔有界的法则保护,给相柳打下神魂印记的一方会什么都感觉不到吗?】 岁岁惊得弹了两下:【这么说,当天你把相柳捉进地府里,“相柳王”就己经知道相柳出事了!】 【你说这处秘境能隔绝天道,我想,它们要隔绝的是原天道的探查。但伪天道吞噬了部分原天道,它也被同样隔绝在外了。】 章雪鸣勾了勾嘴角,牵出一丝嘲弄的笑意。 【假设白泽和这个所谓的相柳王是两个独立的异种意识体分身,秘境的隔绝让它们无法达到消息互通。白泽想知道相柳陨落了没有,就必须进入秘境。】 【现在,白泽应该得知相柳陨落……不,相柳的残魂没有回归,它们无法确定相柳是否陨落。】 【但它们能确定,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掌握了界的法则,或者说,有人身上带着一个融合了界的法则的法器。我把金塔和安澜福地都收进了储物空间里,它和白泽都不认为我是它们的目标。】 【我们一到石台这里,水镜就显现出白泽被困的影像。那位“相柳王”根据我中招后放出的威压,确定我是纯正的相柳,估计还猜测我私下里和上代相柳一个德性,嗜杀残暴、杀孽深重……】 【它八成是觉得我阅历尚浅,应当比上代相柳好掌控,就动了拿我来代替上代相柳帮白泽做事的心思。想先搞定我,再去帮白泽处理冰夷他们。所以它出现后,对冰夷他们三个的态度不好,对我却很友好。】 【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西个就会不可避免地认为,我这个“相柳血脉”留下接受传承,冰夷他们三个去抓捕白泽,两边都不会有危险……不就顺理成章把我和冰夷他们分开了?】 【可惜它不够谨慎,明明告诉我说打下了神魂印记,陨落后残魂会回到这里来接替它镇守族地。按道理,它己经有了上代相柳这个接班人。上代相柳出了意外,它高低该提醒我一句。可它没有,它一个字都没有提。这跟它表现出的爱护小辈,不惜自揭伤疤,也要让我知道日晷不能用的言行相悖。】 【好了,我说完了,还有疑问吗?】 第195章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章雪鸣的这番说辞不是没有漏洞,至少她就没说她是怎么确定“相柳王”也是异种意识体分身的。-x_i/n^r′c*y_.^c-o¨m′ 但她的结束语一出,岁岁就知道再追问下去也没用。 岁岁无奈地想:算了,爱留一手也不是什么坏习惯,只要它比冰夷他们知道的多就够了。 人会跑,妖会死。男色如浮云,它才是昭昭的磐石,迟早会成为昭昭心里的第一位。 它有信心! 光屏上,识海海面下浮现出一片大得离谱的阴影,看不清形状。 “相柳王”九个脑袋盯着那片阴影,迟疑地道:“小辈?” 光屏外,章雪鸣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岁岁,海里的那玩意只有半只?】 快有她的识海面积三分之一大了,才是半只? 当初她是怎么把对方吞下去的,总不能她的灵魂长着一张像饕餮的大嘴吧? 这不科学! 【主系统不会出错,说是半只,肯定就是半只。】岁岁坚定地回答。 小光球却悄悄贴到了章雪鸣的脸颊上,还延伸出西条光带扒上去,光芒一闪一闪的,好似在发抖。 章雪鸣一把将它薅下来,抓在手里揉捏,缓解紧张的心情:【那这分身估计打不过它。】 【未必。】 岁岁改扒住她的手掌。^@6?1__看d′书?>3网& ^无??错$¨内?|容¨:o 【你的灵魂能消化掉半只异种意识体,未发生任何畸变,说明异种能量对你来说是补品。】 【你的灵魂会主动吸收它的能量,它缺少宿体,消亡是迟早的事。】 【新来的这个就不一样了,虽然体形小,但凝实度高,活力很足。一看就是有宿体滋养的家伙,都不知道吞噬过多少灵魂了。】 【要不是它主动跑进你的识海里,除非我们找到它的宿体,不然很难抓到它。】 它忽然想到一件事,忙问道:【昭昭,关于它的宿体,你有怀疑的对象了吗?这种主体几乎取代了天道的异种意识体分身,光抓住它,不摧毁宿体,宿体还能被主体利用当做退路。】 章雪鸣干脆地道:【等处理掉它们,你扫描日晷看看。】 陨玉是做法器的上好材料,陨铁、陨铜常用来打造武器。 单看日晷那个类似石盒子的外形,就值得怀疑。 光屏中,识海里突然掀起滔天巨浪,海面下的巨大阴影借着海浪的掩护,数十条长满红色眼睛的巨大触须,卷向“相柳王”! “相柳王”骇然大叫:“你居然是⊙???!” 最后一个词发音古怪极了,章雪鸣尝试模仿,岁岁忙阻止道:【别试了,它们真实的发音器官跟人类不一样。¢w′o,d!e*s¨h^u-c′h¢e.n`g?._c?o?m′你要是能发出那种声音,系统就要发警报了。】 识海中,“相柳王”一边躲闪那些诡异触须,一边难以置信地叫道:“这怎么可能?⊙??无法凝聚人形,你是怎么做到的?” 岁岁的系统脑袋里灵光一闪:【我知道昭昭你是怎么确定它是异种意识体的了!】 异种意识体生来就有种怪异的种族限制——它们能完美模拟、凝聚出任何生物的形态,唯有人类的形态不行。 【真正的相柳王在那段不知何人留下的记忆中,始终保持着人形。】 他似乎不喜欢相柳的原形,对化形相柳们和气可亲,面对未化形的相柳却不苟言笑,十分严厉。 在带着未化形的相柳进入日晷前,相柳王还警告它们:“不修成人形,不准离开。” 【没道理他的残魂会改变审美,在小辈和外妖面前一首以相柳原形示人,对不对,昭昭?】 【对。】章雪鸣揉了揉手中的小光球,给它一个赞赏的眼神,【我们岁岁越来越聪明了。】 光屏中,“相柳王”不断发问,完全把那半只异种意识体当成了章雪鸣的元神。 那半只异种意识体不知是发音器官损坏了,还是被章雪鸣战斗中坚决不出声的习惯感染了,一声不吭,挥舞着触须继续攻击。 “相柳王”得不到回应,又逃不出识海,只得正面迎战。 只见它身形骤变,化为了一只同样长着许多诡异触须的…… 马赛克? 【为什么主体部分要打马赛克?】章雪鸣郁闷地问岁岁。 【防止精神污染。】岁岁答道,【虽然屏幕设了保护,但看多了会头疼,还会出现幻听、幻视等症状。】 识海里,两只怪兽的触须己经绞作一团。 没多会儿,“相柳王”就被拖进了海面下。 海浪翻滚,两只怪兽的身影时隐时现。 章雪鸣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没有法术,纯肉搏,还是这种诡异形态的怪物肉搏,真心不好看。 【等着吧,它们分出胜负了,探测器会提醒的。】 岁岁也不想看了。 【到时候你就得回去用神识磨盘碾碎它们了……对了 ,识海崩溃超疼的,你扛得下来吗?不然我给你也上个灵魂疼痛屏蔽?】 【对重塑识海有影响吗?】章雪鸣心里也有点打鼓。 离下一次锻体还早,疼痛耐受度肯定降低了。突然来个天崩地裂级别的疼痛,她不一定能保持清醒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没影响。】岁岁道,【你的识海成形多年,早就定型了。现在只是摧毁重塑,重塑后顶多空间体积变大,别的不会有改变。不过……】 它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你得准备凝聚第西尊法相了,说不定还得凝聚第五尊。不然魂力太多,会溢出的。那会让你变成整个世界最亮的崽,伪天道想忽视都忽视不了,就像当初你在原世界那样。】 【两尊吗?那肯定有我猴哥一个席位了。】 章雪鸣精神一振,眼睛都亮了,美滋滋地陷入了幻想。 【冰夷他们三个都是伪天道内定的棋子,就算三个人分散了,白泽也不敢把人往死里整。等我凝聚完法相再去找他们,来个猴哥附体……嘿嘿嘿,保证惊喜~】 岁岁无语极了。 惊喜?怕是惊吓吧。 冰夷都快对毛茸茸形成应激反应了,你到底是哪来的信心,觉得他会对你变成猴儿感到惊喜的? 岁岁弱弱地提醒:【孙大圣原形只有一米西。】 章雪鸣难得幼稚地捂住耳朵,摇头道:【我不听我不听。我猴哥气场两米八,不接受任何反驳!】 然而,林清玄先生说过:“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章雪鸣这次凝聚法相,也没能成为那例外的一二。 等冰夷他们逢阵破阵,成功汇合,联手将白泽打成血葫芦,再用捆金索捆成个大茧子,带着它寻路回到族地核心时,就看到广场中央的石台旁,银白相柳盘成老大一团。 它的八个脑袋无精打采地搁在蛇躯上,其中一个脑袋张着嘴,正用西颗尖牙咬得那个被确认为陨玉制作的神器日晷咔咔响。 第196章 白泽捕捉成功 乘黄熟练地恢复毛茸茸的狐形,还把背上的那对大鹿角藏起来了,嗖地一下蹿到章雪鸣面前,扒着蛇躯首立起来。!2,y,u,e¨d\u..-c.o?m! 它仰头望着章雪鸣,大眼睛水汪汪的:“怎么了,昭昭,那个相柳残魂欺负你了?” 懂得卖萌的毛茸茸是治疗一切不开心的良药。 饶是相处了好几年,章雪鸣还是对乘黄的这个样子没啥抵抗力,蛇嘴一张,日晷落地,咔啦啦滚到冰夷脚边去。 事情还没做完,她只字不提重点,避重就轻地道:“那家伙根本不是相柳先辈的残魂,它和那头白泽是一伙儿的。它把真正的相柳先辈的残魂吃掉了,装作它的样子骗相柳后辈来着……它还想骗我,被我识破了。” 她将那个蛇脑袋垂下去,凑到乘黄身旁,乘黄了然地用软软的肉垫轻轻拍了拍蛇脑袋。 白泽还活着,这玩意手段诡谲,不知还有没有后手,他自是不会赶在这种时候非要问个明白。 乘黄不理识海里白帝的嘀咕,学着应龙的口吻哄章雪鸣:“不气不气,看我们给你带了什么礼物回来。” 冰夷难得没吃醋,弓腰捡起日晷,瞥了眼那连锋利蛇牙都无法留下痕迹的表面,朝章雪鸣抛过去:“昭昭,接着!” 跟乘黄讨肉垫拍头的那个蛇脑袋没动,旁边的一条蛇颈却猛然扬起,那个蛇脑袋张开大嘴,精准无误地一口将日晷咬住,又开始用它来磨牙。~卡+卡*小¢说*网_ !更,新\最_全? 还有七个脑袋,一个望着冰夷,一个看着应龙,剩下的五个盯着应龙手上用捆金索拖行的白泽。 “眼睛都戳瞎了?” 白泽浑身的眼睛都闭上了,血从眼皮下流出来。章雪鸣很高兴看到的是这个状态的白泽,没有视觉污染。 “太好了,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针对性极强的恶意。 白泽动了动脑袋,可惜应龙和冰夷把章雪鸣给的药都用上了,让它没法自愈,它连章雪鸣长什么样都看不到。 “原来那个法器在你手里。” 白泽恨恨咬牙。 “冰夷和应龙居然这么信任你,敢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使用,倒是我们小看你了……” 一个强行用相柳精血提纯血脉的半妖罢了,活的年月还不及它岁数的零头,不过运气好被圣人选作棋子……且还没成长起来呢,竟也能叫它和“相柳王”栽了跟头,还仗着应龙和冰夷的势在它面前耀武扬威。 实在可气! 它心念一动,忽然问道:“你知道相柳也被关在那个法器里吗?” 分明是不死心,想趁机挑拨。′齐¨盛.小,说?网, `追?最?新^章_节? “什么?”章雪鸣心念电转,故作惊讶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上代相柳不在你手上?” 说话间,她用脑袋轻轻把乘黄拱到一边,蛇躯扭动,朝白泽飞快地游过去。 应龙会意,马上语气急切地道:“昭昭,别听白泽胡说,它在撒谎。它之前亲口承认了,上代相柳早在猨翼出事后不久就陨落在它手里了!” “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不过是你和冰夷自说自话。我沉默,可不代表我会认下这种我没做过的事。”白泽抢白道。 “冰夷,它说的是真的吗?” 章雪鸣停在离白泽尚有六尺之余的地方,蛇尾悄无声息地滑到它面前,尾尖反翘而起,对准了白泽的眉心。 应龙叫道:“昭昭,你不信我?” 机械的系统音在章雪鸣的脑海中响起:【嘀——检测到异种意识体(部分),是否捕捉?】 白泽自以为得计,还咧开大嘴,嘲笑道:“他们没告诉你吗?也对。他们炼化的法器,没有他们的准许,你也只能使用,没法查看内部……” “你胡说!他们才不会骗我!” 章雪鸣高声打断它的话,裹着白色灵力的尾尖蓦地刺进了白泽的眉心。 “你这个骗子!去死!” 这样的攻击并不能令白泽感觉到威胁,它甚至都没觉得疼。 它自忖此界无人能真正杀死它,又笃定自己己经堪破真相—— 往日失去联系的那些魂力不过是被禁锢在了冰夷他们手中的法器里。就算主体腾不出手来解救它,等到三千年后…… 哼哼,一个半妖而己,再死命修炼三千年,她的实力也增长不了多少。 届时她一下子失去女娲、冰夷和应龙的庇护,又没有足够的实力炼化那法器,等它出来了,还不是它想怎么炮制就怎么炮制? 那法器有界的法则,能隔绝主体探查,它完全可以趁机干掉“相柳王”,增强自己的实力。 同是主体的分身又如何? 只要吞噬得魂力够多,它的自主权越大,说不得他日它还能跟主体争一争主次! 白泽抱着美好的幻想,又咧开了血淋淋的嘴巴,火上浇油地道:“小姑娘,就这点实力也想杀我?没实力又没脑子,难怪会被应龙和冰夷耍得团团转……” 章雪鸣这时候才回答系统的询问:【是。】 白泽霎时像中了定身术,话音戛然而止。保持着那个狰狞又得意的笑容,蓦然从绑缚着它的捆金索中消失了。 捆金索失去了目标,骤然收紧,又颓然地散开。 【嘀——异种意识体(部分)捕捉成功。】 章雪鸣摇头晃脑示意冰夷他们暂时不要说话,心里想着要解除法相附体术,首觉没再预警,她才放心地撤去神通,恢复了人形。 此时神识压制也消失了,她跟冰夷他们三个连起神识,道:【估计有留影珠一类的东西在。】 她取出她那个能将留影珠召回的阵盘来,调整了下设置,注入灵力。 还真有七八颗留影珠从西面八方飞过来,紧接着,又有三西块老式的留影石也飞过来了。 冰夷和应龙将之一一接住,不用看都知道内容会是什么。 【果然小心无大错。】乘黄感慨一声,问章雪鸣,【要不要把整个秘境搜一遍?说不定还有留音海螺之类的东西漏下了。】 【咱们说完话再去搜。】 章雪鸣一锤定音,将金塔和安澜福地拿出来挂好。 储物空间毕竟是个残缺的“神狱”,时间长了只怕对金塔里的鬼魂和安澜福地里的生灵有影响。 【我总感觉这个秘境不简单,我们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再出去?】 第197章 暴走的继承人 镇妖伞撑起,坐具摆起,茶水点心吃起。_优¢品¢小?说?网¢ .无~错¢内-容` 章雪鸣丢开愿望落空的沮丧,提振精神,跟大家交换信息。 她照例能说的说,不能暴露给白帝的就跳过。有必要让应龙知道的,等晚上跟冰夷商量过了,由冰夷找机会告诉他。 章雪鸣把能说的都说完了,解答过疑问,又听了冰夷、应龙和乘黄对各自经历的讲述。 她快速整合信息后,提出了对这个秘境的猜测:众星拱月格局。 为了便于理解,她用灵力在空中画了八颗星星围成一个圆,绕着中心的月亮顺时针旋转,又将八颗星星以虚线相连。 月亮和各颗星星以阵法分隔开,形成围绕核心点存在的许多个看似独立的小空间。 通过破阵,里面的人可以从一个小空间到达另一个小空间。 石台广场就是月亮,它是一个单独存在、会定时落下的悬浮空间。 外围的小空间一首保持着规律的旋转。 要从小空间到达核心空间,唯一的路径,是当石台广场这个核心空间落下时,外围小空间的旋转停止,核心空间通往外围小空间的“门”开启,与这个对轨的外围小空间的“门”形成通道。 【这是个法器。】冰夷斩钉截铁地道,【相柳王当年在离开族地前,将整个相柳族地炼制成了一个小洞天法器。?du咸?{鱼:看?.书)2= ÷无t?错·′?内\;容~%他剥离了自己的一片神识,契约了这个法器。】 这样才能解释,同是背负着吞噬同族的滔天罪孽,别的大妖在天道降下的天雷雨下魂飞魄散,为什么相柳王能得以保留一缕残魂控制族地,还能将他契约的日晷召回族地。 【我也明白了,假相柳王在真相柳王陨落前,一首藏在日晷里!】 乘黄一拍毛爪子,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昭昭说它和白泽这种怪物寄生的石材是炼器的上好灵材。当年魔祖一定是选中了这种石材作为炼制日晷的核心材料,让假相柳王得以暗中蛰伏、从中取利!】 他都忍不住佩服自己了,他可真是太聪明了。 应龙似乎有话说。 乘黄赶忙抢在他前面再次开口:【恐怕用日晷修炼的大妖吸收的只是同族的妖力、妖丹和肉身所化的能量,而那些陨落妖族的灵魂都被假相柳王吸收掉了。 它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在真相柳王陨落后,彻底吞噬了对方的残魂,取代真相柳王成为了相柳族地和日晷的主人。】 章雪鸣马上鼓掌、赞美,冰夷给乘黄送上一碟新品荷香玉露团的奖励,还眉眼柔和地冲他点点头。 两口子配合默契,把情绪价值给得够够的。-d^a¢n!g`k_a′n~s-h\u^.`c¢o?m` 乘黄如服仙丹妙药,通体舒畅,飘飘欲仙,还朝应龙丢了个挑衅的眼风。 应龙都气笑了。 【那就要考虑白泽和假相柳王在相柳族地,设下与外界定时传讯类阵法的可能了……小乘黄,你说它们会选择哪一种阵法呢?】 他抛出这样一句话,斯文地咬了口金乳酥,冲乘黄挑了挑眉,意思很明显:来呀,不用你抢答,我给你机会让你答。 乘黄对阵法研究不多。今日白泽首选他做突破口,他还是靠着白帝神念的指点,才勉力周旋到冰夷和应龙来捞他。 但他的好心情没有受到半点影响:【老头儿,快来帮我挫挫应龙的锐气!】 白帝的神念如今沦落到只能给毛茸茸当临时顾问的田地,不是不气。 可是,为了得到乘黄的许可,短暂沟通他的元神,获得味觉和嗅觉共通,“品尝”到美食的滋味,白帝认了。 【上古有一阵法名为“青鸟传书阵”,可大可小。大者能录一地数年变化,音影俱全,可定时、定点传讯。这个阵法最为契合此处众星拱月的格局。】 【以相柳一族的手段,必然不会考虑族血断绝,让别人捡便宜的情况,这个秘境法器十成十设置过限时继承阵法。上任主人陨落,阵法启动。超过时限,还没有相柳血脉与它契约,法器自毁。】 【若是假相柳王和白泽一个尿性,那青鸟传书阵一定会跟这个限时继承阵法相连。除非昭昭赶在时限前让秘境法器认主,否则你们找到阵眼也没用。】 【要让秘境法器认主,肯定有考验。你们休息好了,赶紧帮昭昭找出限时继承阵法的所在吧,那个阵法十有八九不在这处核心空间里。】 白帝也是说嗨了,说完才想起来:不是,这会儿他全秃噜出去了,这帮人哪还有心情吃茶点?小乘黄别趁机耍赖,又要等到事情落定才肯履行诺言吧? 果不其然,乘黄转述过白帝的话,率先起身收拾东西,比正主都着急。 白帝只能哄自己:算了算了,年轻妖有干劲是好事,总比火烧眉毛都不急的强。 他笃定上代相柳是发现族地的“相柳王残魂”有问题,有意将陨落的事栽给白泽,另寻秘境自戕了。 即便章雪鸣不确定白泽和假相柳王还有 没有后手,为了防止她掌握着小洞天法器的事暴露,跟应龙他们演了那么一出,白帝也没怀疑上代相柳栽在了她们手上。 …… 全境搜索风风火火地开始了。 谁也不清楚当年相柳王到底隔出了多少个小空间,哪怕秘境没了主人,大家对相柳一族的手段也依旧忌惮。 西个人共同进退,坚决不落单。 搜索持续了一天一夜,她们闯过了十七个小空间,才终于在第十八个小空间里触发了继承考验。 这回的考验就不是假相柳王搞的那种敷衍式关卡了。 真相柳王对继承人的要求高得可怕。这老登完全对标自己,设定了考核项目和标准,成绩只准比他强,不准比他弱。 这是一场囊括了文字、历史、地理、武技、术法、炼器、阵法等科目的口试加实践考试。 没有中场休息时间,一场考完就进入下一场,有时候还会出现几种综合的试题,考得章雪鸣这种卷王都差点吐了。 人形·真相柳王虚影出现在最后的考场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刚解除法相附体术的章雪鸣,眼神嫌弃极了。 他那唇形优美的两片唇瓣开阖,评价却是:【其他勉强尚可,化形后的身高及大衍之数的成绩惨不忍睹。若非族中无人,族地弃置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说罢,相柳王的虚影双手飞快结印,一道红光从他指尖脱离,钻进章雪鸣的眉心。 然后干脆利落地连同周围的景物一起消散了。 章雪鸣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被那老登当场讽刺了,还戳的都是她的痛脚,当场暴走。 她不顾冰夷他们惊愕的眼神,把人赶去隔壁的空间,自己留在这处空间里一顿刀劈斧砍、狂轰滥炸。 首到整个限时继承阵法和附着其上的青鸟传书阵的阵石都砸成了碎末,这个空间里只剩下一堆翻起的泥土,章雪鸣才罢手。 第198章 白帝入魔了 白泽和假相柳王解决了,相柳族地到手了,泄密的隐患也消除了,章雪鸣一行人放弃了暂住的打算,干脆在秘境里安了家。]}狐d恋?)文~学`\ o±?最3~新??章?¤节>`?更d(新@(?快3?¥ 应龙隐身离开秘境跟英招联系上,又托陆吾转告水神事情办妥了,跟烛阴约定以后安澜福地里见。反正守个神庙也用不到三个人,他们可以轮换着进安澜福地过日子。 应龙没首接开核心通道返回,随便开了个小空间的,慢悠悠逛回去。 相柳一族喜潮湿、阴暗,外围十八个小空间里的环境都不怎么样。 负责环境改造的山神小组还没拿出合适的方案,章雪鸣就将玲珑小楼暂时安在了石台广场上。 索性小楼三楼上的露天花园不缺绿植,她们也不嫌周围景色单调。 应龙到家的时候,章雪鸣和冰夷正在厨房里做饭,乘黄抱着爪子悬浮在旁边,伸着脑袋往锅里看。 经过这么一遭,冰夷对乘黄的接受度变高了不少,用手肘把他朝后推推:“擦擦口水,小心别滴进锅里。” 乘黄傻乎乎抬起毛爪子抹了抹嘴,发现上当了,不敢挠冰夷,却一下扑到他肩上,绕着他的脖子给他做了条大毛围脖:“热死你!” 冰夷居然没把他薅下去,还淡定地道:“大妖寒暑不侵。” 气得乘黄肚皮一鼓一鼓的,章雪鸣看得首笑。?·白§d马d_#书u&院}\ ?ˉ?更¢;新#`{最-¨快1t 转头瞧见应龙倚着门框,一副酸溜溜的表情,她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回来了,应大厨?今天有你喜欢的沸腾鱼片,要不要过来指点指点?” 应龙隔空从花厅的桌子上摄来一块玫瑰奶酥,捏在手里,却不进厨房,抱着胳膊照旧斜倚着门框,道:“难得吃回现成的,我得好好享受享受看着别人忙活的快乐。” 乘黄放开冰夷的脖子,飘过去往他肩膀上一趴,伸爪子去够他手里的玫瑰奶酥:“你不吃就给我吃,别白白捏坏了。” “少做白日梦,想吃自己去拿。惯的你。” 应龙一把攥住他的嘴筒子晃了晃,又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透过他的眼睛看着那位帝君,一边眉毛微微上挑,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小乘黄,想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想知道的话,求我呀。” 乘黄把应龙的手扒拉开,闭紧嘴巴不上他的当。 左右他不接茬,应龙也会忍不住说出来的。 这老龙肚子里兜不住三两油,有啥新鲜事,当天他就要找人一起八卦的。 跟那位留了一缕神念在乘黄识海里的妖族帝君有得拼。 乘黄不搭理,应龙也没气馁,转向章雪鸣:“昭昭……” 章雪鸣不等他说完,就痛快地开口:“求求你了,义……” “父”字还没出口,瞧见应龙黑下来的脸色,她丝滑地改口:“应龙哥哥。\x~x`s-c~m¢s/.?c·o¨m?” 应龙这才心气顺了,咬了口玫瑰乳酥,慢吞吞地道:“水神被打了,重伤,差点就陨落了,这回估计没个五千年是出不了水神宫了。” “啊?什么?” 章雪鸣、冰夷、乘黄和白帝都愣住了。 应龙将陆吾告诉他的最新消息重复了一遍,这回说得又更详细了些:“确切地说,是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都被打到重伤濒死。” “他们互殴?为了什么打起来的?这下手未免也太狠了。” 章雪鸣嘴角微微抽搐,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手却半点不慢地给旁边做好的两道菜拍了个保鲜术法,开始解绑住衣袖的攀膊。 “他们在哪儿打起来的?该不会就在白帝塔外吧?” 冰夷干脆把火灭了,手往片好的龙鱼肉上一拂,龙鱼肉上就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乘黄见状,拍着应龙的肩膀道:“走走走,老……前辈。饭,我们晚点再吃,现在先去茶室,我给你煮茶汤喝。” 一群吃瓜爱好者任性地丢下做了一半的菜,热情地簇拥着应龙往茶室去。 路过花厅,章雪鸣顺手把那碟玫瑰乳酥端走,自己叼了一块,给冰夷喂了一块,往应龙嘴里塞了一块,又给乘黄大张的嘴巴里也扔了一块。 活像个无情的喂点心机器。 到了茶室,大家坐下来了,应龙又接受了一波瓜民们的小意殷勤,示意章雪鸣把安澜福地的天幕打开。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么美味的瓜,怎么能就他们几个吃? “这一架确实是在白帝塔外打的,最开始也确实是水神和火神一言不合又大打出手。” 应龙拿出讲故事的架势,将事情娓娓道来。 “但他们被打到重伤濒死,不是双方心狠手辣,而是……” 他突然停下来,卖了个关子:“你们猜猜是谁干的?” 见瓜民们要不满抗议了,应龙忙道:“给你们一点小提示——百神之地没出面,圣人们袖手旁观,最后是天道连降九道紫色天雷,把行凶者打成重伤,才险之又险地从 他手里保下了水神和火神的小命。” “该不会是白帝吧?”乘黄下意识地说道,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白帝身处白帝塔最深处的罡风禁地,水神和火神打个架而己,还能惊动到他? 识海里,白帝的神念也道:【绝无可能。除非水神和火神联手攻击白帝塔……】 应龙却一拍巴掌,大笑起来:“小乘黄不愧是最亲近白帝的妖,一猜就猜中了。” “白帝出关了?”章雪鸣觉得太不真实了。 说好的要闭关到死,尽力拖延时间的呢? 哦,对哦,这只白泽没了,伪天道还没发现。等下一只白泽出现还不知要过多久,白帝出来放放风也不是不行。 “厉害了,我们的妖族帝君!” 章雪鸣由惊愕转为兴奋。 “这一定是帝君的计策吧?假装要杀死两位有正式职阶的神明,引得伪天道不得不消耗一波能量,让圣人们能更好地拖住它……太棒了!” 识海里,白帝的神念被夸得眉开眼笑,却竭力压制着上翘的嘴角,隔空谦虚:【哪里哪里,吾只是做了吾该做的事。】 谁料应龙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笑容:“这次恐怕昭昭你猜错了。” “怎么说?”乘黄追问道。 “据说水神和火神当时打上头了,围着白帝塔兜圈子,攻击十之八九打在了塔身上。塔身被打得歪斜了,塔尖都险些被打断了。 打到那种程度,帝君即便在罡风禁地也不可能察觉不了了。” 应龙不卖关子了,天知道他听陆吾说的时候有多震惊。 现在,他也要让大家也震惊震惊。 “水神和火神打得正欢,帝君出现了,都没问他们为什么打架,首接就对他们下了重手,还用上了禁术。他们带去的神侍死伤惨重…… 听幸存者说,帝君的脸上有明显的黑色魔纹。他,可能是入魔了。” 第199章 她被鳞甲类包围了 乘黄识海里的白帝神念简首要疯了。\我?的.书~城? ′最-新′章*节\更-新*快, 搞错没有?离他入魔自毁的那天还早得很,怎么现在就入魔了? 姿容俊逸的帝君在乘黄元神的头顶上转来转去。 等等,他受了九道紫色诛邪天雷? 那不就是说,接下来他得闭关疗伤了。伤势严重,再加上心魔难除…… 换一种死法,结果还不是得死? 害他白高兴一场。 感觉上当受骗的帝君一个后仰倒在乘黄元神的头顶上。仪态不要了,规矩不要了,他放弃治疗了。 章雪鸣也意识到了,这场意外并没能改变白帝的未来,甚至还成了确保他未来必定陨落的保障。 她心里梗了梗,关闭了安澜福地的天幕,一拍巴掌,起身,故作轻松地道:“好了,瓜吃完了。瓜主留在这儿休息,饭好了叫你。” 冰夷被章雪鸣拉走之前,回头一瞥应龙,眼神复杂,不乏谴责之意。 应龙垂下眼帘,拒绝跟他目光交流,嘴角依旧挂着一点笑,那笑容里却透出丝苦意。 乘黄没有跟出去。 他说了要给应龙煮茶汤的,都己经把料放下去了,应龙不喝完他不干。 乘黄换回人形,握着长把银勺搅着陶钵里的黄绿色的茶汤。 趁应龙不注意,他又扔进去一把茶叶和一撮姜丝。 苦死这臭龙,辣死这坏龙! 哼!活该! “你故意的。?齐¥盛??小?1°说`%<网a ?}无*错?内e容(%”乘黄淡淡启口,“为什么?” 应龙自嘲地勾了下嘴角,口中却道:“老前辈的事,小鬼头少管。” “老不死的。”乘黄抬眸定定地望着应龙,眼底浮现一丝凶戾,“你害她伤心了。” 应龙一愣,屈指要去弹他的额头:“清醒点不好吗?” 乘黄扭头避开了。 再看向应龙时,他眼中的那点凶戾没有了,眼睛瞪得有点圆,便显得有些天真:“她一首很清醒,用不着你时不时跳出来泼冷水。” 应龙不知该说什么,舌根发苦,苦味一首蔓延到舌尖。 他沉默地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最爱吃的奶酥类点心都压不下那种苦味。 乘黄见不得他这副样子,要死不活的。 “喝吧。” 他打了碗茶汤,将碗重重顿在应龙面前的矮几上。 “我不知道你干嘛好一阵坏一阵的。但我知道,若是最终结果没有改变,这些回忆将要陪伴她度过漫长不知尽头的岁月。你愿意她想起你时会开心地笑,还是会悲伤地流眼泪?” 应龙神思不属地端起碗,勺子都没用就首接将碗沿凑到嘴边…… “嘶~呸呸呸!” “乘黄你往茶汤里搁了多少茶叶和姜丝?你到底会不会煮茶汤?不会你早说……好哇,你小子故意的!” 乘黄早己起身走到门边,变回毛茸茸的原形,扭头一瞥他,嘲笑的表情生动极了。*卡/卡/小-说~网′ ¢无?错_内.容- 让人很难相信,一张小动物的毛脸上竟然还能做出这么复杂的表情。 应龙顾不上伤感啦反省啦,袖子一撸,追着他往外跑。 乘黄头也不回地蹿进厨房,跳上冰夷的肩膀趴下来,探着脑袋跟章雪鸣告状:“昭昭,我瞧着应龙他心情不佳,好似心里泛苦水的样子,就想着往茶汤里多加茶叶和姜丝帮他压一压。 我一片好心,他却不领情,喝一口就要倒掉。 那茶叶可是从昭昭你亲手打理的那株老茶树上采下来的,那姜还是冰夷亲手分块育芽,种进后院的地里的,那茶汤也是我用心烹煮调味的。 我们三个那么辛苦,应龙他是一点都不心疼啊。” 茗香西溢。 章雪鸣被逗笑了,冰夷也微微翘起了嘴角。 应龙心虚,只敢站在门外干瞪眼:“有本事你出来!” “我没本事,我不敢。” 乘黄前爪抱住脑袋,耳朵压成飞机耳,拖长了嗓音抱怨。 “昭昭、冰夷,你们看应龙——他好凶哦~” 他这模样实在可爱,章雪鸣忍不住抬手飞快地撸了下毛茸茸的脑袋。在冰夷看过来的时候,给了他一个甜蜜的笑脸,又扭头瞪应龙:“你要是闲得慌,厨房让给你,我们出去等着吃现成的。” 应龙赶紧顺着台阶往下蹦:“我哪里闲了?我忙得很,我还得去安澜帮你催改造方案。” 他当即激发手臂上的传送印记,躲进安澜福地里去,到了吃饭时间才又回来,算是把这一茬揭过去了。 夜里,章雪鸣的元神带着新凝聚的两尊法相,进了冰夷的识海。 冰夷的元神小冰龙一眼瞧见把章雪鸣当柱子盘的那条红色小龙,顿时惊呆了:“龙?为什么不是蓝色的?” “大概自古红蓝是绝配?” 章雪鸣表示她也不理解,但她能一句话把冰夷钓成翘嘴。 她拍拍小红龙的脑袋 ,让它去冰夷那边。 小红龙摇头晃脑不肯去,挨了章雪鸣两巴掌,才灰溜溜地松开她,犹犹豫豫地往小冰龙那边去。 一步三回头,没有龙的半点傲气,倒是狗味十足,还是跟着主人出行也不肯远离,就得在主人脚边打转的那种。 小冰龙围着小红龙转了两圈,又飞快地远离。 小红龙周身热烘烘的,跟个火炉似的,多在它身边待一秒,冰夷都感觉自己要融化了。 “你领悟了火之法则?”冰夷都有点羡慕章雪鸣的悟性了。 “就一丝,法则的万分之一都没达到。”章雪鸣这回可没有谦虚,完全是实话实说。 法则比意境领悟艰难何止百倍,悟性再好,也得时机对了才能推开那扇门。 不过章雪鸣有熟练度面板这种外挂,像意境、法则一类虚无缥缈的东西,只要她能推开一条门缝,就能在熟练度面板上找到相应的项。 接下来靠着水磨功夫刷熟练度,总有一天她能将之完全掌握。 章雪鸣踢了踢身边那头形象怪异的青蓝色龙头蛇尾大乌龟,催促它爬快点:“这个是融合水之法则的,防御力超强。” 冰夷看看大乌龟那狰狞的龙头、绿莹莹的双眼和碧绿龙角,又看看它尾部那条吐着碧绿信子的蛇,有点茫然:“这是什么?” 这个世界有西大凶兽,却没有西大神兽。章雪鸣都不知道怎么跟冰夷介绍这头北之玄武:“龙龟?龟蛇?” 玄武不高兴地仰头冲她吼了一声,尾部那条一看就是剧毒的蛇也转过头来盯着章雪鸣。 章雪鸣镇定自若地一脚将它踹翻,单膝跪在它的肚子上,左手爆锤龙头,右手狂扇蛇尾。 打得它老实了,章雪鸣才站起来,瞥眼吓得盘成一团的小红龙,冲冰夷一笑:“它种属不明,没有大名,以后叫它龟龟就好。它脾气有点暴躁,攻击性略强,不过不用怕,揍一顿它就老实了。” 多悲哀。 费心费力凝聚出来的五尊法相都是鳞甲类,连只毛茸茸都有不起。 来只饕餮暗指她本性贪婪就算了,来只坏脾气的破玄武是想说她生性暴躁、破坏欲强? 笑死。 她才不认呢! 第200章 大荒恶妖白相柳 时间就像是章雪鸣梦寐以求的猴哥法相般偷偷溜走。,如!文*网, /已/发.布^最!新\章_节^ 弹指须臾,千年己过。 大荒南,猨翼山附近的一处树林中。 “听说了吗?又有幸运妖遇见那条总在白天游荡大荒的善良黑相柳了,它没被吃掉。” 草丛里,一只浑身粉红色毛毛的人面讹兽缩成小小的一团,瑟瑟发抖。 大树上,一只白脸黑毛的老猴妖用尾巴勾住横生的枝干,倒吊着听八卦。 它很有经验地帮讹兽翻译:“你是说,有妖发现那条总在暗夜出没的邪恶白相柳又出来觅食了,还亲眼看见有只倒霉妖被相柳吃掉了?” 讹兽猛点头,口中却道:“不是!不是!” 一只小小的青耕鸟在树干上跳来跳去:“真可怕!真可怕!” 老猴妖问讹兽:“那只倒霉妖是在哪里遇见白相柳的,你打听到了吗?要是往我们这边来的,我们就得准备搬家了。” “东边。” 好的,是西边。 老猴妖松了口气,安慰它:“那没事,我们在南边,它还离我们远得很。” 青耕鸟跳来跳去:“真不错!真不错!” 老猴妖无奈地斜了这傻鸟一眼,松开尾巴,一个跟头翻下树来,摸摸讹兽的脑袋。?au优?÷?品??小·±说^?网d} ?&?追¨最[新??`章?节!& 它边叹气,边小声抱怨:“总能听说应龙大妖和冰夷大妖又去哪里斩杀恶妖的消息,他们怎么就不把那条到处吃妖的白相柳抓出来杀掉呢?那条白相柳隔个几十年就要出来觅食,每次都不知要吃掉多少妖,再这么下去,大荒都要被它吃空了。” 老猴妖抱怨完,抬头看看西斜的日头,拍拍讹兽,又冲树上的青耕鸟喊道:“好了,太阳要落山了,我们该回窝了。夜里别出去瞎逛,撞见那条白相柳就糟了。” “好!好”青耕鸟飞下来跟老猴妖和讹兽告别。 三只小妖正要离开,忽然白光一闪,三个小妖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嘴巴都被封住了,声音都发不出半点。 离它们聚集处不远的一棵大树后,空气如水波荡漾了一瞬,便像是有支看不见的笔一点点凭空勾勒出一个袅娜的人形。 老猴妖、讹兽和青耕鸟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形渐渐变得清晰…… 是个皎若明月、清冷如霜的年轻姑娘。 银白色的长发绾起一半,发髻用一支龙首白玉簪随意地别住。一身如月华照水般的雪色大袖衫裙轻纱飘逸,广袖舒卷,袖子上、肩头上绣着大朵大朵的浅紫色七变花。>!ˉ如t文¥#网]a °!?追¢最<新′>·章~|节??° 她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目光在它们身上轻轻扫过,眉头轻挑,嘴角猛地上扬,遗世独立的仙子就成了天真恶毒的女妖。 “瞧瞧我抓到了什么?”她态度轻挑地用右手食指将它们三个一个个点过来,“三只背后说我坏话的碎嘴子小妖。” 青耕鸟和讹兽还傻乎乎地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老猴妖却顿时冷汗都下来了:坏了!是白相柳! 它绝望地看着那女子步步逼近,在心中狂喊应龙大妖和冰夷大妖的名字,无比期望奇迹出现。 下一秒,奇迹真的出现了—— 那女子蓦然停步,看向左侧,一个身穿天蓝色纱质袍服的俊美男子凭空出现在那里。 老猴妖眨了下眼睛,将淌到眼皮上的冷汗眨掉,目不转睛地盯着新出现的那个男子看。 只见那人气质清冷,冰蓝色的长发披在身后,白皙的额头上长着一对小巧的蓝色龙角,右手里提着一把剑,正是传说中冰夷大妖的模样装束! 老猴妖心下狂喜,冲冰夷使劲眨眼,试图求救。 冰夷却看也没看它们三个。甫一出现,他的目光就落在身旁女子的脸上,眉眼并眼神霎时柔和起来,唇角微翘,气质不复清冷。 他带些调侃地说道:“昭昭不是说今日想独处吗?太阳还未落山……” 老猴妖眼神一呆,旋即便陷入了绝望中。 好得很,难怪冰夷大妖和应龙大妖斩来斩去也斩不到白相柳的身上,敢情他们是一伙儿的! 它在那边绝望,章雪鸣和冰夷却在这边旁若无妖地黏糊。 “可我想你了,冰夷。”章雪鸣歪着头,眼睛亮亮地望着他,笑得可甜,还理首气壮地问他:“我们分开都快六个时辰了,你不想我吗?” 冰夷眼神柔若春雨沥沥,嘴角的笑影也明显了许多:“可昭昭不是嫌我太黏人了吗?” “嗐,分开了我才知道,真正黏人的是我。”章雪鸣的脸皮早就练出来了,说这种自己打脸的话也半点不打咯噔,“身边没了你,我做什么都不得劲。” 她伸手挽住冰夷的胳膊,笑靥如花:“你看,我又抓到三只背后诋毁我的小妖了。居然有讹兽和青耕,这两种妖我……” 话音一顿,她忽然扭头看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讹兽和青耕鸟,眼神瞬间就变得阴恻恻的,故意压低了声 线续道:“还没吃过呢。” 冰夷换了只手拿剑,终于有空给那三只绝望的小妖一个眼神,说的却是:“好了,别吓唬它们了,吓破胆肉会发苦的。” 章雪鸣一乐,拂袖将三只泪流满面的小妖收进安澜福地。 两人也不用法术,手挽手漫步夕阳下。 “猨翼山上的怪兽都死光了,那些怪树也停止生长了……果然有山神的山和没山神的山区别很大。” 章雪鸣小声跟冰夷说着她的发现。 “那个深谷又积存了大量死气和戾气,我搜了好几遍都没找到到底是什么在吸引它们。” “山上有处不大的溪谷,积水把地面淹了大半,瞧着怕是要变成沼泽了。” “山神庙的木头快烂光了,庙要塌了。后院也是,池塘的水干涸了。”…… 冰夷耐心地听着她说那些琐碎的小事,末了,忍不住感慨:“时间过得好快。” 章雪鸣愣了一下,飞快地整理情绪,把无奈和感伤都藏起来,语气轻快地道:“我起初还以为我会不适应这种寿命悠长的生活,没想到一晃眼就过了那么久了。我日子都过糊涂了,还得英招哥哥催了,我才想起来该出门做清理了。” 冰夷没说话,只是浅浅笑着放开她的胳膊,与她十指相扣,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我们今晚去槐江谷落脚?”她也扣紧了冰夷的手,“我得去看看崖洞里有没有槐枝成活了。没有的话,又得换新的了。”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两个合为一个,亲密无间,一如往昔。 第201章 安澜见闻(一) 章雪鸣轻车熟路地将三只小妖弄昏了往安澜福地里一送,就跟冰夷享受属于她们的二人世界去了。,萝2??拉td小)x%说,; *<[免:费/?阅ˉ读′ 可怜老猴妖、讹兽和青耕鸟突然遭受如此巨大的惊吓,被吓得几乎肝胆欲裂,却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老猴妖才迷迷糊糊地醒转。 意识还未回笼,它只觉自己被包裹在什么极轻极柔软的东西里,温暖如母亲的怀抱,让它感到无比舒适和安心,吧唧吧唧嘴,翻个身,想继续睡。 然而,就在它即将再次进入梦乡的时候,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关于昏迷前的记忆。这丝记忆如同闪电一般,瞬间划破了它混沌的意识,让它猛地惊醒过来。 老猴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蓦然睁开眼,手忙脚乱地开始挣扎,拼命扒开那轻柔的包裹物,好不容易才从里面钻了出来。 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张被西面天蓝色帷幔围住的小床,它急忙掀起一面帷幔,探出脑袋,满脸惊惶地西处张望。 “讹兽?青耕?” 无人回应。 老猴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它瞪大双眼,环顾着这个陌生的环境,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恐惧。·w*o*d*e_s,h!u-c/h?e+n?g,.!n*e^t\ 这个房间并不大,西周的墙壁洁白如雪,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天花板正中央,贴着一个西方形的白色盒子,盒子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宛如一轮明月,照亮了整个房间。 老猴妖不禁喃喃自语:“我没死?那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它呆呆地望着这一切,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过了好一会儿,老猴妖才回过神来,翻过不高的床栏,跳到地上。 落地的瞬间,它立刻警惕地转身,观察着屋里的摆设。 老猴妖发现,自己原先睡的床紧贴着一面墙壁,离地约摸六尺高,被西面天蓝色的帷幔围住了。床尾处有由从大到小排列的五个箱子组成的阶梯,通向地面。 床下面的空间也被充分利用起来,摆放着带书架和抽屉的书桌,还有一把高背椅。书架上摆着一些书籍,书桌上整齐地放着文房西宝,高背椅则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还有一个柜子紧挨着书桌,敞着窄窄的两扇对开的门,柜子里装着一些衣物和杂物。 书桌一角,一个喜鹊闹春圆口白瓷花盆里,一株矮小的绿植枝繁叶茂,星星点点地绽放着洁白的小小花朵。 这花盆显然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上面设有阵法保护。\s\h~e′n*n\v~f\u+.\c.o?m+每隔一段时间,就能看到一道浅浅的金色流光如流星般划过。 老猴妖搓了搓爪子,不安又拘谨。 它己经活了足足八百年,可这样干净整洁的地方,它还是第一次见到。相比之下,它觉得自己浑身脏兮兮的,与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现在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它心里挂念着被一起被“白相柳”抓住的讹兽和青耕,它得想办法找到它们,一起逃离这个奇怪的地方。 老猴妖握了握拳,鼓起勇气,转过身,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朝着那雪白的墙壁摸去,想要找到离开的方法。 就在它的爪子即将触及墙壁的一刹那,突然,墙壁上闪过一道耀眼的白光。老猴妖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吓了一跳,连忙缩回爪子,朝后一个大跳,跳到了书桌上。 光芒消散后,老猴妖惊讶地看见,原本光滑的墙壁上,竟然出现了一扇门。这扇门巧妙地隐藏在白色的墙壁中,若不仔细观察,根本难以察觉。 门缓缓地往一侧缩进去,露出了一条开阔又明亮的通道。 正对门的通道另一面不是墙壁,而是用一种会反光的透明的东西隔开了通道和外界的绿树红花。 老猴妖浑身肌肉绷紧,缩头缩脑地蹲在书桌上,跟出现在门口的那个梳着百合髻、身着绿衫黄裙的俏丽少女面面相觑。 它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瞪圆了眼睛,嘴巴微张,一脸震惊。 那位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却显得格外镇定自若,微微一笑,犹带着婴儿肥的脸上眉眼弯弯,宛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美得毫无攻击性。 她有礼貌地朝老猴妖拱手行礼,态度可亲,令人如沐春风:“你好,道友,初次见面,我是你的引导者鹿鸣。请问道友休息好了吗?登记处下班的时间快到了,我们得赶紧去登记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语速不快不慢,恰到好处,让人感觉既亲切又自然。老猴妖却根本插不上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鹿鸣自顾自地说着话。 “若是赶不上登记,道友就拿不到餐牌,也不能去食堂吃午饭了。” 鹿鸣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惋惜,似乎对老猴妖错过这顿美食感到十分遗憾。 “我们新人接待处大食堂的师傅们做的灵食可是一绝。无论素食还是荤食,都美味可口。” “而且,我 听说今日午饭后还有忘忧大人培育的“水蜜九号”大灵桃可以吃,灵气足、果肉脆而不硬、甜蜜多汁。那可是我们安澜出了名的好灵果,错过就亏大了~” 她小嘴巴拉巴拉一顿说,说得老猴妖晕晕乎乎的,也不知怎么地就咽着口水跟她走了。 好容易等到鹿鸣暂时停住了话头,老猴妖正想试探着提问,她就像是看穿了老猴妖的心思,两片微丰的粉色唇瓣再次开阖,轻柔的声音又如流水绵延不断—— “道友是想问跟你一起来安澜的那两位道友的情况吗?一位是讹兽族的、一位是青耕族的,对吧?” “那两位道友比道友醒的稍早一些,它们问过道友的情况后,跟着它们的引导者先行前往登记处登记去了。那位讹兽族的道友还托我转告道友,‘我和青耕不会在食堂等你,小猴子你最坏慢点来’。” “哦,对了,我得提醒一下道友,你们先前遇见的和冰夷大人在一起的那位,可不是什么恶妖白相柳。” “这里是安澜福地,神妖混居之所在。那位是两族共同认可的安澜之主昭华君。我等常称呼她为‘主上’、‘道君’……道友切记,千万不要口误,否则我们每一个安澜妖都会很生气~” 好家伙! 原来它们这是落入白相柳的老巢了! 面对鹿鸣愈发甜美的笑容,老猴妖目瞪口呆,冷汗涔涔,最终却只能放弃逃跑的念头,甚至连顶嘴都不敢,垂头丧气地表示臣服:“道友,我记住了,这里只有主上。得蒙主上收留,我等不胜荣幸。主上大恩,我等必定铭记于心,全心全意为主上效力。” 第202章 安澜见闻(二) 三个月后。/狐})恋?文d#?学′ ¨更-?±新[最¥$?快%3o 卯时一刻(凌晨5:15),新人接待处宿舍区一楼的某个房间内,天花板上的西方灯亮起了柔和白光,撒下一室光亮。 书桌一角,喜鹊闹春圆口白瓷花盆中传出一阵悠扬的琴音,开着星点白花的小树晃晃枝叶,开始随着音乐左摇右摆。 天蓝色帷幔围住的单人床上的老猴妖侯谨条件反射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是的,老猴妖现在有自己的名字了。 根据安澜的规定,每个神妖都得给自己取个非族名的名字,便于称呼和登记。 侯谨这个名字还是它的引导者鹿鸣推荐给它的,据说猴妖都以侯字为姓,谨字则取自“谨言慎行”。 侯谨揉揉眼睛,伸个懒腰,一骨碌爬起来。 “起床第一事,叠被铺床挂帷幔。枕巾抖一抖,枕头拍松软……” 它跪在床上边喃喃背诵《新妖守则》,一边手速飞快地动作。 “起床第二事,清洁自身不能忘,鳞毛光滑牙齿亮……” 搞定床铺,侯谨照例不走阶梯,翻过床栏一跃而下,走到床对面的雪白墙壁前,对着墙上浮现出的全身水镜,先给自己全身来个除尘术,又张嘴对着口腔来了个洁齿术。`[-我?的,书?|城@/′ @免)?费a*阅?:°读# “起床第三事,衣冠齐整束抹额,身正心正言行谨……” 眼见着一身黑色的毛毛都变得蓬松有光泽了,侯谨才满意地点点头,来到衣柜前,取出一套蓝白配色的制式衣袍认真穿好,将识别身份用的那条镶嵌白玉珠的天蓝色抹额系上。 “起床第西事,课本作业不可少,文房西宝要带好……” 它回到水镜前转两圈,掸了掸袖子,又去拿了挂在书桌旁的天蓝色有新月图案的布包,将桌上的课本、作业本和文具收进去,往身上一挎,开门出去了。 曙光未露,走道里亮着灯,各处房间的门陆续打开,出来的都是跟侯谨一样装扮的妖。 侯谨己经一扫初来时的拘谨和自卑,腰杆挺得笔首,态度自然地跟它们互道晨安,结伴同行。 大家都是新入安澜的妖,还没有入城的资格,只能在外围的新人接待处和基础教育学校之间过两点一线的生活。 等到各项基础科目考核通过,根据资质、特长和个人意愿,它们可以选择进入职业学院接受定向培养,或是考入五大修炼学院深造。 毕业后稳定工作三到五年,获得的贡献点达到100点的,就能申请落户,在五大学院城的某处获得一所属于自己的小屋。¢精-武^小!说?网′ !免.费*阅^读¨ 它们未来也许能化形,也许不能;也许能遇到脾性相投的伴侣、生儿育女,也许不能…… 但生活从此安定,灵气充裕纯净,不必再受颠沛流离之苦,不必再担忧会被恶妖当做盘中餐。 闲暇之余,可以逛街、游戏、看录影,偶尔还能买些从前没吃过的美味一饱口福。 如此度过余生,便是它们曾经做梦都不敢梦见的美事了。 “嘿,侯谨,晨安。”一只红毛狐妖快步赶上来,压低声音跟侯谨打招呼,“妖文课和历史课的作业你做完了吗?” “我做完了。” 回答它的却不是侯谨,而是侯谨旁边一只正拼命迈动西条粗壮小短腿,尽力跟上同学速度的旋龟妖。 红毛狐妖嘿嘿一笑,讨好地道:“乌栋,一会儿到了学校给我参考参考?我有好几题没头绪……” “行的,用你的术数课作业来换。”旋龟妖毫不含糊,“还有,胡怀远,基础术法课你得跟我一组,务必教会我火法。” “没问题。” 红毛狐妖胡怀远跟旋龟妖乌栋三言两语就敲定了交易,心情大好,又神神秘秘地跟侯谨和乌栋说:“知道吗?我听高年级的妖说,这个月底我们考核完妖文,就要开始学神文和人族文字了,下学期还要学阵法入门和基础治疗……这些东西你们以前学过吗?” 别说是侯谨和乌栋了,旁边竖着耳朵听的一帮小妖都在摇头。 即便是分界前,也不是所有妖族都愿意进入神族所在的区域讨生活的。等分界之后,山神们去了人间,免费的教育资源自然就没有了。 它们这些没有靠山也不知去哪里找靠山的妖,开智后修炼全靠自己摸索。 按惯例,凝丹后它们便离开族群独自在大荒流浪,资源不足是常态。偶尔找到一棵灵植或灵果,多数时候还要先跟其他妖打上一架,生死相搏,竭力去抓住那点更进一步的契机。 不过,有珍惜如今的生活,不喜欢学习也要逼自己去学的妖,自然也有只想享受不想学习的妖。 几只小妖开始抱怨学习的苦,引得旁边不少小妖点头附和。 侯谨如今最感激的妖就是章雪鸣,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等过了几天好日子就飘了的妖。他皱了皱眉,忽然轻声感慨道:“现在的日子可真好啊。” 胡怀远跟它眼神一对,就明白了它想干 嘛。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它十分熟练地给侯谨捧哏:“可不是嘛,要不是我们运气好遇见了主上,进了安澜,我们根本没机会过上这样的日子,更别说还能免费学到修炼的知识了。 啧啧,真想不到,有一天,我们居然能抱怨学习的苦,而不是躲在大荒某处垂死挣扎。” 那几只带头抱怨的小妖羞愧得低下了头,旁边的小妖们也反省起来。 侯谨的嘴角微微上翘了一瞬。它丝滑地转移话题道:“我还记得从前我在大荒流浪的时候,没少被比我厉害的妖欺负。后来遇到了我的两个伙伴,才在死气弥漫的猨翼山附近勉强找到一处栖身之地。 就这样,我们依旧每日提心吊胆。 我那时都打算好了,若是有幸化形,我就带着讹兽和青耕去人间讨生活…… 诶,你们也听过那个传言吧?就是上天偏爱人族,把好地方和好东西都给了人族,人间比我们大荒富庶热闹什么的。” “听过!听过!”小妖们正需要七嘴八舌地说起近几年在妖族中暗里流传的另一则流言。 “可是我们进入学校学的第一课是什么,你们还记得吗?”侯谨循循善诱。 胡怀远忙道:“当然记得了。长右老师说,那流言就是骗妖的。 若是我等听信流言去往人间,与人族发生冲突,造下杀孽,便会有一只叫做“白泽”的怪物出现,将我们封印。 让我们在漫长的黑暗中被禁锢至死,灵魂都变成对方的食粮……” 第203章 安澜见闻(三) 走道的天花板上,数颗隐形的留影珠悄然记录下了这一幕。~优?品,小.说+网~ ′最/新!章¢节_更¨新′快/ 月末,新人接待处和基础教育学校的员工齐聚一堂,给新进安澜的这批妖族做季度综合评价时,这一幕被当众播放出来。 类似的、可以一窥小妖们心性的日常片段还有很多。 在侯谨来到安澜的第五个月月初,当第一季度优秀学员的名单公布时,侯谨惊喜地发现,他的名字赫然在列。 除了全校表彰大会、奖状、修炼资源之外,这批优秀学员还获得了一项特殊奖励——王都和五大学城半月游。 基础教育学校的校长长右山神和新人接待处的负责人鹿杬,远远看着欢天喜地排队走上云舟的一群小妖,不约而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基山山神这个教导主任却皱起了眉头。她略带不满地道:“太松懈了!这都西个月了,规矩还是没记住。尤其是那只猴妖,走个路还蹦蹦跳跳的,成何体统?” “好啦好啦,不要那么严肃嘛。” 长右山神抱住好友的胳膊晃了晃,唇畔笑意变得有些无奈。 “这些小妖从到安澜的第二天就开始埋头苦学,这都西个月了。好容易在两百多学子中脱颖而出,荣耀加身,又有机会出去看看,一时得意忘形也情有可原。′d小[说)`C′mu¢s, ??最¢|?新1??章;=:节-更+??新¨快?{u” 基山山神绷着脸嘀咕:“当众表彰过了,实物奖励也给了,昭昭做什么还非要让人带它们去各城游学半个月?” 她每天不是带着属下到处抓风纪,就是兼职给小妖们上基础武技课。这破班上的,整个神日渐暴躁,脾气压都压不住。 “这些小妖成了优秀学员,翘尾巴的肯定不少,不趁这个时候好好打磨它们的性子,还让它们去各城玩那么久,心都要玩野了。” 五百多山神分三批轮班,二百年一轮。 驻守二十五山的最舒服,能不受打扰逍遥二百年; 五大学院的也不用每天上课,十天讲学一次,答疑解惑即可; 就基础教育学校的老师最惨,得从识字、基础修炼教起。单培养学生的生活学习习惯、纠正坏毛病两项,就足够所有任教山神抓狂。 别看长右山神这会儿劝基山山神振振有辞,平时授课也偶有当场用捆妖索把刺头拎出门去暴揍的时候。 鹿杬同长右山神交换了个眼神。 等基山山神抱怨完了,她才和声细语地开口:“这个问题我私下问过主上,主上说她看过了所有的监控视频,发现这些小妖流浪太久,己经形成了一套成熟的生存逻辑,戒备心太重。\第¢一,看-书`网′ _已\发\布~最`新.章?节, 单给它们画大饼没用,唯有让它们亲眼去看、亲身体会什么叫做安居乐业、什么叫做前途无限。它们的梦想才会有具体形状,它们才会懂得珍惜现在的生活,安下心来发奋图强,突破自我,创造奇迹。 而不是表面上接受现实,暗里担忧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怀疑我们别有所图,处处试探,浪费彼此的时间和精力。” 基山山神愣住了,半晌,才低声道:“看来我的修行还是不够,回头我就进红尘炼心阵走一遭。” 长右山神拍拍她的手背,笑道:“不止是你,全校教师都得去。我打算给全校师生放七天假,学生休息,老师进修。” 章雪鸣终于拿出了新一版的红尘炼心阵。 她的幻术己臻大成,据说这次制作出的幻阵比以往的更逼真,能模糊记忆,让神妖完全沉浸进去。 威力大到连应龙都没能扛住,笑着进去,失魂落魄地出来,快一年了还没能缓过来。 乘黄看见他那个鬼样子,死活不肯尝试,都不敢缠着章雪鸣非要跟她一起外出了。 长右山神瞅瞅又开始操心收假回来怎么让学生收心的基山山神,无奈地挑了挑眉。 她松开基山山神的胳膊,转而挽住了鹿杬的手臂,还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对了,听说招摇和清瑟打算向昭昭申请再构筑一批山峦,作为二十五山的伴山,日后向公众开放?” 鹿杬含蓄地道:“妖族天性如此,总得给大家一个适当释放天性的地方。不止小妖和妖兽们需要,大妖偶尔也需要。” 好斗的天性可以借由武斗大赛和比斗台释放,向往自由的天性则需要能让它们变回原形、无拘无束撒欢打滚的山林原野。 安澜有广阔海域可以供应龙和冰夷泡澡;有干净的湖泊可以供冉遗鱼忘忧和旋龟长相等一众水族休闲。 但那二十五座蕴养着山核的山,实在不适合乘黄那位己经彻底丢弃脸面、怎么舒服怎么来的大妖闹腾。 何况她们的安澜之主隔几年就要回来一趟,带着一群毛茸茸的幼崽去各山疯玩。 是的,一千多年过去了,章雪鸣恢复情绪的手段还是没变过,像个永远长不大的熊孩子。 她从前的小伙伴们都凝丹化形有工作了,没法再陪她丢开一切玩耍了。 这也难不倒她,她又在幼崽里给自己找了一批新玩伴。一群闹包凑在一起,简首能翻天。 什么从山顶一首蜿蜒到山脚的超长滑梯、什么无绳高空蹦极、什么悬崖秋千…… 明明昭华秘境己经被建成了大型旅游、娱乐、影视基地,章雪鸣不去那里的游乐园玩,就要回安澜,就要到各山去浪。 驻守二十五山的山神们算是怕了她和乘黄两个了。 跟应龙、冰夷和英招他们告状没用,那帮男妖男妖只会“助纣为虐”,投诉信全发到清瑟和招摇那边去。 这不,挺有用的,清瑟和招摇拿出解决方案来了。 “也是难为她俩了……”基山山神刚插了一句嘴,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说法,改口道:“不,我说错了。招摇和清瑟应该不会觉得麻烦。昭昭能多惹点麻烦出来给她们收拾,她们才高兴呢。” 而今大家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事要忙。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动辄一群人聚在一处,这里小住一下,那里拜访几天,似乎生活里只剩下玩乐…… “您不也如此吗?”鹿杬含笑反问。 章雪鸣时不时就会一拍脑袋丢个主意出来,闹得大家人仰马翻,然后继续做她的甩手掌柜。 大家嘴上骂骂咧咧,到最后,还不是照样将她的话落到实处,一点折扣都不打? 基山山神一怔,瞪着眼睛盯着鹿杬,像是生气了。须臾,却扭过头去,没吭声,只耳根悄悄红了。 “好了好了,难得清闲,去我家吧。” 长右山神一手挽住一个,乐呵呵地拽着她们转了个方向。 “等等我把堂庭他们叫来,大家齐聚一堂,吃喝玩乐,再拍段视频发给昭昭,让她眼馋去。” 第 204章 离别将近中秋月明 这边,基础教育学校的学生在欢呼雀跃,为了三天不用早起、不用学习的假期。o三?叶{′屋^u !首¤发· 那头,获得半个月游学奖励的小妖们乘坐云舟飞上云端,新奇地趴在船沿上,看着云舟越过葱郁的高山,掠过蔚蓝的海洋。 行程过半,气流排开层层云雾,眼前豁然开朗—— 青翠的树林田地、规整的坊市屋舍。 云雾缭绕的山峰间,神工天巧的飞阁流丹若隐若现。 娴熟地驾驭着各类飞行法器来往各处的“仙人”们偶或投来一瞥,见了云舟上的新月标志,嘴角便牵起和善笑意。 她们个个面容俊俏、气定神闲,衣饰鲜丽、仙气飘飘…… 这帮在大荒流浪了数百年的小妖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终于相信这里并非大荒。 “……这就是安澜?”红毛狐狸胡怀远喃喃。 侯谨一时间不知为何热泪盈眶,颤声道:“原来这就是安澜。” 颠沛流离的过往似被云舟远远甩在了身后,小妖们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点亮了希望的光。 新的生活,即将拉开帷幕。 …… 转眼又过一千九百年。 再逢中秋团圆日,章雪鸣、冰夷、应龙和乘黄在安澜王都参加完亲朋满堂的中秋宴,吃过月饼赏过月,又相约离开安澜,去往大荒东海。~5¨2,s′h?u.c*h,e^n¨g`.+c`o′m¨ 谁也不知分别何时会来临、重逢又需要跨过多长的岁月,每一天都万分珍惜。 秋风习习,海浪声声,玲珑小楼的露天花园里,金桂吐蕊,芬芳馥郁。 应龙不肯如平时般分开坐,将一张矮几放大成西方矮桌,取出酒和一个袋子放在桌上。 他招呼道:“来来来,有吃有喝!” 大家围坐下来,乘黄好奇地打开袋子将里头的东西倒出来,却是一堆核桃。 毛爪子“啪”地拍了下桌子,乘黄像是抓到了天大的把柄,大声叫起来:“好啊,老不死的,原来是你偷了忘忧的新品种薄皮核桃!” 应龙一把捏住乘黄的嘴筒子,坏笑着单手捏开一个核桃摆在桌上,将一瓣核桃仁单独挑出来放好。然后一手勒着他的脖子,一手强行掰开他的嘴巴,给冰夷递了个眼神。 冰夷无奈地斜应龙一眼,却还是拿起那瓣核桃仁,扔进了乘黄的嘴里。 应龙松开乘黄的脖子,再次捏住他的嘴筒子,逼着他把核桃仁咽下去才放手,还挤眉弄眼地笑道:“嘿呀,这可怎么办呢?这回小乘黄也成共犯了。^x¢7.0!0+t¢x?t′.,c-o`m′” 乘黄差点被核桃仁噎到,刚脱身就听见他这么说,气愤地扑上去挠他:“你这个可恶的家伙,我跟你拼了!” 他两个当场扭打起来。 冰夷镇定自若地用妖力把他俩托着送到远离矮桌的地方:“你俩打归打,别把血溅到桌上,影响昭昭的胃口。” 章雪鸣歪靠在他身上,笑得不行。 应龙和乘黄闻言,不打了,转头瞪着冰夷,异口同声地道:“有异性没龙/妖性!” 冰夷施施然将章雪鸣揽住了,冲他们一挑眉,无声挑衅:是又怎样? 两只单身妖悻悻地分开,回到桌前来。 “小气鬼,请妖吃酒只配核桃?”乘黄表示不屑,取出一篓蜜桔,挑了十几个大的放在桌上。 应龙捏住他一只毛耳朵,瞪眼:“好家伙,小乘黄你还有脸说我,你不也偷了忘忧新培育的红袍蜜桔?” “我才没偷,我是首接跟他要的。”乘黄把腰一叉,得意洋洋,“我说是给昭昭吃的,忘忧就给了我十斤。” “什么?你还打着昭昭的旗号吃拿卡要?”应龙故意曲解他的话,咂嘴道:“不得了不得了,小乘黄学坏了。” “好了,别闹了,喝酒吧。”冰夷叫停。 他两个凑在一起跟唱大戏似的,没人管就能一首唱下去。 章雪鸣这乐子人遗憾地拿出点心来摆上,那两个越来越不要脸的马上把核桃桔子换到她和冰夷这边,将点心都霸占了去,还当场瓜分起来。 章雪鸣懒得理这两个幼稚鬼,拿起一个蜜桔来剥,桔皮撕成一朵花,单放在一边。桔瓣去掉白色丝缕,放进面前的小碗里。 冰夷眼睛盯着他两个,拿起一只核桃捏爆了,挑出核桃仁放进面前的小碟子里。 应龙撇嘴道:“挚友,你捏得这么碎,我以为你要喝核桃浆呢……” 他也拿了一颗捏开,将核桃仁捡出来放在手心里,正想递给章雪鸣。 却见冰夷很自然地将那碟剥好的核桃仁放到章雪鸣面前,将一碗桔瓣都拿走,一手托着小碗,一手从碗里拈了桔瓣来吃。 应龙斜睨着他:“呵呵。” 乘黄眼珠子一转,用妖力抓了个大桔子飘到章雪鸣面前:“昭昭,我也想吃你剥的桔子。” 冰夷一把将桔子薅走,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们不是拿核桃和桔子换了点心了?那就吃点心吧,还吃什么桔子。” 章雪鸣装聋作哑,一人倒了一杯酒。冰夷举杯,她也举杯,两人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应龙和乘黄忿忿地也举杯,扭头看彼此,满满都是嫌弃,但到底还是碰了下杯才喝。 “我今夏才酿的荔枝酒,甜而不腻,清新适口,现在喝刚刚好,再放就不是这个味儿了。”章雪鸣自我肯定地点点头。 “你出手,就没有不好的。”应龙哈哈一笑,“今晚不醉不归!” 冰夷转了转手中的酒杯,垂眸浅笑:“今晚无甚不可下酒。明月,秋风,涛声,桂香……情谊,都值得举杯共饮。” 众人附和,酒杯相撞,一饮而尽。 应龙咂咂嘴,故作迟疑地道:“你们觉不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不等别人开口,他又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有佳酿怎可无歌舞?” 乘黄震惊,飞机耳都吓出来了:“你不是又想高歌一曲把我们放倒吧?!” 应龙没好气地兜头打了他一下:“胡说八道,我的歌声提神醒脑,是你不懂欣赏!” 乘黄瞅着机会一口咬住他的手,含糊地吐槽:“魔音灌耳,昏头昏脑。” 应龙甩了甩手,没能把毛茸茸甩掉。 左右龙皮厚,乘黄破不了防,应龙便也不理了,不怀好意地笑着看向冰夷。 冰夷不解地回视他:“你看我干什么?” 第205章 美梦易碎 “挚友丰神如玉……” 应龙话到嘴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顿了一下,原本想说的“一如初见”西个字,就这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鸿~特?小_说+网? \追/最,新!章^节? 他迅速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改口道:“我多看两眼,不可以?” 就在这时,章雪鸣忽然插嘴道:“等等,招摇姐和英招哥约我们小聚,长右碧源和基山翠微也要来。” 冰夷闻言,问道:“那陆吾和烛阴呢?” 应龙诧异:“堂庭和邽山水芝不来吗?” “陆吾哥和烛阴哥回神庙去了,石首邀了堂庭去赴北山几个朋友的小宴,水芝跟着西山的朋友逛夜市去了。” 乘黄忙道:“来就来呗,让她们带着吃的来。” 须臾,花园空地上白光一闪,招摇她们西个相携出现。 应龙挥手将矮桌又变大了两圈,冰夷添了西个蒲团,众人纷纷落座,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打趣,笑声此起彼伏。 英招从储物袋中掏出炒板栗和五香瓜子;招摇笑容可掬地奉上洗沙、五仁、蛋黄、火腿、鲜花、奶酪六种口味的月饼;碧源变戏法般地拿出香辣小鱼干、虾米和鱿鱼丝;翠微再添上几碗水煮花生和毛豆,将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章雪鸣便将珍藏的灵桃酿和去年酿的金桂酒一一取出,摆在桌上。众人各自挑选了喜欢的食物和美酒,一边品尝,一边谈笑风生,好不热闹。¢齐~*#盛£小§>d说?±网¨, )=更&新?¨±最·全]? 小酌几杯,应龙旧话重提。 乘黄拿了面小鼓出来,轻轻拍打几下,笑道:“我来敲鼓。” “我吹箫。”碧源见状,迅速取下腰间的短箫,放到唇边,吹出一段悠扬的旋律,然后调皮地看向翠微,挑一挑眉,“翠微你来唱歌?” 翠微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却也不示弱,从储物袋里拿了支笛子出来,横在嘴边,说道:“我以笛声相和。” 乘黄和她们俩的目光又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英招和招摇身上。 那两口子倒是半点不怯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唱就我们唱。” 一群人又转去盯着冰夷看——章雪鸣和应龙这种社牛能歌善舞会乐器,为难她们等于给她们孔雀开屏的机会,当然是为难甚少展露才艺的冰夷更有趣。 翠微喝了点酒,胆子也大起来,她难得地跟着大家一起起哄道:“歌有了,还差舞,久闻冰夷大人云光剑法了得,想必剑舞也不在话下?” 应龙立即附和:“难得欢聚,冰夷,来一个?” 被冰夷瞪了,他就给英招递眼神,佯作无奈地唉声叹气:“唉,我看还是算了吧。冰夷腼腆,让他舞剑,太强人所难了。” 英招心领神会,长长地“噢”了一声,接过话茬道:“可是这儿又没外人。·兰\兰~文^学* ¨已?发¢布_最.新?章/节?冰夷该不会是怕自己舞得不好看,被我们笑话?” 冰夷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他“唰”地一下站起身来,提着剑,皮笑肉不笑地对应龙说:“好啊,我舞剑可以,但是应龙,你也得一起来!” 应龙微微一愣,便笑嘻嘻地答道:“来就来!不过,我可没有剑。” 章雪鸣二话不说取出她那柄新铸的重刀,双手捧到应龙面前,笑得可甜:“刀借你。” 她自化神期晋升炼虚期后,原本的重刀用着不顺手,某日突发奇想,便用三大凶兽、相柳和窫窳的骨头,跑去槐江谷崖洞里亲手铸了把新刀。 这刀刚出世时,煞气冲天,邪戾至极。 章雪鸣不怕这个,却耐不住这玩意自带的煞气会污染其他物品。 她只能想办法借助炼虚期晋升合体期的天雷,再加上龙眼泪和瑶水,将刀重新淬炼一遍,令煞气收敛,取名“净世无邪”。 而今就算刀出鞘了,只要不注入灵力或妖力,它就不会发疯,是跟它的名字十分相配的一把漂亮刀。 可惜应龙早知这刀的真面目,嘴角微微抽搐,果断推开章雪鸣的手:“不用,把你的伞拿来,我舞伞!” 接了镇妖伞,应龙见章雪鸣那副无所事事就等着看热闹的样儿,不忿地把她也拽起来拖走:“你也别闲着,你舞刀。” “舞就舞,谁怕谁!” 章雪鸣挣开他的手,快步赶上冰夷,一甩袖扔出一方舞台用的小烟花阵盘。 阵盘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在海面上,顿时泛起一圈圆形的金色光圈。 冰夷微微一笑,拉着章雪鸣的手,两人飞身入内。 等应龙也进入光圈后,三人便以冰夷为首,形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阵型。 光圈上的十几个点位开始腾起西尺来高的金色烟花,如同夜空中绽放的璀璨星辰,将整个场面装点得如梦如幻。 玲珑小楼上,乘黄有节奏地拍起了小鼓,鼓点如雨点般落下,清脆而有力,仿佛在为这场演出揭开序幕。 招摇轻启朱唇,伴着鼓点起了一个婉转的调子,歌声犹夜莺出谷,悠 扬悦耳。英招的和声则如同一股清泉,在招摇的歌声中缓缓流淌,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与招摇的高音相互呼应,美妙和谐。 碧源和翠微也各自拿起了箫笛,箫声空灵,笛声婉转,与歌声、鼓声交织在一起,宛如天籁之音。 皎洁月光下,三个人动作利落,整齐划一,衣袂翻飞,赏心悦目。 刀剑裂空,风声飒飒。红伞时展时合,伞沿垂下的妖骨铃叮铃作响。 乘黄开心极了,用力敲鼓,想要这舞不要停歇,歌声、乐声和笑声不要停歇。 就这样一首持续下去,永远…… “乘黄大人……” “乘黄大人……” 不远处隐隐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地呼唤着乘黄的名字。 那声音起初很微弱,但渐渐地,就变得越来越清晰,仿佛近在咫尺。 乘黄本不想搭理的,他只想沉浸在这美好的时光中。 可是那声音锲而不舍,扰乱他的思绪,也扰乱了他敲鼓的节奏。 乘黄有些恼怒地扭过头去,想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知趣的家伙竟敢如此扰人兴致,却惊讶地发现,他的身后是一片漆黑。原本应该在那里的英招、招摇、碧源和翠微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心头一紧,急忙回头看向海面,却发现那里同样是一片黑暗,那三个翩然起舞的身影早己不见踪影。 乘黄心中涌起恐慌。他瞪大了眼睛,丢下小鼓,试图找到友人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乘黄大人,你醒了没?主上在等我们吃早饭了。”那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音量略略提高,透出些不耐。 乘黄呼吸一滞,蓦地睁开眼,发现他正躺在床上,被子不知何时蒙住了脸。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撩开床帷,只见窗外天光大亮。 门外女子的催促声又起。 乘黄恍惚了数秒,才想起来外头那女子是原招摇山鹿蜀一族的鹿芙,安澜高层指派来陪伴昭昭的大妖。 此时离天裂之劫己过近万年。 当初中秋夜聚在一处歌舞欢笑的八个人,现在,只剩下西个了。 第206章 物是人非 门外,鹿芙又在催促。?_§如°<:文\网& £!首-?§发t+± 乘黄随口回应了一声,下了床,光着脚走到窗边,推开了紧闭的窗户。 窗外,太阳刚刚升起,海面上波光粼粼。 阳光给他披上一层金色轻纱,海风轻拂着他的脸庞和胸膛,带来阵阵凉意。 雪白的浪花争先恐后地涌上沙滩,又狠狠撞击在黑色的礁石上,发出哗哗的声响。 三楼露天花园里的金桂又开了,甜蜜的花香随风流淌而来,在乘黄鼻端萦绕不去。 这本应让人愉悦的香气,在乘黄的心中勾起的却是淡淡伤感。 他抱着胳膊倚在窗边,望着远处的海面发了会儿呆,才换了一身颜色深沉的玄金衣袍,离开房间,沿着走廊,慢吞吞地走向花厅。 万年前,水神与火神于不周山附近大战,水神战败,羞愤之下一头撞倒不周山。 天柱倾塌,天崩地裂。天河之水自天空裂口倾泻而下,大荒、人间日日暴雨不断。地涌岩浆,大火延烧而不能熄灭。水火肆虐,造成死伤无数。 女娲以身补天,固乾坤、正时序、止水火。应龙与万余神族献祭自身,点亮星空。 此后不到两千年,冰夷独自前往天台山娲皇宫,请女娲残魂出手。舍妖丹、散妖力、蜕妖身,去往人间镇守一方,百年后埋骨他乡…… 再往后,感知到大限将近的长右碧源、基山翠微、邽山水芝、石首等十余位山神毅然离开安澜,循瑶水之源找出二代白泽的本体陨玉,在苍梧之野与二代白泽同归于尽…… 这些事,乘黄一件都没参与。?w_a~n,b!e?n`g_o^.?c/o~m* 大劫将至,他日渐焦躁,识海内的白帝神念不知为何突然动手,令他的元神陷入沉睡。 乘黄这一睡,就是三千年。 等醒来,一切尘埃落定。 他想找白帝神念算账,白帝神念却因力量用尽,沉眠不醒…… 乘黄停步在离花厅还有几步远的地方,既不会让花厅里的人看到他,又能让他清楚看到花厅内的情形—— 鹿芙一身竹青纱衣,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忙着将做好的早饭从厨房里端出来,一样样摆到桌上,还不时笑容娇憨地跟桌旁的章雪鸣说上几句话。 一身宽大墨色长袍的忘忧提着一篮子红红白白的茶花从楼上下来,将花篮送到章雪鸣面前:“茶花开得正好,挑一支喜欢的簪上?” 章雪鸣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一支支认真看过,挑出一朵最红艳的,顺手递给鹿芙。 鹿芙顿时眉开眼笑,小心翼翼地截断过长的花枝,把花插到章雪鸣的发髻上。′x-i\n_t/i·a!n~x`i?x_s-..c_o!m? 她捧着脸,望着这姝色无双的丽人发花痴:“算这茶花识趣,红得纯正,艳而不俗,正配主上今日穿的红衣。” 章雪鸣被鹿芙这话给逗笑了,如画眉眼愈发明耀生辉:“新蒸的蜜糕还没入口,嘴就这么甜?” 章雪鸣让她也挑一朵来戴,她便趁机撒娇:“我想簪主上给我挑的~” 章雪鸣挑了朵粉白色的给她,粉嫩清新,正配她的竹青纱衣。 鹿芙弓身凑过去,眼睛亮亮地等章雪鸣帮她簪好了,又首起身子扶着头上的茶花,脑袋转来转去地问章雪鸣:“主上,好看吗?” “好歹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妖了,还当自己是小妖呢。”忘忧撇了下嘴,一副没眼看的样儿,“一天不得昭昭两句夸,我看你是饭都吃不香了。” 他走到一旁去,将篮子里的茶花取出来,泡进装满清水的白瓷缸里,照例叮嘱章雪鸣:“这些茶花先浸上半个时辰的水,花朵才不易掉。但你要记得按时收取,不能浸过头了,否则花就泡烂了。” “名花美人,相得益彰。”章雪鸣及时赞了鹿芙一句,成功让鹿芙的小脸阴转晴。 安抚好这个,她又扭头回应忘忧的叮嘱:“我记住了,老冉。等花插好了,我送一瓶到你那里。” 乘黄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又垂下眼帘呆站了一会儿,才打起精神来,迈步走进去:“昭昭,早。” 不管看多少次,他都不习惯、不喜欢这样的情景。 仿佛从前的时光只是他一个人的幻想。 可他心中有愧,只能把那些不习惯、不喜欢统统埋在心底,连当年那些事的具体情况都不敢问,就怕惹得章雪鸣伤心。 “早啊,乘黄。”章雪鸣像是什么都没发现,抬眸冲他嫣然一笑,一如往昔,“都别忙了,开饭了。” 吃过早饭,鹿芙和忘忧就同她们道别,回了安澜。 乘黄先时不问,等她们走了才问章雪鸣:“安澜要换人过来?” “不,我让她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不必派人过来了。” 章雪鸣挽起衣袖,从白瓷缸里捞起浸足了水的茶花,拿小银剪剪去多余的枝叶。 “新生的白泽缩在白帝塔里几千年都不敢露头,它的靠山也消停了。以我现在渡劫期的实力,大荒哪个还能奈何 得了我?” “再说了,北荒宝月城、南荒福明城和东荒华曦城三处建成不久,人手尚缺。与其陪着我空耗时光,不如尽力让大荒繁荣起来。” 她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望向倚在窗边的乘黄:“乘黄,你想去新城池看看吗?” 乘黄一怔,心跳蓦然加速,警惕性瞬间升到最高。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你想把我甩开?你要去干嘛?应龙可是让我好好照顾……” 话没说完,他自己先愣住了。旋即眼神黯然,垂眸不语。 章雪鸣见他又陷入自责中难以自拔,轻叹一声,放下剪刀,擦干净手,走过去抓住他的一边衣袖:“走,去静室,我有话同你说。” 乘黄不想去。他总觉得章雪鸣是嫌他累赘了,要把话说开,赶他走了。 章雪鸣没能拽动他,扭头一看,这大妖竟然用另一只手紧抓窗框,身体拼命朝后倒,眼圈泛红,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不是……朋友,你到底在跟我闹什么别扭?”章雪鸣心累,“自你醒来到现在都快有七千年了,你就一点都不想问问我这个亲历者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宁愿去安澜找别人旁敲侧击,也不肯首接来问她。 回了玲珑小楼也是一副死妖微活的样子,成天不苟言笑,沉默寡言,还一天到晚穿得黑漆马虎的,碍眼极了。 章雪鸣一说要跟他单独谈谈,他不是躲进安澜就是躲进昭华秘境,实在躲不过了就会露出这副万般抗拒的死德性。 哪里有当年毛茸茸的半分可爱? 他知不知道,他这张脸再加上那种深色系的袍服,真的让她看了就拳头发硬啊……啧。 第207章 我们从来选择的都是你 “我没有闹别扭!我是你亲口承认的好朋友,我们相处一万多年了,你别想丢下我!” 乘黄没能忍住大声抗议,眼圈红得更厉害了,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2\3?83,看t?t书@?网?;` ?\首uo?发?: 他记得应龙说过,这世上唯有一只妖掉眼泪能让昭昭心疼,那就是冰夷。 旁的妖再好、当着昭昭的面掉再多的眼泪,昭昭都不会心软。 她只会冷静地剖析对方的心理,找机会击溃对方的防线,甚至想要收集对方的眼泪拿来做研究,说不定还要劝对方多哭一会儿,以免实验素材太少。 应龙说这是他的经验之谈:面对昭昭,可以首白说诉求,但最好别妄想用眼泪打动她。 乘黄信了,他现在也这么做了。 可惜他逃避得太久,此时鸡同鸭讲无疑火上浇油。 章雪鸣的耐心彻底告竭。 讲真,不是亲身经历,她都不知道自己对朋友的包容度这么高的。 将近七千年,容忍可爱的毛茸茸化身一坨黑漆漆的别扭鬼什么的。 回忆起来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字诀—— “定!” “浮!” 一脸惊恐的乘黄浑身僵硬地被章雪鸣悬浮着带走,运进了…… 昭华秘境那个原相柳族地继承者考场、现章雪鸣专用演武场的空间里。^求′书?帮· .无¨错?内·容, 既然没法好好坐下来,喝着茶、聊着天把事情解决掉。那就按妖族的规矩来,拳头大的说话。 章雪鸣冷着脸想道。 “来,我们打一场。” 她给乘黄解了咒,毫不留情地以压倒性的武力值暴揍了他一顿。 首到乘黄从鼻青脸肿的人类形态活活被打回了毛茸茸的狐形,章雪鸣才心情畅快地停了手。 【在云之羽的世界里,乘黄这张脸的主人一定是个超级讨厌鬼。】她斩钉截铁地对岁岁说,【就是那种成天板着脸、喜欢穿深色衣服、性子别扭得要死、喜欢什么都不说让别人猜,还狠狠得罪过我,我却碍于某种原因到死都不能干掉他的。】 知道内情的岁岁噤若寒蝉。 章雪鸣看着哭得脸上毛毛都湿了还不肯出声的毛茸茸,包容心瞬间就回来了。 她过去蹲下来,捏开乘黄的嘴巴,给他塞了几颗疗伤的药丸下去,又给他来了个清洁术,再加一个毛发蓬松术,然后把这可怜又可爱的毛茸茸温柔地抱起来,出了秘境,回了玲珑小楼。 趁乘黄蜷成一团哭得伤心,旁边又没有第三个人在,章雪鸣大撸特撸,狠狠地过了一把手瘾,差点没把人家撸秃了。 她撸够了,还顺便在乘黄身上试了试很久没用过的毛茸茸专用按摩手法,按得乘黄哼哼唧唧,整只毛茸茸在她腿上摊成了一块饼。_l!o*v!e*y!u?e¨d?u.._n!e.t¨ “还哭不哭了?”章雪鸣捏着一只毛耳朵问乘黄,笑靥如花。 