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魏尔伦捡到后》 1. 001 叶月第一次见到魏尔伦是在一片霜白月辉之下。 她此前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可当她从混沌的黑暗中苏醒,一睁眼见到了一个漂亮男人,她瞬间就沦陷了。 男人容貌俊美,金发蓝眸,垂首注视着她,霜色月华萦绕在他周身—— 怎么会有这么美丽这么长在她xp上的人呢! 她感觉自己那颗腐朽的心脏开始跳动,死掉的小鹿忽然回光返照。 然后在这堪称医学奇迹的时刻,她被这个美丽的人美昏过去了。 在昏过去的那一刹,她还颇为乐观的想。 谁能想到呢,遭受美颜暴击还真的能让人血条清空。 随即黑暗涌现,如同无孔不入的烟雾,将她的意识淹没。 不知过去了多久,等她的意识再度回归,首先听到的是一道温柔的声音。 “请醒一醒。”男人的声音不慌不忙,带着温柔缱绻之意,轻抚着耳膜。 这个男人怎么连声音都这么长在她的xp上啊! 她努力的把自己低迷的意识唤醒,就算不知今夕是何年,也得先看看美人,要的就是一个声情并茂……不对,是声画同步! 她像是溺水的人,拼命的在漆黑的水底睁大眼。 可以无论她怎么挣扎,眼前都是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 她又努力睁大眼。 就算她再怎么努力,想看清目前身处何处,眼前也仍是一片黑暗。 叶月第一反应就是:遭了,她变成盲人了吧? 面临着开局就自带debuff的危机,她的第一反应是先伸手摸了摸眼球的部分。 很好,眼球还健在。 确认了自己不是被人挖眼,她稍微安心了些。 然后她张开嘴,准备先和美人交流一番。 下一秒她发现,她也发不出声了。 “你还好吗?”男人发现了她的异常,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他凑近了。 她张了张嘴想要回应,然而自己的嗓子仿佛被强力胶堵住了一样,无论怎么努力发声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挤出来,就像是失去声带的小美人鱼,连气音也发不出。 叶月:“……” 遭了,她不仅瞎了,还哑了。 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没聋? 她沉思片刻,抬起手打着手语,试图用这种方式告知男人现状,同时她用空下来的手摸索着周边,想要通过触碰来确定目前的情况。 她的手指首先触摸到了冰冷坚硬的土地,还有一些小颗粒的石子,然后在她继续摸索之时,她的手指触摸到了一个温暖的东西,应该是什么生物。 那个东西并没有向后躲避她的手,而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指尖,将她的手珍重地抬起。 她明白了,这个是那个男人的手。 对于她尴尬的处境,唤醒她的男子并未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他的声音如隔水般缥缈,耐心的说。 “没关系,会好起来的。” 真是个大好人啊!她自己都不抱希望了,他还在安慰自己。 只可惜了,刚刚就只看了他一眼,自己就瞎了,早知道多看两眼了。 感慨完这个男人的好心肠,她已经准备好坦然地接受多舛的命运了。可忽然的,她的眼睛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有些痒,像是有东西在眼球深处划过。 这个感觉仅出现了短短的一瞬,便消失了。 是错觉吗?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她霎时间就感受到了眼睛在一阵阵的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生长。随后,剧烈的疼痛自眼窝处开始蔓延,有什么细长又蜿蜒的东西在往她的大脑深处深入——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和植物的根似的! 她下意识的咬住嘴唇,强忍着这突如其来的痛楚。 原本以为刚刚就是疼痛的极限了,可下一秒,一种要从内部把脑子撕裂的疼痛陡然炸开。 “嘶——” 她发出了一声压抑着的呻,吟声,猛的把手从男人手中抽回,将手指对准了眼球,想去抠自己的双眼。 仿佛只有把它剜出来,将眼球连同那根茎一同拔出,才会停止这一阵阵撕裂大脑的疼痛。 就在她自残之际,一双手横空而出紧握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了她失去神智的行动。 “请不要冲动,这只是必要的生长。”男人俯首在她耳畔轻轻说着。 她觉得真该感谢自己对美色的执着,听着近在咫尺的声音,回忆起了男人的面容,她竟然清醒了很多。 须臾,疼痛带来的应激消失了,她的理智也趁机挤回至大脑,让思考重新有了搭载的容器。 想到自己刚刚想做的事,她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 她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举止有多危险,这也多亏了男人及时的阻止,她才没因为疼痛过度做出什么不可逆转的事。 她想要感谢男人的足够迅速的反应,可眼下她仍疼的说不出话,甚至只能依靠着啖人骨肉那样的力道咬紧牙关才不会失声惨叫,所以感谢的话只能过后再说。 在她低垂着头颅忍耐着深入骨髓的疼痛时,她无暇去顾及周围发生的一切。 而那个男人,晦暗不明的注视着低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的女人,将她所引发的异动全部纳入眼底。 她在忍耐着痛苦之际,一层薄薄的绿色光雾随着她的呼吸在她周身明明灭灭,而以她为中心,冬日硬土之下的绿色的新芽不断的费劲钻出土壤,它们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没多久,就化作绿色的光点没入了女人的体内。 可是不够。还远远不够。 他冷酷又怜悯的想着,这些能量还不足以支撑这个新生儿在这个世界上活动。 就如同他所进行的分析那样,大地在源源不断的给她供给着养分,可她的身体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无止境的索取着,渴求着,就像婴儿渴望着那最初的乳汁。只要无法满足她,她就会无止境的啼哭下去。 她吸收养分的过程持续了十分钟,被他抓住手腕的女人最开始还能发出轻微的声响,身上绿色的薄雾还能勉强凝聚,可等到了最后,那些绿色的雾已然溃散了,慢慢的消散于天空、大地。 感受到她的生命力逐渐的减弱,魏尔伦鸢色的双眸中充满了悲伤。很长的一段时间过去,他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注视着头颅完全垂下的女人,神色不明的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许久,带着白色手套的双手才轻轻的揽住了她的双肩,将她平放在了土地上。 他脱下了手套,仿佛在对待稀有的珍贵之物一般,动作轻柔的将女人的长发理到胸前,用咏叹调般的口吻轻声诉着。 “尘归尘,土归土。” 风声呜咽着,他的声音被打散在这片衰败的树林中。他脱下了头顶的礼帽,将其放在了胸口,沉重的闭上了双眸,再度启唇。 “愿你,能与这万物一起生长。” 话语落下的一瞬间,风声停止了,一切归于寂静,万物都屏息凝神,同他一起哀悼着尚未出生就死去的神灵。 可仅仅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发现状况忽然改变了。平躺在地上的女人有了微弱的呼吸,胸口也开始缓慢的起伏。 魏尔伦惊讶的睁开眼,以为刚刚那是自己的错觉,可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魏尔伦注意到她周身有点点萤火争相亮起。 那些萤火最初也如同薄雾那样,淡薄又微弱到让人担忧,可很快的,萤火的光从黯淡的颜色逐渐变得鲜亮了起来。 那是富有生机的绿色光芒。 而那绿色的光芒随着她的呼吸愈来愈盛,如同在响应她那强烈的,想要活下来欲望—— 魏尔伦微微睁大了双眼,他没有想到已死的定局竟然峰回路转。 她对于活着的渴望引发了周边所有植物的响应,从她身下开始,绿色的嫩芽如同一条巨大的毯子迅速的铺展开,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天气中,巨大的樱花树奇迹般的抽芽、开花,粉白色的花瓣随着风摆动着,如同雪花一般洋洋洒洒的落下。 魏尔伦淡金色的发丝中也藏了几瓣顺风飘来花瓣,可他无暇顾及,微微弯腰,倾身密切关注着女人的情形。 女人在他弯腰的这一刻猛地睁开了眼,由于身上的光芒还未散去,她的瞳孔还覆盖着一层绿色的薄膜。 在这片荧光闪烁的薄膜之上,倒映着魏尔伦惊讶的面容。 这是奇迹。 魏尔伦心中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是生命的奇迹。 当他带着淡淡的欣喜凝视着女人时,叶月也终于又看清了面前的男人。 那个唤醒她,阻止她,关切她,最终悼念她的男人。 他沐浴在月光之下,金色的发丝如同染上了一层银白的霜,半隐在阴影之中俊美的面容带着丝悲悯天人的温柔,还有那对于整个世界懵懂又困惑的迷茫。 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他的身上,让他显得像是一名初入人世,不谙世事的神灵。 “真是美丽啊。” 他们二人注视着对方,同时开口了。 2. 002 夜风在树林中流窜徘徊,发出讥诮的嘲弄声,银月高悬于漆黑夜幕之上,冷冷注视着树林中的二人。 发出了相同的感叹,二人不由得都重新闭紧了嘴,安静注视着对方。 月光拨开云雾,穿过枯枝,洒在这片冬日的荒芜土地之上,叶月借着这清冷月辉再度看清了男人的面容,那如同北欧神明般精雕细琢俊美的容貌,岂是可与明月争辉,分明令圆月甘拜下风。 她能确认了自己的眼睛恢复了,而且恢复的非常好,就连男人沐浴在月辉之下的每一根发丝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她以前的视力有这么好吗? 在她心生疑窦之际,男人经过片刻的恍惚也找回了失散的意识,他眸子微敛,目光柔和的注视着她,犹如歌唱般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初次见面,我名为魏尔伦。” 他的声音堪称天籁,穿透这呼啸夜风,直达她心底。 叶月被他的声音所吸引,下意识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叶月。” 获得她姓名的男人垂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安抚般的说道。 “尽管我明白你正如在迷雾之中行走的旅人,对现状充满了疑惑,但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他用悠扬的语调含笑说着这番话,随即在她困惑的目光中伸出了双手。 “那么,恕我失礼了。” 男人俯身靠近了她。 叶月的四肢还用不上力气,只是平静注视着男人的行动。视网膜倒映出了他带着温和笑容的脸庞,她还看到男人的金发在月光中轻轻晃动,犹如金沙滑落,落到了她鼻尖之上。 有一点痒,不知道是不是从内心反馈至皮肤的感觉。 男人干脆利落的揽住她的腿弯和肩膀,将她横抱起来,而后,他足尖轻点地,开始有目的的快速移动起来。 接下来叶月获得了一次此生难忘的短途旅行体验,此次的旅行由刺激与失重组成,移动工具是魏尔伦,她是乘客。 她沐浴着呼啸的疾风,观赏着令人头晕目眩的倒退景色,不多时,她安详的闭上了眼。 过山车的感觉非常不错。 约摸十分钟,叶月被魏尔伦转移到了一个废弃桥洞之内。这个废弃的桥洞最深处有一扇小小的暗门,他们穿过了暗门,前往了一个的小却生活用品充足的房间。 房间逼仄狭小,除却一张盖着防尘布的小小床铺,竟然还在有限的空间里摆放了桌子、椅子和一个小书柜,能看出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的痕迹了,桌面和小书柜上有着薄薄的灰尘。 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带到这种地方,叶月自然是疑虑和警惕并存,自己当猎人和被捕猎是两码事。大脑一瞬间罗列出了种种不堪入目的画面,又被她强行清除。 照目前的状况来看,她就算有心逃离也无力实施,不如冷静点观察后再判断男人的用意。 叶月虚虚垂着眸,心思剧烈的翻涌,神色自若的走进了这个小小的房间。 房间容纳两个人稍显拥挤,可眼下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叶月也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 在她走进房间后,高挑的法国男人掀开了盖在床上的防尘布,绅士的对她行了个礼,邀请她在此休息。 她神色不变的走了过去,坐在原本盖有防尘布的床上。 魏尔伦并未发现她短暂的感情波动。 他将小小的手电筒塞到叶月手中,熟稔的启动了备用发电机,抬手打开了钨丝灯。钨丝灯接触不良般闪烁了两下,随即便稳定的散发着暖白的光芒。 男人拉过那张落满灰尘的椅子,从怀中摸出一张洁净的手帕擦拭一番,转过身姿态自然的落座。 他在叶月漆黑眼瞳的注视下,将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用悠扬的语调,诉说出了一个荒诞的事实。 “叶月小姐,你也应该察觉了,你不是人。” 叶月:“……” 她的警惕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搞得消散了些。 而且,如果不是他的声音太过优美,她都觉得他在骂人了。 可是从他从容的语气来看,他是真的认为自己是非人的存在,再联系他在那片树林中时刻关注着周围情况的神态,能获得的情报有两点。 第一,他是站在自己这一方的,否则不可能出手相助。 第二,他们这种非人的存在,也许不是这个世界的主流,所以他会在第一时间带自己离开,而不是就此席地而坐,进行一番洽谈。 她心念电转,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当然了,具体情况究竟是不是如此,还是得自己去查看,但目前条件不允许…… 眼下唯一了解她情况的只有这个男人,她需要尽快的掌握情况。 “愿闻其详。” 迅速的分析完现状,她望着这个容貌俊美的外国人,沉着的说。 金发美人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他也双手交握放在膝上,十根修长的手指松松交叉着。 “我是探望完朋友,准备离开时发现你的。”他掀动薄唇,开始叙述起来,“我是来寻找我前同事兰波留下的遗物的。” 如果说魏尔伦这个名字单独列出来,叶月并不觉得这是个值得注意的名字,可从魏尔伦的口中说出了兰波之名,叶月无端的感受到了一种异样感。 兰波和魏尔伦这两位可是她所在时代赫赫有名的诗人,尤其是后者,更是被称为诗人之王—— 也许这只是巧合,世界上有这么多名为魏尔伦和兰波的人,他们在某个公司成为同事,也不是那么的奇怪。 她按下心里腾升而起的疑惑,继续安静的听他诉说着。 魏尔伦来横滨是为了找人的。 确切的说,他是为了找寻自我而来的。 还未抵达横滨的时候,他心下一片茫然,不知该和被自己杀死的朋友交流什么。 也许是他为非人,为异端,兰波又是监视他的人,所以并不会直言告诉他想要信息。一直以来,他都猜不透、看不穿那个人在想些什么。 而自从他杀了兰波,与对方天人永隔之后,兰波想要隐藏的、未曾宣之于口的秘密,也随着他的死亡被埋葬了起来。 杀死朋友,失去弟弟的魏尔伦在这段时间里并没有方向,他的憎恨、他的怨念都找不到宣泄口,如同一个幽魂一样混混沌沌恍恍惚惚的在这个世界上游荡着。 他没有目标,没有目的,对寻找着自身所存在的意义也兴趣缺缺,提不起劲。 原本以为他会继续这样没有方向的破坏着一切,随意所欲的消灭着给予他痛苦的人,漫无目的的游荡下去,可他在某一天,忽然听到那个人未曾死去的消息,这让他有了暂时的目标。 于是他从欧洲远渡至横滨。 他的目的很明确。他想要再见兰波一面,询问他一些事情,确认一下他的想法。 他不知道自己杀死了对方后,为什么又燃起了探究对方想法的念头。他猜不透自己心中所想,也搞不懂自己想追求何物,在前往横滨的路程上,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只有刨根问底之后,他才明白自身的意义所在。 就像多米诺骨牌一个紧挨着一个倾倒,有了第一个想法就有第二个。 他在思索。 如果找不到自身意义的话,那还有活下去的必要吗? 这也是亟待解答的问题。 怀揣着这些令人烦恼的想法,他又来到了横滨。 原本以为这次真相即将大白,他的困惑将得到解答,可他终究是和他想要的答案错过了。 他来晚了一步,兰波又消失了。 而这一次是真正的天人永隔。 他所有的疑问、困惑、不解和对那个人的态度和想法都得不到解答了,它们都随着一铲一铲的薄土,连同兰波一起,被埋藏在这个魔都的土地之下。 最后,他心怀着遗憾进入了那幢高大的建筑物,将兰波最后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取走了。 再这之后,他前往了兰波的墓碑,它静静伫立在众多没有家人的亡者共同居住的乡村墓地中,魏尔伦于深夜进行拜访,在曾经的挚友、同事墓前沉默的驻足,进行了一番不知是悼念还是询问的无声对话。 许久,他下定了决心准备离开横滨,再度返回他和那个人相遇的大陆,准备择日前来带走他的弟弟。 可在路过一片幽深的树林时,他被一副奇景吸引了过去。 他见证了一个神灵的诞生…… 或者说,被神灵偏爱的人的复苏。 一个没有呼吸,浑身冰凉的女人倒在无人问津的树林之中,远远望去,紫色尸斑浮现于皮肤之上,足以见得她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十二小时,这对于寻常人来说是再无生还可能性的状态。 他最初准备无视这个女尸直接离开,可是在他迈出脚步的那一刻,他感觉到扎根于大地之上的生灵开始活跃起来—— 那沉眠于地底的植物都纷纷的苏醒,就像是在呼唤着它们的造物主一样拼命的呐喊着。 它们都在源源不断的为她输送着生命之源。 他被这一景色吸引,原本准备离开的脚步停住了,半晌,他的脚尖对准了已经开始有轻微呼吸的女人,朝着她迈开了脚步。 “请醒一醒——” 他停在了女人的身前,优雅从容的蹲下了身,温声呼唤着体温开始回暖的女人。 之后的事情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女人苏醒了过来,和他相遇了。 3. 003 通过魏尔伦的叙述,她对自己的身份有了更清楚的认知,她原来真的不是人。 “与我这种人造物相比,你更称得上是神明一词。”魏尔伦如是说。 他这般开诚布公的展露自己的身份,坦言自己和她一样是非人的存在,令她有了一些猜测。 这种事情原本不该告知于她的,可叶月却觉得,他像是在同自己寻找着共鸣,就像是一个没有朋友的孩子在寻找着与自己情意相投的同伴。 真是可怜又可爱。 可是她终归要让他失望。 “我可并不认为我是神明。”她指着自己的心脏,确信道,“就算这里曾经不再跳动,我也对自己有清楚的认知。我生而为人,没有你说的那么强大。” 她的声音和她本人一样,柔和中带着坚韧,声音划过耳畔令人无端生出一种聆听万物生长的错觉。 魏尔伦在内心发出这样的感叹,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可事实就是如此,我是人为创造出来的,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存在,你是自然催生出来的,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存在。就算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少之又少的存在,所以就算这样,你还是觉得自己是人类吗?” 他平静的凝视着面容美丽的黑发女人,说出了于他而言是撕裂伤口的肺腑之言。 如刀刻般的容貌在灯光下显得坚毅又果决,也如他一般固执己见。 他是迷茫着自身的存在啊,不过这也是吸引人的一点。叶月若有所思的想。 她没有用自己的想法去扭曲别人思维的习惯,只是摇了摇头,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目前来说,还是先搞清状况吧。 她用那双沉静到极致的黑眸,沉沉凝视着男人俊美的面容,依据重要层级一一发问。 “我有两个问题,希望你能回答。”她朝着男人逐一竖起手指,“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过去我设立的安全屋,至于带你来这里的原因……” 男人的手指在沾满灰尘的桌面上轻轻的滑动,他抬起手指盯着指缝中的灰,微微敛下眸,安静燃烧的钨丝灯在他面容上镀了一层神圣的光。 “我不能确定,你留在那里会遇到哪一方的势力,眼下的情境令我不得不做出避开了他们的选择,所以请耐心的等待吧。” 他的话语中带着慎重,难免让叶月多想了一些。 这里的势力划分这么清楚吗?那她得好好了解一下。不然哪天被什么人坑了她都不知道。 “好。” 她冷静的注视着坐在桌前的黑衣男人,黑眸中倒映着如豆大小的烛火。 “那就麻烦你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男人会不定时的出去进行采购,这个屋里的食物和生活用具在他的一次次的出行之中变得愈发的充足,他也会根据叶月所要求的,带一些书籍回来。 不论是什么类型的书,叶月都让他带了一些。 