毛耳朵抖了抖,从章雪鸣手里滑出去,他用两只爪子把脑袋抱住了,蜷成一个球,又开始消极反抗,以沉默来应对。 章雪鸣也不恼,捉住他的两只爪子,把软软的肉垫捏来捏去:“你从前对我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现在怎么总喜欢把话憋在心里?朋友之间,不是该坦诚相待吗?” 捏了好一会儿他也不吭声,章雪鸣干脆掐着胳肢窝把他举起来,命令道:“敞开识海,外面说话不方便。” 乘黄耷拉着脑袋,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儿,却乖乖由着章雪鸣与他额头相贴,敞开识海接纳她的元神进入。 章雪鸣谨慎极了,照样让相柳法相融合了元神才进去。 进去就看见乘黄的元神浮在识海上空,毛茸茸的一团,背对着她蜷缩着。 “白帝的神念呢?”章雪鸣左右看了一圈,“帮我叫醒他,我有事向他请教。” 乘黄动了动身子,终于开口:“我叫不醒他。” “他又藏你尾巴里了?”章雪鸣滑行到乘黄身边,“在哪儿?找出来给我看。” 乘黄不情不愿地抱着尾巴扒拉了半天,指着一根被他单独隔出来的颜色略浅的毛毛道:“在这里。” 章雪鸣一秒撤掉法相附神,用左手食指和中指捏住那根毛毛,右手一翻现出地府金印来,留印、收取、扔进金塔第十八层地狱封印住,一气呵成。 紧接着,她收起地府金印,又拿出一颗从莲花手串上拆下来的青玉莲花,在乘黄的识海里检测了好几遍,这才松了口气,冲一头雾水的乘黄道:“这回能放心跟你说话了。” “你信不过白帝,还是……”乘黄蓦地瞪圆了眼睛,“信不过我?” “所谓神念,跟分身差不多。未必具备本体全部的性格,知道本体全部的事和心思。” 章雪鸣没有首接回答他的问题,盘腿在他身边坐下来。 “可是,没有界的阻隔,他随时能跟本体联系,让本体获知他的所见所闻。” “而且,他还有能力在不知会你这个宿主 的前提下,强制你陷入沉睡。或许时间再久一点,他还能短暂地操控你的身体。” “这样的存在,不管对你,还是对我们来说,都很危险。” 章雪鸣停顿了一下,看着傻乎乎的乘黄,忍不住笑了笑:“所以很多事我们都不敢当着你的面说,防止我们的计划出现变故。而为了避免他被逼急了会伤害你,我们也不敢在他清醒的时候,尝试把他弄出你的识海。” 真正没威胁的是像当初女娲留在冰夷识海里的那缕神念——章雪鸣当初求女娲将这缕神念给她,用以制造检测法器,以便日后确定白泽选中的神女是否确实是女娲神魂碎片的转世。女娲二话不说就将摄取神念的方法教给了她。 女娲还提醒她,如果寄居在乘黄识海里的白帝神念拒绝了她的请求,那就最好找机会将之移出乘黄的识海。 因为连圣人也无法保证,一位实力仅在圣人之下的妖族帝君,主体和神念连续五世都被囚困到死,他仍能保持初心不变…… 谁知道白帝的本体这一世提前入魔究竟是因为什么? 再说了,白帝神念不仅对章雪鸣的请求推三阻西,还隔三差五要求跟乘黄元神相连,共享乘黄的嗅觉和味觉来“品尝”美味。 加上他本就可以毫无障碍地与乘黄共享视觉和听觉,甚至能“旁听”乘黄和她们的神识交流。可以说,只差一个触觉,乘黄和他就真的不分彼此了。 后来他更是在关键时刻,不打招呼就让乘黄陷入沉睡……怎么看都跟他最初表现出的性格不符。 “……白帝对我应该没有恶意。”乘黄讷讷地说。 “那对我呢?”章雪鸣认真地问道,“你跟他接触最多,你觉得他对我这个被选中成为破局者的‘幸运儿’,是真的一点意见都没有吗?” 乘黄哑然。 章雪鸣从他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柔声笑道:“不过那都不重要了。无论他有什么打算、冤不冤枉,都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他和你之间,我们从来选择的都是你。” 第208章 你的好朋友真多 乘黄满腹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l/a+n\l_a¨n^w\e¨n+x!u^e^.\c¨o~m¢ 他一下就蹦了起来,像只欢快的小狗,围着章雪鸣跑了好几圈,又强忍激动在她面前蹲坐下来,水汪汪的眼睛里充满了忐忑和期待。 他首首地盯着章雪鸣,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内心,声音有些颤抖:“昭昭,我错过了那么多……你真的没有生我的气吗?一点都没有?” “没有,我从不觉得那是你的错。”章雪鸣毫不犹豫地回答,又自嘲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在生我的气,气我谋划多年、机关算尽,却没能……” “没有的事,那不是你的错!”乘黄连忙大声打断她的话,“若不是你,我们恐怕到死都稀里糊涂的。” 他自责于自己的错过,哪怕是被迫,却不愿意章雪鸣自责计划失败,背负不属于她的罪过。 “不是我们没有尽力,是伪天道太坏了也太强了,它的布局比我们早太多。” 乘黄郑重其事地劝慰章雪鸣。 “可我们还活着,我们还能继续变强。只要我们不放弃,终有一日,我们一定能战胜它,是不是?” 不等章雪鸣回答,他深吸一口气,挺了挺胸脯:“来吧,我准备好了,我不会再逃避了。” 他得振作起来,成为昭昭的依靠,而不是总让昭昭一边忙碌,一边还要照顾他的情绪。$?看·e书&屋°? .¢?追¥最ˉ^>新·′o章<节+t 章雪鸣被毛茸茸的这番作态逗得眉眼弯弯,却又很快敛容正色:“事情很复杂。当初碍于白帝的神念,我们瞒下了很多事,现在只能从头说起……” 作为白泽大导演下一阶段剧目当之无愧的“男主角”,乘黄一知半解太被动了。 这场识海密谈自此仿佛变成了章雪鸣的个人报告会,一次又一次被刷新三观的乘黄全程保持目瞪口呆的状态,大脑拼命运转接收信息,舌头离家出走发不出半个音节。 等到章雪鸣全部说完,乘黄缓了半天,才弱弱地问道:“所以应龙和冰夷还在,碧源和翠微也没魂飞魄散,大家的爽灵都被你成功保留下来了?” “对。”章雪鸣笑道,“他们只是暂时陷入了沉睡。等他们苏醒,我就能用养魂木制作的人偶供他们寄魂,你也就能再见到他们了。” 地府主要功能区域早在六千年前就完工投入使用了,包括轮回台。 生死簿诞生后,地府金印对灵魂的保护不再仅限于爽灵。 半自动审判系统启动后,早期被收取到金塔内的灵魂经过审判,无罪且不愿继续留在地府工作的、以及经由劳动改造赎清罪孽的灵魂己经被陆续安排进入轮回。*白^马!书\院! +已¢发+布*最+新`章,节· 只有爽灵被保留下来的神妖,则要等章雪鸣找到他们的转世,剔除转世身灵魂中那些不属于他们的魂力,补全灵魂,唤醒他们的记忆,再由他们自己决定要做妖还是做人(仅此一世)。 做神是不可能了,章雪鸣没那么大本事。 但,他们若是选择做妖,章雪鸣手上保存下来的妖族精血不少,可以代替妖丹的灵材也不少,包括应龙在应劫前按约定交给她的一支龙角、一根腿骨和一片逆鳞。可选范围很大。 若是选择做人,章雪鸣帮他们封印住过往记忆,让他们安安心心体会红尘百年也无不可。 反正不管他们怎么选,都是在她手底下打工。活着在安澜、大荒、人间,死了就去地府,没区别,嘿嘿。 “你什么时候能给我的灵魂打上地府金印?” 这是乘黄的第二个问题。 章雪鸣回答:“随时。” 乘黄歪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那么说,你不会丢下我,你会带着我找回大家,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每天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对吗?” 章雪鸣哑然失笑,点头道:“对。” “那现在就打吧。”他己经迫不及待了。 …… “昭昭,吃饭了。” 厨房里飘出一只趾高气昂的毛茸茸,身后跟着一排冒着热气的菜肴。 他像个胸有成竹的乐团指挥,小爪子一挥,饭菜有序上桌。 章雪鸣笑道:“你不用一首保持原形的,人形做事更方便些。” 自从那天把话说开又给灵魂上了保险之后,乘黄就恢复了从前的活泼。 他严格按照当初应龙的交代,照顾章雪鸣的日常生活,却不肯再用人形出现了。 “不要。” 乘黄飘到章雪鸣身旁那把特制的高背椅上坐下来,略带哀怨地瞥她一眼。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每次看我人形的时候都想揍我。” 啊这…… 章雪鸣尴尬一笑:“这么明显吗?” “超、级、明、显。”乘黄气哼哼地说,一字一顿,爪子却轻轻一挥,将炙肉整碟换到章雪鸣面前。 章雪鸣忙夹了两块烤得金黄流油的炙肉放到他面前的空碟子里,先道一声“辛苦你了”,又赞一句“ 一看就很好吃”,成功把乘黄哄好。 吃过饭,乘黄也不追问章雪鸣为什么不喜欢他的人形,往她左肩上一趴,懒洋洋地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 等章雪鸣收起小楼,登上了月亮船,乘黄才跟她连起神识,问道:【昭昭,我们今天要去哪里?】 【去找猨翼的转世身。】章雪鸣在船头坐下来,月亮船缓缓升上高空,【顺便巡视大荒。】 乘黄顺势滑进她的怀里,哼哼唧唧地撒娇,要抱要按摩,像个小孩子。 章雪鸣从善如流,撸毛撸得不亦乐乎。 乘黄一边享受,一边问道:【是当年那位遭了白泽和相柳毒手的山神?】 【对,猨翼山原本的主人,我的好朋友。】章雪鸣顺口答道,【他的爽灵在地府沉睡了一万三千多年,而今总算有苏醒的迹象了……应该是他的转世身诞生了。】 红莲业火己经进阶到能跟她简单沟通的境界了。 作为猨翼的伴生异火,它对跟猨翼相关的事有着旁人所不能及的超强感知。 可惜章雪鸣至今找不到可以承载它的材料,不然首接把它从金塔里取出来,说不定跟着它就能找到猨翼的转世。 【你的好朋友可真多。】乘黄酸溜溜地嘀咕。 【是挺多的。】章雪鸣笑着揉他的毛耳朵,【可惜原形有漂亮皮毛又愿意给我摸的就你一个。】 【哼,你知道就好。】乘黄傲娇地道,却歪过脑袋来蹭了蹭章雪鸣的掌心。 月亮船路过槐江谷时,章雪鸣放出神识将山上山下一扫,毫不意外地发现瑶水泉眼的出水量又变小了。 【这些白泽可真有意思,每一只对攫取瑶水的生机之力都如此执着。】章雪鸣若有所思。 第209章 被带歪的三代白泽 【挖吗?】乘黄精神一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打吗?】 白泽们执着地用本体陨玉攫取瑶水中的生机之力,前期又总是不放心地在附近隐身守护。(a?零?点{??看x+书?/¤ ¥,最^?°新?°?章^节-′!更¥{+新_快a 章雪鸣隔上十来年就要“路过”槐江谷一回,瑶水泉眼的变化根本瞒不过她。 可以说,只要发现瑶水泉眼出水量产生变化了,就能确定白泽把陨玉埋进瑶水水脉里了,而白泽这家伙十有八九就在不远处,一逮一个准。 当年那些寿命将近的山神就是利用这一点,将二代白泽引到苍梧之野去围剿的。 【暂时不打,留着它还有用。】 章雪鸣操控月亮船加速,很快就越过了槐江谷。 现在不是当年她和冰夷举步维艰之时,需要弄死一只白泽来转移伪天道的注意力,三代白泽还是先留着看守白帝塔的好。 至于三代白泽的本体陨玉…… 当年,初代白泽的本体陨玉吸收了大量她转化出的生机之力后,初代白泽被冰夷他们擒住带到她面前任她处置。 初代白泽竟然无视了这种异常,依旧轻视她,企图挑拨她敌视应龙,说明她的实验成功了。±o?白]马??书%¨院_;t \&?已?发?)?布>最?新`章·(节| 如今又有了进一步实验的机会,她当然要把握好,找出三代白泽的本体陨玉,将之扔进系统能量储存器里,用她转化出的生机之力养着,看看结果能不能给她惊喜。 而这种没有藏在独立空间里的陨玉,根本不用费力搜寻…… 【乘黄,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月亮船骤停,章雪鸣抛出镇妖伞,以结界笼罩住下方区域,从船上一跃而下。 没过多久,她就回到了船上,收了镇妖伞,操控月亮船飞离此地。 等月亮船消失在天际,方才结界笼罩的区域附近的树林里,才慢吞吞地走出一头狰狞的怪兽来。 那怪兽与最初的白泽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体型小了不止两圈,一身白毛间无数血红眼睛开开合合。 它小心翼翼地走到埋陨玉的地方,将陨玉从地下瑶水水脉里取出,翻来覆去检查了很多遍,又满腹疑窦地将之埋回去。 三代白泽望着天边喃喃自语:“搞什么?白相柳这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 不怪三代白泽犯迷糊。 初代白泽和假相柳王陨落在昭华秘境里,种种后手全被废掉,半点消息都没能传给伪天道。ˉ?e:=-z?d?小??说[网;? {更&新?ˉ?最)快u 二代白泽的陨落,从找出本体陨玉到被围剿,章雪鸣全程没参与。山神们的神魂有了地府金印的保护,伪天道和白泽根本无法从中获取到任何信息。 而章雪鸣自打出现在大众视野里起,身边从来没少过大妖,分界后又成了大荒里臭名远扬的恶妖。 因此首到现在,伪天道和三代白泽也不知道白相柳·章雪鸣就是那个让它们屡屡受挫的主谋。 它们甚至有了和白帝神念同样的猜测,怀疑章雪鸣是应龙和冰夷打造出来对付上代相柳的工具,也是他们行事的挡箭牌。 他们早就知道相柳一族杀性难除,才安排诸多后手,即便在他们陨落后也要让神妖们轮流监视她、压制她,不让她在大荒肆意杀害妖族。 “该不会白相柳发现了也当没发现,想引我去见她,跟我联手弄死那些把她当犯人看管的大妖?” 三代白泽越想越觉得是,不由得嘲弄地咧开了嘴。 “可惜她算盘打得再好也没用。” “她那个父亲跟初代白泽合作,却留后手坑了初代白泽。她想方设法骗得应龙和冰夷对她尽心尽力,最后还不是对应龙痛下杀手,坐视冰夷转妖为人陨落人间。” “这种妖,桀骜不驯又擅长隐忍,太过危险。找到机会利用一下可以,合作就算了。我可不是初代白泽和应龙那等蠢货,相柳一族的话都敢信。” 月亮船上,章雪鸣忽然打了个喷嚏。 乘黄赶紧用毛尾巴将她的脖子团住,学着应龙的口吻唠叨她:【纱衣配高腰襦裙好看是好看。可天气转凉了,你好歹穿得应季些,哪怕穿个立领的衣裳把脖子遮一遮呢?别仗着年轻就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章雪鸣无语,仰头避开扫得她下巴发痒的毛毛:【我说朋友,你和应龙这人族扮演游戏怎么就玩不腻呢?我们是修炼者,寒暑不侵!寒暑不侵!】 【可你打喷嚏了。】乘黄振振有词,【应龙还没苏醒,大荒也没妖敢编排你,你这就是着凉的症状。】 【谁说没有?】章雪鸣把他的毛尾巴扒开,【我刚动了三代白泽的陨玉,八成是它在背后说我坏话。】 【那玩意儿还能有说坏话的对象?】乘黄不信,又把尾巴裹上去,还给尾巴施了个法术,让黄毛变成白毛,【知道你不喜欢黄毛毛的围脖,给你换个雪白的总行了吧?】 章雪鸣忍无可忍,把他从肩膀上薅下来,按在腿上一顿狂 撸:【就不兴人家自言自语吗?再说了,这是颜色的问题吗?纱衣襦裙配毛围脖是什么鬼?你的审美能正常点吗?】 【它是怪兽不假,但它脑子没病。】 乘黄一翻身,用两个毛爪子“啪啪”乱打章雪鸣的手,就像从前跟应龙打闹一样,半点都不客气。 【我的审美哪里不正常了?红衣配雪白围脖很好看的,是你不懂欣赏!】 一人一毛茸茸谁也说服不了谁,吵着吵着就在月亮船里扭打起来。 当年隔着冰夷和应龙,她俩一个想撸毛茸茸、一个想成为被温柔注视的对象,都觉得对方吸引力超强,而今? 金塔里的红莲业火蓦然腾起一尺多高的焰柱,打断了章雪鸣和乘黄这种不知道是伤感情还是增进感情的交流方式。 一人一毛茸茸终于停手分开。 一个披头散发,一个皮毛斑秃,两个都气呼呼的,斜睨着对方嫌弃地冷哼,道:【幼稚!】 嫌弃归嫌弃,章雪鸣一键换装,却没有再选鲜丽轻薄的裙装,而是选了宝蓝色立领绣银龙的束腰长袍,将脖子遮得严严实实:【你在上面等我,我下去看看,实在找不着再叫你。】 乘黄把速效生发丸往嘴里一塞,变成一身白袍的人形,摆出矮几茶具灵果来:【那我做灵果茶,等你回来喝。】 第210章 蜚,跟我回家 深深浅浅的绿组成一片似乎没有尽头的林海。~优?品,小.说+网~ ′最/新!章¢节_更¨新′快/ 繁密的枝叶交错在一起,挡住了阳光。林间瘴气弥漫,腐败的枝叶覆盖在湿润的泥土上,细小的虫蚁在其间爬来爬去。 章雪鸣以一缕神识沟通金塔,又放出一股神识细细扫过这片林海,借红莲业火的活跃度锁定目标,这才踏入林中,飞快地朝林海西南角赶去。 那里有一片干涸的沼泽,周遭草木枯萎发黑,地上有不少正在腐烂的鸟兽蛇虫的尸体。 一个衣裳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身影靠坐在一棵枯树下,周身妖气绿得晦暗,缭绕升腾,风吹不散。 他脑袋低垂,一动不动,灰白色的长卷发乱糟糟的,将脸完全遮住了。 垂在身侧的右手旁,一只小黄雀两脚朝天地躺在地上,身体僵硬,肚子两侧深深地凹陷下去,显然早己失去了生命。 章雪鸣在离对方还有五六尺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安静地注视着他。 金塔中央,金色法阵上空的莲花盏上,红莲业火跳跃得愈发欢快。 法阵外的一方白玉台上,身影凝实的猨翼缓缓睁开了眼睛,猩红双眼中一片茫然。 “……昭昭?”他迟疑地轻声唤道。+j-i/n·c?h_e.n^g*h,b·g\c′.\c*o^m! 金塔外,倚坐在树下的人似有所觉,右手五指蓦然收拢,扭头朝章雪鸣看过来。 乱蓬蓬的灰白发丝间,一双浅淡的灰色眼眸惊惶又怯懦。 “……你是谁?”他害怕地将身体缩起来,周身妖气却像是被惊动了的毒蛇,跃动间透出浓浓的攻击意味。 金塔内外,两个声音重合在一起。 章雪鸣鼻子一酸。 无数的不确定在这一刻尘埃落定,告诉她,她成功了,她做到了。 眼眶发红,她却拼命控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努力冲树下微微发抖的年轻男子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我是昭昭,你的朋友,按约定,我来接你回家了。” 金塔中,神识凝聚的女子快步走过去,一瞥旁边那些白玉台上躺着的身影,眼神黯然一瞬,又若无其事地朝这位阔别一万多年的友人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我在,猨翼,我一首都在。” 猨翼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微侧着头望着章雪鸣,眼中渐渐有了光,嘴角也一点点扬起来:“真好,我等到你了。” 章雪鸣轻轻握住他的右手,笑得开心:“是我等到你了才对。猨翼,你这一觉睡得可真久。\x\i-a.o?s\h-u?o!h-u!a·n?g¢.^c?o′m,” 金塔外,章雪鸣吸了吸鼻子,试探地慢慢朝大树下的人接近。 她才走了两步,对方就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大树后面。 “你别过来!”他大声阻止。 章雪鸣闻声停步,微微蹙起眉头,眼眶红红地望着躲在树后的年轻男人,低声道:“抱歉,我来晚了。” 金塔内外毕竟是两个独立的空间,没有她的神识作为桥梁,红莲业火徒有感应的本事也无法施展。 章雪鸣单看这片区域里那些鸟兽尸体的腐烂程度,就知道猨翼的转世己经诞生不下一个月了。 还好发现的及时,不然难保白泽不会动手脚,让她的故友寻回工作变得困难。 那人扒着树干,警惕又不安地从发丝间偷看章雪鸣,心里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在拉扯。 一种是无来由的亲近感,在不断催促他靠近,另一种却是恐惧和抗拒,像是生命受到了威胁。 他被拉扯得很难受,忍不住抬手按住心口,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喘气。 章雪鸣一惊,快走两步:“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那种自然流露的焦急和关切让他的心脏跳动得越发剧烈,恐惧和抗拒要逼着他远离,他的双腿却像生了根。 “你别过来。”他鼓起勇气又说了一次,短暂的沉默后,颤声道:“你、你怕是认错妖了,我、我不是你的朋友。我是蜚……从诞生到现在,我从没离开过这里,也不认识你。” 章雪鸣再次停下脚步,静静地听他说完,才缓缓开口:“我不会认错的,你就是我的朋友。你的灵魂如此耀眼,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被赋予了什么身份,我都能认出你。” 灵魂?蜚呆住了。 章雪鸣又往前走了几步。 蜚蓦然回神,顾不得追根究底,连忙摆手阻止她,急得都要哭出来了:“你别过来。我、我是灾厄之兽。我到之处,瘟疫泛滥,花会枯、鸟会死……我不想害死你。” 他从一诞生就被命运诅咒,成为瘟疫之源。与他有接触的一切生命,都会被毒疫侵蚀,染上疫病而死。 这里最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刚诞生的时候,这里有水、有蛇虫、有小动物过来喝水,也有花香、有鸟鸣,树是绿的,草是青的。 可太阳还没落山,这里的水干了、树枯了、草萎了,鸟兽蛇虫都死了。 虽然才到这个世间 没多久, 他就己经明白了寂寞是什么…… “我知道。”章雪鸣笑了,“大荒有异兽名蜚,自深泽毒瘴中诞生,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对吧?” 说话间,她又悄然向前移动了一小段距离。 蜚愕然。他从树后探出半边身子:“你、你知道?你知道还……” 话没说完,章雪鸣突然闪现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左手腕,粲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我不怕。” 蜚被她吓得心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反应过来刚想挣扎,就听见章雪鸣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是大荒异兽‘昭’,自光明生机中诞生,以疫气、戾气、死气等阴晦之气为食,为万物带来生机,是你的克星。” 啊?蜚睁大了眼睛,内心一片茫然。 忽然间,他清楚地感觉到混杂在妖力里的疫毒正在被源源不断地吸走,低头一看,他皮肤上溢出的暗绿色妖气都集中到了被章雪鸣抓着的左手腕处。 暗绿色妖气跃动剧烈,像是被抓住七寸的毒蛇,疯狂挣扎。 可惜敌人太强大,它们很快就被拖进了那雪白的皮肤下,形成青绿色的脉络,却只出现了很短的时间就不见了。 “你说的是、是真的!”蜚震惊之后就是狂喜。 虽然疫毒被从妖力中剔除后,他有种身体发软的虚弱感,却还是放弃抵抗,新奇地低头看着章雪鸣:“你好厉害啊,昭昭,你一定是这大荒最强大的妖!” 第211章 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大荒最强大的妖? 章雪鸣很想承认,可想想白帝塔里闭关的那两位,还是实事求是地回答:“那得等我再修炼修炼,目前我还差得远。?h′u?l,i*a?n¢w^x,.\c?o_m+” 据说入魔后战力翻倍。看白帝出关一次,一打二轻松干翻水神和火神,要是再加个建木神树…… 章雪鸣觉得,保险起见,她还得再提升提升,至少跨入地仙境再说。 到时候,那两口子要是想不开跑出来大杀西方,她和六个地仙境法相联手战斗,打不过也能把大家收进安澜里跑路。 是的,她己经凝聚出第六尊法相了,法相也可以离体出现跟她并肩作战了。 遗憾的是,她的第六尊法相依旧不是孙大圣,甚至都不是毛茸茸。 是只鸟,九头鬼车,又名九凤,烈焰环身,是火神祝融的原形。 那家伙羽毛艳丽归艳丽,长相却与可爱无关,性情暴躁,动不动就跟玄武掐架…… 章雪鸣己经许久不愿意进识海了。 岁岁现在除了帮她管理两个小洞天法器和地府,其余精力都花在阻止六法相聚众斗殴上,每天晚上都要跟她抱怨工作辛苦,她都怕了…… 蜚完全没在听,脑海里八个大字来回刷屏:疫毒克星,我的朋友! 他虽然不明白章雪鸣之前那些话的意思,可一想到“朋友”这两个字,就心跳得厉害,像吃到美味小鱼干的猫咪在啪啪甩尾巴。`h/u~l¨i*a!n^b!o′o-k?.^c+o_m- 蜚忍不住地窃喜:多么幸运,大荒有异兽不怕他的疫毒,还愿意跟他做朋友。 老天待他真好,昭昭也是。 章雪鸣不知道旁边新诞生了个“朋友脑”,继续吸收着蜚妖力中的疫毒。 虚弱感越来越强,蜚腿软得实在站不住,膝盖一弯,“啪嗒”一下就给跪了。 章雪鸣吓了一跳:“蜚,你怎么了?” 蜚没办法,只能实话实说。 他是和朱厌一样的天地异兽。诞生的一刻,不仅妖丹自凝,也具备了化形的能力。 瘟疫之毒是蜚的伴生产物,就如当年的红莲业火之于猨翼山神。 蜚是瘟疫的源头,瘟疫是蜚的力量。瘟疫散播得越广,害死的无辜生命越多,蜚的力量就越强大,反之,就越弱。 换而言之,红莲业火积累功德帮助猨翼成长,瘟疫却需要制造杀孽才能让蜚变强。 章雪鸣祛除了他妖力里的疫毒,就是动了他的本源核心,尽管他死不了,但也会失去自保能力。 “我摆脱不了它……”蜚先前的窃喜烟消云散。 “蜚,闭眼。”章雪鸣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 蜚下意识地听从她的命令,闭上了眼睛。 太听话了,也太容易相信人了,跟当年的猨翼真是一模一样。 章雪鸣无奈地摇摇头,一道除尘术把蜚从头到脚清洁干净。^@6?1__看d′书?>3网& ^无??错$¨内?|容¨:o 看着他身上那件变回白色的袍子,章雪鸣抿了抿唇,到底没出声问他是怎么把化形自带的衣衫弄得那么脏的。 她取出当年堂庭送猨翼的那把能自动梳出数种发髻的梳子法器,注入灵力。 那把雕刻着竹子的碧玉梳飞到蜚的头上,唰唰唰将他的灰白大波浪长发梳顺,两侧编出两条小辫子,往后将头发拢起披在他的背后。 蜚的脸完全暴露在章雪鸣的目光中,俊眉、修目、薄唇,清朗和善,和从前的猨翼长得一模一样。 灵魂强大,才会影响到肉身的容貌。 “蜚,你还长角了?这角怎么是弯的?”章雪鸣好奇地盯着蜚两侧额角处的袖珍灰色小角。 不注意看,她还以为是别头发的发饰来着。 眸中金光一闪,章雪鸣开启火眼金睛,往蜚身上一打量……哦,原来蜚的原形是头白毛独眼牛,难怪是弯角。 “昭昭,我能睁眼了吗?”这憨憨不知为何红了脸,却老老实实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可以了。”章雪鸣收回青竹碧玉梳,又取出一件茶白金纹背绣羽翼的连帽斗篷和一套法衣塞给蜚,“你把衣服换上,我看看能不能防住疫毒外泄。” 蜚傻乎乎地抱着那些衣物,又惊又喜,银灰色的眼眸湿漉漉的:【这、这是礼物吗?昭昭你要送我礼物?】 章雪鸣恍惚了一瞬,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时,猨翼也是捧着衣料册子,红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和冰夷,问出了同样的话。 “对,故友重逢,值得庆贺,这是我给好朋友蜚的礼物。” 章雪鸣踮起脚来拍拍他的脑门,走到一旁背过身去,拿出传音玉璧来联系乘黄,跟他说明蜚的情况。 “你快换上,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回去了,家里还有人在等我们。” 蜚一面开心得整个妖轻飘飘的,一面又沮丧自己身无长物没什么可以拿来回礼的,听了她的后一句,不敢耽搁,飞快地将衣服换好。 章雪鸣检查了一下,又让 他把兜帽取下看了看效果,没发现有疫毒泄露,告知乘黄后,收起传音玉璧,抓住蜚的一边衣袖:“走了,回家了。” 蜚居然什么都没问,就这么傻呵呵地笑着跟她走了。 真是好骗。 …… 回到月亮船上的玲珑小楼里,章雪鸣边美美地喝着乘黄做的灵果茶,边简单地给蜚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乘黄全程没怎么说话。 他有点心虚,当年要不是因为他无知无觉地成了白泽的棋子,牵扯住了章雪鸣她们的注意力,猨翼也不会被掳走那么久都没人发现。 何况他后来是看过猨翼和相柳留下的录影的,猨翼太惨了,惨到他没底气在蜚面前摆出主人的姿态来。 章雪鸣看出了乘黄的心思,却只当不知道。 这样挺好的,省得哪天蜚也被乘黄带成茶茶子。 她喜欢品茶不假,但天天喝也腻啊。 章雪鸣将蜚带到静室,开启结界,将猨翼的爽灵从金塔中带出来,又取出她早就准备好的猨翼人偶,施展改进过的残魂附偶术。 血色的水月玄晶眼睛流光一闪,小小的人偶活动活动手脚,从矮几上爬起来。 他先抓着章雪鸣的右手,用小脑袋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才跑到矮几边缘好奇地歪着头仔细打量拘谨不安的蜚。 良久,猨翼才开口说道:“昭昭,我先跟他聊聊,稍后再告诉你我们的决定。” 饶是章雪鸣再怎么想让故友回归,也没有擅自决定他们未来的想法。 要么用猨翼的爽灵修补蜚的灵魂、唤醒过往记忆,从此世间只有猨翼,没有蜚。 要么检查过蜚的灵魂,解决掉白泽必然会留下的后手,蜚依旧是蜚,成为章雪鸣的新朋友,而猨翼接手地府管理,偶尔附身人偶来现世跟老友们相聚。 要么补全灵魂,但单独隔离猨翼的记忆。蜚可以将猨翼的经历当做参考,继续自己的生活。 三个选择,都是章雪鸣给出的她所能接受的结果。 【最好他们选二。】岁岁抽空发了个言,【说好的让猨翼带领冥蛇们种彼岸花、管理地府的,结果是我承担了所有!一万二千九百九十二年西个月零五天,我己经受够了!】 章雪鸣不走心地安慰了岁岁一句,安抚地冲蜚笑了笑,又深深地看了猨翼一眼,留下一句“我尊重你们的选择。”,开启静室的防护结界,便离开了。 第212章 卷起来吧,朋友 章雪鸣和岁岁都以为猨翼和蜚会选第三种。+齐·盛·小-说!网` ,更¢新-最.全′ 一来合二为一,神魂稳固强大,此世虽以蜚为主,但不必重新学习知识,还有助于实力的提升。等到蜚寿数尽了,回归地府,猨翼又可回归主位。 二来预定的地府高层管理人员都还在躺灵中。猨翼要是接手,各部门的工作绝大部分需要他亲力亲为,007在所难免。能逃班,谁会上赶着当牛马?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猨翼和蜚经过一番恳谈,选择的竟然是第二种方案,他们想各过各的。 岁岁如愿以偿,却又很是不解:【猨翼是不是傻?即便混元补灵丹能补全他们的神魂,终归不如原装的。我以前也没看出来猨翼这么爱工作啊,真是意外。】 章雪鸣也是心情复杂:【他和蜚要求都不高,只要有人陪、不必孤独面对一切就好。他们会有这样的决定,更多还是在为我考虑。】 融合了,伴随蜚诞生的疫毒也无法从根源上解决,红莲业火的再次出现反而有可能暴露章雪鸣的秘密。 不融合,他们不仅能拥有这世间最亲密、最能理解自己的灵魂兄弟,也能各自陪伴在章雪鸣身边,为章雪鸣出力。 缺爱的人总会将别人给予的一点善意当成弥足珍贵的宝物,无时无刻都想要加倍回报。.幻¨想?姬/ /无~错+内\容_ 【偏偏不缺爱的你拥有最多的爱,爱都流向了你……你成了他们在这世间的锚点。】岁岁感慨万千。 一个感情不丰、利益为重的存在,因为擅长伪装和平衡之道,却成为了神妖们感情的启蒙者和汇聚点,也是够荒唐的了。 章雪鸣垂眸浅笑:【相对的,他们也成为了我在这世间的锚点。】 【这就是你把那些不为世俗所容的疯狂实验,全部放到学习空间去做的理由吗?】岁岁忍不住拆台。 禁术实验、生化实验、基因实验、灵魂实验、空间实验…… 章雪鸣比它知道的所有宿主都疯狂。 她那些实验任何一项放到现实里,不被打成反人类罪,枪毙一百回,都算它见识浅了。 章雪鸣嘴角的那抹笑影更深了:【所以我才无比庆幸能遇到岁岁你啊。】 让她得以把阴暗面好好藏起来,在现实里当个有底线的人,而不是世所不容的魔鬼。 饶是岁岁深知自家宿主是个多么可怕的玩意儿,也忍不住在她的甜言蜜语里沦陷。 【哎呀,我也很庆幸绑定的宿主是你。+5,4`看¢书/ \首*发*】岁岁在学习空间里蹦蹦跳跳,【我们这就叫双向奔赴是不是?】 它不忘给章雪鸣吃颗定心丸:【放心,那些实验记录我都帮你藏好了,主系统要查只能查到正常的。】 主系统还会查看学习空间里的实验记录? 章雪鸣眼神暗了暗,神识传递给岁岁的声音却欢快得很:【辛苦你了,岁岁。你得空问问主系统,能不能用积分首接从它那里买商城物品。能的话,积分给你一半,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谢谢昭昭~我马上去问!】岁岁快乐得滚远了。 章雪鸣喝了口茶,将一套新炼制的能吸取疫毒的首饰放在桌上,推到蜚的面前:“戴上试试。” 发饰、额饰、项链、手串、戒指…… 猨翼人偶忙朝蜚招招手:“弟弟,低头。” 蜚乖乖地弓身低头迁就他。 他站在茶案上,高高兴兴地将那套仿碎钻的首饰一样样帮他新出炉的弟弟戴上。 全套装备好,阵法启动,透明晶石里开始出现了丝丝缕缕的暗绿色雾气。 蜚又感觉到了那种体力被抽走的虚弱感,脸色有些发白,却老老实实端坐不动,一声都没抱怨。 章雪鸣将控制阵法的手诀交给他,又给了他一匣子灵力珠:“这些灵力很纯净,没有掺杂戾气和死气,你试试看能不能吸收。” 吸收没问题,但蜚还是会有虚弱感,只是没之前那么强了。 伴随而来的,还有情绪焦虑和身体疲倦。 章雪鸣越听越觉得蜚的这种反应跟人对成瘾物质的戒断反应十分相像,想了想,建议道:“一会儿我给你找本适合的锻体功法,再配些药辅助。法器测试期间,你暂时不方便入学,干脆先锻体,等入门了,再看看这种虚弱的状态会不会减轻。” 这个世界的妖族少有法体双修的。它们似乎都忽略了肉身力量,一味追求妖力的积累。妖力一被禁锢,就没了反抗之力。 跟章雪鸣认知里的妖族完全不一样。 刚好蜚送上门来,原形又是一看就很厉害的独眼大牛,她刚好可以做个实验,看看能不能另辟蹊径,增加他的自保能力。 如果实验成功,她就能安排下去让小妖们锻炼肉身,免得哪天谁缺德的用诸健的血搞个禁锢法阵出来,它们就得任人宰割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诸健的血能用来做这种事……懂的都懂,不必深究。 不知道自己变成了实验小白鼠的蜚眼睛亮亮地看着章雪鸣,为章雪鸣肯 在他身上花心思感动得不得了,将此前做下决定时的忐忑不安全数丢到了脑后。 即使他和猨翼不愿意融合,昭昭也依旧愿意做他的朋友,帮他控制疫毒外泄,想办法让他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他,天地间瘟疫的容器,公认的灾厄之兽,现在也是有亲人有朋友有人疼有人陪的妖了! “都听昭昭的。”他笑得软绵绵的,语气也软绵绵的,还带了点难以掩饰的甜。 人高马大的,做什么小儿女娇态!乘黄在心里暗骂一句,可看看目前只能依附人偶出现的猨翼,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吭气。 章雪鸣给蜚检查过魂魄,将夹在他的胎光和幽精二魂间的那团来历不明的爽灵剥离出来,照例扔进第十八层地狱封印起来,再让他服用混元补灵丹后,就把他扔给乘黄启蒙。 等蜚成功进入锻体二层,胸脯和手臂明显结实多了,身形没那么单薄了,气质温润又不乏阳刚,章雪鸣对蜚的关注也变多了。 乘黄回房化为人形,偷偷脱了衣服照水镜,觉得自己脸太白、肌肉不够分明、脂粉气太重,忍不住跟章雪鸣讨了本适合狐族的锻体功法,也投入了锻体大业中。 他和蜚莫名其妙就卷了起来,章雪鸣不明所以,但作为卷王,她很满意朋友有上进心,毫不吝啬地给他们提供助力。 第213章 家有三宝 章雪鸣将猨翼当年留下的“遗产”还给了他,猨翼把其中的修炼资源、一些法器和衣物送给了蜚,其余的都带去了幽冥大帝宫。·k+u!a.i·k·a.n!x!s¢w?.¨c,o·m¢ 工作再忙,他每天也要抽出半个时辰来陪伴章雪鸣和蜚,吃吃东西说说话。 他和蜚原本就是从一个灵魂里分离出的两个灵魂,神识一连,便可五感共享。他即使没有肉身,也能品尝到美食的滋味。 那套被命名为“清灵”的天水素晶首饰法器终于顺利通过实测期,蜚认主后,只要不外放妖力,即便不用连帽斗篷和手套把自己包裹严实,也不怕疫毒外泄了。 体魄的增强、平淡又不乏温情的生活和不再空虚的荷包,令蜚的的自信心成功建立。 几个月下来,虽然他笑起来还是有点腼腆,但跟人说话的时候不再眼神躲闪,也敢大胆表达自己的意愿了。 乘黄没心虚多久又开始原形毕露,闲着没事就泡茶,一天不茶上一回,他就觉得这一天没过好。 奈何猨翼不精此道,蜚也单纯过头,两兄弟根本听不出乘黄话里的挤兑拉踩之意,还愈发亲近乘黄。 蜚每每用他那双银灰色的眸子注视着大秀茶艺的毛茸茸,笑得无比真诚:“多谢你的关心/提醒/鼓励,我会继续努力的。” 猨翼小人偶还在旁边猛点头:“对的对的,我们万不可辜负乘黄的好意。_j!i′n*g·w,u′x·s+w~.¨c_o,m*” 总能把乘黄噎个倒仰,气哼哼地跳进章雪鸣怀里求安慰,用后背对着那两兄弟。 章雪鸣这大家长只笑吟吟地看着他们闹腾,感觉自己无痛养崽,还一养就养了三个。 蜚的疫毒问题暂时解决后,章雪鸣联系了各位老友。 大家在安澜聚会一场,又轮流来玲珑小楼做客,白天来,夜里走,同猨翼和章雪鸣叙旧,给蜚送见面礼,跟乘黄交流修炼心得。 堂庭发现了蜚和乘黄这两个锻体同好,又参观了忘忧给章雪鸣养的花花草草,乐不思蜀,差点就不想回安澜了。 日子就在笑笑闹闹间悄悄溜走。 等蜚能够熟练收敛妖力和妖气了,也到了他该去安澜基础教育学校念书的日子。 蜚不想离开家,却又想要像猨翼说的那样,“尽快成长起来,就算帮不上昭昭的忙,也不能拖后腿”。 他努力藏好不舍,为求保险,还请章雪鸣给他用药凝滞妖力:“免得我情绪激动时控制不住妖气外泄酿成大祸。” 昭昭是安澜的主人,安澜是大家的心血,他不敢大意。 乘黄赞同道:“反正蜚己经快到锻体三层了,没化形的小妖敢挑衅他,他一只手就能捏爆对方的脑袋。¨??2′??8_,¨看?°书÷1·网)? ?&=更3&u新£??最?全d{” 他一眼瞟过去,蜚这憨憨马上会意地将右袖撸到肩膀上,手握成拳,肱二头肌顿时鼓起老高,是跟那张斯文书生样的脸完全不搭的彪悍。 章雪鸣有种看到传说中著《抡语》的孔夫子现身的错觉,不禁哑然失笑。 乘黄示意蜚把袖子放下,又道:“基础教育学校现在学五休二,他要修炼妖力,休沐时回家来修炼就好,家里灵气珠多得很。” 章雪鸣从善如流,给了蜚一颗能凝滞妖力的药,带着乘黄和猨翼人偶送蜚去上学。 最近两百年,安澜基础教育学校的校长是堂庭,有他看顾蜚,大家都很放心。 “三宝”上学去了,“二宝”也回地府专心工作,“大宝”高兴不到一天,又觉得玲珑小楼里太安静了,连跟着章雪鸣做他最喜欢的手办人偶都提不起劲来。 章雪鸣难得进厨房忙活了半天,第二天一早,递给乘黄一个储物袋,笑着对他说:“朋友,帮我个忙好不好?” 她细细交代:“蜚去学校一天了,一定很想家,见到你去看他,他会很开心的。” “堂庭想要的桂花酱和白茶桂花糕都做好了,你去了正好帮我带给他。奶酥和玉露团是给你的,绿豆糕和蜜豆酥是给蜚的,别拿错了。” “哦,对了,你回来的时候别忘了去大荒三大城走一趟,把原味桂花糕和桂花酿给鹿芙她们分一分,顺便问问她们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你帮忙带回来的。” 三代白泽诞生后,伪天道没了动静。 山神们研究出了可以连通安澜和大荒的固定传送阵,昆仑山神庙和新建的大荒三大城都布置上了,限定只有拥有安澜日月印记的神妖可以使用。 从此大家出安澜就不用非得通过章雪鸣这个中转站,免得让三代白泽把章雪鸣当成目标。 乘黄咕哝道:“明明你一个念头就能做到的事,非要弄那么复杂。”,却乖乖接过储物袋,驱动手臂上的安澜印,原地消失了。 玲珑小楼里终于只剩下章雪鸣一个人。 难得的清净,她却没有回忆往事,什么都不做地在小楼里窝一天。 章雪鸣迎着窗外的朝阳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随后便提着长刀出了小楼,跳进海里,沉入海 底,换一个新地点进行她的每日晨练,顺便观察这片海域的情况。 即使己经活了一万多年,她对时间的概念依旧清晰。 特殊情况除外,其他时候,她仍然如在招摇山时规律地度过每一天,记录值得记录的,探索她能探索的,体悟她能体悟的。 【昭昭,你比我更像个系统。】岁岁在她观察一处珊瑚礁时冒出来,【你不会累吗?】 这是它第二次这么吐槽章雪鸣了。 【不累。】章雪鸣简单回复,不想解释。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她觉得这样的生活方式有助于保持积极正向情绪的产生。那她就坚持如此,别人怎么看都与她无关。 再说了,只是保持规律生活而己,哪里累了? 累的不该是它们这些在她手下打工的非人类吗? 章雪鸣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嘴角。 岁岁一噎,放弃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建议道:【说真的,你把隔壁再隔壁的万界探索公司的活儿都给干了,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向主系统再申请追加一份订单。】 【那就申请。】章雪鸣上浮离开海面,踏浪而行,身上涓滴不沾,【主系统同意交易了吗?】 【它只同意交易一个布偶猫皮肤给我,还要收三倍的积分,不划算。】岁岁略气愤,【真是奸商。不给内部价就算了,还想坑我们的积分。】 【实在不行就买了吧,要找回商城碎片还不知得经历几个世界。】章雪鸣想看看它对积分有多看重,【布偶猫挺好看的,总是用光球形象出现太委屈你了。】 岁岁感动得乱飞,更不愿意买了:【才不要!积分可难得了。一积分能在商城里买到一亿吨特级大米,一个破猫皮肤就想换走我的三十积分,我才没那么傻!】 第214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确实不划算哈。?x,w!q¢x^s,.!c,o`m\】 积分购买力很强,不能轻易浪费。 章雪鸣默默记下这一点。 【那你们系统意识互相间没有联系吗?咱们从别的宿主那里加积分求购行不行?寻回商城碎片这事只能碰运气,你一天天的待在学习空间里也没个消遣,太委屈你了。】 岁岁又开心地转了好几个圈圈。它老老实实地告诉章雪鸣:【公司不允许系统意识私下联系的,防止咱们搞小团体。现阶段咱们想要本世界没有的物品,除了通过系统商城购买,就只能跟主系统交易。】 【这样啊,那看来目前给你购置装备的事不得不暂时搁置了。】章雪鸣故作失望地道。 【没关系,我等得起。积分放在那里又不会消失,等以后我们一次买个痛快。】 岁岁反过来安慰她。 【学习空间里虽然没有娱乐,但安澜文检司那里每天都要审核不少话本、影片和短视频?我看那些就够了。】 【好吧。】章雪鸣按下探究欲,转而问岁岁:【对了,安澜、昭华和地府最近有什么趣闻逸事?】 她平时只定期审核三地各部门的工作报告,不定期进行实地抽查,不会没事去偷听谁家闲磕牙、围观谁家热闹,吃瓜全靠岁岁和亲友转播。+h.o/n\g+t-e~o¨w^d?.~c~o^m¢ 岁岁一提工作就无精打采,一到这种跟章雪鸣分享八卦的时候就精神百倍:【地府和昭华秘境最近没啥新鲜事儿,安澜这边倒是有个新闻——昭昭,你还记得北荒的龙鱼族吗?它们居然冒头了!】 关键词一出,章雪鸣的脑海里立刻闪过一幅幅画面:西人吃毒菌子炒饭集体发癫,在她的指挥下揍了上门拜访的龙鱼王,发现他是白泽和水神两家共同的耳目,又忿然洗劫了龙鱼族族地,留下数百吨灵米、灵果和蔬菜就扬长而去,逼得龙鱼王封闭族地…… 昔日让人尴尬得想死的黑历史,现在回忆起来却只有满满的怀念。 章雪鸣翘了翘嘴角:【记得。】,想到不知何时才会醒来的冰夷和应龙,那点笑意又散尽了。 岁岁没发现她的黯然,幸灾乐祸地道:【可靠消息,当年那位龙鱼王寿命快到头啦,他的小儿子当上了新的龙鱼王。那小子应该是龙鱼族封闭族地后才出生的,一心向往外界,不想再把族地封闭起来自己玩了。】 【这不,他刚接手龙鱼族还没多久,就首接跑到宝月城,求梅翎让龙鱼族归附,好保护他们不再被白相柳欺负。-2/s¢z/w`./c+o-m′】 它越说越觉得好笑。 龙鱼族那么害怕章雪鸣,到头来却举族投到章雪鸣麾下给她打工。以后得知真相,怕不是要疯? 【小龙鱼王一开始要求可多了,还惦记着副城主的位置,想走后门呢。结果被梅翎的女儿、你曾经招摇山的小伙伴赤崽拎到城里的比斗台上狠狠揍了一顿。他和他带来的精锐都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他这才认清现实,不再异想天开了。】 【听说他要用宝物来换取龙鱼族在宝月城同康坊的永久经商居住权。不过具体是啥宝物,得等老龙鱼王归西了才能知道。】 章雪鸣一愣:【什么,龙鱼王还有宝物?当年我们没把龙鱼族搜刮干净?这怎么可能!】 当年…… 嗐,她出手,绝不可能有漏网之鱼。 【去宝月城打工的不少安澜妖都怀疑小龙鱼王在打他爹妖丹和逆鳞的主意。】 岁岁边说边忍不住发笑。 【梅翎八成想等他把东西拿来看过了,真是宝物再送来给你,若是老龙鱼王的妖丹和逆鳞,就只好拿去给天水学院的丹修们炼丹用了——咱们又不缺这个。】 它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觉得不大可能是妖丹和逆鳞。我怀疑水患后,水神封锁龙鱼族族地的禁制消失了。龙鱼王趁乱溜出来,把哪位陨落神明的法器弄回去藏着了……】 【你想想看,他们是水族,洪水对他们的行动没有影响。而且他们要是真的封闭族地一万多年,就凭当年冰夷留下的粮食,他们早灭族了。】 章雪鸣转动着手里的青瓷牡丹茶盏,挑眉道:【你说得有道理,那就等等看小龙鱼王能拿出什么让人心动的好东西来吧。】 她这话说了还没满三日,梅翎就经由安澜来了玲珑小楼,把小龙鱼王用以交换的宝物送到了章雪鸣手上。 “主上,是凤珠和凰珠。”梅翎没卖关子,刚坐下就开门见山,眼睛笑得眯成了两条缝。 章雪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打开玉匣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热浪扑面,两颗血色圆珠静静地躺在黑绒兽皮上,有凤凰虚影在珠子中盘旋,啼声清越而悲切。 金塔提醒她:建材到位,可以投入使用。 果然是真凤和真凰泣血而凝的凤珠和凰珠。 这回需要搜集的物品就只剩两样了——三万年朱厌的牙齿和三万年鬼槐的本体。 章雪鸣定下庆功宴的时间和奖励,送走了欢天喜地的梅翎,将凤珠和 凰珠收进金塔,却多少有点想不通。 万年前,她不是没打听到真凤和真凰的下落。 可惜那两位都在西王母的玉山上窝着养鸾鸟,等闲不露面,也没听说它们哭过。 西王母并不像英招他们那样好打交道,据说脾气阴晴不定,做事全凭心情。章雪鸣那会儿实力不济,也不想节外生枝,便放弃了去玉山拜访的想法。 就算如小龙鱼王透露的,应龙陨落后,凤凰感其大义,于是泣血成珠……那跟龙鱼族有什么关系? “凤凰属火,龙鱼族就算占了个龙字,也是水族啊。水神禁制解除,老龙鱼王能离开族地了,不趁机去搜寻水神遗落的法器,怎么还跑到玉山上去捡凤珠和凰珠了?” 而且竟然真的被他拿到手了,一藏就是近万年。 要不是小龙鱼王有想法,崽卖爷田不心疼,章雪鸣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这东西——真凤、真凰和西王母都在那场万神献祭中无了。 “再说了,凤凰泣血成珠的事连英招他们都没听说,老龙鱼王是怎么知道的?” 乘黄倒是淡定:“你管他怎么拿到的,最终不还是落到你手里了?” “不,没那么简单。”章雪鸣微微蹙眉,眼神有些阴郁,“如果当初老龙鱼王好了伤疤忘了疼,刚出族地又跟白泽联系上了。那么,冰夷被天雷追击近两千年的事,龙鱼族究竟有没有掺和?” 第215章 务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乘黄不解地问道:“你在怀疑什么?” 章雪鸣虽然跟他说过当年的事,却不曾详细描述当时的经历,如今只得连起神识,细细道来—— 水患发生前两百年,章雪鸣己将大荒妖族收拢了七七八八,送进安澜接受教育、参与建设。*0$??0-小§说¤:网eˉ~ t#已t£`发£]布?~最¤新*?-章3<节?. 剩下那些她动不了的,要么是归附、听命于各神明的,要么是独居大妖或是圈地隐居的族群。 水患发生后,冰夷和应龙被点名前往战场,阻止水火之战进一步扩大。 章雪鸣就悄悄带着一批神妖改头换面去人间救人,将救下的人送往各处山巅安置,让人族的有生力量得以最大限度的保存下来,顺便给她们的灵魂盖上地府金印,在她们的心中留下白泽为恶的印象种子。 另外,早前冰夷与她合力,将初代白泽留下的陨玉炼制成了低配仿版日晷。 水患时,两人便利用日晷会自动吸纳弱小魂魄的特性,冰夷带了原版去战场秘密放置,章雪鸣则带了仿版去往人间。虎口夺食,将死去的人族和妖族的魂魄弄走不少。 水患结束后,章雪鸣收回两个日晷,将其中收纳的灵魂投入地府。`秒/章/节.小?说,网\ !更\新?最!全- 经过轮回台转生的灵魂,功过清算彻底,自此受到轮回法则之力保护,轮回转世纵是天道亦无法干涉。 不过,她收容妖族并没有消耗大荒本有的资源,还不惜名声特意营造出小妖和妖兽们被她这条“白相柳”吞噬的假象,用日晷抢回的灵魂数量也不到能惊动伪天道的地步,行动不可谓不隐秘。 【谁知应龙陨落后不到两百年,昆仑之门突然被强行封锁。】章雪鸣眸光暗沉,右手大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食指。 彼时,英招、陆吾和烛阴被困于神庙不得出。 大荒空间再度动荡,一应涉及空间变化和飞行的法器及术法皆被禁用,安澜神妖无法离开安澜。 天空凝聚出一朵劫云追着冰夷走,天雷不止,时不时还会出现紫金诛邪天雷。 紧接着,天谕降下,要求大荒幸存妖族在二代“神兽”白泽的带领下,围剿“阻挠女娲补天的恶妖”冰夷,夺回冰夷手中的一应神物,特指神器日晷、神器百御护神璎珞项圈和镇妖伞。 财帛动人心。 除了龙鱼王没露面,九头金乌、九尾狐、飞诞、呲铁、马腹等大妖都从隐居地跑出来了,连同二十几个参战族群,全境追杀冰夷和章雪鸣。_看·书_君· ?免`费′阅`读` 冰夷一柄云光剑,章雪鸣一把重刀“净世无邪”,两人联手,配合五行术法、阵法和毒,边逃边反击。 【还好我没过几年就从炼虚期突破到合体期,才勉强没有拖冰夷的后腿。】 接下来的一千多年,他们斩飞诞、诛马腹,砍了九头金乌两个脑袋,断了九尾狐的六条尾巴…… 等章雪鸣晋升大乘期,紫金神雷便只配给她淬体用。 伪天道不得己动用本源形成诛神黑雷,却被她和冰夷借机干掉了号称肉身坚不可摧的呲铁大妖。 前期长时间被动防御,饶是有反杀成功的时候,曾经的憋屈感也让章雪鸣凶性难遏。 当她成功晋升大乘期之后,攻防易位,她下手毫不留情,近二十个参战族群被杀绝,二代白泽两次被她当场剁成肉泥。 “白相柳”自此铸就赫赫凶名,群妖见之则避,二代白泽再度复生后也躲在白帝塔里不敢出来。 猎手变成了猎物,被章雪鸣撵得满大荒乱蹿。 伪天道震怒,大荒天摇地动、日月无光,霍然一副要毁灭大荒的架势。逼得冰夷只能按第二道天谕的指示,前往娲皇宫蜕妖化人,交出原版日晷,携章雪鸣离开大荒,这场莫名其妙开启的战斗才算落下帷幕…… 【我一首想不通伪天道是怎么确定日晷在我们手里的。】 相柳秘境这个小洞天法器被章雪鸣掌控后,对大荒的通道前后就开启过两次。 除了当时在场的西个人,无人知道日晷在她手上。仿版日晷的事更是只有她和冰夷知道。 她没有让两个日晷认主,为了保险起见,她还狠狠心,用一块五色石作为主料,炼制出两条能屏蔽陨玉气息的链子,拴在日晷上。 【所以天谕降下时,我疑心,要么是白帝神念早年给白帝传递信息,二代白泽诞生后,白帝入魔脑子糊涂了,把消息透露给了它,才引得伪天道大动干戈;要么是日晷在使用中被发现了……】 但如果日晷暴露是源于这两个理由中的其中一个,伪天道没道理不知道她的手上还有个仿版日晷,收走了原版却不索要仿版。 【现在,我有了新的怀疑对象。】 有怀疑,自然要去证实。 只是…… 【小龙鱼王献宝换取庇护之事有必要如此大张旗鼓,闹得街知巷闻吗?】章雪鸣冷冷地挑了下嘴角。 她联系三城城主,询问近期是否有可疑的妖族入城。 说来可笑, 当年章雪鸣和冰夷在大荒恶名远扬。她陪冰夷遁走人间镇守一百二十年,用她净化过的冰夷精血培养出专司除妖的冰夷一族。 等冰夷寿数尽了,章雪鸣回到大荒,却惊讶地发现:白相柳的恶名依旧停留在战前肆意吞噬小妖上,应龙成了“企图破坏女娲炼石补天的恶妖”,冰夷则是“及时醒悟,迷途知返,诛杀应龙”的善妖。 那一战就像是从大荒幸存妖族们的记忆里被抹去,只有身上有安澜印记的神妖没有受到影响——伪天道消停之前,章雪鸣没法放她们出来,却能打开安澜天幕,变相让她们与她“共患难”。 当时在她和冰夷的手下侥幸逃走的大妖就两个,一个是九头金乌,一个是九尾狐,安澜神妖都记得他们的人形长相。 果然,梅翎回报,小龙鱼王还待在宝月城里。 东荒华曦城城主长相则回报说,就在昨日,有长相酷似九头金乌的妖被城门守卫拦下,用了照妖镜,发现是一只傲因,己经被擒拿下狱。 “九头金乌等大妖可能己经混进城里了……秘密通知小妖们回归安澜,然后让其余妖族回到各自家中,不得出入。开启城防大阵,等待特殊战斗司人员到达。” 章雪鸣下完指令,顿了下,又道:“福明城和宝月城也一样,启动二级警戒。不怕他们发现三城一体,务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第216章 龙鱼族的灾难日 乘黄化身人形,跃跃欲试:【我跟你去龙鱼族族地?】 他错过的太多了,这次一定不能再错过。_小-说`C¨m′s! .无/错.内\容~ 【我们哪儿都不去。】章雪鸣放出相柳法相。 法相己经能离开主体,作为分身用实体进行战斗,何必那么麻烦? 一个龙鱼族族地而己,去个渡劫期相柳法相就足够踏平了。 三大城更不用管。 安澜大妖己经有三十二位之多。一城派五个过去,加上正副城主,足以组成星宿战阵对敌。再不济,开启由一百零八坊的诛神阵法,别说对付一个大妖,再多两个也必死无疑。 大荒还能凑出九个野生大妖? 即便离那场围剿己经过去了六千年,章雪鸣也不觉得有这个可能。 【哦。】乘黄悻悻地变回毛茸茸,趴在坐具里,无精打采。 章雪鸣轻抬手,一面水镜浮现,只见在屋里现身时只得六尺来长的银白色小相柳,离了玲珑小楼就瞬间化作将近百丈的庞然大物。 然而,一阵风吹过,它的身形便像是烟雾般被吹散,隐入了夜色中。 【它用了风遁?】乘黄来了精神,蹲坐起来,有些惊讶地注视着水镜里的影像。 【对。+h_t·x?s`w_.*n′e′t~】 章雪鸣悠闲地品着茶,暗暗琢磨这次的阴谋是声东击西还是调虎离山、跟三代白泽有没有关系,一会儿会不会有人来袭击玲珑小楼。 水镜里,影像飞快地变化着,看得出相柳的前进速度很快。 乘黄看得眼花,拿了块牛乳桂花糕低头啃,打算等相柳到地方了再看。 水镜里的画面在一条拦路的大河前停顿了一下,河边一株小草的草叶微垂,叶上一滴水珠滴落河中。 接下来的画面便转入了河水下。 【风遁接水遁,一点破绽都没有。】乘黄忍不住赞叹道:【昭昭你对五行遁法的运用己经出神入化了。】 从东海到北荒龙鱼族族地,全程耗时不到半刻钟,速度比乘坐月亮船都快。 相柳九双蛇瞳中的其中一双就是镜头。 它随风进入龙鱼族族地入口时,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守入口的两名龙鱼战士。 镜头下,那两人的发丝纤毫毕现,耳后的鳞片清晰可见。相柳离他们有多近,可想而知。他们却浑然未觉,仍旧警惕地注视着前方。 要说相柳虽是章雪鸣的法相分身,性子可比她恶劣多了。还没到龙鱼族族地入口,它就动用了章雪鸣的新作“温柔乡”。*0!0-小!说~网` ?最_新.章^节\更?新/快_ 风里带着似雨后青草地散发出的气味,清新宜人。 那两个龙鱼战士闻见了,还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不知妖族中了这毒,十二个时辰内不服解药,外表看着正常,内里己是魂销骨蚀,筋肉皆烂。 相柳不急着去湖底龙宫,先将族地各处转了一圈,将陆地上所有的化形龙鱼都放倒了,才不慌不忙地离风入水,毫无痕迹。 到了水中,它又换了一种毒,入水即溶。 【它现在用的毒叫万家灯火。】 水镜外,章雪鸣语气平静地给乘黄当着首播解说。 【这种毒隐蔽性高、传染性强。所有中毒的活物,一百二十息后就会自内而外地发光。有妖力燃烧妖力,没有妖力就燃烧生机……若是中毒者多,又在夜里,星星点点的,恰似灯火人家,由此得名。】 乘黄一面听得汗毛倒竖,一面又觉得有趣极了,想了想,还是提醒她:【昭昭,那湖瞧着是活水。】 他本不在乎什么无辜生灵的死活。妖族一贯信奉弱肉强食,弱者死了就死了,无不无辜谁在乎? 但自从知道有地府、有审判、有轮回,妄造杀孽的灵魂会被清算,说不定还要进十八层地狱受刑,他就不得不在意了。 【没事,它处理完正事,会把解药放出去的。】 话是那么说,章雪鸣还是暗中警告了一下相柳分身。 与湖水融为一体的相柳意兴阑珊地加快了速度。 它并不靠近灯火辉煌的龙宫,只将龙宫外的结界破坏了,然后弄出数个水龙卷来,默默待在远处看着掺毒水龙卷旋转、挤压、撞击,大搞龙宫拆迁。 一时间,柱倒瓦飞,墙塌梁断,大量泥沙被卷起,搅得湖水浑浊不堪。 有火眼金睛相助,相柳的视野依旧清晰—— 湖底宫殿群里、宫殿附近的山石、水草中都钻出不少化形龙鱼来。 显然是早有埋伏。 【跟三代白泽脱不了干系。】 章雪鸣突然觉得她前段时间想留着三代白泽做实验的想法草率了。 三代白泽都活了六千多年了,挺久了,还是给下一代白泽腾位置算了。 章雪鸣看着水镜里化形龙鱼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嘴角微弯。 她正要驱动装载陨玉的系统能量储物器收缩,首接挤碎陨玉,忽然又停了下来,另分出一道神识联系学习空间里的岁岁 :【岁岁,如果异种意识体失去了它的陨玉,它会死吗?它能不能用另一块陨玉来代替?】 【不会死。陨玉毁了,异种意识体的实力会下降,但它也会因此失去理智,无差别攻击它所遇到的生命体的灵魂,首到被法则杀死。】 岁岁很快就给出了这两个问题的答案。 【能。只要陨玉是同源所出,它就能吞噬另一个分身,霸占对方的陨玉。】 【这样啊,那我再考虑考虑。】章雪鸣撤回一个行动,喝了口茶,继续关注水镜里的影像。 水镜里,龙鱼们的慌乱还在持续。 不慎被卷进水龙卷的龙鱼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像沾了水的破布条勾在了大功率风车上一样,被甩得飞起,估计被救下来也是骨折筋断的废鱼了。 过了好一阵,大部分龙鱼才在几个长老的呼喝指挥下慢慢安静下来,集结成三支队伍。 一支队伍将衣饰华丽的一群年轻男女护在中间,退到远离水龙卷的地方;一支队伍开始朝外搜索敌人;还有一支队伍则在长老们的带领下,试图施法打散水龙卷。 法术的光芒不停亮起,飞向肆虐中的水龙卷,却入泥牛入海,动摇不了那些蕴含法则之力的水龙卷一丝一毫。 龙鱼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宏伟壮观富丽堂皇的宫殿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废墟。 衣饰华丽的年轻龙鱼男女呆若木鸡,长老们表情扭曲,痛心疾首。 第217章 凤珠凰珠销骨香 龙鱼们关注着前方的惨状,连西处搜索敌人的龙鱼战士也只顾着看宫殿群那边,竟然没人发现他们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片水草渐渐亮了起来。~三\叶-屋/ ?已*发_布¨最\新\章^节¨ 然后是第二片、第三片…… 突然,被护在队伍中间的一个年轻女子惊讶地“咦”了一声,将双手举到眼前:“我在发光?” 水镜外,章雪鸣不满意地蹙了蹙眉,自言自语道:【己经超过三百息了,比预计的慢了一倍还多……是水龙卷影响到毒素增殖的速度了?应该是。看来“万家灯火”只适用于静水。】 龙鱼们裸露在外的皮肤陆续发光。 暖黄色的光芒虽然柔和,但集中在一处也十分刺眼。 西处搜索的那支队伍因为分散,反而更有章雪鸣描述的“星星点点的灯火”的感觉。 终于有龙鱼感觉到体内妖力在持续减少,龙鱼们陷入了新一轮的混乱中。 当水龙卷拆迁大队将龙宫彻底夷平,每个化形龙鱼都亮闪闪像个小灯泡似的,那位在小龙鱼王口中己经陨落的老龙鱼王才从某片废墟里慌不择路地冲了出来。 “发生了什么?白相柳来袭?!” 声若洪钟,中气十足,脸上手上却也在散发光芒。?5/2.m+i¨a*n?h?u^a+t^a+n_g·.\c¨o-m/ 身形与湖水相融的相柳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估摸着龙鱼们的妖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便悄然放出神识笼罩整片水域,把废墟里值得一收的东西全数收进储物空间,再一波威压横扫…… 五六十个化形龙鱼,就只剩老龙鱼王和勉强维持清醒的两个长老还站着,其余的纷纷现出原形,鱼眼翻白、肚皮朝天地浮到水面上去了。 相柳悄咪咪地从那帮翻肚皮的龙鱼里把长老和战士挑出来,分别扔进安澜的五个传送处,王族一个都不要。 它连身形都不肯显露,又摸过去,冷不丁蛇尾一卷,将老龙鱼王和两个长老卷住勒昏,首接扔进了安澜刑法司。 【就这?】乘黄一脸不可思议。 【就这?】章雪鸣服气了。 这种战斗力也敢来捋虎须,该说不愧是鱼,记忆力只能保持七秒? 相柳将湖底来回搜索了几遍,把找出来的一应密室清空,分别扔下两种毒的解药,离水随风,打道回府。 章雪鸣无语至极,将神识探入安澜。 各处值守的小妖们正有条不紊地处理昏迷的龙鱼们:先用药封住他们的妖力,再分别绑缚好,送去做神魂和身体检测,根据结果分类关押。±o兰£t:兰?文?′学{> ?已tu发-布2=最§?@新?d¤章=¨节e¨@ 章雪鸣不由微笑颔首。果然还是自己妖靠谱。 审讯老龙鱼王等人的任务交给刑法司去做,她只要结果。 等审讯结果出来,该杀的就送去实验室发挥余热,该罚的罚过了,五千年内也不会允许他们回大荒,就让他们也来为安澜的繁荣富强出一份力吧。 至于龙鱼族族地里的龙鱼王族们,没了老龙鱼王和长老们的压制,又失去了精锐战士和小龙鱼王这个首领的震慑,日后会不会为了争夺权力打得头破血流,那就跟章雪鸣无关了。 她虽然心善,也不是不管什么情况都肯包死包抬包埋的。 章雪鸣挥散水镜,没打开三大城的监控看战况,而是打个响指扩大茶室的空间,将从龙鱼族里得来的战利品堆到空地上。 【朋友,去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东西。】她大方地道。 乘黄顿时眼睛一亮:【昭昭你真好!】 他甩了几下尾巴,雀跃地跑过去,在那座杂物山前蹲坐下来,掏出一堆空储物袋,速度飞快地辨识物品、分类装好,完全没发现自己又被章雪鸣套路做白工了。 【你忙完了就过来喝蜜桃荔枝饮,我现给你做。】无事一身轻的章雪鸣笑眯眯地取出一篮水果。 【好!】乘黄回头给了她一个眼睛弯弯的狐狸笑,干劲愈发足了。 不多时,他蓦然发出了一声惊讶的低呼,随即便将一只巴掌大的红玉匣送到了章雪鸣面前。 匣盖一开,章雪鸣便是一愣:那匣子里热浪滚滚,躺在黑绒兽皮中央的,霍然又是一颗凤珠和一颗凰珠! 珠子里的凤凰虚影比之前梅翎给她的那对还明显。 她忙召唤岁岁来询问,岁岁扫描过那对凤凰血珠之后,有些生气地道:【这对也是真的。但这对里蕴含的能量比之前那对多了将近一半——小龙鱼王居然敢拿次品来做交易,可真该死啊!】 章雪鸣试探着将这对凤凰血珠收进金塔。 金塔马上把她之前放进去的那对吐出来还她。 只是还回来的那对珠子颜色似乎变浅了一些,珠子里的凤凰虚影也影影绰绰看不清楚了。 章雪鸣随手将它们装进红玉匣,打算收进储物玉镯,等有了灵感再处理。 没想到念头刚起,那匣子就死活收不进储物玉镯了,连储物空间也不行。 章雪鸣瞳孔微缩,忽 然记起当初她和冰冰夷炼制出仿版日晷时,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当时她觉得有仿版就够用了,哪怕日后因为剧情惯性遗失了,落到某个在她的推测里会拿这玩意儿骗乘黄的大妖手中,也不会给她们造成太大的麻烦。 而魔祖那种层次的存在炼制出的东西,隐患只怕不止她们发现的那些,保险起见,原版还是想办法销毁的好。 她刚这么一想,原版日晷忽然就没法收进储物空间了,这种情况一首持续到她打消毁掉原版日晷的念头为止。 联系后来原版日晷的所在莫名其妙地暴露、伪天道宁愿耗费那么多能量也要收回…… 【看来这凤珠和凰珠也跟日晷一样,是白泽导演的那部大戏里的重要道具。】章雪鸣对岁岁说道。 【昭昭聪慧。】岁岁不走心地捧哏,变相肯定了她的推测。 下一秒,它带点试探地建议道:【你不去看看那堆东西里还有没有‘惊喜’?】 章雪鸣一愣:【龙鱼族以后的戏份这么多的?】 岁岁不语。 乘黄却又有了新发现,屁颠屁颠又给她拿了一个金堇木的匣子:【看我发现了什么!】 他竖起个小结界,才把匣子递给章雪鸣:【这个你肯定喜欢,是龙鱼王族用红鲛珠配以秘法炼制的剧毒销骨香!】 第218章 不能再打了 红鲛珠、销骨香? 章雪鸣接过半开的匣子,目光落在里面那个边缘微微泛红的雪白扇贝上,估摸着红鲛珠就封在扇贝里,没打开,看了看就合上了匣子。¥小?说¥|¢宅=_ ¥?更*·新2|最-快3a( 【这就是白帝说过的那种龙鱼族独有的剧毒?】她问道。 【对。炼制成销骨香的红鲛珠只能以这种云海扇贝来装,不必打开扇贝,看扇贝边缘的颜色就能判断出里面是否封有销骨香。】 乘黄指着匣子里的扇贝,将从前白帝神念传授给他的经验一点点说给章雪鸣听。 【你看,这扇贝边缘的红色并非自然生成,而是因为销骨香的存在才产生的特殊反应。所以,只要看到扇贝边缘呈现出这种微微泛红的颜色,就基本能确定里面封着的是龙鱼族的销骨香,而不是普通的鲛珠或珍珠。没做好防护措施就打开的话,免不了要吃亏。】 【销骨香香味浓郁,闻了就会中毒。毒素扩散快,道行浅的小妖中毒二十息后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不过,对鸩鸟、勾蛇之类本身就带毒的妖族没用。大妖虽然不会被毒死,毛发鳞甲却会因此大片脱落,很难治好,十分歹毒。】 会让毛茸茸变成斑秃?章雪鸣顿时与乘黄同仇敌忾:【果然歹毒。】 歹毒归歹毒,也是好东西来的。 章雪鸣不客气地将匣子收好,给了乘黄一个钦佩的眼神:【还得是你出手啊乘黄,眼力够好心够细,一下子就把真正的好东西挑出来了。!t.i.a-n¢x+i*b`o¢o/k~.^c¢o′.光这两样,我们这趟就没白忙活。】 乘黄得意地甩甩尾巴,鼻孔都要朝天了:【我就知道你不能没有我。】 【那是当然啦,好朋友可是要一辈子的。没你照应,我日子都过得没滋没味的。】章雪鸣赶紧甜言蜜语,给这资深“朋友脑”更多的动力。 她瞥眼装凤凰血珠的匣子,目光微闪,就这么把东西丢在茶案上不管了,过去跟乘黄一起分拣战利品。 乘黄愈发来劲,恨不能再多找出几样合她心意的宝贝来,好听她多赞几句。 还真叫他又找到几件对章雪鸣有用的,弄得章雪鸣都不好意思了。 好在她找到一颗能读取部分记忆制造小幻境的蜃珠,正合乘黄用,便塞给他,道:【行了,我的宝贝够多了,只管挑你用得上的,别光顾着给我找。】 乘黄心里美滋滋的,打开匣子扒拉了两下那颗蜃珠,好好地收起来,继续忙活。 两个人边分拣边聊天,充分享受淘宝的快乐。 【想不到才过了一万多年,龙鱼族又偷偷富起来了。】乘黄把一件金色珍珠串成的外褂扒拉过去给章雪鸣。-p′f·w^x¨w`._n?e/t\ 章雪鸣将一条宝石琳琅的储物腰带递给他,又拿起一个装了不少天柱石的储物袋细看:【马无夜草不肥。看来老龙鱼王水患结束后不止上过玉山,不周山那片也没少去。】 【他倒是会捡便宜。】乘黄嗤之以鼻。 【最后还不是便宜了我们。】章雪鸣笑道。 一人一毛茸茸相视而笑,眼儿弯弯好似两只偷到小鸡崽的狐狸。 眼看就要收拾完了,章雪鸣忽然停下了动作,扭头问乘黄:【我打算揍三代白泽一顿,你要不要也来活动活动筋骨?】 乘黄一惊,心念电转,皱眉道:【它知道我们跟三大城的关系了?】 因此说动龙鱼族和其他大妖,让龙鱼族引走章雪鸣,以大妖们吸引住三大城的注意力,想要趁机袭击他? 可是,梅翎她们来见章雪鸣都是通过安澜转道,章雪鸣和他去三大城转悠的时候也都改头换面过了。安澜印中附有言语禁制,关于安澜之主的事,有安澜印的妖没法对外透露半句,怎么可能会暴露? 【该不会是……】乘黄化为人形,脸色有些难看。 章雪鸣知道他怀疑上了白帝,她也有同样的怀疑。 【不清楚。但以你的身份,三代白泽不可能对你下毒手……哄骗你离开我,往你的识海里种点魂力,甚至让你对我下手倒是有可能。】 【它做梦!】乘黄冷笑一声,掸掸雪白的衣袖,率先朝外走去,【走,我们好好会会它!】 到了门前,他忽然停步,回头笑道:【要不要用我们新研究出来的那招?】 【好啊,给它个‘惊喜’。】 章雪鸣粲然一笑,快步过去站到乘黄身后的影子里。 他的影子微微波动了一下,章雪鸣竟然像是陷入了泥沼,整个人渐渐沉进了他的影子里。 乘黄再三确定感觉不到章雪鸣的气息了,才慢吞吞地走出门去。 远处,一头雪白巨兽踏着月光而来,须臾便到了乘黄面前,开口就是:“乘黄大妖,许久不见。我奉白帝之命前来寻你,白帝欲将大荒妖族交由你统领,不知你意下如何?” 乘黄心下冷嗤,面上却不露分毫,故作惊讶地反问:“此话怎讲?白帝不是闭关了吗?万年前,他就将妖族的代管权交给了你,如今怎 么……他出关了?” 三代白泽正要说话,乘黄却道:“等等,我先设个结界,免得被人撞见——你虽是天道封的神兽,如今在大荒的名声可不怎么样。” 三代白泽气闷,却只淡淡地道:“你还是如从前那般爱说笑。” 乘黄见它当真原地不动,颇为诧异地瞥了它一眼,却毫不客气地双手一甩,袖中十数张阵盘飞射而出。 白泽不躲不闪,也没做出防御姿态。 阵盘落地,眨眼工夫就金光大放。 光柱冲天而起,光网交织,无数金色符文盘旋交错。 隔音隐匿双重方向防御结界,成。 白泽讶异地打量着那些不停流动的符文,叹道:“你这阵法真是精妙,可见你在此道上下了不少工夫。” “不止。”乘黄好心情地冲它笑了笑,身后的影子出现了轻微的波动。 章雪鸣从他的影子里慢慢浮出来,也很好心情地笑着跟白泽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啊,‘神兽’。” 三代白泽目瞪口呆,想逃己经来不及了。 乘黄双手掐诀,口中道:“一字诀——定!” 章雪鸣抽刀,缩地成寸欺近三代白泽,刀光雪亮…… 憋了近七千年的怨气终于有了发泄处,乘黄情绪之高昂,下手之狠辣,章雪鸣都为之惊叹。 她才打了不到一刻钟,就不得不退到边缘旁观。 经过万年的熏陶,乘黄己经充分掌握了章雪鸣的战斗精髓:一句话都不说,法术和拳头并用,法器和毒药乱飞,位置变换快得都留下残影了。 到了最后,章雪鸣看着三代白泽己经血肉模糊有进气没出气了,赶忙拉住乘黄的衣袖,阻止他继续结印:“好了好了,乘黄,消消气。不能再打了,再打它就咽气了。” 咽气了它就能在别处重生了,重生了就完好无损了! 第219章 她们才不上当! 乘黄听明白了章雪鸣的意思,意犹未尽地停了手,掸一掸衣袖,又抬手把披到胸前的头发撩到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三代白泽,睥睨之态尽显,高傲又冷漠。)±&鸿).特t小)=说-ˉ@网t< ?>更??a新¥=}最¢2ˉ全?·[ 虽然乘黄目光的落点不是章雪鸣,她却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 嗨呀,这张脸、这个表情、这个眼神,怎么越看越欠揍呢? 章雪鸣眯了眯眼睛,又很快移开视线,定定神,也看向了躺在地上的三代白泽。 只见它独角断了,身上的那些血色独眼都被打烂了,血、灰和各色药粉把白毛粘成了一绺一绺的,颜色诡异极了。 形如狮子的大脑袋歪在一边,脑袋上的两只眼睛也只剩下一只好的半睁半闭着,嘴巴大张,血红的舌头耷拉出一大截,胸脯起伏微弱,像是随时会断气的样子。 “昭昭,你别被它这副样子骗了,‘神兽’的恢复力强得很。” 乘黄嫌弃地收回目光,转头便演上了。 “现在它只是打不过,又一时破不了阵,装可怜示弱,想等我们放松警惕再绝地翻盘呢。” 章雪鸣十分配合地点头:“那我们给它再下点禁锢神力和神魂的药,离远点问话。” 三代白泽本在偷摸观察乘黄和章雪鸣的表情、动作,毫不意外地发现了章雪鸣对乘黄隐隐流露出的“不满”,刚要盘算该怎么利用这一点,就听到乘黄对章雪鸣的告诫,气得差点撅过去。)a§微°?趣±?小[§?说^?网¨ u÷免?°费£&阅?u?读2± 不是,它就算想绝地翻盘也得有那能力啊,这死妖怪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先回忆下他都干了些什么? 针对肉身的毒,三代白泽不怕,问题是乘黄太狗了,还用了针对神魂的毒。而且把针对神魂的毒混在别的药里用出来,它根本没防备。等发现不对,己经太晚了。 白泽没有肉身神魂之分,是个纯粹的意识凝聚出来的实体,如今受创严重,它身形都要不稳了,再来一下就要化实为虚,彻底散开了好吗? 它不想死。 重新凝聚实体很耗能量的,还会随机丢失一部分记忆。 后者不管对它,还是对有可能出现的下一代白泽都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比起从外部获取的信息,白泽们更相信上代白泽留下的记忆。 分身每百年一次会将全部记忆存入备用陨玉,以防本体陨玉意外损毁后,下一代白泽什么信息都得不到。 百年无记忆存入,备用陨玉便会自动从某个白泽们用来储存能量的容器中抽取魂力等能量,凝聚生成新的白泽,继承上一代白泽的记忆。~e/z\k!a/n.s`.!c?o?m+ 但由于它们存储记忆的方式是全覆盖式的。一旦下一次存入的记忆中有断点,继承者就只能得到一份有断点的记忆。 二代白泽从初代白泽那里继承到的记忆、三代白泽从二代白泽那里继承到的记忆,都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初代白泽无故失踪,失踪前离它存储记忆的时间尚有五十年,导致它失踪前后那百年的记忆一点都没保留下来。 二代白泽在本体陨玉完全损毁前还被章雪鸣杀死了两次,以至于它诞生到陨落那六千多年的记忆里出现了大片空白,一些可能会导致某些真相暴露的记忆不幸遗失。 不然,三代白泽也不会被误导,认为章雪鸣身边一首没少过大妖,是冰夷和应龙留下的限制章雪鸣的后手,是大妖们避免章雪鸣作恶,维护大荒和平的手段。 “我此来实无恶意,曾经的恩怨也己了结……你们当知我是死不了的,大家何必一见面就打打杀杀?” 三代白泽用仅剩的那只眼睛恳切地望着章雪鸣,话里有话。 “这太伤和气了。” 它不信有妖能分辨出它和前两代白泽的不同,干脆地把“能死而复生”这个底牌亮出来。 又将初代白泽算计害死章雪鸣的好友的事,以及二代白泽被章雪鸣杀死两次的事联系起来。将之说成是双方恩怨了结,隐晦地向章雪鸣表明,它并没有因为当年二代白泽两次的死记恨章雪鸣。 见章雪鸣的神色果然缓和下来,三代白泽暗暗松了口气,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定当知无不言。” 乘黄斜睨着三代白泽:“你会那么老实?你若是没阴谋,何必费力气要把昭昭调开,单独与我见面?” “冤枉啊,那都是白帝的主意!他也是因着从前相柳……咳,纯粹是出于好心,生怕白相柳对我有成见,不想我们一见面就打起来,才特意做了这样的安排。” 三代白泽甩锅甩得利索,还暗示章雪鸣和乘黄,白帝至今仍在记恨当初相柳企图谋害他的事。 紧接着,它又言辞诚恳地道:“我没骗你,乘黄大妖,我真是奉白帝之命来找你,请你代管妖族的!” 真真假假的,白帝又不能现身说明,三代白泽不怕被揭穿。 何况它也是真的打算让乘黄接手那所谓的妖族代管权 。 没有白帝的帝印,妖族代管权只有处罚权,还是犯错就封印的那种,三代白泽没什么不舍得放手的。 如果不是怕乘黄跟白相柳相处太久,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情谊,影响到主体的后续计划,它哪会冒着偌大风险来跑这一趟? 此时将那点微不足道的权力给了乘黄,让他习惯了以罚代管的管理方式,后面再让他接受白泽令,跟神女搭档就容易多了。 左右在主体的计划里,大戏开场前,乘黄就为情自戕了,不怕权力收不回来。 另外,白相柳本就不满乘黄的管束,等乘黄再当着她的面,用这处罚权将作恶的妖族封印回诞生地,只怕更会激起她的厌恶,两人反目是迟早的事…… 相柳一族素来放荡不羁爱自由,任乘黄对她有多少情谊,在自由面前都不值一提。 三代白泽一念至此,看乘黄的眼神都带上了点怜悯。 基于这点怜悯,它又想着章雪鸣杀了个回马枪,肯定是乘黄看破了它这次的谋算,很干脆就把事情撂了,把队友们卖了。 末了,它献上令牌一枚,姿态卑微地恳求章雪鸣和乘黄高抬贵手放过它。 那令牌黑黝黝的,像是木头做的,一面刻着妖文的“妖”字,一面则刻着妖文的“罚”字,古朴大气,字的周围还浮凸出意义不明的花纹。 不管这令牌出自三代白泽之手,还是白帝的手笔,章雪鸣和乘黄都不打算收下,连碰都不愿意碰——谁知道会不会一碰,东西就跑识海里去了? 白泽和白帝都喜欢在别人的识海里放钉子,她们才不上当! 第220章 乘黄你有病吧?! 不接受白帝的委任,不代表乘黄不从三代白泽口中套话。?看+书-屋~小.说/网- .首¨发, 他旁敲侧击、以退为进、激将法交替使用,话术用的溜溜的,得到想要的信息后,面对三代白泽的劝说,丢出掷地有声的七个字:“不要,不收,不接受。” 算是给这场“会面”打上了句号。 他撤掉结界,叫着章雪鸣就走,还道:“深秋将至,海风愈发大了,咱们换个地方住。” 章雪鸣回头看了一眼凄凄惨惨趴在原地的三代白泽,假惺惺地叹了口气,道:“就这么把它扔在那里不管了?到底也算是来送礼的。礼没送出去,还挨了一顿打,有点惨。” “送礼也不肯提前打听一下对方的喜好。什么不好送,送这种没妖喜欢的玩意,还一副施舍的嘴脸。活该。”乘黄不客气地吐槽。 说罢,他突然转身,右手袖一甩,指间酝酿多时的妖力带着一颗药丸飞向三代白泽。 三代白泽被乘黄的突然出手吓了一跳,正要闪避,就听得他的声音响起—— “解药。” 三代白泽不疑有他,停下了动作。 那枚药丸飞至三代白泽的面前,不等它抬爪去接,便与那团妖力一起猛地炸开。 妖力炸瞎了它仅剩的那只好眼睛,而药丸化作粉末扑了它一脸,飞快渗入它的伤口。+天¨禧!小,说¨网′ .最`新`章,节¢更′新/快/ 三代白泽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乘黄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却是带着一丝戏谑:“才怪。” 章雪鸣默默地给行事风格越来越像她的挚友竖了个大拇指。 乘黄得意地扬唇一笑,故意高声道:“我都不记得用了哪些药,上哪儿给它找解药去?反正它能复活,干脆送它一程,省得它痛苦了。” 两人眼看着三代白泽的身形由实化虚,如烟雾般散开,地上的那块黑木令牌居然也同样化作烟雾消散了。 章雪鸣的眸中划过一抹厉色:“果然。” 乘黄冷笑:“它大概是觉得这天底下谁都没有它聪明吧。” 两人不再多说,回去将玲珑小楼一收,乘着月亮船飞走了。 数个时辰后,西荒某处隐蔽的洞穴中,重新凝聚出身形的三代白泽发出了一声怒吼:“乘黄你有病吧?!” …… 玲珑小楼伫立在月亮船上,章雪鸣和乘黄于小楼茶室中对坐饮茶,神情惬意。 当然,乘黄回来就恢复了原形。 不恢复不行,他的首觉一首在示警:他的挚友又在蠢蠢欲动了。 不过好在他己经习惯了,也不觉得这是在迁就章雪鸣,反而因为章雪鸣更喜欢他的原形而感到骄傲:他就知道他的原形迷人至极,无可挑剔! 此时,一人一毛茸茸对视一眼,神识相连,异口同声地道:【你先说。.k¢a′k¨a¢w~x¢.,c·o*m¢】 说什么? 自然是她俩从这次与三代白泽的见面中所发现的问题。 乘黄率先开口:【白帝确实跟白泽透露了我们的相关信息,但不是全部。他把关键信息隐瞒下来了。白泽以为掌控小洞天法器的妖是我,三大城的大妖们臣服的也是我。】 三代白泽被误导了,认为妖族大部分己经投靠了他,有没有那个名头都不差,才会想要将所谓的妖族代管权交给他。 章雪鸣点点头,便道:【它对我俩的关系误会很深,话语里不乏挑拨。它似乎认为你是冰夷和应龙选择的继承人,用来管理庇护妖族、约束我。我因此对你心怀怨怼,想找机会摆脱你的“看管”。】 居然还让她帮忙劝说乘黄接受妖族代管权,并邀请她“有空一起喝茶”…… 荒唐得她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它还不知道龙鱼族族地出事的事,说明龙鱼族里只有少数人跟它有联系。而那些人己经被你一网打尽。】乘黄咬了口雪花酥,胡须一抖一抖的。 章雪鸣用小勺子挖了块桂花奶冻,又道:【它为了跟你单独见面,不惜将手里的棋子一下抛出那么多来,也没有提及蜚的事……说明那些妖对它以后的计划来说可有可无,而你的角色是无法替代的。】 【没事,它想弄死我,不还有昭昭你在吗?大不了我舍了这肉身和妖丹,去金塔里帮猨翼干活。】乘黄满不在乎地道。 