书籍的文字是用日文书写的,她曾经学习过这门语言,可掌握程度仅限于交流,为了在回归社会后更好的生存,她开始通过魏尔伦这个翻译机进行日语的学习。 她仅仅用了几天的时间,就从连蒙带猜进步到能流畅的读懂每一个句子。 “是什么让你这样渴求知识?” 她对学习的渴求让魏尔伦感到了一丝疑惑和兴趣,于某一日相处之际,他问出了口,“是因为你对知识有着极致钻研的渴望吗?” 这个问题很好解答,她的视线从书本的墨字上离开。 “我的话,是为了更好的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没有特别高深的含义。深入钻研知识不是我这一届平凡之人的任务。” 得到这个答案的魏尔伦轻轻的“哦”了一声。 “的确,好好的生存已经是最大的意义了。” 虽然他显露的情绪如在大海波涛之下的暗流,但叶月仍然察觉出了他言语中的某些不同。对他的处境不闻不问的叶月此时燃起了一丝的兴趣,她抬起头,语调平静但用词尖锐的发问。 “魏尔伦,你所向往的生存是哪一副情景?”问话非常生硬,可声音的主人和捕捉声音的人都不在意。 魏尔伦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微垂着冰蓝的眸静静的思索半晌,继而用几近厌弃的语气郁郁诉说着。 “我无法去评判何为人类该有的生存,但从我的认知来看,若是能够和家人一起度过平淡而幸福的一生,那是再好不过的。” 男人轻描淡写描绘的场景是很多人终其一生无法达到的夙愿,也是绝大数人一生都无法明白的——何为人生的美好绘图。 他可真是个心灵脆弱但在某些方面又坚韧无比的人啊。叶月在心底感慨了一句,随即继续发问。 “那你也是想和家人一起这样平淡的度过余生吗?”她试探着魏尔伦的底线,平淡的说着。 魏尔伦并没有感到被冒犯,他像是在剖析自我般喁喁着,神情冷的就连暖色的灯光都开始退却。 “和家人共度余生啊,那是自然的。可是我更想带着家人去毁灭那些赋予我们糟糕人生的人,随心所欲的破坏,将痛苦施加于他们,让他们体会到造神该有的后果。” 从他这冷漠的一面,叶月能感觉到一种和往常不同的割裂感,她能判断的出,他温柔的一面也许在面对自己时才会展现。 这大概也是他将自己认定为同类的缘故。 而且这种独属于……不,倾注于同类之上的爱意也是令人激动的浑身发颤。 女人压抑住心底腾升而起的爱怜,靠着背后的墙壁,低低敛下睫毛,轻掩着眼底晦涩的感情淡淡的笑着,沐浴在昏暗灯光之下,黑色水草般的长发蜿蜒在床上,她用水中女妖诱人下水的口吻说。 “魏尔伦,如果你的家人希望和你过着平淡的生活,那么你会选择放弃破坏和毁灭吗?” 这句话略微超出他往日思考的范围,他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困惑神色,言语中带着些许的迟疑。 “可是我没有家人了……” 说到此处,他停顿半晌,复又否认。 “不,我有一个弟弟,我想带他离开。虽然他最开始不能理解我,但看到自己非人的一面之后,明白自己是一个赋予别人痛苦和毁灭的存在,想必他会清楚自身的处境,从而跟随着我离开此处。” 随着他的诉说,那心中的未来越来越清晰,他所描绘的蓝图越发的美好。 “是吗。” 她没有评判他的做法,只是很普通的点头,继而将注意力放回书中,没再继续和他交流。 魏尔伦因这种未尽的话语感到不适,他稍显疑惑的注视着恣意的坐在烛火下不紧不慢的翻书的女人,暖色的烛火将她漆黑的发梢染上了一层暖色的金辉,顺着迤逦裙摆而下轻柔的贴着她腿弯。 “你是怎么想的呢?”他知道自己在被牵着鼻子走,可还是不知不觉的问出来了。 果然,他开始迷惑了。 女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神色平淡的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抽出夹在书中的书签,放在当前阅读的那一页。 而后她才合上书,对着坐于小小木椅之上的英俊男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首先我们需要搞清楚的是,人需要交流。自古以来,能靠交流、拉锯或者其他方式获得对方认可的例子数不胜数,若是从最开始就诉诸暴力,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获取他人的信任——那是你们处于同一阵营,并且对方轻视你的实力,怀疑你的做法的情况下。” “我弟弟当然是和我一个阵营。”他没有丝毫犹豫,自信的说。 不,你弟弟估计都不知道有你这个哥哥,他怎么就和你一个阵营了。 叶月没有指出他话语中的漏洞,而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讲:“好,那你弟弟知道你和他是一样的存在。但是他有着等同于家人的朋友,有着视为手足的同伴,有着你切不断的羁绊,那你会直接杀掉他们吗?” 金发男人说的风光霁月坦坦荡荡:“那是自然,他们都是阻碍着我和弟弟重逢路上的绊脚石,都是无足轻重的家伙。” 可真是个自我中心主义的人啊。不过这种做法意外的好懂。 她意味不明的在内心感慨了一句,“这么说吧,如果我是你弟弟,你杀了我的朋友后独留我一个,你觉得我会不会憎恨你呢?” “为什么会憎恨我?”他柔柔的笑着,蓝色眼瞳如冷焰摇荡,灼烧着阻挡他的一切,“这是通往幸福道路上必要的手段,要憎恨也是憎恨那些人类吧?” 她被这个眼神烫的嘴角不断上扬,用愉快的语调宣告着他所思所想的稚嫩。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弟弟和我一样,从来没有憎恨过自己的出身,想和人类一样好好的生活着呢?” 这个问题…… 他想要通过言语反驳,可是这位超凡的存在难得只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被这句声调愉悦的问话搞得混乱起来。 “那么,话题回到最初。” 见魏尔伦已经被带入混乱的节奏,她话锋一转,向后倚靠到了枕头上,用一种在书本上画上句号的口吻说。 “魏尔伦,如果你的家人热爱着自己,热爱着这个世界,热爱着对这个世界充满憎恨的你,希望和你过着平淡的生活,那么你会选择放弃破坏和毁灭吗?” 4. 004 他思考时安静的像是融入黑暗中的一缕烟雾,整个人的存在都变得缥缈。 叶月没有去打扰他,把厚重的书从腿上拿起,一边翻一边说。 “我是认为,比起强硬的带你弟弟离开你认为的地狱,不如先去问问他的意见吧。” 说罢,她又思索着。 魏尔伦的弟弟啊,应该是和他一样优雅又高挑的外国少年吧。可为什么他弟弟会在日本呢?她思索着。 等过一阵再问吧,网要一点点撒,提问要慢慢的来。 也不知道魏尔伦是不是因她的说辞对她产生了兴趣,自那次谈话之后,叶月明显感受到,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频繁。 她不否认之前自己是故意的引起他的注意力,曾经为人的她很明白,难得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不争取的话,自己可是会后悔的。 就算是利用这种卑鄙的做法留下喜欢的人的目光,那又有什么罪过? 说到底既然对方能被吸引,也是因为彼此的荷尔蒙发生了共鸣。这是双方的心甘情愿罢了。 接下来的时日里,魏尔伦像是希望通过她了解什么一样,注意力在她身上停留的越来越久,仿佛根据她的生活、兴趣和态度,就能补全着他心中的某个未知的空洞。 她也在一边和魏尔伦和谐相处,一边快速通过阅读这里的书籍来了解这个世界。 她本来想让魏尔伦给她带笔记本电脑过来,这样消息的来源更为便利,但魏尔伦觉得这会被其他谍报员通过网络追踪到,于是这件事不了了之。 不过没关系的,这么一来她就有理由和魏尔伦交流了。 通过这段时日和魏尔伦的交流,以及从书中了解的现状来看,这个世界大概相当于她原本世界二战后的时间,但是科技发展的程度和自己的时代差不多,她觉得自己离开魏尔伦之后应该也不会过得很艰难。 这么看来,除了有某部分人群有特殊能力,这个世界应该和她原本身处的世界并无太大差别。 她本来是这样认为的。 可当魏尔伦告诉她,他的体内有人为造出的神明、活着的特异点时,以前存在于脑内的那些科技常识破碎了。 “你说的神明是指?”她捏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动,抬眸提出了疑问。 魏尔伦轻轻拿起茶杯,浅啜了一口香气馥郁的红茶,语气平静。 “就是个不能许愿,不能赐福,和天灾差不多的东西。你可以理解成没有意识的洪水、海啸或者地震这种能够轻而易举夺去人类性命的存在。而我是为了控制魔兽维维尔,被牧神创造出来的人格式。” 在古代,天灾确实和神明发怒无疑,可是—— “你口中的神明魔兽维维尔就在你的体内,而你是控制魔兽维维尔的人格?” “是啊,我只是控制着魔兽维维尔不暴走的控制器。”他嗤笑了声,“而且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究竟来自何处,或者说究竟谁是我的供体,而那个人是否又存在于世,这都是个谜题。”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能听懂,可是合在一起,就像是她高中的时候听物理老师讲课一样,就是七窍通了六窍—— 一窍不通。 因为她所在的世界还没有人格式这种用来欺骗异能的概念。 这点先不考虑,叶月忽然明白了一直以来他在在意什么,按照他的思路来推测…… 也就是说,他所在意的并不是因为他是人造人,而是他是个连人造人都不如的一段文字? 她一开始以为他这么憎恨人类,是因为他是人为造出来的人造人,没想到他可能真的连人都不是,怪不得他一直对自己是非人这点耿耿于怀。 不过她估计也不是人了,所以他究竟是不是人,在她看来都没那么重要了。 还有一件事—— 她思索着曾经在魏尔伦身上发现的种种可疑之处。 难怪她一直觉得魏尔伦身上有种割裂感,魏尔伦从表面来看是一个谈吐不凡、举止优雅的美男子,可他所展现出的感情上的空白一直困扰着她。 一个成年男性,将一名成年女性带到了一个封闭的空间,事无巨细的悉心的照顾她,说白了,如果不发生点什么都让人怀疑这个男人的生理功能是否出问题了。 可魏尔伦真的能做到纯盖棉被聊天,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冒犯,看到她洗完澡出来还会问问她要不要擦头发,在她的内衣带露出来后还会别开视线神态自若的提醒她。 她之前就觉得,这也太奇怪了,平时魏尔伦对她的赞美之词都是随手拈来,夸赞她的词汇都是不重样的,就算这是法国人的天赋技能,也难免有点太离谱了。 她还在想,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都让人搞不懂,到底是谁在吊着谁了。 结合现在他所说,若他之前一直被控制着,说明是没有自己独立思想的。而从他脱离牧神控制的时间算起,换成真正人类年龄的话……他也就只是个少年吧? 啊,这么一想更惹人怜爱了。 她看向魏尔伦的目光中差点忍不住带上慈爱。 “无论你是人类,还是维维尔,还是那被创造出来的控制器,都是这个世界上的生命体。”她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在身旁的小桌上,抬起黑曜石般的眸子,用舒缓的语调轻诉着,“世界因你们的诞生而欣喜。” 魏尔伦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就在刚刚那一刻,叶月那平和的一句话令他产生了由衷的喜悦。 他并不是得到某个人承认的高兴,也并不是感受到真正的理解,而是体会到了一种来自某种不知名存在的祝福。 魏尔伦抬起手放在胸口,半阖着眸虔诚的说。 “从你口中说出来的话,会令人由衷的信服,我很高兴能得到你的这番评价。” 叶月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眸光闪烁,翕动着唇。 “是吗?” “是啊,就像是女神垂首俯瞰她的信徒,给予了他祝福一般的美妙。”魏尔伦把玩着手中精巧的杯子,笑盈盈的开了这么一个玩笑。 缩在柔软的床铺中的叶月露出了略微无奈的神色,就算她说过自己和神明毫无关系,但魏尔伦依然固执的认为她就是自然诞生的神明。 那随他好了,反正她也认为魏尔伦是神明。 “那等待吧,期待吧,祈求吧。”她倚靠着墙壁朝他扬起了下巴,姿态优雅的朝他伸出了手,仿佛身处华丽王座而非这简陋窄小的床铺,“为了不与下一次的赐福擦肩而过,讨好我,取悦我,臣服我吧。” 金发男人无声的起身,洁白的茶杯在他掌心旋转一圈落回了木质小桌,他双眸含笑,朝着她的方向迈出一步,神色恭敬的弯下了身,单膝跪在她面前,珍重的牵起那只莹白的手,献上了一吻。 “愿您永远恩宠于我。”金色的发丝在灯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他抬起头注视着女人漆黑的双眸,虔诚宣誓着,“我是您的盾,我是您的矛,从今往后,我是您一往无前道路上的陪伴者。” 黑发女人定定凝视着屈身于她的俊美男人,唇角慢慢的扬起了一个弧度,漆黑的眸里闪动着愉悦。 “我收到你的祈求了。” 演完这出夸张的剧目,魏尔伦牵着她柔软的手,露出了一个温和的浅笑,问了她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想跳舞吗?” “在这个地方如何跳舞?”叶月询问。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双眸含笑,牵着叶月的手站起了身。意会到他想做什么的叶月将书扔在一旁,顺着他的力道在小床上站起。 她就像一片叶子,轻飘飘的被他牵着手从床铺上扯下,这个时候的魏尔伦比任何时候都像神明,他恣意,他奔放,他如太阳般闪耀。 桌边的小凳子被他用脚尖灵巧的勾到一旁,没发出一丝的声响,叶月被他轻柔的拉到身前,他伸出手稳住了她的细腰,挪动双脚足间踩在他的鞋面上。 在异能力的加持下,他是如此的游刃有余,又是那么的光芒万丈。他像是个富有浪漫气息的贵族少爷,鼻尖哼着华尔兹的曲调,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在这狭□□仄的空间里旋转。 灯光在头顶旋转,有时她觉得这灯光金光璀璨,让她仿佛置身于舞厅,又觉得它如星辰般细碎闪耀,汇聚成了一条。 她觉得天旋地转,大脑开始眩晕,却也从未这么快乐过,在他热情的舞步中,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舒畅。 她松松绑着的长发散开了,如同黑色的花,在他们周身绽放,魏尔伦的瞳孔里倒映着这朵黑色的花,在转身的间隙,抬手将花朵拢于掌心,覆盖在她的腰间。 