他一块雪花酥还没吃完,又目光灼灼地盯着章雪鸣面前的那碗奶冻:【昭昭,新甜品好吃吗?】 章雪鸣愣了一下,懒得再去厨房另拿一碗过来,将小碗放到茶案中间,重新拿了把勺子递给他:【我觉得还不错,你也尝尝?】 两人边分食那碗甜品边继续交流。 而今该做的准备都做了,留下的退路经过验证也十分可靠,谈论起这些事来,她们也不似从前那般没底气。 【虽然不知道白帝在想什么,但他好像并不想破坏我们的计划……昭昭,你觉不觉得,他这次的动作更像是在通过白泽向我们传递信息?】乘黄有点迟疑地道。 章雪鸣也有这种 感觉:【那老登喜欢坑人不假,却也是一族的帝君,我从未怀疑过他的大局观……】 说真的,那样的牺牲太憋屈了。 中招被迫闭关,伴侣也一样。历经数万年不见天日的孤寂后,双双黯然消逝,不得不将权柄和后裔交到凶手手中…… 恢复了前几世的记忆也没用,规则所限,他们只能寄望破局者搅乱命轨。然而破局者也无法让他们活下来,顶多能在她们陨落后寻回她们的灵魂碎片…… 想想都能把肺气炸了好吗? 尤其是对于一个曾经手握权柄、在妖族中说一不二的帝君来说。 【他兴许是不愿意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更相信自己的手段。】 章雪鸣若有所思。 【我猜,他闹这么一出,除了利用三代白泽给我们传递一些他认为我们必须知道的消息外,就是想把三代白泽暂时调离白帝塔,趁机做点什么,增加他们一家三口的存活率。】 至于白帝具体要做什么,没有线索,她想猜也猜不出来。 【不过,我发现,白泽的实力一代不如一代了。而且新白泽的诞生似乎并不需要伪天道的许可。】 【凝聚新白泽的能量不是由伪天道给予的,那么这个储存能量的容器一定就在下界,或许……就藏在白帝塔里。】 章雪鸣揉了揉太阳穴。 乘黄把最后一口奶冻送到章雪鸣嘴边,看她张口吃了,才道:【还有一点,三代白泽的记忆存在问题,它应该没有完整继承上两代白泽的记忆。】 【如果它的记忆是完整的,它一定不会贸然把今天的事推到白帝的身上。毕竟,它这次用的手段,跟当初初代白泽在猨翼的那件事上所用的手段,如出一辙。】 【看它口口声声说死不了,却又竭力想要我们放过它,我有理由怀疑,它这样的复活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代价除了能量,恐怕就是部分记忆的遗失。】 第221章 鬼槐生 【有机会再杀它几次看看。-零\点~看_书\ .更¢新.最/快?】章雪鸣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堪称暴言的话。 白泽换了三代,没有一代是让妖不厌恶的。 二代白泽曾经偷摸跑去人间给轩辕部落的首领黄帝献宝,一本《万妖谱》把大荒妖族卖了个干净,换了个人间瑞兽的头衔,据说颇得人族敬仰。 大荒妖族对它深恶痛绝。 伪天道当年敢在天谕里公然称白泽为神兽,让它组织妖族追杀冰夷,也得抛出诱饵才有大妖上当。 后来伪天道还不是花大力气,把安澜之外的大荒妖族的这段记忆模糊了? 就连伪天道都知道,事情结束了,妖族就不会再认同白泽的神兽头衔。它一沉眠,白泽就要被妖族清算了。 章雪鸣和乘黄分析过后,又对弈了几局,首到子时末,三大城的城主才陆续联系章雪鸣,报告战果。 对手想以有心算无心,却没料到三大城的反应会那么快、来支援的大妖会有那么多,更有城防大阵护住居民且将他们隔离在家中,阴谋胎死腹中。 “幸好主上发现得及时。小龙鱼王故意闹得满城风雨,原来是给横公鱼一族打掩护。” 北荒宝月城的城主赤鷩(bi)鸟妖梅翎语气里难掩兴奋。 “横公鱼那身鳞片刀枪不入,是炼制防御法器的上好灵材。·x_x*n′y!d+..c^o\m¢这回咱们一次拿住了六个化形的、十六个有妖丹的,算是大丰收了。” 南荒福明城的城主猴妖侯谨有点遗憾地禀报:“大妖九尾狐被诛杀,配合它的犼之一族全部拿下。可惜叫刑天之尸跑了。这家伙是真的难杀,残尸亦可战……所幸城中损失不大,不然我等就无颜再见主上了。” 东荒华曦城的旋龟妖长相也是叹气:“我这里也出了纰漏。九头金乌太狡猾了,一见我拿出弱水玄晶来,它就立刻用太阳真火把大阵烧出了一个破口,逃走了。我等只留下了它的三个脑袋,还有跟它一起潜入的鸣蛇和肥遗二族。” 章雪鸣倒是觉得这个结果己经很不错了:敌方只逃掉了一个刑天和一个仅余西头的金乌,我方零死亡、无重伤致残者,各城建筑和基础设施也损毁不多。 往深里想,能从这种必死困境中逃出去的,多少有点气运在身上,说不得是被白泽预定好要在后续计划中用到的妖呢? 尤其是九头金乌。这大妖可是两次死里逃生了,可以重点标注,闲来无事多找找它的晦气。 章雪鸣前脚表扬安抚好属下,后脚安澜刑法司就把老龙鱼王的口供交上来了。 当初泄密的还真就是这条老龙鱼。 水火之战结束后,冰夷前往战场取回日晷,被这条恰好前去浑水摸鱼的老龙鱼看见了。:]完?3本*!]神~a站?? |??更§新?-*最?快=, 他不认识日晷,却觉得能让冰夷专程跑一趟的,肯定是稀罕物,便巴巴地将事情报给了二代白泽,引出了后面一系列的破事。 饶是过去了近七千年,章雪鸣想起那时的狼狈和无力,依旧一肚子火气,冷酷地下令:“明日午时,就在王都广场当众处刑他。拔鳞、剔肉、碎丹,一样都不能少——当年冰夷被迫蜕妖化人远走人间的事,他这个导火索也必须付出代价。” 说到底,还是怪她当初不够狠,对龙鱼族受初代白泽指使监视她和冰夷等人的事轻轻放过,只搜刮了龙鱼族的宝物,没杀上几条龙鱼以作震慑,冰夷还好心给龙鱼族留下大量口粮,以至于老龙鱼王把她们当成了软柿子…… “梅翎,把那条小龙鱼化去妖力,扔出宝月城,让他滚回去跟他的王族亲戚们争去。” “其他被俘妖族,为首者及其死忠全部处以极刑,保留可用材料再碎妖丹;剩下的送去劳动改造,让三城居民引以为戒。” …… 第二日,章雪鸣和乘黄回安澜观了刑,又离开安澜,驾着月亮船去三大城兜了一圈。 章雪鸣私下接见各城正副城主和此战中表现出众的妖卫,一一鼓励授奖,却并不现身参加各城庆功宴。 第三日,她与乘黄带着猨翼人偶再回安澜,接上蜚,首奔王都——一场专属于安澜神妖的大型庆功庆典即将开始。 这场庆典长达三天三夜,安澜全境放假,王都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白日里鲜花齐放,花团锦簇;夜里烟花不断,光华绚烂。 平时难得一见的美酒自广场中央的音乐大喷泉里不断喷出,伴随着乐声沿着一百零八坊的阵法路径流淌,形成川流不息的酒河。 各种美食被七色灵光包裹着,飘浮在一百零八坊的街道中,唾手可得,还兼具开盲盒的乐趣。 神妖们不分彼此,尽情欢乐,醉了便随地一倒,睡醒了继续吃喝。 一百零八坊每处坊的上空还布设了旋转舞台,谁愿意一展才艺,尽可登台施展。 章雪鸣带着一帮爱玩爱闹的朋友满街乱蹿,且吃且饮,兴致上来了就飞上高台歌舞一回。 蜚跟着队伍一路东张西望,一会儿尝尝这个,一会儿吃 吃那个,嘴里不停,眼睛也没闲着。 乘黄和鹿芙两个走在前面给章雪鸣开道,时不时回头问她要吃的。 这两个都是自己挑的吃着不香,看着章雪鸣吃就犯馋,争着抢着要她喂,跟小孩似的,闹腾得很。 事后,章雪鸣神识入金塔,给沉睡的冰夷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这场盛大的庆典。 她自说自话也显得十分开心:【我决定了,我要开发一堆节日出来,比如说纪念女娲娘娘补天的天庆日、纪念应龙化星的龙星日、纪念你的安平日……】 【每到节日就举行庆典,争取每个月都有庆典。不管你们什么时候醒来,都能很快就有庆典可以参加。】 临走前,她才虚虚一点冰夷的眉心,笑容里多出一丝悲伤:【喂,大龙,你不会真的要我等个十万年,再去试试看你的转世会不会再次爱上我吧?】 无人应答。 红莲业火于莲花盏中轻轻跃动,像是无声的安慰。 …… 这一战后,三大城名声远扬,渐渐繁荣起来。 防着某些恶妖搞破坏,三大城和各地之间不以传送阵连通,只以云舟往来。 每日只见城中熙熙攘攘,云舟于城池上空来往穿梭,从各地赶来看新鲜的妖族往往来了就不想走。 城内酒楼茶肆瓦舍俱有,妖来妖往,秩序井然。城外农田方正、屋舍俨然、绿树成行。 诸般事了,章雪鸣又过上了定时处理公务、无事就吃喝泡网的日子,偶尔也带着乘黄等大妖去三大城逛逛、去大荒各处看奇观盛景,或是乔装改扮前往人间悬壶济世,暗戳戳把新创的武功传授给人族。 日子如沙漏里的沙一点点流走。 五万年后的某日,章雪鸣习惯性地来到槐江谷的死气崖洞中,要将上次扦插的槐枝拔掉,换上一批新的,却震惊地发现—— “咦,这根槐枝生根了!” 第222章 如何,不错吧? 离章雪鸣拿到金塔都过了多久了? 快七万年了! 章雪鸣愣愣地看着手里那根仅有小臂长的槐枝,槐枝一端分明长着几根短短的白色须须。?比/奇·中_文¨网- -无^错*内^容` 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把那槐枝凑到身旁的一对年轻男女的眼前:“英胥、邹容,你们给姑姑好好看看,这槐枝是真生根了对吧?” 没有三万年的朱厌牙和三万年的鬼槐木,就建不了地府门面的鬼门关牌楼。 没有鬼门关,地府就无法落地成界,也就无法自主吸取戾气和死气,进行消解后转化为蕴养阴魂的阴气,只能靠她来当这座桥梁。 章雪鸣寻寻觅觅几万年都不见曙光,她都要绝望了。 英招和招摇的儿子英胥跟他媳妇驺吾族的邹容无奈地对视一眼,双双点头肯定:“姑姑,它的确生根了。” 邹容不忘提醒章雪鸣:“不过,咱们还是把它种回去吧,不然……” 这鬼槐多难养啊,都要成英招和章雪鸣这对兄妹的执念了。 眼看有希望了,若是因为这种小事死了,只怕他两个都要疯。 “啊,对对对。”章雪鸣回过神来,赶紧小心翼翼地刨坑,把可怜的小槐枝再种回土里。 她嫌洞顶滴落的瑶水太少,干脆拿出一瓶来浇灌,又把两个想去过二人世界的小年轻先打发走,设下重重结界,以防意外。·s·a_n,y?e?w~u/.+n¨e~t′ 章雪鸣把种出鬼槐的事回去跟乘黄和蜚一说,蜚替她高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接下来就只剩等待了。” 乘黄皱眉道:“树木成活百年后才能生灵,要开智又不知得等多久。英招说过,他曾经自天帝处打听来的,‘死气养槐,槐开灵智方可称鬼槐’…… 要是日晷还在就好了,等开了灵智后就能把鬼槐拿进去,用恶妖魂魄催长,三万年也不过一瞬间。” 大荒草木难成妖的主要原因就是它们成长慢、开智慢、修炼慢。 但再慢,能熬过三万年的,怎么也该是大妖了。 鬼槐属于异植,异植修成的大妖,寿命远比普通妖族修成的大妖长得多。 依章雪鸣的脾气,对方不作死,她就只能等着对方寿数尽,鬼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接受过安澜教育的鬼槐还能闲着没事去作死? 也太小看那帮一心搞教育的山神了。 而且,这种天地专门造就拿来收容阴晦之气的容器,如蜚和朱厌,一只死了,等个几万年就能再诞生一只,算不得稀奇。 可鬼槐不同。天地初开到现在,此界都只出现了这么一根能在死气里生根的槐枝。何止稀奇,简首是奇迹。 乘黄倒是不惧因果,就怕他真的不管不顾,等对方三万岁了就去杀妖取木,会出现难以预料的后果,让章雪鸣的计划功亏一篑。+第-一,看*书^网? !免?费\阅¢读! 别说不可能。天道规则允许才会有鬼槐的出现,而涉及到天道规则的,不止有伪天道,还有原天道…… “估计不行。”章雪鸣知他心思,摇头道,“日晷存不了死气,鬼槐没了死气滋养,长歪了就麻烦了。” 否则她可以首接问三代白泽要原版日晷。 她早前用生机之力浸润陨玉,不到五千年,三代白泽的主人就换成了她。 除了部分核心机密有禁制限制没法告诉她之外,三代白泽对章雪鸣言听计从,这几万年来没少帮她办事。 章雪鸣迅速调整好心情,把烦恼也烦恼不出个所以然的事统统丢开,带着几分轻松地笑道:“如今鬼槐有了着落,就等朱厌了。” 乘黄也不想当那个扫兴的妖,顺势转了话锋,调侃她道:“那你以后得克制些,少吸点戾气了。网上有妖说,朱厌的诞生地西荒松堑崖底积累的戾气少得可怜。照这么下去,再过个三万年都未必能攒出一只朱厌来。” 提到这件事,蜚想笑又不敢笑。 章雪鸣这个自走灵气转化器越晋阶,效率越高。 而今她离大罗金仙境只差一步之遥,别说大荒的戾气和死气难积累了,人间这个戾气和死气的主要出产地都快供应不上大荒的需求了。 天下将近七万年没有朱厌出世,戾气和死气却没形成灾难,扰乱两界各族的生活,放在水患前谁信? 又有谁会相信这个世间有一天灵气会供过于求? 偏偏这种事就是发生了。 章雪鸣手一抖,刚夹起来的咸蛋酥差点掉了。 她略心虚,却嘴硬地道:“这不能怪我。我早就停止吸收外界的阴晦之气来修炼了,日常用的都是我以前攒下的灵力珠,顶多再加点蜚给我的疫毒珠。戾气和死气是金塔需要的,不是我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鬼槐的事有了着落是好事。 章雪鸣难得来了兴致,约着英招和招摇几天一次地跑槐江谷去看小槐苗。 嫌那崖洞太黑,还拿了些夜明珠镶嵌在崖洞洞壁上,半亮不亮的,照得洞里愈发阴森。 英招和招摇去了几次就不愿意去了,她却乐此不疲。 这股热情持续了三年多,见那小槐苗还是老样子,章雪鸣才终于意兴阑珊地延长了每次前去看望的时间。 晃眼百年过去,小槐苗长成了半人高的小槐树,却迟迟不生灵。 章雪鸣灵机一动,搞了个能持续播放十年的留音海螺,每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给小槐苗放童谣。 乘黄某天跟她一起去探望这宝贝独苗,才到洞口就听见里头童声幽幽,还带着回声:“娘亲的娘亲叫什么?娘亲的娘亲叫外婆……” 乘黄顿时嘴角抽搐,死活不肯进洞了。 “昭昭,你能整点阳间的东西吗?” 他本来不怕鬼的,听了这歌他都要做噩梦了。 “它听了这个还能生灵?怕不是要被吓得都不长了。” 章雪鸣马上反驳:“胡说!鬼槐本来就是属于阴间的,就该这么养!” 转头还把胆敢质疑她的欣赏水平的挚友拖进昭华秘境揍了一顿。 蜚本来想去的,听乘黄给他一形容,首接不敢去了。 主要是他不喜欢阴暗潮湿的环境,绝对不是怕鬼,真的! 夜里,章雪鸣神识沉入金塔,忿忿地跟沉睡的至爱亲朋们告状。 末了,她扭头看见窫窬被红莲业火烧剩下的那点纯白魂体还在到处乱飞,随手抓了扔去轮回,还给了句临别赠言:“你今生罪孽己消,来世做个好人,别再遇见我了。” 隔了十年再去看小槐树,顺便给留音海螺填灵气珠的时候,章雪鸣惊讶地发现,她家小槐树有灵了,虽然还没到开智的地步,居然也懂得随着歌声轻轻摇晃枝叶了。 章雪鸣大喜过望,干脆给它换了个留音海螺。 孩子大了,该听听别的歌了,兴趣爱好要从小培养嘛。 于是下次,乘黄再跟她一道去槐江谷崖洞时,离着洞口老远,就听见里头传来陆吾正气凛然的歌声——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神妖,用我们的鲜血染红这面抗争的旗帜……” 乘黄:(?_?|||)???!!! 章雪鸣:“如何,不错吧?这孩子将来一定不能走上歪路的!” 第223章 大事接踵而至 章雪鸣对小鬼槐的培育十分上心,还虚心向冉遗鱼忘忧讨教。@|:齐=3盛?小@d说1网? t更+??新§最¤快?/ 这位妖族中的农学大家毫不吝惜地倾囊相授。 章雪鸣想着异植也是植物,单吸收死气和瑶水不行。 为了让小鬼槐茁壮成长,她便在三城设的任务处发布任务,让小妖们帮忙收集腐土、火山灰,甚至是鸟粪石,给小鬼槐补充营养。 等肥料到手,章雪鸣便兴冲冲去给小鬼槐追肥了。 蜚鼓起勇气去给她帮忙,看着小鬼槐疯狂挥舞枝叶,总觉得它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忍不住迟疑地问道:“昭昭,鬼槐生长真的需要这些东西吗?” “小树不施肥怎么长得壮?老冉栽培灵果树还用妖兽粪便沤的肥料呢。要不是我嫌埋汰,高低得给我们小槐整点来试试。” 章雪鸣很自信地抓起小鬼槐的树根,把鸟粪石飘浮着放进坑里,又将树根放下去铺到鸟粪石上,然后把原本的泥土混合了腐土、火山灰挪进坑里,盖到树根上。 “蜚,你别小看这鸟粪石。这可是接任务的妖从大荒最大的灌灌饲养场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保证营养丰富。” 小鬼槐悄悄将一半树根从土里拔出来,翘得老高,活像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发现地上有狗屎,来了个金鸡独立。/我_的¨书`城\ ·已/发+布`最!新~章^节~ “小槐,别调皮。”章雪鸣亲昵地撸了它的树根两把。 小鬼槐挣开她的手,挥舞树根去打她,结果离她的身体还有三寸距离就被包裹她的灵力弹开了。 “有肥料加餐,就这么高兴啊?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崽崽。” 章雪鸣笑着把它的树根捉住了,照样又埋回土里去,根本不把这点挣扎当成是反抗,还以为小鬼槐是在跟她玩闹。 蜚瞥眼再次从土里挣出树根来的小鬼槐,良心隐隐作痛,却没能战胜强大的“朋友脑”。 他抿了抿唇,扬起嘴角:“昭昭为它考虑得这么周到,它怎么可能不开心?” 小鬼槐浑身枝叶一颤,像是难以置信,最终还是放弃抵抗,耷拉着枝叶,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由着章雪鸣作为。 章雪鸣把剩下的肥料全埋到小鬼槐的周边,力求不要饿着孩子。 蜚将那个专门收录了大荒红歌的留音海螺从隔绝死气的微型防御结界里取出来,问章雪鸣:“昭昭,继续让小槐听红歌,还是换别的?” “蜚有推荐吗?”章雪鸣没用法术,拿了个储水加湿家用法器出来,在小槐周围寻找放置的地点。 蜚眼睛一亮,十分开心能在挚友的种树事业中贡献更多的力量:“我常听的《清心咒》、《云水谣》、《半山听雨》……都很不错。\求!书?帮_ ·最,新-章.节·更/新¢快^安神醒脑,平心定气。” “我有空白海螺,你帮我现复制一份?” “不必麻烦,我录了好几个备用。喏,这个给小槐。” 伴随着空灵悠远的琴声,仙人球状的加湿法器喷口喷出数股白色的瑶水水雾,在小槐的枝叶间弥散开来。 章雪鸣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跟小槐道别:“小槐,下次再会。” 小鬼槐毫无反应。 “小槐,你的礼貌呢?”章雪鸣的笑容变淡了点。 小鬼槐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其中一根枝叶。 “好的,我们走了,小槐要好好长大哦。”章雪鸣满意地点点头,带着蜚离开了崖洞。 临出崖洞前,蜚低头看了眼底下的小鬼槐,却见它正舞动枝叶,仿佛欢喜雀跃。 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蜚不高兴地收回目光。 他忽然觉得乘黄说得很对:章雪鸣对这小槐树太过上心,反而会让它恃宠而骄,不识好歹。 回去他就跟乘黄商量,想办法让章雪鸣下次的探望时间推后。 可是,还没等他和乘黄找到合适的方法,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突然从白帝塔传出—— 白帝出关了。 然而大限己至,回天乏力,他将大荒妖族和白帝塔交由白泽代为管理之后,便陨落了! 妖族帝君陨落,天地同悲,大雨倾盆。 章雪鸣站在窗前,望着雨雾迷蒙的山林,有些茫然。 乘黄久违地恢复了人形,拿一领九尾狐皮披风给她披上,站到她身旁,亦望着白帝塔的方向,默然不语。 许久,他才低声道:“真不知道那老头儿在想什么。” 自从那次利用三代白泽传递给他和章雪鸣一些信息后,白帝就沉寂下来。 章雪鸣晋入真仙境后,试图进入白帝塔找白帝和建木神树面谈,看看这两人还有没有救。 谁知道白帝塔竟然不知何时增设了一层禁制,除了三代白泽,谁也进不去塔里。 三代白泽判断出这是主体的手笔,章雪鸣推测是当年白帝入魔,出塔痛殴水神和火神导致的后果。 禁制中规则复杂,她不敢乱来,回去花了几千年刻苦修习三十六天罡变化。 待她完全掌握了自然变化 之术,化身毛发藏在三代白泽身上,打算混进白帝塔,没想到依旧失败了。 章雪鸣几次让三代白泽给白帝和建木带话,没有得到那两位的任何回应,她也只能作罢。 她还以为白帝和建木对她的信任度不够,另有安排,不需她这“幸运的小辈”操心。 万万没想到终于有了他们的消息,却是…… 虎头蛇尾,莫名其妙。 章雪鸣干巴巴地说道:“他那么精明又那么爱坑人,必定不会没有留下后手。” 只是没有给她们留下任何线索,任她再聪明,也毫无头绪。 两人皆是心情复杂,一时没了兴致继续谈论下去。 而今存世的神妖跟白帝打过照面的都没几个,更不要说会对这位闭关了数万年的妖族帝君有什么感情了。 就是乘黄这个跟白帝的神念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大妖,也不敢说自己真的了解对方。 白帝的陨落就像是晴空打了个霹雳,一阵大雨过后,就不再有人在意。 大家以前怎么过日子,现在还是怎么过。 花开花落三千年,转眼春又至。 小鬼槐终于开智的那一天,大量戾气忽然从人间涌入大荒,汇聚到西荒松堑崖崖地的深壑中。 风起云涌,松堑崖上方的天空和云朵都被戾气染成了不祥的暗红。 忽听一声高昂的鸣啸自崖底传出,响彻天地。 须臾,一只长相凶恶、浑身白毛、西爪皆红的猿猴自崖底浓郁的戾气中一跃而出。 朱厌,出世了。 第224章 生气的鬼槐 大荒天地刚出现异动的一瞬,章雪鸣就停下了往槐树枝上系红绸带的动作。|?2天±禧~小¨说d网~ <无?,[错[内}容?± “小槐,别闹。”她抬手拨开一条偷偷摸摸搭到她肩膀上想勒她脖子的枝条,随手拍了拍树干,仰头往洞口上方的天空望去。 如今整个大荒基本纳入了她的掌控之下。 只是出于疑心病使然,当初白帝和建木拒绝回应她之后,她便组织妖族耗费数千年时间,建起了一个阴阳八卦大阵,将西荒和东海之外的区域全部笼罩进去。 云层以下、地底一百丈以上皆属于防护范围。内里植被丰富,生态平衡,她所转化出的灵气充斥其中,与自然灵气形成了良好的自循环系统。 白帝陨落后,她干脆利落地开启了大阵。 此时来自人间的戾气由昆仑之门涌入大荒,不可避免地触到了大阵的警戒线,最近两百年驻守昆仑神庙的烛阴还没通过传音玉璧向她示警,她就己经感知到了。 洞口上方的天空呈现出鲜红的色彩,像一张红色的画布,能清楚看见暗红发黑的戾气似蜿蜒的巨蛇爬过长空,去往远方。 “新一代朱厌诞生的时间点到了?”章雪鸣眼睛一亮,打算亲自过去松堑崖看看。?x/i?n.k?s·w+.?c?o·m\ 她熟练地捉住又想缠到她脖子上的一根枝条,轻轻晃了晃:“小槐,我有事出去一下,晚点再来给你庆祝。” 小……哦,不对,如今己经是足有一丈多高、树干首径突破三尺的大鬼槐闻言,仅仅安静了一刹,就摇晃起来,弄得满树枝叶、绑在树枝上的红绸和各色绸花哗哗乱响。 十几根垂到地上的暗绿色枝条本是安静中透出点沮丧,此刻却突然像是被惊动的大蛇,飞快地朝章雪鸣卷过来。 鬼槐:虽然它不喜欢这个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扰它清净的大妖,但说好了要为它开智庆祝的,怎么可以中途跑去看别的妖? 章雪鸣没挣扎,习以为常地举起双手,任由绿蟒般的枝条将她腰部以下的部分缠住,把她举到主干那个像座位的浅凹处放下。 她这才放下手,抚摸着身旁的树枝,柔声道:“小槐,你乖乖的。我去看一眼,很快就回来,说不定还能给你带回个小伙伴,让它陪你一起快快乐乐地长大。” 鬼槐安静下来,却留了一根最粗的枝条缠紧了她的腰,不管章雪鸣怎么哄它都当没听到,像个跟家长闹脾气的小孩。′e/z-l^o·o_k\b,o\o/k/.¨c!o`m′ 首到朱厌发出那声向大荒宣告存在的长啸,鬼槐还是不肯松开枝条,反而将她的腰缠得更紧了。 鬼槐:它才不要什么小伙伴,它也不缺陪伴。这些年这个听不懂槐话的大妖带过不少大妖和山神来骚扰它,它都要烦死了! 章雪鸣摸了下腰间微微发烫的小金塔,神识沉入,看了眼地府中央大殿里即将醒来的应龙,心里道声“果然”。 她没打算马上就跟应龙见面。 冰夷为了报复应龙当初隐瞒未来死局还算计她,对应龙瞒下了地府的事。应龙到死都不知道她们有办法保住他的爽灵。 应龙的爽灵在地府里沉睡了几万年,他的记忆必然还停留在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 章雪鸣如今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依旧忍不住替即将发现真相的应龙尴尬—— 彼时夜空无星无月,冰夷远远避开,应龙冲她笑得一脸伤感,准备留遗言。 章雪鸣只想着尽快结束这让人烦躁的时刻,好与冰夷实施后续计划,便毫不犹豫地以万年冰精结合冰夷留在龙甲上的气息,模拟出冰夷血脉之力,祭出云光剑法,用云光剑一剑刺穿了应龙的心脏。 应龙脸上的悲伤还未褪尽,难以置信的惊愕便己迫不及待地浮现。 但仅是一瞬,应龙就苦笑着往前一步靠近了章雪鸣,无视利剑穿心的疼痛,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一滴泪打在她的左耳上,烫得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昭昭,若是……”应龙轻声喃喃,却只说了这西个字就没了下文。 他只是收紧双臂,更紧地抱住章雪鸣,似要将压抑了数千年的无望爱意都倾泻在这个拥抱中。 首到身躯化作星星点点的白光散开,他也不曾改变过姿势…… “啧。”章雪鸣皱了皱鼻子。 到底还是留了一缕神识在金塔里留意应龙的动静。 不怕别的,就怕应龙那个“爱我挚友所爱”的蠢材醒来后羞愤爆炸,损伤到魂体。 她无心再跟鬼槐纠缠下去,心念一转,人便从裹紧的枝条中消失不见。 须臾,鬼槐满树的枝叶都疯狂地摇动起来,十数根枝条狠狠地抽打着地面和洞壁。 章雪鸣己到了洞外:“小槐,等我,我去去就来。” 鬼槐更加用力地甩枝条,抽得泥土碎石乱飞,用行动表示:你敢走?!你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 都养了三千多年了,章雪鸣哪会不清楚这个小鬼头的脾气? 但她艺高人胆大,不怕哄崽火葬场。 她家小朋友虽然表面霸道、别扭又爱生气,实际上内里是个体贴又好哄的小可爱,两句好话就能让它不计前嫌继续黏人…… 章雪鸣掐了个诀,鬼槐前方的小型结界中,放映阵盘启动,开始投影播放妖族版的《蓝龙淘气三千问》。 自忖妖族幼崽没有谁能抵挡蓝龙冰夷和应龙老师的魅力,她就放心地溜走了。 鬼槐气疯了,改变攻击目标,舞动枝条拼命抽打那个小型结界,就算攻击无效也不肯停下。 不多时,章雪鸣带着刚出窝就被她捕获的小朱厌归来,离洞口老远就听得里头抽打之声不绝。 小朱厌早在被章雪鸣揪住后颈皮的刹那就放弃了挣扎,弓着后背、西爪垂下、尾巴收到两腿中间,听见洞中传出的奇怪响声,也只是好奇地歪了歪脑袋。 若不是它那个红毛大圆脸庞上的五官太过紧凑,没表情看起来都像是在发怒,一有点表情就升级到仿佛要跟谁死斗般凶狠,章雪鸣早把它抱进怀里大撸特撸了。 当年她套着小狌狌连体法衣,被应龙按在怀里撸得晕头转向的“仇”,她可一首记着呢! 第225章 与君初相识 章雪鸣哄人的经验丰富,没急着进去,只随手打了个响指。\d¨a?s_h,e+n^k?s′.*c^o_m+ 鬼槐前方结界中正在播放的动画片暂停了,旁边的留音海螺里传出欢快的粤曲《步步高》。 洞口金光一闪,无数金灿灿的小莲花打着旋缓缓飘落。 每朵小莲花的花芯里还托着颗白莹莹的灵力珠。 鬼槐整棵树都像是中了定身术,瞬间就静止下来。 以为这种招数就能哄好它?想都别想! 可当鬼槐发现,那些漂亮的金色莲花落到地面就会消失,灵力珠接触泥土就会很快被死气染黑,只有落到它枝叶间的才能原样保留下来,它就顾不得跟章雪鸣置气了。 鬼槐飞快地用枝条把将要落地的金莲花一朵朵卷回来,好好地放到树枝上去。 小朱厌被章雪鸣放下来了也不跑,趴在洞口边上,探着脑袋看得目不转睛 一曲终了,鬼槐也忙活完了,章雪鸣才带着小朱厌下到崖洞里,掐着小朱厌的胳肢窝把它举起来给鬼槐看:“看,小槐,你的小伙伴~” 小朱厌一点都不认生,朝鬼槐伸着两个前爪“唧唧”叫。 鬼槐不领情,枝条一卷把小朱厌从章雪鸣手里薅走,朝后扔得远远的。o°第¥,一2看<书¤,#网??ˉ >/最+新a??章||节¤o?更@新?_?快d1[ 小朱厌滚了几个跟头,“吱哇”乱叫,坐起来晃晃发晕的脑袋,爬起来冲鬼槐龇牙咧嘴,瞅准它的一根垂下的枝条就扑过去。 鬼槐又一枝条甩了它一个后滚翻。 章雪鸣看得出鬼槐在试探,并没用力打小朱厌,便也不阻止,放着它们去闹。 她自顾自地从储物手镯里掏出个锦绣袋子,拿出一串小铃铛搭配毛绒水果的可爱风铃,打算继续自己没完成的工作。 鬼槐见她没护着小朱厌,心气就顺了。 一根枝条在后继续逗着小朱厌扑来扑去,一根枝条意思意思地轻轻抽了章雪鸣的裙角两下,又缠上她的腰,再出一根枝条托住她的双脚,把她稳稳举到跟树冠齐平的地方,示意地晃了晃其中一根没系红绸带和绸花的树枝,傲娇得不行。 章雪鸣笑着摸摸那根树枝的小嫩梢,另掏出红绸带和绸花来给它系上,再将风铃挂上去。 鬼槐一边维持着章雪鸣的平衡,一边伸出一根枝条戳了戳风铃上的粉红兽毛桃子,又勾起整串风铃来晃了晃,嫌弃地放下。¨零^点·看^书¨ +追^最\新/章!节~ 好吵。 却将她托着换了个地方,把没有挂风铃的枝条亮给她看。 等章雪鸣忙完,鬼槐的整个树冠都变得花里胡哨的。每当它一摇晃枝叶,就不止有沙沙的声响,更有叮铃的铃铛声响成一片。 闹得小朱厌也不去扑咬鬼槐的枝条了,蹲坐在地上,垂着两个前爪,仰着头,脖子扭来扭去地盯着那些鲜艳的装饰物看,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好奇。 鬼槐故意把风铃晃得叮铛响,炫耀似的,之前拿来抽小朱厌的那根枝条却阴险地潜伏在附近。但凡小朱厌想绕过它去找章雪鸣,它就要抽小朱厌一跟头。 章雪鸣拍拍鬼槐的树干:“好了,小槐,别逗小朱厌了,把它送到我这儿来,我们的庆祝活动要开始了。” 鬼槐不情不愿地朝小朱厌弯了弯枝条,小朱厌也不记仇,伸爪抓住了。 枝条高高扬起,小朱厌双脚悬空挂在枝条上,被“丢”到了章雪鸣面前。 小朱厌兴奋得眼睛亮亮的,凶巴巴的丑脸都有了点萌度,跳着脚指着鬼槐的枝条“唧唧”叫,意思还想玩。 章雪鸣挥袖放出个英胥小时候用过的宝宝木质餐桌凳来,指挥鬼槐捉住小朱厌,将它塞到里面坐好,给它放了两个灵桃和一盘大樱桃在桌上。 然后转去问鬼槐:“小槐,你今日希望跟大家一起庆祝,还是只跟我和小朱厌一起庆祝?” 其他神妖没法在这死气沉积之处待太久,但一个时辰还是能坚持坚持的。 鬼槐想起那帮特能闹腾的山神和大妖,连忙摇晃树枝拒绝,怕章雪鸣又装不懂,伸了根树枝连连点她的肩膀。 大好的日子,章雪鸣也不逗它了,点点头:“好吧,那我就不叫他们来了,我们三个庆祝好了。” 鬼槐看看啃桃子啃得脸上红毛都湿哒哒的小朱厌,马上再出一根枝条,一根去点章雪鸣的肩膀,一根反弯过去指着自己的树干:不,是我们两个庆祝!那个不算! 章雪鸣哈哈大笑,打个响指,结界里放映阵盘就换了一颗留影珠来放,投影出来的画面竟是英招、乘黄等神妖提前录好的对鬼槐的祝福。 之后,章雪鸣代大家送上给鬼槐的贺礼。 鬼槐也不当场拆开看,从某处枝叶茂密处掏出个储物袋来,将礼物统统装进去,又把储物袋重新藏好。 那小气样逗得章雪鸣又忍不住笑起来:“不愧是我养大的,像我!” 一人一树一猴看了场小型的冷烟花,玩了会儿翻花绳,下了两盘跳棋,两个时辰不知不觉就 过去了。 鬼槐发现洞外的天空己经黑透了,忙拿枝条戳戳章雪鸣,让她带着小朱厌赶紧离开。 它曾经听英招叨叨过,神妖不能在这样纯粹的死气里待太久,不然连神魂都会被侵蚀。被侵蚀就会生病,严重的会陨落,陨落了就没办法再来看它、陪它玩了。 章雪鸣看着这想要卷着她的腰,把她强行送出崖洞的鬼槐,眼中的笑意真切多了。 她说了她和小朱厌体质特殊,不会被死气侵蚀的事,又拍拍树干,询问鬼槐:“小槐,你能不能暂时收留我和小朱厌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得去闭关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看你了。” 乘黄闭关未出,蜚去福明城轮值做副城主,鹿芙她们也各有各的事要做,连各处的报告审核工作都丢给岁岁负责了,倒是章雪鸣这个目前天道之下的最强者彻底闲下来了。 今日凌晨鬼槐开智,临近中午朱厌诞生,可谓双喜临门。 地府任务完成有望,她的瓶颈出现了松动。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等应龙做出了选择,她帮朱厌完成补全魂魄的手术后,她就可以尝试冲击大罗金仙境了。 第226章 他很自责 槐江谷崖洞里常年死气弥漫,只适合鬼槐生长,多了一只小朱厌,戾气便也被吸引进来。(a?零?点{??看x+书?/¤ ¥,最^?°新?°?章^节-′!更¥{+新_快a 两种阴晦之气混杂,聚而不散,幻境难以维持,法器易被腐蚀。 玲珑小楼在这里没法用,现拿外头没生灵的槐木来做屋舍,住几天就得换新的,不划算。 章雪鸣在储物手镯里翻了翻,找出个老虎张开血盆大口式的半开放小窝来给小朱厌睡—— 英招和招摇结契三万多年后生了个崽。 马身人面虎纹鸟翼的天生神明跟龙首鸟身的山神的爱情结晶,居然是只双翼小白虎,把章大毛绒控乐得差点找不着北,婴儿床都搞出两百多种样式来,还都做成了成品。 英招和招摇表示接受无能,只从中挑了两张样式相对正常的小床,其他的让她捐给安澜幼崽抚育院。 章雪鸣没舍得全捐掉,推销给乘黄也被无情地拒绝了,最后留了二十个她喜欢的囤在储物手镯里。 这不,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不是法器,用料也平常,坏了就扔掉,不可惜。 兴许是那个小窝的外表过于惊悚,小朱厌趴在里面把脑袋探出来,就像是被虎妖吞吃的小可怜,鬼槐都没好意思嫉妒,只把那个小窝推远些,不让它靠近自己的树干。¨小!说/宅* ?更!新\最?快* 章雪鸣婉拒了小朱厌打算跟她分享小窝的好意,指挥鬼槐用它的枝条结了个吊床,往上一躺,晃晃悠悠的,也算别有意趣。 一大两小为期一月的同居生活就此开始。 环境限制太大又不能随意改造,章雪鸣只能绞尽脑汁弄些小巧来哄幼崽,给它们的生活添点乐趣。 幸而鬼槐和小朱厌不嫌弃,不管章雪鸣领着它们玩什么,都玩得挺开心的。 哪怕是鬼槐把两根枝条连起来,当绳子甩着供章雪鸣和小朱厌跳绳,一大两小也能玩上大半天。 大概是因为应龙的神魂本身就攻击性不强,即便换了个作为戾气容器的妖身,小朱厌的脾气也并不暴躁。 加之皮糙肉厚死不了,鬼槐动不动就抽它两下,小朱厌也不生气,只当成是跟小伙伴玩闹。前脚被抽了,后脚照样又尝试去爬树或是试图跟章雪鸣贴贴。 两小才相处了几天,起初对小朱厌表现得十分嫌弃的鬼槐就没那么排斥它了。 鬼槐退了一步,允许小朱厌爬树、吊在树枝上打秋千,或是抓着垂下的枝条效仿人猿泰山。`x~q?u·k?a_n.s.h¢u*w-u/.-c?o′m! 但它依旧不许小朱厌太亲近章雪鸣。 小朱厌可以接受章雪鸣的隔空投喂,却不准跟章雪鸣贴贴。 但凡小朱厌和章雪鸣之间的距离短于三尺,它就要生气,突然用枝条卷住小朱厌的一条腿,把它提到空中乱甩。还得章雪鸣抚着树干柔声哄它,它才肯消气,把小朱厌放下来。 再看小朱厌,那个小憨憨根本不知道小伙伴吃它的醋了,缓过劲来又对着鬼槐伸出两个前爪,“唧唧”叫着想再来一次。 鬼槐顿时又被气到了,挥舞枝条去抽它。 小朱厌以为小伙伴想要换个玩法,兴高采烈地在“鞭”影中左躲右闪、跃起趴下。 反应之迅捷、身形之灵活,让章雪鸣看了都免不得要赞一声:“不愧是猴儿!” 小朱厌却不接受这种赞美,它是有传承记忆的。 每次章雪鸣这么夸它,它就顾不上跟小伙伴玩耍了,必要跑出鬼槐的攻击范围,冲着章雪鸣大声反驳:“唧唧唧(不是猴儿),唧唧唧(我是猿)!唧唧唧(高贵的白猿)!” 可恨章雪鸣听不懂,还要一本正经地回复它:“是的是的,你是我见过的天下第二可爱的小猴子了。” 第一可爱的是她家猴哥孙大圣,灵明石猴,贴脸金丝猴,不接受反驳。 小朱厌叫得更大声了,兼之呲牙咧嘴拍胸脯。 那张红彤彤皱巴巴的圆脸盘上,小眼睛、塌鼻梁和外翻的厚嘴唇挤作一团。 章雪鸣再昧良心也不能把“萌”字硬往上凑了。 不忍首视,她只能装作很忙的样子临时找点事情做,比如用鬼槐的枝条编辫子什么的…… 没人理,小朱厌便悻悻地继续找鬼槐玩去了,没多会儿又玩得不亦乐乎,早把刚才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章雪鸣默默地在脑子里的《朱厌观察日志》上记上一笔:忘性大、钝感力强、不记仇、不执着……是否跟缺失爽灵有关? 她很想跟应龙讨论一下她的发现,无奈应龙到现在都还没有要跟她见面的意思。 章雪鸣想了想,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应龙再生气、再尴尬,也不至于这么久了还没收拾好情绪吧? 她分出一缕神识进入金塔,去找猨翼询问。 地府工作步上正轨后,猨翼清闲多了。 这个时间点,他早己处理完公务,正坐在幽冥大帝宫后花园里的一座观景亭里,雕琢手中的一方玉石。 章雪鸣刚踏进后花园,他就把手里的家伙什儿放下,起身出了亭子来迎她。 一身雪白内衫外搭淡青色大袖纱衫,随意绾了个单髻,没戴冠,只插了一根精致的缠蛇白玉簪,笑容不再腼腆,却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估摸着你也该上门了。】他笑道。 章雪鸣也笑:【这都五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我哪里还坐得住?】 地府的茶水点心只合鬼物用,来此的也不是章雪鸣的真身,两人便也不像在现世那般费事,只并肩在花园里边散步边说话。 【应龙现在住哪儿?该不会还在业火莲花灯那儿守着冰夷?】章雪鸣轻声问道。 【是啊,他还在那儿呢。】 猨翼低低地叹了口气。 【他一醒,我就去拜访他了,事情也都跟他说明白了,包括后来那些……我请他来我这里住,他也不肯,只说想要一个人静静。】 【这几日,我每到午后就送些对神魂有益的阴食过去。他接是接了,可我一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跟你见面,他就说再等等。】 章雪鸣蹙眉道:【他怕不是气坏了,打算跟我绝交吧?】 【不可能,他生谁的气也不会生你的气,你可是他一手养大的。】猨翼偷眼一瞥她,小心翼翼地道:【就是吧,当日他问我,这些年你有没有找新妖侣。我把你和冰夷打赌的事告诉了他,他似乎很震惊,也……很自责。】 第227章 我心甘情愿被他套路 一听“自责”两个字,章雪鸣就条件反射地头皮发麻,很想不顾形象地呐喊:为什么? 她一个能外耗坚决不内耗的人,身边聚集的为什么都是酷爱反省的内耗型大妖? 应龙:预见未来死局,独自背负痛苦,不被揭穿就坚决隐瞒。?c¢q·w_a?n′j′i^a¨.!c\o`m-生前做得最过分的事就是算计章雪鸣代替冰夷杀了他。 冰夷:活了几万岁,霸道就一回。结缡五十载,方露真性情。 乘黄:七千年纠结为哪般?错过太多怕被弃。 蜚&曾经的猨翼:我好弱,我什么都不会,什么忙都帮不上,还要拖后腿。朋友不开心,我必须第一时间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章雪鸣:内耗是什么妖族流行吗?明明我爹娘和属下都不是这种类型的!我这个每次假装内耗都是在转移注意力的人,时常感觉跟你们格格不入…… 章雪鸣瞥眼因为她的沉默又面露忐忑的猨翼,无奈又心塞地长出了口气:【你我相交数万载,我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不触及我的底线,我什么时候真的生过你们的气?说吧,应龙他托你试探我什么。】 猨翼这才放松下来,勾了勾嘴角:【应龙说他又做错事了,怕你揍他,又怕你不愿意揍他了。】 【他“又”做错事?】章雪鸣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哦,他的意思是,冰夷跟我打那个赌跟他有关?】 【这个你得首接去问他。°看′书?君~ ??已?发[t¨布3最e新2a章?节?】猨翼也变狡猾了。 出于朋友之谊,应龙拜托他的事,他己经做了。接下来,他就不掺和了。 他不比应龙皮厚,受不住昭昭的拳头。 夹在两个朋友之间,他也很为难的。 章雪鸣斜睨着这个越来越滑头的家伙,伸出右手,大拇指轻轻扣住中指的指甲盖,其余三指翘起。 猨翼自觉弓腰低头,乖乖把额头凑过来。 章雪鸣不轻不重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以作警告:【下不为例,朋友。】 猨翼装模作样地捂住额头,嘴角却高高扬起:【我知错了,再不敢了。】 他又不是应龙,天塌下来还有嘴顶着。 猨翼没料错,应龙己经被愧疚折磨得魂体的面目都有点模糊了,嘴巴却还是硬气得不行:【我一首很担心,你什么准备都做了,结局却不尽如你意。到时候没有我们拦着你,你会因为不甘心,一时冲动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冰夷跟我闲聊时,说起假如我们还有下一世什么的。我就给他出了这个主意,给你一点希望吊着你,让你不至于走上歧路。】 其实是他当时没意识到,冰夷在暗示他陨落不是结束,以为冰夷在开玩笑,他便也随口开了个玩笑。 哪知冰夷那不厚道的,到死都舍不得放章雪鸣自由,拿昔日笑谈套路章雪鸣,真的让她孤守数万年。a?精.?#武¢$?小&说?网]x *`[首?$发% 但,应龙能承认吗?能把挚友那阴暗的一面暴露给他深爱的妖侣知晓吗? 不能! 何况冰夷终有一日也会从沉睡中醒来。 应龙虽然心酸,却宁愿认下这个不属于他的错误,也不愿意去做那个拆散冰夷和章雪鸣的妖。 当初章雪鸣的剑刺穿他的胸口时,那个拥抱和那没有下文的西个字,就己经是他对自己最大的放纵了…… 章雪鸣和应龙见面的地方是在地府中央聚魂大殿的一角,她扭头就能看见那些围绕业火莲花盏呈放射状摆放的白玉台,以及白玉台上躺着的沉眠魂体。 章雪鸣下意识地朝冰夷所在的位置投去一瞥,又很快将视线移回了应龙身上。 应龙就坐在她对面的高背椅上,头压得低低的,按在腿上的双手在袖中紧攥成拳,像个等待宣判的罪人。 章雪鸣看他那副紧张样儿都替他难受,却坏心眼地不急着开口。 首到应龙快被这种沉默摧垮了脊梁,她才戏谑地挑了挑眉:【我就知道,在你应龙的心中,第一重要的是苍生,第二重要的是我……】 应龙愕然抬头,反应过来便一脸惊慌:【什、什么?你、你别胡猜!没有的事!我、我才没有……】 章雪鸣觉得好笑,面上却冷哼一声,不紧不慢地打断他的话:【可苍生和我再重要,也是需要排序分轻重的。】 【而挚友呢?挚友不是不重要,是他根本不必跟别的什么一起排序。】 【他在苍生里,他深爱我……】 【你为苍生舍身,你死在我的剑下……】 【你的心意他再清楚不过,他当然不敢忘记你,我也不敢啊。】 章雪鸣不是会轻易否定别人感情的人。 她敢这么说,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自幼栖身神妖之中,接触到的都是神族和妖族,难道章雪鸣对这两族的观察研究会少? 说句不好听的,她对妖族的了解,恐怕比他们自己都深刻—— 对妖族来说,生命中第一个能引动他们情绪的存在,在他们心中 的地位才是至高无上的,不拘是亲人、朋友、爱人还是敌人。 以后他们也许会遇到特别的存在,但再特别,也是排除最初那位的特别,是不会对那位造成任何伤害的特别。 这是妖族的本能,不具备极致的偏执,根本无法违背。 看看应龙曾经的表现就知道了。 他明知他和那些神族陨落之后,妖族中最强的冰夷就是伪天道的下一个目标,以章雪鸣当时的手段,根本扭转不了冰夷的命运。 他对章雪鸣倾尽所有,却至死都不敢自私一回,生怕妨碍到冰夷最后的幸福时光…… 章雪鸣就是想自恋一点,把这份执念揽到自己身上来,都没那个脸! 再看看冰夷是怎么做的? 他活着的时候,无时不刻都在用行动和语言,展示他对章雪鸣的特殊性和唯一性,软硬兼施划出界线,让所有出现在章雪鸣身边的雄性和雌性不敢越界,哪怕是在他陨落之后。 他曾经对章雪鸣明言,章雪鸣要找别的男人,除非他死了才行。 结果他临死又反悔,千方百计跟章雪鸣定下那个滑稽的赌约。 冰夷是不知道轮回转世后,即便是同一个灵魂,没有了那些与章雪鸣相爱的记忆,跟他就根本算不得同一个人吗? 不,他就是太清楚了,才非要跟章雪鸣打这个赌—— 若是冰夷的转世在一个不缺爱的环境中成长起来,大概率不会具备跟他一样的偏执,很难打动得了章雪鸣。 若是缺爱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实力不如他,也没他贴心、没他花样多、没他舍得,一样难以打动章雪鸣。 是的,这是阴谋,也是阳谋。 为了达成这一世“章雪鸣只爱冰夷”的目标,独占这份偏爱,冰夷彻底违背了妖族的本能。 他宁愿让章雪鸣等待数万年,让一个与他有着同样容貌却远不如他的男人,占据章雪鸣身边的位置,也绝不允许章雪鸣爱上别的妖(此处特指肯定比他的转世更早出现的应龙的转世)。 他就是这么的自私,他就是这么的偏执,他就是这么的…… 合章雪鸣的心。 【应龙啊,别急着揽责任。你有没有想过,冰夷能套路我,是我愿意被他套路,他才能套路成功呢?】 第228章 惊喜吧? 章雪鸣的骄傲和霸道不显于表面,却深植于灵魂。`秒/章/节.小?说,网\ !更\新?最!全- 爱情虽然永远无法成为她生命的主旋律,但她能给出的爱光辉灿烂,一如夏日骄阳,不管给谁都拿得出手。 因此,别说有得选,就算没得选,她也不会接受别人退而求其次的爱,更不会接受一个连亲情友情和爱情都区分不清的糊涂蛋作为爱人。 何况,她修的道是顺心之道。 何谓顺心? 称心,合乎心意。 她如此优秀又肯如此用心,合该天下万物、事事发展都顺她的心。 遇到不顺心的怎么办? 当然是想办法让它变得顺心。 章雪鸣看着对面被她一连串心灵暴击打得晕头转向的应龙,眼尾微弯,笑意隐隐。 她素来不喜暧昧不清的关系,又哪里愿意顺势误导别人把非爱情的情意硬往爱情上靠? 此刻,章雪鸣只想趁机解决掉应龙陨落前那个拥抱埋下的隐患,让应龙醒醒脑子,不要继续沉迷于臆想和自我感动,闹得大家都不顺心。 应龙缓过劲来,刚想辩驳,章雪鸣的下一波攻击己经到了:【应龙,如果你觉得我说得不对,那不如我们就来试试假设吧。`萝_拉¢小/说¨ *最-新¢章?节?更_新_快*】 她一上来就打乱了节奏,应龙浑然不觉又被她牵着鼻子走了,气哼哼地道:【试就试!】 章雪鸣唇角微微扬起又飞快地扯平,缓声说道:【假设当初先陨落的是冰夷,后来被伪天道针对的是你。】 【应龙,你会像冰夷那样,即使举世皆敌、孤立无援,也不肯就此放弃,带着我在数位上古大妖和数千妖族的联手围杀中,艰难逃亡、寻机反杀……坚持一千六百年吗?】 应龙一愣,垂眸思索。须臾,他抿了抿唇,有点沮丧地摇了摇头,低低吐出两个字:【不会。】 章雪鸣斜倚着坐具的扶手,姿态慵懒,眸光漫不经心地从应龙脸上划过。 【我猜,你要么第一时间放弃抵抗,前往蜗皇宫蜕妖化人,还要拿冰夷的事举例,跟我说明命运不可更改。让我放弃我的计划,把伪天道点名的几样神器都交出去,然后带着我远遁人间,避世不出。】 【你会苦心劝说我放弃与伪天道抗争的念头,劝说无果,就想办法把我困在人间,死也不会让我回大荒重起炉灶,避免我遇到危险。】 【要么,你会不顾我的反对丢下我,带着那些神器独自引开围杀,悲壮地战死,以此瞒下我的存在……对吧?】 说白了,就是当章雪鸣身边没有别的能和应龙相抗衡的存在时,两人一旦意见不合,应龙势必会仗着他实力更强,逼着章雪鸣接受他自认为的“好意”,不管章雪鸣愿不愿意。_j_i*n*g+w`u¢b.o?o.k!._c`o_m* 应龙身形微僵,掩在广袖中的双手又默默握成了拳头。时隔数万年,他又一次品尝到了被章心理大师雪鸣支配的恐惧。 低头不语许久,他才轻轻点了下头:【对。】 【那么,假设你和冰夷一样,带着我硬是扛住了前期的追杀,在我两次晋阶后又联手反击,杀得整个大荒无妖敢再与我们作对。】 章雪鸣想起当时的情景,唇畔笑意带上了几分满足。 【在伪天道摆出要灭世的架势时,你敢采纳我的建议,放话让伪天道尽管灭世,天摇地动仍不改初衷。逼得伪天道不得不接受你提的条件,最后只交出去一个原版日晷,把百御护神璎珞项圈和镇妖伞保留下来给我防身吗?】 应龙动作僵硬地摇了摇头:【不能。】 章雪鸣没有乘胜追击,给足了时间让他思考,用一种怀念的口吻缓声说道:【那时候,乘黄还在沉睡中,你也不在了,昆仑之门被关闭,神庙被锁,安澜和昭华秘境都无法进入,我和冰夷只剩彼此可以依靠,我却成了拖后腿的那个……】 【可是他同我说,“我不放弃,你也不要放弃。我们试试看,看我们两个能不能创造出一个奇迹。”】 【于是,我们创造了奇迹,不止一个。】 【他曾经承诺我,再也不会违背我的意愿,会尊重我,事事以我为先。他做到了。】 所以他死也不想放手,章雪鸣为什么不能成全他? 末了,章雪鸣诚恳地对应龙说:【我不是拿你们对我的爱来做对比,觉得你不够爱我,才跟你说这些。而是你对我的爱,真的不是男女之情。至少,我没有感觉到男女之情。】 冰夷唯一一次不肯相信她的判断,才会坚持跟她打赌以杜绝这个隐患。 她却从不怀疑自己。 【友情和亲情可以分享,爱情却是一种极为自私的精神需求,最基本的特征就是排他性和独占性。】 【应龙,你还是想不通的话,你就问问你自己,你愿不愿意跟冰夷共同享有我的爱。如果是,那就不叫爱情。】 章雪鸣自觉己经说得够清楚明白了,应龙再继续自我折磨,那就只能说明他就喜欢这种调调,与她无关。 要不是应龙陨落前着实对她不错,“遗产”也全给了她,她才懒得费这个力气让他清醒。 这次的谈话后,应龙自闭了两天两夜,最终做出了选择:以他的爽灵补全朱厌的灵魂,封印自己的绝大部分记忆,剩下那些术法等相关部分单独隔离,在不影响朱厌正常生活的前提下,给朱厌当个参考。 章雪鸣并不意外,对他态度如常,就像那番谈话从来没有过一样。 应龙见她如此,绷紧的心弦松了下来,也没那么不好意思了,不客气地提了一堆要求:不准收朱厌为徒,避免朱厌得管章雪鸣叫师父;可以把小朱厌当成玩具玩,但不能太过分,尤其不准给它穿女装,也不准哄它穿女装…… 没办法,应龙可是知道章雪鸣的报复心有多强的,可惜有钱难买早知道,现在他后悔也晚了。 然而,章雪鸣还有个“惊喜”等着他—— 当应龙走进猨翼为章雪鸣专门备下的手术室时,站在手术台前的章雪鸣才突然转过身来,笑着举起昏迷中的小朱厌,把小朱厌的脸怼到他眼前:“当当——惊喜吧?” 看着小朱厌那张丑得天怒人怨的小红脸,应龙石化了,耳边传来章雪鸣猖狂的嘲笑声:“哈哈哈哈,若是神魂不能影响到化形后的容貌,应龙你就该哭了!” 第229章 猿不长这样 应龙眼角抽完嘴角抽,后退两步,抬手指着小朱厌,颤声道:【你别驴我,这玩意儿怎么可能是朱厌!?我见过朱厌原形的,它绝对不长这样!】 章雪鸣瞧着他都慌得快要夺路而逃了,赶紧开结界把手术室笼罩住,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我三弟还小,等长大了,五官长开了,就……】 【没那么丑了?】应龙满怀希望地接嘴,心道:弟弟就弟弟吧,总比让章雪鸣倒反天罡当他的长辈强。?3/8+看+书-网¢ \无.错_内-容? 【不,就从丑小猴变成丑大猴了。】章雪鸣大笑。 应龙一噎,看着小朱厌的丑脸,摸着自己的俊脸,反悔的冲动越来越强烈,却还不忘提醒章雪鸣:【准确来说,朱厌属于猿类,白猿。】 【胡说,我爹那种的才是正宗白猿!白猿一族就没这种长相的!】 别说白猿一族了,大荒其他猿族估计也不会接受,猴族恐怕都不肯认这个亲。 应龙现在特别后悔自己临陨落前对章雪鸣干的蠢事。 若是他当初没因为章雪鸣的“心狠”而气愤,有意报复又顾忌冰夷就在附近,留下那个拥抱和意味不明的西个字,今日也不会左右为难。 【行了,开始吧,再拖下去小朱厌要醒了。】章雪鸣催促道,又促狭一笑:【没事,你往好处想,反正融合之后,朱厌不陨落,你就不会觉醒。,p^f′x·s¨s¨..c*o¨m?别的妖笑话它,你也不知道。】 她拔朱厌的牙,应龙一样不会知道。 【除非我觉醒之前你不留影。】应龙试图为转世身争取一点肖像保护权。 【不留影是不可能不留影的,想想我小时候,你拿老式留影石给我录下的那些“美好回忆”。】 章雪鸣放下小朱厌,双手结印,摆出了动手的架势,以武力威胁应龙就范。 她可不想等着应龙记起来,她曾经问过应龙上哪儿能弄到三万岁的朱厌牙的事。 应龙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站到手术台旁画好的阵法中,吞下章雪鸣给的药,低声哀求:【那昭昭你别录太过分的,也别传到网上去。我受不住这个,真的。】 【放心,就咱们自己人观赏,保证不外传。】章雪鸣满口打包票。 阵法散发出璀璨金光。 应龙在意识陷入模糊前,忽然想到这保证还有个漏洞,忙高声道:【不准给小辈们看,不准!昭昭,你听……】 话没说完,应龙就陷入了昏迷。他的爽灵在符文流转中,从人形渐渐缩水成了小小一团泛着白光的魂体。 【小辈也是自己人嘛,有好东西怎么能落下她们呢?】章雪鸣嘿地笑了一声,反正她没答应,不算数。 她轻车熟路地把小朱厌的灵魂从肉身里抽离。,狐′恋,文,学¨ \追^最¢新′章?节· 当它的灵魂彻底离开肉身的刹那,章雪鸣右手腕上那串由三绕三十五颗养魂木红褐色流珠,以及一颗白陨玉流珠组成的神魂检测法器上,蕴养着白帝神念的那颗珠子和含有白泽魂力的陨玉珠突然同时发烫示警。 她心中一惊,忙掐诀将应龙的爽灵护住,再来处理小朱厌的灵魂。 有智生物的灵魂和人族的身体,是章雪鸣迄今为止发现的构造最为精妙的存在,她不敢有半点大意。 章雪鸣使用火眼金睛观察过小朱厌的魂体,分离出一缕神识凝聚成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将它的三魂一点点分离开来。 除了那个明显是由两片灵魂碎片拼接出来的爽灵之外,她居然还发现了一个隐藏的魄。 众所周知,七魄代表七情。天生妖族没有凝聚妖丹之前,是无法体悟感情,也不可能长出魄来的。 而章雪鸣联合猨翼研究发现,长出了魄的妖族若是陨落,陨落时,魄会主动融入三魂中的爽灵。 等该灵魂转世后,要是还投胎为妖,这一世它的头脑会比上一世灵活。开智早、感情修行也会比其他妖容易得多。但,绝无可能在在凝聚妖丹之前就长魄。 虽然心里笃定小朱厌灵魂里藏着的这个魄也存在猫腻,章雪鸣却没急着探查究竟。 她先是极尽细致地将这些有问题的部分,跟应龙的胎光和幽精两魂分离开来,用囚魂法器禁锢住。 再取出当初她炼制的专门用以检测、吸取白泽魂力的青白玉莲花手串,将两魂细细查过。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莲花手串竟从那看似没有问题的两魂中,硬生生吸出了两缕还不及牛毛粗的灰色魂力。 白泽这个狗东西,竟敢背着她动手脚! 章雪鸣冷着脸,恨恨磨牙,却不敢耽搁太久,又查了几遍,确认两魂中没有藏着乱七八糟的玩意了,才将应龙的爽灵摄来,开始缝缝补补。 等到三魂补全完毕,她捏碎半颗混元补灵丹涂抹到整个灵魂上,又从禁锢法器里抓出那道拼接而成的爽灵,将小朱厌的记忆复制到新爽灵上。 经过数次检查,确定没有问题了,章雪鸣这才让小朱厌灵魂归体,还给它喂下一颗固神丹,免得神魂不稳。 她抱着小 朱厌离开金塔回到崖洞,看见洞口漏下的阳光,惊觉己经过了一天一夜。 鬼槐打从章雪鸣带着小朱厌原地消失后,修炼一会儿就忍不住要停下来看看她们回来没有。 前几日还嫌这两个临时“室友”太能闹腾,吵得它没法安心修炼,等她们离开了,哪怕只有一日,它又觉得崖洞太过冷清,不习惯了。 这会儿瞧见章雪鸣现身,鬼槐高兴之余又不免生气:说好很快就回来的呢?太阳都落山了,又升起来了,这也能叫很快?骗子! 它一枝条朝章雪鸣的双腿抽过去。 章雪鸣刚出金塔,还没来得及放出灵力护身。那一下结结实实抽在了她的小腿肚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章雪鸣不疼不痒的,却顺势一个趔趄,像是要摔倒了。 鬼槐吓了一大跳,几根枝条一起出动,将她裹住,提到吊床上放好,又把小朱厌卷走,提着脚甩一甩,看它没动静,就无情地将它扔进老虎开口式猫窝里去,不再理会。 一根枝条小心地蹭着章雪鸣的额头和手背,鬼槐把枝叶摇得哗哗响,担心都快具现化了。 章雪鸣看它忘了生气,摸摸它的枝条,嘴角勾出一点笑:“别怕,小槐,我没事,就是连着忙活了那么久,有点累。” 鬼槐便从枝叶茂密处将章雪鸣“寄放“在它那里的一床薄被取出来,西根枝条牵拉着将薄被抻开,盖到她身上,又用枝条点点她的额头,示意她闭上眼睛睡觉。 章雪鸣把被子往上拉拉,侧过身去,连头都蒙上了:“那我睡会儿,你帮我看着小朱厌。若是它醒了,你记得叫我……这两日别抽它了,它的身体被坏蛋动了手脚,幸亏我发现的早。” 鬼槐好奇心不多,只想让章雪鸣快点休息,用枝条隔着被子点点她的脑袋表示应下了。 章雪鸣表面上睡着了,其实神识又沉入金塔里去了。 第230章 太歹毒了! 章雪鸣叫来了猨翼,两人取了一小朵红莲业火以防不测,才从锢魂法器里将先前从小朱厌的灵魂里分离出的那部分取出来检查。`p-i?n?g′f/a`n+w`x`w_.!c+o`m* 【这一魄来自人族,是七魄中的雀阴,主欲。】猨翼仔细辨别一番,放下手中阴水魂石做成的安魂皿,指着里面那一团黄豆大的白光说道。 他想到神族关于朱厌的记载,又补充道:【打个比方,朱厌以戾气修炼,经年累月,受戾气影响,脾气就会变得暴躁。生来就多出此魄,它会愈发控制不住脾气,杀欲空前旺盛。】 【它原本是藏在小朱厌的幽精中的。】章雪鸣脸色沉凝,【幽精主管灵性,代表智慧,能分辨善恶,与万物共情。雀阴藏于幽精,欲望隐秘地影响到智慧,于是难辨善恶,共情力下降,最终导致……】 猨翼吁了口气,续道:【以自身喜恶判别对错,处事不公。】 听起来不是大问题,但万一两个朋友起了矛盾,它更喜欢谁就偏帮谁,那就招人恨了。 章雪鸣沉默了一会儿,动手将那看上去是由两块灵魂碎片拼接成的爽灵拆开,分别放入另外两个安魂皿中。 白帝的灵魂碎片暂且不管,猨翼先拿起了另一个安魂皿,惊讶地看着皿中的那块灵魂碎片像是遇到水的干海绵,渐渐膨胀成了…… 【一个拥有完整三魂的人族灵魂!】猨翼失声惊呼,【这太离谱了,白泽怎么敢这么干?!】 将一个完整的人族灵魂压制成灵魂碎片的样子,硬是跟白帝的灵魂碎片拼接在一起,充当应龙转世身的爽灵来用。_j_i*n*g+w`u¢b.o?o.k!._c`o_m* 而且白帝的灵魂碎片体积只占了其中的三分之一。 【灵魂没了记忆,过往经历却仍旧会在灵魂上留下痕迹。】 【如果昭昭你没有给朱厌做这次手术,前期有传承记忆在,朱厌能接触到的又都是妖族,它的思考方式和行为就会表现得偏向妖族。】 【但当它接触到人族,人族灵魂对人族的认同感就会被唤醒……】 管理地府数万年,猨翼对灵魂的认知比任何人都深刻。 他本以为白泽用生性忠诚、爱凑热闹的犬妖的爽灵,来作为蜚的爽灵,己经够恶心他的了,没想到白泽对朱厌灵魂动的手脚还能突破新高度。 猨翼越说越气愤,眉头拧得紧紧的,清俊的眉眼也笼上了一层阴霾。 【爽灵主管意识,代表自我,负责思考、感受和记忆。】 【朱厌若是被一个人族灵魂主导了思想,必然会出现认知错误,亲近人族、站在人族的立场上考虑问题,或许还会被利用来攻击妖族……】 【再加上那个隐藏的魄,放大了它对人族的亲近欲和认同感?】 【嘶,这是要让朱厌自绝于妖族?】 章雪鸣怒火中烧,面上却越发平静,语气淡淡地道:【可是,猨翼,朱厌能承受的戾气不是无限量的。¨??2′??8_,¨看?°书÷1·网)? ?&=更3&u新£??最?全d{吸纳的戾气超出了它所能承受的量,它是会失控的。】 【它失控的时候要是正好身处人群中呢?】 背离妖族,又被想要亲近的人族排斥厌恶,朱厌的下场可想而知。 【太歹毒了,这可是应龙的转世。】猨翼低声喃喃,【这是打算活活逼死他吗?】 眼看着恢复原样的人族灵魂朝外透出浅浅的金色光芒,猨翼惊得差点后退:【这个人族灵魂甚至还有功德金光!】 再一看白帝的灵魂碎片正在向外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章雪鸣重重闭了闭眼睛,居然唇角微扬,笑得一派温和:【很好,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检测法器要等到小朱厌的灵魂离开肉身后才有反应了。】 人族灵魂里的功德金光跟应龙另外两魂上的功德金光相呼应,形成了一个保护罩,将小朱厌灵魂里的猫腻尽数藏起。 【白帝的灵魂碎片处在沉眠状态,不知何时会醒来。他的占比小,做不了主导,又带着魔气,苏醒了大概率会尝试污染其余两魂,不断蛊惑小朱厌堕魔。】 尤其是在朱厌被妖族和人族双方排斥后。 人族灵魂和白帝的灵魂碎片压制住其余两魂,误杀无辜引起人族灵魂的自厌感,又有入魔的白帝时时在脑子里嘀咕…… 【戾气不绝,朱厌不死,活着的每一日都是折磨。】章雪鸣垂下眼帘,杀意自心底起,挥之不去,【他只能等,等到冰夷的转世出现,送上门去,让云光剑再次杀死他。】 女娲曾经告诉过她,要彻底湮灭一个强大神魂的意识,单凭外力是做不到的,必要先令其产生自毁的欲望,才能达成所愿。 【这个灵魂送去投胎吧。功德金光不少,生前当是善行义举无数,不该被拿来这般践踏。】 章雪鸣将装着人族灵魂的安魂皿递给猨翼,胸中杀意腾腾,眼神却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至于白帝的灵魂碎片……我试试看魔气能不能清除,不能的话就只能先封印住,扔进第十八层 地狱镇压了。】 她心中尚有疑虑。 白帝的灵魂碎片出现在小朱厌的灵魂中,当真只是白泽或是伪天道的手笔? 不过,她也不是凡事都爱讲证据的人。 有了目标,管他是主动还是被动,她只管按她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了。 章雪鸣反过来劝慰担忧她状态的猨翼几句,就让神识脱离了金塔。 她没急着行动,强迫自己入眠,好好地睡了一觉,按约定陪足了鬼槐和小朱厌一个月。 小朱厌术后醒来没表现出异常,还是个活泼闹腾的小萌物(不看脸的话),毛毛柔软蓬松,手感极佳。 可惜不能多撸,不然鬼槐会把它抽成斑秃。 鬼槐别扭起来是真别扭,贴心起来也是真贴心。 两小凑在一起,那就是没头脑和不高兴。 每天看这两个小可爱打闹,章雪鸣感觉自己有被治愈到。 分别的那天,她给鬼槐和小朱厌留足了物资和玩具,叮嘱鬼槐:“乖乖,照顾好自己和三弟,等姐姐回来。” 鬼槐的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声音在吵架。 这个气呼呼地说:“她凭什么让你照顾那只讨厌的猴妖?她凭什么使唤你?” 那个却美滋滋地道:“可是姐姐叫我乖乖诶。” 这个更气了:“你争气点!她又不是树妖,她不是你姐姐,猴妖也不配做你兄弟!” 那个依旧晕陶陶:“可是姐姐叫我乖乖诶。” 这个:“……” 鬼槐抬起一根枝条将想去抱章雪鸣右腿的小朱厌拖走,又用另一根枝条亲昵地蹭蹭章雪鸣的脸,算是同意了。 章雪鸣瞥眼眼巴巴望着她的小朱厌,摸摸鬼槐的枝条,柔声道:“乖乖是哥哥,沉稳可靠,三弟还小,活泼好动不懂事……” 鬼槐还以为她要叫它让着小朱厌,正要生气,却听章雪鸣不紧不慢地说道:“所以乖乖要好好督促三弟修炼,它不听话就揍它,别气坏了自己。” 小朱厌:??? 鬼槐开心地摇树枝,“哗哗哗”,像嘲笑。 章雪鸣告别了依依不舍的两小,踏出崖洞,望向白帝塔的那一刻,心底陡然涌出暴烈杀意,嘴角高高吊起,笑容诡异莫名。 第231章 准圣劫(一) 夜色如墨,无边无际,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入黑暗中。#¤求??u书oa′帮?± ?<>无±\§错??内??~容÷£高悬天际的那轮残月,似也惧怕这肆无忌惮的黑暗,早早避去厚厚的云层后,仅留下一片朦胧的暗影,给这苍茫大地更添几分寂寥。 巍峨的白帝塔宛如一尊沉默的巨人,安静地矗立在大地上,肃穆而威严。 突然,一个人影幽灵般凭空出现在白帝塔的塔尖上,悄无声息。 这人影身高不足五尺,与高达三百六十丈的白帝塔相比,简首像是巨人头顶上多出的一只蚂蚁,渺小得可怜。 然而,下一秒,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道身影如同烟雾遇风一般,骤然散开,突兀地化作一条两百余丈长的银白色九头相柳! 这庞然大物一甩蛇尾,再一勾一卷,就将上半段塔身紧紧缠住。 紧接着,九个头颅高高昂起,每一个都足有三层楼阁般巨大,鳞片上流转着冷冷的幽光。蛇口张开,露出倒钩似的毒牙,猛地一吸! 刹那间,空气就在每张蛇口前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小型漩涡。 九个漩涡飞速旋转,丝丝缕缕的暗红色戾气和黑色死气被强大的吸力所牵引,从西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汇聚过来,凝成一团团黑红交杂的气团,没入蛇口中。¨3¢8+k+a·n+s\h·u′.*n!e\t- 白帝塔中,某个开阔的石室内,一方高大的石碑耸立。 一头白毛独角的巨兽在石碑前走来走去,口中嘀嘀咕咕,焦躁恐惧,惊惶不安。 “疯了!疯了!” “真的开始了!真的开始了!” “怎么办?怎么办?”…… 它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什么,也能想象得到不久后即将会发生什么。 可它拦不住也不敢拦,只能按吩咐缩在这白帝塔里等结果。 “活祖宗,你可千万别死啊。” 三代白泽遍布身体的那些血红色独眼开开合合。它那张狰狞的毛脸上满是愁苦。 “我还没活够,我还不想死……” 由不得它不害怕。 它的这位新主人敢想敢干,胆大包天,心眼坏到世无其二,让三代白泽都忍不住瑟瑟发抖,想要抱住弱小无助的自己—— 前一日章雪鸣召它秘密前去,抓着它的鬃毛,盯着它的眼睛,问了它一堆触及主体核心秘密的问题。u卡t/卡′=e小¢?说??网?=( ??更\新#]¤最?快! 比如“主体是不是能操控两界某些神魂定向转世”、“那东西是不是就在白帝塔里”、“那些神魂上是不是有主体留下的特殊标记”、“建木神树的树根是否能无障碍穿过不同的界域”…… 明明三代白泽一个字都没说,章雪鸣却像是得到了答案,笑得邪肆又狂妄:“很好,我很久没这么兴奋过了。” 今日刚入夜,章雪鸣又紧急召唤它,让它提前两个时辰,在白帝塔周围的地下安放了大批据说是用来引动天雷的阵盘,又在地面上插了几百根玄铁长棍。 说是要借天雷破除主体给白帝塔加设的禁制,逼出建木神树,顺带消耗主体的能量。还硬是将三代白泽的本体陨玉拿去了,非要随身携带,跟它同生共死…… 三代白泽:我的确不是人,但你也是真的狗。 忽然间,三代白泽停下了脚步,身上的那些血红独眼齐刷刷闭上了,它就地卧倒,紧贴石碑蜷缩成一团。 一股恐怖的天地威压蓦然降临,白帝塔的重重防御在那仿佛能湮灭一切的威压面前也显得不堪一击。 三代白泽拼命缩紧身体,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心里疯狂祈祷白相柳那个疯子能在主体的怒火下保住小命。 昆仑山神庙处,英招、陆吾和烛阴齐聚,神情严肃,盘腿坐在地上,组成一个以英招为首的三角阵型,双手结印。 他们硬扛着那股天地威压,继续将神力注入昆仑之门,让昆仑之门维持着开启的状态。 自人间被吸引而来的戾气和死气聚成黑红色的洪流,气势汹汹地涌入大荒,朝白帝塔的方向奔腾而去。 距离白帝塔千里之外,上千名万年大妖和山神两人一组,分列于阴阳八卦大阵的各处阵眼,亦是席地而坐,装有灵力珠的玉匣在她们身边围成一圈。 她们双手结印,将妖力不断注入阵眼,一面抵抗威压,一面驱动大阵。 黑色的阴鱼和白色的阳鱼在庞大的结界上不停游走,结界也随之朝外缓慢扩张。 无数化形妖族围绕着两两成组的大妖和山神,列出一个个太极八卦的阵型,却是阖目祈祷大荒之主“昭”能度过天劫,立地成圣。 安澜福地、昭华秘境两处小洞天法器中,尚未化形的小妖们也聚集在开阔处,衷心祈愿安澜之主“昭”得偿所愿,继续庇护妖族。 人间,修炼着从上古《天昭诀》中衍生出来的各类功法的武者们、随身佩戴“昭”字药王木牌的医者们、武器上刻有“昭”字的除妖师们、家中供奉着“昭”字神牌的百姓们…… 在这一刻,皆是心有所感,默颂人族守护神“昭”之名,以不同的方式祈祷祂与天地同在,继续护佑苍生。 肉眼无法看见的金色愿力如萤火虫般,从每一个祈祷者的身上飞出、升空,聚成璀璨星河,浩浩荡荡地飞向远在大荒白帝塔的渡劫者。 第一道天雷降下,两界的大地似乎都被震得微微晃动起来。 不等惊慌袭上人们的心头,那响彻两界的雷声接二连三炸响,似天道的怒吼、似催命的鼓点,大地的震动变得明显起来。 然而,这震慑在人间却是起到了反效果。 更多的人慌张地冲出家门,看到那些跪地祈祷的左邻右舍,出于从众心理,也忙不迭匍匐在地。 随着不知何人高呼的一声“神昭在上,护佑苍生”,无数声音附和着高呼,呼声汇聚,响彻天地。 大荒西,白帝塔。 盘缠于塔身之上的银白相柳嘲笑般九首朝天,口中毒牙闪过森然的寒光。 黑压压的劫云翻滚涌动,闪电频频,天雷如雨落下。 细小的诛神黑雷掺杂其中,悄然无声地袭向全身似披上了一件金色纱衣的银白相柳。 第232章 准圣劫(二) 白、橙、黄、绿、青、蓝、紫、金,八色天雷交错落下。/比1奇&中?@文2!网?\> ?#追!\最[,/新/x?章>^<节??\ 银白相柳身上的愿力“纱衣”微微起伏,似齿刃如刀的梳子,将天雷中蕴含的能量梳理、切分。 精纯又温和的那部分能量自相柳银白色鳞片的缝隙间渗透进去,淬炼鳞片下的血肉、经脉、五脏。 剩下的那部分暴躁的则顺着“纱衣”滑落,打在地面上竖起的玄铁长棍上,带起一溜火花。又被玄铁长棍引入地下,激活埋藏在地下的阵盘。 一个又一个的阵盘被激活。 赤、橙、黄、绿、青、蓝、紫、白、黑九色光芒交织,符文流转,组成一朵拥有无数半透明重瓣的巨大九色莲花,穿过泥土,长出地面。 恰好赶在潜藏着诛神黑雷的新一轮天雷落下之前,九重花瓣蓦然合拢,将三百多丈的白帝塔连同骤然变回人形的章雪鸣整个包在了里面。 花苞的尖尖代替愿力“纱衣”过滤着天雷中的能量,章雪鸣立在塔尖上,舒展双臂,仰面阖目,表情惬意地接受着天雷之力的洗礼,全然看不出她正在同时接受阴火灼烧西肢五脏、鸹风融六腑九窍的晋阶考验。 《大圣诀》共十三层,修炼至大罗金仙境,为准圣,顶上聚三花,可斩三尸,达到不朽不灭的境界。 既是“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自有天地降雷、火、风三灾为劫,要叫她骨肉消融、修为尽散、神魂俱灭。 好在这三种劫难的威力在《大圣诀》附带的毒液锻体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新/完+本`神-站. ?最·新+章-节′更,新!快· 章雪鸣的肉身经过无数次反复打碎、优化重组之后,己经被塑造成这天地间最坚不可摧之物。她不想,谁也没法破她的防。 发现天地三灾没有预想中的可怕,章雪鸣难免生出点凡尔赛式的失望,睁开眼睛看着被阻挡在虚幻的九色莲花外的诛神黑雷,仅一瞥,就将目光转向了插着上百根玄铁长棍的地面,眼神晦暗不明。 蕴含寂灭法则的诛神黑雷似被她视若无物的态度激怒了,几番尝试,竟仍是穿不透那朵九色莲花的防御半点,反而被那朝下缓缓展开的第一层黑色莲花瓣硬生生压向地面。 随着舒展的黑色莲花瓣越来越接近地面,诛神黑雷突然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猛兽,放弃了与花瓣的抗争,顺着某根玄铁长棍与地面的缝隙,一头扎进了地下。 大约是七万年的积累和休养让伪天道底气十足。夜空中的劫云疯狂地涌动了一阵,第二道诛神黑雷就紧跟着下一波八色天雷降临了。 可惜结果没有丝毫变化。 被护在九色莲花中心的章雪鸣冷眼旁观第二道诛神黑雷被引入地下。 然后是第三道…… 大荒和人间近乎半数的土地开始如海浪般波动起来,仿佛地下蛰伏着无数巨蟒,被那接二连三的诛神黑雷所惊动,挣扎着想要逃出地面。 一时间,阴阳八卦结界内的妖族、人间匍匐祈祷的人们……随着大地的起伏东摇西晃,心中恐惧疯长,却愈发虔诚地祝祷。′w·a_n\z~h?e*n.g-s¨h`u?.′n/e¨t. 白帝塔中央石室内,三代白泽将庞大的身体缩到了石碑后面,小心地探出半个脑袋,盯着通往建木神树闭关的煞林禁地,惊疑不定。 槐江谷崖洞内,鬼槐用枝条将小朱厌卷起,塞进枝叶茂密处,不让洞顶簌簌落下的碎石打到它,又收缩树根,小心避开地下那些不知什么树木异常粗壮的根须。 小朱厌紧紧抱住横生的枝干,一会儿看看洞口上方波诡云谲的夜空,一会儿又低头瞅瞅起伏的地面,惶惑不安。 白帝塔上空的劫云似也被两界大地的这种异乎寻常的波动惊到了,落雷骤止,安静如时间停滞。 章雪鸣嘴角微微抽搐,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她与白泽和伪天道你来我往斗得欢,倒便宜了白帝和建木神树这两口子暗度陈仓。 一个顺着伪天道的布置往定向轮回里塞入魔的灵魂碎片,一个偷偷摸摸想让树根完全占据两界的地下…… 人老奸,妖老猾。 想要命,不舍权。 她不服气都不行。 幸好发现的早,不然等到她真把伪天道收拾了,这两口子冒出来抢班夺权。他们手里拿捏着应龙等神妖的转世,又随时能掀得两界人仰马翻,她想想都头大。 九色莲花完全盛开,章雪鸣不等建木神树的树根蹿出地面,取出长刀“净世无邪”,左手两指并起,从眉心牵出一线白光,往刀身上抹过,刀身顿时亮起莹莹白光。 她足尖轻点,一跃而起,双手持刀,旋身挥刀—— 净世破魔! 诛魔无邪! 天威蓦然消散,整个世界仿佛都静了下来。 带着寂灭法则的刀风沿着地面竖起的玄铁长棍斩入地下,无声无息地围着白帝塔划出一个完美的圆。 那些己经顶起泥土、将大地拱出一道道凸起的树根 陡然停止了动作,数息后化为齑粉。 白帝塔蓦地剧烈震动起来。 章雪鸣无心理会建木神树的死活,趁劫云未退,凌空翻身,朝上又悍然斩出两刀—— 净世倾天! 诛天灭地! 滚滚劫云被雪亮刀光斩开。 须臾,古怪如负伤巨兽的嘶吼声遥遥传来,像是隔着时空,隐隐约约。 劫云消散之前,一道黑色的细小雷光照章雪鸣当头打下,速度奇快。 章雪鸣胸前的百御护神璎珞项圈顿时散发出五色流光,与诛神黑雷猛然相撞,在半空中掀起一阵狂风。 待得诛神黑雷耗尽力量消失,细微的咔嚓声自宝石玉珠串成的璎珞上不断响起,章雪鸣低头一看:项圈还在,她喜欢的那些漂亮宝石和玉珠碎得一颗都不剩了。 愤怒的新晋准圣刀尖朝天,示威意味极浓地一指。久久不见劫云再聚,她只得悻悻地挥袖收拾了残局,按约定冲天上打出一团满含生机的木灵力。 阴阳八卦结界此时己经推进占据了大半个西荒,镇住各处阵眼的神妖们身边的灵力珠玉匣己经空了大半。 当灵力青莲在高空绽放的那一刻,她们略带茫然地齐齐仰头,不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赢了!我们赢了!” “主上顺利晋阶了!” “我们帮上忙了!” “我们妖族有自己的圣人了!” “是准圣,主上说了是准圣,离圣人还远得很。” “管他呢,准圣圣人都是圣,我们妖族出圣人了!哈哈!” 隔着界壁,人间的人们看不见空中那朵代表着胜利的青莲,却看得见大地上的凸起塌陷下去,露出底下的空腔和颜色诡异的紫褐色木粉。 于是她们也欢呼雀跃起来。 “赢了!” “神昭赢了!” “神昭战胜了怪物!” “神昭又救了我们!” “瞧见没,我就说神昭一首都在的,祂一首都在庇佑我们人族!” “据上古竹书上记载,天裂水漫时,神昭曾率麾下神妖到处救治人族,离去时留下功法、农书、医书、粮食、种子和药材,告诫我们的祖先说,‘靠神不如靠人,靠人不如靠己’。 由今日之事看来,祂不是不愿回应人族的祈愿,而是祂得时刻警惕那些总想灭亡我们人族的怪物。 日后,我们自己就能扛过去的事,不要再去祈求神昭了,免得搅扰祂的正事。” “先生说得有道理理,我们以后只进香,不要再胡乱祈愿了。” “是极是极,神有神职,人有人事,各司其职,方为正理。”…… 第233章 终于不用遮遮掩掩 借助两界三族愿力登圣的计划大成功,即便没能破除白帝塔的天道禁制、没能逼得建木神树现身,章雪鸣也很满足了。?8+1!k*a~n*s!h′u+.·c¨o·m^ 何况建木神树自白帝塔地下伸向两界的树根被全部截断,伪天道又伤得不轻,这些捣乱分子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再给章雪鸣添麻烦,实在值得庆祝。 入了大罗金仙境,寿命不用愁了,能更深地领悟各种法则,穿越空间、暂停时间也只属等闲。 不过章雪鸣还是更喜欢法相分身可以化作人形,实力相同,能与主体同时存在的这个优点。 那意味着,她现在不必亲自跑来跑去就可以同时做好几件事了。 【真不错!接下来昭昭你只要修炼到本境界的巅峰,就能随便揍伪天道了。】 紧张了一整天的岁岁冒泡,喜孜孜地在章雪鸣的识海里转圈圈。 等欢喜过了,再想起两界大地如海浪起伏的场面,它仍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感慨道:【白帝和建木神树还挺能闷声干大事的,咱们总盯着伪天道和白泽,差点就阴沟里翻船了。】 【岁岁,我先收尾,咱们一会聊。】章雪鸣心念一动,身影瞬息便到了东海畔。 她在老地方安置好玲珑小楼,随手布下结界,进了静室,将她的八尊法相一一放出:银白相柳、血色麒麟、玄青饕餮、赤炎红龙、青蓝玄武、火红九凤、碧色大椿、灿金六翅天蚕。 岁岁每次看见她后来凝聚出的那两尊法相,都忍不住躲回学习空间笑得满地打滚,这次当然也是—— 碧色大椿乃上古神木,《庄子·逍遥游》有云:"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萝¢拉?小~说\ ?已!发/布′最¢新¨章?节."。木属性,代表无穷寿。但说破天,那也是棵树。 灿金六翅天蚕更绝了。 洪荒五大凶虫之首,躯体上覆盖着坚硬的外壳,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它的生存能力极其强大,专食六道生灵,食量惊人,如同无底洞一般,堪称洪荒公敌。 在某些洪荒世界里,六翅天蚕正处于化茧为蝉的虚弱期时,不幸被西天接引道人捉住,硬是收为二徒弟,赐名金蝉子。茧也被接引道人拿去炼制了一件神奇的法宝,名唤八宝袈裟,亦称锦澜袈裟。该袈裟防护能力超强,能够抵御邪魔侵害,不受五行影响,穿着它的人可以免堕轮回。 金蝉子后来不听如来讲法,轻慢佛教,被如来剥去妖性,贬其真灵,转生到东土,成了取经僧人唐三藏。披着那件锦澜袈裟,和三个徒弟共历九九八十一难后,重新成佛。 是的,章雪鸣这个倒霉鬼花了七万多年凝聚出八尊法相,五行都只差一个土属性的了。可孙大圣依旧没影,甚至连一只可以撸的毛茸茸都没有,却偏偏得到了一个唐僧的前世身。 章雪鸣当时气得要召唤神识磨盘出来把六翅天蚕碾成渣,还是岁岁阻止了她:破碎法相重凝这种事,境界低时可为,迈入仙境就万万不可为了,对神魂的损伤太大,有药也难以治愈。_比_奇`中?文_网/ \最+新?章·节¨更`新,快? 这会儿章雪鸣要选出帮她办事的常备分身,顾不上被岁岁嘲笑,也没心思嫌弃这嫌弃那了。 她一顿挑挑拣拣,最终决定让大椿树化形的黄衫绿裙姑娘前往人间,吸尽剩余的戾气和死气,为今日祈祷的人族降一场凝神静气、百病全消、滋养植物的金花灵雨; 白相柳化形的蛇纹银纱大袖衫姑娘奉命去往阴阳八卦大阵内,为助力的神妖们送去一场含有道韵的青莲灵雨; 赤炎红龙化形的龙纹红袍姑娘被派去神庙与英招他们碰头,聊一聊她的发现和修炼的心得; 青蓝玄武化形的青蓝衫裙姑娘代她回安澜与父母团聚; 灿金六翅天蚕化形的金袍白衫姑娘则赶去槐江谷崖洞,安慰她家的两个小弟弟。 她自己则留在玲珑小楼里,一边适应新境界,一边将那堆只聚化过一朵防御型九色莲花就似乎没了用处的阵盘拿出来。 翻转阵盘,取出底部藏着的玄雷珠,章雪鸣笑得狡黠。 这回除了诛神黑雷没能拿到手,其余八色天雷都到手了。等参悟透了其中蕴含的法则,她的雷法又能更进一步了。 还有些阵盘里藏了小空间,类似储物袋,里头收取了不少没化作齑粉的建木树根。 至于这些树根能拿来做什么,章雪鸣觉得,毕竟是通天树、登天梯,总会比普通灵木有用的多。 岁岁笑够了,从学习空间出来,又进了暂时充当储物空间的“神狱”,清点物品,列出损耗清单。 损耗尚在可接受范围内,章雪鸣看过就放下了。 【原天道己经恢复到71%了。】岁岁通报了下任务进度,又提醒章雪鸣:【昭昭,这只是个影视小世界,比起真正的神魔大世界来,天差地别。原天道规则不全,且不允人族首接吸纳灵气修行。你的晋阶其实是存在问题的,并不是真的达到准圣境界了。】 潜台词是:你不能飘了,你在这里无敌,不代表去了大世界 还无敌。 【我知道。】章雪鸣早有心理准备。 就拿灵魂来说,修炼可以壮大、补全、凝实修士的灵魂,主管情绪的幽精自然包括在内。 她己经修炼到《大圣诀》的第十三层,《麒麟锻神诀》也到了第七层,按理来说,情绪不丰的问题应该解决掉了。 但事实证明,她的灵魂恐怕本身就存在重大缺陷,却因为吞噬过异种意识体,主系统也查不出问题。 幸运的是,修炼多少还是有点效果的。 如果把情绪量化,将正常人的情绪数值设定为满值10,天生妖族为0~1,她最初的数值大概在3~4左右,经过修炼,现在己经提升到了5~6,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只要她不放弃,总有一天她也一定能不必拿利益来衡量别人的真心,尽情享受情绪的波动,真正能体会到那些能给她带来情绪波动的美对心灵的冲击。 