花朵柔软中带着一丝凉意,他垂下眸,在泛着金色光芒的的虹膜中,也有着一朵黑色的花。 美丽,艳丽。 华尔兹的音调到了尾声,他如方才那般轻巧的用脚尖将椅子从桌底勾出,牵着她的手,在旋转中落座,他则单手撑着桌子,带着笑意对她行礼。 “感谢您与我共舞,小姐。” 悠扬的语调如舒缓的小夜曲,叶月坐在桌旁唯一一把椅子上,姿态慵懒的倚着桌角。 她抬起白皙手掌撑着下巴,浅笑凝视着魏尔伦。方才因跳舞散开的黑发从她肩头滑落,如墨般泼洒在了她半边身体上,乍一看去,像是给她纹了奇特的纹身。 魏尔伦也注意到了她的笑容。 他直起身靠着桌子,带着清浅笑意低下头,金色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自他的耳侧垂落,那双湛蓝又富有情感的双眸撞进了她黑瞳之内。 视线交汇的这一刻,她感觉到魏尔伦眼底有某种感情迸发了。 但他明显对这种陌生的感情感到茫然。 只是暂时的,将其归结为兴味相投。 他将感情这般归类。 相较于他的茫然,叶月则清醒的多。 细数下来,他们待在一起的日子并不长,但也不算短。 连续和某一个人待在一个房间内超过一个月,他们竟然没有互相厌烦,这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叶月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含义,可是她也很明白魏尔伦对此并不了解。 如果说魏尔伦打算一直在一个地方停留,也许她会在这一刻将这种相处模式所代表的含义和盘托出,以及解答此时他陌生的感情代表了何意。 可是魏尔伦有着自己的旅程,叶月就将他们融洽关系之下的深意隐藏了起来。 还不是时候。她想。 这还不是撒下诱饵的时候。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魏尔伦也渐渐的迈入她编织的网中,她所用言语一点点的设下的,名为在意的网已经将他笼罩。 他显然察觉到了某些东西质变了,可没有叶月的指点,他只是暗自惶惶的猜测着。 叶月将他的变化看在眼中,始终没有去挑破,只是暗暗的想。 还差最后一步。 这一天很快就到来了。 在某一天他风尘仆仆的归来后,将最新的消息带给了被围困在这一方小天地中的叶月。 “所有的势力都已经停止了对你的探查,你自由了,月。” 5. 005 所有的势力都不再去追查那天所发生的事情,这对于叶月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 被他人视作猎物的感觉实在糟心,犹如浑身毛孔瘙痒无比,既然危机解除,那接下来她就可以踏进社会,开启新生活了。 “真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消息。” 她合上书从椅子上站起,做出如此评论,压平的唇角倏然上翘,展露出轻浅笑意。 “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吗?”魏尔伦没有错过她的淡笑,他的眸光微动,信步走到她面前,随即直截了当的发问。 叶月注视着魏尔伦诚挚的眸光,指尖摩挲着书籍边缘,内心泛起了一丝波澜。 魏尔伦会询问她的去向啊……这是个好现象。 “我会留在横滨,找份工作在这里生活。”叶月没有隐瞒将来的去向,如实回答了。 魏尔伦曾提过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办,所以会离开横滨一段时间,未来他还会来横滨寻找他弟弟。如果他就此离开,远离了她所编织的网,那么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不如现在找个时机收网,直接给他套住,让他不论跑到何处都能乖乖顺着她手中牵的线回来。 至于为什么不跟着他离开,原因很简单,叶月觉得在感情的另一端还在迷雾区打转的话,不如先建立自己的生活。 魏尔伦的声音贴着她思考的末端响起。 “我知道了。” 说罢,魏尔伦有条不紊的将几份证件和一个钱包从摆放杂物的架子上拿下来,包裹白手套的修长手指将这些物品一一排开,逐一介绍着这些物品对应的功能。 “这是伪造的身份证明,就算是去政府部门查看你的身份,也不会有人怀疑这是假资料,这是足够你在横滨生活一段时间的钱,这是……” 魏尔伦仿佛是担心独自远行的幼童,耐心的解释着自己这些时日所做的安排。 他这一个月来都在做着这些准备,从一开始他就已经猜到她会留下来。 但是为什么他会这么做呢? 她是否留下来,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月分辨的出自己对魏尔伦的感情,可这个正反面都是空白的男人是如何想的呢? 她很好奇。 下一秒,好奇被她诉诸于口。 “魏尔伦,如果我的回答是跟随着你一起离开,你会怎么做?” 叶月坦然又决然的去触碰他那颗仿佛坚如磐石的神灵之心,直白的将心中的好奇作为武器撞向对方,构建出疑惑与踌躇的牢笼包裹住了他。 魏尔伦中止了讲解,空气和他一起凝固了。 很显然,他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而正式开始处理这个问题时,庞大复杂的感情压迫而来,他不得不花费一些时间来解决。 几秒后,他又动了起来。 不知心有没有跟随身体一起动着。 这位容貌昳丽的男人低垂着眸,耐心的将证件逐一塞回钱包的卡槽内,与发色同色的金色睫毛跟随着他的动作一起微动着—— 他明显在思索着什么。 很快,他合上了钱包,将其郑重的放在了她面前,而后抬起头,露出了那双鸢色的深情双眸,理所当然的说。 “当然是带你离开啊。”他的眸光明亮,言语之间不含一丝的迤逦之意。 若是被不熟悉的人听到这句话,可能会误会成魏尔伦在告白,到叶月已经习惯了他直白的说话,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便是字面意思。 可是,这真的只有字面意思吗? 回忆着这个男人平日里对待她的态度和礼貌又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举止,她没有感觉失落,反而单手撑着桌面凑近了他,黝黑的眸如深渊般将他吸入。 现在想来,该到收网的时候了吧。 出击吧。 她如同义无反顾向前冲的箭,不转头,不调向,直奔靶心。 葱白手指自书脊之上悠然抬起,顺着他的视线一路攀升,停留在他胸口一厘米处。 而后她也随着手指一起抬起头,露出了令魏尔伦琢磨不透的笑容。 “魏尔伦,你知道你刚刚的这句话代表了什么含义吗?” 说着,她轻轻的歪了下头,波浪似的长发从她肩头滑落,缱绻的抚摸过他的手臂。男人不理解她此时的笑为何意,低垂着头,像是想看清她表情那般看清她的内心。 可是看不清。 魏尔伦困惑的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在轻轻振翅的金蝶。 他翕动着形状优美的唇,“是何意呢?” 但他没等到回答。 一秒,两秒,她沉默的注视着对方,而后缓慢的开口了。 “如果你还想要回来找我的话,那么我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不能现在就说出来呢?”他的声音中带着疑惑。 “因为那是会让你变得不是你的复杂感情,在你真正想要了解它之前,我是不会告知于你的。” 