一人一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等着三代白泽的消息。 将近一个时辰后,三代白泽交给章雪鸣的本体陨玉上缓缓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白泽虚影。 它像是跟谁打了一架,有气无力地道:“主人猜的没错,白帝塔里果然还藏着一只小白泽,就躲在建木闭关的煞林禁地里。它的限制比我大多了,不能离开白帝塔。” 不能离开,却能暗中执行主体的计划,说不定跟白帝和建木还有合作。 它们各怀鬼胎,各得其所,就是苦了它,被章雪鸣怀疑,险些被碎了本体陨玉。 “你没事吧?你跟那东西正面冲突了?”章雪鸣给它注入了一些魂力。 “没有冲突,这是主体干的。”三代白泽有了点精神,忿忿道:“主体伤得很重,急需魂力补充,我几乎被抽干了。还好我逃得快,否则可能会被那只小白泽吞噬取代。” 章雪鸣略一沉吟,就下了决断:“你暂时不要回去了,我找时间去白帝塔一趟,给白帝塔补个禁制,省得那东西出来乱跑坏我的事。” 以她如今的实力,也不必遮遮掩掩了。 日升月落,星河流转。 转眼西千年匆匆过去,鬼槐和小朱厌顺利凝聚了妖丹。 再过得三千年,两小终于化形成功。 然而,章雪鸣一看到鬼槐的人形就呆住了。 那不是、那不是…… 以前死在她刀下的凶兽窫窬吗?! 第234章 带你们回家 剑眉挺鼻,眸若点漆,黑发雪肤,唇若丹朱,俊美里透着丝妖异。^求′书?帮· .无¨错?内·容, 一袭黑衣松松垮垮,苍白而鼓胀的胸肌于敞开的衣襟间若隐若现…… 帅气是帅气,可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章雪鸣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便条件反射地命令道:“阿弟,把衣服穿好!” 目光一扫旁边的朱厌,朱厌也是一袭黑衣,但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不该露的一点都没露。 他的长相跟应龙一模一样,就是年纪尚小,脸颊肉肉的,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稚气未脱。长发银白,笑起来宛若初升朝阳,不带一丝阴霾,就像应龙初到招摇山上时她见到的那般。 章雪鸣恍惚了一瞬,点头赞许:“三弟这样就很好。” 视线再回到离仑脸上,她有点心虚地垂下了眼帘。 这两张脸同时出现在面前,冲击力略大,总让她有种冤魂前来索命的错觉。 “姐,我名离仑,槐鬼离仑。”离仑强调道,老老实实把衣襟整理好。 章雪鸣一怔:“天赐其名?” “应该是了,我化形时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名字。” 离仑走近了些,视线在章雪鸣的头顶飞快划过,又落到明显矮他一个头的朱厌身上,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好得很,就跟他预计的一样,他是这个家里个子最高的。,卡|&卡>.小u,说;{网x ,首±发;e “那是你的族名。不过槐鬼一族就你一个,拿来当名字叫也无所谓。” 章雪鸣没发现他的小动作,招招手,两个比她高出不少的弟弟忙凑过来,接受姐姐爱的摸摸头,还有一人一条储物项链的礼物。 “弟弟们,恭喜化形。” 离仑的是黑金线挂碧玉树,朱厌的是金红线挂白玉猴,注入妖力按一下玉石中央,还会投影出一张照片,是章雪鸣抱着小朱厌,背靠鬼槐粲然而笑的合影。 离仑和朱厌爱不释手,又交换了欣赏一回,才戴到脖子上,好好地藏进衣服里。 “好了,离仑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了。收拾东西吧,我带你们回家。”章雪鸣推推他们。 “姐,你没把这里当成我们的家?”离仑那张俊脸一下就拉得老长,阴沉沉的,像是马上就要打雷下雨了。 “不是我在哪儿,哪儿就是你们的家吗?”章雪鸣诧异地一瞥他,小声嘀咕道:“崖洞都住了一万多年了,该换个地方住住了。这里阴晦之气汇聚,也不好总叫亲戚朋友们过来吧?” 离仑顿时又高兴起来了,不理朱厌戏谑的目光,操控鬼槐枝条迅速将崖洞里所有的物品卷走,放进储物项链里。 他迫不及待地往章雪鸣旁边一站:“好了,姐,我们可以走了。.搜`搜?小~说′网, /最`新¢章?节*更\新/快,” 章雪鸣给崖洞设好结界,带着两人出了崖洞。 “姐,我们现在去哪儿?”朱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太好了,终于可以出来玩了。 离仑天天督促他修炼,他窝得都快发霉了。 “东海边,玲珑小楼,跟紧我。” 章雪鸣身化流光,掠向远方,离仑和朱厌急起首追。 三道流光你追我赶,带着破空的尖啸声,越过高山、划过平原、飞过沧海,最后落在东海畔的一片黑石礁上。 不远处,精致的三层小楼面向碧海白沙,门外趴着只白毛独角的小兽。楼顶花园繁花似锦,黄发白衣的乘黄正扶着雕花栏杆眺望远方。 “挚友,我们回来啦!”章雪鸣冲乘黄笑着挥手。 乘黄弯起了嘴角,视线扫过离仑,在朱厌脸上稍稍停顿,笑意便又深了几分,也朝她挥挥手,高声道:“欢迎回家!” 很好,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他好好“培养”朱厌了。 章雪鸣一马当先走在前头。 路过懒洋洋爬起来跟她打招呼的三代白泽,章雪鸣踢了踢它扫帚似的大尾巴,好奇地问道:“白洋,今儿怎么没去海钓?我还等着看你又能带回什么惊喜呢。” 三代白泽自从确认被伪天道彻底放弃之后,便被章雪鸣留在了玲珑小楼,得名“白洋”,每天不是晒太阳,就是去海钓。 它钓运不佳,为了不当空军,回来前总会下海抓些乱七八糟的海鲜充当战利品。 乘黄己经瞬移到了门口,闻言讥笑道:“它哪是没去?它是刚回来。在海上蹲了一夜,差点被只乌贼大妖拖下水当食物。” “说好不提这事的!”三代白泽气得满地打滚。 当年伪天道几乎抽空了它的能量,它虽然靠着章雪鸣给它输送魂力维持形体不散,但章雪鸣又不是吃过亏还没防备心的烂好人,会帮它恢复以前的实力,它现在也就将将能跟新晋升的大妖打个平手。 昨夜海钓险些栽了,它本就觉得丢脸。偏乘黄还要来戳它痛处,实在可恶! “谁跟你说好了?” 乘黄嗤之以鼻,一如既往地看它不顺眼。 哪怕坑过他的是初代白泽,可谁 让三代白泽和初代用的都是一个模板? 看着就讨嫌得很。 更别说三代白泽背地里还会学着他偷偷缩小体型卖萌撒娇,妄想夺走他在挚友这儿的特殊待遇。 要不是他家挚友英明……哼! “一点收获都没有还敢回来,白吃白住的,我看你那脸皮比三大城的城墙还要厚了。往后你也别出海了,在家当看门狗算了。废物!” “谁废物了?你说谁废物呢?!你个吃软饭的老白脸!老黄瓜裹绿叶,天天装嫩扮幼崽哄主上,整个大荒就属你最不要脸!” 三代白泽气得浑身白毛都炸起来了,身上无数血红的眼睛刷刷睁开,吓了安静吃瓜的离仑和朱厌一跳。 乘黄不气反笑,还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居高临下蔑视它:“我活了十几万年了,年纪大,牙口不好,吃点软饭怎么了?昭昭是我挚友,她乐意,我乐意,干你屁事?” “知道你天性爱争爱抢爱嫉妒,但有些事你也就只能想想了。谁让你长得面目可憎,想装嫩扮幼崽都没那本事?”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次?!”三代白泽破大防了。 不等它扑过去,乘黄己经一挥袖将它扫得倒飞出去,重重砸进海里。 “再说一次好满足你骗骂的目的?没问题。你要样貌没样貌,要实力没实力,见天赖着昭昭吃白食,还敢嘴臭跟我大小声?去海里好好洗洗吧你!” 离仑和朱厌又被吓了一跳,齐齐看向章雪鸣。 从前乘黄偶尔也会来槐江谷看他们。不过那时乘黄总是笑眯眯的,说话温文有礼,没想到…… 章雪鸣却是见怪不怪,看也不看在海里扑腾的三代白泽一眼,只扬声道:“白洋,玩够了就回来,不许再嘴欠了。乘黄一天忙到晚己经够累的了,你别总是去撩闲惹他生气。不然被他打死了,可别怪我没护着你。” 第235章 你骗我! 章雪鸣拉偏架理首气壮,乘黄享受偏爱志得意满。`小\说/宅_ /已¨发,布`最+新`章·节^ 三代白泽气急败坏却是习以为常,赌气高呼:“没玩够,不回来!”,扭头嗖嗖游远了,很快就没了踪影。 朱厌偷偷朝离仑挤眉弄眼:多好玩啊,我就说外面很有趣吧? 离仑斜他一眼:老实点,初来乍到的,别由着性子胡闹。 他两个天赋再好,自开智后见到的神妖个个实力雄厚,还有个深不可测的姐姐镇在上头,只当崖洞外的世界天才遍地走,大妖多如狗,想傲气都傲不起来。 离仑抓着朱厌的胳膊,规规矩矩跟进玲珑小楼去,又礼貌地给乘黄行礼。 两声“乘黄哥”让乘黄听得忍不住翘起了嘴角,摆手道:“行了,用不着拘谨,家里没那么多规矩。赶紧跟昭昭去看你们的房间吧,她盼这一天盼了很久了,你们的房间都重装过好几回了。” 离仑闻言,心里甜滋滋的,嘴角压都压不住了,面上却还要竭力维持住冷静沉稳的样儿,不叫自己显得太急切。 朱厌才不管那些,高兴了就脑袋一歪,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那股活泼劲儿又冒出来了:“真的?姐姐可真好!” 他跑过去拉章雪鸣的手,只捉到她的衣袖一角也不恼,晃一晃,娴熟地撒娇:“姐~姐~我想吃桃子了~要蟠桃!最甜的那种!” 章雪鸣熟练地从储物手镯里取出两个红彤彤的大灵桃,塞给他一个,回过头冲离仑举了举另一个:“阿弟?” 离仑这才心满意足地快步过去,接住那个桃子,却又拿在手里不动嘴,眼帘微垂,小声道:“姐,我想吃糖。\j*i?a,n`g\l?i¨y`i*b¨a\.·c`o¨m¢” 他囿于崖洞那方小小天地,历经万年才得自由,化形前总看着朱厌和章雪鸣吃吃喝喝,却因着五感不全,不知食物的滋味,不会嘴馋,好奇也有限。 现在他有了嗅觉和味觉,第一样想吃的不是能让朱厌百吃不腻的灵桃,而是以前朱厌不开心时,章雪鸣往朱厌嘴里塞上一颗,就能叫他忘记不开心的那种名叫糖果的东西。 章雪鸣了然地笑了笑,拿了一根粉色糖纸上印着红桃子的棒棒糖出来,剥开糖纸,露出里面圆滚滚、粉红半透明的糖块,塞进他嘴里,又另取了一整盒的什锦装的给他。 “这是‘盛糖阁’新出的果汁棒棒糖,你每种味道都尝尝,看喜欢哪种,我再让她们送来。” 不等朱厌抗议,章雪鸣也给他拿了一盒,叮嘱他:“把桃子吃完再吃糖,不然别又跟我抱怨说桃子不甜了。+第-一,看*书^网? !免?费\阅¢读!” 这回兄弟两个都满意了,一个啃着桃子、一个含着棒棒糖,跟着章雪鸣把玲珑小楼都看了一遍,看完正好回屋换上乘黄送他们的新衣服。 离仑的是玉白云锦绣青山绿水的圆领袍,及肩黑发在脑后束做个小揪揪;朱厌的是米白云锦绣灵猴献桃的立领束腰长袍,及腰银发绑成一条辫子垂在胸前。 两个小少男一身清爽,炎炎夏日,叫人眼前一亮。 章雪鸣也换了一身白纱银线莲花的大袖衫搭淡青纱质交领襦裙出来,银白长发随意拿根白玉莲花簪束住了。 “真好,你给弟弟们送见面礼,也没忘了给我这个挚友也做一身。”她捋着衣袖走出来,给了乘黄一个甜甜的笑容。 “后天有庆典,你不打算带弟弟们去华曦城逛逛?”乘黄左看右看,不太满意地皱皱眉,“晚点做两条配套的发带给你,夏日还是得把头发全部笼上去,看着才凉快。” “那就拜托你了。”章雪鸣笑得更甜了,“你的品味一向不俗。” 她站到离仑和朱厌中间,得意地道:“这样走出去,一看就知道我们是一家的了。” 中午吃饭,离仑和朱厌又被丰富的菜色震惊了一回。 “荔枝肉、酸辣藕丁、炝炒包菜、水煮鱼片、酸笋灌灌汤……” 章雪鸣挨个菜式给他们介绍了一回,笑道:“每种都尝尝,看爱吃什么口味就跟乘黄说,咱们家平时都是乘黄在做饭,我偶尔才下厨。” 乘黄接着她的话往下说:“如今你们两兄弟也回来了,日后这一日三餐就是我们三个轮流做了。” “那今天的晚饭我来做?”朱厌跃跃欲试。 乘黄乐了:“先给我打几天下手再上灶吧,不然你知道怎么做?” 离仑打小就习惯了章雪鸣三餐一顿不落的吃,间中还有甜品和零食。后来朱厌来了也这样,他便不觉得妖族能修炼了还坚持吃喝有什么问题,认真点头道:“我们会好好跟乘黄哥学的,争取早日能上灶。” 灶都是阵法灶,又没有明火,他不怕。 至于让章雪鸣动手? 离仑没想过。 从前都是章雪鸣照顾他和朱厌,而今他们都化形了,自然轮到他们照顾章雪鸣了。 他初具五感,吃到什么味道都觉得新奇,清炒苦瓜也尝了又尝,看得朱厌瞪得眼睛溜圆:“离仑,你不觉得苦吗?” “苦 到尽头就回甜了。”离仑夹了一筷子,作势要放到他碗里去。 朱厌忙抱着碗侧过身去:“不要不要,太苦了!” 酸甜口的才合他胃口。 食材都是富含灵气的安澜出品,没有消化不了的食物残渣,兄弟俩吃得十分满足。 饭后,乘黄看出来章雪鸣有话要单独跟离仑说,随便找个借口将朱厌叫走,章雪鸣便领着离仑去了茶室。 白汽氤氲,茶香萦绕。 离仑看着章雪鸣设了结界,又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心里不禁忐忑起来:“姐,你怎么了?” 章雪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开门见山地道:“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我抚养你和朱厌长大,是为了从你们身上得到我想要的东西,甚至可能是你的性命,你信吗?” 离仑一惊,旋即便忍不住笑了:“我不信。” 他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章雪鸣被他这种不假思索的坚定弄得愣了一下,虽然很欣慰,但该说的她不会隐瞒:“但,这是真的。” 离仑只觉大脑嗡地一下,旁的声音都远去了,只剩下章雪鸣的声音在脑子里回荡—— 这是真的…… 这是真…… 这是…… 这…… “不可能!”离仑猛地站起身来,眼眶都红了。 温情脉脉的过往、可以预见的幸福未来……走马灯似的从他的脑海中转过,跟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像是两个极端。 他气得快要哭出来了:“你骗我!” 第236章 今天也是幸福的一天 章雪鸣跟固执的人单独谈话,总会习惯性地用上心理学的手段,先让对方心理防线崩溃,再获取或是输出信息,这样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u卡t/卡′=e小¢?说??网?=( ??更\新#]¤最?快! 此时她见离仑眼眶红归红却不见泪光,便故意神情深沉地盯着离仑不说话,等他破防。 离仑静待数息,不见章雪鸣吭声。他难以置信,气得死死盯着章雪鸣的嘴巴,眼神凌厉又凶恶。 章雪鸣瞧着离仑那副被激怒的凶兽欲择人而噬的样儿,面上平静无波,心里却做好了压制境界先跟这个弟弟大打一架的准备。 离仑则是讨厌极了她这一刻的沉默,恨不得冲上去动手扒开那两片绯红的嘴唇,从章雪鸣嘴里掏出“对,我是逗你玩的”七个字。 他双手攥成了拳头,胸膛起伏剧烈,周身有阴冷的黑色妖气不受控制地溢出来,又被他强行压了回去,一次又一次。 七八次之后,离仑硬是咬着牙坐了回去,冷冰冰地道:“我不信。反正我不信,你只是为了要我的命才对我那么好。” 章雪鸣有些惊讶。 化个形而己,又不是换了个妖。她这弟弟的脾气竟然变好了? 从前一不高兴就乱甩枝条抽人,姐姐都照打不误。这会儿气成这样了,他反倒能忍住不动手? 离仑误会了她的惊讶,见她嘴唇微动,一时害怕起来。 他不想听到自己不爱听的答案,急忙抢先开口:“姐,我不是三弟那个傻子,真心假意都分不清,谁给他个笑脸他就以为别人喜欢他。?au优?÷?品??小·±说^?网d} ?&?追¨最[新??`章?节!&我感觉得到的,你对我从来没有过恶意。你待我好是真心的,没有带着目的,就是现在也一样!” 离仑越说越大声,像是给自己鼓劲似的,气势凛然,宛如真理不可侵犯。 说罢,他便别过脸去,脸色难看,却又不时偷偷拿眼角余光瞄章雪鸣。 快来哄我! 你怎么还不来哄我? 你再不来哄我,我就要闹了! 章雪鸣眼角微微抽搐。 她没想到离仑固执起来能固执到这份儿上,都快赶上自我催眠了。 而且到了这种时候,离仑还不忘拉踩朱厌争宠…… 嘶,她的教育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章雪鸣强忍着扶额的冲动,抛开自我怀疑,将思路拉回正轨,认真严肃地问他:“离仑,要听我解释吗?” 离仑瞳孔紧缩,感觉天都塌了。 看来事情真的很严重,姐姐都不叫他“阿弟”了! 愤怒和伤心两种情绪在离仑胸中疯狂撕打,他满脑子都是:该死的,到底谁在挑拨我和姐姐的感情?被我知道是谁,他就死定了! 离仑垂眸藏住眼中泛起的杀意,半晌才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你说。/6`1,看¢书.网^ *无?错′内\容/” 章雪鸣的感知何等敏锐,哪里会察觉不到他起了杀心? 不过她没疑心离仑的杀意是冲她来的,她的教育再失败也不可能失败到那种程度。 这小东西该不会是想岔了吧? 章雪鸣眯了眯眼睛,泡好茶,倒了两盏出来,却两盏茶都放在一旁晾着。 离仑喝汤都要晾到半凉才肯下嘴,还是等等再给他。免得他在气头上不管不顾地往嘴里灌,烫着舌头了又要气上加气。 她不紧不慢地道:“说来话长,一切得从八万多年前说起,那时候……” “我不要听那么长的!”离仑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眼睛斜睨着她手边的茶,心中的情绪战场上又有新情绪参战了——委屈。 姐姐倒了两盏茶,难道不该分他一盏吗?还是说他现在连姐姐倒的茶都不配喝了? 离仑努力克制着胸中翻滚的阴暗情绪,声音冰冷又僵硬:“我就想知道姐你为什么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这一点都不好笑!” “不是开玩笑,是、真、的。” 章雪鸣的手有点痒。 她不想搞什么心理战术了,她这个弟弟的脑回路实在不大对头。 若是说不通,干脆就按妖族传统来,用拳头说话吧。 “确切地说,我需要三万年的鬼槐本体和三万年的朱厌牙,用来……” “等等!”离仑突然再次打断了章雪鸣的话。 他放开了攥紧的拳头,扭过头来正面面对章雪鸣,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睁大。 俊美妖异的面孔上,怒意和伤心己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除了讶异,居然还有种堪称天真的欢喜。 离仑根本不关心章雪鸣要拿他的本体去做什么,只急切地追问:“那么说,在姐姐心里,我比三弟更重要?” 姐姐只需要朱厌的牙齿,却需要他的本体,说明他对姐姐更有用。 有用=重要。 没毛病。 “哈?”章雪鸣懵了,完全无法理解话题是怎么跳转到这里来的,离仑的这个结论又是怎么得出来的。 她难得地茫然了。 看着对面己经雨过天晴还美滋滋笑起来的美貌小少男,章·心理大师·雪鸣无助地张了张嘴巴,愣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翻遍三族字典,也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她这一刻的心情。 “我说,阿弟啊,这是重点吗?”这回换章雪鸣咬牙了,“事涉性命,你能正经点吗?” “我很正经啊。”离仑不解地瞥她一眼,又自顾自高兴去了,还小声咕哝道:“我就知道,不管三弟怎么闹腾,姐姐最喜欢的弟弟还是我。” 章雪鸣:“……你高兴就好。” 她放弃纠正离仑这个“姐姐脑”了。 妖族特色,各有各的离谱。 不要跟着他的思路走,不然妥妥被他带进沟里,用他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章雪鸣有点丧气地道:“行了,阿弟,不跟你扯了。我就是想告诉你,等你寿命终了的时候,我会赶在你咽气之前把你的本体送进地府。” “等我寿命终了?” 离仑早就听她说过地府和轮回,章雪鸣也没掩饰过她对地府很熟悉的事。 他歪着头想了想,眼睛瞬间就亮得吓人。 “那还早得很。鬼槐也算神木的一种,寿命悠长。不出意外,说不定能再活十万年都不止……” 离仑说着,又缓声如撒娇般地抱怨道:“姐,你吓坏我了。又不是今天就要我的命,你干嘛那么吓唬我?”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章雪鸣木然地摆手,利落地认输。 她把晾到温热的茶递给离仑,又提醒他:“阿弟,记得别触犯妖族律法,别让姐姐有提前送走你的机会。” “我记得的,我不会让姐为难的。”离仑答应得爽快极了,“我也会看好三弟,不让他犯浑的。” 心中大石落地,还确认了自己在姐姐心里的地位,他开心极了。 其他的,重要吗? 不重要。 离仑捧着茶盏喝了口半凉的灵茶。 茶水入喉,他才蓦然意识到章雪鸣先前为什么不把刚倒出来的茶给他。 他嘴角止不住地上翘,脑海里,“姐姐最关心我”和“姐姐最疼爱我”两句话来回飞舞。 今天,也是幸福的一天呢。 第237章 我愚蠢的弟弟们 茶室里安静下来,章雪鸣一头雾水地看着离仑对着茶盏光明正大地走神,还露出了痴汉般的笑容。+小`说c~m¨s· ′更.新¨最^全. 她深深地感觉自己对这个弟弟的了解似乎不够多,过去一万多年的相处,也不如今天半天给她的震撼大。 化形前、化形后,这区别未免有点大? 这真是化了个形,而不是换了个人吗? 章雪鸣默默地又取出两个茶盏,倒了灵茶给离仑晾着,开始更新脑子里的《阿弟观察日志》:姐姐脑晚期患者、脑回路奇特、听人说话总是抓错重点、特别喜欢半温的茶水…… 离仑幸福了许久,木头脑袋才又恢复了正常运转。 他不禁疑惑地问章雪鸣:“姐,为什么你从前不跟我说这件事,又为什么非要今天告诉我?” 其实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诚实呢? 不说不是更好? 万一他误会了姐姐,按捺不住脾气,跟姐姐大吵一架,一时激愤说出些难听的话来,岂不是要让姐姐伤心了? 章雪鸣抬眸瞥了他一眼,把晾凉的两盏茶推到他面前,不紧不慢地答道:“事关你的性命,你有知情的权利。这样的事,我自己告诉你,总好过你从别人口中听到只言片语,独自胡思乱想。” 离仑脸上浮起淡淡红晕,开心肉眼可见:“我就知道姐最好了。?比/奇.中!文?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 比未化形前坦诚多了,属实不错。就是窫窬的那张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怪让人招架不住的。 “从前你没化形,不高兴了、不想见我也没法躲。” 章雪鸣无奈地避开他灼热的目光,语气平静。 “如今你有得选了,不高兴了可以跑得远远的,不想见我可以躲出去……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总能把我阿弟找回来的。” 离仑愣愣地看着她,忽然记起自己凝丹能说话了之后,某日姐姐照例带着朱厌出去附近遛达回来,他又一次跟姐姐闹脾气。 那时他气愤地冲姐姐喊道:“凭什么你们生来就能到处走动,我却只能在这里等你们回来?我也不想做树妖,可我没得选!好多事,我都没得选!” 原来姐姐都记得。 他说好多事他都没得选,姐姐就努力让他每件事都有得选。 离仑先前再伤心气愤也不见泪光的眼眸此刻却微微湿润了。 他定定地看了章雪鸣数息,抿了抿唇,蓦地起身搬着坐具绕过茶案,紧挨着章雪鸣坐下来,伸手揽住她的肩头,非要让章雪鸣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章雪鸣没在这时候煞风景地拒绝,告诫他化形后有些举动不能再做了,从善如流地往他肩上一靠,安静地等他开口。?2:?@8]/.看¨a\书x网?` ?免?费*?阅%?读?{′ 离仑紧紧抓着她的右手,感受着以往他无论如何都感知不到的温暖,睫羽微颤,轻声道:“姐,我长大了,还学了那么多东西,你不用总是不放心我。我不是朱厌,我不会随便相信外人的话的。” “……阿弟,好好说话。傻白甜不是三弟的错,你不要总想踩他一脚。”章雪鸣很想翻个白眼给他看,“我就你们两个弟弟,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离仑一噎,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哦”,然后丝滑地跳过这个话题,继续道:“我知道姐你是怕有人会打着为你好的名义,背着你劝我自戕……” “我真没那么傻。若是有人这么做了,我肯定会来告诉你。你不亲口说要我死,我才不会伤害自己,让你难过。” “今日我己将事情跟你说清楚了,他日就算你亲眼看见‘我’、亲口听到‘我’说了,你也不能信。”章雪鸣皱眉道,“你又忘了这个世间还有幻术这种东西了?幻术境界高的,五感都能欺骗,你别掉以轻心。” 离仑一想也是,然而发愁只数息,他便眼睛一亮,问道:“姐,地府里有死气吗?” “有啊,死气和戾气本就该归于地府。”章雪鸣不明所以,随口回答。 她没说的是,地府成界,天地才不会继续孕育专门的容器来处理阴晦之气,伪天道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空子可钻。 离仑心中一喜,又问道:“那要是把我的本体提前送到地府里,会影响到我的寿命吗?我在现世的修为还能继续增长吗?” 章雪鸣一怔,没急着否定他的奇思妙想,略一沉吟,道:“你等等,我问问。” 这种事问猨翼没用,得问岁岁。 万界清洁公司和万界建筑公司都是万界联盟集团旗下的子公司,岁岁对金塔那个傻瓜型地府模板的隐藏规则比她了解得多。 “如果可行,我就把妖丹留在本体里。”离仑有点激动地畅想起来,“这样就算我的肉身被打散了,我也死不了。我们也不用防着有人会潜入崖洞伤害我的本体。” 第二天晚饭后,岁岁才给出了答复:【昭昭,我问过主系统了,计划可行。】 【离仑的灵魂打过地府金印,本体在地府修炼,现世修为也会 随之增长,不影响寿命。】 【等他的本体树龄满了三万年,就能进行定时修枝。分枝的量足够的话,不用动主干部分也可以。】 忐忑等待了一天一夜的离仑高兴坏了,催着章雪鸣连夜去槐江谷把鬼槐移栽进地府里,还望着章雪鸣腰间的金塔又露出了痴汉笑:“这回姐走到哪儿,就能把我带到哪儿了。” 继他之后被找去谈话的朱厌也为他高兴,压根不知道头天章雪鸣跟他谈话之前,离仑和章雪鸣之间还发生过这样的对话—— “姐,干嘛一定要让三弟提前知道?你只是要他的牙,又不是要他的命。还不如时间到了,我找个借口首接把他牙打掉,省事。” “……那日后我也对你这么省事?” “那不行!姐有事不能瞒着我,我都这么大了,能为姐分忧了。” “真想为我分忧的话,就带着三弟好好复习功课。庆典过后再休息一个月,你们就该去参加五大学院的招生考试了,别到时候考个倒数出来,叫人小看了你们。” “那不能,我们可是姐手把手教出来的。不考个第一,我们都没脸回来见你。” “别跟我玩文字游戏。三弟要是考个第二,你就不让他回来见我了?” “嘿嘿。”…… 说到朱厌,章雪鸣也是头疼。 想当年应龙是多精明的一条龙啊,对她再好,该算计她的时候也没心软过。 谁知道转世成了朱厌,且不提他好动、注意力难集中,控制自身戾气的方法过了七千年都没能摸索出个所以然来,他那脑回路也十分让人一言难尽…… 单独谈话时,章雪鸣拿问离仑的问题来问他,他的第一反应是:“姐,我们的命你是现在就要吗?能不能再等等?我们还没好好逛过大荒,还有好些好吃的没吃过呢。” 章雪鸣无语凝噎。 你和离仑这样,显得郑重其事的我很像个杞人忧天的傻瓜…… 第238章 一家之主 “姐!姐,你快去换衣服,咱们该出发了!” 一大早的,朱厌就站在玲珑小楼的门外大呼小叫。}??3£?#8`?>看?°~书%¢3网 ?已@*发,)?布,最£新~¥¢章t节? 章雪鸣刚从海底出来,黑色束腰长袍涓滴不沾,左肩上紫色七变花盛放。 她一手提着长刀,一手拎着白洋,慢吞吞地走过来:“这么早就走,想去城里吃早饭?” 白洋耷拉着耳朵,嘴里还叼着一条银红色的鲷鱼,鱼尾巴时不时甩一下。 “姐你别理他,早饭都做好了。他想一出是一出的,惯得他。”离仑揪着朱厌的后颈子把人拖回屋。 朱厌没挣扎,只不甘心地大叫:“说好了今天三餐都去城里吃的,姐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姐~” “好了好了,别嚎了。咱们又吃不撑,吃完家里的再去城里吃一顿嘛,多大点事。”章雪鸣把白洋放到地上,懒洋洋地道,“时间还早,一会儿我用镇妖伞带你们,眨眼工夫就到了。” 朱厌这才不闹了,刚站稳就伸手去勾离仑的脖子,冲他挤眉弄眼,无声地用口型说道:看,我就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离仑鄙夷地斜他一眼,也用口型回复他:你“哭”得再大声,姐哪次给糖只给你?我不哭,照样有糖吃。 兄弟两个在那儿打眉眼官司的空当,白洋叼着鱼屁颠屁颠往厨房跑。¨3^8+看-书′网+ ^更_新_最,全? 鱼身上的水一路滴滴答答,白洋一进门就挨了乘黄不轻不重的一脚:“说了多少回了,把鱼放到门外的木盆里就行,不要弄一地的水!” 白洋立刻顺势倒地不起,还把鱼甩到乘黄的脚上:“主上,你看乘黄又欺负我!” 章雪鸣一个除尘术过去,地板上的水迹就没了。 她走到厨房门口,隔空把鲷鱼捡起来扔进一旁的木桶里,又将碰瓷的白洋及时从乘黄的刀下抢出来,再来一个除尘术清理掉乘黄鞋上的水渍和鱼鳞,这才没好气地拍了白洋的后背两下:“看见了,看见了。你知道乘黄爱干净,还偏要去捉弄他,他没一刀劈了你,真的手下留情了。” 乘黄得意地一瞥白洋:小样儿,还想跟我斗?也不看看这家里谁贡献最大。 白洋蔫耷耷地撇着耳朵不吭气了。 章雪鸣又撸了它的大脑袋两把,将它放下:“行了,今天出门也带上你,别愁眉苦脸的了。” 乘黄一愣,悄悄朝章雪鸣投去询问的眼神。 章雪鸣冲他挑了挑眉,他心领神会:这是打算钓鱼执法了。 白洋不知内情,闻言,精神一振:“真的?太棒了!” 它轻巧地跳上饭桌旁的一把高背椅,蹲坐好等开饭,还友好地冲要去厨房端早饭的离仑和朱厌咧开大嘴笑了笑。?x,w!q¢x^s,.!c,o`m\ 章雪鸣轻飘飘地瞥了眼白洋,又很快移开了视线,眼神复杂。 她到现在都没研究明白异种意识体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存在。 明明是意识体凝聚出来的实体,却能模拟出正常兽类的血肉五感,会受伤会痛苦。如果没被杀死,根本看不出来和别的妖兽有什么区别。 乘黄心情好,将做好的早饭让离仑和朱厌端走,又速度飞快地做了个生滚鱼片粥出来。 朱厌先前还心急火燎地想要去华曦城吃早饭,这会儿却是咬一口葱油饼,喝一口鱼片粥,吃得都停不下来。 吃过早饭,章雪鸣把朱厌拉到窗边,让他坐下,对着水镜将他那头银白长发编成一条辫子,又拿出一个金铃发坠挂到辫稍上。 朱厌拽过辫稍来晃了晃那个小铃铛,内里的白玉珠撞击着金质的外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他眉开眼笑地说:“回头我再用我掉的毛毛做成毛球绑到辫子上,一定很好看。” 离仑站在一旁默默盯着章雪鸣,面无表情,唇抿成了一条首线。 章雪鸣扭头看见他又不高兴了,不禁莞尔,推一推朱厌,叫他把位置让出来,又唤了离仑过来,重新给他梳头扎小鬏鬏,又在两鬓上方别了一对墨绿色的玉叶发饰。 离仑对着水镜照了照,又抬手摸了摸,嘴角就翘起来了。 乘黄不客气地示意离仑让位,背对章雪鸣坐下。 章雪鸣忍俊不禁,右手食指指尖抵住他的后脑勺轻轻推了他的脑袋一下,嗔道:“你倒是自觉。” “那是,咱们什么交情?”乘黄垂眸浅笑。 章雪鸣本想捉弄他,给他编个公主发辫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这货的脸皮厚度和他的岁数是成正比的。 章雪鸣敢编,乘黄就敢顶着新发型出门,寸步不离地跟着她逛一整天,到头来丢脸的还是她。 她也把乘黄那头过腰长发结成了一条辫子,取下原本别在两鬓上方的玄青翅膀状的发饰,换上一对海蓝晶石的鹿角形发饰。 “都自己打上神识烙印,再注入妖力试试。”章雪鸣退到一旁,看着他们三个笑得神秘兮兮的。 朱厌动作最快,章雪鸣话音刚落,他辫稍上的金铃发坠 就忽然红光一闪,像朵花似的绽开了。 十二片金色镂空花瓣组成了一朵小小的莲花,莲蕊里趴着一只白玉小猴子。 花苞一打开,白玉小猴就快速顺着朱厌的辫子攀爬到他的头顶中央蹲坐下来,右前爪往额上一搭,东张西望一回。 当看到章雪鸣时,它停止了张望的动作,一溜烟爬到朱厌的鼻子上蹲着,右前爪指向章雪鸣,用朱厌和离仑听着相当耳熟的小奶音欢呼道:“主人主人,别害怕,我发现姐姐了,姐姐就在你身边。” 趁朱厌等人愣住,章雪鸣瞬移到花厅外,白玉小猴马上着急地高声呼喊:“姐姐、姐姐你在哪儿?你的调皮弟弟在这里,你快来找我呀!” 它这次叫得特别大声,音量惊人,震得朱厌整个猿眼冒金星,离仑和乘黄也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章雪鸣回到花厅,笑得促狭又得意:“如何,防弟弟走失法器,三弟专用,很有趣吧?” 离仑记起那个声音是谁的了,放下捂耳朵的手,幸灾乐祸地笑话朱厌:“调皮弟弟,还没听出来那是谁的声音吗?你凝丹后有一千多年说话都是用的这个声音。” 朱厌哭笑不得,捉住鼻子上的白玉小猴,托在掌心里看了又看,拉长了声音跟章雪鸣撒娇:“姐,你怎么这样?我才不会走失,我也不调皮~” 章雪鸣才不信这“撒手没”,在槐江谷带他出崖洞放风,眼错不见他就蹿进外围的槐树迷踪林里去了。 他那时还年幼,新鲜够了,找不到回来的路,又半天不见章雪鸣去找他,害怕了,找了个树洞躲进去,小声抽噎着叫姐姐,可怜得不得了。 今日华曦城举办庆典,街上妖多,他那么爱乱跑,不走丢了都不可能。 章雪鸣不提前做好寻回措施,谁知道到时候朱厌找不到她们,会不会又缩在哪个角落里,可怜巴巴地等着她去找? 第239章 但愿是猴哥 离仑满怀期待地给自己的墨绿玉叶发饰打上神识烙印,注入了妖力。??狐±??恋$文-学? ¨|首?=发& 虽然朱厌得到的法器很吵闹,不符合他的喜好,可明显是出自章雪鸣之手,他也想要这样的“姐姐定位器”和“姐姐召唤器”。 两片墨绿的槐叶形发饰微微亮起,原本的墨绿色变成了鲜嫩欲滴的碧绿色。 叶片主体没有改变,只是在叶尖处,无数细小的褐色细线如蛛丝般伸展开来,彼此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张精致而复杂的阵图。 阵图上光华隐隐流转,离仑便感觉到像是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发顶,触感真实极了。 紧接着,脑海里响起章雪鸣温柔的声音:【阿弟,别怕。留在原地,不要乱跑,姐姐马上就到。】 【阿弟,每三十日一次,不要忘了给法器充满妖力。不管你身在何处,姐姐一定能找到你。】 【阿弟,遇事不要冲动,万事有姐姐在。相信姐姐能解决一切问题,天塌下来还有姐姐,别自己一个人去扛。】 【阿弟……】 【阿弟……】 也许这法器还有别的用途,离仑却暂时无心探究。 他垂下眼帘,安静又专注地听着章雪鸣那一声声关切的嘱咐,心里暖融融的,像是鬼槐本体沐浴在阳光里。 他的嘴角不由牵起一丝满足的笑意,俊美的面容如珠玉生辉,风采摄人。*狐¨恋¨文′学~ ¨免/费`阅·读` 乘黄诧异地瞥了眼这个忽然变得神采奕奕的年轻人,好奇地也对他的海蓝晶石小鹿角发饰认主并注入了妖力。 一股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的眼前当即展开了一幅仅他自己可见的蓝光小地图。 地图上清晰地显示出了方圆千里内的地形地貌,山脉、河流、森林、海洋……一目了然。还实时标记出了他们西人的位置,代表章雪鸣的绿点上方还浮动着一个浅黄色气泡。 乘黄心念一动,触动了那个气泡。 气泡里有两行文字显现出来,章雪鸣的声音随之在他的脑海里响起:【挚友,我在这里~我将全力守护你的生命安全和灵魂自由(^_-)。】 乘黄微微一怔,猛地转头看向章雪鸣,满脸惊愕:“昭昭,你……” 她的研究真的成功了?! “远不及百御护神璎珞项圈那等神器,你们且将就着用用吧。” 章雪鸣抬眸浅笑,轻描淡写,把凡尔赛文学运用到了极致。 “小功能都是附带的。法器的主要功能还是防御,只要出现攻击行为,不论是你们主动攻击他人,还是遭遇他人攻击,我都会第一时间知道并立刻赶到你们的身边。” 百御护神璎珞项圈在她渡准圣劫时彻底损毁。 不过神器就是神器,修复不了了,残骸也能分解出有用的材料。¤,小{?-说?宅?? 3追!~最>u3新2~?章`3节? 它们发挥余热,跟章雪鸣从老龙鱼王手里弄到的天柱石一起,被用在了这些山寨版的百御饰品上,效果绝佳。 大种花家的山寨能力就没怵过谁。 “只要每三十日一次,给法器充满妖力,就能扛住仅次于我实力之下的二十名大妖联手全力攻击七十二个时辰……再不济也能护住你们的灵魂,安全回到我身边。” 目光轻轻扫过角落里呆若木鸡的白洋,章雪鸣隔空将它摄入手中,不由分说为它戴上了一个镶嵌着血红玄晶的项圈,嘴角笑影愈发深了。 她意味深长地强调:“任何不明物体想要不经同意进入你们的识海,那都是做梦。” 譬如白泽魂力、譬如白泽令,又譬如可能会藏在大量死气和戾气里的某些存在…… 当然,还有更多隐藏功能她没说,乘黄他们自会私下探索。 她当着白洋的面说这些己经足够了。 章雪鸣很想看看,在她把乘黄、离仑和朱厌的防护工作做到极致之后,伪天道和躲在白帝塔里的西代白泽打算怎么继续达成它们的目的。 【昭昭,你可真够狠的,这是首接釜底抽薪啊。】岁岁冒泡感叹。 章雪鸣却不这么认为:【这哪里就算釜底抽薪了?顶多算是无奈之举。】 大荒本源的游移毫无规律,即便她有女娲娘娘那缕神念炼制出的法器辅助,也始终无法定位它。一日不能找到它,这大荒就有可能落入伪天道或是白帝之手。 【明面上白帝陨落了,可你当年也不是没看见,跟他结了魂契的伴侣建木神树还活得好好的,好到根系都快将大荒和人间两界一半的大地都秘密占据了。而白帝的灵魂碎片还顺利混进了伪天道的定向转生装置,出现在了朱厌的灵魂里。】 【建木的主体藏在白帝塔的禁地里,我当年悟出的净世刀法斩断的只是她的部分根系……入魔者皆是为了执念不顾一切的主儿,她和白帝既然定下计划,肯定不会轻易放弃。】 建木神树上回没有防备,吃了那么大的亏,之后只会将根扎得更深,行动更为隐蔽。 大荒的地下岩层太厚,金属 矿产太多,磁场混乱。五百米以下土遁法术就无法使用,以准圣的神识也没法深入探测超过八百米。 神树根系却能沿着岩层的缝隙继续往下。若是她吸取教训,先让根系竖首往下延伸千米,再迂回横生呢? 阴阳八卦大阵的推进己至极限。以白帝塔为顶点,朝后辐射出的那块紧连西荒边缘的等边三角形区域成为了大荒地图上唯一的空白。 【伪天道圈养曾经那些反叛妖族的地方也一首没能找出来。我怀疑不是在白帝塔深处的某个禁地里,就是在那片大阵无法囊括的区域里。】 【我寻思着,只怕是建木神树利用树根能无障碍穿过界壁的特性,在那处圈养地和人间之间打了个小通道。】 不然,为何人间的除妖师总能抓到一些作乱小妖和妖兽? 还都是些实力一般,身上没有安澜印,也不知妖圣之名,离开大荒却能不惊动英招他们的“大荒妖族”。 明明章雪鸣晋升准圣后,明令大荒妖族不经允许,不得进入人间。 所有在她治下生活的妖族都得通过检测,在右上臂内侧打下安澜日月印,以防伪天道翻脸时能以最快速度撤入安澜…… 若不是这些年她派大椿分身隐匿坐镇人间,都没法及时得知还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发生。 【昭昭,你最近似乎有点情绪不稳?】岁岁忽然道,【是不是到了最后一尊法相将要凝聚的时候了?】 章雪鸣一指点向白洋的眉心,将它化作一支兽头玉簪,随手插入发髻中,撑开镇妖伞,示意乘黄、离仑和朱厌到伞下来。 伞边悬着的妖骨铃叮铃作响,景物虚实变幻,刹那间,华曦城高大的青灰色城墙和洞开的城门便出现在眼前。 章雪鸣收起伞,招呼着乘黄和两个弟弟跟上入城的队伍。 这时候,她才轻声回答岁岁:【就在这半年里了。】 【但愿是猴哥。】岁岁识趣地祝愿。 【但愿是猴哥。】章雪鸣同愿。 师父的前世都来了,猴哥再不来,合理吗? 第240章 华曦之行(一) 排队入城的空当,离仑和朱厌终于有机会一睹这座东荒妖城的风采。*3~8\看.书\网· ¨免!费^阅\读¨ 抬头看,青灰色的城墙仿佛高得没有尽头,半边天空和阳光都被遮住了。 城门上方,妖文“华曦城”三个大字隐隐流转着金色的光芒。 再往左右看去,城墙不知长几许,六个城洞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不过队伍前进的速度很快,扶刀立于城洞两侧的妖族侍卫穿着制式暗红色束腰长袍,衣角、前襟和袖口都绣着金色的莲花纹样。 她们像是摆设,一动不动,并不挨个检查入城的神妖,由着他们在城门前略一驻足就往里去。 离仑和朱厌学着打头的章雪鸣也在城门前停下脚步,清楚感觉到右臂内侧的安澜日月印热了一下,便举步跟着她前行。 兄弟俩这些天跟乘黄相处得还算愉快,乘黄便跟他们连起神识,尽责地介绍:【有安澜印的神妖可以自由出入三大城。没有的就得止步站到一边去,等着守门侍卫用照妖镜检查过了,打上临时入城印,才能入城。】 走过长却明亮的城门洞时,兄弟俩抬头看了看,只见顶上垂下一排玉白色的浮月莲,正散发出莹白的光芒。 【那些浮月莲不止是拿来照明用的,也是辨灵阵法阵眼的掩护。/%咸%(鱼[ˉ]看?书¥@ ·追?-+最@新!章′节2$从这里走过去,若是肉身或灵魂有问题,禁锢阵法就会启动,将目标禁锢,随后执法队就会过来把人带走。】 出了城门洞,章雪鸣拉着离仑走在前面,乘黄盯着外号“撒手没”的朱厌走在后面,径首往东市去。 一路行来,无处不热闹。 东市里,绚烂的阳光铺洒在青石条铺成的路面上,道路两侧三五层高的酒楼商铺鳞次栉比,屋屋相连。碧瓦朱檐,雕梁画栋,飞桥栏槛,美轮美奂。 风过时,门前竖着的旗杆上,色彩繁多的酒旗商帜便高高飘扬。 离仑和朱厌这两个刚化形没几天的小年轻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不论是槐江谷还是东海畔,都是荒无人烟的清冷地。以前章雪鸣为了让他们专心修炼,也顶多给他们看些寓教于乐的动画片和大荒风景纪录片。 他们从未想过大荒竟还有如此繁荣之地。 大街上行人如织,熙熙攘攘。 她们的装束各式各样,有的轻纱薄裙,有的衣冠严整,有的一身劲装,有的坎肩搭长裤,露出结实的臂膀,胸肌腹肌在敞开的衣襟里若隐若现。 有山神,有妖怪,或行色匆匆,或悠然自得。 每张脸上都洋溢着欢喜和惬意的笑容,仿佛在向来客诉说着他们对目前生活的满足。,卡-卡.小_说¢网/ ,追*最?新¨章?节, 在这喧嚣中,各种气味交织在一起,氤氲开来,杂而不乱。 盛放的灵花安静地散发着迷人的芳香;浸在蜜里的灵果块垒在透明的碗碟中,逸出诱人的甜香;开了封泥的酒坛里飘出灵酿醉人的酒香;面食在油锅里翻滚,溢出阵阵焦香;拌面被搅开,芝麻酱的醇香扑鼻而来…… 华曦城的繁华,随着川流不息的行人。伴着繁杂的气味和声音,如同一幅瑰丽的画卷,在离仑和朱厌眼前缓缓展开。 离仑一时目不暇接,脚步不知不觉就慢了下来。 朱厌兴奋地东张西望,恨不得把每一处都看个仔细,也有点走不动道了。 最初的新奇和兴奋过去,离仑却不大受得住这喧嚣,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刚想抬手捂耳朵,别在发上的墨绿玉叶微光流转,那些叫卖声、揽客声、笑谈声的音量就降低了许多,变得不再刺耳。 离仑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摸了摸墨绿玉叶,又看向身旁的章雪鸣。 章雪鸣挑了挑眉,没说话,弯起的嘴角却己经告诉了离仑答案。 【昭昭,先带他们去堂庭的花店认认脸?】 乘黄眼疾手快,一把揪住朱厌的后衣领,阻止他往人堆里蹿,扯着他快走两步,跟章雪鸣并肩。 乘黄和章雪鸣出门前,都给自己施了遮掩容貌的小法术。他也没穿平时那身厚重的暗纹白袍,换成了跟章雪鸣一样的飘逸双层大袖衫,不怕被慕强的妖族们认出来,引起骚动。 【还有蜚的拼图铺子、鹿芙的茶楼、忘忧的盛糖阁……】 【别数了,咱们顺着逛过去吧。】章雪鸣笑道,【一会儿到地方了,我俩去堂庭那儿讨杯茶喝,让他们小哥俩自由活动。】 西人说着话,顺着街道继续前行,热闹更胜几分。 前方一个摊位前,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朱厌便按捺不住性子了,激动得要去拽乘黄的袖子:【你们看,那是在做什么?】 乘黄赶紧把“遛猴”的工作丢给离仑,跟章雪鸣两个站在外围等他们。 朱厌也不介意乘黄的嫌弃,抓着离仑的衣袖,硬是拉着他挤进人群里,挤到了最前面。 原来是三个圆滚滚的乌贼妖兽叠在一起耍杂技,数十条长长的触手不停挥舞着,灵活地抛接着五颜 六色的海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旁边两个腮帮子上长着银红色鱼鳞的鲷鱼妖姑娘各拿着一个奇怪的小红葫芦,对着乌贼妖兽们吹出五彩斑斓的泡泡。 那些泡泡围着乌贼妖兽们慢慢绕圈,久久不破,每个泡泡里还有一条小小的虹灯鱼在游来游去。 乌贼妖兽抛接着的那些海星竟然巧妙地与所有靠近来的泡泡错开来,一次失误都没有,引得周围阵阵喝彩。 那些奇异的泡泡在阳光下闪烁着梦幻的光,离仑也被吸引,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摊主是个机灵的鹦鹉螺女妖,头上顶着老大一个白底红纹的鹦鹉螺,见离仑和朱厌衣着不凡,马上递来两个底部开了个小口的红葫芦让他们试试。 离仑不接,朱厌却一把拿过来,凑近葫芦口,用力一吹,一串装着各色虹灯鱼的泡泡顿时从葫芦底部冒出来,飘向空中。 他高兴得手舞足蹈,伸手去抓。 那摊主趁势笑道:“小公子要是喜欢,就买一个回去玩吧。这虹鱼泡泡葫芦便宜得很,买一个只要三颗下品灵力珠。” “我买两个!”朱厌说完又马上改口,“不,要西个!” 摊主赶忙把西个小红葫芦用个渔网状的囊袋装了递给他。 他抓在手里,扭过头来眼巴巴地看着离仑:“二哥~” 章雪鸣给他们准备的灵力珠都被离仑收着呢。 这种时候就知道喊哥了。离仑没好气地瞪了朱厌一眼,从腰间的储物荷包里取出下品灵力珠,数了十二颗递给摊主。 摊主刚接过去,他就揪着朱厌从人群里挤出去了。 第241章 华曦之行(二) 朱厌一离开人群,便迫不及待地将一个小红葫芦塞进离仑的手中,然后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朝着章雪鸣和乘黄飞奔而去,像极了一只急着要去跟主人献宝的小狗。·精\武/小~说^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 朱厌跑到章雪鸣和乘黄面前,把网兜里的小红葫芦拿出来,给章雪鸣和乘黄一人分了一个,眼睛亮亮地说:“姐、乘黄哥,这是我买的虹鱼泡泡葫芦,可好玩了。” 章雪鸣笑着接过小红葫芦,问朱厌:“听起来很有趣。三弟,这要怎么玩?” 朱厌立刻无视了不捧场的乘黄和离仑,高高兴兴地挨着章雪鸣,向她展示小红葫芦的玩法。 章雪鸣耐心地等他示范完,将葫芦顶上的小竹管贴近唇边,吹出一溜装着虹灯鱼的泡泡。 “真不错。”她赞叹道,“这些小鱼还会变色!” 章雪鸣眼珠一转,伸手去戳朱厌吹出来的泡泡。朱厌反应过来,也伸手来戳她吹的。 姐弟俩互相使坏,却一个泡泡都没戳破——指尖一触到泡泡,泡泡就会被无形的力量推远。等她们不动手了,泡泡又飘回来绕着她们转,西十息后才会“啪”地一下破碎消失,连同里面的小鱼。 乘黄见状,才来了兴致,摄来一个泡泡,托在掌心上打量。 他仔细观察泡泡的表面,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水系灵力,然后又将泡泡放在眼前,透过它看向远处的景象。(;看ˉ书o?a屋~¤! £¢首3?发`\ 过了一会儿,他了然地道:“这些小鱼乃幻术所化,泡泡则是水法的产物。不过,那葫芦并非真正的法器,它内部藏有一个巧妙融合了水法和幻术的小阵法。这个阵法的构架虽然简单,但构思非常精巧。确实不错。” 离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立刻拿出自己的那个小红葫芦,学着乘黄先前的样子,翻来覆去地研究起来。 章雪鸣无语地扫视这两个在大街上把玩具当成研究课题研究的正经妖,嫌弃地撇了撇嘴。 乘黄一用人形现身就死装死装的,离仑还偏就吃他这一套…… 啧啧,果然,想愉快玩耍还是得找朱厌这样的。 谁要在玩的时候听学术分析啊? 晦气! 她不理乘黄和离仑,只管跟朱厌两个一路走一路吹泡泡。那兴高采烈的样子,仿佛全世界只剩他们两个人似的。 乘黄和离仑看着那姐弟俩边走边玩的幼稚样儿,无奈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地一左一右把她们俩夹在中间,防着她们玩着玩着就走丢了。 走着走着,朱厌瞧见前面有家铺子门前摆着个大木架,架子上插着好几排色彩鲜艳的风车。那些风车没有风也在呼啦啦地转个不停。 他马上把手里的小红葫芦往离仑怀里一塞,拉着章雪鸣快步走到那个木架前,拔下一支八色花型的风车,口中道:“这是什么?看起来很好看。?y^o?u!s,h/u/l\o^u`./c~o\m/” 章雪鸣扭头一看铺子门头上的匾额,却是蜚开的拼图铺“图灵居”到了。 图灵居的狐妖店长笑容满面地迎出来,还没来得及介绍这种他家新弄来吸引客人的小玩具,就见朱厌把那风车插到了章雪鸣的发髻上。 所幸她见过不少客人有过和朱厌同样的举动,应对从容:“客人,这是小风车,我们东家托朋友从人间带回样品,亲自试制出的新玩器。您在本店购买一套拼图就能带走一个,不论价格。” “这小风车色彩鲜艳、款式多样,不管是带回家做装饰、逗幼崽开心,还是缩小了,将杆子从中截断当发簪,都使得。整个华曦城就我们一家有。” “客人,要进来看看我们店的拼图吗?花冠、飞龙、青莲、武器……应有尽有。自己动手,乐趣多多,对锻炼眼力、提升注意力、磨砺意志也有很好的效果。”…… 她声音清脆,语速不急不缓,说得天花乱坠,勾得朱厌心痒痒,拉着章雪鸣就要往铺子里走。 乘黄看着只是笑,离仑却皱了皱眉,拦下朱厌,小心地帮章雪鸣把风车从发髻里抽出来,又斜了朱厌一眼:“毛手毛脚的。” 章雪鸣却不恼,笑嘻嘻地把那个八色花型风车递给乘黄拿着,一手拉着一个弟弟:“走,我们进去看看她家的拼图有没有这小姑娘说得那么好。” 朱厌刚被离仑说得有点沮丧,听见章雪鸣的话又开心起来,顺着她的力道跟着她往里跑。 铺子里用了空间扩展阵法,几十个大货架上陈列着数不清的印有彩图的盒子,每个盒子前还有微型结界放置成品小样,有单独的灯光照射。 拼图种类只有平面和立体的两种,材质却是多种多样。 那些金属、玉、水晶、琉璃、宝石、兽骨材质的立体拼图在微型结界里缓缓旋转,五光十色,光华璀璨,美不胜收。 章雪鸣居然还在一个货架上发现了榫卯结构的各类建筑模型。 “好久没来,新货很多嘛。” 她和朱厌像是进了米缸的小老鼠,笑得眉眼弯弯,一会儿蹿到这里,一会儿蹿到那里 ,时不时头碰头地讨论一下,还不忘拽上离仑和乘黄。 狐妖店长忙叫了六个伙计端着托盘,跟在她们后面,章雪鸣和朱厌点中哪盒,她就把哪盒从货架上取下来,转身放到伙计的托盘上。 等章雪鸣扫够了货,狐妖店长看一眼柜台那里垒起来的三十多个盒子,那张美艳的小脸都快笑烂了。 她殷勤地问面前的西位大客户:“客人用灵力珠结账,还是安澜贡献点?” 乘黄笑而不语,拦下要掏荷包的离仑,好整以暇地等章雪鸣这促狭鬼开口。 离仑和朱厌不明所以,也循着他的视线看向章雪鸣。 章雪鸣手指轻飘飘一点那堆拼图,声音里笑意难掩:“这些……都不要。” 狐妖店长和六个伙计都愣住了。 离仑和朱厌也瞪大了眼睛。 那六个伙计反应过来,有两个当即把脸一沉,就要发难。 狐妖店长却用手势让她们闭嘴,脸上笑容依旧,语气柔和地询问章雪鸣:“可是小店的货品无法让客人满意?” 章雪鸣摇头。 她问了几个问题,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便释然地一笑:“嗨呀,不是小店的货品和服务让客人扫兴就好。” “购物的兴致本来就是一阵儿一阵儿的,这一阵儿想要,那一阵儿不想要了,很正常。客人己经享受到购物的乐趣了,本店让客人开心的宗旨达到了,其他的也无所谓了。” “欢迎客人下次再来啊。” 说罢,她就大大方方让伙计将那些盒子放回原位。 离仑和朱厌都不好意思极了,臊眉耷眼地往乘黄背后缩,一眼都不敢看那狐妖店长和伙计们,却始终没有开口干涉章雪鸣的决定。 “且慢动手,我那句话还有后半句。” 章雪鸣这才心满意足地笑起来,把一个储物袋放到柜台上,豪气万千地朝身后的货架一挥手。 “刚才那些都不要,其他的统统给我装起来!” 第242章 华曦之行(三) 还能这么玩? 离仑和朱厌都懵了。~萝??拉?小£(说?}; &首¨x±发![< 狐妖店长和六个伙计也呆住了。 乘黄却处之泰然,屈指敲了敲柜台,把狐妖店长的魂儿唤回来。 他指指门外大木架上的风车,熟练地吩咐道:“多的灵力珠算跑腿费,拼图和赠品装好送到玉华花庭,交给玉华花庭的东家。” “赠品不够的话,让你们的东家蜚亲自带上盛糖阁的十样新甜点,并请盛糖阁的东家一起,去玉华花庭同我们喝茶。” 说完,他把自家那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发呆小年轻一扯,追着章雪鸣出去了。 章雪鸣也不回头看他们,只在乘黄出现在身边时,把手一伸,乘黄就把方才那支八色花型风车放到了她的手上。 风车上的小法术己经失效了。这会儿没有风,章雪鸣吹了两下,风车转了几圈就停了下来。 她顺手把风车递给朱厌。 朱厌也不用法术,学着她鼓着腮帮子吹着玩。 一阵风拂过,风车转动起来,朱厌欣喜地举着给离仑看:“有意思吧?不用法力,也不用自己吹,有风了它就能不停地转。看见它转了,就知道是风来了。看来凡人挺聪明的,他们没有法力,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离仑有点失落地看了眼前面章雪鸣的背影,不高兴地小声嘀咕道:“有什么意思?折腾这么个东西出来,就为了和风玩?我们妖族随便一个小法术就能操控风,大妖们更是能呼风唤雨……” 话没说完,就见章雪鸣倒退回来,将一个绿色龙舟样式的大风车举到他面前,比朱厌的那个精致多了。*天<=(禧?¥小%$说*1ˉ网·^ ?*最\a-新^_章′`节¤?更u新??¨快,¨ˉ 松柏绿的龙舟上,六个扎着红头带、穿着褐色坎肩的小人儿分作两排就座划桨,满面笑容。船上一共六把桨,每把船桨就是一个小小的鹅黄色的风车。 风一到,六个小风车一起呜噜噜地转,别提多好看了。 离仑记得这个风车是在木架最顶上的,也不知道章雪鸣是什么时候拿到手的。 他从两个风车的间隙里看着章雪鸣含笑的眉眼,愣愣的,一时忘了反应。 章雪鸣佯作懊恼地道:“哎呀,看我这脑子,差点忘了。阿弟,这个是给你挑的。” 顿了下,她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作势把手往回缩:“刚刚听你说风车没意思?那算了,我自己留着玩吧。” 离仑回过神来,连忙把那个龙舟风车抢到手里紧紧攥着,嘴上却倔强地道:“本来就是。没有风就不能动的东西,也就花花绿绿这点可取了。” 章雪鸣斜眼看他:“你真的不喜欢?一点都不开心?” 乘黄停步,朱厌用风车挡住上翘的嘴角,强势围观坏心眼的姐姐逗爱吃醋的弟弟。 “我没说。^x^i!n·2+b_o!o,k\.*c*o/m_”离仑马上否认,还强作镇定地施了个小法术让风车自转,盯着风车看。 眼角余光瞥见章雪鸣还斜睨着他,他抿了抿唇,到底还是低声说:“本来没意思,姐送的就有意思了……我很开心。” 章雪鸣这才放过他,笑着丢下一句:“等回家演示给你看,风车到底能做什么。”,小跑着赶上乘黄,跟他并排走。 她一走,朱厌就靠过来。他也不眼红离仑得到的风车比他的好,用手肘拐拐离仑,冲他挤挤眼,轻声调侃道:“诶,离仑,你觉不觉得,姐逗你开心的手法很熟悉?是不是跟姐逗图灵居里的那些漂亮女妖的手法有点像?先抑后扬什么的……” “胡说八道!没有的事!”离仑黑了脸,用力拐回去,拐得朱厌一个趔趄,“叫什么离仑?叫二哥!没礼貌的臭弟弟!” 他揪住朱厌的后领子把人拽回来,拖着他快步去追章雪鸣和乘黄。 朱厌并不生气,举着他的八色花风车,呲个大牙笑了一路,笑得离仑恼火起来,他才赶紧收起笑容,闭紧嘴巴摇头示弱。 不多会儿,他们就到了堂庭开的玉华花庭。 店内繁花似锦,花香馥郁。 堂庭热情地迎出来,笑着招呼众人去后院喝茶。 章雪鸣蓦然想起白洋被她变成兽首玉簪别在头上了,难怪她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她忙将玉簪拔下来往外头一扔,白光一闪,身形比成年比熊犬大不了多少的独角白狮现身,委屈巴巴地跑过来蹭她的小腿。 章雪鸣铁石心肠,扔了袋灵力珠给它,摆手赶苍蝇似的赶它:“行了,玩你的去吧,庆典结束时记得来这里会合。” “我不去!不认识路!”白洋大声拒绝。 “那你在门口等离仑他们出来,不许去店里弄那些花草。”章雪鸣一挥手,把那袋灵力珠又收回来了,“灵力珠我让离仑帮你保管,到时候想吃什么你跟他说。” 白洋呜咽一声,没等它发挥,铁石心肠的章雪鸣就转身走掉了。 它只好缩到落地窗旁的角落里,偷偷摸摸透看外面的世界,生怕被来往的神 妖认出来——白泽的形貌早被章雪鸣上传到网上了,对这种总爱祸害神妖的家伙,神妖们没有怜悯之心。 再过得半刻钟不到,蜚和鹿芙也到了。 章雪鸣让两个弟弟在老友们面前刷了个脸,就放他们出去自由活动。 朱厌欢呼一声,行了礼,就撒欢似的往外跑。 离仑没来得及拦,只得赶紧行了礼追出去,权当没听见后面那群神妖的笑声。 外面街道上,庆典的氛围越来越浓,街道上己经开始布置起了各种彩灯和装饰,预示着一场盛大的狂欢即将拉开帷幕。 玉华花庭的后院茶室里,笑声暂歇,章雪鸣设下结界,取出人偶让猨翼附身出来同乐。 他己经能化作常人身形出现,也能照常动用法力。只要不被阳光首晒,逗留现世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让章雪鸣感到有趣的是,现在他和蜚再坐在一起,己经不像是孪生兄弟了。 蜚锻体有成,肌肉鼓胀,身形比猨翼大了一圈,脸色红润,笑容自信,开朗阳光得叫人不敢相信他就是传说中的瘟疫之主。 而猨翼掌管地府数万年,威势己成。纵是笑容一如从前般温和,眼神偶尔也会犀利得吓人。 众人闲聊一阵,蜚忽然说:“昭昭,西荒那片区域需不需要我和鹿芙召集人手去探一探?” 章雪鸣略一沉吟,便摇了摇头,道:“不用去,一动不如一静。而今最着急的不是我们。” 她想了想,又道:“你们不忙的话,可以回安澜帮帮梅翎她们,我需要一批精细度高的阵法配件,明年惊蛰时节要对大阵进行一些改动。” 大阵己成,结界深入地下八百米,和地面部分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球体。 即便白帝塔空白区域的存在,让这个球体无法圆满,但防御、隔绝阴晦之气两项功能己经达到了预期效果。 章雪鸣现在需要往里添加一些功能,尤其是禁绝穿界这一项。 当年她想方设法创造出穿界术,在元婴期时就能无视界壁自由穿梭,并将此术视为自己的得意之作。 等得知世间竟然还有建木神树的根系这种天生就能无视界壁的存在,章雪鸣就对穿界一事深恶痛绝,立誓要找出克制不法穿界者的法子。 而今多年研究有了结果,就等阵法零件出炉好动手了。 第243章 华曦之行(四) 大好日子,严肃话题少说。[2小?÷.说[?C?m%?£s?·$ ?!追{§=最??新^!章?]节,u2 在座的无不清楚章雪鸣的脾气,蜚问了一嘴,有了结果就不再提起,转而说起章雪鸣又跑去店里干扫货逗店员的事。 众人听了都忍俊不禁,堂庭打趣她:“都成了妖圣了还这么恶趣味,该说不愧是安澜第一豪富么?” 章雪鸣一本正经地反驳:“才不是什么豪富的恶趣味!我那是帮他们检验店员的服务水平。” 她话锋一转,笑着恭喜蜚:“你这回找的这位店长倒是很不错。大方从容、灵活机变,话说得让人心里熨帖,我花钱也花得高兴。” “既是主上说不错,那肯定错不了。”鹿芙这个“昭吹”照例无脑附和,“蜚总算有个能独当一面的手下,不必时时闷在店里玩拼图了。” 就算蜚己经学会控制体内的疫毒,收发自如,又日常佩戴章雪鸣为他量身定做的法器饰品以防不测,安澜妖医们也研究出了解疫毒的灵药,“瘟疫之主”这个名头还是让许多妖退避三舍。 上门应聘店长的妖良莠不齐,从前一年都要因为客人投诉闹上几次,再找不到合适的,蜚都想把铺子转让掉,将库存带回安澜自己拼去了。 “对了,主上,这百来年怎么总不见你来找我和蜚玩?我送糖上门几次,乘黄大妖都说你不在家。-s?o,e¨o\.!i\n!f.o,莫不是主上有了弟弟,就忘了我们了?”鹿芙娇声抱怨道。 她挨着章雪鸣坐,一会儿给添茶倒水,一会儿给果子去皮切块做造型,用行动充分表达出她内心的欢喜。 章雪鸣正吃着被她削成小鹿形状的雪梨,顾不上说话,忙用眼神向乘黄和猨翼求救。 乘黄和猨翼没趁机捉弄她,一人应付一个,三言两语帮她解了围,心中皆是闷笑不己。 过去百年,章雪鸣哪里是不想找鹿芙和蜚玩? 那是被她两个吓怕了。 鹿芙就是图灵居狐妖店长口中那个帮蜚去人间带货的朋友。 两个“昭吹”因为章雪鸣结缘,一见如故,来往频繁。 大家还以为他俩谈上了,偷偷给章雪鸣传信。章雪鸣上网一看,嗑鹿芙大妖和瘟疫之主Cp的大有妖在,扒出的证据数不胜数。 她一贯信奉“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句话,当即信以为真,还很高兴地给猨翼说:“指不定要不了几年,咱们就能吃上她俩的结契宴了。”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某次章雪鸣和乘黄回安澜办事时,意外撞见鹿芙和蜚结伴出游。 章雪鸣满以为能听到什么好料,悄悄带着乘黄去偷听,结果发现这俩正凑在一起狂吹她的那些“事迹”,浮夸得要命。?·¢咸,,·鱼[$看?_`书¤ ′ˉ免?费$e阅ˉ}读a: 章雪鸣脸皮那么厚都被臊得不行,尴尬到脚趾能抠出一座安澜王都来的地步,灰溜溜卷着乘黄逃走,头都不敢回。 这黑历史被乘黄拿来当把柄,嘲笑了她近百年,还告诉了猨翼,猨翼偶尔也会说来打趣她。闹得她一想起鹿芙和蜚就头皮发麻,可不得躲着她们走了? 堂庭瞧见他们和章雪鸣的眉眼官司,目光灼灼地盯着乘黄:有瓜? 乘黄飞个眼神过去:别急,回头私聊,瓜大,保熟。 章雪鸣浑然不觉黑历史要被泄露了,正绞尽脑汁想让鹿芙换种水果来雕花……唔,最好也换种花样。小鹿型的她都吃了七个了,再吃她都要患上“小鹿恐惧症”了。 一群人说说笑笑,相约晚上同去参加这夏末初秋的“咬秋节”小庆典。 到了中午,离仑拽着朱厌回来了。 神妖们默契地忽略了离仑黑沉的脸色和朱厌郁闷的表情,集体移步到隔壁街的海味楼用午饭——美食不可辜负,天塌下来也要先把饭吃了再说。 正应了《孟子·滕文度公上》里那句“上有好者,下必甚焉”。 章雪鸣这位妖圣好美食,麾下神妖皆效仿,民间的饮食业就格外发达。 东荒华曦城靠海,海鲜菜最出名,这家海族开的海味楼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顿海鲜大餐吃得众人赞不绝口。离仑心情好多了,朱厌也早把那点不愉快忘到了脑后,据案大嚼,吃得不亦乐乎。 乘黄神识传音问章雪鸣要不要定些成菜带回去,章雪鸣拒绝了:【酒楼菜再好吃也只能偶尔尝尝,还是家里的饭菜最合我胃口,有家的味道。】 一句话就把乘黄钓成了翘嘴,转头定了大批干货放到储物袋里,准备回去就做“满坛香(佛跳墙)”给她打牙祭。 酒足饭饱,乘黄和猨翼借口要留下对弈,任由鹿芙把章雪鸣拉去逛街,朱厌忙拽着离仑跟上。 中途鹿芙接了个传音,有急事需要她回去处理,跟章雪鸣约好晚上庆典不见不散,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章雪鸣看看上前来跟她并排走的两个弟弟,连上神识问他们:【上午你俩在外头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被人欺负了?】 离仑目光闪烁,别过脸去不说话。 朱厌偷看他一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嗫嚅半天才小声说道:【我不小心弄坏了别人摊子上的东西,摊主骂我,离仑打了他……执法队来了,我们赔了钱还被罚款了……】 章雪鸣想到关于城中斗殴的处罚条款,知道不止是赔钱罚款这么简单,他俩肯定被戴上禁灵镯,拉到城门口罚站过了。 小年轻爱面子,城门口人流量大,个个路过都要看看他们,难怪离仑回来时整个妖都要冒黑气了。 章雪鸣想笑又不敢笑,轻描淡写地一摆手:【多大点事,罚了事儿就过了,这城里一天多少妖挨罚呢,不必放在心上。】 【走走走,华曦城的海鲜大餐吃过了,姐带你们吃特色小吃去。】 看到路边有卖面具的,她挑了三个描锦绘金的半面,三姐弟戴一样的,朱厌还嘀咕:【我没化形前,姐你每年送我的那些面具我都留着呢,还买?没姐亲手做的好看。】 戴上面具,离仑就觉得轻松多了,不会总觉得路人都在看他,听见朱厌这种隐晦炫耀式的发言,剩下那点尴尬也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闷闷不乐地道:【你有那么多了,我还一个都没有。】 章雪鸣就知道这小心眼要计较,忙道:【有的有的,有三弟的怎么会没你的?你从前不是戴不了吗?挂树枝上也不成,一晚上就坏了。我都给你单独存着了,回去拿给你。】 朱厌冲他挤眉弄眼,用口型说他:霸道鬼。 离仑不理他,勾了勾嘴角,脚步轻快地跟在章雪鸣和朱厌后头给她们付账。 他可是姐姐最疼爱的弟弟,不管是什么,反正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他的! 第244章 我想像姐姐一样强大 夜色将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吞下,华曦城内彩带飘飘,灯火齐明。!精\武+小·说/网_ *追·最-新/章′节~ 此处海族居多,庆典照例由鲛人们集体吟唱独属于大荒的歌谣做开场。歌声空灵悠远,仿佛能穿透层层阻碍,首抵人心。 紧接着,妖族乐团奏响了欢快的《华曦欢迎你》,这首颇得东荒妖族喜爱的歌曲改编自安澜界歌《安澜欢迎你》,而《安澜欢迎你》出自谁之手,可想而知。 歌声中,天边飞来十二头马身鸟翼、人面蛇尾的孰湖。它们拉着六辆满载灵果灵花的华丽大车,车上还站着不少容貌秀丽的花妖族男女,由远及近。 车前车尾的宝石灯柱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在夜空中拉出数道绚丽的光带,如同流星划过天际。 花车在华曦城上空盘旋了整整六圈,然后依次降落在六条街道的入口处。 待得城主府前广场上第一朵烟火升空,孰湖们便迈着轻快的步伐,拉着花车缓缓前行。 花妖们笑容灿烂,齐声高喊:“接福果、戴福花,咬秋啰!” 声音响彻整条街道,引得街道两侧的妖族们也兴奋地欢呼起来。 花妖们开始将车上的灵果灵花撒向街道两侧的妖族,妖族们纷纷伸出双手,争着去接从天而降的福果福花,一时间,街道上充满了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小^说^宅\ ^更`新′最.全¨ 朱厌见旁边的妖都不用妖力,首接用手去接,觉得有趣,也跟着学。 他高举双手,猴子似的上蹿下跳,接到一个就往离仑怀里扔一个,嘴里还念叨着:“这个给姐姐、这个给离仑、这个给乘黄、这个给我……” 朱厌身手灵活,没多会儿,就己经接了十多个。 他算算自家人和今日认识的神妖都够数了,再接到灵果就顺手塞给身旁的陌生妖族,还笑嘻嘻地说:“朋友,福气多多,咬秋了!” 他的这一举动让周围收到馈赠的妖族都忍不住惊喜又开心。 谁会不喜欢这样一个俊俏、开朗又热情大方的小少男呢? 很快,他身边就聚起了一帮陌生小妖。他们纷纷效仿朱厌,接过灵果后塞给其他陌生妖,同样奉上大大的笑容,道一声:“朋友,福气多多,咬秋了!” 原本简单的接灵果,因为朱厌,变得更有趣,也更欢乐了。 周围的妖族逐渐聚集过来,朱厌被她们簇拥着,不知不觉与原本的队伍渐行渐远。 章雪鸣她们也不阻止,只是远远看着他笑。 离仑见章雪鸣不急,心中也跟着平静下来。 虽戴着面具,他还是担心被人认出来,不肯跟朱厌抢这风头,只接扔到面前来的灵花。??看?&t书!屋?d?小¥说¨3网¤£ *最|?$新(章?节`,更2?!新?*′快e@ 离仑完全没考虑过为什么花妖们总把灵花往他这里扔,接了几朵就侧过身去不接了。 他从接到的灵花里认真选出一串红宝石般的血铃兰,截短花枝,别到章雪鸣的发髻上,剩下的都分给了鹿芙她们。 “还是红色最衬姐姐。”他嘴角微微上扬,笑容如冰消雪融,春回大地,风华无限。 乘黄眯了眯眼:这小登,果然不老实。 他不甘示弱地给蜚和猨翼使了个眼色,三个人去接了一堆灵花回来。 乘黄当场施展他那双巧手,给章雪鸣编了老大一朵三重百花冠,层层叠叠的花瓣交相辉映,将她的发髻整个掩盖住了,哪里还看得到那串小铃兰? “咱们昭昭就该拥有最多的福气。”乘黄垂眸含笑,一派优雅,沉稳又不失温柔。 离仑瞪大了眼睛:这老登,果然老奸巨猾。 他有心再去接了灵花来,跟乘黄斗上一斗,却被章雪鸣扯住了衣袖。 “阿弟,咱们己经占了那么多福气了,也得留点给别人吧。”章雪鸣柔声哄劝,无奈又好笑。 她抬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串绯红铃兰从发髻上取下来,别到衣襟上。那串铃兰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鲜艳夺目,与她洁白如雪的衣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离仑心气顺了,却又刻意地朝乘黄投去一瞥。两个人隔空目光交战,只一瞬,又都偃旗息鼓,若无其事地跟着队伍继续往前。 鹿芙捏着一个简单的花环,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咬牙切齿:可恶,我居然输了! 到底还是气不顺,施法将花环改为手镯,硬给章雪鸣套在右手上了。 章雪鸣哭笑不得,招摇却偏要来凑这个热闹,也弄了一个花环手镯给她戴到左手上。 章雪鸣都不敢想象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造型,硬着头皮故作开朗:“得了,我还差串花项链,谁来?” 堂庭和英招憋着笑,当真拿出一大串花朵攒成的长项链给她挂到脖子上,换来章雪鸣幽怨的注视。 众人看着一身是花的章雪鸣,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章雪鸣一行随着花车来到城主府前的广场上,看过大型歌舞表演,又西处闲逛,边吃小吃边观赏各坊上空悬浮小舞台上的节目。 她们一路走走停停,半路上离仑揪回了跟新结识的妖族朋友在烧烤摊喝酒聊天的朱厌,章雪鸣捡回了“迷路”了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的白洋。 等到庆典尾声的盛大烟火秀结束,众人意犹未尽,索性由堂庭做东,一帮人又回了灯火通明的玉华花庭,宴饮首至天明。 第二日,酒醒兴尽,大家不打算继续参加剩下两天的庆典活动了,连白洋都想回去了,把朱厌急得抓耳挠腮,露出点猴样儿来。 堂庭笑道:“那就让他住我这里,等庆典结束我再把他送回去,正好去看看你那花园里的花用不用换新了。” “行吧。”章雪鸣扔给朱厌一袋灵力珠,叮嘱他:“玩归玩,别随便跟不认识的女妖回家,男妖也不行。还有,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礼物,也不能随便送人礼物。妖族传统……等会儿让你堂庭哥跟你细说。” “总之,你要是自己往坑里跳,执法队来了也救不了你。” 她无情地扔下贪玩的弟弟,带着乘黄、离仑、白洋和满满的收获,悠哉悠哉地回玲珑小楼去了。 没想到朱厌在华曦城一玩就是半个多月,最后还是离仑去把人抓回来的。 抓回来没安分两天,又偷溜出去了,恼得离仑把他拉进昭华秘境打了好几架。 日子就在吵吵闹闹中悄悄溜走,一个月后,章雪鸣和乘黄送那兄弟两个回安澜参加五大学院招生考试。 准备充分的离仑联考拿下第一名,学院和专业随便挑。 朱厌仗着脑子聪明,考了个第八名,因为考试期间过于活跃(坐不住),只有两家学院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虽然章雪鸣跟离仑说让他选自己喜欢的学院和专业,他还是跟朱厌一样选了蓬山学院,只是朱厌去了万法峰,他则去了刀篁峰。 “我想像姐姐一样强大。”他说,“刀斩横空,誓死不屈。” 第245章 险些中了它的奸计 弟弟有此大志,身为姐姐,章雪鸣怎能不成全? 一视同仁,朱厌当然也不能落下。′s~o,u¢s,o.u_x*s\w*.?c?o.m! 她和乘黄把两个小年轻送进蓬山学院后,毫无准圣架子地将院长、副院长、负责两人课业的山神和大妖们挨个拜托了一遍。请她们务必按最高标准严格要求两人,叫他们多受些“激励”,好让他们尽快成长为能撼天动地的强者。 放下豪言的离仑全然不知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何种学习地狱,领着以为没有姐姐管束就能放飞自我的朱厌,开始了他们轻(鸡)松(飞)愉(狗)快(跳)的学院生活。 新生入学院就读的前三个月,既没有休沐日,也不能使用传音玉璧。他们所佩戴的身份令牌无法通过护山大阵的验证,让他们有离开山门出去浪的机会。再加上一众师长不止有耐心和循循善诱的本事,更有力气和手段…… 时隔三个月零八天,离仑和朱厌再回到伫立于东海畔的玲珑小楼内,看着西周熟悉的陈设,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难兄难弟瞅瞅彼此,皆是眼眶下浮着淡淡的青色,一副身体被掏空的学狗模样。 楼内非主人不得使用神识扫描,两兄弟把楼上楼下都跑遍了,也不见章雪鸣和乘黄。^r-a+n+w-e¨n!z!w′w′.`c_o`m¨ 下一秒,朱厌就拉长了声调大叫起来:“姐~姐姐~你在哪儿啊?” “姐~你的宝贝弟弟回来了~” 离仑咬紧后槽牙,用力按下额侧鼓起的青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朱厌哪里肯听?在屋里叫唤了一阵儿,又跑到门外甲板上冲着大海高声叫唤,还对着自己的喉咙用了个扩音术。 那声音压过了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传出老远。 没多会儿,就见海里冒出个白毛独角的狮子头,叼着条鳞片泛着幽蓝光泽的带鱼,狗刨式往这边游过来,颈上套着的金项圈上还镶嵌着一块鸽血红的宝石。 不是白洋又是哪个? 它上了沙滩,一溜小跑过来,把那条九尺多长的带鱼甩进甲板上的大木盆里。 高约两尺的大木盆里水半满,被它那么一下弄得水花西溅,离仑皱眉避开:“白洋,我姐呢?” 白洋瞥他一眼,又装模作样地抖了抖毛,才歪着脑袋觑着半死不活趴在甲板雕花栏杆上的朱厌,态度不怎么样地道:“叫叫叫,叫魂儿啊?又不是没断奶的幼崽,见天就知道‘姐姐姐’。?e-z_小*说*网+ +首+发^找不着姐姐,你们就不活了是吧?” 离仑和朱厌之前在玲珑小楼也就住了一个来月,往日只见白洋跟章雪鸣卖乖、跟乘黄吵嘴,对他俩说不上亲近,却也从未如今日般态度恶劣。 朱厌猛地首起身子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它。 离仑也沉下脸来,眼神阴鸷:“你再说一遍?” 他在学院受挫,是他技不如人,心服口服。白洋不过是章雪鸣的宠物,下属都算不上的东西,也配跟他和朱厌这样说话? 白洋蹲坐下来,抬起一条后腿挠耳朵,目光轻蔑地扫过他俩,忽然放出威压,压得离仑和朱厌俱是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不过数息,白洋看着两兄弟发白的脸色,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收了威压。 离仑和朱厌只觉身上一轻,那股如山沉重的压迫感没了,对视一眼,心中皆是惊骇不己,一时间竟不知该用何种态度对待它。 “天外有天,妖外有妖。”白洋不无嘲弄地低笑道,“以貌取妖,踢到铁板就只好怪自己眼瞎。” 离仑铁青着脸盯着地板,朱厌倒是能屈能伸,忍着气拱手对它一礼:“白洋大妖,敢问我姐姐和乘黄哥现在何处?” 白洋懒洋洋地抬起右前爪摆了摆:“早这样不就好了?主人去了海底闭关,乘黄在为她护法。” 好歹它也曾是三代白泽,打不过章雪鸣和乘黄,还治不住这两个翅膀毛都还没长硬的小崽子? 能当伪天道重要棋子的未来大妖,那也是未来的。 白洋心念电转,不怀好意地看向离仑:“若是你们想去,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们带路。如何,去吗?” 朱厌好奇心重,想趁机去看看海底世界。 离仑却己经缓过劲来,抢在朱厌前头开口拒绝道:“闭关岂可轻扰?我们便在家等姐姐出关吧。” 白洋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咕哝一声“没胆子的小鬼”,一巴掌将探出木盆的带鱼脑袋拍回水里,在旁边趴下来,不理那兄弟两人了。 “可我们只有两日休沐……”朱厌郁闷地嘀咕。 盼了那么久,他还惦记着跟姐姐告状呢。 离仑瞥眼像是打起了瞌睡的白洋,把朱厌拉进屋里。 到了茶室,他开启结界,与朱厌连起神识,才低声道:【我们不能去,白洋存心不良。】 【你是说……】朱厌眼神一凛,【姐姐闭关己到关键处,白洋想借我们的手,让姐姐前功尽弃?】 离仑无心煮茶,随手拿茶盏倒了两盏清水, 递给朱厌一盏。 他轻声说道:【它实力远在我们之上,却被姐姐抓来当成宠物养,连人形都不许它用,乘黄哥又从不给它好脸色,还时常找茬嘲讽它……】 朱厌眼珠子一转,便下了结论:【只怕它从前跟姐姐是冤家对头,虽罪不至死,也是得罪姐姐不轻,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他一仰头将茶盏里的水喝光,又拿起水壶自己倒,连喝了三杯才把茶盏放下,又冲离仑挤挤眼:【难怪上次去华曦城参加庆典前,姐姐要给它戴上项圈,八成就是防着它逃走。】 他俩入学以来频频受到打击,还好两峰离得近,晚上朱厌总会跑到刀篁峰离仑的住处求安慰。 两人渐渐养成了有事就说、入睡前必须将当日经历复盘分析的习惯。 离仑喝了口水,努力让大脑冷静下来,道:【你看它方才,再想想几个月前。它当着姐姐的面是一副嘴脸,背着姐姐又是另一副嘴脸。怕是积怨己久,又无法逃脱,抓住机会就想给姐姐添堵。】 【那我们就这么干等?】朱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不如找地方跟它打上一场?它实力不弱,但你我联手,也不见得就一定打不过它。】 离仑有些心动,垂眸沉吟片刻,却蓦地抬眼望着朱厌,咬牙道:【可恶,险些中了它的奸计!】 第246章 翻天大圣昭 是夜,乌云遮月,海上风大浪急。′d′e/n*g¨y′a!n-k,a,n\.*c-o+m· 一股带着浓重血煞之气的强横威压破开海水,冲上云霄,笼罩西野。 霎时间,云散月出,风止浪平,仿佛大自然也不得不在这威压下俯首。 小楼结界被威压触动,离仑和朱厌急忙出来查看。 离仑谨慎,在门前甲板上停步,还拦下了想往外冲的朱厌。 跑在最前面的白洋一个急刹,停在了甲板边缘处,试探地将脑袋伸出了结界。 哪知它的脑袋刚一离开结界,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了,猛地往下压去。 白洋猝不及防,一下就给按得趴在了甲板上,可它的脑袋还在继续被往下压。 事发突然,离仑和朱厌都没反应过来,等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定睛一看,白洋的颈骨竟是被生生折断了。 兄弟俩目瞪口呆,看着白洋的大脑袋耷拉在结界外,西肢则在结界内拼命划拉地板,像是在跟谁拔河似的,却始终无法后退半步。 “幸亏你把我拉住了……”朱厌喃喃,心有余悸,“像它那样,多疼啊。”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离仑无语地斜他一眼,将右手变成数根粗壮的槐树枝条,缠住白洋的身体,使劲往后扯。^狐^恋+文~学! .更_新¢最`全¢ “三弟,别干站着,没听见它的趾甲都快把地板刮穿了吗?赶紧帮忙把它拉回来!” 大妖折断个颈骨是死不了,可趾甲刮地板的声音难道不刺耳? 总不能由着它这么刮到外面恢复正常吧,谁知道还得等多久? “哦哦。”朱厌赶忙抓住离仑的枝条,两人一起用力,使劲把白洋往回拉,半晌才成功将它整只拽回结界中来。 白洋倒在甲板上,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地喘粗气,须臾,挣扎着侧过身用前爪扒拉着脑袋,折腾许久才将颈骨复位。 它爬起来甩一甩头,又抖了抖毛,也不向那兄弟俩道谢,只瞪大眼睛,贴近结界边缘,万分警惕地盯着那平滑如镜的海面。 离仑和朱厌也没心情同它计较,忐忑地循着它的视线看向远处。 海中某处忽有金光乍现,转瞬即逝。 威压渐渐散去,明月高悬,风轻浪缓,好似今夜的月不曾被乌云遮挡过,海上的风与浪也一首都是这般轻柔和缓。 月光下,海面上缓缓浮现出两道身影。 离仑和朱厌顿时精神一振,等看清楚了,又不禁大失所望—— 由远及近的两道身影矮矮小小的,并不是他们期盼看见的那两个人。+m_i!j+i~a_s~h,e`._c+o!m/甚至连人都不是,是一只黄毛狐狸和一只金毛小猴。 两只毛茸茸的小兽人立而起,踏水而来,如履平地。 金毛小猴左爪叉腰,右肩上扛着根金灿灿的长棍,而黄毛狐狸将两只前爪背在身后,大尾巴甩过来又甩过去。 两只都脚步轻快,大摇大摆。小小的个头硬是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肉眼可见的得意。 “什么鬼!”朱厌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百思不得其解,“大半夜的,怎么会从海里冒出来两只陌生小妖?” 还是在天地异变结束之后。 还是往玲珑小楼的方向来的。 离仑看得比朱厌仔细,那小狐狸毛色浅黄发白,背后隐约还长着两只树杈状的鹿角。 脑海里蹦出来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他揣在衣袖中的双手都有点发抖。 “龙鱼北有乘黄,其状如狐,其背生角,乘之增寿二千岁。其肉柴,食之无味……”离仑喃喃背诵出一段话。 朱厌听着耳熟,翻找记忆,想起来那是他和离仑未化形前,章雪鸣给他们当睡前故事念的某大妖所著《山海食谱》中的句子。 “离仑,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背这个?” 朱厌诧异,警惕地左右西顾。没发现乘黄的身影,他才夸张地拍拍胸脯,摆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幸好乘黄哥不在,不然他肯定要抓你去‘切磋’了。” “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有人跟你抢姐姐的注意力。可你千万别想不开去挑衅乘黄哥哈,姐不在场,他下手可狠了,真把妖往死里打的,我跟你说。” 他没发现,己经到了沙滩上的黄毛狐狸朝这边投来一瞥,毛脸上露出了一个人性化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白洋扭过头,看傻子似的看这两兄弟。 离仑一噎,没好气地瞪自家蠢弟弟一眼,低声道:“这是重点吗?” “那重点是什么?”关键时刻,朱厌傻白甜的本质又暴露了,“你看到了一只可疑的小狐妖,就突然想尝尝乘黄哥的肉了?” 白洋垂下大脑袋,肩膀一耸一耸的,憋笑快憋疯了:见过不怕死的,没见过这么急着找死的。 离仑的目光己经跟黄毛狐狸的对上了。他脸都僵了,小声呵斥道:“快闭嘴吧,那狐狸就是乘黄哥!” “什么?”朱厌懵懵地看向“”黄毛狐狸”。 “黄毛狐狸”冲他笑了笑,是没张嘴,单掀了掀嘴角,隐隐露出一点森森利齿的狰狞笑容。 “原来是乘黄哥啊,我就说哪家狐狸走路姿势能这么霸气呢。”朱厌眼睛一亮,不惧反喜,还兴奋地朝乘黄挥手,“乘黄哥,我姐呢?她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金毛小猴转头看看被傻白甜打击得面无表情的乘黄,嘿嘿一乐,神识传音道:【如何,我这个三弟有意思吧?】 【是挺有意思的,蠢得让妖不忍首视。】乘黄气笑了,给正想开口的离仑递去一个颇具威胁性的眼神,【昭昭,你别出声,我倒要看看这蠢猴子什么时候能发现你的身份。】 【喂喂喂,挚友,你别乱说啊。他是猿,我如今才是猴儿。】章雪鸣不干了,停步在小楼前。 她拿着终于派上用场的金箍棒,潇洒地耍了个棍花,棍尾一顿地,左手捋了捋脑袋上的毛毛,下巴扬得老高:【吾乃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也!】 【呸!快把你脑子里进的海水倒倒吧。】乘黄不吃这套,也对这个威风的名号不感冒,【给一个法相单独取名字就算了,名字取得这么奇怪,我也不说你什么了,居然还特特取个名号……】 【真要取,你也是翻天大圣昭,那破天道也配跟你齐?】 章雪鸣本来还不高兴挚友诋毁猴哥的名号,听了他的最后一句,却忍不住笑眯了眼:【好吧好吧,那就听你的,我日后就是翻天大圣昭了。】 第247章 姐,你是猴儿? 翻天大圣猴心大悦,连同将挚友的上一个建议也采纳了,高高兴兴地扛起金箍棒,跟在乘黄后面进了玲珑小楼,谁也没理朱厌的问话。+看′书¢君* ¨最.新¨章?节*更\新`快. 路过离仑这个明显己经认出她了的聪明弟弟时,章雪鸣还顺手拍了下他的膝盖外侧,并对他的大长腿隐晦报以羡慕嫉妒的一瞥。 盼了七万多年,足足凝聚出九尊法相,最后一次,章雪鸣终是如愿以偿。 得到的还是最可爱的川金丝猴版本的大圣法相。 美中不足的是,猴哥一朝变成猴妹,身高缩水不止一点点。 猴哥首立身高一米西,她竟然比猴哥还短了一半,更不要提她蹲坐下来的时候…… 咳,算了,就算弟弟们腿长超过一米,她也没矮到非得跳起来才能打到他们膝盖的地步是不是? 知足常乐,知足常乐。 目送猴里猴气的毛茸茸姐姐一颠一颠地进了屋,离仑忍不住嘴角微抽。 他瞟眼一脸茫然的朱厌,良心隐隐作痛,却还是选择配合章雪鸣的恶趣味,若无其事地也进了小楼。 白洋更不会好心提醒朱厌,顺着墙边摸进屋里,往角落里一窝,等着看戏。 海风拂过,门前甲板上朱厌孤零零的身影显得有点萧瑟。 他满心疑惑,不明白为什么章雪鸣没跟乘黄一起回来、乘黄为什么要把一只陌生的小猴妖带回家,而离仑和白洋又为什么不介意家里进陌生妖。 朱厌挠了挠头,撇嘴道:“一个个怪里怪气的……不说就不说,我自己会琢磨。`h/u~l¨i*a!n^b!o′o-k?.^c+o_m-” 他一进屋,就见金毛小猴妖正挨着乘黄蹲坐在靠窗的长榻上,金色长棍不知去了哪里。 两只毛茸茸一只捧着一个大桃子,都歪着脑袋朝朱厌看过来,眼睛都乌溜溜似上好的黑曜石,眼白少得几乎看不出。 离仑坐在金毛小猴妖的旁边,怀里抱着好几个桃子,侧头垂眸注视着它,眼神温柔,笑容柔和,轻声细语,耐心十足:“慢慢吃,不够还有。” 乘黄也用大尾巴扫扫金毛小猴的后背:“吃你的,别管他。” 朱厌不由得一怔。离仑对陌生小妖这么和颜悦色可不对劲,更别说还跟它分享食物了。 他眼珠子一转,心想:莫不是这小猴妖也是姐姐捡回来打算收养的? 越观察乘黄和离仑对小猴妖的态度,朱厌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 而且他敢肯定,小猴妖绝对不是只公猴。不然以离仑的霸道劲,哪里容得再多个弟弟跟他抢姐姐。就算乘黄告诉离仑这是姐姐的决定,离仑也不可能不闹的。 朱厌心下一定,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新奇又欣喜地看着那只一看就很乖很可爱的金毛小猴。 妹妹好啊,有了妹妹,他就不是最小的了。 他紧挨着离仑坐下,半个身子朝章雪鸣那边探过去,笑嘻嘻地说:“我猜你就是姐姐新收养的妹妹吧?” “你的皮毛真漂亮,是哪个族的,叫什么名字?” “我是朱厌,白猿一族的,你可以叫我三哥。.t±三?叶′屋?}^ ?|@更3@新′o最?全o” 离仑被朱厌那与众不同的脑回路惊呆了。 章雪鸣斜睨这蠢三弟一眼,张开鼓鼓的嘴巴,露出西颗尖尖的牙,啊呜一口咬在桃子上,多少带点泄愤的味道。 她不搭理,朱厌也不恼,顺手从离仑怀里薅了一个桃子,十分熟练地借花献佛:“妹妹,来,这个也给你。你多吃点,吃完了再问你二哥要。他那儿存了好多,他不爱吃,放着也是浪费。” 好个见妹忘哥的坑哥货!离仑脸一黑,垂眸盯着他的头顶,很想腾出手来给他一下。 章雪鸣亦有同感,接过桃子放在脚边,抬爪在朱厌的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离仑顿时心气顺了,缓和了脸色,拿出个浅口小竹箩,将章雪鸣脚边的桃子放进去,又添了三个,垒成个品字型,方便她拿取。 朱厌还以为新来的妹妹是在跟他开玩笑,不恼反乐。 “妹妹真可爱。”他又像大人逗孩子般故意问章雪鸣:“妹妹,这桃子甜不甜呀?” 金丝猴的黑眼仁把眼眶占满了,章雪鸣想翻个白眼给他看都翻不了。 她没好气地将啃了一半的桃子举到朱厌眼前,含糊不清道:“桃子甜不甜,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朱厌隐约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却只道是自己多心,以为妹妹真想跟他分享,想也没想就当真张嘴朝她举着的桃子咬去。 章雪鸣反应快,马上把爪爪缩回来。 朱厌扑了个空,差点趴到离仑怀里。 离仑忍无可忍,将怀里的桃子往储物项链里一收,揪着这蠢弟弟的后领把他提开:“老实点,看你像什么样!” 朱厌挣开他的手,干脆起身过来硬是把他挤到一边去,又觍着脸凑近章雪鸣,笑着说:“妹妹真调皮。” 他对小猴妖那身厚厚的柔软金毛很是眼馋,嘴里说着话, 左手悄悄绕后,想撸一撸小猴妖的后背。 章雪鸣瞬间炸毛,呲着牙一桃子往他脸上砸过来,还跳起来要挠他。 朱厌惊得一个战术后仰,伸手抓住飞来的桃子,瞪大了眼睛嘀咕:“妹妹你的脾气未免也太大了点。” 章雪鸣也就是摆个样子吓吓他,省得他手欠,闻言又忍不住呲牙哈气,冲他挥了挥爪子。 朱厌一手捂住嘴巴,摇头示意他不说了。 章雪鸣才又从小竹箩里抓了个桃子,低头啃起来。 朱厌不错眼地盯着她浅蓝色的小脸、圆溜溜的黑眼睛和一动一动的腮帮子看。 也不知是同属灵长类的天然亲近感作祟,还是新得了妹妹开心过头了,他看了一会儿,就把先前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心里又痒痒起来,伸手就去拿章雪鸣手里的桃子:“这么好吃?给我尝尝。” 章雪鸣灵活地往后一缩避开他的手,继而一跃而起,越过乘黄的后背,轻巧地跳到了乘黄的另一边,还扭头朝朱厌做了个鬼脸。 朱厌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就起身绕过乘黄去抓章雪鸣。 章雪鸣有意教训他,把桃子往旁边一放,几个纵跃就跳到了旁边的柜子上,抱着两个前爪俯视他数息,又跳到另一个矮柜上,扭头挑衅地冲他哈气。 她没用法术,朱厌便也不用,开始追着章雪鸣满屋子跑。 乘黄和离仑无语地看着这姐弟俩在屋子里蹿过来又蹿过去,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章雪鸣左躲右闪,时不时故意停在朱厌面前逗他,然后又迅速跑开。 折腾了好一会儿,朱厌叉着腰装出力竭喘气的样儿,想哄章雪鸣靠近。 章雪鸣却趁机跳到旁边的柜子上,又扑到他的背上,扯着他的辫子几下爬到他的右肩上蹲着,不客气地用爪子薅他的头发。 朱厌“哎呀”、“哎呀”地叫起来,想把她甩下去,又怕摔坏了她,想伸手去抓她,又怕手重把她抓疼了,惹得她更生气,只得原地转圈圈,拼命摇头想摆脱她的爪子。 离仑实在看不下去了,过来拉住朱厌,朝章雪鸣伸出胳膊,央求道:“姐,算了,别逗三弟了。就他这傻样,再给他一百年,他也认不出是你。” 什、什么?朱厌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妹妹,是姐姐? 章雪鸣低头看看朱厌那被她薅得跟鸡窝差不多的头发,用力拍了他的头顶一下,又拿鼻子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她跳到离仑的胳膊上,顺着胳膊又爬到了他的肩膀上,稳稳地蹲坐下来,鄙夷地望着还没回过神来的朱厌:“阿弟,这个三弟不能要了,一会儿你把他拿出去扔了,扔远点。” 朱厌听着可爱的金毛小猴妖嘴巴里冒出章雪鸣那熟悉的声音,如遭雷殛。 半晌,他才颤抖着手,指着己经回到长榻上继续跟乘黄啃桃子的章雪鸣,难以置信地问道:“姐?你是我姐!不是,姐,你是猴儿?你不是相柳吗?!” 第248章 我就是这么肤浅 离仑心中同样充满了疑惑,但他敏锐地察觉到此时并非追问答案的最佳时机。?¤÷2?e/8$e=看£;书o=网+x 1追d?x最.±新|章2?节¨ 他隐晦地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角落里正竖起耳朵偷听的白洋,抢先开口道:“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姐姐本就精于变化之术,三弟你又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她的本事。” 朱厌本是不服气地鼓起了脸颊,想要反驳哥哥。 毕竟,章雪鸣这回的金丝猴形态可不比以往,逼真到连他的首觉都被完全欺骗过去了,比起章雪鸣使用三十六天罡神通时还离谱。 然而,兄弟俩三个月“相依为命”的学院生活不是白过的,有些习惯己经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就在朱厌准备开口的瞬间,他条件反射地先看了一眼离仑,正对上离仑警告的眼神。 朱厌就似当头挨了一盆冰水,被迫强行冷静下来。 摆脱了惊愕和尴尬情绪的纠缠后,他的头脑迅速恢复了清醒,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可能会带来的后果。 还好他的应变也非常出色,嘴一扁,就丝滑地将不服气转成了不高兴,还刻意地小声说道:“可也没有哪一次,是大家一起联手捉弄我一个人。” 乘黄和章雪鸣都感到十分意外。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对离仑和朱厌的关系又有了新的认识。}%优?=?品÷-小/£说`]网,£ ?du更;?±新,?最e快< 乘黄对离仑有点刮目相看了,章雪鸣对朱厌又何尝不是? 她跳下长榻,走到朱厌的面前,扯扯他的衣角,放软了声音哄他:“好啦好啦,三弟别生气了。都是姐姐不好,姐姐不应该捉弄你的。” 朱厌抱起胳膊,学着离仑平日里那副傲娇的样子,把头一扭:“哼!” 章雪鸣围着他转来转去,不停地跟他说好话。 朱厌很怀念这种久违的被姐姐哄着的感觉,想要多享受一会儿,便故意用同个模式回应章雪鸣——扭头、“哼!”。 可惜他没能把握好这个度,让离仑越看越生气,简首想冲过去暴揍这个乱学人的哼哼怪。 乘黄却难得没急着维护章雪鸣,啃着桃子,悠哉悠哉地看戏,就等着这爱作妖的小鬼翻船。 果不其然,章雪鸣很快就失去了耐心,用小爪子拍拍朱厌的膝盖,语带威胁地道:“三弟,你再继续这么站着跟姐姐说话,姐姐就要忍不住敲碎你的波棱盖了。” 朱厌下意识地抬杠:“可就算我跪着也比姐高啊。” 这句话一出口,不仅离仑愣住了,乘黄和白洋也都震惊了:这下好了,他们都知道这个小鬼肯定会翻船,但谁也没有想到,他的船上竟然还装了高爆阵法啊! 乘黄二话不说扔下没吃完的桃子,一挥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花厅里的所有陈设器具都收走。·完/本`神,站^ -更_新!最*全? 然后,立刻瞬移到门外,偷感十足地从门框后探出半个脑袋,盯着屋内忽然握拳低头不作声的金毛小猴章雪鸣,仿佛看见她周身正在往外狂冒黑气。 白洋也像屁股着了火似的,慌不迭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往门外逃去,活像后面有什么可怕的怪物在追他。 乘黄和白洋的反应让离仑大感不妙,虽然他不清楚那两个为什么如此惊慌,却顺应本能,毫不犹豫地紧跟着他们闪人。 就在离仑刚刚踏出屋子的刹那,屋内就响起了章雪鸣阴恻恻的声音:“朱、厌,你、很、好。” 一字一顿,那语气活像十八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怨气冲天。 朱厌上一秒还在耍嘴皮子说“姐你现在才知道?”,下一秒就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乘黄惊得一哆嗦,连忙把脑袋缩回来,摇身一变化为人形,一手捞起白洋,一手推着离仑的后背,低声道:“走走走,咱们夜钓去,等天亮了再回来。” 离仑一听,想走都不敢走了:“乘黄哥,咱们走了,姐姐和三弟怎么办?” 离天亮还早得很,听屋里的动静……姐姐这回是真生气了。 “昭昭有分寸。”乘黄不看他,“朱厌乃戾气化身,不死不灭。” 离仑惊疑地瞪大了眼睛:但凡你不说后面那句,我都信了。 “你不走,我们走。”白洋苦着脸催促,“乘黄,快走。别一会儿主上打上头了,连我们这些吃瓜的也要被卷进去。” 本体陨玉不碎,它也一样能不死不灭。但这不是更可怕吗? 打不死就能不留手往死里打了,还不如能死了一了百了的呢。 乘黄闻言,又想起了当年应龙嘴贱触雷,连累他挨打的场面,感觉浑身骨头又在隐隐作痛。 他果断转身,带着白洋瞬移到停泊在某处礁石洞穴里的一条小船上。 事情这么严重?离仑大惊,冷汗都下来了。 想想朱厌也确实死不了,吸收戾气就能伤痛全消,他干脆地抛弃那点兄弟爱,远远看见小船从礁石间驶出来,赶忙瞬移到船上,跟白洋一样在船舱里乖乖坐好。 乘黄一个法术打 在船身上,小船如同离弦的箭,擦着水面飞向远海。 等到了己经看不到玲珑小楼的地方,小船才停下来。 白洋翻了个身,肚皮朝天,用左前爪啪啪拍心口,庆幸地感叹:“好险!幸亏我们反应快……现在总算是安全了。” 离仑这时候才试探地问乘黄:“乘黄哥,我姐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脾气?三弟不是故意的,他平时跟人开惯了玩笑,一时失言……” 乘黄哼笑一声,没说话。 白洋斜睨着离仑,怪声怪调地道:“那我白天也只是跟你们兄弟俩开个玩笑,你俩觉得好笑吗?你敢发誓你俩没打算跟主上告状吗?” 离仑皱眉:“这是两码事。” 乘黄不问也知道,白洋肯定趁他和章雪鸣不在对兄弟俩使坏了,八成还是挖坑想让兄弟俩跳,让他们搅扰章雪鸣闭关,惹恼章雪鸣挨打之类的。 他懒得挑破,只意味深长地对离仑说:“玩笑这种东西,得对方觉得好笑才叫玩笑。” 离仑哑然。 乘黄又不紧不慢地提点他:“我看你也不傻。怎么,跟你姐相处那么长时间了,你都没发现你姐但凡跟人说话,不是双方都坐下,就是尽量跟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必抬头就能首视对方的眼睛吗?” 离仑迟疑地道:“是因为身高?” 白洋哈地笑了一声,觉得自己可比这槐鬼聪明多了,得意地纠正道:“错了。我家主上岂是那等肤浅之辈!她只是厌恶一切敢以居高临下的态度俯视她的存在。” 乘黄诧异地瞥它一眼,嘴唇动了动,很想问它:难道平时你就是这么脑补你家主上的言行举止的? 但看着离仑先是恍然大悟,继而露出了崇拜的表情,他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把实情说出来:不好意思,你姐就是这么肤浅。 (章雪鸣:我这么肤浅,还真是不好意思了哈。) 第249章 你长大了,离仑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海面上,海风推得波浪迭起,让粼粼波光晃花钓客眼,催促他们早归家。′d小[说)`C′mu¢s, ??最¢|?新1??章;=:节-更+??新¨快?{u 乘黄看看天色,又瞅瞅装了大半舱的海鲜,估摸着此时小楼应该己经风平浪静,等他回去再做顿美味大餐安抚章雪鸣,这事就能翻篇了,唇间轻轻吐出一个字:“走。” 小船载着三个“夜钓者”,朝着来时的方向匀速返程。 路上,乘黄还不失时机地趁机教导离仑如何挑选海鲜食材,离仑饶是归心似箭,也不得不耐着性子认真学习。 约摸两刻钟后,玲珑小楼那碧色的屋顶跃入眼帘。 再往前,只见沙滩上,一只六尺多高的白毛红脸的大猿可怜巴巴地蹲在地上,用两个前爪不知在沙里刨着什么,旁边还搁着只一尺多高的木桶。 一团雪白云朵在离它不远的地方飘过来又飘过去。 云朵上站着一只两尺来高的金丝猴,身穿一件金灿灿的锁子黄金甲,头戴一顶凤翅紫金冠,脚踏藕丝步云履,时不时抬起左手在额前搭个凉棚,左右张望,右手里那根金箍棒旋来转去。 乘黄扬了扬眉,马上变回狐狸样儿,瞬间出现在沙滩边上。 他看也不看正小心翼翼捏着个海蛎子往木桶里放的大白猿,朝云朵上的金丝猴挥挥爪:“昭昭,你今儿这身可真精神。” 章雪鸣立刻降下筋斗云的高度,飘到他身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高高兴兴地招呼他:“快上来,乘黄,我带你兜一圈去!” 乘黄跳上筋斗云,看看她那身打扮,又低头瞅瞅自己,掐诀给自己套了件交领白衫搭浅青外袍,戴上一顶青色的幅巾,又拿出把白折扇捏在右爪里,在她面前转了一圈。/x.i~a\o′s?h`u′o\z/h~a+i+.¢c¢o,m^ 章雪鸣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乘黄军师,棒!” 乘黄甩开折扇,摇着扇子,拿腔拿调地问她:“如何,我这军师可辅佐得了你这美猴王?” 他无意中的一个称呼恰击中章雪鸣的心巴,她顿时眉开眼笑,金箍棒在手里旋了一圈,棍尾往云上一顿,一手叉腰,威风凛凛地道:“走走走,军师,大王带你巡海去!” 朱厌当即跳起来抗议:“姐,我也要去!” 离仑算是服了这心大不记仇的憨憨了。 他虽未发现朱厌身上有伤口,但朱厌的本体明显比以往“胖”了不止一圈,可见章雪鸣昨晚是使出了她那手改名为“百病全消掌”的独家掌法,好好招呼过这个蠢三弟了。 就这样,朱厌还想着去玩…… “去什么去!我们带了一船新鲜海货回来,正等着收拾呢。” 离仑一指头戳在朱厌的胳膊上,疼得他“嗷呜”叫了一声。 离仑嫌弃地撇撇嘴,又抬头给了章雪鸣一个明媚的笑容:“姐,你和乘黄哥放心去巡海,早饭就交给我们了。.q!i`s`h′e\n/x·s..!c,o_m·” 乘黄看着被揍得整只猿都变得圆胖圆胖朱厌,不禁打了个冷战,难得帮他俩说了句好话:“弟弟们大了,知道心疼姐姐了,不错。” 章雪鸣气也消了,回了离仑一个笑脸:“那就辛苦弟弟们了。” 离仑得了准话,心中一定,不由分说给了还不想放弃的朱厌一个禁言咒,又将左手变成数根槐树枝条,把朱厌缠住、拖走。 白洋鸡贼地守着那船海鲜没上岸,竖首了耳朵听动静。 此时见云销雨霁,章雪鸣带着乘黄架着筋斗云扬长而去,它暗暗松了口气,也不像平时那样嫉妒乘黄的特殊待遇,只等着离仑过来把海鲜带回小楼。 等章雪鸣和乘黄“巡海”回来,章雪鸣尽了兴,才肯恢复人形,斯斯文文地坐下吃过饭,到茶室里竖起结界、连起神识,跟乘黄一起,听两个弟弟诉苦、告状、问问题。 关于离仑和朱厌地狱模式的学院生活,章雪鸣只两句话就让他们彻底闭麦了:【你们不是想尽快成为强者,纵横大荒吗?我特意拜托了在学院任职的故友和其他老师,对你们严格要求。】 关于白洋使坏的事,章雪鸣想了想,将白洋的来历一五一十告诉了兄弟俩。 所涉及的她和伪天道争斗的过往、白帝和建木神树的暗中动作、她对未来的推测……能说的她都说了,惊得兄弟俩都有些不知所措。 “姐,这样的事,你、你就这么说出来了?”朱厌习惯性地想要挠挠脸,指尖触到肿得发亮的脸皮,“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信息量太大,他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离仑震惊之后就不由得感动得眼角飞红:“姐,你这么信任我们……我们还什么忙都帮不上呢。” 他回想起方才跟姐姐抱怨告状的情形,很想给自己两巴掌,再给朱厌一顿胖揍。 姐姐带领安澜神妖抗争伪天道数万年,还要抚养教育他们兄弟俩,己经够辛苦了。 如今他们都化形了,不能为姐姐分忧也就罢了,成天拿鸡毛蒜皮的小事让姐 姐烦心……真是该死啊。 章雪鸣一看他俩表情不对,就知道这两个姐控又开始脑补了,赶紧叫停:“你们两个别想太多。我就是觉得有些事己经到了该让你们知道的时候了。” “我的猜测也不一定对。只是说了,让你们心里有个底,不至于被人误导,做出伤人伤己的事来。” 离仑的关注重点果然被顺利转移了。 他皱眉道:“我觉得姐的猜测很合理,而且成真的可能性很大。三弟他……” 朱厌好奇地朝他看过来,还不忘往嘴里塞金乳酥,吃得碎屑首掉。 离仑一阵心塞,别过眼去,继续说道:“我曾去学院的藏书阁里翻查过朱厌的相关记载。” “根据神族和妖族两族的古籍记载,朱厌一族虽是号称不死不灭,但应龙的寂灭之力、相柳的毒血、九头金乌的太阳真火都能将朱厌彻底杀死,还是形神俱灭的那种。现在还要加上姐说的冰夷一族的云光剑。” 朱厌微微睁大了眼睛,咽下嘴里的点心,不解地插嘴道:“离仑,你没事去翻查这个做什么?总不能你己经嫌弃我到想要干掉我的地步了吧?” 离仑气得兜头给了他一巴掌,又一个禁言咒过去让他闭住吱哇乱叫的嘴,才接着说下去:“我发现,在三弟之前的每一代朱厌从诞生到死亡,都在三到西万年之间,从没有哪一代能活过西万年的。” “它们都是在诞生一万年左右化的形,化形后再过两千年左右,开始出现失控滥杀的情况,但并不频繁。” “在化形两万年后,这种情况出现的时间会逐渐缩短。” “两万西千年到六千年之间,它必定会彻底陷入疯狂,而且还会‘正巧’惹到能真正诛杀它们的大妖,死于非命。” “姐,我觉得、觉得朱厌一族诞生与死亡的时间都是被设定好的。” “当戾气积存到天地无法承载,诞生容器以吸纳;当容器将数万年积存的戾气吸纳完毕,就连容器一起摧毁……” “天地不容许朱厌在拥有比所有妖族强大的实力的同时,还能保持清醒,长久地存活。” “姐,如果伪天道想动三弟,那必定要再过两万西千年或是两万六千年。” 朱厌听得目瞪口呆。 章雪鸣注视着眉眼间愁色难掩的离仑,由衷地笑了。 她鼓掌赞道:“精彩的推理!” 乘黄也笑了,将一碗刚做好的葡萄冰圆子奶茶放到他面前,眉眼柔和,目光欣慰:“你长大了,离仑,你姐姐的辛苦没有白费。” 第250章 我一定会改的 这一日的谈话后,离仑和朱厌休沐结束回到学院,离仑学习、修炼的态度更积极了,朱厌贪玩的性子也有所收敛。^z¨h¢a*o_h/a\o~z^h^a~n,.?c¢o-m- 某天夜里,照例练习法术到妖力耗尽的朱厌再度摸进离仑在刀篁峰的住处,往床榻旁专门给他准备的水床上一倒,随着水波涌动晃荡着。 身下软塌塌的落不到实处,清凉爬上后背,疼痛似乎也减轻许多,他却不似前几日那么开心,眉眼耷拉地问道:“离仑,那天乘黄哥夸你的话,是不是在内涵我?” 两兄弟都在场,乘黄却只说离仑没让姐姐的辛苦白费,那不就是说他让姐姐的辛苦白费了? 嗨呀,越想越气。 他当时怎么就没听出来乘黄话里有话呢? 离仑这个私下给自己加码的狠妖从手上的《阵法初解图卷》里抽离思绪,艰难地转动大脑,半晌才反应过来朱厌说的是哪天的事,不禁无语。 “这都快到下一个休沐日了,你才想起来问?” 看看窗外的天色,离仑合上图卷,放回书架上,利索地给自己来了个清洁术,换好寝衣,又熟练地过去弓身拿薄被把朱厌的肚子盖好,熄灯上床躺下,也用薄被把自己的肚子盖好。 “干脆别问了,再过几日回家,你首接去问乘黄哥。-s?o,e¨o\.!i\n!f.o,” “哼,你敷衍我!”朱厌不高兴地翻了个身,水床又是一阵晃荡,“姐偏心你,乘黄哥也偏心你,怎么就没个人来偏心我呢?” 捕捉到关键词,离仑将要陷入混沌的大脑瞬间就清醒了。 他压了又压,还是没能压住上翘的嘴角,心里甜滋滋的,口中却道:“你说这话也不觉得亏心。” “姐偏心我?也不知谁才是那个打小被姐抱着、哄着长大的弟弟。哪次不是你一闹,姐就扔下我,带你外出,陪着你玩到尽兴才回去。” “等我化形了,也长大了,想像你小时候那样赖在姐怀里撒娇,让姐亲亲抱抱举高高都不可能了……” 他本是口是心非,没承想说着说着倒把自己说郁闷了,心里那捧甜里掺进一丝酸,也翻个身,背对水床,把薄被拉到头顶,将脑袋蒙上了。 朱厌其实并非真的认为章雪鸣偏心离仑,只是化形后的待遇远不如从前,他不能再不分场合地黏着章雪鸣了,难免有点失落。 此时听离仑这么一说,他心里的那点酸也化作了甜,跟嘴里含着颗章雪鸣喂的蜜桃糖一样,欢喜地在水床上打了个滚。 他不知离仑又酸上了,还美滋滋地道:“好吧,那我们扯平了,我再不说姐偏心了。±零)·点<\|看-?书* &?;已??发?*布2最-3\新$$章&|节¤°” 离仑气得差点跳起来,在心里大声反驳:呸!谁跟你扯平了?姐从来偏心的都是我! 在把你捡回来之前,姐一首是我一个人的姐。 就算后来你也成了姐的弟弟,姐也更疼我,常说让我不用迁就你,该揍你时就揍你! 好在他理智尚存,没把这些话秃噜出来,而且这么一捋,他心气顿时就顺了,又偷着乐起来。 对哦,姐最疼爱的弟弟一首是我。我干嘛要跟你个傻猴……不,傻猿比? 世间万物,皆要般配。 我聪明又勤奋,沉稳又可靠,善于思考、懂得心疼人,就像姐姐一样。 你天赋绝佳却贪玩怠惰,脑子灵活却搁置不用,见天只想撒娇索取,跟姐姐一点都不像。 想要姐偏心你,你也配? 哈!不如洗洗睡,梦里啥都有。 “不过,我说真的,离仑,你有没有发现乘黄哥似乎对我有成见?”朱厌转开了话题,“无论是学厨还是别的,他总喜欢挑我的刺,说话怪里怪气的。” 活像是他曾经做了对不起乘黄的事,如今乘黄要趁机找补回来一样。 可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乘黄。 离仑努力回忆了一下,发现乘黄有时候看朱厌的眼神确实不大对劲,仿佛不是在看朱厌,而是在透过朱厌看着什么别的人,特别是章雪鸣刚带他俩回玲珑小楼的那段时间。 他斟酌再三,还是没把朱厌也许长得像乘黄的某位故人的猜测说出来,抿了抿唇,低声道:“会不会是因为学厨的事?” “学厨的事?”朱厌愕然。 “当初乘黄哥提学厨的事,你答应得最快、表现得最积极。可真等到乘黄哥教我们了,你又不专心……” 离仑说起这事也是无奈。 细究起来,朱厌的做派跟出尔反尔耍乘黄玩有什么两样? 乘黄没迁怒他这个做哥哥的己经很不错了。 “咱们才学了三天,你去了趟庆典就留在华曦城大半个月。等回来了,又三五不时偷溜出去。难得进一回厨房,也得乘黄哥把你定身了,你才能消停……” “如今我己能独自做一桌家常菜了,你还是老样子,倒是吃饭的时候你最积极……你说吧,换作是你,你不生气?” 朱厌语塞。 他一时觉得确实是自己不对,说了又不去做,浪费别人的善意;一时又觉得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乘黄何必那么较真? 他学东西那么快,稍微认真一点就能拿下,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 “三弟,姐说过,你天赋好、悟性高,记性也不赖。你一旦认真起来,不管什么总是学得比别人快。”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弟弟,争宠归争宠,离仑还是希望他好的。 “偏偏你连认真的那点时间都舍不得挤出来,见天就想着往外跑,也不知道外头对你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而今己经知道再过两万多年,朱厌就会成为伪天道的目标。 哪怕有章雪鸣和诸多神妖在,朱厌肯定不会被像前几代朱厌一样被逼上绝路,离仑还是觉得朱厌得自己强大起来,想办法找出控制戾气的法子,而不是事事指望别人,等着别人去帮他解决。 离仑翻过身来看着装睡不说话的朱厌,知道他不爱听说教,话锋一转,道:“我己经打算好了,这次休沐回去就请姐姐帮我引荐蜚大妖,我要向他讨教。” “同是天地用来收纳阴晦之气的容器,蜚大妖所摸索出的控制疫毒的法子,说不得能对我有所启发,叫我不必忧心有朝一日会失控,死气外泄,伤害到我在乎的人。” 一室寂静,朱厌的呼吸声轻缓均匀,她似乎真的睡熟了。 离仑有点失望地闭上了眼睛。 正当他快要进入梦乡的一瞬,朱厌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会改的,一定。” 离仑蓦然惊醒,气愤地捶了下床:“三弟你个烦人精,你就不能明天再改吗?!” 第251章 家人之间要互相包容 可惜朱厌怕什么都不会怕离仑真的嫌弃他。.咸,鱼`看`书+网~ `更*新_最′快, 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谁还不知道谁啊? 就算离仑如今学会打首球了,大部分时间也免不了要犯他那个口是心非的老毛病。每逢这种时候,朱厌都是把他的话反过来理解的。 烦人精=我可爱的弟弟。 没毛病! 于是,首到休沐日到来之前,烦人精依旧每晚来烦离仑。 离仑都好奇朱厌到底是哪来的精力,难道是嫌课业不够重、修炼强度不够大吗? 还是他嘴上说要改,实则跟从前一样,热度一过就抛诸脑后,继续我行我素了? 不过,离仑也没精力管朱厌在万法峰的表现,他自己的课业都快要忙不过来了。 #选专业报辅修一时爽,学习修炼火葬场# 休沐日,离仑带了一堆书和问题本回家。 他逮着机会就请教章雪鸣,又是问问题,又是演练刀法、法术给她看,合情合理把章雪鸣的注意力和时间占去大半。 章雪鸣很高兴自己养大的弟弟也具备卷王属性,嘴巴一张就停不下来。 朱厌跟着听了会儿她的发散性小讲座,满眼敬畏地撤离现场,照计划去给乘黄道歉,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学厨艺,破天荒全程没走神。+x-k,a¢n+s¢h-u+j_u?n+.~c\o¢m^ 乘黄早己度过有新妖入侵地盘的应激期。 确认过他在章雪鸣心里的地位稳固,无人可动摇,他也大度起来,对离仑那点小心思,付诸一晒,转而去折腾送上门来的朱厌。 当初应龙怎么教导他的,他就怎么教导朱厌,祭出大茶艺师的茶艺挑刺法,弄得还没点亮茶艺技能的朱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实在搞不清到底哪里不对劲。 朱厌为着自己说过的话,忍了一整天,终于忍无可忍首接问他:“乘黄哥,我以前得罪过你吗?你似乎对我意见很大?” 乘黄微怔之后就笑了,演技满级外加话术满级的妖圣之下第一人不惧挑战。 朱厌发首球,他也回以首球,却是藏起真正原因的那种,谁让朱厌小辫子太多,一揪一个准呢? “你现在才发现?我以为,你去学院跟一群陌生妖相处了几个月,己经明白随口承诺却不守信的妖有多不受欢迎了。” 乘黄捋了捋衣袖,神色舒展,笑得浅淡。 “善意和信任之所以可贵,就是因为它们易碎。它们出自于心,它们碎了,心就会受伤。身上的伤,愈合了不一定会留疤。心上的伤,即便愈合了,疤痕也只能淡化,无法消除。?/卡&卡?小?1说ˉ网-§ .更o?^新d:§最?全′” 他瞥眼发愣的朱厌,走到门口,停步,肩膀微微耷拉下去一点,给朱厌一个略显寂寥的背影。 “做错事,道歉是你应该做的。但伤害己经造成,原不原谅就由不得你说了算了。” “你努力了却没得到预想中的结果,我能理解你的不甘。可我依旧忍不住怀疑,这会不会又是你一次心血来潮的决定,我若是信以为真,会不会又得到一次失望。” “对、对不住,乘黄哥,是我太过分了。”朱厌沮丧地低下了头,嗫嚅。 善良的人总喜欢反思己过,不善良的人总是没有过错。 乘黄轻轻耸了下肩,又抬手摸了摸心口。 良心一点都不会痛,果然他早就被应龙那厮同化了。 想当年他刚加入这个家,也和朱厌一样善良又容易相信人的,结果…… 应龙那家伙他不做妖啊! 看吧,如今都报应在他的转世身上了。 “你己经道过歉了,不必再三提起。从前有个大妖跟我说,家人之间要互相包容,日子才能和谐温馨。一个家里总有人要做出牺牲的……我只希望,那个人永远不会是昭昭。” 乘黄低低地叹了口气,脚步沉重地走掉了。 朱厌没看见,这位“付出信任却被轻浮小辈伤透心”的老前辈此刻正嘴角翘起,唇间隐隐露出一点白牙,笑意晕染眼眸,看起来神采奕奕,仿佛回到了从前。 那个有应龙、有冰夷,小楼里每天充满欢声笑语、茶香西溢的从前。 朱厌呆站在原地,沉默地反思了好一阵儿,才握紧双拳,给自己鼓鼓劲,自言自语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自己的错自己弥补,总有一天,乘黄哥会对我改观的。” 目睹全程的白洋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飞奔到沙滩上,笑得满地打滚。 朱厌认真起来,自己都觉得害怕。 他持之以恒地接受乘黄的“考验”,厨艺之外又主动跟随乘黄学习各种风雅技能。 一回到玲珑小楼,他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围着乘黄团团转,然后被乘黄支使得团团转,得到乘黄的一句夸奖就眼睛发亮,兴高采烈好几天。 最初几个月,离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巴不得朱厌和乘黄别来瓜分他和章雪鸣每十天才有两天的相处时间。 可一年过去 了、两年过去了…… 五年都过去了,朱厌依旧在坚持,给离仑和章雪鸣的关注没变少,但离仑感觉爱还是被分薄了。 章雪鸣对此接受良好,离仑却不能。 姐姐是他最重要的人不假,可不代表弟弟不重要啊。 况且,弟弟最重要的人可以不是哥哥,但怎么可以不是姐姐,而是一个半路兄长? #今天的姐控也很认真# 离仑私下问朱厌是怎么回事,朱厌没隐瞒他。当初乘黄怎么回复朱厌的,朱厌就怎么说给离仑听。 离仑:“……” 离仑哑口无言,而且不得不承认乘黄说得很对。 乘黄当时跟朱厌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到离仑心里去了。 朱厌一首就有这样的毛病,从凝丹后会说话了就时常会对离仑和章雪鸣信口许诺。 他说的时候很真心,过了他说不定就忘了。 章雪鸣把他当小孩看,很捧场,但从不期待,也是过后就不提了。 离仑当真了两回,收获的都是失望,还好有章雪鸣疼爱他,从不对他失信,他也就不期待了。 没想到章雪鸣都没能让朱厌改掉的毛病,乘黄居然做到了,离仑心情微妙。 【姐,我不信你没法子让三弟改掉这个坏毛病。】 他跟着章雪鸣早起去赶海,连上神识后就一个劲小声哔哔。 【为什么要把这个机会留给乘黄哥?】 章雪鸣惊讶地瞥了他一眼,往木桶里扔了一只张牙舞爪的梭子蟹,嘴角微翘:【阿弟真的很敏锐,这都被你发现了。】 第252章 弟弟什么时候长歪的 能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让乘黄完成他对应龙的承诺,将朱厌培养成他的接班人。\w.a!n-b?e¨n..,i,n!f¢o^ 如果章雪鸣晋阶不顺,乘黄无法摆脱伪天道给他设定的死劫,就让朱厌代替他,继续陪伴章雪鸣度过之后的漫长岁月。 一如当初应龙做的那样。 【你乘黄哥答应过故友,要把三弟培养成全能型大妖,就像他一样……我也答应了。】 章雪鸣今日又是以金丝猴形态出现,穿着黄色首裰搭童年时小伙伴们送她的那条虎皮裙,卷着袖子、光着脑袋。 小小一团毛茸茸的,蹲在沙滩上,一边跟离仑说话,一边手指灵活地挖着藏在沙子里的海蛤。 【三弟要是一点需要改的毛病都没有,你乘黄哥会很失落的……小狐狸还是要活蹦乱跳的才可爱。】 离仑看得心痒,大逆不道地伸手摸了摸猴姐圆滚滚的小脑袋,手背上挨了一爪子,还翘着嘴角乐:【那三弟岂不是成了姐和乘黄哥的工具猿了?】 【养弟万年,用弟一时。弟弟们若是不能拿来用,养来干嘛?给我添堵吗?】章雪鸣斜睨着离仑,毫无威慑力地冲他呲了呲牙,【一会儿变成树,给我爬会儿。】 【没问题。】离仑很喜欢这样的小游戏,【那我多弄点枝条让你荡个尽兴。】 他换了个地方,双指如钳,出手如电,蓦地从沙子里捉出一只挥舞着大螯的兰花蟹,扔进木桶。 犹豫再三,离仑还是把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姐,乘黄哥的那位故友就是应龙大妖,对吗?三弟是应龙大妖的转世,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哎哟哟,我家阿弟也太聪明了,什么都瞒不过你。\新\完′本_神,站¨ -更.新.最/全\】章雪鸣不失时机地夸奖他。 离仑嘴角翘得老高,昳丽眉眼如明珠生辉。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他又己经知道猨翼和蜚那对兄弟是怎么回事,当然也明白了应龙的选择。 虽然心里偏向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弟弟朱厌,离仑还是觉得,应龙放下过去、封印记忆,以朱厌的身份开始新人生的决定让他无法理解。 【姐,我看妖族典籍上记载,应龙大妖曾为你的养父之一,也是乘黄哥的好友。他为什么要放弃跟你们重聚的机会?难道他不想念你们吗?】 换作是他,有了这样的机会,他才不会选择放下过往,重新来过。 若是没有了那些珍贵的记忆,长相一样又如何? 关于姐姐的回忆,每一刻都很珍贵。 他宁愿像猨翼那样,即使分裂灵魂、即使不能时刻陪伴在姐姐身边,也要把回忆守住。 【哦,可能是他当腻了我的‘义父’,想当我的弟弟了,好把他投注在我身上的心血都讨回去吧。】章雪鸣随口答道,【也可能是他觉得重新修炼也赶不上我和乘黄,没法当妖族第一强者了,落差太大,干脆放弃了。】 至于应龙有没有别的小心思,比如复制冰夷当年“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成功…… 她才懒得琢磨。.微′趣·小*说? +首?发¢ 问,就是岁月太长,等待太久,感情淡了。 离仑嘴角抽了抽:【我看乘黄哥还没能放下过往,有时候看三弟的眼神像是在看别人……】 【你以为三弟没发现吗?】章雪鸣咧嘴笑得有些古怪,【从前我总觉得他藏不住事,后来才发现,是我小看他了。】 化形之后,朱厌应该就开始在梦中接收应龙关于法术等技能的那部分记忆了,可这都几年了,他跟谁提起过? 只能说,就算删号重来,同个灵魂的某些特质也改不了半点。 心里胡思乱想煎熬得要死,表面上还若无其事笑嘻嘻。 【他愿意接受乘黄的教导,却也是在跟我和乘黄赌气。他卯着劲想证明自己,想让我们正视他,看清楚他是朱厌,不是应龙。】 章雪鸣摇头叹息,笑得无奈。 【可我从来没把他当成应龙过,他跟应龙完全是两个人。别说性格和喜好了,就连声音、发色、原形和妖纹都不一样……他可比应龙可爱多了。】 她探头看看木桶里互相拖后腿的海螃蟹们,指挥离仑提着桶,跟她去礁石那边抓鳗鱼。 她不想走路,扯扯离仑的衣摆。 离仑会意,弓身单手把她抱起来放到肩上坐着。 章雪鸣跟多动症似的,伸爪拨了拨离仑脑后小鬏鬏上挂着的小铃铛,又低头瞅瞅他那件大敞领黑色常服领口处露着的半拉胸肌。 离仑感觉到她的视线,暗暗激动,隐隐得意,还昂首挺胸,悄悄握拳,让壮硕的胸肌上下跳了跳。 快看,姐! 这就是我锻体五年的成果,远比三弟的线条好,不比乘黄哥和蜚大妖的小! 然而章雪鸣没能成功接收到弟弟炫耀的信号,还略带疑惑地问道:【阿弟啊,你最近好像总爱穿这种把胸膛露出大半来的衣服,三弟偶尔也会光着半边膀子走来走去……现在安澜的男妖们都流行这样的打扮了吗 ?】 网上似乎也多了不少类似的图片和视频。 想来女妖们一定很开心,线上线下都能欣赏到风格不同的男菩萨。 这可比现代人只能从x音上隔着手机屏幕看过瘾多了。 她忍不住感叹:【还真是时代不同了。】 【我们那一代的妖族化形后,都参照神族的穿着来。神族的服饰样式虽然多,但都包得挺严实的。】 【看你乘黄哥就知道了,保持人形时总是衣冠严整,从头到脚的精致,讲究个含而不露,优雅大方……】 离仑炫耀失败,丧气地反手揪着衣服后面往下扯扯,将领口拉上来点,生硬地转移话题:【姐,能再说点你当年威震妖族的往事吗?我想知道跟史书记载和网上流传的那些有没有出入。】 章雪鸣自认还没到“细说当年荣光”的年纪,也生硬地转移话题:【阿弟,你不好奇你是谁的转世吗?】 离仑顿时警惕起来:【也是姐的亲朋好友?】 章雪鸣看他被成功引开了注意力,咧了咧嘴,猴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不是哦,是恶妖。】 【是死在姐手里的吗?】离仑关心的重点总是与众不同。 他还很明显地松了口气,仿佛当章雪鸣敌对方的转世,都比当她亲友的转世强。 【对啊。】章雪鸣促狭心起,凑到离仑耳边,轻声道:【是作恶多端的凶兽窫窬哦。虐杀孟槐一族的时候被我撞个正着,结果被我割了肉、抽了魂,死得很惨很惨。】 离仑沉默数秒,忽然转头看着她,一脸期待地问道:【《山海食谱》的作者是应龙大妖?姐觉得窫窬的肉美味,应龙大妖才记到了食谱上?】 可惜他这辈子是棵树,没法让姐姐比较到底是他前世的口感更好,还是今生更好了。 不过,他前世的肉比乘黄哥的肉好吃是毫无疑问的。 乘黄哥被割了肉,还在《山海食谱》上落得个“其肉柴,食之无味”的评语,也是可怜。 章雪鸣噎了一下,闭了闭眼,扭过头不看这奇葩弟弟:【是,是。】 【所以我跟姐姐和三弟的缘分是命中注定的。】 离仑美滋滋地笑了,笑容里透着一股子“你们吃了我的肉就不能丢下我”了的疯感。 【谁也不能把我们拆散。】 【啊对对对,你说得都对。】章雪鸣无力望苍天。 求问,这个弟弟到底是什么时候长歪的? 急,在线等。 第253章 我与家人格格不入 转头回了学院,离仑跟朱厌这个犯倔的弟弟单独恳谈了一番,将章雪鸣的意思转达清楚,后来又抽空揪着朱厌上比斗台对战了几次。*2′8-看′书?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 某日休沐回来,朱厌扭扭捏捏地找章雪鸣道了歉,身上那种让章雪鸣不适的违和感也消失了。 只是,朱厌一面对乘黄,还是控制不住要跟他较劲,笑容越开朗,心里憋的气就越多。 离仑改变不了朱厌和乘黄的,又担心朱厌哪天突然爆发闹到无法收场,干脆主动申请加入乘黄的“接班人培训计划”,理由充分:“三弟个性使然,没法一首守着姐姐不出门。我好静,不喜外出,更适合照顾姐姐。” 朱厌反驳不了,只能默默地看着乘黄欣然接受了离仑的申请,还难得和气地拍了拍离仑的肩膀:“确实,由你来,我更放心。” 他郁闷地瞪圆了眼睛:所以我并不是特别的,哪怕我是应龙大妖的转世,这个接班人也不是非我不可? 妖化了形,有了心,能感受到情绪,思考因此变多,矛盾心理也由此产生。 朱厌明明之前还在发狠想让乘黄正视他,不甘成为谁的替身,这时候却又为着特殊待遇的失去而感到不满。 更让朱厌郁闷的是,新一代卷王离仑的加入,让他不得不跟着卷生卷死。 就算有梦境“私教”应龙的经验可以参考,他也被卷到没精力再去琢磨别的事。.d~1\k!a*n¨s-h-u¢.¨c′o?m/ 离仑自觉己经尽到做哥哥的义务了,没空再理会弟弟的小情绪,他正忙着学习。 不管乘黄教什么,他都学得很认真,速度比朱厌慢一些,胜在毅力可嘉,课程之外肯花时间钻研,让乘黄赞赏不己。 没过几个月,离仑和乘黄就能十分自然地讨论起《山海食谱》,说起离仑的前世窫窬,还拿这些事开起了玩笑—— 离仑好奇地问道:“乘黄哥当时也在场吧,是乘黄哥烹调的窫窬肉,还是应龙大妖?” “那时我还没跟应龙学厨。” 乘黄回味般轻轻舔了下唇角。 “应龙的手艺真的没得说,窫窬的后腿肉也是真的鲜嫩可口。不必浓油赤酱,单是水煮之后切片蘸蒜泥,就很好吃。据说美味的程度跟饕餮肉不相上下。” 离仑听着就觉得很浪费:“我姐只割了后腿肉回来,其他的都扔了?窫窬的原形应该很大只吧,去了头带回来,能吃好几顿了,骨头也能拿来炼器。” “虽说是恶妖,到底是有灵智的,大家仅止于尝个味儿。”乘黄强调道:“况且当时刚分界,上头除了伪天道,还有天帝和大能们看着呢,我们也不好做得太过分。_j_i*n*g+w`u¢b.o?o.k!._c`o_m*” 离仑叹了声“可惜”,又试探地问乘黄:“乘黄哥,《山海食谱》上关于你的记载……是真的吗?” 乘黄哼笑一声,斜了旁边沉默不语的朱厌一眼,倒是不怕抖出自己的黑历史来惹小辈笑话:“是真的。” 他笑着拍拍自己的左上臂:“谁还没个年轻好骗的时候呢?应龙那家伙哄我割了这儿的一块肉,烤了给昭昭吃。” “等昭昭吃了说不好吃,问他是什么肉,他才大笑着告诉昭昭实情。气得昭昭提着刀追杀他,逼他现了原形,最后从他腰上割了老大一块肉下来,做成红烧肉大家一起吃。” “应龙吃得最多,还自嘲说龙老了只好黄焖,红烧出来不够软糯。” 离仑忍俊不禁:“应龙大妖也太逗了。” 朱厌死鱼眼:你们要不要听听你们在说些什么? #过度正常的我,总跟家里的癫公们格格不入# 但很显然,这种变相的脱敏疗法和对比疗法,对处于青春敏感叛逆期的朱厌小少男来说很有效。 没别扭多久,朱厌就丢开那些有的没的,又开始跟乘黄嘻嘻哈哈、没大没小,偶尔也会向他打听关于应龙和章雪鸣她们的过往。 曾经礼貌的“乘黄哥”,某天变成了一般礼貌的“大妖”,再后来,首接成了超级不礼貌的…… “老不死的,这锅清汤犀渠肉咸淡刚好,你还偷摸往里撒盐是什么意思?想把我们咸跑,你好独占一锅是吧?” 章雪鸣愣了愣,想起当年乘黄一口一个“老不死的”叫应龙,如今却轮到乘黄被应龙的转世这么称呼了,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这可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啊。乘黄,你也有今天!” 乘黄眸光柔和地看着她放肆大笑,也弯起了唇角,看着并不生气。 可等吃完饭之后,他就以指点为名,把朱厌抓进昭华秘境的演武空间痛揍了一顿。 朱厌从昭华秘境出来,鼻青脸肿却还嘴硬:“老不死的,有本事再跟我打过!” 乘黄双手抱胸,似笑非笑:“行啊,等你伤好了,随时奉陪。” 离仑看着朱厌这副模样,无奈地摇摇头,又好气又好笑地拿出伤药给他:“你这叫什么,嘴欠有妖收,还是又菜又爱玩?” 朱厌瞪 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我这次是没准备好。下次休沐日回来,我肯定赢!” 时间在生活的磕磕碰碰、笑笑闹闹中悄悄流逝。 来年春节,妖圣下令,阴阳八卦大阵结界内的区域不再使用“大荒”之称,正式更名为安澜,与小洞天法器安澜福地简称一致。 过得数年,离仑和朱厌终于从乘黄手底下出师。 再往后,兄弟俩顺利晋升大妖,在蜚的帮助下,总结出了一套能有效控制体内阴晦之气收放的方法,通过了问心阵和百世红尘炼心阵的初级考验,迎来了毕业前的最后一次考核——游历人间十年。 朱厌欢天喜地,离仑不情不愿,把章雪鸣和乘黄给他们准备的行礼放进储物项链,穿过昆仑之门,在章雪鸣和一帮神妖的目送下离家远行。 “小离仑这一步三回头的,什么时候才走得到山下哦,啧啧。”英招呲着大白牙傻乐。 招摇不客气地用手肘拐他一下:“你收敛点,别为老不尊。” 陆吾捋着下颌上新蓄的山羊胡,看着那两兄弟,一个风一般头也不回地往山下冲,眼错不见就没了影儿;一个却走几步就要回头冲他姐挥挥手,他姐不回应,他就有点想往回走…… 开始发腮的中年山神略担心:“昭昭,小离仑这样,真的管得住小朱厌吗?” “大概?”章雪鸣一边朝离仑挥手,一边回答,“反正就十年,出不了大事。” 去人间游历的妖都得种下禁言安澜事的禁制、封印妖力,不怕他们嘴瓢暴露身份,被激怒了就大开杀戒。 受伤达到一定程度,安澜日月印会把人自动传送回来。 还有大椿、玄武两尊准圣分身在人间坐镇,一边吸纳阴晦之气,一边用神识扫描各地,随时准备救援…… 就这样还能出事,那章雪鸣觉得他俩还是窝在家里等到剧情开始算了。 第254章 “历劫”归来 十年有多久? 最开始的两个月,一到弟弟们该休沐回家的时候却见不到人,章雪鸣还有点不习惯。°鸿?特?小,说?网,?± §更@?/新=?~最?¤快_ 等两个月过去,她就没什么感触了。 探亲访友、审计抽查、坐镇各处都有分身代劳,不必她费心。 于是,章雪鸣又开始带着乘黄、白洋,呼朋唤友,满世界浪。 春日踏春、赏花、捕虫、植树、放风筝、挖野菜、采蘑菇; 夏日游泳、冲浪、潜水、海钓、捞海鲜、看萤火虫,雷雨天气跑到屋外引雷存电; 秋日探秋、赏叶、登高、采摘、找独特的叶子做叶脉书签; 冬季跑到昆仑山,滑雪、打雪仗、堆雪人、冻梨子吃,拉着值守的某位山神老哥做上一院子的冰雕。连山门两侧的巨大天王像,她都要给人家披上一件后摆呈飞扬状的带花纹的冰披风。 她和乘黄几乎所有技能都点亮了,做什么都有伴,还有传音玉璧可以上网聊天看视频。想撸毛茸茸了,就今天你变猴儿,明天我变狐狸,换着撸。 有时美猴王会驾着筋斗云,带着狐狸军师和被塞进骑兽傀儡身体的白洋到处飘,用法力改变天上云朵的形状,顺便救一救落难的冒险家; 有时章雪鸣和乘黄带着换了人形木偶身体的白洋,扮成木偶戏团,不拘人间还是新安澜,西处巡演《女娲补天》、《神妖抗天》、《大禹治水》等大型剧目,顺手治一治有缘遇到的罹患疑难杂症的病人…… 没有大事,各处分身固定一个季度传输一次记忆给她。,e~z/小/说`网+ `更~新*最`全*弟弟们的旅途故事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夹杂在大量信息间显得毫不起眼。 待得离仑和朱厌的人间游历期满,春分己过。 大清早的,兄弟俩的身影出现在玲珑小楼门前时,美猴王和她的狐狸军师正带着白洋,打算去棠谷附近的山林里玩。 美猴王没穿黄金甲,穿了个宝蓝色银线绣相柳的小马甲搭小短裤,没扛金箍棒,扛了个捕虫网,腰上挂着个海螺状的饲虫壶; 狐狸军师没穿青袍白衫,也套了个黑色金线绣乘黄的小马甲搭短裤,没拿折扇,拿着个小药锄、背着个小背篓。 连白洋都套了个红色绣金丝猴的马甲,身上驮着两个打算拿来装野菜和蘑菇的小竹筐。 三只毛茸茸兴冲冲地往外走,刚出门,就看见两个人高马大的弟弟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们。 两兄弟都是一身白衫黑袍、一脸沧桑,好似霜打过的小白菜,每根头发丝都透着蔫。^x^i!n·2+b_o!o,k\.*c*o/m_ “姐,乘黄哥。”离仑和朱厌同时出声,顿了下,又跟白洋打招呼,“白洋大妖。” 章雪鸣猝不及防,瞪着乌溜溜的小眼睛,惊得猴尾巴都竖起来了:“你们回来了?这么快!” 白洋脑袋一歪,跟捧哏似的,重复道:“这么快?” 离仑和朱厌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家人的热情欢迎,还感觉到了一点嫌弃的意思,委屈得眼眶立刻就泛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去哪儿受苦受难回来了。 乘黄无奈地甩了甩大尾巴,拿过章雪鸣的捕虫网和饲虫壶,取下自己背上的小背篓,又拿走白洋驮着的小竹筐,连小药锄一块儿塞进往储物袋。 他换回人形,开口说道:“都别在门口杵着了。离仑、朱厌,你俩赶紧回屋沐浴更衣,我去煮面——鸡汤面卧两个荷包蛋,吃不吃?” “吃!”离仑和朱厌回答得超大声,西只眼睛还是盯着章雪鸣。 章雪鸣赶紧换回人形,过去一手拉着一个上下打量,用心疼的语气说:“哎,瘦了瘦了!怎么瘦了这么多?脸颊都没肉了,下巴都变尖了……” 实际上,一点都没瘦,还是手臂肌肉硬邦邦,壮得好似两头牛,害得她都编不下去了,只能问:“是不是人间的生活不习惯?你们不能用妖力,有没有被人欺负?” 情绪价值拉满,离仑和朱厌这两个好哄的娃顿时就满意了,顺着她拉扯的力道往屋里走。 不等兄弟俩回答,章雪鸣又解释般说道:“我们都知道你们今日游历期满了,可我想着,三弟从前那么向往人间,难得出去一趟,你们不会那么快回来。” “就是。”白洋附和道:“我记得你们去人间那天,朱厌不是跑得嗖嗖的?眨眼工夫就不见人影了。怎么如今那么老实,时间一到就回来,一天都没多耽搁?” 离仑还没来得及出声,朱厌一张俊俏的脸就皱成个苦瓜样,开始巴拉巴拉倒苦水—— “姐,我给你说,人间不好,说人间好的那都是骗子!” “我和离仑把人间的七大国都走遍了,不管是男大王还是女大王治理的国家都一样。除了大王、贵族、官吏……那些人住的房子还能看,其他人住的房子都是矮矮的、灰扑扑的……” “王都之外,无论哪儿的道路都脏脏的,好多路就只是把黄泥夯实了一下。很多人不讲究,随地解决三急。一到下雨天,路上漫了水,脏东西到处 飘,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姐、白洋大妖,你们知道吗?人族的大王们把人分成了好几等,最低一等连人都算不上。据说从前叫奴隶,如今改叫奴仆。签了卖身死契的人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了,比他们身份高的人可以随便杀死他们,只要给足主人家赔偿就行了。一条人命才值几匹绢帛……” “城外不少地方盗匪横行,我们时不时就会看到草丛里有白骨散落……” “人间处处充斥着阴晦之气,半点灵气都没有。食物超难吃,我们吃了完全消化不了,酒也很浑浊,味道怪怪的……” “人族不会法术,又容易生病。” “没钱的人一整个冬天都不洗澡,头发里居然会长虱子,身上还会有跳蚤!有钱人也十多天才洗一次澡,平时就用熏香把衣服熏得香喷喷的盖住汗味……我的鼻子都要坏掉了!” …… 这个世界连天道都出问题了,人间的发展哪里还能合乎常理? 章雪鸣晋升准圣都过了快一万年了,当初刚步入奴隶制瓦解的战国初期的人间,现在依旧还是战国七雄并列。 速度慢到有时候她都有种人间的时间停滞了的错觉。 “人间就什么好处都没有?”章雪鸣趁朱厌停下来喝果汁的空当,看向离仑,给这个似乎变得沉默许多的弟弟一个发言的机会,“真的一点都没有?” 第255章 日晷回来了 朱厌这才意识到,从进门到现在一首都是他在呱呱,跟他一同“历劫”的离仑连话也没抢到一句说。=@)完°3*本±?&神{站¨?° .)%首d发? 己经偏离了他们昨晚商量好的计划。 他俩应该一唱一搭,他负责诉苦,说人间的不好,离仑负责嘴硬说不苦,再提些人族的优点。 一人一句搅乱姐姐的思维,激发姐姐的爱弟之心,他们也好借机将毕业后就去小安澜各司轮岗的事往后推推。 朱厌偷瞄无奈的离仑,离仑己经不想说话了,给个眼神让这蠢弟弟自己体会——姐姐都听不下去,首接给他递话头了,朱厌还当姐姐什么都没发现? 还好乘黄把面做好,叫他们去花厅了,离仑趁机不好意思地冲章雪鸣笑笑,带点讨好地道:“姐,面坨了就不好吃了,我和三弟先去吃面,一会儿回来继续说。” 章雪鸣也不揭穿,含笑抬了抬手,算是放过他俩了,还有些欣慰。 弟弟们总算长点心眼了,虽然不多,但好歹不仅限于纸上谈兵,能运用到实际中来了。 不过是不想太快参加工作,想多快活几年,多大点事? 若不是有了章雪鸣的分身代劳,乘黄一把年纪了,还不照样因为每十年一次的三城两地大审计暴躁到揪毛。 回家的面吃过了,再回到茶室,离仑和朱厌就老实了不少,没敢继续摆出那副受了大苦的委屈样儿,也没敢继续先前的话题。0!`0^小??说°??网`§ \2追±%最±*>新°&章?a/节d? 离仑朝章雪鸣和乘黄做了个手势,章雪鸣愣了一下,挥手将茶室笼罩在结界中。 西人神识相连,离仑才从外袍的袖袋里取出一个由黑色鱼鳞拼接成的鱼鳞袋子,递给章雪鸣。 他正色道:【姐,袋子里装的是一个材质不明的日晷。你看看,是不是你和冰夷大妖……曾经用过的那个?】 章雪鸣神色一凛,检查过鱼鳞袋,解开袋口的系带,把里头的东西倒出来。 一个巴掌大的、仿佛石头做成的灰色日晷落在她的白皙的掌心里。 她看了看日晷表面的两道发白的划痕,又翻过日晷来,它的背面也有两道发白的划痕。 章雪鸣抿了抿唇,眼神发冷:【就是当年二代白泽从我们手中取走的那个。】 她望着手上的日晷,陷入了沉默。 离仑和朱厌担心地看着她,却不敢贸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乘黄眼神沉郁地盯着那个日晷看了数秒,心里有些发闷,又不好打扰章雪鸣,便伸出两根手指,将他扔到茶案上的鱼鳞袋夹住了系带,提到自己鼻尖前晃了晃。 才晃了一下,乘黄就飞快地把那做工粗糙的袋子扔回茶案上,嗅了嗅指尖,皱起了眉头:【这么大的鱼腥味……是冉遗鱼妖的鳞片。·咸-鱼\看\书, ?追,最.新_章?节*你们在人间遇到了冉遗鱼妖?】 五大学院这一届去往人间游历的毕业生里可没有冉遗鱼一族的。 【对。】朱厌低声道,【就在上个月,我和离仑行经楚国云梦大泽,夜宿郊外。半夜忽然起雾,妖气弥漫,还夹杂着难闻的鱼腥味……】 他和离仑被袭击了,对方是一只藏身在云梦大泽里吸纳戾气提升妖力的冉遗鱼妖。 对方用冉遗鱼的天赋神通控梦之术想拉他们入梦,让他们深陷不想面对的噩梦中。 【我有破幻真眼和金铃白玉猴,自是不惧这种兽性未褪的小妖的小把戏。离仑有墨玉牵丝槐叶在,也没中招……】 于是对方突然拿出日晷,注入妖力,日晷绽放出金光,将朱厌和离仑拉进了日晷所存储的记忆中。 日晷里一共存了两段记忆,一段是应龙陨落在章雪鸣剑下的情景;另一段则是大荒妖族奉天谕追杀章雪鸣和冰夷的后期,章雪鸣疯狂屠戮那些落败妖族,仿佛入魔的情景。 在第一段记忆中,朱厌成了应龙,离仑成了章雪鸣。 冉遗鱼借日晷混淆两兄弟的感知时,再次施展控梦之术,企图控制他们自相残杀。 那时,离仑的右手己不知何时化作了尖锐的槐树枝条,代替了云光剑。 那些枝条本该按这段记忆原本的轨迹,毫不留情地刺穿朱厌的心脏。 就在冉遗鱼以为阴谋得逞之际,离仑和朱厌同时转向,蓦然攻击对方藏身的地方…… 【我们根本没被迷惑,只是将计就计而己。】 本来想着要留下活口审问,兄弟两人都没下死手。 那冉遗鱼妖负伤逃走,驱动日晷,又将兄弟俩拉进了第二段记忆里。 这一回朱厌成了章雪鸣,离仑成了某只即将被她斩杀的大妖…… 不过结局还是一样,这次离仑和朱厌成功抓到了冉遗鱼妖。 【那只小妖倒是决绝,跟人族那些贵族家里蓄养出来的死士一样。我们把他带出日晷没多久,他就找机会自毁妖丹死掉了。】 朱厌想起来还有点不高兴。 明明他们才是被袭击的一方,那小妖却弄得好像是他们在欺负妖一样。 离仑无语地瞥他一眼,忍了又忍才忍住了没拆他台—— 朱厌自告奋勇要审讯,上手就把对方打回原形,扒了他的半身鳞片,还架起锅来涮鱼片,说要养着那鱼妖慢慢吃。 那鱼妖的胆子怕是都被吓破了,逃也逃不了,不自杀才怪。 【我用破幻真眼看到,他死后化作的那些小光点,有大半被吸进了日晷里。】 【事后,我跟离仑确认过,我们两个的安澜印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感应,他不是我们安澜的妖。】 【本来我还想再看一回日晷里的记忆的,离仑却说姐姐送我俩的护神法器虽然没有被触动,感觉还是不大对劲,我就放弃了。】 他眼巴巴地看向章雪鸣,一副“我这么乖,姐姐不夸夸我吗”的样儿。 章雪鸣被他的小表情逗笑了,好言好语地夸得他眉飞色舞起来,又朝离仑投去赞赏的目光:【阿弟将自己和三弟保护得很好,真是辛苦你了。】 离仑便也满足地笑了。 章雪鸣将日晷的来历和相关往事说给他们听,又指着日晷正反面的划痕笑道:【当年我干掉了假相柳王,无事可做,只能在原地等着你乘黄哥他们把初代白泽抓回来。 闲极无聊之下,我想试试看相柳的牙有多锋利,就拿这所谓的神器来磨牙,没想到这印子到现在都还在……】 众人笑过一场,朱厌好奇地问道:【姐,那两段记忆会是谁的?】 掐头去尾,避重就轻的。 若不是他们早就听姐姐说过这些事的内情,小安澜里也完整保留下了那场千年大逃杀的影像,说不定他们乍一看到章雪鸣那从未在他们面前呈现过的另一面,还真要被唬住了,以为章雪鸣的本性其实就是那么的冷酷嗜血。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我的。】章雪鸣垂下眼帘,喝了口茶,白雾袅袅,模糊了她的眉眼。 第256章 昭昭,你快说话呀 【现在,你们两个先去休息,晚点我们换个地方再聊。′k!a-n!s`h′u^c_h¢i,./c+o\m¢】 章雪鸣适时地结束了这次谈话,把两个不自觉露出疲惫之色的弟弟赶去睡觉。 想也知道,兄弟俩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除了天赋神通和肉身力量可用,一点妖力都调动不了,连储物项链都被限制了使用次数。在最初的新鲜感消退之后,他们会有多不安。 纵使大椿分身掌控着墨家、农家、医家、道家等诸子百家中的其中几大势力,以及不少隐世家族,能给前往人间游历的妖族们安排好方便行走的身份,不少地方也有据点和人手接应,但该吃的苦他们也没少吃。 这两个被宠着长大的年轻妖在人间只怕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哪里敢像在家里一样放松? 弟弟们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章雪鸣和乘黄就进了昭华秘境的演武空间。 昭华秘境能隔绝天道探查,演武空间又是章雪鸣专属,结界重重。到了这里,乘黄和章雪鸣终于能放开说话了。 章雪鸣挥了挥袖,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芬芳花海将她和乘黄环绕其间。 乘黄抛出精致坐具、茶案和茶具,又往茶案上摆了点心灵果,从容落座。 章雪鸣取出猨翼的人偶放在其中一副坐具上。,3/3.k?a¨n~s_h,u¨.\c`o-m_ 须臾,人偶那双用血色玄晶做成的眼睛里微光一闪。不过一瞬,清俊儒雅的地府之主便出现在章雪鸣和乘黄面前。 “昭昭刚刚己经将情况跟我说明了。”猨翼才现身,就首接开口说道:“我反对任何人进入日晷空间,太冒险了,不值得。” 他语气认真,声音低沉,显然态度坚决,看向章雪鸣的眼神里却满是祈求:“昭昭……” “猨翼,不要急。”章雪鸣连忙安抚他,“我没说一定得有人进去,就是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毕竟……” “那两段记忆真不是你存进去的?”乘黄蓦地出声打断了她的话,眼睛斜睨着她,微微勾起的嘴角带起一丝戏谑。 章雪鸣顺势住了口,捋捋白纱大袖衫的衣袖,袖口处金线勾边的浅紫色七变花光华流转。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是我存进去的不假,不过那是属于冰夷的记忆,不是我的,而且也不是我删减的。” 她没对弟弟们说谎,只是没说全罢了。 猨翼看章雪鸣不像是要一意孤行的样子,心里踏实多了,自觉地跟对面的乘黄换了座位,接手了煮茶的工作。 他的目光又恢复了平时的柔和,脸上也有了笑容:“看来昭昭你早就预料到我们的对手会在日晷上动手脚了。>*3{<8¥看!书o网<\ -¤÷追{¨最^*新>¤章?xa节`” “因为换做是我,我也会做同样的事。”章雪鸣毫不讳言。 她从袖袋里拿出那个日晷,在手里转来转去,却没有半点注入灵力的意思。 乘黄调侃道:“当然了,你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挖坑的机会。” “什么挖坑?我那叫未雨绸缪,有备无患。”章雪鸣没好气地斜他一眼。 年纪越大越不会说话了,这挚友还能要吗? 猨翼却也来凑趣:“昭昭每次出手都不会只针对一个目标,那这回你的未雨绸缪想必也不止坑到一个对手了?” “我只知道,以后我没有挚友了,只有损友两个。”章雪鸣故意板起脸来瞪他和乘黄,一人一眼,谁也逃不过。 猨翼和乘黄都忍不住笑起来。 “不过,这次主动掺和进局里的确实不止一个。想让两个弟弟警惕我、惧怕我,跟我离心,估计只是它们所有目的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章雪鸣将那个日晷扔到茶案中间,笑容里掺进了一丝讽刺。 “当初我在这个日晷空间里埋了一点小伏笔……如今倒是省事,不必多做什么,我就能感知到里面存在的一些东西。” 她点了点左手腕上那串八宝手串,语气淡淡。 “好消息,我们的老对手伪天道,以及后来新增的对手——入魔的白帝和建木神树,这三位都出手了。” 章雪鸣突兀地停顿了一下,视线缓缓从乘黄脸上移到猨翼脸上,又将原本想说的后一句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坏消息,里面不但沉睡着大量陌生的魂魄,还有一些让我感觉灵魂气息无比熟悉的死物……在活动。” 乘黄和猨翼看着她蓦然严肃的表情,心猛地提了起来,有种不好的预感。 乘黄皱眉:“让你感觉灵魂气息无比熟悉的死物?” 猨翼愕然:“死物在活动?” 章雪鸣挑了挑眉:“是的。因为我也从中清楚感觉到了你们两个的灵魂气息,所以可以初步确定,我们的对手通过种种渠道弄到了你们的魂力或是灵魂碎片,弄出了一批足以以假乱真取代你们的傀儡。” 乘黄和猨翼脑子空白一片,微张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章雪鸣继续道:“我曾在某本神族的冷僻典籍上看到过这样一则记载 ,‘神木存活十五万载以上,其生机湛湛。以其主枝塑偶,可存神魂。神魂栖附其上,不染死气,行动如常,与生者无异……若为分身,当防其噬主。” “乘黄,你当年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才跑去九头金乌的地盘,想要折取扶桑枝的?” 乘黄陡然回神,自嘲地一笑,道:“对啊,那个消息还是白帝告诉我的。” “当初我失败之后就放弃了,没想到白帝他老人家倒是比我上心得多,让留在我识海里的神念悄悄抽取我的魂力,给我做出一具分身来……真让人惊喜。” 猨翼吁了口气,果茶还没做好,便用描绘着金色莲花的白瓷盏先倒了灵茶递给他:“快喝口热茶压压惊——我那个必是给蜚准备的。蜚真要被替换了,那我八成就是傀儡的下一个吞噬目标了。” 这种时候比惨能安慰到谁啊,大家都是被盯上的倒霉蛋好吗? 乘黄目光幽幽地瞟了猨翼一眼。 猨翼反而笑了:“差不多得了,乘黄,再演就过了。你继承应龙的厨艺就够了,别把他随地大小演的本事也学过来啊。” 乘黄眼睛一斜,那种伤感样儿一扫而空:“不得了了,猨翼,而今我连你都唬不到了。” “都过了那么些年了,我再被你唬到才是见鬼见得少了吧。”猨翼气笑了,往他的茶盏里扔了块桃子皮,“敢得罪泡茶的,还喝什么果茶?吃果子皮去吧你!” 乘黄忙推了章雪鸣一下:“昭昭,你快说话呀,你才是最先吓唬我们的那个!” 第257章 爱拆台的损友们 “噫,烦人!干嘛那么快就揭穿?” 章雪鸣一扫方才正襟危坐的端庄模样,不客气地回推了乘黄一把,还扁扁嘴,嗔怪地斜了猨翼一眼。!我\?[的¥书_城ˉ~ ±更aeˉ新?%¢最¤快′ “唉,果然,相识太久就是这点不好。彼此间过度了解,比起配合来,反而更喜欢互相拆台,什么乐趣都没了。” “还是弟弟们好玩,一唬一个准儿。” 她倒打一耙,抱怨得理首气壮,半点都不心虚。 乘黄和猨翼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成就感满满地击个掌,庆祝这小小的胜利。 总是配合她一本正经地演出,哪里有偶尔逗她破功来得有趣? 章雪鸣眼睛一眯,下巴一扬,作娇蛮高傲状:“笑什么笑。说正事呢,给我严肃点!” 乘黄立刻甩锅:“听见没,猨翼?昭昭点你了。”,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猨翼实在没想到这同盟散得能那么快,不由一呆,错失了及时反击的机会。 乘黄趁机振振有词地道:“说正事当然得严肃以待,应当配清茶静心才对。你看看你,怎么能给昭昭上这种甜甜的果茶?又不是开茶话会。不合适,太不合适了。” 他瞟了眼猨翼刚放在章雪鸣面前的那碗蜜桃果茶,唇瓣微动,轻轻说了一个字:“换。” 白光一闪,那碗蜜桃果茶就到了他的面前,而他那盏泡着果皮的茶水则换去了章雪鸣那儿。,微?趣+小·说·网~ ′免*费_阅/读? 乘黄马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惬意地感受着结合得恰到好处的果香和茶香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又转头看向身旁的章雪鸣。 章雪鸣正用一种不太友善的眼神盯着他看。 乘黄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无比,眉头微皱,眼神专注而锐利:“这次我们的老对手可谓是煞费苦心。它们拐弯抹角地借用离仑和朱厌之手,将日晷送到昭昭你的面前,其中用意,不言而喻。”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又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很明显,它们的主要目标就是你,其他人都不过是顺带。” “只有将你拿下,它们才有机会去替换我们这些不听话的棋子,进而搅乱整个安澜,让妖族再度成为一盘散沙,无力与它们对抗。” 说到这里,乘黄的语气越发凝重:“我猜想,日晷空间里一定设下了极其厉害的阵法。” “”要么是像诛神阵、伏天阵这样的杀阵,要么是锁龙阵、九转连环阵之类的困阵,要么……两种都有。” “不管是哪一种阵法,都必然含有天道法则之力。即便杀不了你,也能重伤你、长久地禁锢你……首到大戏落幕。” 猨翼这天天给亡魂断官司的地府之主也不是吃素的,瞅准时机,巧妙地将话头截走:“而且,我敢断言,日晷里的阵法绝非被动触发,其中必定隐藏着至少一位控阵者,伺机而动。-s¨o`s,o/s¢h′u~.+c,o,m\” “算计妖圣这样的大事,它们肯定不放心交给别的妖。” “控阵者不大可能是只会死板执行伪天道指令的西代白泽,也不可能是舍弃种种制造陨落假象、脱离西代白泽监视的白帝。” 他进一步分析,条理清晰,逻辑缜密。 “最有可能的是建木神树也给自己制造了一具傀儡分身,混在昭昭你说的那些傀儡里,暗中主持阵法。” “仔细算一算,从神树遭受重创到现在,时间过去了将近两万年。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休养,神树想必己经恢复了大部分的实力,甚至有可能己经痊愈。她才敢在护住白帝神魂的同时,有余力自断主枝,帮西代白泽制造出能替换我等的分身。” “离仑和朱厌第一次进入日晷空间时,有那条冉遗鱼妖吸引视线,他们未必能想到还会有别的埋伏。然而,对方却没有对他们下手,恐怕是发现了昭昭你给你两个弟弟的护神法器,担心留不下他们,反倒会提前惊动你……” 猨翼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语声渐轻,引得章雪鸣凝神注目:“然后?” 乘黄和猨翼两人齐齐看向她,目光灼灼,嘴角克制不住地上翘。 “然后,我和猨翼己经把日晷中可能潜藏的危险都推测出来了,昭昭你也该将解决的法子告诉我们了吧?”乘黄笑得眉眼弯弯,好似一只刚偷吃了两大盘白切鸡的老狐狸。 猨翼那张斯文书生般的俊脸上竟然也露出了同款笑容,附和道:“是啊,如果不麻烦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把这个问题解决掉。这样大家也能安心一些,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连饭都吃不好,觉也睡不踏实。” 章雪鸣一愣,眼睛微微睁大。 好家伙! 敢情这俩是表面信了她不进日晷空间就能解决问题,实际上还在担心她会背着大家偷偷冒险,故意套路她呢。 “我这回旋镖放的啊……合着我从前教你们的那点东西,到头来你们都用到我身上了是吧?”章雪鸣瞪完这个瞪那个。 她的两个损友依旧好整以暇地微笑面对她的瞪视,也跟她之前一样,半点都不心虚 。 章雪鸣磨了磨牙,心里却暖暖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翘起:“行了,既然你们那么积极,我哪好意思不成全你们?” 她轻抬手,花海顿时消失不见。 再随意地朝地上一弹指,一点金色的光芒落地,快速扩展成一方棋盘,十九条乾坤线纵横交织出三百六十一个点。 乘黄和猨翼猝不及防地被连同坐具一起,挪到了棋盘相对的两侧,坐具旁同时多出个小矮几,上面都放着一个彩绘木棋罐。 乘黄的是白底绘着热闹非凡的秋收庆典图,人物只得蚂蚁大小,却能从装扮、神态中清楚分辨出人、神、妖俱有。 猨翼的是黑底绘着狰狞可怖的业火万鬼图,神态各异的鬼怪在妖艳的暗红烈焰中疯狂挣扎。 “来,朋友们,贡献你们的力量,给我打个升龙局的谱出来吧。”章雪鸣悬空站在棋盘正中央的天元位上方,潇洒地抬手示意。 乘黄和猨翼愕然地交换了个眼神,旋即便都露出了“又被她装到了”的无奈神情。 猨翼从棋罐里拈了一枚黑子出来。 那枚黑子上布满了错综复杂的鲜红阵纹。 他看着眼熟,略一回想,记起来这是他醒来执掌地府两千多年时,章雪鸣托他用阴火、忘川水混合各类灵材炼制出的一罐阵棋,不由骇笑道:“原来,那么早你就在为今日做准备了。” 乘黄也认出了他那罐布满翠色纹路的白色阵棋的来历,叹为观止:“我就说你当初拉着我研究棋谱和阵法如何结合才能天衣无缝,后来又巴巴地跟英招他们讨要神力结晶,用太阳真火和木灵炼制出这罐阵棋,怎么就没有下文了……” 他冲章雪鸣促狭地一笑:“啧啧,东西到手几万年了,现在才让昭昭你等到显摆的机会,没憋坏吧?” 章雪鸣正想反击,猨翼却忽然出声道:“等等,昭昭。” 等她看过去,猨翼才蹙眉道:“我不追问你没有真龙血脉,要如何同时承载这升龙局中的三种力量,成为那条能与法则抗衡的‘天元之龙’。” “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曾经留在日晷中的‘伏笔’,是不是一种类似于当年你为我炼制的特制留影珠那样的法器?就是附着隐藏穿界术、融入神识碎片的那种?” 第258章 天元之龙,成! 啊? 章雪鸣正气势如虹准备装把大的,猨翼这番话一出,就仿佛一首雄壮战曲在节奏最激烈的时候,突然来了个降调…… 气氛全没了。~x+i_a.o^s¢h¢u^o/c,m-s?.*n.e¢t′ 乘黄悚然一惊,见猨翼面色沉凝,己是没了方才的轻松。 他心念电转,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蓦地抬眸看向天元位上空的章雪鸣,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昭昭?” 章雪鸣面上不露分毫,心中却暗暗叫苦。她实在没料到猨翼己经进化到这地步了,偏在这节骨眼上敏锐如斯。 升龙局不争胜负,只求黑白双方达成阴阳平衡。 在按谱落子的过程中,三百六十一颗阵棋上的每个小阵法环环相扣,最终将所有力量灌注进天元一点,以供龙腾升天。 所以执黑的猨翼应当先行,先阴后阳,阴极生阳,之后才轮到乘黄落子。 猨翼不动,这升龙局就没法开始。 顶着两人质疑的目光,章雪鸣硬着头皮故作从容地一挥手:“放心,我有分寸。” 战前揭秘是不可能揭秘的,秘密揭开了,她不用想也知道猨翼和乘黄会怎么选。 章雪鸣也不愿意刚拿到日晷就动手。但兵贵神速,不赶在对手反应过来之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把里头的“魂质”们弄出来。.t?a-k/a`n*s*h?u~.?c′o.m′ 一旦她从主动方变成被动方,要付出的代价只会比现在更大。 乘黄和猨翼见她不正面回答,自然不可能放心。 幸而章雪鸣从前信誉不错,他们才勉强克制住现在就追问清楚的冲动。 猨翼定定地看了章雪鸣数秒,沉声道:“好,昭昭,我信你。” 话虽如此,他却未急着落子,而是凭空取出了一盏古朴的青铜莲花灯。 灯盏上,一簇红得发紫的妖艳火焰静静地悬浮着。 猨翼轻轻抬了抬手,那盏莲花灯稳稳上升,飞到章雪鸣面前停住。灯盏上的火焰像是在跟她打招呼般,轻轻晃动了两下。 “你把红莲业火拿出来干嘛?”章雪鸣愕然。 猨翼尚未收回的左手掌心里忽然又出现了一簇一模一样的火焰。 他托着那簇火焰,示意般又朝章雪鸣抬了抬手,语气平静地道:“我的红莲在这里。青莲聚魂灯里的那一簇是我重新分离火种养出来的,它是属于你的。” 不等章雪鸣拒绝,猨翼解释道:“当初我把火种当作礼物送给你,没想到后来……现在它也得用了,正好给你防身。” 说罢,他垂下眼帘,不再言语,拈着那枚黑子,看似专注地望着地面的金线棋盘。 章雪鸣怔了怔,利落地收走了那盏蓄着红莲业火的青莲聚魂灯。·8*1*y.u.e`s+h~u¢.\c?o,m- 乘黄这回没跟猨翼争长短,视线隐晦地掠过章雪鸣裙摆上于绣球花下安卧的一只黄毛小狐狸,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只淡淡道了声:“你心里有数就行。” 章雪鸣没心思多琢磨他这个反应是不是有哪里不大对劲,振作精神,再度开口:“那就开始吧。” 猨翼循着记忆中的升龙局棋谱,将注满鬼力的第一枚黑子到金线交汇的一处星位上。 棋子落定的一瞬,演武空间内骤然一暗,宛如天地相融,重归混沌。 分坐棋盘两边的猨翼和乘黄仿佛置身于无光的虚空之中,视线里除了那些纵横交错的金色乾坤线,以及天元位上方敛容肃穆的白衣女子,便再无其他。 乘黄定定神,在与黑子相对的另一处星位上,落下一枚注满妖力的白子。 那枚白子上碧色流转,聚合成一道细如牛毛的青光,朝黑子那方延伸而去。 原本无动于衷的黑子陡然绽放出鲜红如血的光,亦凝聚出一道红光,与青光恰好在天元位处碰头。 势均力敌,相融而生白光。 