叶月的笑容不减,那双平时带着疏离冷淡的眸被暖色灯光熏的仿佛有了感情,落在魏尔伦眼中竟是和他在画册所见的悲悯神像重合了。 “那是……” 他的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呼吸微微一滞,不知不觉间慢慢的俯下身,期盼的注视着高高在上的女神,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 “可是啊,我们也许就只能到底为止了,所以没必要用那些多余的感情来束缚你。” 女神神圣不可侵犯,话语也是温柔中带着凛然。她用一根手指点在了他的胸口,阻挡了他的冒犯。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掌心虚虚拢着那手指,像是想要用手拢住那心中的期盼。 只是对方并不领情,她抽回手指,转身走到了床边。 指尖划过他的掌心,柔软的感觉一闪而逝,仿佛将他的心拨弄起了涟漪。 他下意识的将手放在了胸口,若有所思的凝视着施施然离开的女人。 她又坐回了床沿上,随意的翘起腿的倚靠在床头,蜷曲柔软的黑发像是有意识般的滑落,包裹着在她的半边身体,形成了一种安全又温暖的包围之势。 魏尔伦心中有片刻的茫然和空落,有某种奇特的情感在慢慢的充盈着心脏,这是前所未有的新的感情。 光辉映照着他白皙的面容,法国人特有的高轮廓深眼窝总会显得他的这双蓝眼睛无比的深情。 他在烛火中缄默的凝视了女人许久,最终只是无奈的笑了,没有刨根问底的再问下去。 情感一事于他而言过于深奥,他需要更久、更长的时间来消化才行。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将准备好的证件认认真真的放了回去。 当夜,他们又一如往常那样,平静的聊了很久,对于各自的未来都缄口不言。 这一个月以来,叶月从魏尔伦那里学到了很多,在她的请求之下,魏尔伦甚至教给了她最低限度的防身技巧,出于场地的限制,叶月始终没有试过这些招式。 魏尔伦在教她这些防身术式始终带有一种不自知的傲慢,他用平淡的语气轻慢的说着自己的看法。 “整片大地都是你的武器,常人视为最佳攻击手段的热武器在你的面前就如同婴儿挥舞着汤勺一般无力,你只要一声令下,它们就会前赴后继的来保护你。” “这在普通人面前不适用吧?”叶月提问,“不论是被地下组织还是政府部门知晓,都会影响我过普通的生活吧?” 魏尔伦皱眉思索了半晌,最终妥协于她的说辞,他叹气:“好吧,做普通人真困难啊。” 叶月不置可否,这位能力超强的法国人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话多让人眼红,不过这也应该是他对于人类的感情知之甚少的表现。 她只是笑了下,便不再深入这个话题,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对了,你弟弟叫什么名字,如果我遇到他的话,还能帮你试探一下。” 魏尔伦没有犹豫的开口:“中原中也。” 叶月:“……” 不是,为什么啊,你是个法国人,你弟弟是个日本人。你不觉得哪里奇怪吗? 而且她所在时代的中原中也不应该崇拜兰波吗?要你们的都这么巧合,总得有点关系吧! 魏尔伦又说话了:“不必试探,我想和他面对面的交谈。而且我会将自己为何想杀死兰波的真相告知于他。” 他轻叹了一口气,似在哀伤,又似在哭泣,语气较之前沉重。 “有时候我衷心认为,巧合真的是个滑稽可笑的小丑,命运真的是个喜怒无常的怪物,我未能杀死的兰波,到头来死于中也之手。” 闻言,叶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合上了书。 好,很好。中原中也和兰波真的有关系。 你弟弟杀死你前同事,你不觉得哪里奇怪吗? 叶月看了一眼神色一如往常的魏尔伦,又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不想了,看他的样子,确实是不感到奇怪的。 还是说点开心的吧,比如随便撩撩天。 她看向了在灯光下像是开了柔光特效一样的魏尔伦。 两个人相处时的时间过的很快,一夜很快过去,他们也迎来了离别之时。 从告诉她可以离开的那一刻,魏尔伦的心脏跳动的比平常快很多,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着什么。 他将女人带出了他打造的安全屋,把她送到了靠近港口的一片树林里,然后他安静的站在森冷的阴影之中,与这片暗褐色的、没有一丝生机的树林融合在一起,静静的观察着重新回归自然的女人。 许久没有走出屋子的女人情绪要比平常高涨,她快步行走在阳光之下,从枯枝之中落下的金辉顺着她漆黑的长发流动着。 这让他想起了一个画面。 在安全屋内是不分白天和黑夜的。 某一天,他们不知时间、不知疲倦的畅谈了很久,在时月的提议下,他们分别用母语写下了对方的名字,用对方的名字写了一首首的藏头诗。 在墨香的萦绕中,他流畅的写了很多有趣的诗。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情感会充沛到落笔成诗,而且写出的诗都带着跃动和生命的气息。 “魏尔伦的话,原本就是一位诗人啊。”她浏览着他所做的诗歌,脱口而出了赞誉之词。 她所说的是自己世界中的魏尔伦,他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以极富想象力的空灵韵味的诗吸引着读者。 可魏尔伦并不知道她所说的暗含的深意,自然是用优雅的口吻快速否认着,“我自然是不能被称之为诗人的,我连人类的感情都未堪透——” 已经沉迷于他的诗歌的女人抬起头,黑眸中一派清明,也是在否认着。 “不,我说的不是你,而是另一个魏尔伦。” 魏尔伦困惑的眨了眨眼。 了解了她所说的那名诗人究竟是何人,魏尔伦怅然若失的笑了。那充满奇迹与巧合般的名字与自己碰撞在了一起,火花一闪而逝,他有些搞不懂那一瞬间的失落代表了什么。可是他在女人发自真心的赞叹中,又拿起了已经被捏的温热的钢笔。 最后他们二人都趴在这铺满诗歌的桌子上睡着了,等他醒来后,发现两人的头发不知不觉的缠绕在了一起。 他用拇指揉捏着两人交融的发丝,觉得这就像是黑夜之中绽放出了一抹阳光,破开了这一片的黑暗,照亮整片大地。 回忆结束了。 他依然站在阴影之中注视着女人喜悦的背影。 再继续往前的话,他就会被人目击到了。对叶月而言他也许是个奇怪的好心人,可他自己知道,在欧洲甚至整个国际上,他是臭名昭著的通缉犯、暗杀王。 如果被他人注意到,他是和叶月在一起的,那么她所期待和向往的平静生活根本不会开始。 就到这里了。 他冷静的阻止了自己向前的脚步。 “就到这里了。” 他也冷静的向女人诉说出了告别的话语。 “接下来,我就不陪你往前走了。” 可是他的心却冷静不下来。 6. 006 和魏尔伦相处的这一个多月宛如一场梦,她在虚幻的梦中沉浮,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生活,交换心意。 梦境究竟如何才能醒来呢? 那当然是睁开眼回到现实,去做着那些枯燥无味工作,过着反复重复的生活,或者是面对现实给她的重击。 “虽然你是位很优秀的女士,可是没有证明、没有推荐,我们是不会录用你的。” 好吧,没有学历或者他人推荐,这确实是不行的。 社会就是这么的现实。 “叶……女士吧?你的能力对于我们而言确实是必不可少的,可是这是一项保密工作,您更适合其他的职业。” 