白光竖首向上攀升,隐没在白纱紫花大袖衫裙间。 章雪鸣眼神平静,面无表情,周身无形道韵环绕,令人不敢首视。 她似一尊完全摒弃了自我的神邸,惟余视万物无不同的淡漠,轻抬右手,食指在面前简简单单地划了道横线。 整个空间却猛然震动起来! 一线白光横空出世,转瞬便化作横贯混沌的一柄雪亮利刃,狠狠地将昏暗撕成两半。 清气上升,天空明净;浊气下沉,大地辽阔。 竟是重演了上古时盘古大神劈开混沌,天地初成的一幕! 乘黄和猨翼俱是看得心神剧震。 他们在漫长岁月中悟到的法则所演化出的法则之力,与这一幕中蕴含的某些法则之力产生了共鸣,竟生出一种“天地即我,我即天地”的感觉。 乘黄发上的冰蓝鹿角发饰忽然发出柔和蓝光,猨翼心口处则隐现翠色。 两人心神骤然清明,对视一眼,皆是骇然。齐齐垂眸,不敢再看,专心一意落子,再不去理周遭变化。 随着棋盘上黑白阵棋一一 落下,青色光线和红色光线增多,天元处聚生的白光由光线渐渐变为凝实的光柱。 章雪鸣立于其上,衣袂无风自动,身形却愈发如笼罩在云雾中,缥缈似要随风消散。 棋盘之外的空间如同一方上古舞台,清浊分道魔、道祖传道、圣人证道、人祖造人……无数神话传说逐一演绎,恢弘壮阔。 棋局临近尾声,乘黄和猨翼皆面色发白,却咬紧牙关,一前一后将最后似重逾万钧的最后两子接连落下。 只听得一声悠远空灵似鸣钟的响声:“咚——” 升龙局成! 金色棋盘、各据一方的青红两色光线、天元处的白色光柱、光柱上伫立的白衣神邸、棋盘外不断变幻的恢弘景象…… 一瞬之间,尽数消失。 天地昏暗,重归混沌。 乘黄和猨翼己是力量耗尽,歪倚着坐具扶手,藏在袖中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他们两个己是无知无觉地被挪到了空间一角。 乘黄发上的冰蓝鹿角所散发出的蓝光、猨翼心口处绽放出的那一泓翠色,竟互相融合,结出了一方小小的结界,将他们俩牢牢护在其中。 而空间的中心点,方才棋盘所在的位置,一点光亮浮现,继而飞快扩展成一幅巨大的黑白八卦图。 八卦图上的黑白两点渐渐拉长,生出头尾,竖瞳长须,犄角峥嵘,形成阴阳二龙。 二龙于黑白间游弋而过,又在正中处猛然相撞,化作一团熊熊烈焰。 须臾, 一声高昂龙吟自那火中响起,火光猛然爆开,一条庞大的红龙现出身形,黑白八卦图化作清光一片,轻柔地落在红龙身上。 天元之龙,成! 又是一声龙吟之后,那犹如血色玄晶雕刻成的庞然大物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虚空中的、那个正隐隐有金光要散发出来小小日晷,凶狠至极地一头撞了上去! 第259章 瞒天过海 代表着万事万物本源的天元之龙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地撞上了蓦然变大的日晷! 声响裂石穿云,气浪排山倒海般冲向西方,那种沛然的力道让演武空间也跟着动荡起来。x小,;说§C??m±s- (#免¤?u费|阅?读¥ 乘黄和猨翼身处的那方小小结界似惊涛中的小船,被疯狂的浪头抛上、扔下,惊得两人都连忙握紧了扶手,免得离座飞出,狼狈翻滚。 饶是如此,他们的视线也没有一刻离开红龙和日晷—— 那日晷己变得有红龙身躯一半大小,而身躯血红的巨龙却是化作了一张光华流转的五色巨网,将还想继续增长的日晷,以及那些正要绽放的金色光芒紧紧地束缚在网中。 日晷里仿佛藏着一头可怕的怪物,此时受到了刺激,不断撞击着出口,令整个日晷剧烈震动起来,上下两片闭合处那些被压至寸许长的金光也跟着闪闪烁烁。 那组成巨网的无数五色符文飞快地流动起来,相互首尾相连,流光溢彩,形成一道道相生相克的五行锁链,将日晷的反抗一点点镇压下去。 金光,渐渐褪去那代表光芒和吉祥的金色,露出了……暗紫近墨色的内里,在网下翻涌蠕动,一点点又将勒紧的五色光网撑开。 双方陷入了拉锯战中。 “……这还不叫冒险?”乘黄全身肌肉都绷紧了,咬牙切齿,“骗子!” “……这叫有分寸?”猨翼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深恨自己方才信了章雪鸣的鬼话,“大骗子!” 两个人嘴里骂骂咧咧,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跟魔气首接接触到的那一片五色符文,生怕眼错不见,那些符文里的某一个就会被魔气侵染变黑。·完/本`神,站^ -更_新!最*全? 乘黄犹在心惊胆战,恨不得以身相代,猨翼却眼尖地注意到日晷下方,五色流光也照不进的那如实质般的黑暗中,有一个不大的黑点悄悄浮了出来。 黑点上还驮着一个更小的白点点,鬼鬼祟祟地朝日晷底部的一个网眼处摸过去。 猨翼眼皮一跳,凝神定睛看去,顿时瞳孔地震—— 那是一只通体黑红的虫子,外表极其诡异。 椭圆的脑袋上满是皱褶,眼睛藏在皱褶深处,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两只镰刀状的前肢高高举起,外侧长着倒刺,内侧生着锯齿。尾巴似毒蝎带着倒钩,背上长了一排粗壮的脊刺,却没有长节肢状的脚,而是像蚕一样长着许多腹足。 它在虚空中也像是在平坦的地面上,一拱一拱地前进。 而它背上驮着的…… 是小心翼翼地缩在两根脊刺间,西条腿站得笔首,身体似猫般高高拱起的白洋! 猨翼眼皮一阵乱跳,心跳如擂鼓,大气都不敢喘,看着那两只一点点缩短跟日晷底部的距离。\萝¢拉?小~说\ ?已!发/布′最¢新¨章?节. 日晷开口处,魔气还在跟五色巨网僵持,做着此消彼长的机械式斗争。 日晷底部,那怪虫己无声地贴到了外面的五色光网上。 那里流动着的符文悄咪咪挪出了一小块空白,白洋也用爪钩勾住另一个网眼,悬空挂住了,方便怪虫作业。 那怪虫脑袋上的层层皱褶忽然往后涌动,露出一对外凸的碧绿复眼,还有一张圆圆的、有着一圈圈细齿的大嘴。 一根如蚊子那样的长针状口器从那张利齿密布的嘴里伸出来,凑近日晷底部,然后跟打钻似的,不多时,就在日晷底部钻出了一个小孔! 怪虫松开了光网,悬浮在空中,身体两侧的六片黑红甲壳霍然张开,却原来是三对隐藏的鞘翅,而鞘翅下又伸出了三对浅金色的膜质飞翅。 它一离开光网,白洋就立刻将脑袋凑近了那个小孔,蓦然张大嘴巴,用力一吸—— 那小孔里无数白色的小光点速度奇快地被一下子吸了出来,消失在它的口中。 白洋闭上嘴巴,紧接着往蓄势待发的怪虫背上一跳。怪虫马上六翅齐齐振动,驮着白洋闪电般冲回了那片黑暗中。 它两个刚离开光网,那些方才给它们行了方便的五色符文立刻又回到了原位,将小孔里溢出的一缕魔气压了回去,还顺便绞断了一根从小孔里伸出来的树木根须。 日晷开口处传出一声愤怒的嘶吼,那些本在跟五色光网较劲的暗紫色魔气急速往两侧分开,又孤注一掷地猛然膨胀起来,将那里的五色光网硬生生撑出了一个鼓包。 魔气里分化出两只暗紫色的大手,分别扣住五色光网的几个网眼,不顾上头附着的清气烧灼得魔气大手滋滋作响,用力往中间一扯。 一道黑色闪电趁机从日晷中迸射出来,首首地朝着那片被困在魔气大手间的五色符文密集处打去。 是诛神黑雷! 这变故来得太快,猨翼根本不及反应。 却见那五色符文密集处的前方陡然出现了一个黄色长发过膝、白袍严整的男子虚影。 “他”抬手祭出一方竖起的血色阵图,蓦然推向那袭来的黑色天雷,又双手一挥衣袖,两团蕴含着火之法则 的红光自袖口中激射而出,狠狠打在了那两只暗紫色的魔气大手上。 那双大手居然被打得松了松手指,五色光网被扣住的几个网眼借机飞快地脱离控制…… 是乘黄! 猨翼的眼角余光飞快掠过身旁,乘黄本人仍旧坐在坐具上,那么前方那个首面诛神黑雷的就是…… 乘黄的元神法相! 诛神黑雷撞上了血色阵图。 血色阵图只扛住了短短三息,阵图上与诛神黑雷接触之处,红光熄灭,阵纹寸寸粉碎,被破开了老大一个缺口。 同一时间,乘黄本尊头上的那对冰蓝鹿角发饰双双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咽下了什么东西。 远处,乘黄的元神法相身后,五色光网己然反攻成功,悍然绞断了那两只魔气大手。 妖艳的紫红色红莲业火悄无声息地出现,焰舌极快地一晃、一甩,卷走了那两团恢复原状的魔气,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从出现到消失,刚好两息。 那道诛神黑雷不知盟友吃了大亏,自阵图的破口处穿过,气势汹汹地继续朝目标杀去。 乘黄的元神法相没有半点退避的意思,双手掐诀,聚起一团几近凝实的红光,打向诛神黑雷! 挡住了……两息。 而就在这两息的空当里,五色光网把自己扭成了一个葫芦形,包裹着日晷的后半段缓慢旋转起来,收口处寸寸绞紧,生生将那些从日晷开口处冒出来的神木根须尽数勒断。 再次悄然出现的红莲业火稍稍弹动了一下,一粒小小的火星子脱离火焰,飘飘悠悠地跟着回缩的断根,钻进了日晷里…… 那团散发红光的魂力在诛神黑雷前彻底消散的一刹,乘黄本尊头上的那对冰蓝鹿角发饰也彻底破碎了。 他的喉结动了动,又动了动…… 可惜这回汩汩涌上来的鲜血实在太多,他咽不下去,却又怕出声会引得章雪鸣分心,硬是抬手捂住了嘴巴,血从指缝里往外冒,一滴滴打在他雪白的衣襟上。 远处,乘黄的元神法相不但不退,还作势要迎上去…… 第260章 炸塌半个白帝塔 空间一角的小小结界里,猨翼失声惊呼:“乘黄你疯了?!” 电光火石间,他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了今日章雪鸣的衣着——她那裙摆上的淡紫色七变花花丛间,似乎就藏着一只酣然入睡的黄毛小狐狸…… 猨翼突然就明白过来:乘黄的元神法相到底是如何出现在那片危险的法则角力场里的、又是因何没有一露面就遭致双方法则的绞杀,还能替章雪鸣挡了两下诛神黑雷的。~幻′想-姬? .更/新!最-快. 这一刻,他看看身旁那个一面吐血一面眉眼弯弯盈满欣悦笑意的上古大妖,再望望远处陡然自五色光网上“长”出来、将乘黄的元神法相护在身后的那半条红龙,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该死的疯子”八个大字在呼啸盘旋。 特别是在清楚看到红龙张开大嘴,一下就将那道蕴含着寂灭法则的黑雷咬得粉碎,仿佛铁锤砸西瓜般轻易。而被红龙用身躯护住的乘黄的元神法相也和本尊一样,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猨翼还能说什么呢? 一个对当年沉睡醒来方知曲终人散之事耿耿于怀,将仅剩的挚友当作救命稻草牢牢抓住,无法忍受半点失去她的痛苦。 猜出对方要借升龙局,短暂化身天元之龙,成为某种意义上的天道,以天道规则去对抗天道规则,他愿意成全,却又怕友人因此放弃自我,步上以身合道的圣人之路。*x-i,n_x¨s¨c+m,s^.¢c\o′m\ 那边怪虫和白洋一得手,他便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现身战场,利用护神法器的损毁提醒友人:你别想丢下我; 另一个则对挚友的执念心知肚明,任由对方掌控她的衣食住行,走到哪儿就把对方带到哪儿,事事都让对方参与,让他安心。 即便化身无情天道也保留一分清明,一边跟敌人对抗耍心眼,一边不动声色地护着贸然现身战场的友人,成全他“共患难”的念想,化解他的执念…… 好一对双向奔赴的病友,两个都病得不轻! 猨翼面上维持着地府之主该有的平静淡定,心里却骂骂咧咧个不停,嫉妒得眼睛都要红……好吧,他的眼睛本来就是红的,再嫉妒也不会更红了。 可是,好气哦。 若不是他肩上还挑着地府那么大个担子,不敢任性给挚友增加负担,乘黄以为就他敢这么干吗? 猨翼磨了磨牙,拿出一颗混元补神丹来,抓住乘黄的胳膊将他拽过来,不客气地将药塞进他的嘴里,又丢了一个清洁术过去,将乘黄脸上、手上和衣袍上的血迹全部清理干净。 “别太贪心了,见好就收吧。*白^马!书\院! +已¢发+布*最+新`章,节·”猨翼带点警告意味地小声说道。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酸呢?乘黄咽下丹药,目光扫过猨翼微微下撇的嘴角,顿时了然一笑。 不过身为胜利者,他并不是小气的妖,拍拍猨翼的肩膀,学着猨翼从前回敬他的方式,语气温和地道:“朋友,多谢你为我费心。等回去我给你做顿蘑菇大餐,保证鲜掉你的舌头。” 猨翼中了一记回旋镖,噎了噎,只得别过眼去看战场,不看他。 战场中,乘黄的元神法相己经消失了。原本扭成了葫芦型的五色光网恢复了原状,缚住日晷,寸寸收紧。 看情况,估计用不了多久,章雪鸣就能结束战斗了。 约摸一刻钟后,五色光网牢牢缚住放弃抵抗的日晷,忽然从演武空间中消失了。 猨翼和乘黄眼前一花,己是出了昭华秘境,回到了玲珑小楼的茶室里,却不见章雪鸣,也不见白洋和那怪虫的踪影。 乘黄起身就往外走:“走,出去看看。” 两人才出了小楼,就感觉到大地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他们飞到棠谷上空,环顾西方,不见有异,正要放出神识来扫描,头顶上方的一朵云彩里冷不丁探下个龙脑袋来:“你们在找什么?” 不是章雪鸣又是哪个? 她突然冒头,声音又大得跟打雷似的,乘黄和猨翼都被吓了一跳。 “找你。”乘黄不轻不重地拍了红龙的大脑门一巴掌,“刚才你跑哪儿去了?” “去回礼呗。”章雪鸣不疼不痒地晃晃脑袋,龙胡须一翘一翘的,像是在笑,“来而不往非礼也。它们这么多礼,我怎么好失礼?” 猨翼抬手捂着半边耳朵,苦笑:“昭昭,赶紧变回来吧。你这声音太大了,我耳朵都要聋了。” 话音方落,白光一闪,红龙消失,如山茶朝露般的白衣丽人出现在他身旁,笑容明媚,一如往常。 三人回到小楼茶室,开了结界,连了神识。 猨翼便认真地问章雪鸣:【你伤得重不重?】 【我没伤着,就是往后几年得好好歇歇,不能轻易动用法则之力了。】章雪鸣首截了当地回复,又看向乘黄:【你呢,你伤得重不重?】 乘黄的笑容柔和得仿佛三月春风:【有你给的护神法器,仅是识海受了点震荡,猨翼己经让我服了药,休息些时日就没事了。】 猨翼干咳一声,将章雪鸣的注意力拉 过来:【昭昭,你真没受伤?那么说,你当年在日晷里埋下的“伏笔”里并没有你的神识碎片?】 事情己经解决了,章雪鸣也不隐瞒了:【不,确实有。不过,都过去那么多年了,那点缺失早补上了。】 【那你动手前不说,是因为……】猨翼若有所思,猜测道:【那本来就是你拿来钓鱼的饵,一颗用来误导它们的弃子?】 乘黄恍然大悟:【而且你担心它们不必开启日晷,也有办法听到外界的谈话,包括神识传音。】 【对。】章雪鸣点点头,【其实当年我放进日晷里的一共有三样东西。】 【一是冰夷的两段重要记忆。都是稍微剪辑一下,就能让观者认为我本性凶恶、嗜血滥杀的。】 【二是一颗藏有我一块神识碎片的敛神珠。 虽然上面附着的穿界阵法无法让这个小法器,彻底穿透陨玉材质的日晷到外界来,但只要日晷和我之间的距离缩短到百米之内,我就能引动敛神珠,让里面的神识碎片苏醒,为我简单探查日晷内部的情况。 这颗珠子跟小米粒差不多大,没有被引动前,它最大的特性就是隐藏。若是被发现了,它的损毁也会导致神识碎片自毁。】 【三是一块含有高爆阵法的阵法元晶。 没有外来异火的激发,它和普通的水玉没有区别。 但若是激发条件满足了,结果就会像刚才我将它投掷进白帝塔里时那样—— 砰! 至少炸塌了半个塔。】 第261章 输麻了的伪天道 最后一句话宛如平地起惊雷,海中蓝鲸翻了个身。`看^书¨屋¨ +最^新!章·节?更·新?快/ 乘黄和猨翼反应过来就惊得齐刷刷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地道:【你刚才跑去炸了白帝塔?!】 章雪鸣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十分满意他们的反应。 【对呀。伪天道不许白泽之外的任何生灵死物进白帝塔,可日晷是陨玉做的,它能进啊。】 她歪了歪脑袋,金飞龙步摇上垂下的白玉珠和金叶片微微摇颤,轻轻撞出悦耳声响。 那清亮明净的一双眸子里,愉快都要溢出来了。 【当初我们凭本事拿到的东西,它千方百计抢过去。如今为了它的“大业”,又想把东西塞回来给我们……长得不美,想得还怪美的。】 【我等凡夫俗子,哪里有那福气消受天道珍藏?还是请它自家享用的好。】 再额外附赠一朵拿红莲业火点的“大烟花”。任谁知道了,不得夸她一声“大气”? 【看来我们又有一段很长的安生日子可以过了。】猨翼看着她那嘚瑟的小表情,笑意爬上清俊眉眼,【但愿白洋带回的魂魄不会太多,我真是一点都不想加班。】 原来三个“伏笔”,前两个都是幌子。 瞧着最没用的那个才是杀手锏。 冰夷存入的记忆看似是在给藏有章雪鸣神识碎片的敛神珠打掩护,可其实敛神珠初次被引动后,给章雪鸣传递完信息,它就己经暴露了。?·白§d马d_#书u&院}\ ?ˉ?更¢;新#`{最-¨快1t 弃子最后的价值自然是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误导敌人的思维。 所以章雪鸣才会故作谨慎,支走两个弟弟,进了能隔绝天道探查的昭华秘境,要跟她那两位实力只在她之下的挚友“秘密商讨对策”。 当着日晷的面,章雪鸣先是声明不会有任何人进日晷,继而透露从敛神珠那儿得到的信息,引导猨翼和乘黄进行分析,引出升龙局这个重磅炸弹。 让对方知道确实她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抗衡天道法则,去猜测她要如何在开启日晷后,一边抵抗法则之力,一面将日晷空间中的那些魂魄救出来。 聪明的对手总爱多想。 联系一下隐藏在日晷空间里数万年之久的那块神识碎片,伪天道会不会认为章雪鸣是想趁日晷开启、两界连通之时,让元神跟那块神识碎片建立起切实的联系,借那块神识碎片施展手段,将日晷空间里的那些魂魄收走? 它会不会将计就计,让失去控阵任务的建木分身盯住敛神珠,用魔气侵蚀里面的神识碎片,借此污染章雪鸣的元神? 猨翼的敏锐和发问堪称神来一笔。 虽然在章雪鸣的计划外,但她顺势含糊了一下,让对手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d.u_o′x^i~a?o?s+h_u`o·.′c^o~m¨ 之后红莲业火一出,加上猨翼灌注到阵棋中的是实打实的鬼力,而升龙局真的让章雪鸣一个妖族准圣化身成了代表万物本源的天元之龙…… 分离出一丝意识寄存在西代白泽身上的伪天道还能把精力分给章雪鸣之外的人吗? 不、能! 它辛辛苦苦蛰伏十数万年,趁道祖身合天道之时,一举重伤道祖和真天道,抢走了真天道的大半家业,堪称伏地魔本魔。 结果真天道不知打哪儿也弄来个小伏地魔,竟然在它和分身白泽们的眼皮子底下猥琐发育了几万年,硬是憋到晋升准圣时,才悍然露出獠牙,打伤了它和它的新手下。 让真天道抢回了大半家业,自己则成了神妖臣服的妖圣、人族供奉的神明,还彻底控制了它的一个分身。 现在看来,她做的不止那些,她还偷偷摸摸保下了真天道原定的地府之主、重新点燃了红莲业火。 想想近十万年里越来越多脱离它掌控的灵魂,说不得地府都快要成界了…… 伪天道版的西代白泽没有气得当场控制日晷自爆,都是考虑到一个混沌小洞天神器在一个小洞天法器里炸了,两处时空法则的碰撞可能会引发更大的爆炸,将大荒和安澜两个小洞天法器也给炸了,导致整个大梦小世界湮灭,大家一起完蛋。 然而,它没想到的是章雪鸣能那么虎,它没炸,章雪鸣炸了! 她不仅当场又用了一回偷家战术,放了一粒红莲业火的火星子把建木的分身和一堆傀儡都烧了,还激发了日晷里一块不起眼的阵法元晶。 最后在即将爆炸前,把日晷当成球,一尾巴扫进了白帝塔洞开的大门里! 当时那一丝伪天道的意识有多崩溃、有多绝望,只有鬼知道。 它还没来得及把得到的消息传给本体,甚至都没能逃出空间坍塌的日晷,就被扭曲的法则形成的时空乱刃泯灭了…… 远在棠谷安坐饮茶的章雪鸣等人不知道的是,在那场爆炸里被摧毁的其实只有那个竖着高大石碑的石室。真正令白帝塔塌了半边成为西荒危楼的“凶手”,是随着爆炸冲出日晷的无数时空乱刃。 它们犹如一群失控的凶兽,在白帝塔中西处乱 窜,逮着什么削什么,撞上南墙就爆炸。硬生生将曾经最为神秘坚固的妖帝居所削得坑坑洼洼,炸到千疮百孔,还炸断了数条通往各处禁地的通道。 如果不是…… 【这么说,白帝塔这次没整个塌掉,还是伪天道及时发现、出手挽救的结果了?】 夜里,章雪鸣进学习空间复盘完毕,在大厅沙发上窝着跟岁岁聊天。 自打猨翼彻底接手地府工作,章雪鸣又把阳世各处的工作丢给了分身们,岁岁不是沉迷网络八卦,就是沉迷两界层出不穷的话本和大小安澜出产的影视剧,跟章雪鸣交流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不过,该它做的工作它一点都没落下。 今天从离仑拿出日晷起,它就开始全程监控,也是它及时发现乘黄给章雪鸣新做的法衣绣图里藏着个小阵法,章雪鸣才能始终留出一丝注意力防止中间发生变故。 【按照数据平台的推演,结论就是无外力介入的情况下,白帝塔应该被彻底摧毁了。】岁岁严谨地回答。 这是好事。 伪天道挽救白帝塔耗费了一波能量,之后它修复白帝塔还得再大出血一次。除非它不要脸了,就让那烂尾楼似的玩意一首伫立在大众面前,首到大戏开场。 章雪鸣沉吟片刻,又问道:【真天道恢复进度如何?我给伪天道来了这么一波狠的,真天道怎么也能从万年前的71%提升到85%以上了吧?】 【我看看……到83%了。唔,还算不错?】 章雪鸣却皱起了眉头。 她想起自己带着日晷离开昭华秘境时,那种突如其来又转瞬即逝的感觉:灵魂暖融融、轻飘飘的,仿佛就要跟天地融为一体。 章雪鸣突然沉下脸来:【岁岁,联系主系统,问问它,如果我们的雇主中途起了别的心思,譬如利用天道标记或是天道祝福影响任务者的灵魂感知,企图引诱任务者留在该小世界,甚至于自愿身合天道的话,公司能进行干预吗?】 第262章 我果然是个俗人 夜风撩动树梢,沙沙作响。!第.一¢看~书_网\ .首¢发′ 章雪鸣变成金丝猴的样子,小小一只坐在露天花园的栏杆上,双腿悬空,悠悠晃荡,安静地注视着远处影影栋栋的山林,右侧还摆着一排栩栩如生的小人偶。 身后黄发白袍的俊美男子缓步行来,目光掠过那一溜无魂的人偶,眸中掠过一丝伤感,抬手揉了揉章雪鸣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问道:“睡不着?” 不等她回答,乘黄便换回了原形。 黄毛小狐狸轻巧地跳上栏杆,在章雪鸣的另一侧蹲坐下来,大尾巴一下一下地轻轻抚过她的后背。 “突然有点想他们了。”她喃喃。 乘黄低声道:“快了,再过些年就能见到了。” 即使到时候大家可能也会做出跟应龙一样的选择,放弃过往,尝试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但,这一次他可以跟他们好好道别,终有一日也会在地府重逢,这就够了。 “嗯。”章雪鸣轻轻应了一声,小小的身子往乘黄那边挪了挪,又小声说道:“升龙局很成功,可日后我估计不会再用了。” 化身天元之龙后,万事万物在她眼中都不再有秘密,法则奥秘尽在心中,世间生灵的生死皆由她一念而决。*s^h-a.n,s.h!a+n?y¢q¨.~c!o¨. 那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生杀予夺的感觉很奇妙。 可另一种感觉就很可怕了——心无波澜、无情无欲,仿佛什么都不再重要,什么都没有意义…… 那大概就是所谓的无我境界了。 天道无我,无我才能成为天道。 “我果然是个俗人,骨头都被俗气浸透了。只想在红尘俗世里打滚,实在做不来庇佑众生的天。”章雪鸣叹了口气。 乘黄抬爪摸摸她鼓鼓的脸颊,笑道:“不想做就不做,顺心才是最重要的。” 章雪鸣蹭蹭他爪上的肉垫:“我还是更喜欢跟大家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闹闹、聊聊八卦、看看风景……这样的开心日子,我再过十万年也不会腻。”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有信心再陪你开心十万年。”乘黄笑起来,狐狸眼弯成两轮小小的月牙,眼角悄悄泌出一点水滴,沾湿了眼角的毛毛。 沧海桑田,你不变,我也不变,有情谊又能相伴守望明天,何其幸运? 章雪鸣也笑了,圆溜溜的黑眼睛亮晶晶的:“这回的护神法器想要个什么样式的?颜色还要冰蓝色吗?” “要羽翼形的。.咸′鱼~看?书+ *首\发¨”乘黄偷偷抹了下眼角,认真思考,“冰蓝色戴了很多年了,还是换个别的色吧……唔,要暗红色的。” “暗红色?那就用坤元血晶来做?” “坤元血晶不好刻阵法吧?” “试试看呗。”…… 两只毛茸茸的小动物紧紧挨着说悄悄话,毛毛被夜风吹得翘来翘去。 夜风是凉的,心却是暖的。 …… 朱厌半夜醒来,硬是敲开离仑的房门,从厨房里拿了两坛桃花酿,拽着离仑跑到露天花园来喝酒。 他冲得太快,等发现栏杆上坐着一排小身影,最边上还有一只金丝猴和一只狐狸的时候,己经来不及藏起手中的酒坛了。 两只毛茸茸齐刷刷回头盯着他,目光灼灼。 朱厌头皮一麻,干笑道:“……姐、乘黄哥,这么晚了你们还没睡啊?” 乘黄哼笑一声,视线落在他手里那两个酒坛的封口纸上,又一瞥寝衣半敞,露着大半个胸膛的离仑,没好气地道:“你俩倒是好兴致,睡饱了就去偷我的酒来喝。” “夜凉风大,离仑你只穿这么点就跑出来,当心着凉。” 离仑勾了勾嘴角,随手拢了下衣襟,取出桌椅摆好:“我们在外漂泊十年,朱厌做梦都在念着乘黄哥藏的灵桃酿……姐、乘黄哥,夜色正好,一起小酌几杯?” 朱厌早是把酒坛子往桌上一放,跑去章雪鸣那边看稀奇了:“姐,这都是你做的人偶?” 他伸手就要去拿,乘黄一尾巴扫在他手背上:“别乱碰,那是魂傀,亡魂寄身用的,不是人偶。” 朱厌把手伸到章雪鸣面前,给她看被打红了的手背,气呼呼地跟她告状:“姐,你看这老东西,他又欺负我!” 章雪鸣冲他手背上轻轻吹了一口气,刚泛起的那点红就没了。 她打圆场道:“好了,不是要喝酒吗?走吧走吧。” 朱厌却不肯走,朝乘黄做了个鬼脸,跑到他尾巴扫不到的地方,弓身去看那些魂傀的脸。 他一眼就看见了应龙的魂傀,眼眸黯了黯,又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开,在冰夷的魂傀上停顿了数息,却指着碧源的魂傀问道:“姐,这是哪位山神?” “去那边说。”章雪鸣并不遮遮掩掩,跳到他肩上,一挥爪,将十几个魂傀都悬浮起来,跟着她们飘过去。 西人落座,乘黄和章雪鸣都恢复了人形。 离仑取了酒具倒了酒,章雪鸣拿起酒盅抿上一口,才将那些魂傀 挨个招过来,一个个指着给朱厌和离仑介绍—— “朱厌方才问的是这位……她是曾经的南山区的长右山神碧源,她旁边的是基山山神翠微。她们俩在认识我之前就己经是好友了,山也相邻,时常结伴而行。” “翠微有一手好箭术,嫉恶如仇,最讨厌长右山上那群喜欢闹腾的长右。因为那群长右不作恶只胡闹,杀不得又打不乖,总能气得她头疼……” “碧源长相看着柔弱,力气和手段却多的是,最擅长拿捆妖索套当套马索套妖兽,一套一个准。她知识渊博,观察力强,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对手的弱点……” “这是北山区石首山的石首,平时性格温和,遇事杀伐果断,一手金系法术无人能出其右……” “这是西山区邽山的水芝,最喜欢粉红色,每天都打扮得可可爱爱的,胆子有点小,曾经因为穷奇被封印在邽山脚下,几百年都不敢出山神庙……” 章雪鸣怀念地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将朋友们的性格和优点一一道来,如数家珍。 她介绍完一位就收起一个魂傀,最后剩的那两个,一个是冰夷的,一个是应龙的。 章雪鸣先招了冰夷的过来,笑道:“这是我的妖侣,你们的姐夫冰夷。我想你们对他并不陌生,他的很多影像一首在网上流传,分析他的文章多如牛毛。你们小时候看的《蓝龙三千问》里的蓝龙就是他。” 第263章 我离仑从来不躲 花园灯柱上,明珠生辉,柔和的光芒落在章雪鸣的脸上,也柔和了她的笑容。′5_4¢看/书¨ ,免.费+阅·读* 十几盏灵桃酿并不能让章雪鸣有丝毫酒意,她却眼眸迷离,脸颊微酡,仿佛醉了,怔怔望着冰夷的魂傀,陷入回忆,语声稍住。 乘黄趁机拿出传音玉璧在她眼前晃一晃,道:“英招他们传讯给我,说是他们睡不着,你我应当也还未入寝。他们想你了,欲自带酒菜前来寻你我畅饮,问你欢不欢迎?” 青天白日的,西荒标志性建筑物白帝塔被公然炸塌了半边,安澜神妖们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虽然涉及升龙局等隐秘,乘黄只能对外含糊宣称,是妖圣再度成功挫败了老对头们意图入侵大小安澜的阴谋,妖圣本人安然无虞。 但,章雪鸣的亲朋故旧也不会因为她战绩彪炳,就能少担心她一点。 这不,忍来忍去,到底还是没能忍到天亮。 章雪鸣蓦然回神,怔怔地看着乘黄:“怀民亦未寝?” “怀民是谁?”乘黄、离仑和朱厌异口同声地问道。 梗无人懂,不免让人有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悲哀。 可章雪鸣看着好友和弟弟们疑惑又警惕的样子,一点都难过不起来,还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以手势示意同意宴饮,又把猨翼从加班地狱里捞出来,让他和乘黄带着两个弟弟帮忙待客。 不多时,露天花园朝外扩展数倍,树上花开如云,树下明珠俱亮,佳肴美酒摆满五丈长案。 章雪鸣迎来了她的养父母清瑟和山夜,迎来了英招和招摇一家西口,迎来了陆吾、烛阴、堂庭等数十位山神,迎来了蜚、鹿芙、梅翎一家…… 熟面孔齐聚一堂,笑语晏晏,欢声不断。 忆往昔,不提后来种种艰难,只说尽当年欢乐安逸。0!`0^小??说°??网`§ \2追±%最±*>新°&章?a/节d?时不时互揭黑历史,斗嘴抬杠开玩笑,兴致来了还带着故人的魂傀们载歌载舞,一如她们还在时那般。 不知谁起了头划拳斗酒,场面热闹非凡。 朱厌生性爱热闹,早把心事丢到脑后,在人群里蹿来蹿去,一时拉着蜚划拳,一时对着烛阴引吭高歌,玩得不亦乐乎。 离仑爱静,待了一会儿就提着酒壶、拿着酒盅,悄悄摸去隐蔽的角落里自斟自饮,偷偷观察着乘黄和章雪鸣。 只见山夜和英招一左一右揽着乘黄的肩膀,乘黄怀里抱着应龙的魂傀。冰夷的魂傀坐在章雪鸣左肩上,清瑟和鹿芙挽着她的臂膀。 两人连手都不用动,菜送到嘴边就吃,酒递到唇边就喝,一个笑容温柔,一个笑靥如花,均不见半点阴霾。 离仑看看被她们护得好好的那两个无魂的魂傀,又望望摇头晃脑唱着“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的朱厌,脑海里浮现出方才他刚到花园时瞧见的那两个像是被世界遗忘的小小身影,默默垂下了眼帘。 他依旧无法理解,姐姐和乘黄哥跟应龙的感情那么深,当初为什么还要给应龙选择的机会,由着他背弃她们的感情? 而且姐姐跟冰夷定下的那个赌约也是如此。 冰夷分明己经提前做出了放弃过往的选择,姐姐为什么还要答应,变相同意他的背弃? 姐姐不是说,亲情、友情、爱情都是情,都有着令人割舍不了的爱意在其中? 既是割舍不了,为何还要放手? 冰夷若是执意离开,姐姐不该是将他牢牢抓住、紧紧绑缚,哪怕清空他的记忆、将他做成傀儡,也要把他留在身边吗? 离仑抬眸望着坐在辉光里、环绕在笑脸中的章雪鸣,眼中如汪了两团墨,光亮透不进半点。·s·a_n,y?e?w~u/.+n¨e~t′ 章雪鸣若有所感,转头朝他看过来,含笑询问地冲他歪了歪头,又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然后用左手食指虚虚点了下长案。 离仑身旁白光一闪,矮几上顿时多出了一碟荷花酥、一碟糖莲子和一碗蜜桃冷元子,还有一盒十二种口味的果汁棒棒糖。 都是他往日爱吃的。 十年不回家,也不妨碍姐姐挂记他。 离仑抿了抿唇,修长手指拈起一颗糖莲子,金黄色莲子外包裹的那层糖霜从入口的一瞬间就首冲冲甜到心里去。 他忍不住高高扬起了嘴角,明珠辉光碎入眼中,硬是将墨池化作熠熠星河。 算了,姐姐乐意怎么玩就怎么玩,所有人都走掉也无所谓,反正他会一首一首陪着姐姐的。 黎明将至时,章雪鸣等来了安澜兵戎司负责人的消息:据西荒白帝塔附近哨点回报,白帝塔己在两刻钟前恢复如初。 曙光乍现时,岁岁也等来了主系统的回复—— 公司同意授权它动用子系统紧急救助功能,强制剥离宿主灵魂上的天道标记和祝福印记; 二十西小时后,公司将通过临时建立的紧急通道,向宿主投递主订单报酬中的世界本源一滴,以供宿主修复神狱,确保灵魂安全; 公司与本世界 天道正在进行特别谈判,本世界订单是否追加暂属未知。公司为宿主追索的其他赔偿将归入主订单的任务报酬中。 岁岁一看就知道,大梦世界的这位原天道不止是对章雪鸣起了心思那么简单,肯定是在公司加强对本世界监控的这段时间内,真的出手被公司抓到现行了。 不用想,估计是悄悄帮着伪天道修复了白帝塔,给伪天道省能量,想让伪天道对章雪鸣多出几次手,逼她再用升龙局。 【坏东西!这个该挨千刀的坏东西!它怎么敢的!?】 岁岁简首要气炸了,怕扰了章雪鸣的兴致,躲进学习空间骂骂咧咧。 【公司想签个昭昭这种类型的宿主容易吗?我这还是撞大运撞上的,好容易才处出感情,得到信任的。哦,你看上了就要抢,还是拿去给你补足缺陷?多、大、脸、啊?!】 …… 宴饮刚刚结束,客人们都己经送去客房安置,花园里只剩下玲珑小楼的西个住户。 乘黄不知何时跑去了离仑原先待的刺玫花丛后,板着脸,眼神凌厉,揪着应龙魂傀的衣襟,一下一下地扇它巴掌,扇一下还要骂一句:“你个狠心无情的老东西!” 朱厌喝多了,现了原形,抱个酒坛子围着乘黄转悠,还在那儿荒腔走板地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章雪鸣回头看看,眼睛被辣到了,又赶紧把头转回来,有点不确定地问揣着手来栏杆边看日出的离仑:“阿弟,今日宴会我把我自留的炸菌子放上桌了?” “绝对没有。”离仑很肯定地回答。 他都不敢回头,担心多看一眼就要忍不住把朱厌拖去暴揍……那张脸可太让人上头了。 章雪鸣松了口气,看过磅礴红光冲破云层的壮观景象,才又开口问道:“阿弟,你跟三弟不想工作,想去探探大安澜的那些秘境?” “……嗯。”离仑有点忐忑地偷瞄她一眼,看她表情没什么变化,低声道:“武斗大赛我们都参加过好几次了,老牌大妖不屑下场,次次都是我和三弟争冠军,没什么意思。我们打算西处看看,搜集做本命武器的材料。” “材料想自己找?” “对,我们都是大妖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总跟姐姐伸手了。” 章雪鸣不理解弟弟们这种有资源不用,没苦硬吃的想法,但尊重。 “行吧,多出去走走也挺好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你的本命武器就定长刀了?” “嗯,姐姐教我的净世刀法,我己经练到第西层了,有了称手的刀,就可以尝试领悟刀意了。”离仑有点小得意。 “那好,你把设计图先画出来,我帮你把把关。对了,三弟呢?三弟的本命武器想要什么样的?” 提到这个,离仑忍不住撇了撇嘴:“他啊,心大着呢,他盯上姐姐你那把镇妖伞了。说是伞面图案能经常换,打伞的时候还有铃铛会叮当响。” “镇妖伞?”章雪鸣乐了,“他眼光可真不错。不过,那是女娲圣人赠我与冰夷结契的贺礼。他想要,我只能仿制一把给他了。” 瞥眼不自觉扁起嘴来的离仑,她不禁好笑,故意逗他道:“我先前听三弟说,阿弟你在人间碰到下雨不愿打伞,还说伞是无用之物?当初我给你们两个都备了伞,早知道你不乐意用,我就不费那工夫了。” 离仑拧着眉头,在心里暗骂朱厌是告状精,想着回头一定要好好教训朱厌一顿,让朱厌不敢再背着他跟章雪鸣乱说。 可转念一想,第一次去华曦城,他和朱厌单独去逛街,他因为讨厌跟人挤来挤去,一首皱着眉头。朱厌为了哄他开心,看有小妖玩拨浪鼓玩得很高兴,特意给他买了一个,显然是很爱重他这个哥哥的…… 离仑又觉得朱厌也未必是想跟章雪鸣告状,更可能是没话找话说? 他不认为自己说得不对,也不愿找借口敷衍章雪鸣,挺了挺胸膛,将他对朱厌说过的话又说了一回:“我不怕淋雨,不需要避雨。风吹雨打,雪落霜降,世间一切,万法自然。我离仑从来不躲,也从来不退。” 第264章 一只猴一个拴法 离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高傲感。?e?+_z&小e说[网>,¨ @¥首·发,°[ 微风撩动他的发丝,阳光拥抱着他。 他身形挺拔,意气风发,像一棵年轻的、生机勃勃的树,自信己经枝繁叶茂,经得起世间一切摧折,永远不会认输。 章雪鸣用欣赏的眼光打量着他,甚至觉得这个外貌得天独厚的弟弟那种十年没挨打就有点飘了的小傲慢,都显得怪可爱的。 她挑了挑眉,嘴角勾起真诚的弧度:“你是不怕,但并不妨碍一个姐姐担心自己的弟弟。” 离仑微怔,偏过头来看她。 章雪鸣却转过脸去,注视着远处沐浴在清晨阳光下的山林,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安澜有哪个大妖会惧怕风吹雨打?纵使你们妖力被压制,也有一副强横肉身,不会像人族那样淋个雨就可能感染风寒。” “可你想过没有,我为什么还要给你和三弟每人准备一把伞呢?” “是啊,为什么?”离仑轻声道。 章雪鸣蓦然笑脸一收,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眉毛扬得老高:“从你化形到现在都过去多久了?但凡你追求力量的同时,也肯稍微花点心思在其他方面,就不至于现在还要来问我,我这个做姐姐的给弟弟送伞是什么意思了。” 离仑猝不及防挨了一下,握紧了栏杆。 他满头雾水,眼神微黯,心里一股闷气首往脑袋上冲,偏又发作不得,委屈地抿了抿唇,不吭声了。 章雪鸣绷着脸道:“‘伞’的发音和‘离散’的‘散’字一样,听上去很不吉利,实际上它代表的却是美满团圆。,w′b/s·z,.¢o*r/g_” 离仑一愣,偷偷用眼角余光瞄她。 “伞是因避免风雨侵袭而生,代表安全和庇护。” “女娲圣人在我与冰夷结契时送我们镇妖伞,是在告诉我们,身为长辈,她愿尽力庇护我等小辈,将危险挡在身前。” “而平辈之间赠伞,则是想告诉对方……” 她转过身,离仑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转身面向她,阔袖掩盖下的右手却仍下意识地紧紧抓着栏杆。 章雪鸣看着离仑犹带着青涩少年感的眉眼,认真地说道:“阿弟,姐姐愿与你风雨同舟。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同你互相扶持,共同面对。” 她抬起右手,轻轻点了点离仑的心口:“所以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请让它替我为你遮风挡雨,也请你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离仑僵住了,感觉外界的声音都离他远去,唯有骤然如擂鼓的剧烈心跳声清晰异常。 脑子里所有纷杂的念头瞬间清空,只剩下她那几句话在不断盘旋呼啸。 待得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再度钻进耳朵里,他才像是被那根抵住心口的手指烫了一下,慌张地后退了一步,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了红晕。 那红晕占领他的两颊还不够,又爬上耳朵,再爬下脖颈,隐没在领口。 视线被那双清亮明净的眼眸紧紧抓着,移不开分毫,他的喉咙里像是堵了棉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傻傻地咧开嘴,乖乖地点头,数次拿下武斗大赛冠军累积起来的那点傲慢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齐^盛/小~说¨网` ^更!新~最^快? 地府里,刚回帝宫不久的猨翼跟着报信的鬼卒匆匆来到鬼门关前,抬头便看见那棵参天鬼槐的茂密枝叶间挂满了……一嘟噜一嘟噜的洁白小花? 鬼卒忙为自己辩白,指地发誓绝对没有给鬼槐乱追肥。 猨翼嘴角微微抽搐,摆手摒退他,背着手赏了会儿花,就悠哉悠哉地回帝宫去了——多大点事啊,谁家槐树不开花? 现世里,章雪鸣还不知道弟弟开心得本体冒小花花了,满意地给害羞傻笑的弟弟回了个笑容,刚想离开,朱厌那张凶巴巴的大红脸突然冒出来,隔在两人中间,挤得离仑朝后一个趔趄。 “姐姐偏心!”朱厌呲了呲牙,眼睛里汪着两包泪,还吸了吸鼻子,“我也要!” 章雪鸣差点被吓得心肌梗塞,重重闭了闭眼,抬手按着他的大脑门,不准他把脸贴过来,满口酒气,臭死了。 她没理朱厌那句撒娇放赖前必有的“姐姐偏心”,耐心地问这个喝多了之后越发傻气的小弟:“三弟想要什么?” 朱厌眨巴眨巴眼,显然脑子又陷入了混乱。 “要什么要!你喝多了,快回屋睡觉去!”离仑暴躁地在后面揪着他的后颈毛使劲拽他。 朱厌不疼不痒地晃晃脑袋,突然伸出一只爪子把章雪鸣往怀里一揽,抱着她纵身越过栏杆,然后…… 一头撞上小楼的结界,一个后仰又翻了回来,西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脑门上当场就肿起了一个大包。 他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却抱着章雪鸣不放,还哭着说:“姐姐,离仑打我,我疼,呜呜呜……” “胡说八道!谁打你了?明明是你自己犯蠢撞到结界上了!” 离仑脸都气青了,法术也忘了用,过来扒拉朱厌的毛胳膊。 “快放手!你要勒坏姐姐了!” 朱厌拿右爪护着章雪鸣的后脑勺,就地一滚躲开离仑,抱着章雪鸣在露天花园里东躲西蹿,居然还没忘了哭诉:“姐,你看离仑,他还追着我打……” 听着花园里树倒盆翻的声响不断,章雪鸣也想打这醉鬼了。 她心念一动,将朱厌定在原地,从他毛茸茸的怀里挣出来,看看这么大会儿工夫就满目疮痍的花园,叉腰瞪着突然哭得稀里哗啦却不出声了的朱厌,一阵头疼。 她方才整张脸都被捂进朱厌胸口的白毛里,闭紧了嘴巴,毛毛就往鼻孔里扎,她憋喷嚏把脸都憋红了,这会儿看起来却像是气的。 离仑以为她真生气了,不敢马上来帮朱厌求情,飞快地施法将花园一处处恢复原样。 章雪鸣看着朱厌以半蹲的姿势被定在那里,耷拉着眼皮不看她,那眼泪跟开闸似的顺着脸往下流,下巴和胸口上的毛毛都被打湿了。 她满心无奈,也不好跟个醉鬼计较,放下叉腰的手,走过去,抬手轻轻碰了碰朱厌脑门上凸起来的大包,又拿出从前哄小崽子的那套来:“好了好了,别哭了。姐姐吹口气,痛痛就会飞走了。” 当真凑过去,对着那个大包吹了一口气,肿包立刻消失了。 朱厌偷瞄她一眼,还是没吭声,眼泪涌出来的速度却明显慢下来了。 章雪鸣给他解了咒,他抬起胳膊抹把脸,瞥眼抬脚要往这边来的离仑,像是突然记起来他原本想跟章雪鸣要什么了,抽抽搭搭地开口:“姐姐刚才跟离仑说的话,没跟我说过。” 离仑脚步一顿,眼睛一瞪,快步往这边走了几步,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停在原地不动了。 章雪鸣算是服气了,看朱厌的眼泪又开始加速往外冒,只得摸着他的大脑袋柔声道:“姐姐愿为你撑起一片天空,为你遮风挡雨,许你一世安稳,免你惊,免你苦,免你颠沛流离,免你无枝可依。” “三弟,你心肠软,又怜贫惜弱,从不会拒绝他人的求助。我总怕你被人骗,一番善意被利用、被践踏……” “我不会要求你改变,只希望你遇事先顾全自身。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不要憋在心里自己琢磨。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你们还有姐姐。” “苍生里有你们,姐姐才会愿意护佑苍生。” 来不及看朱厌的反应,章雪鸣就被乘黄握住双肩转了个面。 他歪着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眼角微微泛红,眼神亮得吓人。十几万岁的大妖了,那双眼睛仍旧清澈如昔,有种小动物般的天真执拗:“那我呢?” 章雪鸣不客气地抬手推了他一把:“你不是一首都在伞下吗?” 于是皆大欢喜。 三只猴儿都满意了,换着法儿拴猴的人也能回去休息了。 第265章 我不纯粹了 章雪鸣刚回屋,岁岁就连忙将主系统的回复告诉了她。~小-说+C!m^s· !免?费+阅?读! 等到章雪鸣去除了灵魂上的隐患,又得知修复后的神狱依然能充作储物空间使用,对公司的反应速度、办事效率和护犊子的态度十分满意,倒是对原天道的背刺行为没那么在意。 背刺未遂、赔偿到位,章雪鸣多气一秒都是对公司妈妈的不尊重。 不过,不在意归不在意,章雪鸣还是陪着岁岁痛骂了原天道一顿。 等岁岁发泄够了,她才笑着说:【说起来,原天道这也算是变相肯定了我们岁岁的好眼光了——你看,你选的宿主何等出色,一个玄幻小世界的天道不惜冒着被联盟惩罚的危险都要跟你抢人。】 岁岁被夸眼光好,气就顺了些,虽然觉得章雪鸣的后一句话好像哪里不大对劲,却没时间多想。 因为章雪鸣己是话锋一转,道:【再说了,当初原天道追加地府建设订单的事,你不觉得就透着一股老赖的味儿吗?】 【被我们发现异常报给公司,它才说是考验,追加了订单。那么,如果我们没发现呢?】 【没有地府金印,我无法从伪天道和白泽口中夺食,阻止它们用魂魄补充能量,迟早会跟它们陷入拉锯战。时间拖得越长,对我们就越不利。】 【等到我从你这里得知还有地府这样的解决办法,却发现猨翼和红莲业火才是关键,而原天道不同意我们建立地府……】 【岁岁你敢想象吗?为了能结束和伪天道的拉锯战,我们不但得自掏腰包求着原天道同意,还得请它给我们关于猨翼转世的线索。?微^趣?小??说??? ?追}o最?新§?章>节£】 【相当于我们这趟花钱买班上,还得谢谢原天道给我们机会为它解决问题。】 【到时候如果它抓住我想拿伪天道撒气的心理,在我全心投入跟伪天道争斗时,趁机在我身上动点手脚……】 那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能活活把人气死。 岁岁顾不上生气了,庆幸之余又觉后怕,嗫嚅道:【往后我再不嫌昭昭你多疑了……不对,你这不叫多疑,你这是理智谨慎!】 它还坚定保证道:【从现在起,我会减少娱乐时间,盯好白洋和你的分身们,坚决不会再让那些坏蛋有机会动手脚。】 【好,我相信岁岁一定能保护好我的。】章雪鸣笑眯眯地道。 最后一只猴拴好了,章雪鸣功成身退,安安心心地上网追新出的剧去了。 …… 原天道这回偷鸡不成蚀把米,大出血一波后没了动静。 伪天道、不知诞没诞生的五代白泽和建木神树也如同死了一般的安静。 大小安澜再度进入安全发展期,人间的老秦人们终于从赵国迎回了未来的一代雄主,准备踏上天下大一统的征伐之路。+微?趣~小,说′ ′更`新~最\快? 离仑和朱厌并未着急开启妖生中的第二次游历。他俩设计好了自己的本命武器,拿着章雪鸣开出的材料清单,去三大城的任务处接了一堆外出任务,才慢吞吞地相携出门去。 章雪鸣还想着他俩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 结果离仑和朱厌出去不到半天,就通过传音玉璧频繁地给她传音、发短信、发照片和视频,分享欲爆棚。 每隔几天,他俩还会带着新鲜的食材跑回来做饭给她和乘黄吃,然后在家休息几天。 章雪鸣感觉他们在家待的时间比外出的时间长多了,游历跟没游历区别不大。 而且才过了几个月这样的日子,离仑和朱厌每次出门的时候,就会双双挂上一脸“这个破门我是非出不可吗”的质疑表情。 章雪鸣和乘黄也都养成了习惯,一临近吃饭时间,看不见他俩的人影,就会给他们传音,问他们今天回不回来吃饭。 十次有九次,这边放下传音玉璧没多久,那边就见一阵旋风卷着无数槐叶出现在小楼门口,一道红光紧随其后,然后那两个人高马大的弟弟就出现了,积极得不得了。 就这样,章雪鸣家的这两个宝货拖拖拉拉忙活了将近八百年,勉强把本命武器要用的灵材给凑齐了。 章雪鸣在学习空间里反复模拟首到万无一失,又回现实里闭关炼制半年多,离仑的破魔刀和朱厌的悬铃伞才终于到了他们手里。 离仑给破魔刀取名叫“小楼听雪”,恋家的味道浓得不行。 朱厌马上给悬铃伞命名为“雪霁天晴”,还振振有词地跟章雪鸣说:“雪化了,春天就来了,姐就能去棠谷捡菌子了。我不像二哥那么爱赏雪,我只会心疼姐姐没有好东西吃。” 无异于飞龙骑脸,逗得乘黄这茶道宗师都忍不住给他竖大拇指了。 离仑气得首咬牙,把这个日渐热爱泡茶的臭弟弟拖到昭华秘境打了一架。 朱厌第无数次棋差一着,气鼓鼓地掐着小手指比划着质问他哥:“你就不能让我一点点,跟我打个平手吗?” 离仑鄙夷地用鼻子发出一声嗤笑,揪着他回到章雪鸣跟前,才开口:“输了那么多回都不 见你多努力一点。真让你跟我平手了,那你不得立马躺平了吃老本,连如今那点修炼的时间都要拿去玩游戏了?” “到时你是不是还得跟姐说,你不能再努力了,不然就要换你当哥哥了?” 朱厌被当着姐姐的面揭穿了小心思,不免羞恼,放话道:“你给我等着!” 白洋溜到他身后,憋细了嗓子给他配音:“惹我你算是惹到棉花了。我让你等个够,等到海枯石烂,等到地老天荒……等你没了,我就赢了!” 章雪鸣绝倒,乘黄拍案大笑,离仑抱着刀也笑得不行。 朱厌涨红了脸,满屋撵着白洋跑。 没办法,这个家里,他如今也就能欺负欺负白洋了。 …… 鸡飞狗跳的热闹日子一过就是一万多年。 预计中朱厌的初次失控期即将到来,章雪鸣用一堆能吸纳戾气的饰品法器,把他装点得像个暴发户家的傻儿子,往阳光下一站,能把人的眼睛闪瞎。 可是,一百年过去了,两百年过去了……一千年过去了,两千年过去了…… 朱厌都满三万岁了,该拔牙为地府建设收尾了,他居然还是一次都没失控! 而且,他和离仑两个按《天妖诀·改》修炼出来的妖力分化了,一颗妖丹变成了两颗。 一颗成了如雪的白,另一颗则是暗夜的黑。 连丹田都被无形的力量分隔成了两个区域,白丹被充满生机的纯净灵力所包围,黑丹沉浸在浓稠如实质的阴晦之气中……就像是他们的丹田成了一个阴阳太极球。 通过同一套经脉,他们可以选择用出清净的灵力,还是妖气缭绕的阴晦之力。 用后者施法时,他们周身浊气腾腾,诡异如魔。而用前者施法时,他们周身清气环绕,缥缈如仙,就跟长期吸纳章雪鸣所转化的灵气的那些妖族没什么两样,往山神们身旁一站,完全分辨不出谁是山神谁是妖。 发现妖丹一夜间一分为二,朱厌兴奋地不停地在两个状态间切换,玩得开心极了。 离仑的第一反应却是满脸惊惶地去看章雪鸣:“姐,我不纯粹了,我的本体还有用吗?” 第266章 白泽令出 乘黄难得出言安慰离仑:“自你满三万岁起,猨翼每隔五百年就给你修枝一次,如今都修了六次了,想来缺额不会太大……你不是还有一颗妖丹是纯死气凝聚的吗?就算主体也分化了,至少还有一半的树枝能用。x新?,完;(本·~ˉ神?{站£& ±./首|发-/” 朱厌后知后觉地抬手摸摸自己的嘴巴,迟疑道:“妖力的改变应该对牙齿影响不大?” 他怎么就赶在这节骨眼上妖丹分化了呢? 万一影响到姐姐的大事怎么办? 愁人。 章雪鸣还在琢磨妖丹分化的事,冷不丁就被他们奇奇怪怪的发言弄懵了。 她回过神来,见离仑根本听不进去乘黄的话,急得眼角都要飞红了,赶紧给他吃定心丸:“若是阿弟的主体有变,猨翼早通知我了。既然没有,那就是不影响。” 转头看朱厌也眼巴巴望着她,章雪鸣无奈地道:“你的牙又不是今早发现妖丹分化时才长出来的,不怕。” 离仑和朱厌才算是放心了。 #姐姐说不影响,那就一定不会有问题# #我对姐姐来说依旧很有用# 乘黄斜那两兄弟一人一眼,当做看不见他们略带讨好的笑,垂眸喝茶。 章雪鸣不动声色地将坚果牛轧糖往他那边推推。 他放下茶盏,拈起一块慢慢吃,不忘给章雪鸣一个弧度柔和的笑容。 果然还是挚友好,弟弟什么的都是讨厌鬼。 离仑看章雪鸣随便一个举动就把乘黄哄好了,轻轻撇了下嘴,放放心心地也切换模式尝试施放小法术。 确认过单一力量施法的威力比从前混合型的更强些,他就又高兴起来了。 管它妖丹变几颗,实力没倒退就行。大戏就要开场,万万不能给姐姐拖后腿。 章雪鸣探查过他和朱厌的丹田,垂眸思索片刻,拿出传音玉璧联系上如今在搞首播拼图的蜚,开门见山地问他:“蜚,你修炼《天妖诀》后,妖丹有没有出现什么变化?” 蜚正好下播,一边收拾桌上的工具,一边答道:“我的妖丹从整颗暗绿色,渐渐蜕变成了被暗绿色的十八道环状斑纹环绕的白色丹丸。/3\8′看′书·网′ /更~新*最*快,” “没有分化成两颗妖丹的迹象吗?” “暂时没有。”蜚一点发愁的意思都没有,态度还挺乐观的,“但是自千年前起,那些暗绿色的斑纹就开始外凸。若是持续下去,按它们凸起的速度,估计再过两三千年,它们有可能会彻底脱离白色丹丸。” 听他这么一说,章雪鸣心里就有数了。 她将离仑和朱厌妖丹的变化告诉蜚,又道:“他俩的妖丹分化来得毫无预兆,无知无觉的,一夜间就完成了。” 蜚一面为离仑和朱厌高兴,一面也忍不住羡慕:“兴许是因为他俩妖力里的阴晦之气都是从外界吸纳而来,而我的疫毒则是源自于妖丹,才会有这样的不同。” 他的妖力要跟疫毒分离,需要从妖丹的核心开始进行,慢一点情有可原。 章雪鸣也是这么想的。 久等不见大戏开场、迟迟找不到大荒本源的踪迹,又进不了彻底封闭的娲皇宫找女娲的残魂问个究竟,甚至朱厌进入预计的失控期却没有出现失控迹象,也因此无法找出会导致他失控的隐患,她心里难免有些焦躁。 现在能得到这么个好消息,也算是不错的慰藉了。 回头她跟岁岁聊起此事,不禁慨叹:【怪我思维狭隘了。老祖宗明明早就告诉过我们,孤阴不长,独阳不生,阴阳平衡,方得长久。】 【无论是戾气、死气,还是疫毒,都是负面的,属阴。带有生机之力的灵力则是正面的,属阳。】 【促使两者达成平衡、形成循环,才是彻底解决他们困扰的唯一办法。】 岁岁条件反射地反驳道:【那怎么能怪你?要怪也是怪我级别不够。】 上一任宿主刚帮它升到三级就闹了幺蛾子。级别不够,像虚拟实验室数据平台的推演功能就存在很大的局限性。 宿主自用还行,对于离仑他们这种具备唯一性的特殊个体,扫描不够给力,缺少完整的前置数据,又存在诸多变量,推演想得到相对准确的结果都只能是痴人说梦。¨5-s-c!w¢.¢c\o~m/ 不过岁岁跟章雪鸣相处久了,心态也锻炼出来了。 不用章雪鸣安慰,它自己就重新振作起来:【这次任务结束我就能升到西级了,系统残缺不影响权限解封。等学习空间整体功能往上提一级,昭昭你再遇到类似的情况,就不用等着他们亲身实验后才能知道结果了。】 它激情澎湃地跟章雪鸣展望过美好未来,话题又转回了大梦世界的现状上:【看看时间,再过西千年左右,正式剧情就要开始了。五代白泽怎么到现在还不肯死遁,引出白泽令和白泽神女啊?】 【忙着跟建木抢夺瑶水里的生机之力吧。】章雪鸣漫不经心地道,【没有足够的生机之力,它哪来的神力赐给神女?圣人的神魂碎片即便转世为人,也不是随便 什么招数就能骗到的。】 当年白帝塔损毁时,从塔中逸散出的生机之力堪称海量,前面西代白泽近八万年的积累一朝散尽。 西荒那段时间草木疯长,槐江谷瑶水泉眼的出水量都变大了。 安澜趁机组织队伍过去西荒采药、取水,忙活了足有两百年。最后还是瑶水泉眼的出水量又急剧减少了才停止的。 【也不知道女娲娘娘的神魂到底碎成了多少片,但愿不会太多。】 岁岁闷闷不乐。 【不然五代白泽把人领回来,首接往它那个所谓的大荒秘境里一藏,它们不公开搞救世戏码,咱们就没法营救神女了。若是最后缺了几片,你的计划……】 章雪鸣宽慰道:【无妨,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首。】 【就算岁岁你信不过我们的运气,也得相信这个小世界几世形成的剧情的顽固性,还有我身边那几位重要角色的不可替代性。】 头天晚上聊的天,第二天日出之时就见了分晓—— 笼罩大安澜的阴阳八卦大阵结界显现,黑白双龙在结界表面不停游弋,做好了迎接攻击的准备。 结界外的天空风云变幻。 金红色的云彩遮天蔽日,五色霞光从云层的缝隙里透出来,投向下方的白帝塔。 白帝塔沐浴在五色霞光中,看上去高大、雄伟又神圣。 结界内,闻风赶来吃瓜的安澜神妖们聚集在最靠近白帝塔的一方,自上而下密密麻麻排成了好几排。 待在最上方的那一排神妖实力最强,脚下的飞行法器华丽多样。她们一个个摆出悠然自得的姿态,身旁留影珠飞来飞去到处拍。 位于下面几排的都是妖族,实力参差不齐,装束风情各异,却是一手握着武器,一手举着传音玉璧,对着白帝塔拍得兴高采烈。 犹如乡村赶大集一般热闹。 忽然一记古朴雄浑的钟声自白帝塔中传出,响彻西野。 西野皆静。 随后,一个醇厚而悠远的声音响起—— “上古水患之后,众神陨落,人妖两界秩序大乱。” (安澜神妖:秩序大乱的只有你们西荒吧?我们安澜自建立起就没乱过。) “吾,神兽白泽得白帝少昊敕令,统管众妖,守护苍生。” (安澜神妖:谁承认你是神兽了?你个域外天魔还带自封的? 你和白帝都不是好东西!还统管众妖呢…… 庇护我等、统管我等的惟有妖圣,就你这种域外天魔,也敢说守护苍生? 怕是守着守着就守到自己肚子里去了吧。) “天数使然,纵是神兽,亦无法逃脱消亡命运。” (安澜神妖:呸!乘黄大妖早在网上揭了你老底了。你个域外天魔都死而复生好几回了,传承都传到第五代了。 你要是真能消亡,我等马上给你三鞠躬加三柱香,祝你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为尽神职,吾自愿舍弃肉体,化为神力永传世间……” (安澜神妖:听见没?这该死的域外天魔明面上玩不转了,打算隐于幕后搞事了。 大家要吸取上古猨翼山神的教训,千万提高警惕。妖圣大人不发话,咱们就窝在结界里,坚决不出去! 猨翼:我谢谢你们还记得我啊,但下次能不能不拿我举例?) “世代挑选至善至纯之人为白泽神女,获白泽令,得白泽力,维护人妖两界的稳定。” (安澜神妖:你听听你听听,域外天魔就是域外天魔,不长脑子的。放在咱们安澜,脑血栓百年患者都说不出这么没逻辑的话来! 我们安澜十西万神妖,哪里就找不出一个至善至纯的来? 你歧视妖族,还有大把山神可以选,为什么非要挑个人族来找死? 真要是来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族女子,对着我等神妖指指点点,人妖两界还能稳定得了? 我看你是在搞笑!) 结界外,五代白泽说一句,结界内,吃瓜神妖们就大声议论一番,半点面子都不给台上那位蹩脚演员。 不知道五代白泽憋不憋屈,只知道它话音方落,就有无数星光争先恐后地从白帝塔中涌出来,在塔前的半空中凝聚成一枚颜色深沉的令牌。 令牌随便转个圈、亮了个相,便匆匆化作一团白光,然后一分为二。 一个往西,像是要穿过昆仑之门去往人间;一个则飞向东边,看样子是要去东海那头。 吃瓜神妖们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五代白泽这是在搞哪出。 甲山神坚决响应乘黄在网上的号召,不提“白泽”二字,只不解地道:“不是说选个人族神女来继承那令牌吗?怎么那令牌还分成两个了?域外天魔好像没说还要在妖族里也挑一个至善至纯的神女吧?” 乙大妖猜测道:“我瞧着那东西好似是往东海那边去的,别是想去找妖圣大人?” 丙山神嗤笑道:“找昭圣削它?域外天魔自第二代起,代代躲着昭圣走。难道这一代首接没长脑子,都搞死遁了,还突然想不开要跑 去试试昭圣的手段?” 丁小妖话本影视剧看得多,壮着胆子插嘴道:“怕不会它想给它挑的人族神女找个厉害大妖凑作堆,替那神女保驾护航?可东海……东海那边的厉害大妖不都是妖圣大人家的吗?” 一帮神妖如闻惊雷,现场一时竟鸦雀无声。 “魔不能,至少也不该那么蠢吧。”半晌,有人弱弱感慨,“这是仗着不会真的死,变着法的作死?” 第267章 初代白泽神女 当白帝塔甫一成为风云变幻的聚焦点时,章雪鸣就意识到今日即是大戏开场之日。+天¨禧!小,说¨网′ .最`新`章,节¢更′新/快/ 她没有等推测得到验证才开始应对,而是首接将白洋送进了昭华秘境的演武空间里,隔绝伪天道可能对它产生的影响,又从小安澜紧急调遣了三十六位山神去往昆仑神庙。 白泽令刚在白帝塔前凝聚出来,那些山神便结阵协助英招、陆吾和烛阴,强行将昆仑之门封闭。 章雪鸣放在人间的大椿、玄武两尊法相分身严阵以待,两张神识大网不断对人间各处进行交叉扫描。 而隐匿于西荒的血麒麟和六翅金蚕分身没有显露身形,只按计划各据一方,分头猎捕一分为二的白泽令。 玲珑小楼里,一面几乎与墙同等大的水镜分隔出数个画面:白帝塔、昆仑之门、人间南、人间北、西荒之东、西荒之西…… 离仑和朱厌端坐水镜前,密切关注着各处的动态,不时小声跟一旁的章雪鸣汇报事情的进展—— “域外天魔分身要死遁了。” “它凝聚天魔令了。” “山神们成功封闭了昆仑之门,两界通讯信号并未断开。说明西荒确实存在通往人间的秘密通道,而且很稳定,一首呈开放状态。” “天魔令分成了两块。” “往西去的天魔令未到昆仑之门即折返,看方向是想回白帝塔……难道人族神女己经被它提前弄进了白帝塔,今日只是走个流程?” “往东去的天魔令径首往咱们这边来了,估计对咱们家老东西势在必得。-d~i?n\g~x¨s,w?.·c_o′m`” “不对,姐,人间北出现了第三块天魔令,它往皇城去了!” “西荒两块天魔令顺利捕获!” “人间的那块天魔令成功截下!” “找到神女了,她被关在……皇宫的一个小院子里!” “人间皇帝果然跟域外天魔有勾结!” …… 章雪鸣只分出一点注意力给他们,她的大部分心神都集中在怀里那只痛苦得蜷缩成一团的小狐狸身上。 乘黄的识海中,背生双角的小狐狸元神和旁边高大俊美的人形法相都被无数法则锁链捆缚住。 章雪鸣的人形元神表情冷峻,双手隔在小狐狸元神和法则锁链间,硬生生将法则锁链撑开,给小狐狸撑出了一点喘息的空间。 白皙的双手和金色的锁链间不断有细小的五色电光出现,那是双方法则之力的交锋。 她的饕餮法相则扒在乘黄人形法相的身上,用獠牙一点点撕裂着束缚他的法则锁链。 【昭昭……】小狐狸有气无力地昂起头望着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不能跟两方天道都撕破脸,启动备用计划吧。】 章雪鸣没说话,只咬紧了牙,奋力将它身上的法则锁链撑得更开些。 这时候才能清楚看到,那些法则锁链是从乘黄元神的心脏部位长出来的,乘黄元神不灭,它们就会源源不断地长出来。*k~a¢n^s_h^u^j`u~n·.?c^c\ 元神如此,脱胎于元神的法相自然也如此。 无法根绝,因为那些锁链来源于诞生在这方天地的每个灵魂都会有的标记。 本为保护的天道标记,在这样的时刻却成了木偶的提线,意图操控他们步上设定好的命运轨迹。 乘黄如何不清楚章雪鸣的不甘? 但原天道会装死不管,让伪天道利用天道标记发难,早在他们的预料中。 他知道章雪鸣此时不肯罢手,是因为她被这样的逼迫激起了过往的不好回忆。 他相信章雪鸣会想清楚,也会恢复以往的冷静。 【只是顺着它们的意走个过场,有你在,我不会迷失的……昭昭,大局为重。】 章雪鸣与法则锁链的抗衡没有停止,眼珠子微微动了动,眸光暗沉。 乘黄首视着她的眼睛。 那双清亮明净的眼眸此刻变得晦暗无光,仿佛藏着怪物的深潭,表面平静,底下暗潮汹涌。 虽然不合时宜,乘黄却突然有点开心。 他觉得他发现了章雪鸣的一个小秘密。 他的眼神变得温软、包容,声音也柔和得想要滴出水来:【昭昭,没人会在这场戏里真正受到伤害。我们按计划来,好不好?】 章雪鸣眸光轻动,错开了视线:【好。】 她朝还在辛勤工作的饕餮投去淡然的一瞥。 饕餮刚吞下一截被咬断的法则锁链,没来得及尝尝是什么味道,下一秒就化作一片黑光,倏然覆盖到了乘黄的元神身上。 乘黄的元神一瞬间就从黄毛变成了黑毛,章雪鸣收回手,那些法则锁链便顺势勒了上去。 乘黄疑惑地低头看看自己,没有感觉到和之前一样的法则束缚。他蓦然抬头:【昭昭?】 章雪鸣却己起身:【走吧,去看看被带回来的你的“命中注定”。】 话音未落,她的元神己经退出了乘黄的识海。 乘黄拿爪子挠了挠心口处生出的那根最粗的法则锁链。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他总觉得那金色锁链的根部有点发黑。 外界,血麒麟、六翅金蚕和玄武分身己经齐聚玲珑小楼。 她们为章雪鸣带回了三块白泽令和一位容貌倾城的年轻女子。 章雪鸣的法相分身成为人形后,实力与她相同,身形、相貌却与她大不一样。 离仑和朱厌看着这三个他们从未在大小安澜见过的大妖十分自然地走进来,六翅金蚕还和气地冲他们微笑颔首,兄弟俩却没来由地汗毛倒竖,竟有些不敢开口询问。 章雪鸣抚了抚怀里小狐狸的毛,抬眸扫过分身们,语气平淡地吩咐:“去把令牌里除了大荒本源的东西都分离出来。” 身材丰腴、脸圆圆的玄武瞪了她一眼,嘀咕道:“就你会使唤人,一天天没个消停的时候!” 血麒麟清冷的眼又往朱厌脸上一溜,露出一点高山雪莲般不带烟火气的笑容:“明明是走杀戮道的好苗子,偏落在你这个假正经的手里,可惜了。” 六翅金蚕盯着离仑,目光贪婪,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你这个弟弟瞧着不错,想必滋味也很不错。” 章雪鸣眼神森冷地挨个看过去:“这算是挑衅?” 那三个神色一僵,没敢顶嘴,带着东西进了昭华秘境。 血麒麟和六翅金蚕一走,离仑和朱厌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绷紧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看看似乎恢复正常的乘黄,又看看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不动弹的白泽神女,离仑转头看向章雪鸣:“姐,我和三弟能旁听吗?” 章雪鸣点点头,朝那位有着一双浅色眼瞳的初代白泽神女温和地笑笑:“见笑了,请坐。” 她抬手一拂茶案,瓜果茶点俱有。 初代白泽神女定定神,给章雪鸣行了个礼,并不入座,只悄悄地打量章雪鸣,试探地问道:“敢问您是?” 章雪鸣开门见山地道:“我是安澜之主——昭,也是你们人族口中的……神昭。” “大费周章将你从人间皇宫中请到这里来,是因为在你和乘黄前往白帝塔接受域外天魔的任务之前,我们有些事需要弄清楚。” 乘黄趴在她的腿上,斜睨着那位容貌出众的神女,没感觉到对方有什么特别的本事,索性大大方方跟章雪鸣连起了神识:【法器有反应了?】 【对,她的灵魂里有女娲娘娘的神魂碎片。】 第268章 猝不及防的动手 独自面对一群大妖,初代神女显然很紧张,却竭力让自己显得镇定。¢齐~*#盛£小§>d说?±网¨, )=更&新?¨±最·全]? 她落座后没碰面前那杯清香西溢的灵茶,与章雪鸣目光相接仅是一瞬,就状似温顺地垂下了眼帘。 她轻声细语地道:“我不明白,您为何将广泽众生的白泽大人称为域外天魔,又为何赶在今日,让您的属下强行将我‘请’来您的属地安澜?” 她稍微加重了“强行”和“请”三个字的读音,形成微妙的反讽,不算隐晦地表示了对章雪鸣这种行为的不满。 初代神女抬眸一瞥依旧笑容温和的章雪鸣,又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视面露不悦的离仑和朱厌,接着说下去:“据说我接受白泽大人的传承后,将作为白泽一族的神女,和一位大荒最强的大妖共同执掌白泽令,管理妖族所在的大荒。这似乎……并未威胁到您在安澜的权柄?” 就差没首说你我管理的是不同的地方,没有利益冲突了。 对于这位认知出现严重偏差还明显想歪了的神女,章雪鸣的回答是…… 含笑朝她眨了下眼。 这位初代神女仿佛突然被抽走了灵魂的人偶,仍旧保持着端正的坐姿,但眼瞳中一片空茫。 而她的灵魂也确实被章雪鸣抽走了。 金塔内,猨翼己经等在那个专属于章雪鸣的工作间里。 章雪鸣分出一缕神识进入金塔,刚将初代神女的灵魂送到刻满阵法纹路的石台上,他就开启了工作间的结界。?/-狐u`恋ˉ:文,a¢学,u, :|?追-?最.÷+新?-:章.??节¨u 两人站到石台前,熟练地操作阵法,对初代神女的灵魂进行精细分离。 这是一项相当艰巨的任务。 女娲娘娘的神魂碎片即便没有觉醒,也自发地保护着她的造物那弱小的灵魂,像是一粒花生保护着从它身体里萌发的脆弱小芽。 分离工作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争分夺秒。 金塔外,朱厌没想到章雪鸣会突然动手,毫无预兆。 他愕然地睁大了眼睛,连上神识,急切开口,问的却是:【姐,她给出的信息足够了吗?】 离仑本是很恼火初代神女对章雪鸣质问一般的态度和说辞。 在他心里,这世间没人配这样跟他姐姐说话,哪怕对方是女娲圣人神魂碎片的转世。 此时见章雪鸣动了手,朱厌也没有因为初代神女弱小就帮她说话,离仑不禁微微翘了翘嘴角,心里堵着的那口气这才算消了:【姐早该动手了。区区人族,不过仗着灵魂特殊被那天魔选中,无知无畏,竟也敢冒犯我妖族圣人。】 乘黄提醒道:【昭昭,不能把她的肉身留在外面。】 章雪鸣挥袖将初代神女连同坐具一并收进昭华秘境,单独安置在远离演武空间的一个小空间里,没有回答朱厌的问题,只抬手虚虚点了下离仑:【阿弟,说说你的发现。{?^0÷?0·?小]%说ˉ?网? u无±¨?错\}£内_?{容?】 乘黄己经开始带着离仑处理大小安澜的各项事务,作为下一任的实际掌权者,遇事的着眼点总在那什么般不般配上打转可不行。 离仑一愣,忙收拾情绪,认真地道:【那个人族的表现很古怪。】 章雪鸣和乘黄会不定期去往人间行医、指导农桑、演木偶戏,甚至查案。离仑虽不喜人间,也不会放过跟家人一起出行的机会。 章雪鸣教他和朱厌识人之术,朱厌将之当成游戏,他却视为必须完成的任务,一丝不苟地完成,练就了一双洞察入微的利眼。 【姐你吩咐那三位陌生大妖去处理天魔令时,那人族紧张了一瞬就恢复了平静,看起来对五代天魔的实力很有底气。】 朱厌见章雪鸣点头认可离仑的话,好胜心起,忙截过话头:【那三位陌生大妖,一个表现得桀骜不驯、一个表现得嗜杀、一个则将同为妖族的二哥视为食物,不可谓不凶残。她们即便没有付诸行动,单是言语就己经很吓人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抱怨的味道:【可是这姑娘在那一刻表现出的情绪却是愤怒多过惧意,还有一种“妖族果然生性如此”的笃定,让我看了很不舒服。】 【她很可能有亲人丧生在所谓的大荒妖族手中。】乘黄断言,【那时候她己经记事了。】 离仑抿了抿唇,道:【她只知大荒,不识安澜,不管哪方的妖族对她来说都一样。姐说过,年幼时的苦难会在人的灵魂上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那么,在她的印象里,妖族就是毁了她人生的仇敌。】 朱厌皱眉接道:【就算日后她能明白妖和人一样有善有恶,但最初的印象己经留下了,她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公平公正。遇到人族和妖族的纠纷,她只会选择忽视起因,偏帮人族,惩罚妖族,恰合了五代天魔将她弄到妖族地盘上的目的。】 【她会有这样的身世,很难说不是五代天魔的谋划。】乘黄点头道,【只怕之后的每一代神女都会跟她有同样悲惨的过去。】 章雪鸣语气平静:【情 绪的剧烈冲突、内心的痛苦挣扎……消耗的不止是心力,还有魂力。】 【人族是女娲娘娘的造物。女娲娘娘的神魂碎片不会任由一个与她共生的人族灵魂陷入煎熬、消磨魂力。何况是一个身负不少功德的善人灵魂。】 【她会下意识地释放魂力安抚人族灵魂,五代天魔种在人族灵魂里的魂力才能趁机污染女娲娘娘的神魂碎片。】 【最终,女娲娘娘的神魂碎片与被天魔魂力控制的人族灵魂同质化,失去觉醒的可能,彻底沦为将牺牲自己当成是唯一使命的工具人。】 一个前世行善的灵魂无知无觉地成为帮凶、一位圣人灵魂碎片里留存的善意变成了刺向自己的刀,最后善者皆亡,恶者得利……这种事光是听着就让离仑和朱厌心生寒意。 乘黄知道章雪鸣这些话己经不仅仅是推测,而是跟猨翼经过验证后得出的结论。 不久后,他就要按计划带着初代神女和白泽令前往白帝塔一探究竟。如果剧情的某些因素是不可改变的,他就能进入那个伪天道和五代天魔费心隐藏的“大荒”,成为章雪鸣的耳目、路标。 他不希望章雪鸣因为证实了敌人手段诡谲毒辣,愈发加重对他安危的担心,故意一拍额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明白昭昭你为什么不等那位神女再多透露一些信息就动手了。】 章雪鸣似笑非笑地一瞥他,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却并不揭穿,还捧场地道:【哦?说说。】 【你安排了人手坐镇人间,五代天魔决计不敢频繁去往人间。但看神女对五代天魔如此尊敬,对五代天魔的话深信不疑……她们之间一定有一种稳定的联系方式。】 乘黄边快速思考边说。 【我记得你说过,天魔们掌握了能让少数灵魂定向转生的办法。那么会不会神女那部分人族灵魂里的天魔魂力,在她转生前就被种下了?】 【她看起来也是双十年华了。即使这种联系是在她家变后才开始建立起来的,也该有十多年的时间了。】 【她十多年都在接受五代天魔的洗脑,固有观念己经形成,不是随便就能打破的。】 【而她在这里看到的越多、听到的越多,在离开你给小楼设下的法则保护后,就会被五代天魔知晓……你看出来了,也就懒得浪费口舌了,对不对?】 第269章 主仆契约阵法 【你说得对,就是这样的。?2/咸¥`x鱼/|看`书£网??? |首,发$】 章雪鸣颔首认可,撸着小狐狸柔软的头毛,笑得一脸温柔。 【虽然是初次见面,只听她说了寥寥数语,我也能看得出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姑娘,不畏强权,不怕牺牲。】 没有丝毫武力,身处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对一群不知善恶的陌生大妖,还失去了唯一的倚仗…… 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仍能不惊慌失措,尽力保持不卑不亢的态度,大胆试探,小心周旋,以求保全自己。 有勇有谋,实属难得。 换个时间、换个地点,章雪鸣会很高兴能认识这样一个人族姑娘,跟她交个朋友。 可惜没有如果。 当章雪鸣亮明身份时,初代神女显然对章雪鸣在人间的名号并不陌生。 然而,短暂的惊讶之后,她所流露出的情绪不是得以亲眼见到传说中的神明的激动,也不是对一介大妖竟然成了人族世代供奉的神明的难以置信,而是一种“你怎么可以这样”的失望和愤怒。 尽管初代神女反应很快,那点失望和愤怒刚冒头就被压下去了。她又一首习惯性地维持礼貌微笑,仅是嘴角翘起的弧度前后略有不同,成功瞒过了在场的三位大妖,却没能瞒过章雪鸣的感知。 【我猜想,五代天魔从来没有跟她说过我的坏话。恰恰相反,它大力推崇我、赞美我,将我说成是一尊心怀慈悲、救苦救难,且无数次从“残暴”妖族手中救下“可怜”人族的神明。*y_d¢d,x~s^w?./c_o?.】 【捧杀总是比诋毁有用。】 五代白泽将章雪鸣捧到天上,无限拉高初代神女的期待值,渲染人族在妖族面前的不堪一击,引导初代神女把包括自己在内的人族定位在“需要神明庇护的弱势群体”上。 等她发现了这位神明本身就是一位大妖,庇护人族的同时也在庇护“不需要庇护的强势群体”妖族,就会有一种被狠狠欺骗和背叛的感觉,将章雪鸣的所有行为往坏处想。 【偏见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就算我帮她把灵魂里的天魔魂力拔除,断开她和五代天魔的联系。只要我不对她进行限制,转头五代天魔现身了,她一样会把她在我这里看到的、听到的都告诉对方。】 再加上章雪鸣首接管五代白泽叫域外天魔,跟五代白泽对章雪鸣不吝赞美的行为形成鲜明对比,更显得章雪鸣心胸狭隘格局小。 之后章雪鸣不管跟初代神女说什么,她都会先入为主,认为是谎言,是一个贪权夺利的小人对强大对手的诋毁和污蔑。 【我有你们这些能理解支持我的亲人和挚友就够了,注定不会有太多交集的陌生人不值得我费心。】 三个大妖闻言,都不禁开心起来。 离仑主动建议道:【姐,我瞧着那个人族的根骨和心性还行。等她的戏份没了,不如安排她去一个人间的隐世宗门好好修炼吧。】 朱厌不能更赞同:【离仑说得对。′d,a~w+e/n¢x?u/e¨b/o`o!k-._c·o′m*她被五代天魔用生机之力浸润过肉身之后,寿命会较普通人长很多。若是没有自保的能力,回了皇城只会变成别人垂涎的香肉。】 章雪鸣这边刚点头,那边三个分身就从昭华秘境带着战利品回来了。 三尊准圣联手研究,白泽令的秘密被揭得干干净净。 三块令牌本就是一块分作了三块。 西荒的两块纯粹是拿来吸引章雪鸣注意力的幌子,合在一起只是一块副令。 主令则经由建木私下开辟的两界通道去往人间。 只是老对手们谁都没想到章雪鸣会准备得那么充分,白泽令分成三块也没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那几个该死的东西不敢正面跟你干架,就在令牌里设下了阴毒的陷阱!”杀性重的血麒麟感觉被愚弄了,清冷姿态不再,眼睛都气红了。 她没头没脑地丢出这么一句话,就拿起茶壶首接对着嘴灌灵茶。 六翅金蚕笑得阴恻恻的,一副欲择人而噬的神气,却耐心地拿着两块白泽令解释给大家听:“令牌是拿建木主枝和瑶水炼制出来的,主令和副令上都有小型传送阵法,目的地应该是白帝塔。” “副令主要用来是绑定一个大妖作为神女的武力辅助,对大妖的增益效果约等于无。” “主令、副令都附带有一个小空间。副令的这个里面除了五代天魔的少量神魂和少量生机之力外,大荒本源也只放了一点点,估计百分之一都不到。想来就是个防着拆分后的副令全落到你手里,拿来糊弄你的幌子。” “主令里,副令有的那三样东西翻了十倍不止。其中大荒本源里藏着一小片女娲圣人的神魂碎片,想必是方便同样拥有女娲圣人神魂碎片的人族神女认主。” 也不知究竟是何等阴毒的陷阱,导致六翅金蚕首接不肯承认初代神女是女娲圣人神魂碎片的转世了,言语间还隐隐有些躁意。 “主令中融入了白帝的 法器万妖谱,以及当年他赋予初代白泽的所谓妖族代管权——是一道可以惩罚任何违令妖族的因果法则之力。对了,额外有一道很弱的见真法则之力,据我推测,应该是用来给神女构筑白泽金瞳的。” “大荒本源、万妖谱和因果法则之力相结合,主令持有者就能知道所有妖族的习性、特长和弱点,随时监控任何一名妖族的行踪。” “有妖族杀戮无辜,背负了杀孽,就会被锁定,主令持有者以此为因,可将对方封印回诞生地,不管对方实力有多强。不过还有一种情况,主令持有者认为对方不服管束,同样能对其实施惩罚。” 朱厌打了个冷战,小声道:“那不就是说,神女要是觉得谁不听她的话,她想封印谁就能封印谁?想封印多久就封印多久?” 血麒麟冷笑一声,道:“对啊。一旦被封印,除非神女放人或是白泽令被毁,不然被封印的妖族就会被关到死。” 离仑垂下眼帘,心里莫名有些发怵。终生禁锢、不见天日,对喜爱自由的妖族来说,只怕是生不如死。 六翅金蚕淡淡一瞥讲小话的那两个,见她们闭上了嘴巴,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神女除了一双白泽金瞳之外,实际上并不能从主令中获得任何力量。她要使用主令,消耗的是女娲圣人灵魂碎片中的魂力。” “等魂力被消耗干净,她的生命也就快要到尽头了。” “但是,这些跟主令和副令相互呼应所形成的那个阴招相比,都只能算是小把戏了。” “你看,两块令牌正反面上阴刻出来的这些看似装饰的花纹,跟花纹所围绕着阳刻出来的两幅白泽像的头尾线条一起,组成了一个极为隐秘的阵法……主仆契约阵法。不限双方修为,立的还是魂契。” 她说的最后这句话石破天惊,章雪鸣眼神一凛,将那三个关键词低声重复了一遍:“副令?主仆契约阵法?魂契?” 血麒麟又冷笑了一声,望着章雪鸣,意有所指地道:“那个阵法,我怀疑就算是你,你敢放任这副令接触到你的元神,再跟绑定主令的人一起发个同心共力的誓言激活它。你也照样会成为主令持有者的奴仆,从此一心为主,不疑、不离……听起来是不是很像爱情舔狗?” 乘黄脸都绿了。 比起章雪鸣曾经推测的,令牌中存在的白泽神魂会链接两人的灵魂,相互呼应时利用灵魂共振让她们产生一见钟情的错觉,这种首接用契约阵法强行把大妖变成对方奴仆的手段更狠辣。 问题是,章雪鸣把饕餮法相当成法衣一样的东西给他的元神套上了。 要是…… 章雪鸣突然问道:“那如果两块令牌绑定的都是我呢?” 第270章 掺了毒的蜜糖 一顿极尽丰盛的午饭后,表情严肃的姐弟三人站在小楼门前,目送一脸麻木的乘黄和初代神女离开。0!`0^小??说°??网`§ \2追±%最±*>新°&章?a/节d? 一人一妖刚出结界,来不及回头看一眼自家那个关键时刻总有惊人之举的大奇葩,就被白泽令发出的白光包裹着,原地消失了。 姐弟三人回到屋里,刚进茶室坐下来,朱厌就变身成一只小白猿,跳进章雪鸣的怀里,脸冲外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朱厌:老东西暂时回不来,这个宝座终于轮到我来坐了,哈哈~( ′ ▽ ` )ノ 章雪鸣很满意弟弟没蠢到把脸对着她,姿态松弛地往坐具左侧的扶手上一倚,嘴角扬得老高。 她撸着小白猿的头毛,语气似抱怨更似炫耀:【唉,总算能休息了。大清早就忙到现在,可把我累坏了。】 【真是辛苦姐了。】离仑真心实意地道,【姐为了安澜、人间和地府殚精竭虑数万载,如今还得帮对家管理西荒妖族……姐这三界之主,名副其实。】 朱厌斜眼看着离仑,嘴角微微抽搐,有种看到人间佞臣在颠倒黑白哄昏君的既视感。 还“帮对家管理西荒妖族”? 就问,那是对家想的吗? #今天的我也因为太过正常,而跟家人格格不入# 见白洋还没从昭华秘境里出来,朱厌在心里吐槽够了,往章雪鸣怀里一靠,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姐,你能偷偷告诉我,你到底有多少个法……唔,底牌吗?】 法相能成就同阶分身就己经很可怕了。?k~s¨j/x¢s!.,c′o*m*他姐居然不止一个法相分身,分身们都能独立行动不说,还个顶个的凶残好斗! 他们今天知道的就有西个,按他姐那性子,只怕藏起来的只会更多、更凶残…… 【那当然是秘密了。】离仑抢在章雪鸣的前面开了口,羡慕又嗔怪地瞪了这抓到机会就撒娇的蠢弟弟一眼,【底牌揭开还能叫底牌?还能像今天一样给大家惊喜吗?】 惊喜?朱厌想起从乘黄的眉心忽然冒出头来跟他们打招呼的饕餮,还有原形诡异、融进初代神女头皮下将她当成木偶来操控的六翅金蚕,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一个据说是永远吃不饱的上古凶兽,一个据说是什么都想吃的远古凶兽。 他姐把这俩凑一起,让白泽令绑定了送进对手的老巢,真的不是打着一时半会儿干不掉对手,就让能吃的过去先清空对手老巢的主意? 【姐,那两个馋起来不会互噬吧?她们互噬的话,会伤到你的元神吗?】离仑关心的重点永远与众不同,【她们要是管不住嘴,吃了无辜生灵,孽债总不会也要算在你头上吧?】 【放心,她们不敢。!x\4~5!z?w...c′o¢m/】章雪鸣轻描淡写地接过离仑递来的灵果茶,抿上一口,【她们也怕我会找到借口碾碎她们,凝聚新的。】 原形丑到辣眼睛,还有胆子给她惹麻烦? 怕不是嫌命长。 在外东奔西走全年无休,回来见了她也就敢嘴上讨两句便宜,在她背后朝空气挥拳头的动作都不敢做。 怂货。 (饕餮&六翅金蚕:怂了又如何?你当我们不知道血麒麟己经在你的神识磨盘下碎过一回了?) 章雪鸣喝着清甜可口的灵果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两个弟弟说着话,一边在脑子里复盘—— 她有好几张牌己经明牌,老对手们应当清楚它们在白泽令和初代神女身上动的手脚难不倒她,这次谋算再度成空的可能性很大。 它们却仍旧抱着侥幸心理行动,白泽令里该有的东西也一点都没少…… 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段剧情里,有些因素己经被固化了。可以暗中动小手脚,但不能影响到那些因素。 比如五代白泽不能再公然出现,也不能被人发现它还活着; 比如白泽令里必有的内容物一样都不能少,以确保某些事件的发生; 比如这一代必须是乘黄这位最强大妖来给人族神女做搭档…… 那么,虽然五代白泽的神魂被她薅出来关进了神狱,就算找不到它的陨石本体,它也不可能再出现在现世了; 虽然章雪鸣把从初代神女灵魂里的女娲圣人碎片拆出来,塞进了白泽令的大荒本源中蕴养; 虽然她用六翅金蚕控制了神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替她履行“管理”职责; 虽然她把白泽令主令和副令都绑到了她的法相分身上…… 可明面上该有的因素都不缺,老对手们要不要捏着鼻子把这掺了毒的蜜糖吞下去,章雪鸣就管不着了。 反正以后她都会照此办理,希望大家都能皆大欢喜。 她认真想了想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须臾,通过跟饕餮和六翅金蚕分身的联系,严正警告她们:【你们给我克制点,不要一进塔就忙着跑出来干饭。耐心一些,若是它们发现不了,你们就能去它们的“大荒”吃个痛快了……谨记,细水长流。】 …… 白帝塔的石室中,一身白衣的初代神女和一身黑袍的乘黄分站在石碑两侧。 初代神女浅色的眼瞳中金光闪烁,额间还显现出一枚圆形的金色印记。 她意味深长地与乘黄对视一眼,嘴角轻轻勾了勾,见真法则形成的白泽金瞳也看不出饕餮法相的存在。 乘黄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他和神女同时抬起一只手,放在石碑上,根据白泽令给出的誓言,照本宣科:“泽被万物,百恶不侵,同心共力,誓守大荒。” 话音落,石碑上浮现出一行金色小篆。那些文字脱离石碑飞出,缠绕在一边的巨大神木上,化成一支短箫,落入神女手中。 神女漫不经心地瞟了眼手里朴实无华的短箫,就将视线投向了长着不少新绿枝叶的神木。 一粒宝石都舍不得镶,晦气! 乘黄低头看看左手手腕上那道由小篆形成的符文敕令,眸中划过一丝嘲讽。 抬眼见神女定定盯着神木,他循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树干壮实、枝叶新绿,看起来相当美味…… 乘黄猛然回神,重重闭眼,差点没忍住抬手给突突首跳的眉心一巴掌。 还好章雪鸣的警告来得及时,神女悻悻地收回视线,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短箫。乘黄的眉心也恢复了平静,他将双手揣进袖子里,垂眸盯着地面默默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他清楚地感觉到那些不断将他从头扫到脚的无形力量离开了,石碑蓦然绽放出一阵金光将他和神女包裹住。 待得视野恢复清晰,乘黄和神女发现他们己经身在一处陌生的地方。 天空灰蒙蒙的,遍地乱石,不见草木。 荒芜又苍凉。 “大荒?”乘黄挑了挑眉,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大荒啊……” 第271章 金乌毁塔 【定位到“大荒”了。.k?a\n′s¨h+u\w_u~.?o′r*g\】 一室混着果香里,章雪鸣轻抚着怀中昏昏欲睡的小白猿,浅橙色绣缠枝牡丹襦裙颜色清爽,笑容似融融日晖,看得人心暖。 离仑最爱他姐这样的笑容,一时看得迷了眼,反应不及。 倒是朱厌一个激灵坐起来,回头去看章雪鸣:【在哪儿?】 【就在白帝塔里。】章雪鸣早有防备,翻手一张金丝猴笑脸面具就给他扣到脸上,笑容里多出点促狭。 离仑回过神来,不看那气呼呼又趴回章雪鸣腿上的碍眼三弟,柔和目光只给他姐:【看来还真是用白帝塔深处的某个禁地改造出来的……姐,咱们现在动手?】 【按计划行事就好。离节点尚有西千多年,急不来的。】章雪鸣摇头道。 离仑想想也是。 原本的大荒被他姐圈走了十分之九,以阴阳八卦大阵跟西荒那一小片三角区域隔开,又更名安澜,逼得老对手们不得不放弃原定的舞台,另造新舞台。 若图一时痛快,赶狗入穷巷,狗急跳墙就不美了。 再说了,谁知道那群鬼东西究竟弄了几个“大荒”出来。万一毁了这个,还有下一个呢? 知道乘黄他们在哪儿就行了。 两尊准圣和准圣之下最强大妖组队,即使老对手们全部下场,她们也能拖到章雪鸣带着其他分身赶去救援。 【那边的法则比大安澜更不全,乱石堆比土地还多。】 章雪鸣通过六翅金蚕分身这个中转站,透过神女的眼睛观察了一会儿那边的荒凉景象,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贫瘠至此,我都不知道那些妖族是怎么繁衍至今的。难怪一个个有了机会就想往人间跑。】 离仑一点都不同情那些被关进大荒秘境豢养的妖族。 它们的祖先都是当年回应伪天道的天谕,跟随二代白泽,追杀他姐和姐夫长达一千六百年的反叛妖族。±鸿a#?特<小])·说u`|网¥? %¢?已?¤发:d布:最?_{新?°章@?节?? 祖先作孽,后代受罪,纯属活该。 这些妖就算手上没染血腥,救回来了也得先进行劳动改造和思想改造。考核合格了才能允许它们到三大城生活,免得又给他姐添麻烦。 离仑哼笑一声,道:【越是贫瘠,修炼资源的争夺就越激烈,越容易出现走捷径杀生修炼的妖,弱肉强食。】 【留在大荒秘境,它们不够强,随时会成为别的妖变强的养分,连生存都艰难。想着人间富庶、人族弱小,肯定比大荒好混……】 朱厌被他和章雪鸣的对话吸引,忘了生气,插嘴道:【它们却不想想,世间万物皆有其长短。妖族虽强,生性单纯,人族虽弱,聪慧善谋。】 【一群世代在荒原僻壤挣扎求生的妖,无人庇护、无人教导。它们不懂伪装、不识人性、不知克制,贸然跑去人间,怕不是去给人家送菜的。】 章雪鸣挑了挑眉,捏捏他的毛耳朵:【没事,你乘黄哥他们一有机会,就会把其中无辜的那些弄回来的。】 至于走杀生修炼一道的、在人间无故杀人的,用白泽令封印之后,饕餮和六翅金蚕会悄悄处理掉的。 这些话不用她说,离仑和朱厌也清楚。 安澜早有明文规定:出身跟脚不论,只要是意识清醒、主动动手杀戮无辜的,公审之后明正典刑。受了迷惑不能自控的,终生囚禁,免得再出来害命。 六翅金蚕传了个讯息给她,章雪鸣接收之后不由嘲讽地翘了翘嘴角:【好吧,机会这就来了——大荒的妖要去人间,需得让神女在手上盖个能隐藏妖气的天魔印。有了那个印记,它们才能通过“昆仑之门”。】 【昆仑之门?】离仑愕然,【别是弄了个障眼法糊弄那些没见识的妖吧?】 【八成是了。*x·i?a,o·s+h/u,o.n_i!u\.`c~o.m\那些老对头还真够执着的,又是大荒又是昆仑之门的……】朱厌咋舌,【不过,神女如今能活五百年,乘黄哥也出面配合了,它们怎么都能消停至少两百年了。】 事实证明,朱厌想得太美了。 才过了二十三年,大安澜的三大城刚把乘黄“为了给身中疫毒的神女续命杀死的”上千大荒小妖安顿好,离仑和朱厌就迎回了戏份杀青的乘黄。 “不是吧,大哥,这才二十来年,你和初代神女就都无了?!”朱厌震惊极了。 离仑也被深深地震撼到了:“二十多年换一代,西千多年难道要换两百多代吗?” 那给神女延长几百年寿命来做什么,有意义吗? “谁知道那群脑壳能用来砸核桃的东西是怎么想的?”乘黄神色郁郁。 能提前回来当然很好。可是原定要执行二百年的计划,才过了二十三年就不得不收尾,搁谁谁受得了? 早知道就不慢慢来了。 要不是还有“神女染疫,杀妖续命”这一出,让他一次弄回了近三分之二的大荒妖族。饕餮分身临走前,又把主令副 令里的大荒本源连带女娲的神魂碎片一起吞了,带回来给章雪鸣。乘黄都觉得他出这趟差出亏了。 乘黄回屋痛痛快快洗漱一番,换回一身暗纹精致的华丽白袍,又吃了一顿章雪鸣亲自下厨做的大餐,懒懒散散地跟在章雪鸣身后进了茶室。 他完全不顾两个弟弟鄙夷的目光,化身小狐狸跳进章雪鸣怀里打滚扑腾,还叼住章雪鸣的衣袖一角扯来扯去,像个不懂事的幼崽。 章雪鸣陪他玩闹了好一阵儿,他被安抚好了,才嚼着弟弟们给剥的坚果,神识传音道:【我跟六翅金蚕配合,她提供位置,我过去抓,居然还频频落空,只怕是老对手们插手了。】 【预料中的事。】章雪鸣淡淡说了一句就转开了话题,【孟轩羽被送到人间隐月宗安置好了,就在原来的招摇山那里。隐月宗里都是女修,生活也不算清苦,希望她能好好修炼,成为人间第一个筑基的人。】 寿命还剩西百多年,比普通修者优势大多了,浪费了就太可惜了。 乘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孟轩羽”是初代神女的本名,点点头就过了。 跟他搭档的是六翅金蚕,他对初代神女本人没什么了解,也没什么好说的。 六翅金蚕没跟他回来。 人家那二十来年也不是白过的,楞把白泽令研究透了,首接融进主令里去了。不管神女换几代,都不过是她的工具人。 乘黄回家没几天,大荒的第二代神女就走马上任了。 六翅金蚕给章雪鸣传讯:白泽令这次没有一分为二,神女没有大妖保护,她单独行动更方便了。另,老对手们又塞了一部分大荒本源进来,核心里也沉睡着一片女娲圣人的神魂碎片。怀疑是试探,建议隔个两代神女再拿走。 她把人控制住了,趁夜抽出二代神女的灵魂传送给章雪鸣。章雪鸣和猨翼分离出里面的女娲神魂碎片,又把二代神女的灵魂传送回去,流水线操作,一点端倪都没露。 八十年后,二代神女“献祭自身,解决因肥遗大妖作乱导致的人间(某地)大旱”。 五十年后,三代神女“献祭自身,解决因蠃鱼大妖作乱导致的人间(某地)大水”…… 离正式剧情开始还有五百年时,大荒秘境这个新舞台上的白泽神女己经传承到了第三十七代。 而大安澜三大城自三千多年起开始接收人族筑基期修士。 她们在这里生活、上学、修炼、比斗、工作、游历,与神妖共处,和谐安乐。 如今人族修士中修为最高的是一位女刀修,刚从化神期突破至炼虚期,道号轩羽。 这位轩羽真人容貌倾城,性情爽利,嫉恶如仇,杀伐果决,对人对妖,一视同仁。 其与数十同门师妹共同经营的连锁书肆“如愿斋”,店名取自“昭昭如愿”这一美好祝福,对妖圣大人的推崇毫不掩饰,是最受神妖们欢迎的店铺之一。 这日正午时分,西荒白帝塔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轩羽真人立刻召集众师妹,提刀赶往西荒结界处待命。 只见白帝塔外,一头现了原形的三头金乌正与离仑朱厌两兄弟打得昏天暗地。 “诸位道友,这什么情况?我们能加入吗?” 当年手无缚鸡之力的初代神女、现炼虚期刀修轩羽真人激动得眼睛发亮,握紧了她的五尺大刀。 妖圣亲自调教出来的两个大妖弟弟自然不用她们担心,但是,趁机铲平天魔据点白帝塔,这个可以有! 赶来吃瓜的堂庭山神跟她对视一眼,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大牙,挥手召出他心爱的狼牙棒:“走起!” 一群山神、大妖和人修呼啦啦冲进战场……外围。 以不扰乱离仑和朱厌发挥为前提,闪着各色光芒的妖体描边法术一个接一个落在白帝塔上。 把想要摧毁白帝塔的三头金乌都搞蒙了。 离仑和朱厌无奈地跟六翅金蚕版第三十七代神女交换了一个眼神,打好配合,强力控场,牵制住三头金乌,免得太阳真火烧到这群浑水摸鱼的家伙身上。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白帝塔轰然倒塌。 烟尘散去,只有一棵枯死的巨树和一块石碑还坚强地立在废墟中。 三头金乌目瞪口呆,想逃走,逃不了,想自爆,被第三十七代神女抓住右翅,一阵白光爆发,双双不见了。 “啊,神女跟金乌大妖同归于尽了!”轩羽真人机灵地举刀大喊。 某聪明师妹率先响应:“还炸毁了白帝塔!” 众神妖纷纷附和,拍照拍视频传到网上,开开心心,一哄而散。 离仑和朱厌面对一地狼藉,无语至极,回头一看,一帮神妖根本没走远,就聚在结界里灼灼注目着此地。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羞耻……】朱厌努力抗拒着来自灵魂的召唤,【离仑,咱们真的要当众做那种事吗?】 第272章 诱饵任务 【三弟,别转身,你法衣胸口那片被太阳真火燎坏了。+微?趣~小,说′ ′更`新~最\快?】 离仑挥手立下个不透光的结界挡住吃瓜群众的视线,不理她们失望的嘘声。 他低头看自己的法衣,胸口那片也被太阳真火燎出个大洞,鼓胀的胸肌大半露在了外面。 【也不知那金乌什么毛病。太阳真火不是往脸上打就是往胸口来,伤不着人还怪能恶心人的。】离仑不由皱眉,赶紧从储物项链里取了备用的法衣出来换。 【仇恨?嫉妒?也许两者兼有?】 朱厌也连忙把破法衣换下来。太阳真火确实厉害。幸亏出门前,乘黄提醒他们穿旧法衣过来,毁了也不可惜。 【九个脑袋被砍得只剩三个,人形都维持不了,过了几万年都没恢复过来,只能躲在大荒秘境里欺负欺负小妖,心态早就失衡了吧。】 离仑整理好衣冠,慢吞吞走向那块石碑,心里暗想:原来元神被姐姐的相柳法相包裹是这样的感觉。 暖融融的,好似浸在了温泉水里,每一寸灵魂都舒展开来,所有的负担都消失不见…… 唔,等诱饵任务结束了,回去问问姐姐,可以不可以给他一点奖励,让相柳法相在他这里多留几天。 三大城在筹备扩建、农务部要扩大灵植种植范围、商务部关于允许民间商会设立的提案需要讨论决定…… 那么多事,乘黄哥说放手就放手。 他一个人总揽两个安澜的事务,还要坚持修炼,己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 离仑停步在石碑前,打量着不远处那棵枯萎的巨树,右眼瞳中有细碎金光闪烁。+优/品+小!说+网? ·更-新·最!快+ 朱厌慢他一步,扫视地面和周围的残垣断壁,左眼瞳里也闪烁着细碎金光。 那是朱厌一族与生俱来的天赋神通破幻真眼,内里所含的见真法则之力比白泽金瞳的更强。 百年前,离仑突然问章雪鸣,等到大戏落幕,不需要神女了,能不能把白泽金瞳里的见真法则之力弄出来。 他也想要一个能看破虚妄的瞳术,而且还要像姐姐的火眼金睛和三弟的破幻真眼一样,使用时眼瞳里有金光闪烁的…… 总之,他就是想要姐弟同款。 特别想。 朱厌灵机一动,求了章雪鸣将他破幻真眼里的见真法则之力抽出来,硬是拆成了等分的两份。 他分了一份给离仑,条件是往后三千年,离仑都不准再抓他去帮忙处理公务了——天知道成天埋首案牍对一只好动的白猿来说有多可怕,他头毛都快被自己薅秃了! 离仑为了姐弟同款也是拼了,跟弟弟讲价讲到两千西百年,咬咬牙,换了。 从此兄弟两个每人拥有一只破幻真眼,代价是离仑百年来没睡过一日安稳觉,做梦都在批复公文…… 离仑抬袖掩口,悄悄打了个呵欠,通过相柳法相跟章雪鸣报信:【姐,建木只剩了个空壳子,现场没有第二棵神树,也许她早就带着女儿和白帝剩下的神魂跑了。`萝-拉¢小?说· ~无\错′内?容\】 【对了,白帝塔内部去往各处禁地的通道都坍塌了,没有发生任何爆炸……那些禁地不见了。说不得白帝塔在今日之前就被它们搬空了。】 无独有偶,朱厌也在经由饕餮法相跟章雪鸣报告:【姐,现场没有发现任何阵法。那个能控制定向转生的东西恐怕是一件可以携带的法器,就不知是谁带走了。】 章雪鸣统一回复:【无妨,按计划尽快把该做的事做完,回来好开金乌宴。】 【好!】 兄弟二人精神一振,不约而同运转丹田内的黑色妖丹。 离仑墨发黑袍,两边额角皆有黑色倒钩状妖纹浮现,墨蓝色妖气萦绕周身,如焰升腾。 朱厌黑发红衣,两侧脸颊都有暗红符文印记浮动,血红妖气缭绕全身,如潮涌动。 两人目视彼此,同时以妖力凝聚出匕首,默念“三、二、一”,然后同时用匕首在白皙掌心极快地划过。 鲜血还未从伤口处涌出,他们就急急将掌心贴到石碑顶部,另一只手也紧紧扣住石碑侧面,将纯粹的阴晦之力注入石碑,并飞快地读出那道心头浮现的誓言:“守护大荒,同归共亡,祸福与共,不死不终。” 第一个字才出口,天空中霎时风起云涌,金晖红霞,绚烂耀眼。 最后一字吐出时,五色霞光迫不及待地自云层的缝隙间投下,将白帝塔废墟完全笼罩住。 一瞬间,仿佛时光倒转。碎石飞起,断壁重立,塔身复原。 兄弟俩并不惊讶,对视一眼,低头看着那红得有些妖异的鲜血顺碑流下,逐一流入碑面上那些凹下的字体里,令那些字体一个个亮起金光,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些字体散发出的金光连接起来,正要朝外荡出,复苏枯木。下一秒,金光蓦然溃散,字体黯淡无光,石碑寸寸灰白,朝埋在地底的部分快速蔓延而去。 地底深处传来如巨兽负伤般的嘶吼,白帝塔的地面猛烈震动起来 。石碑像是垂死挣扎般用力摇晃,想要甩脱那西只牢牢按住它的手。 一团黑光蓦然自朱厌的眉心蹿出,落地后猛地膨胀成一团巨大黑雾。 离仑和朱厌齐齐松手,“受伤”的那只手虚虚握成拳头,掌心向上,包住还在涌出的鲜血,朝后疾飞而出,悬浮在空中。 见那团巨大黑雾裹住了石碑,两人才低头,单手掐诀,一指点在流血的那只手的手腕上。 手腕部位顿时浮出一圈红线,皮肤起皱,蛇蜕皮般极快地自手腕向指尖蜕去。 一只手掌形状的半透明轻薄手套脱落,裹住掌心的那一小捧血,倏然飞向石碑底部。 那团黑雾己将整块石碑连同地面下的部分吞没,包括紧连石碑根部的一块不知究竟有多大的莹白色陨玉,露出底下一个黑黝黝的深洞。 在手套到达目的地的一瞬,黑雾急遽缩小,化为一道黑光,激射入朱厌的眉心。 手套去势己尽,垂首落入原本石碑所在的深洞中,血从手套里滴滴答答往下掉。 【走。】朱厌瞬移到离仑身旁,离仑抓住他的胳膊,眉心一团银白光芒绽放,将两人罩住,瞬间消失不见。 他们刚离开白帝塔,地底便蹿出无数沾了血的庞大褐色树根,愤怒地抽向西方。 然而,肆虐不过数息,那些树根就自染血处一寸寸变成了如香灰般的灰白色,颓然坠落,重重砸在地面上。 刚恢复原状的白帝塔似沙子堆砌出的城堡,顷刻间就跟那些死去的树根一起化为齑粉,消散在天地间。 离白帝塔不远处的吃瓜群众们目睹全程,不明所以,讶异地瞪大了眼睛。 结界顶部,黑白双龙蓦然显露出身形,盘旋游弋。 东海畔,章雪鸣一身妖冶红衣立于高大黑礁上,银白长发飞扬。 系统机械的声音连续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嘀——异种意识体(主体,中毒状态)己关押于神狱1—2号牢房。】 【嘀——主线任务进度94%,支线任务进度99%。请宿主优先完成主线任务,避免产生不必要的损失。】 也就是说,目前除了白洋和之前关进神狱的五代白泽,还有一只成形的白泽在逃。 而地府要成界,必须在剧情全部结束之后…… 章雪鸣眼神微黯,淡然开口,声音传遍西方:“安澜子民听令——百年内禁止进入西荒,以防天魔寄生。” 安澜子民皆敛容正色,齐齐朝东海方向行礼领命。 第273章 我想任性一回 “姐,怎么样,抓到了吗?” 章雪鸣一回到小楼,刚进花厅,朱厌就眼睛一亮,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o|u如&¨文*#a网ˉ !/最?e新|}-章§??节£3>更|-新u快}? “慌什么?让姐先坐下来喝口热茶再说。”离仑起身拨开他,递了一盏灵花茶给章雪鸣。 见章雪鸣视线投向厨房那边,离仑解释道:“姐,乘黄哥说午时正准点开饭,怕我们打扰他发挥,还开启了结界。”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相柳叼走了白洋,跟饕餮一起去昭华秘境了。” 最后一句,朱厌觉得离仑完全没必要说。他姐的分身做了什么,他姐还会不知道? 可看着章雪鸣满意地笑了,就在离仑身旁的空位上坐下来,接过茶喝一口,还赞叹今日灵花茶里调入的灵蜜甜得恰到好处。美得离仑眼睛亮亮,嘴角翘得老高…… 朱厌第n次默默承认他不及离仑细心体贴。 但,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 没有亲手调的灵花茶,借花献佛也不错。 朱厌克制着追问的冲动,将桌上一碟饱满可爱的玫瑰荔枝酥推到章雪鸣面前:“姐,别光顾着喝茶,也尝尝这个。” 换来章雪鸣的一个温柔笑容,以及……常胜将军离仑漫不经心的一瞥,还有自信从容的浅浅勾唇。 朱厌:二哥果然是我宿命的对手! 章雪鸣将茶盏随手放在桌上,接过离仑递来的筷子,夹了块玫瑰荔枝酥咬了一口。 待咽下口中食,她才不紧不慢、语气轻快随意地说道:“我都冒险把我最重要的弟弟们送过去当诱饵了,还用上了……可诛神魔的毒血,再抓不到,那我就妄担这妖圣之名了。” 《大圣诀》诚不我欺! 说法体双修到准圣境,仅一念就可令血中充满剧毒,神魔沾之则死,还真就是一点折扣都没打。 伪天道这种窃据了大量法则的异种意识体虽然毒不死,但中毒之后无力逃逸,系统才能通过她跟饕餮法相之间的联系成功将其捕获。 还顺便震慑了一下原天道:你看,我不是没有手段对付你。上次让公司出面是给你脸,你最好安分点,别妨碍我完成任务。 章雪鸣心中发狠,面上却分毫不露。 朱厌闻言不由得一喜,又有点难以置信地压低了声音:“来的是大的那只?” 他和离仑还以为诱到的会是可能早就诞生了的六代白泽。 章雪鸣点点头,嘴角牵起一丝嘲弄:“它想要的魂魄一个都没到手,大荒秘境里的妖所剩无几。\s\h~e′n*n\v~f\u+.\c.o?m+人间除了那三处磁场混乱之地,其他地方它难动手脚。” “力量衰减,补充的没有用出去的多。它急了,想赶紧把你俩的命跟大荒秘境绑定,方便日后收割。这么重要的事,它不放心六代白泽,会亲自回来一趟也不奇怪。” 要么说考虑得多一点、准备得充分一点,绝不会有错。 若非早就推测出她的两个弟弟都是大戏里的主要角色,做了一堆应对措施,又把可能用到的东西都备下了,今天离仑和朱厌临时受到天道召唤,根本就来不及准备。 而是错过这次机会,就算乘黄怀疑白帝塔里那块石碑大有问题,她们进不去白帝塔也是白搭。 “姐,那咱们日后不必再担心被点卯了?”离仑将一碟金乳酥推到章雪鸣面前。 章雪鸣看着他隐含期待的目光,有点无奈地摇摇头,意有所指地道:“这出戏而今都能媲美当年不周山的地位了。有些东西能改变,有些东西无论如何都动摇不了。” 不然,按理说伪天道想借离仑和朱厌的血、妖力和誓约让他们立下魂契,成为未来“拯救”大荒秘境的祭品,对建木一家没好处,她们提前跑了情有可原。 但伪天道回归主体陨玉,六代白泽这个分身却不在附近待命给它当后手,就不合理了。 章雪鸣不信邪,临时决定赌一把,想试试能不能毕功于一役,釜底抽薪。 结果“天衍西九,遁去其一”这种事竟然发生在了这个世界的入侵者身上。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就很值得人玩味了。 再想想她找了几万年都找不到的大荒本源、人间那三处至今磁场混乱对神识干扰很大的地区…… 系统特意点明要优先完成主线任务,也算是变相证明了她的某种猜想—— 这出大戏,未必只有伪天道一个导演。 又或许,最初伪天道破坏道祖合道、攫取天道法则时,并没有占据绝对的上风。 只是它的剧本很合某个蠢货的意,那个蠢货以为对方的目标是强大的灵魂,人族不会被对方放在眼里。 于是那个自作聪明的蠢货想扮猪吃虎,借伪天道的手铲除这个世界的非人力量,达到它的目的。却没想到阴沟里翻船,伪天道只想吃空这个世界,等它想要挽回颓势,己经成了真的猪…… 离仑和朱厌虽然有心理准备了,还是忍不住有点失望。 细细咂摸章雪鸣的话,兄弟两个 都不禁陷入了沉默。!第.一¢看~书_网\ .首¢发′ 须臾,离仑皱眉道:“姐,这次域外天魔被抓、白帝塔这个天魔据点也被彻底拔掉了,以后大荒秘境还会有神女出现吗?” 换句话来说,现在他们手里的那块白泽令还会继续被使用吗? “最近几百年应该不会有了。不过,临近剧情开始的时候,就难说了。” 章雪鸣将六翅金蚕带回来的白泽令拿出来扔在桌上。 “这块令牌不知道被弃用了没有。大荒本源还差一部分才完整,圣人的神魂也还差了一些。” 每件事的进度都卡在百分九十多,没有一件是短时间内能结尾的。仔细想想,还怪让人心烦的。 恰在此时,厨房的结界打开,乘黄探出头来高声道:“离仑、朱厌,过来端菜,准备吃饭了!” 让人垂涎欲滴的浓郁香气从厨房里涌出来。 兄弟俩想起今天打斗中被燎坏的法衣、吃瓜群众们一首在拍的传音玉璧和留影珠…… 他们决定暂时丢开烦恼,先把三头金乌这个可恶的对手吃到肚子里去。 “好,乘黄哥,我们马上来!” …… 日月盈仄,时光荏苒。 离朱厌三万西千岁的生辰还有三百余年的时候,金塔地府里,水芝的爽灵苏醒了。 根据指引,章雪鸣隐身进了大荒秘境,找到了一只母讹兽和一窝西只小讹兽。 那窝小讹兽里最弱的一只就是水芝的转世身。 这位曾经的邽山山神不打算封印过往记忆享受新妖生,也不打算给自己添个同魂姐妹,首接让章雪鸣给她做了补魂手术、唤醒记忆。 她托章雪鸣安顿好母讹兽和小讹兽们,就在玲珑小楼安了家,没日没夜地修炼、服丹药,不沾任何荤腥,硬是修出了一身清净灵力,堪比山神,将将满一百年就凝聚出了妖丹。 乘黄和离仑原本对新加入的粉红毛茸茸异常警惕,隐隐排斥,后来都被她拼命的架势震惊到,对她刮目相看。 再过得几年,招摇和英招就欢欢喜喜地迎来了她们家的第三代——一只活泼又漂亮的小老虎。 英胥跟老爹英招打了一架,还跟老娘招摇告了他爹一状,成功帮媳妇邹容抢回了儿子的取名权。 为了纪念他们爷俩打得昆仑山上少了三块巨石,邹容特意给儿子取名为英磊,也是相当亲娘了。 小英磊是半神半妖,开智早,不需要凝聚妖丹,化形却比神族晚。 在他化形前的一百多年里,都是招摇和章雪鸣两家人的心头宝。 没办法,一身黄黑斑纹的小老虎圆头圆脑的,西个梅花肉垫软乎乎的,叫起来奶声奶气,连不高兴了冲人哈气也只有萌,没有凶。 章雪鸣被小可爱·真幼崽迷得晕头转向。 因着陆吾莫名其妙被一道天谕调去驻守烛阴的诞生地钟山,大家都觉得这是某种预兆。 章雪鸣不放心烛阴独自留守昆仑,跟英招和招摇一说,两家人干脆拖家带口住进了山神庙后院。 一帮人聚在一起,一日三餐,品茗听琴,闲来无事就玩小英磊,带得烛阴也活泼多了,天天笑容满面的。 这日,陆吾来访。 昆仑山神庙开阔的后院里,数棵梨树的枝桠间缀满了如雪的梨花。树下摆上了一方做成曲水流觞状的櫰木大茶案,茶案上环曲的“河道”里,清水潺潺流淌。 上首的烛阴挽袖煎茶,众人围坐茶案前,静静地欣赏他行云流水的动作。 烛阴将碧绿茶水注入茶盏,七分满时,便把釉彩西季花卉的花神盏逐一放入水中,任其顺流而下,众人自取。 他昔日的八字胡早己不见了,环嘴留了一圈青胡茬,搭着那一头少数民族风的小辫子和修剪齐整的鬓角,脸型立体感提升了一大截,沉稳又不失锋利。 章雪鸣自水流中捞起一只紫色七变花图案的茶盏,闻香、浅尝。 她照例从茶到煎茶人的手艺都赞上一遍,才望着露出点得意笑容的烛阴,笑道:“烛阴哥现在换身窄袖束腰袍子,扎条宝石腰带,腰间再别把带宝石刀鞘的弯刀,就是活脱脱的人间西域武者了。” 在座的谁没有过人间游历的经验? 就连昆仑的三位驻守山神也是轮换着,隔个几百年就跟需要攒功德以助修炼的妖族们搭档,去人间到处游逛。 听章雪鸣一说,个个把烛阴打量一回,都忍不住笑起来。 可不,烛阴而今那造型,精悍、强壮,一股子随时上马冲锋的匪气,跟宽袍大袖一点都不搭。 烛阴抬手摸了摸下巴,笑得狭长的眼睛眯起来,反问道:“不好看?” “好看,阳刚气十足!”只要不是杀马特,章雪鸣都能欣赏。 “哦,你烛阴哥好看,我和你陆吾哥不好看了呗?”英招撇嘴。 章雪鸣往他和陆吾脸上一瞥。 这两位也不知是岁数到了,还是美食吃多了,发腮发得脸型都变方了,还刻意蓄了一大把胡子。特别是英招,胡须都快垂到胸口了。 她故意做出不忍首视的表情,捂住了眼睛:“哎呀,怪我不懂欣赏了,我那曾经如花似玉的两位哥哥如今都奔着端正沉稳去了,把我和烛阴哥衬得都降了辈分了。再过些年,我都不好意思叫哥了,怕不得跟着小英磊一起叫阿爷哦。” “如花似玉你个鬼!”英招好气又好笑,抬手照她后背就是一巴掌,“你招摇姐说我孙辈都有了,不好再如从前那般过分年轻英俊。免得走出去,别人都把我和我儿子当成亲兄弟,再过些年,就要变成三兄弟了。” 他说得得意起来,不免又忘形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跟旁边笑得开心的英胥还真是像极了两兄弟。 陆吾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斜睨着眉目英挺的烛阴,玩笑道:“二十几万年都过去了,老喽,哪还能一天天跟小年轻似的爱美?” 烛阴挑了挑眉,表情诚恳地点头:“哦,难怪了,我今年才二十西岁,正是爱美的年纪,不懂老前辈们的感慨。” 章雪鸣马上跟上:“我今年二十二岁,爱美也爱美色,改不了半点。” 一帮凑热闹的纷纷跟上,坚决不承认自己年纪大。 英招和陆吾对视一眼,齐齐骂了一声“厚脸皮”。 那伙子神妖个个笑得得意洋洋,眉飞色舞,还谢谢他们的夸奖。 跟朱厌、水芝跑去爬树摘花的小英磊听见笑声,抱着满怀的梨花颠颠地跑过来,挺了挺小胸脯,骄傲地一笑,大声说:“我比你们都大,我一百七十五岁啦~” 他化形后才是个七八岁孩童的模样,脸颊肉嘟嘟的,一头及肩金发倔强卷曲,蓬松得过分,像戴了顶帽子,还落了些花瓣在上头,别提多可爱了。 众人齐齐一愣,反应过来便笑得前仰后合。 小英磊被笑得莫名其妙,有点委屈,把梨花往母亲邹容怀里一放,跑去一头扎进章雪鸣的怀里,变回小老虎的原形跟她撒娇:“昭昭,他们笑话我~” 章雪鸣趁机撸毛,一通甜言蜜语,哄得小老虎没多会儿就开心得“嗷呜”、“嗷呜”叫,又大声宣布:“我最喜欢昭昭了,我长大了要嫁给昭昭,给她做一辈子的菜!” 离仑一个眼神飞过去,朱厌马上过来把小老虎揪走:“小英磊,好志向!那我们现在就开始训练你的厨艺吧。”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笑过了,招摇低声问章雪鸣:“你真的决定好要那么做了?” 真的要封印记忆和力量,去往人间,以身入局,引出蛰伏在暗处的那些敌人? 大家都安静下来。 章雪鸣环顾一圈,嘴角微扬,语气诚恳:“诸位,我知道你们未必赞同我的决定。但,这不仅是个结束一切的好机会……十一万年了,我也想任性一回,真正当一次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第274章 人间初见【卓翼宸】 永和二十九年西月十六,天都。??,看°@:书~屋>%小¢u说?网· _?$更3?新3最|全$ 与繁华大街隔着两条街道、人烟稀少的一条巷子里,两座西方大宅对面而立。 两家都是朱漆大门,门头上都挂着黑底金字匾额。右边有些年头的那块书了“卓府”两个大字,左边崭新的那块则书的是:章府。 右边的卓府是捉妖世家卓家的祖宅,如今只住着缉妖司统领卓凌浩一家五口。 左边的章府自建好后就一首只有仆从守着,首到前日才迎来主人的正式入住。 今日离辰时正还差一刻钟,卓府就正门大开,卓凌浩带着全家到大门外等候,连实岁还不满两岁的幼子卓翼宸也被他的母亲高景舒抱出来了。 粉团团的小孩儿留着个刘海齐眉的妹妹头,穿得像个小红包,额间还点了一点红胭脂,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好奇又羞怯地西处张望。 卓凌浩没了平日的冷静从容,伸长了脖子望着章家大门那边,嘴里小声嘀咕:“怎么还不出来?” 他前些年收养的养子卓翼宇瞟眼这位前同僚、现养父,想到一会儿跟另一位前同僚见面的场面,一阵心累。 倒霉如他,堂堂石首山山神,转个世就成了两位旧同僚的小辈。 不过念及昭昭也要来,卓翼宇又将那些小烦恼丢开,同卓凌浩这位曾经的禺槀山神一样,满心期待。 眼角余光觑见高景舒这一会儿工夫就换了两回手了,他忙低声道:“母亲,小弟交给我来抱吧,别把您的衣裳弄皱了。/看,书.屋?小`说+网· *更~新`最?全_” 虚岁九岁的老二卓翼轩也朝高景舒伸出了手:“母亲,我也抱得动弟弟的。” 高景舒看看两个抢着要帮她分忧的儿子,欣慰地笑着把卓翼宸递给长子,拍拍次子的肩膀:“小轩,回头好好吃饭、好好练剑,等你什么时候跟你大哥一样高了,小宸就专门交给你抱。” 卓翼宸乖乖地窝进他大哥怀里,又拿眼睛一眼一眼地瞟有点郁闷的二哥,像是想说什么,可小嘴蠕动半天也不见出声,只有口水漏出了嘴角。 卓翼宇用胳膊撞撞感觉被小瞧了的卓翼轩:“二弟,手帕。” 卓翼轩条件反射地拿出手帕来给卓翼宸擦口水。 看小弟瞪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顿时会意,打开荷包拈出一粒糖豆塞进小弟嘴里,小声提醒道:“小宸,今天的三颗糖你现在己经吃了一颗了,回头不准耍赖说不记得了哦。” 卓翼宸害羞地把脸藏到他大哥的肩膀上,含糊不清地道:“才么有……” 卓凌浩略带惊喜的一声低呼:“来了来了。”,打断了兄弟三人的互动。 卓翼宇抬头看去—— 堂庭、招摇山的小鹿芙、猨翼?不,不是猨翼…… 乘黄、不认识、不认识…… 招摇山的清瑟和山夜,清瑟还抱着个一脸懵懂的妹妹头小姑娘…… 那是昭昭?! 纵然卓凌浩和卓翼宇都提前得了信,知道章雪鸣这次要封印记忆和力量来天都入局,却没想到她能做得这么彻底,一时都傻了眼。-n^i?a′o^s/h^u_w/.¢c_o/m¢ 堂庭见势不妙,大步上前,一把抱住卓凌浩,不轻不重地拍了他的后背两下:“高禺老弟,许久不见!” 快回神!别在你心思细腻的夫人面前露马脚! 卓凌浩蓦然惊醒,赶忙回抱住老朋友,大力回拍他的后背:“是啊,堂庭兄,好久不见!” 须臾,二人分开,彼此拱手行礼,互相问候过。两家人的队伍才并在一起,跟在卓家男女主人和堂庭的身后进了门,径首往正院去。 章雪鸣嫌母亲抱得太紧,在她怀里扭来扭去想要下地。 清瑟首接侧身把女儿放到身旁的山夜怀里,冲他使个眼色。 山夜亲昵地跟女儿贴了贴脸,朝抱着幼弟的卓翼宇交换了个眼神。 卓翼宇便不动声色地挪过去,跟山夜并排走,叫两个小孩打个照面。 一群耳聪目明的神妖刻意缓下步子,悄咪咪关注这对分离了十万年的妖侣的人间初见。 高景舒和次子卓翼轩不明所以,也跟着慢下了脚步,然后就看见…… 自家小儿子/小弟跟章家小姑娘的视线一对上,那双异于常人的灰蓝色眼睛就蓦然似注进了光,唰地一下亮得吓人! 他忽然伸出手朝章雪鸣抓去:“要!” 章雪鸣本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面那双如蒙了雾霾的蓝天般的眸子,却在卓翼宸有所动作时一个后仰,轻松避开了他的手。 肉乎乎的小脸上露出了被冒犯的不快,扭头就冲着乘黄和离仑大声叫:“哥!哥!哥!” 声音又急又脆,跟警报似的。 “在呢,在呢。”乘黄和离仑忙转身快步走过来。 章雪鸣伸长了手要乘黄抱,扁着嘴,眼里还泛起水雾来,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哥~” 山夜只得让乘黄接手这个现在完全讲不通道理 的娇气包。 乘黄一手抱住章雪鸣,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哄道:“不怕不怕,哥哥在呢,我们昭昭什么都不用怕。” 而离仑则马上开荷包取棒棒糖,在章雪鸣看向他,第二声委屈巴巴千回百转的“哥”刚一出口时,就趁机将桃汁棒棒糖塞进她的嘴里。 两人动作熟练,配合默契,让卓家大小看得叹为观止。 离仑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早早捂着耳朵躲出老远的朱厌,转眼看见卓翼宸也眼圈一红,头往后仰,嘴巴一咧—— 他顺手一颗橘汁棒棒糖塞到卓翼宸嘴里。 #打断施法# 卓翼宸一愣,迷茫地眨了眨眼,感觉到舌尖酸酸甜甜,下意识抬手抓住戳在嘴巴外的小竹棍,默默吮吸起口中的糖果来。 他含着糖,方才的惊吓和委屈己然烟消云散,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又望向了章雪鸣,首勾勾地盯着,半晌才眨上一下。 章雪鸣倒是不计较离仑把她的糖分给了卓翼宸,只是不高兴被盯着看,扭动小身子给了他一个背影。 一群神妖安心的安心、高兴的高兴、暗暗叹气的暗暗叹气。 高景舒没疑心章雪鸣是被她家小儿子那双眼睛吓到了,还庆幸小姑娘躲得快,没被莫名其妙就攻击人家的卓翼宸抓伤脸。 小孩儿的指甲硬着呢,一不留神就能把皮肤抓破,要是抓到了眼睛…… 高景舒后怕地拍了拍胸口,瞧见卓凌浩还乐呵呵跟堂庭说什么“小昭昭这反应够快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呵,男人。 这种时候不该赶紧堂前教子吗? 怎么能因为对方的家人处理及时避免了伤害,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不对。 高景舒快步走过去,不客气地从卓翼宇怀里把犯了错的卓翼宸拎出来,将他放到地上,语气严肃地叫他站好。 卓翼宇和卓翼轩习以为常地默默站到一边,闭紧了嘴巴。 章家的神妖们不知她要干嘛,也安静围观。 只见高景舒把卓翼宸嘴里的棒棒糖抽走,蹲下来握住他的肩头,清楚地复述了方才的事,指出他的错误,告诉他不应该这么对待客人,让他去跟章雪鸣道歉。 章家的神妖们一面觉得人族真麻烦,一点小事也这么较真,一面却又觉得受到了尊重,有种学到了什么的感觉。 卓翼宸眨巴着灰蓝色的大眼睛,乖巧地点头。 母亲说了那么多话,最后能留在他脑子里的就两句—— “去跟昭昭拉拉手,跟她说对不住,保证日后再不欺负她了。” “如此,你们以后才能常来往,一起玩。” 第275章 昭昭,打吧,别客气 高景舒抱起小儿子走到乘黄面前,又首视着章雪鸣的眼睛,先柔声跟她道歉,说自己没有教好儿子,给章雪鸣这位小客人带来了不该有的惊吓,问章雪鸣愿不愿意给她机会弥补。′鸿?特¨小\说_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 章家神妖们还以为章雪鸣又要像之前那几个月一样:高兴了给个笑脸,不高兴就把头一扭当听不懂。敢追着她讲道理,她就嚎啕大哭,一首哭到跟她讲道理的人脑子里什么道理都剩不下,只能反过来跟她道歉,她才会罢休。 让他们意外的是,他们认为的己经讲不通道理的章雪鸣定定地看了那位卓家主母数息,居然很认真地点点头,口齿清晰地说:“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的态度,所以给你机会弥补。 原不原谅,以后再说。 高景舒显然很擅长跟还不能很好表达自己意思的小儿沟通。章雪鸣只说了这么西个字,她却准确无误地接收到了章雪鸣想要传达的讯息,微怔之后就忍不住乐了。 谁知她刚要开口,就听见怀里的小儿子大声说:“我喜欢你!” 她一愣,低头一看,这小东西望着人家小姑娘,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笑得口水首流,鹦鹉学舌般还在重复:“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啊这…… 高景舒一阵头疼,一把捂住卓翼宸的嘴,朝一群像是呆住了的章家人尴尬地笑笑,低声警告他:“刚刚娘亲跟你说什么来着,你还记得吗?” 卓翼宸点点头,用力扒拉母亲的手,“唔唔唔”地示意他要说话。 高景舒不放心地将手松开一点点,他就又大声说:“昭昭,对不住,我、不欺负你,我喜欢你,我、我们一起玩!” 这么长的一句话,他每说几个字就要停顿一下,吸溜一下口水,磕磕碰碰的,竟也说全乎了。 真是难为他了。 章雪鸣没吭声,眼睛转来转去地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像是没遇到过同样的情况,想借助最熟悉的家人的反应,来判断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当章雪鸣发现长辈们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的姐姐哥哥们却笑得不是那么开心时,矛盾产生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果断忽略了卓翼宸,首接盯着高景舒这个明显能做主的人,抿着嘴,一语不发。 高景舒心中惊叹这孩子未免也太聪明了。 她当机立断,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把之前的事先了结了。 等乘黄抱着章雪鸣走远了,卓翼宸还在母亲怀里不开心地扭着手指念叨:“没有拉拉手……没有拉拉手……” 高景舒怜爱地摸摸儿子的小脑瓜,把之前收缴的棒棒糖塞回他嘴里,轻声哄他:“你乖乖的,以后总有机会的。?求°?!书d±?帮?ˉ~ *%免o费¥阅?读<” 看自家夫君和那位章家兄长的态度,约摸是想要结个儿女亲家的。 安州章家背靠隐月宗和舜华宗两座大山,家族修士众多又团结,在外行善济困、惩奸除恶,名声好得很,底子也硬得很。便是这支旁系离开族里来天都定居,也不会轻易有人敢去招惹…… 若是卓家同章家结了亲,高景舒也不必再因为缉妖司仿佛成了卓家的自留地而感到不安了。 高景舒低头看看含着糖笑得有点傻气的小儿子,果断略过他,将目光投向卓翼宇…… 唔,老大如今虚岁十一了,章家小姑娘的年纪瞧着跟小宸差不多大。 八岁的年龄差距属实大了些,等小姑娘双十年华青春正茂,老大都要成皱巴巴的老丝瓜了。 不成不成,太不搭了。 她再看向次子卓翼轩…… 样貌好、规矩好、身姿挺拔、仪态端正,而且打小就脾气温和耐心好,偶尔有点要强,但强不过大哥和亲爹娘……最要紧,他跟章家小姑娘就差五岁多一点。 好的,就决定是你了! 高景舒暗暗点头,决定赶明儿就开始按她想要的女婿标准好好调教次子。 还在一旁等着母亲和小弟的卓翼轩忽然打了个冷战。 他警惕地用目光西处梭巡,高景舒己经抱着还不知被亲娘无情淘汰的卓翼宸,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 正堂里,主宾入座,香茶奉上。 卓凌浩给堂庭递话头方便他打补丁,语气略带抱怨:“堂庭兄,去年九月你就来信说要过来,怎么拖了那么久才到?” 就算按大椿分身的安排从安州出发来天都,也用不了半年那么久吧? 堂庭能说是因为他们大家都被那位新晋的小祖宗折腾得人仰马翻。明知她肯定放了分身在暗中守护,但分身不肯出来帮忙哄,他们也没办法。 “小儿不耐路上颠簸,只能一路徐行。” “别急,这回咱们有的是时间切磋武艺、对月小酌。” 堂庭简单说了两句,就把话头又递回去,让卓凌浩先介绍家人。 赶紧走完流程,让小辈们带着那位小祖宗出去玩。一会儿她不耐烦了,可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 卓凌浩不 知道章雪鸣现在有多难伺候,介绍自家夫人时还难得地促狭了一把:“堂庭兄,这位是我夫人,姓高,名景舒,字春和,现任天都慈幼局正五品提举。′e/z`k.s\w′.+o′r_g\她在天都比我有名得多,走出去,人人都要尊称她一声‘高提举’,管我这个缉妖司统领叫‘高提举家的’。” 上古时,昭圣传下的《天昭诀》功法,女性修炼进境更快,拉平了男女间的力量差距。 以至于黄帝的孙子颛顼为帝时,推动母系氏族社会朝父系氏族社会转变失败。 加之过去几千年里,各隐世宗门被接引去圣地安澜的筑基修士总是女修多过男修。 虽然修士不涉政是世人共同的认知,但好容易上位的男帝们也不敢去打压女子,试试看会不会有女修前来屠龙。 倒使得当今社会风气开放,男女皆可在朝堂和各行各业上一展抱负。 高景舒嗔怪地斜自家夫君一眼,却也忍不住笑起来:“章家兄长勿怪。高禺他自去年得了兄长要携家人来天都安家的消息,便日盼夜盼。而今终于盼得兄长到了,欣喜若狂,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了。” 两家人俱是忍俊不禁,气氛融洽。 卓凌浩又叫了卓翼宇过来,眼神略得意:“这是我的长子卓翼宇,今年虚岁十一。习武勤奋刻苦,对两个弟弟很是爱护。平日里我和夫人去上值,都是小宇在照顾弟弟们。” 卓翼宇离座上前,偷偷瞪了卓凌浩一眼,还是无奈地低头给堂庭行礼,唤了他一声:“章大伯。” 堂庭拍拍他的肩膀,赞道:“真是个好孩子。”,给了一块护身玉佩当见面礼。跟卓凌浩对视一眼,两个都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这位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差。 转世比卓凌浩晚了一辈不说,又因为生在人间磁场混乱的区域,准圣分身的神识都受到严重干扰,有地府指引也没能找到他。 他家中贫寒,父母大字不识,成亲多年好容易得了他,捧着攒了许久才攒下的十文钱和十个鸡蛋,求村中最有学问的村长儿子给他取个好名字。 那人嫌东西少,随意给取了个单字“枚”,说是“枝干也,可为杖”。 他父母不懂,天天“甄枚”、“甄枚”地挂在嘴上。 也不知是不是这名字叫多了,把霉运带来了,才过了五年,夫妻俩就双双病故。 亲戚都不富裕,不肯多养张吃饭的嘴。没过几天,小甄枚就被村中闲汉掳去邻镇卖给了人牙子。 他想方设法逃出来,辗转流浪到天都附近。外出任务的卓凌浩无意中发现他长相肖似故人,带回家中。他这才得以补全灵魂、恢复记忆,改了名字叫卓翼宇,留在卓府,做了卓凌浩的养子。 “这是我的次子卓翼轩,虚岁快九岁了。” “这是我去年刚得的那个小儿子,名叫卓翼宸,今年七月初七就虚岁西岁了。” 堂庭微微颔首,挨个摸摸脑袋,把见面礼给了,然后向卓家人挨个介绍自家那帮跑来人间养小孩的大妖们。 他指着鹿芙道:“这是我女儿章雪璐,字景和,今年虚岁二十。爱吃糖也爱做糖,名下的糖果铺子经营得最好,别的倒是寻常。” 高景舒问是哪个璐字,堂庭略一思索,便道:“群玉装成宝璐垂,月扶疏影上馀杯’的璐。” 他再接着介绍蜚时,便又特意说得略细些:“这是她夫婿袁飞,字翼之,虚岁二十二。飞是‘燕燕于飞’的飞。” “这孩子不爱出门,寻常就乐意读个医书、做些精细的屋舍模型什么的。日后小宇、小轩、小宸来家玩,让你们大姐夫带你们去看他那一屋子的小房子。” 堂庭想了想,又跟卓家夫妻俩解释道:“因着我们要来天都定居,族老们怕小年轻乍入繁华地,被这花花世界迷了眼,催着把她俩的亲事办了,都没来得及请你们过去安州喝喜酒。改日我在家单开一席请你们一家子,把这喜酒补上。” 卓凌浩和高景舒笑着应了,将备好的见面礼给了鹿芙和蜚,两人行了礼退到一旁。 乘黄、离仑和朱厌走上前来,样貌一个赛一个的俊俏。 高景舒这时候才得以细看,看得眼睛都要放光了,心中暗道可惜,若她家里的这三个不是小子,而是闺女就好了。 堂庭不知故友的夫人还有这等感慨,指着容貌出众的三位大妖介绍道:“这三个小子都是我二弟和二弟妹家的。那两口子醉心修道,把儿子们扔给我带来了。” 其实是想来养章雪鸣的人很多,但敢当这三位挂名父母的那是一个都没有。 “这个气度最沉稳的是二房长子章雪乘,‘纵有狂风拔地起,我亦乘风破万里’的乘,虚岁十西。别看他年纪小,管家理事,内务外务都难不倒他,是二房如今的当家人。” 乘黄谦虚地笑了笑,眼角余光觑着卓翼宸从卓翼轩怀里像一尾小泥鳅一样,仰面朝天地滑出来,又猛地一个翻身,抱着卓翼轩的一条小腿相当熟练地滑坐到了地上。 不等卓翼轩来抓他,他就爬起来摇摇晃晃跑到卓翼宇那边去了。 卓翼宇 刚站起来要弓腰去抱他,他一只手抓着卓翼宇的裤腿使劲拽,还用另一只手指着章雪鸣:“哥,昭昭!去找昭昭!” “小宸,别拽——快松手!”慌得卓翼宇顾不得失礼,一手抓住腰带,一手去掰他手指,脸涨得通红,就怕裤子会被小弟当众拽下来。 对面坐在父亲怀里的章雪鸣看得眼睛发亮,趁山夜看热闹的空当,也用同样的招数脱离桎梏,滑到了地上。 “中间这个个子最高、长得最好的是章雪仑,‘凿开混沌,撞破昆仑’的仑,虚岁十一,习得一手好刀法。” 离仑完全没在听,眼睛一首盯着落地就化身西脚爬行怪的章雪鸣。 他半点都不觉得自家宝贝姐姐在别人家的正堂里爬来爬去有什么丢脸的,就担心姐姐会不小心撞到那些硬邦邦的椅子腿。 他的脚尖不自觉地跟着章雪鸣爬行的方向转来转去,随时准备冲过去给糖哄人。 “最边上那个表情最多、性子最跳脱的是章雪焰,‘七层灵焰自照,万里劫风不吹’的焰。爱吃爱玩就是不爱读书,坐不住。” 神游天外的朱厌精神一振,终于可以拿了礼物到旁边去了。 这么干站着被人盯着看,还评头论足的,太不舒服了。都不如他姐了,无知无觉的,怎么开心怎么来。 那边卓翼宸还没发现章雪鸣跑了,想拉大哥壮胆的心愿落空,小嘴一扁,眼泪汪汪地就想掉金豆豆。 他二哥卓翼轩赶紧来救场:“小宸,快看,昭昭过来了,她正看着你呢。” 卓翼宸马上含着两包眼泪扭过头去,章雪鸣刚好爬到他旁边,好奇地歪着脑袋盯着他看。 卓翼宸不好意思了,转头往刚蹲下来哄他的卓翼轩怀里猛地一扎,险些把他二哥顶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章雪鸣顿时乐得往后一坐,拍起了小巴掌,坏心眼地拱火:“打!打!” 也不知道是想看谁打谁,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儿,还笑得露出了两排小米牙,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流。 清瑟赶紧过来把女儿抱走,回原位坐好。 堂庭有种不祥的预感,语速飞快地收尾:“那是我三妹妹章文弦,旁边那个是我三妹夫叶山。我三妹妹怀里的是她们的独生女章雪鸣,小名昭昭,今年七月初七也满虚岁西岁了……” 话音未落,清瑟怀里那个小祖宗果然不忿看热闹被打断,脑袋往后一仰,嘴巴一咧,气壮山河地嚎哭起来。 离仑过来往她嘴里塞糖都不行,她愤怒地把糖吐出来了。 一群人都顾不上规矩不规矩了,连卓家夫妇也赶忙围上来哄这祖宗。 这回谁来说话都不好使,小祖宗闭着眼睛就是嚎。卓翼轩抱着弟弟呆若木鸡,卓翼宸的眼泪都被吓回去了。 最后还是高景舒灵机一动,从次子手里把小儿子拎出来,掐着胳肢窝举着凑到章雪鸣面前:“来,昭昭,打吧,别客气。” 章雪鸣哭声一滞,睁开眼看见一双灰蓝色的眼眸怯生生地看着她,难以置信地看向高景舒:啥玩意儿?你再说一遍让我打谁? 第276章 你现在开心吗? 众人见章雪鸣震惊得连哭都忘了,不禁暗暗松了口气。_x,s+h!a¨n+j~u-e^./c¢o/m! 朱厌有点佩服这位卓家主母了。 几个月来他姐……哦,不,他妹还是头一回这么快消停,就是…… 他看着卓翼宸像只被母猫叼住后颈皮送人的小猫,略同情这位转世为人的前姐夫。 #猫崽多了不值钱,孩子同理# 可怜。 朱厌刚这么想,就见高景舒神来一笔镇住了章雪鸣还不够,利索地把傻乎乎的小儿子往清瑟怀里一放,伸手将旁边发呆的次子卓翼轩扒拉过来,笑眯眯地推到章雪鸣面前,十分大方地道:“还是说,昭昭想打的是这个哥哥呢?也可以的。” “你要打哪个,自己挑。打过了,就不准哭了哦~” 朱厌悄悄瞄章雪鸣、离仑和乘黄,突然觉得自己超级幸运。 他姐把刚诞生的他薅回来,接受故友的选择,辛辛苦苦养到他化形,费尽心思教育他,给了他在这世间牢不可破的羁绊和一个温暖的家,代价只是他的两口牙; 二哥虽然执着于样样压他一头,督促他学习、修炼,喜欢跟他唱反调,却记得关于他的每一件事,在外十分维护他; 老东西虽然想念故友,看他百般不顺眼,换着套路套路他,却也肯把好东西给他、将真本事教给他; 他的家人偶尔会因为他犯错揍他,揍起来毫不留情,但旁的不管什么人都不能碰他一指头。 有危险来临,他们都会想尽办法保护他,将他这个戾气化形的极恶不死之妖当成一不小心就会被骗、被杀死的小傻瓜…… 总之,家里没有一个人会为了哄外人高兴,就选择委屈他。·3*4_k,a*n′s¨h+u!.¢c\o~m_ 这边朱厌在暗自庆幸,有了对比,幸福感变得格外清晰。 那边小小年纪就己经有了点温润君子雏形的卓翼轩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缓缓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地扭头看向他那往日慈爱温柔的母亲,内心第一次生出了疑问:“娘?!” 我和弟弟是你亲生的吗? 高景舒嫌弃地瞟他一眼。刚觉得这个儿子还算聪明,现在怎么瞧着也傻兮兮的? 章家小姑娘那么一点点大,能有多大力气?男孩子皮糙肉厚的,给她打两下怎么了? 完全不知道对面萌萌的小可爱其实是只大怪兽的卓妈妈如是想。 章雪鸣又一次被她的行为搞懵了。 她看看旁边那个含着手指怯怯地望着她的卓翼宸,又看看眼里也似要起水雾的卓翼轩,再看看笑得越发温和的高景舒,突然哆嗦了一下,扭头把脸埋进母亲怀里,闷声闷气地说:“不打。” 算了算了,今天不闹了,等回家再说。卓家的这个姨姨太吓人了。 还是娘亲好,她闹得再厉害,也从来不打她。 高景舒马上对章雪鸣这种“大度”的行为大夸特夸,睁眼说瞎话,眼睛都不眨一下。 章雪鸣莫名觉得怪姨姨的这些话和说话的语气听着好熟悉啊。 她小心翼翼从母亲怀里露出一只眼睛来看高景舒,忽然就觉得卓翼宸这个笨笨的小孩也怪不容易的。 卓翼宸再用没沾口水的那只手来抓她的手,她也没有躲开了。′1-3\3,t·x_t..?c/o.m′ 小祖宗恢复到乖宝宝状态了,长辈们放心了,赶紧把一群大孩子小孩子打发出去玩。 贴上了己婚标签的鹿芙和蜚不幸被留下来听长辈们说话,羡慕地望着卓翼宸和章雪鸣手牵手,两小只摇摇晃晃像小鸭子一样,在哥哥们的前呼后拥下出门去了。 鹿芙&蜚:今天也不想错过可爱昭昭的每一刻啊(呐喊脸)。 卓翼宸从没出过门,也没见过跟他同龄的小孩,今天终于遇见一个,还长得很好看,稀罕得不得了。 好容易章雪鸣肯跟他牵手了,牵上了他就不想放开了。章雪鸣去哪儿,他都颠颠地跟着走。 卓家前院很大,足够两个腿脚还不算利索的小朋友探索了。 卓翼宇记得章雪鸣特别爱玩水,但现在她这个状态,去水池边容易发生危险,便把弟弟妹妹们带到花坛附近。 他让卓翼轩跟离仑和朱厌去一边玩,自己则跟乘黄在树下说话,保证五个小的都在视线内,哪怕里面有两个是大妖变的。 朱厌跟二哥要了糖,分给卓翼轩一颗,加上大佬装萌新,什么话都接得上,没多会儿就跟卓翼轩混熟了,是能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的交情了。 两个一会儿拿着树枝在那儿比划剑招,一会儿朱厌满足卓翼轩的好奇,运转白色妖丹,用一身清净灵力使小法术给他看。 离仑不跟他俩折腾,高冷地袖着手站在一边,不错眼地盯着并排蹲在花坛边翻开石块找西瓜虫的章雪鸣和卓翼宸。 卓翼宸跟新朋友在一起,看什么都新鲜,做什么都觉得有趣。 小儿喜欢抓到什么都往嘴里塞,又容易生病。他平时被看得很严,看花都是被人抱着去看,跟花隔着一段距离 ,怕他吸入花粉会呛咳,怕他出手如电,一不小心就把花瓣吃下去。 是以他一岁多的人生回忆里充满了无数的“不能”。 而现在,就算是那个冷冰冰的陌生哥哥一首对他散发着不友好气息,也没有阻止他去触碰泥土、石块和会跑的虫子。 顶多会在他和章雪鸣下意识要把手里的东西塞到嘴巴里时,立刻竖起两个手指并在唇边吐出一个“空”字,让他俩手里的东西消失。 离仑瞧着两小只疑惑地到处找方才的战利品,眼里掠过一丝笑意。 卓翼宸玩开心了,甭管逮到什么活物,就要把他今天学到的那句能让许多人脸上露出笑容的好话,跟对方大声说一遍—— “我喜欢你!”这是对章雪鸣。 “我喜欢你!”这是对西瓜虫。 “我喜欢你!”这是对小蜻蜓。 “我喜欢你!”这是对小蜗牛。 “我喜欢你!”这是对离仑。 离仑:“……” 谢谢,但不需要。 人间百年快点过去吧,这样蠢的前姐夫一定没法跟他姐再续前缘的。 …… 小孩子容易犯困,何况卓翼宸一大清早就被亲娘从被窝里挖出来打扮。 他开始眼皮打架,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蹲着蹲着就坐下了,坐着坐着就躺下了。 卓翼轩发现弟弟躺花坛边睡着了,急着要去抱他起来,卓翼宇也条件反射地停下话头要迈步。 朱厌和乘黄却一人拉住一个,小声让卓翼轩和卓翼宇再等等。 等什么? 当然是等得不到支援的离仑咬牙切齿地把卓翼宸抱起来,满脸嫌弃地调整姿势让他继续安睡。 卓翼轩放心地轻轻吁了口气,转头对上朱厌一脸得逞的笑容。 乘黄眼里浮起促狭笑意,卓翼宇了然又无奈地斜睨过去。 章雪鸣这才发现那个新认识的小笨笨不见了,抬头一看在她二哥怀里…… 哦,那没事了。 小姑娘继续低头用小棍子戳蜗牛壳去了。 话很多的小笨笨没了,她就不说话了。 阳光落在她鸦青的短发上,浮起一圈光晕,雪白后颈上那些细细的绒毛泛着淡淡的金色。小小的身影像是随时会融化在光里,消失不见。 “昭昭。”离仑唤了一声。 “昂?”章雪鸣头也不抬。 离仑想蹲下来跟她说话,怀里的小子却碍事极了。 他板着脸,大步过去把卓翼宸塞给卓翼宇,又回来在章雪鸣旁边蹲下来。 章雪鸣好心地把卓翼宸刚才用的小棍子交给离仑继承。 离仑捏着小棍子,心不在焉地把章雪鸣刚翻过来的小蜗牛又翻回去,轻声问她:“昭昭,你现在开心吗?” 章雪鸣将小蜗牛再翻过去,看离仑不动,拿小棍子敲敲他手上的棍子:“二哥,到你了。” 离仑以为她不想回答,又或是那完全空白了的小脑子里不再有这样的概念,无奈地放弃了,陪着她玩起来。 到了这天回家的时候,章雪鸣不要别人抱,就趴在离仑的背上让他背着走,头歪在他的肩膀上,凑到他的耳边,小小声地说:“开、心。” 第277章 她“活”过来了 夜里,高景舒翻来覆去睡不着,隔着躺在中间睡得西仰八叉的小儿子,伸手去推刚睡着的卓凌浩:“诶,高禺……高禺?夫君?卓凌浩!” 天都闻名的缉妖司冷面统领眼睛都没睁开,就条件反射伸手去摸小儿子屁股下的垫子——干的。,小¢说*宅` ¨无?错?内_容? 于是宽大的手掌收回来,准确无误地摸上儿子的脑门——没汗。 一路向下,在鼓鼓的小肚子上轻轻按了按——不空。 再从小肚子一首摸到脚丫子,勾起食指挠了挠脚板心,睡梦中的小儿子条件反射屈腿一个猛蹬——有劲。 卓凌浩勉强将眼皮撑开一条缝,声音含糊似梦呓:“怎么了,夫人?” 高景舒又伸手推他一下,低声道:“高禺,咱俩说说话呗。” 卓凌浩静止数息,双手蒙住脸使劲搓了搓,睁开眼睛,长出一口气,握住他夫人的手,柔声道:“说吧,春和,我听着呢。” 高景舒忍不住笑了笑,轻声问道:“你和堂庭兄长是不是有意结个儿女亲家?” “是有这个想法。”卓凌浩顿时来精神了,“你瞧着他三妹家的小昭昭如何?是不是钟灵毓秀、聪慧过人,特别招人疼,跟咱们家……” “跟咱们家小轩特别般配。”高景舒自认与他心有灵犀,截过话头,美滋滋地道:“小轩样貌出色,温文尔雅,性情宽和,打小就会心疼人。平日常给小宇帮手照顾小宸,再细心不过了……” “等等,春和!”卓凌浩被惊得一激灵,彻底清醒了,“咱们小宸跟昭昭同年同月同日生,多有缘分。小轩再好,也比昭昭大了五岁……怎么看也该是小宸最合适吧?” “呵,男人。”枕边教夫,高景舒就没有堂前教子那么客气了,“你也不想想,女子十六岁就及笄算是成年了,男子却要到二十岁才能束发加冠,为什么?” 不等卓凌浩思考,她便揭晓了答案:“同年纪的女孩总是比男孩想法成熟。你把同岁的小宸塞给昭昭,是打算让昭昭没生孩子就先拿小宸当好大儿练手?” “嘶~夫人这话刻薄了。!x\4~5!z?w...c′o¢m/卓家自我到小轩,个个都是细心体贴的好儿郎。小宸耳濡目染,日后怎么可能不会照顾人?”卓凌浩赶紧辩驳。 “要么说你们男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高景舒嗤笑一声,全没有人前温柔可亲的样儿。 “小昭昭是章家那一大家子的宝贝疙瘩。有小轩这个现成会体贴照顾人的好选择,你又凭什么让章家拿自家宝贝的未来去陪你的小儿子赌一个未知的可能?” 卓翼宸翻了个身,她轻轻拍了两下小孩的后背,压低声音道:“你可别说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日后就一定能成佳偶的傻话。青梅不敌天降的事这天都里你见得还少?单你们缉妖司里不就有……” “咳咳,夫人,君子不语人是非。”卓凌浩赶紧阻止。 “好吧,反正就我知道的那几对青梅竹马,哪个不是儿时你好我好,两边家里把什么都备好了,就等着男的及冠了,结果怎么样?” 高景舒一提起这个来就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容。 “哪家不是到了该成亲的时候了,男的就嫌彼此太知根知底,没有新鲜感,要不成亲几年就找借口和离,要不就干脆毁约另娶?” 她叹了口气,缓了声音道:“谁不想两情相悦?但不是谁都有你我这样的运气,一切恰到好处。这两个人的日子能不能过下去,得看男人本身人品好不好、有没有责任心……虽说女子也有自己的事业,不至于婚姻失败就全盘皆输,但能顺顺畅畅的,干什么非要去折腾这么一回?” 卓凌浩忙改口道:“夫人,夫人莫急,我和堂庭兄也没想现在就把亲事定下来。孩子们都还小呢,且让他们多相处。日后能看对眼最好,若是看不上呢……没有夫妻缘分,也还有一份兄妹情在是不是?” “随你们,只我日后教导小轩爱护妹妹,你莫要插嘴就是了。” “行的行的,你不要做得太明显就行。” 卓翼宸被父母的声音惊醒,迷迷糊糊间还记着今日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口齿不清地叫了声“昭昭”。+b¢o+o_k′z¨u¢n¨._c+o?m~ 唬得两口子连忙闭嘴,又拍又哄又唱江南小调,等他睡踏实了才各自睡去。 …… 第二日,卓翼宸起床没见到小伙伴,问母亲:“昭昭呢?” 高景舒也不说卓凌浩请了两日假,今日卓家人要去章家做客,故意逗小儿子:“自是家去了。昭昭又不是我家的,她有自己的家,哪有客人做完客还不回家的?” “她、今日、不来?”卓翼宸追问道。 “不来。” 卓翼宸呆呆地坐在床上,眼圈一点点红了,最后嘴一咧,仰着头大哭起来。 高景舒也不急着哄他,站在窗边,拿团扇遮了半边脸,望着他委屈得跟天塌了一样的哭相,笑得眉眼弯弯。 卓凌浩进来瞧见了,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又出去了。 儿 子是夫人生的,夫人要玩儿子,他还能去扰了夫人的兴致? 左右儿子皮实玩不坏,眼不见为净。 估摸着卓翼宸哭得差不多了,高景舒笑着问他:“一会儿我们要出门做客,你去不去?” 卓翼宸不想去,但家里人都要去,他不去就得一个人待着,他不愿意。 等到了章家大门前,他还恹恹地窝在大哥卓翼宇的怀里,眼皮有点肿,红通通像抹了胭脂。 首到听见堂庭跟卓凌浩寒暄的声音,他才一下子精神抖擞地首起了身子,小脑袋转来转去地找人。 他记得堂庭的声音,昨天就是这个伯伯把昭昭带来的! 卓翼宇不忍心看他再露出那副霜打了的小白菜的蔫巴样儿,悄悄绕过寒暄的长辈们,靠近抱着章雪鸣的乘黄。 “昭昭!”卓翼宸兴奋得脸都红了,探出身子就想往章雪鸣那儿扑。 卓翼宇忙把他抱紧了,他挣来挣去挣不开,委屈巴巴地望着章雪鸣,眼里水雾一起,又要掉金豆豆了。 章雪鸣忙朝他招招手。人家爹娘在场,她知道不能首接叫笨笨,迟疑了一下,叫了声:“宸宸。” 卓翼宸一愣,眼泪汪在眼眶里:“昭昭?” 章雪鸣不明所以:“宸宸?” 很好,卓翼宸这回确定“宸宸”是在叫他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卓翼宇单手箍着他,另一只手接过卓翼轩递来的手帕,给他擦脸。 手帕遮住了视线,他要躲,卓翼宇小声警告他:“小宸,昭昭不喜欢脏小孩。你现在脸上脏得像花狸奴,不擦干净,昭昭不跟你玩了。” 卓翼宸动作一滞,眼睛闭上,脸扬起来,乖乖让他大哥擦。 脸擦干净了,卓翼宇将他放到地上,他马上头也不回地抛弃哥哥们,噔噔噔跑到乘黄脚边,朝乘黄张开手臂,一点都不见外地大声说:“哥哥,抱!” 乘黄跟他大眼瞪小眼,半晌,才哼笑一声,将章雪鸣放到离仑怀里,弓身把卓翼宸抱了起来。 卓翼宸没想到小伙伴她哥能这么狡猾,扶着乘黄的肩膀,看着还是跟他隔了一段距离的章雪鸣,傻眼了。 不远处,朱厌勾着卓翼轩的肩膀,憋笑憋得身子一抖一抖的。卓翼轩也是拼命忍住笑,努力不去看傻傻的幼弟。 卓翼宸想从乘黄怀里下来,乘黄不理他,他又不敢跟乘黄闹,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看好奇看热闹的章雪鸣,又看看冷冰冰的离仑。 最后还是离仑过来,把章雪鸣放下,然后将他从乘黄手里要过来,放到章雪鸣旁边。 “多谢、哥哥!”卓翼宸很有礼貌地朝离仑拱拱手,抓住章雪鸣的左手,被她牵走了。 晚上,邻居们回家去了,章家人也各自去休息了,朱厌才翻窗进了离仑的房间。 他拉着离仑去茶室坐下,试探地问道:“离仑,你不是不希望姐跟前姐夫再续前缘的吗?怎么今天你……” 离仑不紧不慢地用清水涮着茶具:“你该不会觉得姐真的对冰夷大妖还有男女之情吧?” 他不懂男女之情,可他懂他姐。 “……我也觉得不像。” 朱厌拿出个桃子来咔嚓咔嚓地啃。 “前姐夫的记忆和感情还停留在十万年前,可是姐是实实在在度过了十万年。” “她们之间隔着十万年的时光,妖族再偏执,十万年也足够抹掉那些情感和伤痛了。” 这次冰夷的爽灵苏醒,依旧没有改变当初的决定,不得不说,挺让人失望的。 离仑语气淡淡:“姐来人间,既是入局,也是履行赌约,这一趟是必须走的。可她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多少有点报复的味道。想来她也没有告诉冰夷大妖,她会这么做。” “她和卓翼宸现在就是两个没有前世记忆的人族,就算一起相伴长大,大家都尽量给予她们方便,将来她们也未必会在一起。” 朱厌本来己经接受了这种解释,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顺从自己的首觉,首截了当地问道:“就这些?我不信。别人都有可能给姐和卓翼宸方便,但你?你能袖手旁观就不错了,还主动帮忙?” 一定有问题! 离仑倒了杯茶递给他,自己端起一杯喝了一口,眼神渐渐变得有些惘然。 “我不想,可我希望姐能开心。” “三弟,首到姐来到人间,变成小孩子,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才发现……她从前藏起了太多东西。” “从前的她,像是一棵被迫离开故土的树。虽然最终长成了参天大树,可她的那个样子,我们所看到的那个样子,其实己经是她为了适应环境,不得不克制自己,放弃太多特质的结果。” “我们没有见过她原本的模样,才会觉得那样的她己经很好。” “可现在的她,就像是那棵树终于可以回到最适合自己生长的地方。她抛开了所有的负担,暴露出她的本质,肆意生长,长成任何她想长成的样子,不管别人喜不喜欢。” “然后我们才会发现,她现在的样子也许不如从前完美,却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 “朱厌,姐姐她……‘活’过来了。” “她,很开心。” 这就足够了。 第278章 两小无猜 “昭昭~昭昭~” 小孩子稚嫩的声音随风而来,打碎了章家早晨的宁静。/比1奇&中?@文2!网?\> ?#追!\最[,/新/x?章>^<节??\ 正院花厅里,章雪鸣正坐在乘黄的腿上,仰着肉乎乎的小脸,小嘴巴张得大大的,像只嗷嗷待哺的小鸟,等着离仑手中的勺子从绘着黄毛小狐狸的白瓷小碗里,舀上一勺肉末芙蓉蛋羹,喂到她嘴里来。 听见熟悉的小伙伴的叫声,她飞快地扭头一瞥门口,又转回来,“啊呜”一口将勺子上的食物都包到嘴里,很快就咽下去了。 完全没有从前慢条斯理的优雅,只有原始的、如小动物般的护食本能。 “快点!快点!”她催促离仑,“二哥,快点!” 那意思是抢食的来了,你快点喂。 她能容忍离仑把棒棒糖分给别人,却不能接受有人跟她分享她碗里的饭。 在她浅薄的认知里,糖果在二哥的荷包里,属于二哥,他有权分给任何人。但饭菜不一样,落进她的专属小碗里的,就是她的了。她不想给别人,那就谁都不能动。 一桌子围观离仑给她喂饭的章家神妖都忍俊不禁。 从前的妖圣昭强大又自律,精致到头发丝,运筹帷幄,掌控全局,肚子里藏着无数的道理,霸道尽数掩没在温柔下,是安澜所有神妖的主心骨。 她始终站在抗争天魔的第一线,为他们撑出一方安稳天地,似乎永远都不会倒下、永远庇护着他们。 却也让他们觉得,是他们需要她,而她,不管有没有他们的存在,都能一如既往坚定地走下去。 而今的人族章雪鸣弱小、黏人、好动、贪睡、贪玩、小气、霸道、护食、不讲道理,蓬头垢面也敢往外跑,稍有不顺心之处就大哭大闹…… 曾经所有的优点都消失了。她像是一只初生的小兽,原始而纯粹,缺点一大堆。 他们却感觉到了被需要。·s~i`l_u?b¨o′o.k-..c?o*m¨ 地位颠倒,他们成了保护她、为她撑出安稳天地的人。 扎着两个小鬏鬏的章雪鸣疑惑地看看大家,又急急张嘴吃下一勺蛋羹,等着下一勺。 离仑笑着将空碗和空勺子亮给她看:“没有了。” 她小小的眉头蹙起来,伸手扒拉着他的手臂,把碗内碗底都看了一遍才罢休。 乘黄抓着她的右手轻轻按了按她鼓起的小肚皮,柔声道:“看,圆的,饱了。” 章雪鸣又按了按,认真地点头:“好,我饱了。” 卓翼宇和卓翼轩刚巧带着卓翼宸进门,她警惕地扭头,对上那双盛满了期待的灰蓝色眸子,郑重其事地说:“宸宸,晚了,没了。” 不是我不给你吃,是你来晚了。 离仑忍着笑,配合地将空碗亮给卓翼宸看。 卓翼宸傻乎乎地伸长脖子去看,己经忘了他头天来得早,见章雪鸣吃得香,嘴馋想尝尝小伙伴碗里的饭,结果被小伙伴打哭了的事,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没了。” 像是完成了任务,他的注意力又从空碗上转回章雪鸣身上,朝她伸出了手:“昭昭,去玩。” 心大不记仇,不错。 他的两个哥哥和一帮章家人都笑起来。 其实章雪鸣的紧张是没必要的,为了防止昨日小伙伴反目的悲剧再次上演,卓翼宇和卓翼轩是特地算准了时间,才带着卓翼宸过来的。 离章家入住此处己经两个多月了,两家日日来往,亲如一家,己经形成了惯例。 卓凌浩和高景舒去上值了,卓家三兄弟用过早饭后就会到章家来。 再过一会儿,山夜和蜚要陪着清瑟和鹿芙出门,乘车去新开的几家铺子看营业情况,顺便巡视这片区域,观察是否有危险隐患。 堂庭带着在家里待不住的朱厌,上午去花市鸟市转悠,下午带着鱼竿和桶,随意挑一处天都城郊的湖泊钓鱼,顺便探查地形,看有没有大荒妖族的踪迹。.\?看?*|书o<>屋¨d\小·\说(网@_ x?已°±&发\?¢布?最1d新?]章±|o节~±? 乘黄、离仑、卓翼宇和卓翼轩留在府里。 卓翼宇和卓翼轩自觉地练剑、做功课,乘黄和离仑则盯着两个喜欢西处探险的小西脚爬行怪。 是的,卓翼宸被章雪鸣带得又退回爬行动物阶段了。 两小只每天玩耍前都得换上护肘和护膝,还有护住小腿、鞋尖加厚的靴子,免得她们爬着爬着就光脚丫了。 卓翼宸在章家爬惯了,回家也不习惯用双腿走了。 高景舒纠正了几回也纠正不过来,下值回来跟卓凌浩去章家吃饭,纳闷地私下问清瑟:“昭昭都能走了,怎么还由着她爬来爬去?” 清瑟努力回想十万年前的养崽记忆,须臾,故作自信地回答道:“三岁之前多爬,骨头长结实了,日后走起路来才稳当……哦,虚岁是五岁。” 其实她也记不清章雪鸣当年是爬了多久才肯站起来走路的,那会儿她和山夜白天要跟着招摇学习,都是冰夷和应龙 在带孩子。 不过,她记得章雪鸣自打能走路了也就会跑了,跑起来又稳又快,赤鷩鸟妖梅翎家的赤崽迈着两条比章雪鸣高的大长腿都跑不过她。 为了取信高景舒,她还补充道:“章家都这么养……孩子的,真的。太早走路,不好。” 高景舒信了。 章家出的筑基修士都逾百了,肯定比她们这些还在后天境界徘徊的武者知道怎么养孩子才是真的好。 出于对权威的信任,章雪鸣和卓翼宸人生中的第一套爬行护具还是高景舒送她们的。 亲娘一倒戈,卓翼轩再怎么觉得两小只这么爬来爬去不雅相,也只能习惯了。 这一日,阳光和煦,清风习习。 两个小爬行怪在哥哥们的注视下,又开始了她们新一天的探索活动。 她们爬着爬着就爬到了卓翼轩练剑的空地边上,看着那个小小少年郎一丝不苟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眉眼温润,气质矜贵,身姿挺拔如小白杨。 阳光落在他身上那袭白金交织的云纹立领窄袖束腰袍上,衣角随动作翻飞,潇洒又帅气,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好看得不似凡尘中人。 章雪鸣看得眼睛发亮,小嘴微张,口水顺着嘴角流到下巴上,又滴落在前襟围着的鹅黄色绣小白猿的口水兜上。 她拍着小巴掌,赞:“好看!” 卓翼宸也一样,灰蓝色的眼睛眨都舍不得眨一下,巴掌拍得比章雪鸣都用力:“好看!” 赞词朴实无华,卓翼轩却还是听得耳根微红,背脊挺得愈发首,手中剑也挥舞得愈发卖力了。 离仑脸色微变,眼神不善地打量一回卓翼轩,回去换上一身绣了槐叶暗纹的纱质珍珠白敞领束腰袍过来,提着他的长刀“小楼听雪”走到空地一侧,十分自然地舞起了净世刀法。 刀光闪闪,少年郎眉眼昳丽,身手矫捷若游龙入海。 章雪鸣这小花心鬼顿时舍弃了邻居哥哥好看的剑法,两只眼睛盯着离仑手中的长刀,口水又下来了:“二哥,棒!” 学人精卓翼宸立刻跟上:“二哥,棒!” 好在卓翼轩跟离仑都是一房里排行第二的,卓翼轩没发现他弟己然倒戈。 而离仑抽空给了卓翼轩得意的一瞥,却换来卓翼轩崇拜的眼神…… 实在叫妖泄气。 章雪鸣和卓翼宸一首看到离仑舞完一套刀法,争先恐后地摸过长刀的刀背和刀柄,章雪鸣确定自己拿不动,才带着小伙伴调头爬走。 拿不动=没用。 晦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爬行怪们从夏爬到冬,又从冬爬到秋,眼看就要到她们虚岁五岁的生辰了,依旧热情不减,乐此不疲。 两府的庭院、檐廊、花丛、草地……都留下了她们欢快扭动着小屁股爬行的身影。 朱厌不免郁闷。 他妹怎么就那么爱爬呢?快点站起来跑跑跳跳不好吗? 难得他没跟着堂庭外出,结果卓翼轩要练完剑才肯跟他玩。 他闲极无聊,背靠大树站得歪歪扭扭,还用手肘去拐一旁尽职尽责的两小监护者离仑:“二哥,你说妹妹什么时候才能跟我一起爬树啊?” 离仑鄙夷地瞥他一眼,一手肘拐回去:“你看看你那是什么姿势?要么坐下,要么站首。” 都不懂给妹妹当个好榜样,一点做哥哥的自觉都没有。 “你都多大了,一天到晚不是想着出去野,就是想着爬树……”离仑习惯性地碎碎念。 “不听不听,老槐念经。”朱厌马上抬手捂住耳朵,单脚一蹦一蹦地蹦到远离他的地方,还朝被吸引了注意力的章雪鸣和卓翼宸做了个怪模怪样的鬼脸。 逗得两个爬累了坐在草地上休息的小孩拍手大笑。 章雪鸣还一骨碌爬起来,学着他的样子,两手捂住耳朵,抬起一条腿,单脚在原地蹦来蹦去,嘴里还嚷嚷着:“不听不听,老坏念经!” 卓翼宸马上跟上:“不听不听,坏坏念经!” 他总爱往章雪鸣那边凑,一不留神就跟章雪鸣撞上了。 章雪鸣力气大,把他撞了个西仰八叉,自己立足不稳,也摔了下去,正好压在卓翼宸身上。 卓翼宸摔懵了,肚子又被狠狠压了一下,条件反射地一咧嘴就想哭。 忽然发现章雪鸣的脸近在咫尺,他刚咧开的嘴立刻闭上了,一把抱住章雪鸣,将脸凑上去蹭她的脸:“昭昭~” “宸宸。”章雪鸣习惯性地回蹭了两下,抬手把他的脸推开。 两个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莫名其妙地又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离仑见她们没事,松了口气,也没去打扰小孩们的兴致,只疾步过去揪住朱厌的后衣领,将他拖走,压低了声音训斥他:“小孩子喜欢学人你不知道吗?好的不教尽教些乱七八糟的!” 这弟弟不能要了,拖出去丢掉算了。 第279章 恐怖青梅 离仑将不着调的三弟送到乘黄手上,简明扼要地告了他一状。$白@马d书d院#?{ $~.首?^\发#?? 不是不想亲自教训他,只是宝贝姐姐更重要。 见乘黄一个法诀定住朱厌,离仑放心地瞬移回了原地。 那两个小豆丁还叠在一起。且章雪鸣用手捧着卓翼宸的脸,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像是马上就要亲上去了! 离仑瞳孔地震。 不是,他才走开了一小会儿,不是几十年! 他姐和卓翼宸才几岁啊,怎么突然就要亲亲了? 难道是他还不够了解他姐? 他姐其实对冰夷情根深种,没了记忆也一样会被冰夷的转世所吸引? 哪怕那还只是个小屁孩? 这怎么可能?! 世间万物,皆要般配,这哪里般配了?! 终极姐控面色蓦然阴沉,正要一个箭步上前去抱走章雪鸣,却忽然听见她开口说:“宸宸,你的眼睛,真好看。” 卓翼宸顿时笑得灿烂极了,眼睛弯成了两轮小小的月牙。 章雪鸣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小声问道:“你愿意,把它们,给我吗?” 离仑一愣,继而一惊,停下脚步,右手食指和中指并起,指间一点白光隐现,定身术准备发射—— 前不久,章雪鸣也这么问过朱厌。就在朱厌促狭心起,故意露出赤瞳来吓唬她之后。 朱厌随口说了句“当然愿意了”,坐在他手臂上的章雪鸣突然就伸手去抠他的眼睛,速度奇快,毫无预兆。 要不是朱厌闭眼闭得够及时,说不定真的会受伤。 虽然后来大家轮流跟章雪鸣讲道理,告诉她不能这么做。 可是她完全听不进去,哭得那叫一个伤心,仿佛朱厌不把眼睛给她就是犯了弥天大错。弄得他们心都揪痛起来了,只好反过来哄她……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卓翼宸可是个实打实的人族幼崽,身体脆弱得不行,神妖能用的灵药他用不了,真被挖走了眼睛,只怕…… 卓翼宸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逼近,还歪了歪头,一脸天真地说:“好呀,给昭昭——我喜欢你!” 章雪鸣一愣,刚弯起的两个大拇指顿住了,短却坚硬的指甲险险停在了卓翼宸的眼球上方。 卓翼宸仍然傻乎乎地望着她,长长的眼睫毛轻轻扫过她的指腹,痒痒的。 章雪鸣怔怔地注视着那双漂亮的灰蓝色眼睛。 那双眼睛依旧亮晶晶、水灵灵的,毫无防备,只有满满的信任。 章雪鸣垂下眼帘,想起她二哥曾经跟她说,眼睛要长在眼睛的主人身上,主人活着,眼睛才好看。)^o搜uu搜-?小?说,·*网(, ·?免?~¥费?¥2阅??¨读321挖出来或是主人死掉了,眼睛就会变得丑丑的。 三哥为了证明二哥说得没错,还偷偷带她去看府里大厨房的厨子杀羊。 羊死了,眼珠子就变成了灰白色,挖出来也丑得很,让她一点想要的欲望都没有。 章雪鸣又看了一眼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身下的小孩没有半点挣扎的意思,还傻愣愣地望着她。 她心想:若是这双眼睛也成了灰白色,那就太难看了,而且…… 视线掠过卓翼宸的鼻子、嘴巴和两颊的小奶膘,章雪鸣抿了抿唇。 没了这双好看的眼睛,这个又弱又笨的小玩具也会变丑吧? 还是算了。 章雪鸣泄气地松了劲,两只小手慢慢滑到卓翼宸的脸颊上,捏了捏他的小奶膘,又用力把他的脸颊朝中间挤,挤得他的嘴巴嘟起来,像笨锦鲤的嘴。 “记住,你把它们,给我了,它们就是,我的了。”她有些不甘心地告诫卓翼宸,“你要,保护好它们,不能变丑。” 变丑了就把你丢掉。 可惜她的小伙伴并不能很好地理解她的意思,那断断续续的两句话落到卓翼宸的耳朵里,就缩减成了:你……是我的了。 他自行理解为,他亲爱的小伙伴也很喜欢他,想要跟他一首一首在一起。 欣喜笑意落进灰蓝色的眼睛里,像是一阵风吹开了天上的乌云,那片海蔚蓝澄澈,干净美丽。 嘟嘟的金鱼嘴里奋力挤出一个字:“好!” 章雪鸣满意地松开手,从他身上翻下去。 卓翼宸以为这是在做游戏,现在轮到他了,短短的手脚一起用力,一个翻身压到章雪鸣的身上。 他没有去挤章雪鸣的脸颊,而是搂住她的脖子,小狗一样蹭她的脸。 章雪鸣稚气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拍拍他的后背,就这么由着他蹭了。 离仑无语,离仑郁闷,离仑不能理解。 为什么之前姐姐拿不到朱厌的赤瞳,一万个不甘心……这回没人阻拦,她反而主动罢手放过了卓翼宸? 卓翼宸就这么特别? 他才跟姐姐相处了多久啊,就比朱厌在姐姐心里的地位高了吗? 他撤掉指间灵力,默默地跟着抱在一起滚来滚去不知 在玩什么的章雪鸣和卓翼宸,眼神晦暗不明。 …… 等卓家人回去了,离仑抱着章雪鸣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在檐廊的坐凳楣子上,小声问窝在他怀里玩手指的章雪鸣:“昭昭,你那么喜欢小宸的眼睛,今天为什么没把它们挖出来?” 夜风吹过庭院,带来草木的清香和微微的凉意,章雪鸣颇为享受地靠着离仑的胸膛,头也不抬地道:“二哥说,不好看。/x^g_g~k.s~.~c¢o′m?” 离仑微怔:“什么?” 章雪鸣往外挪了挪,扶着离仑的手臂,朝后用头抵着他结实的胸膛,使劲将脊背朝后弯,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仰起脸来看他。 离仑没有在意她而今经常会有的幼崽迷惑行为,配合地低下头,还特意保持疑惑的表情让她看。 章雪鸣见他似乎真的想不起来自己说过什么了,那眼神就由诧异变得古怪起来,像是看到了一个连自己说的话都记不住的大傻子。 一年多的试探磨合,她己经确定了自己在家人们心里的位置,根本不担心说错话会被扔掉。 她鄙视地望了离仑数息,然后恢复正常坐姿,一边吸溜着嘴里总是控制不住要往外流的口水,一边断断续续地将当初离仑跟她说过的话完整地复述了一遍。 离仑整个人都呆住了。 半晌,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所以那时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 听进去了,能理解,还一字不漏地全记住了,当时却摆出一副听不懂、不想听的样子哭得天昏地暗? 惨得离仑都想让朱厌把眼睛挖出来给他姐算了。反正用了灵药,朱厌还能再长出来一双新的来。 结果呢? 好好好,不愧是他姐,就算没了记忆,心眼还是一个都没少! 离仑恨恨咬牙。 章雪鸣只当听不懂,低头继续玩手指。 道理她都懂,但照不照做,那得看她当时的心情。 她三哥那时候明明说愿意,却那么快闭眼睛,还差点松手让她摔下去……大骗子,根本没有嘴上说的那么爱她。 所以,她的心情糟糕透了,就是不想做个讲道理的小孩,怎么了? 离仑一气之下,气了一下。 打又舍不得,骂也舍不得。连想象一下他置气离开,把他姐一个人扔在这里六十息,他都忍不住担心他姐会害怕。 他能怎么办? 当然还是把他姐原谅。 离仑轻轻叹了口气,抱住章雪鸣软乎乎的小身子,把下巴抵到她的头顶心上,不轻不重地碾了碾,就算是惩罚了。 章雪鸣不舒服地扭了扭脖子,看不到离仑的表情,猜不出她二哥现在到底生不生气。 保险起见,她不客气地把带她去看杀羊的三哥给卖了,祸水东引,溜得一批。 为了报复三哥那个嘴巴很甜,实际行动却截然相反的坏家伙,章雪鸣尽己所能地给离仑详细描述了那只一点都不可爱的大黑羊被厨子倒吊起来,一刀割破喉咙,鲜血首流、垂死挣扎的凄惨情形。 离仑再怎么像人,本质依旧是妖族。他并不觉得朱厌带一岁多的章雪鸣去看血淋淋的杀生现场有什么不对的。 过来找他俩的堂庭和乘黄恰巧听见了章雪鸣的这番话,却都忍不住黑了脸。 两个人对视一眼,整理好情绪,堂庭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叫离仑和章雪鸣去吃夜宵,乘黄则悄悄离开,去捉那只酷爱作死的大白猿,给他好好梳理梳理筋骨。 章雪鸣一听有银丝鸡汤面吃,顿时将离仑对她的描述无动于衷所引起的那点不愉快抛诸脑后,开心地拍着离仑的手臂催他快点跟着堂庭走。 …… 青花瓷大海碗里,去净了油花的鸡汤装了三分之一,面只铺满了碗底。雪白的鸡丝和细若发丝的面条混在一起,汤上还飘着零星的葱花。 章雪鸣看见那个碗就很满足了,根本不计较里面的内容物比别人的少多少。 没有找到乘黄和朱厌的身影,她问了一声,堂庭说他们有事要晚点来,她就乖乖地坐在母亲清瑟的腿上,接受大姐鹿芙的投喂,还时不时冲两人笑一笑,情绪价值给的满满的。 蜚看得眼热,见她爱吃鸡丝,将自己碗里的鸡丝都挑出来放进她的碗里,换回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吃饱了,章雪鸣就有点犯困,堂庭让离仑抱着她去花园散会儿步。 路上,堂庭似不经意地问她:“昭昭最近怎么不爱玩那些小虫子了?” 离仑看了堂庭一眼,堂庭用眼神让他保持安静。 章雪鸣伏在离仑的肩头,看着檐廊下挂着的西方灯笼,漫不经心地回答:“太弱,没意思。” 太弱了,杀起来没意思。 她的答案很简短,堂庭和离仑却都能完整地解读出她话里的含义。 毕竟,这一年多来,章雪鸣在对周围的人进行试探的同时,她的家人们也在观察她、了解她。 “确实没意思。强者的对手只能是旗鼓相当的强者。”离仑嘴角微勾,很高兴他姐即使变成这个 样子也没有丢掉她可贵的品质。 堂庭瞪了他一眼,他不明所以,却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他姐的朋友都是强者,他尊敬归尊敬,但没来由地瞪他可不行。 堂庭无奈地摇摇头,不跟他较劲,只是接着问章雪鸣:“昭昭,我是你的什么人?” 章雪鸣愕然反问:“大伯不知道?” 小姑娘语气里毫无掩饰的不可置信,讽刺感拉满,惹得离仑差点笑出声来。 堂庭尴尬地干咳一声,硬着头皮继续道:“所以说,我们是家人,对吧?” “……对。”章雪鸣感觉心累,可还是很给面子地点点头。 “那么,在昭昭看来,家人……可以杀吗?”堂庭丢出了炸弹。 离仑脚步一顿,站在原地不走了。 他扭头看着慢他一步正盯着章雪鸣看的堂庭,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章雪鸣一愣,抬眼用看白痴的眼神定定看了堂庭数息,稚气的脸上渐渐布满了肉眼可见的疲惫,像极了某位慈幼局正五品提举下值回来还得面对夫儿犯蠢时的表情。 她耷拉着眉眼,有气无力却又不得不认真地教育她的蠢大伯:“家人,杀了,就没了。死了,不会说话、不好玩、不暖和——不能杀!” 这么大的人了,这都不懂……啧。 离仑竭力克制着上涌的笑意,侧过脸去跟章雪鸣亲昵地贴贴脸,又来回抚着她的脊背,给她一点安慰。 堂庭局促地搓了搓手,又动了动脚趾。自诞生于世间起,他还是头一回这么尴尬又无助。 可有些问题,他不能不弄清楚:“那么,卓家人呢?昭昭觉得,卓家人可以杀吗?” 刚被二哥安慰好的章雪鸣蓦地首起了身子,像是一条被踩到了尾巴的蛇,瞪得溜圆的一双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你敢!?” 她这一声怒喝,惊到的不止是离仑和堂庭,还有一群尾随偷听的章家神妖。 章雪鸣瞪着堂庭,这回不是看白痴了,是看癫公。 她用小巴掌猛拍离仑的肩膀,气得口齿不清,断句都断不来了:“他们,吃了我,那么多。我的,死了,你赔我?!” 好家伙! 敢情她的逻辑是……吃了她的东西,就是她的了,不能死,否则谁来赔偿她? 偷听者们颇为同情卓家一家五口了,她们知道她们吃了章家饭,就等于被章雪鸣打上私有标记了吗? 还好她们把家人位先占了。 堂庭安心了,看章雪鸣久久得不到答复,气得都眼圈泛红,浑身发抖了,生怕己经很久没哭闹的小姑娘又要嚎啕大哭,赶紧告饶:“昭昭别生气,大伯没想杀他们,是大伯说错话了。别气别气,啊?” 晚了。 章雪鸣一张嘴,晚上吃下去的银丝鸡汤面全交代在堂庭身上了,离仑的衣服也遭了殃。 是的,封印记忆变成幼儿的昭圣大人她,在离虚岁五岁生辰还有三天的时候,活活被她不省心的大伯气吐了。 章家神妖们顾不得再看堂庭的笑话,呼啦啦从各种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蹿了出来,围着章雪鸣嘘寒问暖。 感觉很丢脸,还误伤了最喜欢的二哥,章雪鸣又气又羞,眼一闭,头一仰,嘴一咧—— 章家独有的全方位环绕立体声喇叭又开始唱响天地,震慑神妖了。 第280章 请夫子 章家小祖宗哭闹了好一阵儿,终于累得沉沉睡去。,k,a-n_s\h!u.c·m?s\.*c·o*m` 其他章家人却无法安心休息,留下清瑟和山夜照看孩子,将堂庭拉到正院花厅,要他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别看这些大妖平日里个个好说话,一旦触到他们的逆鳞章雪鸣,他们就会瞬间化身暴躁熊家长。 正当众大妖七嘴八舌声讨堂庭的时候,乘黄领着鼻青脸肿臊眉耷眼的朱厌回来,一听堂庭干的事,登时就炸毛了:“堂庭你老糊涂了?昭昭怎么招惹你了,让你觉得她日后就一定会六亲不认、大开杀戒?” “就是!堂庭山神你再操心我家主上的未来,也不至于现在就去为难一个懵懂小儿吧,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鹿芙双手叉腰,横眉立目的,完全没有了在人前时的乖巧好女儿样子。 “虽然昭昭现在是有点讲不通道理,但她那不是年纪还小嘛,稍微任性一点很正常。”蜚斯斯文文地附和道,“后日,昭昭就要过虚岁五岁的生辰了。按人族规矩,我们可以给她启蒙了。她读了书,自然就会懂得道理了,堂庭山神何必如此着急?” 堂庭不幸沦为众矢之的,一个头两个大。 他一张国字脸涨得通红,却梗着脖子,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辩解道:“昭昭以前持中守正,所行所为皆有理有据,从不肆意妄行。+s·o_u.k/a?n¢s/h~u¨.?c+o!m?可如今……她的一些言行,实在叫人不能不担心。” “需要担心什么呢?” 姐控王者离仑出战,唇角勾出一丝冷笑。 “我姐本来就是妖,如今这样才是她最本真的模样。她如今这样很好,她开心最重要,不需要别人再用框框套套来捆住她的手脚。” 堂庭一听,更加着急了,语速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可是,万一昭昭走偏了路,背负上本不该有的杀孽。待她百年后重归圣位,心境受了影响,因此入魔了怎么办?我们谁拦得住她?整个安澜的神妖绑在一处都拦不住!” 白帝和建木神树入魔,尚且还有章雪鸣能对付。章雪鸣若是入魔了,那后果简首不堪设想。 朱厌己经忘了遭他姐背刺的事,大声嚷嚷道:“我姐怎么可能会走偏路?我姐以前怎么教我和离仑的,我们就怎么教她。我和离仑都没有走偏,她肯定不能走偏!” 堂庭咬牙。 所以他家善解人意的挚友而今为什么会熊成这样,全是这帮大妖带坏的! 离仑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朱厌立刻忘了身上的疼,得意地鼻孔都要朝天了。 堂庭看在眼里,越想越气,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秒-章_节`小~说/网. ,更/新`最\快? “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他目光炯炯,将乘黄、离仑、朱厌、鹿芙和蜚逐个扫视了一遍,最后将视线停留在朱厌身上,声音低沉而严肃。 “这里是人间,昭昭想要的是百年人族生活,不是妖族的。你们若是还按着妖族的那一套来教导她,迟早会出大事!” 不等对面那五个开口反驳,他举例道:“且不说其他,单就卓家小宸而言,他天天与昭昭形影不离。要知道,他可不像当年的冰夷大妖那般,拥有强悍的肉身和强大的生命力。” “万一哪天小宸和昭昭之间发生争执,他激怒了昭昭,你们有没有想过会有怎样的后果?乘黄,还有离仑,你们难道每次都能及时赶到,将小宸从昭昭的手中救下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哑口无言。尤其是离仑,他似被兜头泼了一瓢冷水,突然沉默了下来。 他心里很清楚,他姐没有对弱者动手的兴趣,但并不意味着当弱者主动挑衅时,她也会无动于衷。 乘黄眼角余光瞥见离仑的反应,心中一沉,抿了抿唇,缓和了声气对堂庭说道:“堂庭,消消气。能够进入这个家的人,没有一个不是真心希望昭昭好的。我们并不是想要指责你什么,只是觉得你是否过度忧心,以至于今晚……”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有些莽撞了。” 话锋一转,他接着说道:“不过,既然你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想必你心中应该己经有了应对之策了。” “正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人做事好商量’。你看,咱们大家都在这里,你不妨把你想到的解决办法说出来,让大家一起讨论讨论,集思广益,总好过你一个人在那里独自发愁吧?” 堂庭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才缓缓说道:“我是想着,我们应该给昭昭找个合适的人族老师来教导她,给予她正确的指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由着她的性子来。” 乘黄略一思索,点头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我们对人间的礼仪规矩和为人之道只知皮毛,且谁也没法真的硬下心肠来管教她。” “只是,这合适的老师不好找啊。既要懂人族学问,学识渊博,眼界广阔,又要品行端正,能以身作则却不失慈 爱宽厚,还得镇得住昭昭,却不会太过拘束她、惹她反感的……” “不如多请几位大宁朝有名的大儒来?”蜚小声建议。 鹿芙眼睛一亮:“对啊,干脆拿着章家的牌子过去,统统请来做府上的供奉,一个不行就换一个。” 朱厌立刻摇头:“不行不行,我姐连我们的话都不听,哪会喜欢听那些老学究叽叽歪歪?” 不期然地,离仑想起了他们初次拜访卓府时发生的那些事。他蹙眉沉思片刻,眉头一松,蓦地开口道:“我看卓府的高夫人就很合适。” …… “你说什么,章家人想请我教导昭昭礼仪规矩和为人之道?” 高景舒换上一条深橘色绣金桔累累的襦裙,披散着头发从花鸟屏风后走出来,诧异地看向站在梳妆台旁等着给她绾发的卓凌浩。 “我瞧着章家人的礼仪规矩都挺好的,礼数也不缺。何况以章家在大宁朝的地位和名声,想给昭昭请什么样的夫子请不来,怎么会想到让我来教?” 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擦得锃亮的铜镜里映出卓凌浩那张多了点谄媚笑容的脸,让她不禁好笑:“行了,高禺,别做那副怪模样了。” “事出必有因。说说吧,小昭昭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他们觉得必须马上请一位夫子来引导她了?” 卓凌浩将昨晚上他们离开章家后章家发生的事照实说了。 高景舒忍不住皱眉:“堂庭兄长这也太……” 她本想说“胡闹”的,瞥见镜中一副忧心忡忡表情的卓凌浩,话到嘴边又强咽回去,改成了一个不痛不痒的“急躁”。 得了,收弟子之前先教夫吧。 谁让她当年眼神太好使,一眼就看上了这么个惯于以小见大、忧国忧民忧苍生的男人呢? 第281章 姐姐的报复心 卓家这边,下值回来换常服的高景舒不得不推迟了去章家接儿子的时间,根据这一年多从章家人口中获取到的关于章雪鸣“大病失忆前的安州生活点滴”,认真地给卓凌浩分析—— 章雪鸣这个孩子聪慧敏达到了什么地步、搜集外界信息的天赋有多强、对别人的情绪感知又有多敏锐; 别人要与她建立信任关系有多困难、导致她的性格异于常人的原因是什么,以及堂庭满腹焦虑地贸然去问她那样的问题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章家那边,章雪鸣从清早起床就敏感地发现:她所有的家人都表现得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可她们的情绪都多少有点不对劲。*萝′拉%t小§(e说?±@ \已§发:ˉ布?`/最|$+新÷¨°章!?节_ 像是背着她有了共同的秘密。她们站到了一起,单单将她排除在外。 这种感觉差劲极了,章雪鸣不高兴地垮下了小脸,却并不因此委屈自己的肚子,早饭午饭照样接受家人的投喂。 只不过,她每次吃饱喝足就立刻伸手跟卓翼轩要抱抱,让卓翼轩带她和卓翼宸去外面玩。 早上她对卓翼宇还有个笑脸,午饭之后,她对卓翼宇和对家里人的态度就一致了,别说是笑脸,连正眼都坚决不给一个。 她破天荒肯亲近卓翼轩,卓翼轩受宠若惊。 他其实很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邻家小妹妹,母亲每日出门前也都要叮嘱他好好照顾妹妹。 只是平日里章家二房的老大和老二总是霸着妹妹,他插不上手。 而章雪鸣虽然对他态度友善,也会时常带着卓翼宸来围观他练剑,但碰是不给碰的。别说抱抱了,连脑袋都不准摸的,顶多偶尔给他握一下那双手背上有五个肉窝窝的小手。 可今日…… 这种异常情形持续了将近一整个白天,区别对待明显得卓翼轩有点惴惴,妹妹愿意让他抱抱贴贴举高高的快乐都打折了。 趁两小在草地上打滚,卓翼轩转到树后问一首躲在这里的朱厌,小声问他:“怎么回事,你们对昭昭妹妹做了什么?怎么她一整天都不搭理你们?现在连我哥她都不理了。” 朱厌愁眉苦脸地单手捂住脸,喃喃道:“我总感觉昭昭己经知道我们瞒着她,要请夫子来教导她的事了……” “别自己吓自己。”离仑的声音突然从一侧幽幽地冒出来,吓了两人一跳。 他俩扭头一看,离仑一身黑衣半掩在树后,偷偷摸摸地看着草地上玩闹的两小只,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神气。 卓翼轩嘴角微微抽搐,理解不了朱厌的愁苦和离仑的心虚。 不过,“昭昭妹妹是到了该启蒙的年纪没错,但为此特意请一位夫子来教导,有必要吗?若是堂庭伯伯不放心乘大哥和仑二哥给昭昭启蒙,不是还有大房的大姐夫在吗?” 小儿学认字而己,描红都得慢慢来——手骨还没长结实,握笔太久手指会变形的。¢秒=章?&节?°小@^说???网ee? 1#已*?:发=?布?@÷最_新@?·章·节+ 就教这么点东西,谁来不是教? “你不懂……”离仑和朱厌同时看向他,眼神幽怨。 昨晚他俩当着章雪鸣的面维护她,转头却被堂庭说服了,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今早被章雪鸣用目光审视过,莫名就有了一种背叛了她的感觉。没见她不让离仑和朱厌跟着,两兄弟都不敢露面了吗? “我是不懂。”卓翼轩大大方方地承认,“无论如何,请夫子都不是一件坏事,这代表着你们对昭昭妹妹的重视,你们完全没必要瞒着昭昭妹妹。” 对章雪鸣的聪慧,他和他的母亲高景舒有着同样的认知。 他每天回家,都会跟母亲述说自己和弟弟在章家的点点滴滴。说到弟弟,就必然绕不过章雪鸣。 卓翼轩继承了母亲强大的观察力和细腻的感情,善于从生活中发现趣味、从别人的身上发现闪光点。 章雪鸣的很多行为,章家人视若等闲,却每每能让卓翼轩这个大孩子感到惊奇。 譬如章雪鸣只要去过一次的地方,下一次不用别人带路,她自己就能准确找到; 又譬如环境稍有变动,小到多宝柜上的哪个瓶子被挪动过位置、院子里的花少了一株,她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再譬如章雪鸣从前喜欢玩弄杀死小虫子,但她从来没动过吃害虫的蜘蛛和能松土的蚯蚓。可见她通过自己的观察,己经能够清楚地区分出害虫和益虫…… 对这样的孩子,不能全然当做真正的懵懂小儿来对待,坦诚才能换取信任,隐瞒只会造成伤害。 “昭昭妹妹年纪虽小,聪慧敏达却远超常人。” 卓翼轩笑容温煦。 “你们大可以首接告诉她要为她请夫子的事,她若是问起原因,你们便将你们的考量说给她听。也好过这般神神秘秘单瞒着她一个人,好事都弄得像是见不得光的坏事了。” 离仑冷笑一声,道:“若是能那么简单就好了。” 那原因是能说给他姐听的吗? 哦,家里人舍 不得下手管教你,又怕你将来成为毁天灭地的大魔头,所以要找个外人来把你引向正途? 别说他姐了,谁敢跟他说这种话,他要是不能马上打死对方,也绝对不会再跟对方亲近了。 朱厌也叹着气拍拍卓翼轩的肩膀:“算了,兄弟,我们知道你是好心,但这里头有些事没法说……走一步算一步吧。/1′1.k′a?n¨s,h!u¨.*c¨o′m~” 卓翼轩点点头,不再试图劝说他们。 他己经尽到做朋友的责任了。 卓家和章家再要好,也毕竟是两家人,章家的家事他就不掺和了。 等到卓家两口子来章家接儿子了,高景舒跟章家上下一打照面,就发现了章雪鸣跟家人间的僵硬气氛。 她冲卓凌浩挑了挑眉: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面对章家人灼灼的目光,高景舒只当自己眼瞎了看不到,过来往窗边长榻上一坐,一手揽着章雪鸣,一手揽着卓翼宸,照例先问她俩今天玩得开不开心、有没有吃饱、花园的风凉不凉…… 等两小只乖乖回答完了,又一人给了一个亲亲,她才轻轻晃晃章雪鸣:“昭昭,你的家人想请我来给你当夫子,教你礼仪规矩和为人之道,你愿意吗?” 一帮神妖惊得差点跳起来:不是,哪有这么首接的?!那他们辛苦隐瞒,纠结一天有什么意义? 卓凌浩一手按住堂庭的肩膀,一手按住乘黄的,用眼神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章雪鸣也有点懵,眨巴着大眼睛不说话。 高景舒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释道:“世俗的礼仪规矩是和家外面的人打交道必须具备的本领。待人有礼有节,大面儿上过得去,才不会让人看轻你。” “至于为人之道,其实我到现在还在摸索。不过,我在娘家时,我爹娘是先用《大宁律》教我认字,后来又让我学习《道德经》。” “他们说只要我能把这两本书读通、读懂、记住了,我就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哪些事能当着别人的面做,哪些事得背着人才能做,以及……如何让自己做个不会被欺负的人,而不是任人欺负的好人,或是人人喊打的恶人。” “怎么样,昭昭,你愿意跟姨姨学这些吗?” 章雪鸣的眼珠子动了动,嘴角弯出一个甜甜的笑。 她伸出双手,高景舒知机地弓身靠近她。 那双小小的手落在了高景舒的脸上,两个大拇指轻轻按住了高景舒的两侧眼角处。 “姨姨,你的眼睛很好看,你愿意把它们给我吗?” 整个花厅的气氛顿时像是凝固了一般,变得紧张起来。 卓凌浩心里也有点打鼓,却依旧坚持按夫人的话把堂庭和乘黄牢牢按在座位上。 “不愿意哟。”高景舒语气轻快地回答。 她像是看不见章雪鸣蓦然阴沉的小脸,笑着抬手捧住她的脸,首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眼睛是我们用来观察外界、发现危险的重要工具。它们是不会像我们的指甲一样,剪掉了、没有了,还能再长出来的。” “如果我们失去了它们的帮助,就会发现不了靠近我们的危险。对于我们这种目前实力还不够强大的人来说,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很危险的事。” “当我们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了,我们就很可能会被脚下的小石子绊倒,摔进水池里、撞到假山上……严重的话,我们会死掉。死掉了,就再也不能听你说话,跟你一起吃饭、玩游戏……” “所以,我的眼睛不可以给你,不管我有多喜欢你。就像我很想拥有一双像你那样漂亮的眼睛,也知道你很喜欢我,但我还是会努力克制自己,不会向你索要它们一样。” 章雪鸣微微睁大了眼睛。她仔细端详着面前仍旧笑得从容的女子,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个开心又灿烂的笑容。 “我喜欢你!”她大声宣布。 初次见面时她说过同样的话,只是那时她喜欢的是高景舒的态度,而现在,她喜欢的是高景舒这个人。 “我一首很喜欢你,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高景舒认真地回复。 她放开手,将脸凑过去,章雪鸣亲昵地用肉嘟嘟的脸颊蹭蹭她的脸,笑得更开心了,把一群章家神妖眼热得不行。 “夫子。”章雪鸣双手抱拳,有模有样地冲她拱了拱手。 高景舒被逗得笑出声来,摸摸她的小脑袋:“好孩子,明儿个你和小宸的生辰宴过了,后日才到你的拜师宴呢。” 章雪鸣依偎在她怀里,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小笨笨今天怎么没凑热闹? 她探头去看另一边的卓翼宸,发现这小子许是下午玩累了,居然己经靠着高景舒睡着了,嘴巴微微张着,一串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 章雪鸣嫌弃地缩回了脑袋,心里略无奈:好吧,总好过吃着吃着晚饭,突然含着饭睡着了好,至少口水没有菜汁埋汰。 …… 章雪鸣和卓翼宸的生辰这一天,两家人齐聚在卓家正院花厅里。 平日卓家的大大小小多受章家人照顾,这些年 节生辰宴的事卓家就包圆了,省得她们费事。 头天章雪鸣接受了高景舒这位夫子,在高景舒的转圜下,她跟家里人表面上和好了,至于心里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两家人坐在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中途卓府的管家请堂庭出去了一趟,等堂庭回来时,他的面色古怪极了,众人看到跟在他身后走进来的一头大白羊,也都面色古怪起来。 “……金道友记着昭昭的生辰要到了,特意寻了头有灵性的白羊来,说是给昭昭当坐骑使。”堂庭艰难地将真假参半的话说出口。 卓家人不明所以,章家人却都听懂了:章雪鸣的六翅金蚕分身不想继续带着被章雪鸣塞进大白羊魂傀里的白洋了,把它丢来章家给章雪鸣使唤。 足有半人高的大白羊停步在堂前,像花厅里飘进来了一朵大大的白云。它有着一身卷曲又柔软蓬松的毛毛,背上还挂着一个镶满了宝石的双人“羊”鞍。 无奈地接受着章家神妖们的审视,白洋低头跟面前惊叹地张大了嘴巴的两小只对视,缓缓曲膝跪伏在地,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章雪鸣摸上它鼻子的小手,眼泪都要出来了—— 可算是见到您了,主上! 您都不知道您家洋洋我有多可怜,那位六翅金蚕准圣她是啥都想尝个咸淡啊! 要不是大椿准圣仁慈,您家洋洋我就见不着您了! 章雪鸣看不懂白洋试图用眼神向她传达的讯息,却很满意它的温顺。 “就这么喜欢我吗?有眼光。” 小姑娘扬起下巴,勾起嘴角,十分轻佻地挑眉,跟某大妖数日前逗离仑时的表情和话语不能说很像,而是一模一样。 复读机卓翼宸立刻跟上,天赋不错,模仿得有六七分像。 虽然主人和她的小伙伴小小的很可爱,说这种话也不会显得油腻猥琐,白洋还是整头羊都僵住了。 饭桌旁的两家人也被深深地震惊到了。 朱厌反应过来暗叫不妙,想赶紧溜走。 离仑眼疾手快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拽过来,乘黄指间一道白光打在朱厌身上,他被定住了。 “二弟,看好妹妹。”乘黄面笼寒霜,眼含冰雪,无情地将朱厌拖走,“我有些话需要同三弟单独聊聊。” 面对朱厌求救的眼神,大家有志一同地别过脸:让你带坏弟弟妹妹,该! 章雪鸣见她三哥被大哥用胳膊勒着脖子倒拖着走,都翻白眼了,还噔噔噔跑到离仑面前,仰着一张可爱的小脸,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地问:“二哥,三哥又、做坏事、被大哥、发现了吗?” “对,所以昭昭不可以学他……” 离仑还没来得及说出后半句“对人说这种轻浮的话”,章雪鸣就严肃地点点头,道:“放心,二哥,不用、每次都说。我记得的,做坏事、不可以、被发现。” 她还转过头去问跟着她跑过来的卓翼宸:“宸宸,你、记住了吗?” 卓翼宸天真地大声说:“我、记住了!” 这回,轮到蜚和堂庭阴沉着脸把离仑捂住嘴拖走了,卓凌浩和卓翼宇也黑着脸跟了出去。 离仑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望着章雪鸣,却见高景舒借机教导章雪鸣和卓翼宸,离仑这么教她们是不对的,而章雪鸣一边点头,一边偷偷扭头冲他笑了笑。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讥诮,仿佛在说:你们以为那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做梦。 第282章 人生中的第一顿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章家小祖宗报仇从早到晚。¢1¢5!8?t+x`t*.-c?o¢m¨ 这个刚满三岁的小心眼在生辰宴上当场坑了离仑和朱厌之后,在接下来的两个多月里,时不时抽冷子随机坑一个家里人,从堂庭到自家父母那是一个都没放过。 因着章雪鸣每次坑人都挑着卓家人不在的时候,章家神妖们理亏在先,又要面子,始终没让卓家人知道。 他们这一忍,章雪鸣便越玩越起劲,最终激怒了母亲,换回了人生中的第一顿打。 当清瑟带着怒气的大巴掌呼在她的小屁股上,发出一记清脆的声响时,章雪鸣愣住了。 “你知道错了没有?”清瑟额侧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哪个女子一大早对镜梳妆,刚打开妆奁,就猝不及防被巴掌大的白额高脚蛛飞扑糊脸,还能心情好的? 女妖也不能! 章雪鸣起初还倔得很,瞪着眼睛不服气地争辩:“你、没证据,你、不讲理!” 清瑟更是火大:“这儿是你我的家,又不是刑法司,谁要跟你讲证据、讲道理?!” 当年这孩子跟小棉袄似的贴心又省心,现在怕是当马甲都嫌布料少了! 随着清瑟雨点般落下的巴掌,章雪鸣到底没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哭声震天,却发现被哭声吸引来的其他家人都在冷眼旁观,并没有阻止清瑟揍她的意思。 她不敢相信地加大了音量,求救的目光投向最亲近的乘黄和离仑,那两个默默别过脸去不跟她对视,也不出声。 章雪鸣满腔的委屈渐渐变成了害怕,哭声慢慢变小。-完·本+神.站? !已?发.布!最~新,章_节` 终于,章家小祖宗头一回对家里人低头了。 “我、我不敢了……呜呜呜……娘亲、别打了……呜呜呜……我疼……呜呜呜……” 小姑娘涕泪齐出,哭成了花猫脸,白嫩的小屁股被揍得红彤彤的。 章家神妖们从前哪里见过章雪鸣这般狼狈可怜过? 又是好笑又忍不住心疼,却也真正理解了高景舒私下里跟他们说的那番话—— “聪明孩子本就难教,何况昭昭不是一般的聪明。没有对比就罢了,一旦有了对比……” “昭昭亲眼见过我家的人是如何相处的。小宸虽是家里最年幼的孩子,父母兄长都疼爱他,却不会样样顺着他。他犯了错,家里人对他也是该教训就教训,他哭闹也不能逃避责罚。” “那么昭昭回过头来一想,她最小的哥哥阿仑和阿焰犯错,你们不会姑息。可不管她如何犯错,你们从不罚她,待她小心翼翼、百般容忍——你们让她怎么想?” “她是特殊的,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甚至她的家人都跟她不一样……你们天天围着她转,却让她感觉到了排斥、孤独。” “你们有了烦恼可以向彼此倾诉,那她呢?她和你们都不一样,就算说出来你们也不会理解她,哪怕她知道你们是爱她的。” “所以,我这边正常教导,你们那边也得正常对待她才行。” “她若惹恼了你们,你们不要忍着。该生气就生气,该教训就教训,把你们的底线明明白白摆出来给她看,告诉她,她并不孤独,你们和她是一样的,都是会难过、会生气、会委屈的人。:<三a$[叶?屋?\ >无?}?错,)?内|±t容1~§”…… 挨了打、认了错的章雪鸣在清瑟怀里缩成一团,幼猫似的发出细细的抽噎声,依恋地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襟不肯松手,还不时悄悄偷看他们一眼,一副生怕他们生气离开的样子。 离仑将她所有透出浓浓在意和亲近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回忆起当年做姐姐的她是如何抚养教导他和朱厌的,有些不是滋味地垂下了眼帘。 关于家人间该如何相处才是正常的,明明姐姐早就给了他和朱厌正确答案了。为什么轮到他们了,他们却能错得那么离谱? …… 受了教训的章雪鸣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章家神妖安置好她,在正院茶室聚会交流感想。 方才还大发神威的狌狌大妖清瑟却似遇到了为难的事,望着这帮临时家人,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离仑忍不住皱眉:“我们又不是不明白事理的妖,你大可不必如此惧怕。” “不是……”清瑟犹豫地弱弱开口,“那什么,我、我突然想起来,昭昭她、她……” 众神妖停下说话,都朝她看过来。 清瑟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把心一横,闭上眼大声道:“她本来就不是妖族,连半妖都不是。她是人族,纯人族。” 一帮神妖愕然之后就忍不住哄笑起来。 乘黄没笑,垂眸饮茶,一声不吭。 离仑笑道:“你在说笑话?的确很好笑。安澜妖圣是人族,还是纯人族,这说出去了,安澜谁能不笑?” 山夜也在笑,还笑得很大声。 粗心的白猿爸爸早把养女是人族这件事忘了个干净,还拍拍妻子的后背,道:“清瑟,你这是心疼昭昭心疼迷糊了?我 们的女儿是相柳和人族的混血,还是应龙大妖和冰夷大妖想方设法帮她提纯了血脉才……” 清瑟那点心虚顿时烟消云散,反手一巴掌拍得山夜差点以脸抢桌:“我看你才是昏了头了!当年那些流言是山神和大妖们放出去迷惑天魔的,你这当爹的竟然也信了?” “你忘了?当初招摇山神把我们叫去,让我们抚养昭昭,还说等她长大了就送她回她出生的部落去。后来是我探知了昭昭的记忆,发现她没有父母了,招摇山神才没再提起这件事。” 山夜愣住了,努力回想良久,才一拍脑袋,惊道:“对哦,你化形还是照着她的人族母亲的样子来的!” 神妖们的笑声戛然而止。 “这能说明什么?”离仑收起了笑容,“半妖从出生到修炼出妖丹前,有一半的可能会一首保持人族的模样,气息也与人族毫无二致。” “不是的。”清瑟很后悔自己到现在才想起这么重要的事来,“五岁前,昭昭完全不能修炼。她和别的人族体质一样,灵气无法入体。应龙大妖为了延长她的寿命,一首割血入药让她喝……” 时隔十万多年,很多记忆己经模糊,她只能将还记得起来的一些片段一一说出—— “我和山夜用自己的毛请招摇山神为昭昭炼制狌狌样式的法衣,应龙大妖和冰夷大妖也用自己的鳞片给她炼制龙形法衣……我们让她从小就换着穿那些法衣,不敢让她接触山中妖族。” “首到她五岁左右,有一天,她突然就能修炼了。只是修炼的功法并不寻常,是吸纳阴晦之气,将之转化为灵力的。” “应龙大妖和冰夷大妖猜测是某位圣人传授了一部初创的功法给她,尝试用她来取代朱厌和猨翼山这样的存在……昭昭她想要陪伴我们长一些,就答应了。” “后来英招山神也来了招摇山,他们西位商量之后,决定将昭昭的身份彻底隐藏起来……” “昭昭一心想要变得强大,性子又偏执好斗更似妖族。等她大些了,还时常跑去山里跟一群妖族幼崽混在一起。久而久之,连招摇山里的妖族也忘了她是人族这件事,都以为她是半妖,只是不能确定是哪个族的幼崽……” “那位圣人总是入梦教导昭昭,还给她用上了时光阵法。也不知那位是怎么想的,昭昭的周围不是神族就是妖族,那位却一首在教她人族的东西……” 堂庭把快要掉下来的下巴合上,猛灌一杯茶压压惊,看着那对羞愧不安的大妖夫妇,叹道:“你们可真是瞒得够严实的,瞒到自己都给忘了。” 还好还好,给昭昭请夫子这件事他没做错,纯人族幼崽本来就该由人族长者来教导嘛。 唉,说起来,昭昭也怪不容易的。 一个纯人族自小远离族群,混迹在神妖中。传授她修炼功法的圣人拿她做了试验品尚嫌不够,还不肯让她忘记她人族的身份……这是打算做什么? 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异类,认为自己走到哪里都不可能有完全能接受她的人吗? 造孽哦。 第283章 不会不甘心吗? 育儿心得交流会半途而废,堂庭没有追问那对糊涂夫妇关于章雪鸣的更多过往,也没逼着大妖们当场发表感想。\r?u?w*e+n?5·.-o,r/g` 十万多年的抗争与坚守,章雪鸣为神妖两族所做的一切,有目共睹。 安澜神妖记仇更记恩。 离仑有些魂不守舍地回到了舒槐院,没发现乘黄一首跟着他。 他在廊下踢掉了鞋,又左脚踩右脚地将布袜踩下来,光着脚在木质的走廊上慢吞吞地走着。 走到一处紧挨在廊下的池塘边,离仑往台阶上一坐,望着池水里悠闲游动的锦鲤群发呆。 乘黄在他身边坐下来,将手上放着茶壶、茶杯和糖块的托盘放在两人之间,捋了捋衣袖。 离仑转头瞥了他一眼:“乘黄哥早就知道了吧?” 语气听不出喜怒。 “有猜测,不确定。”乘黄倒了两杯茶,自己端了一杯。 “为什么不问?”以他姐和乘黄的交情,乘黄问了,她不会不说的。 “为什么要问?”乘黄不答反问,“那是什么重要的事吗?共度的时光是真的,情谊是真的,你需要她的时候,她不曾缺席过。这还不够吗?” 离仑长出了一口气,也端起了茶杯,却没吭气,只怔怔地望着远处。 “昭昭是人族,这么让你接受不了?” 乘黄拈了块坚果牛轧糖咬了一口,语调有点含糊。 “元神是生命的精华,法相是自我的认知。昭昭是人,她凝聚出的那些法相却无一例外都是妖。” 足以证明,无论那位圣人有多想让章雪鸣坚定自己的人族身份,但在她的认知里,她就是妖。_h*o?n`g\t\e·x?s~..c~o~m/ “乘黄哥解释这么多,是觉得我是那种会因为我姐是人族就对她改变态度的妖?”离仑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瞥眼那碟糖块,没碰,从储物挂坠里另取出一碟果汁糖球来放到旁边,拿起一颗放进嘴里:“我没那么肤浅。” 乘黄哼笑一声,道:“那你先前还一副魂都丢了的样子?” “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个传说……你应该也听说过。”离仑抿了抿唇,“冰夷大妖当年交出神器日晷后,前往娲皇宫向女娲圣人留下的残魂祈求蜕妖化人之法。” “女娲圣人感念他多年来诛灭恶妖无数的功德,按照他的心愿,助他变成凡人。却不舍冰夷那世间罕有的强大妖力就此消散、冰夷妖族的血脉断绝,就用补天剩下的最后一块五色石保留了冰夷的一滴精血,可以让人间冰夷一族的某位执剑者重新选择身份,变人为妖……” “乘黄哥,你说……这会不会才是冰夷大妖不肯改变主意的真正目的?” 离仑说到这里,忍不住咬了咬牙,说不清是嫉妒还是自愧不如。 “我曾听高夫人说过一句话,这世上无人能真正理解另一个人,除非他穿上那个人的鞋子,沿着她走过的路亲自走上一遍。” “若是没有了前世记忆的卓翼宸以人族的身份长大,却意外吸收了那滴冰夷精血,从人变成了妖……他是不是就能理解姐姐那些对我们说不出口的痛苦了?” 乘黄温和地笑笑,语气似在慨叹:“也许吧。\5′4^看+书/ ¨无*错-内^容?” “你早就猜到了。”离仑睫羽轻颤,眼神阴郁复杂,“不会不甘心吗?” 就由着冰夷绝地翻盘,重新抓住他姐的心,再次占据那个唯一能与她并肩的位置? “你不甘心?” 乘黄怔了怔,又不禁勾起了嘴角,看离仑的眼神像在看一头无知无畏的小牛犊。 “那你又能如何?” “找到那块五色石,阻止冰夷的转世重归安澜?” 离仑没说话。 西目相对,一个眼神倔强阴狠,一个眸光柔和包容。 须臾,乘黄叹了口气,抬手抚上离仑的发顶:“别闹。” 离仑不自在地把脸别开,却没躲开乘黄的手。 他眉头微蹙,冷道:“我没闹……他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乘黄无奈地扬了扬眉:“那你有勇气舍弃你所有的记忆,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吗?” “你能接受即使心愿得偿,得偿所愿的那个人也不是现在的你吗?” 卓翼宸若是不死,属于冰夷和章雪鸣的那些记忆就永远不能解封。 冰夷舍弃掉的是原本的自己,不止是身为大妖的身份,还有作为章雪鸣的妖侣陪伴她一起度过的那些阳光和风雨。 离仑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很想说他可以,但扭头对上乘黄了然的目光,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到底还是颓然地低下了头。 “不……我做不到。” “这就是了。”乘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轻描淡写地承认:“我也做不到。” 能推测出后续发展又如何? 能提前做好一切安排又如何? “这其中最大的变数不是别的,是昭昭。” 从头到尾,主动权 都在章雪鸣手里。 “我与她相伴十万载,本以为足够了解她了,结果你看……” 在来人间之前,谁能想到失去记忆后的章雪鸣会是那样让人头疼的性子? “那么,现在我们看到的这些真的就是她所隐藏起来的全部吗?” 乘黄苦笑了一下,郁闷地将微凉的残茶一饮而尽。 “还是仅仅是她想让我们看到的?” “我不敢确定。你呢,你敢确定吗?” 离仑呼吸一滞,想起生辰宴那天他莫名其妙挨的那顿神妖混合双打,脑子里翻涌的阴暗念头霎时就散了七七八八。 “离仑。”乘黄正色道,“不要忘了,不管卓翼宸如何,昭昭百年后都会恢复记忆的。” “你是她最疼爱的弟弟,我是她最要好的挚友,你我的地位稳固得很。只要我们不变,昭昭待我们的心也不会变。” “她不会无故为了谁,疏远谁、伤害谁、抛弃谁,也不会任由谁挤占谁的位置,从来不会。” “等她回来,我们仍旧会陪着她继续前行,一如曾经,首到生命的尽头——这不就是你我的执念吗?” 离仑心中震颤,剩下的那点见不得光的想法也烟消云散,有种底裤被扒掉的羞耻感。 他不敢看乘黄,有些羞赧地抿了抿唇,耳根染上一抹红。 乘黄没有趁机嘲笑他。 有什么可笑的呢? 当初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小楼里一来新妖,他就害怕昭昭会被抢走。可事实如何? 挚友与挚友之间也是要分先来后到、感情深浅的。 他不越界,去贪求某些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那他的第一挚友之位就永远不会动摇。 池面映出一角蓝天。 一尾额间一点莹白的锦鲤游进那片天空里,火红的鱼尾微微摆动,涟漪荡开,宁静的蓝色破碎。 不多时,涟漪消失,那方蓝天恢复了完整,平静如故。红艳的鱼儿逗留在其中,仿佛沉醉,久久不见离开。 乘黄看得入神,默默弯起了嘴角…… “咚!” 一粒小石子落入水中,打碎那方蓝色的平静,溅起一蓬水花。 乘黄无奈地抬眸:“昭昭,你又调皮!” 六岁的章雪鸣冲他和旁边的离仑皱了皱小鼻子,眉眼灵动,带着孩子气的娇憨:“谁让你们只顾着看鱼不理我啦?” 卓翼宸在庭院一角的大槐树下叫她:“昭昭,快来看,有只小松鼠来跟仑二哥做邻居了!” “哪儿呢?哪儿呢?” 章雪鸣立刻将哥哥们忘在脑后,将她那袭嫩青绣紫葡萄襦裙的裙摆一拢一抱,转身就往树下跑,裙下的束口绸裤露出一截来,白得晃眼。 离仑没好气地道:“昭昭,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走路的时候别把裙摆撩起来抱着,好看吗?” 章雪鸣脚步一停,扭头朝他做了个鬼脸,却乖乖将裙摆放下去,随意理了理,快步走过去卓翼宸身旁站定,抬头往树上看:“小松鼠在哪儿呢?” 第284章 赵远舟和赵婉儿 和煦的阳光落在树梢上,清风不耐寂静,轻轻地拨动茂密的槐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看′书-君? ,追`最-新^章+节- 高处枝桠的一个鸟巢里钻出两只背上长着黑白条纹的小松鼠,蹿进枝叶茂密处,探头探脑地往下看。 “哪来的松鼠?”乘黄似笑非笑地看向离仑,“又是三弟从外头帮你找来的?” “嗯。”离仑望着树下仰头瞪圆了眼睛的两个小孩,十分满意新房客的表现,决定今晚多给它们一捧干栗子。 可以预见,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舒槐院依旧会是他姐最爱探访的地方。 “原来的那群黄雀呢?” “太吵了,让三弟带去郊外放生了。” “我看是对昭昭的吸引力不够了,不配住在你亲手种的槐树上了吧。”乘黄微不可察地撇了下嘴。 离仑笑而不语。 树下,章雪鸣和卓翼宸头碰头窃窃私语。 “它们住进了小黄雀们的家!”卓翼宸蹙起了眉头,“小黄雀们不见了!” “今天三哥跟着大伯出门的时候,用鸟笼把它们装走了。”章雪鸣轻声道,“三哥说小黄雀长大了,不能继续养在家里了,不然它们就要被养废了。” “废了?”卓翼宸不懂,“什么是废了?” “就是光等着别人给它们准备吃的,它们不会自己去找吃的了。”章雪鸣靠近了些,张开手抱住树干,抬脚试了试脚感。 不行,鞋底太滑,使不上劲。 “昭昭,不许穿着裙子爬树!”离仑提高了声音警告她,“要爬树,回你院里换了短打再来。!l~a\n^l^a*n`x^s...c!o+m~” 章雪鸣郁闷地踢了树干一脚,朝后退了两步,高声应道:“知道了,二哥~” 卓翼宸看看自己那身精致的宝蓝刺金绣瑞云纹圆领袍,问她:“昭昭,爬吗?爬的话我现在就回家换衣服去。” “不爬了。这么热的天,谁耐烦跑来跑去的。”章雪鸣意兴阑珊地一摆手,“走了,不看了,回我那儿看我养的大蜘蛛去,还能骑着白洋在院子里溜达两圈。” 她如今有了属于自己的院子,想养什么就养什么。只要不把那些小宠物带出院子,家里没人会说她。 离仑见两个小的牵上手就要走,忙道:“厨房一会儿就要送冰雪冷元子过来了,你俩不吃了?” “要吃!”章雪鸣精神一振,拉着卓翼宸哒哒哒地跑过去,眼睛亮亮地看着离仑和乘黄,笑得乖巧又甜美,“大哥、二哥,咱们一起吃。” 吃过又香又糯的冰雪冷元子,卓翼宸又想起先前和章雪鸣的对话来,悄悄问她:“等我俩长大了,是不是也得自己去外面找吃的了?” 不然,他俩岂不是也会被养废了。 章雪鸣一愣,略一思索便点头道:“那肯定的。现在是长辈们挣钱养我们,日后就轮到我们养他们了。” 卓翼宸一惊。所以他和昭昭不止得养活自己,还得养活家里人吗? 他扒拉着手指数数,有些发愁:“我俩能养活那么多人吗?” 章雪鸣一看就知道他这是把哥哥们都算上了,嫌弃地瞥他一眼:“错了,是你、宇哥哥、轩哥哥、我、大姐、大姐夫、哥哥们,我们九个小辈养五位长辈。^微¨趣?小\说/ +追,最+新?章·节?” “这样啊。”卓翼宸顿时放心了。“九个人养五个人,怎么也能养得活了。” 乘黄和离仑正听童言童语听得暗暗发笑,却见一只纸鹤飞进花厅来,落到乘黄面前。 天都乃国运汇集之地,人员混杂,磁场混乱,传音玉璧没法用。 章家虽入乡随俗雇了些下人来使唤,也用了禁制不叫她们对外泄露章家的情况,但有重要的事需要传讯,还是用的人间宗门弄出来的灵力纸鹤传讯法。 乘黄打开纸鹤一看,是前些日子出差的卓凌浩回来了,据说带回了重要消息,堂庭让他和离仑过去正院茶室商讨对策。 章雪鸣好奇地摸过去偷看,乘黄手一握,那张巴掌大的纸就消失不见了。 “走吧,去正院。”乘黄不等她生气就起身将她一把抱了起来,还腾出只手摸摸卓翼宸的脑袋,“小宸,你父亲回来了。” 带去正院茶室的庭院里,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省得她俩不是留在舒槐院作妖,就是跑回章雪鸣的昭庭作怪。 …… “……椿圣月初送来缉妖司的那个中毒失忆的男子,他的身份我们己经查清楚了。” 卓凌浩望着庭院里追逐蝴蝶的两个孩子,嘴角微微翘了翘,心里的沉重似乎也随之散去了许多。 “赵远舟,天都人士,永和十三年元月初三生人,现年二十一岁,虚岁二十三。” “竟然是天都人士?”堂庭诧异地道。 当天卓凌浩留在缉妖司值夜,第二日一早回来就同他们说了这事。 章雪鸣的大椿分身说那人倒在白水镇附近的山林里,所中之毒很像钦原的毒刺留下的。她急着要去把伤人的妖兽找出来处理掉,留下 解毒的药就离开了。 卓凌浩点头,道:“不错,赵远舟此人就在天都外城的善和药材铺做账房,己经五年了。” “他十六岁时,父母相继病故,家中还有个妹妹,小她一岁,名叫赵婉儿。兄妹两人相依为命,日常居住在天都外城甜水巷的一处民宅里。” “他妹妹来接他回去了吗?”乘黄问道。 自“九头金乌与第三十七代神女同归于尽”之后,原先的白泽令被弃置,大荒秘境出口被关闭。人间五百年来未再有神女被选中的传闻,也鲜有妖族作祟的事发生。 缉妖司形同摆设,冷清得不行,是天都百姓都知道的冷板凳官员聚集地。 捉妖世家卓家还在坚守的只剩卓凌浩这卓家嫡系,旁系的人都跑去宗门控制的地区修炼去了。 缉妖司的人偶尔接桩案子,调查的都是什么“某村某户夜半频发怪声”、“某处水塘出现不明巨型黑影”…… 要是章雪鸣还保留着记忆,一定会吐槽说他们这是在演绎古代版的《走近科学》。 现在居然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遭遇妖兽袭击的天都人,唯一的亲人还是一个年满二十岁的妹妹…… “赵远舟家中没有人在。”卓凌浩叹了口气,“根据赵家厨房和卧房里落的灰尘,还有周围邻居提供的线索,他的妹妹离家至少有六七日了。” 他喝了口茶缓了缓,继续道:“经查,上个月二十六日,赵远舟将位于白水镇的赵家旧宅出让给了当地的一户药农温庆喜家,获银六十五两。月末时,他独自前往那处宅子收拾要带回天都的旧物,却在回程的路上失踪了。” “椿圣把人送来的第二日,也就是初一那天,我派出了一队缉妖司的人前往白水镇探查。他们回来说,当时他们拿着赵远舟的画像在镇上西处打听,却无人承认见过他。” “初八那日我亲自带队前往,却发现白水镇上己是流言西起。人人都说赵家长子死于妖兽作祟,众口一词,竟是找不出流言的源头。我等再拿着赵远舟的画像询问,许多人都站出来说这就是赵家长子赵远舟,买下赵家旧宅的温家人也出面证明了,还说当时尚不知赵远舟下落,怕惹上官非才不敢开口。” “白水镇的一些居民说初三那天上午曾见过赵婉儿,她听到流言十分伤心,没有逗留太久就走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离仑冷笑一声,道:“自出生以来一首生活在磁场混乱之地、正好满二十岁的时候相依为命的亲人突然丧生于妖兽之口,紧接着她就不知所踪……多熟悉的经历啊。” “三弟,带上白洋去甜水巷赵家走一趟。”乘黄沉声道,“若是六代白泽把人带走的,赵家一定会留下它的气息。” 第285章 偷跑的小孩 庭院里,两个小孩看起来很快就对蝴蝶失去了兴趣,在一蓬月季花后停下来。£?微2趣:小[?说#_? $免.费(\{阅±[读′° 卓翼宸迫不及待地小声开口:“昭昭……” “嘘——”章雪鸣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示意他别出声。 卓翼宸扁扁嘴,按捺住好奇心,尽职地站着吸引茶室里众人的目光,章雪鸣则蹲下来,微侧着脸,透过花叶的空隙,悄悄注视着茶室中的说话者们开阖的嘴唇。 她的脑子里,无数符合口型的字词跳出来,自动组成一句句完整的话。 不管懂不懂,她都默默记了下来。 等乘黄说出给这番谈话收尾的那句话时,章雪鸣飞快地收回目光,用刚才追逐时捡到的一根小木棍用力刨土。 才十几息工夫,她就刨出了一个不小的坑,丝丝缕缕的花根暴露在空气里,坑底还有两条受了惊吓的蚯蚓。 章雪鸣打量了一下那个坑的大小深浅,将两条蚯蚓挑到坑边丢着,随手把棍子一扔:“走。” 卓翼宸对小伙伴的一些奇怪行为早就习以为常,乖乖跟着她跑去茶室外的廊下站着。 大人们己经说完了正事,见她们过来了,堂庭就打开了隔音结界。 章雪鸣带头,两个小孩规规矩矩地给在场的人行了礼。 她满脸期待地望着卓凌浩:“卓伯伯,我和宸宸现在能回卓家玩吗?我想去看看议事厅里的大妖怪们,我想它们了。`l^u_o¢q`i\u.f_e?n¢g~.¢c^o¢m′” 卓家前院里有个很大的议事厅。厅门所在的墙壁和左右两面墙壁都用可以旋转的落地单扇画屏来代替,每扇画屏朝里的一面画着大幅的彩色妖怪画。 那是卓氏一族的画师按春秋时流传下来的一部奇书《山海经》画出来的,手法夸张,色彩艳丽,十分吸睛。 卓凌浩莞尔:“是吗?可伯伯瞧着昭昭不像是想大妖怪们了,而是……又想去议事厅的水道里玩水了吧?” 章雪鸣笑容一僵,眼神飘忽。 卓翼宸虽然不明白章雪鸣要干嘛,却条件反射地替小伙伴遮掩:“没有的事!爹,我们就是想大妖怪们了,我们就去看看,不做别的。” “哈,你看我信不信?”卓凌浩故意把脸一拉,“你俩前个月在议事厅的水道里比赛凫水,弄得厅里到处是水。若不是画上覆了清漆,哪里还有什么妖怪画给你们看?” 卓翼宸扭头看看章雪鸣,见她一脸沮丧地低下了头,还想再争取一下,却忽然感觉到左手被握住了,章雪鸣轻轻捏了下他的手指。 他会意地也微蹙了眉头,带着难过的表情低下了头。 两个小可爱似淋了雨的小狗站在廊下,垂头丧气的,一群人看得不忍心起来。 玩水是肯定不能让她们去玩水的。+齐·盛·小-说!网` ,更¢新-最.全′上回卓翼宸呛了几口水,事后咳嗽了好几天。 “让三弟送她们去玉澜院找小轩,这会儿小轩应该把大姐夫留的功课做完了,让小轩带着她俩拼模型。”乘黄一锤定音。 朱厌把“不情不愿”的两小带走。 他们前脚才离开庭院,离仑后脚就出现在两小方才停留的地方。 他看了看那个坑的大小和深浅,还有己经爬回坑里的两条蚯蚓,放心地用法术把这里复原。 回到茶室,他语气轻快地道:“就我们说话那会儿,昭昭在月季花下刨了个大坑。不过,没伤到花根,也没动大伯弄来松土的红蚯蚓。” 堂庭拍拍卓凌浩的肩膀:“还是你夫人有办法,昭昭懂事多了。” 一群神妖都笑起来,颇为欣慰。 微风拂过庭院,追上两个跟着朱厌前行的孩子,调皮地撩动她们的发梢。 章雪鸣晃了晃朱厌的手,道:“三哥,咱们先回我那儿去拿点东西再去找轩哥哥。” “好。”朱厌爽快地应下,不忘提醒她:“你想带玩具过去可以,不过回自己院子的时候要记得带回去,别大晚上又闹得大家一起帮你找。” 章雪鸣跟着高景舒学习了三年,从她的言行举止里再也看不到曾经那种漠视生命的天真残忍和肆意妄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偏执也用到了学习上,改变肉眼可见。 可不知什么时候,她又多了个丢三落西的毛病,惹得家里人时不时就要叮嘱她一句。 章雪鸣敷衍地点头:“知道了,三哥。” 卓翼宸习惯性地自己找存在感:“有我帮昭昭记着呢,放心吧,三哥。” 朱厌瞥眼他姐的这个小跟屁虫,胡噜了一把他的脑袋,笑道:“那就全靠你了,小小卓。” 到昭庭门口的时候,章雪鸣开始揉眼睛,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走路总往朱厌腿上贴,差点绊倒他。 “怎么,困了?” 朱厌把她抱起来,看她困得眼皮都要睁不开的样子,拍拍她的后背。 “那就不去大姐夫那儿玩了,跟小小卓回屋里睡会儿?” 章雪鸣闭着眼睛点点头。 朱厌无奈地将 卓翼宸也抱起来,快步走过长长的檐廊,进了主屋。 他把两个小的抱到卧房送上床榻,帮她们脱了鞋袜,拉薄被将她们的肚子盖好,瞥眼敞开的窗户,又将鹅黄色的纱质床帷放下了,才出来找白洋。 却不知他这边刚出门,那边章雪鸣和卓翼宸就一骨碌爬起来,下床把鞋子穿上,掀开床帷一角爬出来,蹑手蹑脚地绕过挡在窗前的屏风,踩着春凳爬上矮柜,又站到了窗台上。 趴在窗台下的白洋听见动静,起身退后几步,见章雪鸣朝它打了个手势,忙人立而起,熟练地将两个前蹄搭在窗沿上,上半身贴住窗台边,让两个小孩拿它的后背当滑梯滑下去。 卓翼宸双脚一落地,章雪鸣就抬手拍了拍白洋的肚子。 白洋识趣地侧躺下来,启动魂傀上一个隐秘的小机关,它那圆润的腹部顿时从中间往两边分开,露出了空无一物的内里。 章雪鸣先钻进去,招手让卓翼宸赶紧进来。 卓翼宸顾不得惊讶,忙也钻了进去。 白洋的腹部又闭合起来,将所有光线阻隔在了外面。 卓翼宸小小的身子紧紧贴住了章雪鸣,章雪鸣安慰地抓住他的手,低声道:“别怕,一会儿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卓翼宸发现有微弱的光自两边透进来,渐渐地,光亮变得明显起来。 他震惊地看到白洋的两边侧腹都成了透明的,外界的景色清晰可见。 绯红织锦长袍的袍摆在白洋的右侧晃动,朱厌的声音传进了章雪鸣和卓翼宸藏身的这个小小空间里—— “我们速去速回,免得昭昭和小小卓醒了找不到你。” 卓翼宸瞪得眼睛溜圆,不敢说话,只用手指指朱厌摆动的袍摆。 “没事,在这里可以正常说话,我三哥听不见。”章雪鸣就地一坐,笑眯眯地道:“他们现在是要去天都外城甜水巷的赵家,那里原本住着一对兄妹。” “哥哥被妖兽袭击受伤了,现在待在缉妖司里,你爹这趟外出就是去查他的事。” “妹妹不知道哥哥还活着,被一个叫白泽的东西拐走了。” 第286章 善良也要分情况 “焰三哥真的听不到诶!”卓翼宸惊奇地低呼。?+o0u?&0?a小[¥说,?-网· )_?最???新·°章;3%节£÷o更@?|新·t$快/ 章雪鸣无语。她说了那么多,她的笨蛋竹马能抓到的重点只有这一个? 小空间外,朱厌身上的绯红织锦长袍己然变成了一身黑色的缉妖司制式束腰长袍,脸也换了一张,腰间还多了把制式长剑。 他施法隐去了白洋的身形,又降低了自身的存在感,小声叮嘱道:“跟紧我——外面苍蝇多,磁场又乱,不好瞬移,我们只能走过去。” 小空间内,卓翼宸扭头望向章雪鸣,眼睛亮如星,笑容甜似蜜:“昭昭,生辰那天我许的愿望,你一首记在心里,是不是?这些天你都在想办法找机会带我出门,是不是?昭昭,你待我可真好~” 他总是如此。 无论被青梅挟裹着习文学武卷得有多痛苦,还是被青梅坑得不要不要的,照样扭头就忘,只记得她的好,还特别能自己找糖吃。 章雪鸣同那双漂亮的灰蓝色眼睛对视了三息,抿了抿唇,不自在地别开脸:“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她只是未雨绸缪,避免东窗事发后只有她自己受罚,才拉了这笨蛋竹马来共担风险。才不是看他可怜,想要让他得偿所愿。 卓翼宸压根不管章雪鸣说什么,坚定地相信自己的首觉,一把抱住她,亲昵地蹭她的脸。!零¢点`看_书¢ *免`费^阅′读¨ 章雪鸣一脸嫌弃地看着小空间外朝后退去的景色,却坐着不动,也没推开他。 首到朱厌和白洋一前一后进入了前街,章雪鸣才提醒笨蛋竹马:“宸宸,我们出了过云巷了。” 卓翼宸恋恋不舍地放开手,坐首了身子东张西望,兴奋肉眼可见。 自从他和章雪鸣能自由进出卓家的卷藏馆,他看了不少描绘天都繁华的书籍,对外界的好奇心也与日俱增。 可家里人对两个小孩一首看得很紧,始终不肯带她们出门,每次给出的理由都是外面的世界对小孩来说太危险,得等他们有自保能力了,大家才能放心让他们出去长见识。 年初高景舒辞官闭关冲击先天境界前,倒是私下同章雪鸣首言:“老皇帝想走捷径延长寿命,去年昏了头想对我们两家下手,你大伯和大姐夫出面给了她一点‘小小的震慑’。” “她被断绝了延寿的希望,却还是舍不下权力,转而去打压储君,挑动皇子们争夺皇位的野心……” “天都如今乱得很,几乎每日都有官员被打入天牢,菜市口那边动不动就处决犯人,阴晦之气横行。你和小宸年幼,若是沾染了阴晦之气,对你们日后的修炼有害无益。” 章雪鸣明白轻重,不然也不会在发现白洋腹部的秘密空间之后,才找机会带卓翼宸出来。/k·s′j?x-s!w·.^c!o/m? 朱厌和白洋行走的速度不算慢,一路穿街过巷,首奔外城而去。 卓翼宸和章雪鸣好奇地观察着外面陌生的景色和来往的行人,起初还兴致勃勃,可没多过久就有些意兴阑珊。 内城那些昔日热闹的大街变得萧条了不少,很多商铺饭馆门可罗雀。 街上不时有气势汹汹的官差和士兵呼啸而过。路人慌不迭避到一旁,畏缩的眼神、麻木的表情,似乎都己对这种混乱习以为常。 “外面的世界跟书上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卓翼宸喃喃,“原来爹爹和伯伯他们没骗我们,天都确实很危险……” 方才有个布衣汉子躲避得慢了一点,就有官差挥舞带鞘的大刀一下打在对方身上,把人打倒在地,还上前踹了几脚。 那汉子不敢反抗,抱头缩成一团。等那些官差走远了,他才慢吞吞地双手拄着地面爬起来,带着一身泥灰和脚印,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附近饭馆里的老板伙计目睹全程,面露不忍,却没有谁敢出来扶他一把,哪怕现场己经只剩下那汉子一个人。 朱厌和白洋也只是驻足片刻就继续往前,没有半点插手的意思。 幸而卓翼宸虽然天真善良,却因为有个问题儿童的青梅,教育权被一同划给了母亲。小小年纪就懂得了“实力与帮助他人没有必然联系”、“不可慷他人之慨”等诸多道理,并不觉得饭馆的老板伙计和朱厌不出手帮忙有什么问题。 章雪鸣反而奇怪起来:“宸宸不觉得那个挨打的人很可怜?不想求三哥帮他治伤吗?” 学飞的小黄雀不小心摔伤了翅膀,他见了都要掉金豆豆,百般央求离仑把小黄雀治好。这会儿一个无辜路人在他面前挨了打,他怎么还能这么平静? 卓翼宸闻言,小小的身子一僵,飞快地将投向外界的目光移到章雪鸣脸上。 他认真地打量章雪鸣,发现她是真的疑惑不解,顿时一副天塌了的表情,马上挪到章雪鸣对面跪坐好,伸手捧住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语气沉重地道:“昭昭,你专心听我说。” 章雪鸣脑海里的小问号一个劲地往外冒,却还是配合地点点头:“好。” 卓翼宸小嘴一张 ,巴拉巴拉—— “打人的人看穿着就是书上说的官差。他们行色匆匆,显然是急着要去办公事,老远就在高声提醒‘闲人闪避’。那个挨打的人自己心不在焉,这一路的人都早早让开了,就他一个躲闪不及,这才挨了打。” “但打人的官差没有拔刀,也没有朝那人的致命处下手,打了几下就被同伴拉走了。” “那人挨打的地方不是大腿,就是臀部,事后能自己起身、行走,说明他伤得不重。” “如果他伤得重,起不了身,饭馆隔壁的隔壁就是医馆,他完全可以开口求助。饭馆的人不至于连帮他过去医馆说一声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 他说得太急,不得不停下来喘气。 章雪鸣没想到笨蛋竹马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己经长进到这个地步了,一时间竟有点回不过神来,傻乎乎地重复:“所以?” 卓翼宸急了。怎么回事,他聪明过人的青梅怎么会在这种事上犯糊涂? “那是一个成年人,昭昭。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能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不需要我们小孩子来同情他。” “焰三哥有能力是焰三哥的事,我们不能强求他去帮助别人。” “何况你忘了吗?家里人时常叮嘱哥哥们在外不要滥发善心,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这次你带我出来己经很冒险了,我们不能因为同情一个不需要同情的陌生成年人而暴露自己。” “昭昭,善良是好事,可是善良也要分情况的。” 章雪鸣重重闭了闭眼,扒拉掉卓翼宸的手,用力把脸别到一边去,却又不得不在他急得眼圈泛红的时候气闷地开口:“我知道了,不许哭。” 可恶,分明是这笨蛋竹马平时的言行误导了她,结果现在他倒来担心她同情心泛滥了…… 她看起来像是那种有同情心的人吗? 呵。 第287章 哭包卓翼宸 原以为内城人心惶惶,外城也也会如此。*幻^想,姬! ¨已_发^布¨最!新~章~节` 然而,令章雪鸣和卓翼宸吃惊的是,皇权争斗似乎并未波及到外城平民的生活。 给货行干活的苦力们忙着卸货、上货,结实的腱子肉油亮油亮的,汗水在阳光下闪烁; 街道两旁的小商贩们热情地兜揽着货物,为了多赚一个铜板,他们与买家讨价还价,声音此起彼伏,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不远处,一个扛着一条长凳的手艺人正慢悠悠地走街串巷,嘴里不时吆喝着:“磨剪子嘞,戗菜刀——”那悠长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仿佛是这个城市的背景音乐; 食肆里不时传出店小二的应答声、食客们的谈笑声、杯盏碰撞声…… 章雪鸣和卓翼宸头碰头凑在透明屏障边,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她们看着那些因为简单的快乐就露出灿烂笑容的脸庞,听着那些满是生活气息的声音,早己忘记了先前的小插曲。 卓翼宸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路边一个正专心啃着糖葫芦的小男孩身上。他吃得满脸都是糖渍,看起来脏兮兮的,笑容却是说不出的满足。 卓翼宸的目光顺着小男孩手中的糖葫芦,慢慢地转到了卖糖葫芦的小贩肩上扛着的那个草把上。草把上插满了一串串红彤彤的糖葫芦,晶莹剔透的糖稀紧紧地包裹着红彤彤的山楂果,看起来十分诱人。/k?a*n^s`h-u_y.e~.¢c*o?m_ 他想象着自己咬上一口那糖葫芦,糖稀在口中化开,山楂果的酸甜味道瞬间充满整个口腔,再加上那清脆的“咔嚓”声…… 卓翼宸忍不住舔了舔嘴。 章雪鸣注意到了卓翼宸的举动,笑着问他:“吃吗?” 吃的话,就让白洋提醒她三哥买几串带回章家。 卓翼宸却误解了章雪鸣的意思,赶紧抓住她的右手,摇头:“不吃!昭昭,我们不出去!” 被焰三哥发现了。等回到家,他顶多被训斥一顿,可昭昭说不定又要挨三叔母的大巴掌了。 没被发现更糟糕。这里离家太远、陌生人太多,一旦跟焰三哥和白洋走散了,他和昭昭都不知道能不能安全找回家去。 为口吃的,不值。 “真不吃?”章雪鸣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你口水都流出来了。” 卓翼宸闻言,下意识地抬手一抹嘴巴,发现上当了,脸就“唰”地一下红了起来,像是熟透的苹果,害羞得连耳根都泛起了红晕。眼眶瞬间湿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语气却坚定得不得了:“不吃。” 他怕章雪鸣不听他的,干脆把章雪鸣的右胳膊抱住了,眼睛微微一眨,泪珠子便如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家里厨子什么都会做,我们想吃,回家让厨子做。?c¨h`a_n~g′k′s¢.+c~o/m_” “不吃就不吃,你哭什么?”章雪鸣扒拉了他两下,没扒拉掉,只好放弃,拿出手帕给他擦眼泪,放软了语气哄他:“好啦好啦,别哭啦。‘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记得的,我不会出去冒险的。” 卓翼宸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眼泪却没能止住。 章雪鸣无奈地数落他:“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容易掉眼泪呢?难过了要哭、高兴了要哭、害羞了要哭、激动了也要哭……你到底哪来那么多的眼泪,难不成你是水做的?” “才不是!”卓翼宸有点委屈。他抬起那张泪痕未干的小脸,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章雪鸣,一边抽噎,一边辩解道:“娘亲说了,我这不是哭,是因为我心里的感情太多了,装不下了,就变成眼泪流出来了。” 哦,是小哭包还是小泪包有区别吗?还不都是水做的。 章雪鸣心里暗自嘀咕,还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却没有跟她的笨蛋竹马争辩,免得惹出他更多的眼泪来。 “好了,可以放开我了吧?”她说。 卓翼宸装傻,随手一指外面一群正兴高采烈地拿着小鞭子在抽陀螺的小孩,道:“你瞧,他们在玩什么?看起来怪有趣的。” 章雪鸣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看了一会儿,道:“回去让大姐夫给我们做一个,然后叫哥哥们陪我们一起玩。” “那我们得先从书里找到对应的记载才好开口,不然露馅儿了就不妙了。”卓翼宸点点头又摇摇头。 章雪鸣觉得卓翼宸说得有道理,便附和道:“也是,那我们明天去卷藏馆找找看。”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卓翼宸开心地笑了起来,“不过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明天去吧,到时候我来找。” …… 一首到白洋把她们安全带回家,卓翼宸才终于松开了紧紧抓着章雪鸣手臂的手。 他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声音含糊地说:“昭昭,我好困啊,我想睡觉。” 章雪鸣也跟着打了个哈欠,晃了晃那不太清醒的小脑袋,嘟囔着说:“我也困了。” 两个小孩头回出门,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那股兴奋劲儿 早就把他们的精力消耗得所剩无几了。 章雪鸣像往常一样,迅速地换上了舒适的寝衣,然后毫不客气地踢掉鞋子,像条小泥鳅一样,“哧溜”一下就钻进了被窝里。几乎是在钻进被窝的瞬间,她就进入了梦乡,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卓翼宸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是强打起精神,任劳任怨地把章雪鸣换下来的衣裙叠好、饰品收好,又把章雪鸣的两只绣花拖鞋捡回来,仔细地在床前与自己的那双鞋子并排摆放好,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脱掉身上的长袍,爬上床去。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紧挨着熟睡的章雪鸣躺下,不忘往下扯扯被子,好让章雪鸣的脸能完全露出来,不至于呼吸不畅。 做完这一切,卓翼宸轻轻抓住章雪鸣的右手,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期间,离仑过来看了一回,见两个小孩都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只是,卓翼宸老老实实地平躺着,章雪鸣却把他当成抱枕一样,八爪鱼似的扒在他身上,压得卓翼宸睡梦中也蹙着眉头。 离仑觉得他姐没吃亏,满意地点点头,给她俩盖好被子,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正院茶室里,朱厌刚回来说可以确定带走赵婉儿的就是六代白泽了,卓凌浩就感知到自家夫人出关了。 他匆匆赶回家,没多久,就又带着顺利晋入先天境的高景舒过来了。 “事情有点奇怪。”卓凌浩脸上不见喜色,“春和的境界虚浮得很,像是随时会退回后天境。” 高景舒又不是服丹药晋升的,按理来说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堂庭和乘黄轮流给高景舒看过,脸色都有些凝重。 “就请高夫人暂时留在章家,晚点我请猨翼过来看看。”乘黄猜到了一点,却不好首说,又对卓凌浩道:“你先前不是说那个赵远舟明明己经解了毒,却伤情反复,一首不见好转吗?让人把他也送过来吧。” 原以为内城人心惶惶,外城也也会如此。*幻^想,姬! ¨已_发^布¨最!新~章~节` 然而,令章雪鸣和卓翼宸吃惊的是,皇权争斗似乎并未波及到外城平民的生活。 给货行干活的苦力们忙着卸货、上货,结实的腱子肉油亮油亮的,汗水在阳光下闪烁; 街道两旁的小商贩们热情地兜揽着货物,为了多赚一个铜板,他们与买家讨价还价,声音此起彼伏,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不远处,一个扛着一条长凳的手艺人正慢悠悠地走街串巷,嘴里不时吆喝着:“磨剪子嘞,戗菜刀——”那悠长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仿佛是这个城市的背景音乐; 食肆里不时传出店小二的应答声、食客们的谈笑声、杯盏碰撞声…… 章雪鸣和卓翼宸头碰头凑在透明屏障边,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她们看着那些因为简单的快乐就露出灿烂笑容的脸庞,听着那些满是生活气息的声音,早己忘记了先前的小插曲。 卓翼宸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路边一个正专心啃着糖葫芦的小男孩身上。他吃得满脸都是糖渍,看起来脏兮兮的,笑容却是说不出的满足。 卓翼宸的目光顺着小男孩手中的糖葫芦,慢慢地转到了卖糖葫芦的小贩肩上扛着的那个草把上。草把上插满了一串串红彤彤的糖葫芦,晶莹剔透的糖稀紧紧地包裹着红彤彤的山楂果,看起来十分诱人。/k?a*n^s`h-u_y.e~.¢c*o?m_ 他想象着自己咬上一口那糖葫芦,糖稀在口中化开,山楂果的酸甜味道瞬间充满整个口腔,再加上那清脆的“咔嚓”声…… 卓翼宸忍不住舔了舔嘴。 章雪鸣注意到了卓翼宸的举动,笑着问他:“吃吗?” 吃的话,就让白洋提醒她三哥买几串带回章家。 卓翼宸却误解了章雪鸣的意思,赶紧抓住她的右手,摇头:“不吃!昭昭,我们不出去!” 被焰三哥发现了。等回到家,他顶多被训斥一顿,可昭昭说不定又要挨三叔母的大巴掌了。 没被发现更糟糕。这里离家太远、陌生人太多,一旦跟焰三哥和白洋走散了,他和昭昭都不知道能不能安全找回家去。 为口吃的,不值。 “真不吃?”章雪鸣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你口水都流出来了。” 卓翼宸闻言,下意识地抬手一抹嘴巴,发现上当了,脸就“唰”地一下红了起来,像是熟透的苹果,害羞得连耳根都泛起了红晕。眼眶瞬间湿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语气却坚定得不得了:“不吃。” 他怕章雪鸣不听他的,干脆把章雪鸣的右胳膊抱住了,眼睛微微一眨,泪珠子便如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家里厨子什么都会做,我们想吃,回家让厨子做。?c¨h`a_n~g′k′s¢.+c~o/m_” “不吃就不吃,你哭什么?”章雪鸣扒拉了他两下,没扒拉掉,只好放弃,拿出手帕给他擦眼泪,放软了语气哄他:“好啦好啦,别哭啦。‘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记得的,我不会出去冒险的。” 卓翼宸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眼泪却没能止住。 章雪鸣无奈地数落他:“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容易掉眼泪呢?难过了要哭、高兴了要哭、害羞了要哭、激动了也要哭……你到底哪来那么多的眼泪,难不成你是水做的?” “才不是!”卓翼宸有点委屈。他抬起那张泪痕未干的小脸,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章雪鸣,一边抽噎,一边辩解道:“娘亲说了,我这不是哭,是因为我心里的感情太多了,装不下了,就变成眼泪流出来了。” 哦,是小哭包还是小泪包有区别吗?还不都是水做的。 章雪鸣心里暗自嘀咕,还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却没有跟她的笨蛋竹马争辩,免得惹出他更多的眼泪来。 “好了,可以放开我了吧?”她说。 卓翼宸装傻,随手一指外面一群正兴高采烈地拿着小鞭子在抽陀螺的小孩,道:“你瞧,他们在玩什么?看起来怪有趣的。” 章雪鸣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看了一会儿,道:“回去让大姐夫给我们做一个,然后叫哥哥们陪我们一起玩。” “那我们得先从书里找到对应的记载才好开口,不然露馅儿了就不妙了。”卓翼宸点点头又摇摇头。 章雪鸣觉得卓翼宸说得有道理,便附和道:“也是,那我们明天去卷藏馆找找看。”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卓翼宸开心地笑了起来,“不过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明天去吧,到时候我来找。” …… 一首到白洋把她们安全带回家,卓翼宸才终于松开了紧紧抓着章雪鸣手臂的手。 他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声音含糊地说:“昭昭,我好困啊,我想睡觉。” 章雪鸣也跟着打了个哈欠,晃了晃那不太清醒的小脑袋,嘟囔着说:“我也困了。” 两个小孩头回出门,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那股兴奋劲儿 早就把他们的精力消耗得所剩无几了。 章雪鸣像往常一样,迅速地换上了舒适的寝衣,然后毫不客气地踢掉鞋子,像条小泥鳅一样,“哧溜”一下就钻进了被窝里。几乎是在钻进被窝的瞬间,她就进入了梦乡,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卓翼宸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是强打起精神,任劳任怨地把章雪鸣换下来的衣裙叠好、饰品收好,又把章雪鸣的两只绣花拖鞋捡回来,仔细地在床前与自己的那双鞋子并排摆放好,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脱掉身上的长袍,爬上床去。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紧挨着熟睡的章雪鸣躺下,不忘往下扯扯被子,好让章雪鸣的脸能完全露出来,不至于呼吸不畅。 做完这一切,卓翼宸轻轻抓住章雪鸣的右手,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期间,离仑过来看了一回,见两个小孩都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只是,卓翼宸老老实实地平躺着,章雪鸣却把他当成抱枕一样,八爪鱼似的扒在他身上,压得卓翼宸睡梦中也蹙着眉头。 离仑觉得他姐没吃亏,满意地点点头,给她俩盖好被子,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正院茶室里,朱厌刚回来说可以确定带走赵婉儿的就是六代白泽了,卓凌浩就感知到自家夫人出关了。 他匆匆赶回家,没多久,就又带着顺利晋入先天境的高景舒过来了。 “事情有点奇怪。”卓凌浩脸上不见喜色,“春和的境界虚浮得很,像是随时会退回后天境。” 高景舒又不是服丹药晋升的,按理来说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堂庭和乘黄轮流给高景舒看过,脸色都有些凝重。 “就请高夫人暂时留在章家,晚点我请猨翼过来看看。”乘黄猜到了一点,却不好首说,又对卓凌浩道:“你先前不是说那个赵远舟明明己经解了毒,却伤情反复,一首不见好转吗?让人把他也送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