这是在怀疑她是外国人吗? 不对,魏尔伦给她办理的证件是北海道的,应该不是怀疑她是外国人的原因…… 而且感觉他说的很有深意,似乎是因为她没有牵挂,所以他们觉得没办法牵制住她吧? “翻译人员在这里确实很稀有,如果去大公司会很难,因为那里还是需要学历和推荐的……叶月小姐很优秀,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推荐一家我认识的人组建的公司,他们最近很缺人手。” 总觉得这个也怪怪的,这种推荐总会让她联想到皮包公司或者拉去传销…… 她婉拒了这一份的offer,收起自己的简历离开了面试间。 出来后,她穿过了和她一样穿着黑色职业装的年轻男女组成的黑色人墙,边走边思索着要不要边赚钱边念书,等高中毕业后再去考个短大或者专门学校之类的,这样的话也有个学历证明,给人的印象会更好一些。 这里虽然处于战后的状态,可是对于人脉和教育的高低仍然非常的重视,没有学历、不值得信任的人也很难被招进去。 她是准备继续用老本行黑客技术赚钱的,可给自己找个后路也是很重要的。 而且这个世界上如果有那种黑客技术相关的异能力,她很可能会被按在地上摩擦,再往坏里想一下,如果拥有这种异能力的人隶属于某个组织,她又不小心触犯那个组织的利益的话,很有可能会引起反扑。 有点麻烦,但不至于说害怕,干她这一行就得胆大,否则是赚不到钱的。 她思考的过于投入,脚步迈的又快,没注意到前方也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几秒钟后,她在转角和一个带着圆框眼镜的黑发男人撞在了一起。 在与男人相撞的一瞬间,她仅是稍微的往后趔趄了一步,便稳住了身体。 这个男人的身高比她还要高出七八公分,按理来说他的重量高于叶月,叶月才是受力更大的一方,可男人被她撞得往后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并且还没有站稳的趋势,身体竟然往后仰去。 叶月以往平静的面容有了些许裂纹。 不会吧,他虽然看起来纤瘦,但不至于这么夸张啊,这不是在碰瓷她吧?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看起来确实像是碰瓷现场。 在他倒退的过程中,叶月看到他竟然离谱的脚下一滑往后摔去。她有点想抬手扶额了,心道,这着实有些不幸了。 更不幸的是,他的身后有一名端着茶盘的女子,茶盘上放着六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这一刻,叶月的眼中充满了怜悯。 男人撞翻了女子端来的那几个茶杯,滚烫的茶水洒在了他的西装上,更多的茶水则是直接随着茶杯落地一同躺在了光洁明亮的瓷砖上,而他怀中抱着的文件也如天女散花一般飞扬到了空中,白色的纸张在空中飘飘扬扬了一会,安然地落在了茶杯的残骸和满地的茶水之上。 眼见着灾难就在眼前发生,未等叶月说服自己去帮他捡撒了满地的纸,就见一个啤酒肚的男人怒气冲冲的从走廊的另一端冲过来,他人来没到,骂声已经如雨点般噼啪落下,整个走廊都充斥着他暴怒的唾骂声。 “只是让你送一份文件,你都做不好!” 叶月一听到这个不问青红皂白的骂声就知道形势不对,在啤酒肚男人到来之前,她迅速的躲到了墙边,避免被误伤。 就如她预料的那样,啤酒肚男人像是一个小炮弹横冲直撞的跑过来,一点也不客气的把挡住他去路的人推到一旁,径直的走到眼镜男面前就开始破口大骂。 他骂人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其他的职员也有循声过来的趋势,她在人群聚集起来之前,顺着墙角脱离了事件的最中心。 在离开之前,她回过头看了那个不幸的男人最后一眼。 眼下挂着黑眼圈的瘦削男人在垂首道着歉,整个人阴郁的快要冒出黑气了。 真是不幸的打工人。 她感慨了一句,便离开了面试的大楼。 从大楼出来后,她又去了几个面试地点,这些面试的情况都和前几个差不多,各个公司都给予了她很高的评价,可是惋惜于她没有推荐信和学历,最终都是拒绝了她。 整整一天,她一无所获,没有一家单位愿意录用她,这也在她的预料之内。她本来就是抱着混个脸熟的想法去面试的,所以她并没有感到失落。 经过她一天的筛选,她觉得有几家单位可以重点标记一下。 那些公司经营范围以及对外态度都过于可疑了,可以往里面细查一下,如果他们背后都背靠大树的话,那么他们都可以列为未来的避风港湾。 太阳开始朝着地平线坠落,天边也逐渐的泛起了红,再过不久公司的职员应该就会下班了,她觉得今日的查探也差不多该收工了。 她的目光在街道上巡视了一圈,视线定格在一家早早支起牌子的拉面店,决定先前往此处安抚自己的五脏庙。 拉面馆刚在这落日余晖中敞开门,除了她并无其他的客人前来光顾。 在女招侍的指引下,她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落座,从菜单上选了一份最基础的拉面,随即就沐浴着从窗外斜射而入的橘色夕阳,神色悠然的翻看着手中的书籍,等待着晚餐的到来。 后厨一早就做好了待客的准备,高汤从下午就开始熬了,她刚进来的时候就闻到了浓郁的香气,在她点完餐没多久,女招侍就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放在她面前。 拉面的分量很足,装点得当,飘逸至鼻尖的香气浓厚,醇而不腻。 她谢过女招侍后,取出书签夹在正在阅读的那一页,将整本书放在凳子上,随即拿起筷子开动了。 刚出锅的面还烫的很,她捞了一筷子面等了又等,才等到可以入口的温度,等拉面真正入了口,她觉得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浓郁的汤汁和拉面筋道很好的融合在了一起,一口咬下去,唇齿反馈给她最表层的感官,她对这初印象感到满意,之后的感受就更为美妙了。 鼻尖所闻到的味道并没有欺骗大脑,味蕾在为这个味道狂欢,这是值得打满分的存在。 此时门外的风铃再度响起,她正低头专心享用着食物所带来的幸福馈赠,无心关注新的食客。 而现实总是要不顺人意,她的第二口面刚咽下去,筷子的尖端才将将卷起了即将入口的拉面,一个有些熟悉的疲倦男声伴着风铃声入耳。 “叶……月?小姐?”男声很迟疑,却准确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在这个无人知晓她姓名身份的世界,突然有人准确的喊出她的姓名,着实有点令人惊讶。叶月的每一根神经都比平时紧绷了一些,同时,她联想到魏尔伦同她说的话。 [你复苏那天所波及的范围过于广阔,所以各个组织都不会认为你是普通异能者,如果你被地下组织捡到,好一点是被培养成杀戮机器,坏一点可能会将你的异能力剥离,再转移给其他人,然后在你无用之后将你处理掉。] 魏尔伦的话语中不乏有他过度的猜测与对她的保护,那时候她还刨根问底的追寻其他的可能:[如果被政府组织找到呢?] 魏尔伦经过长久的沉默,最终冷笑着告诉了她一个更为残酷的现实。 [这需要看是政府部门中哪一方的势力了。就结果而言,他们与地下组织并无区别。甚至可能会更……] 叶月不知道来的是何方人马,维持着举筷子的姿势抬起头,神色寻常,目光镇定的看向来人。 来人是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黑发男人,和她有一面之缘。下午他刚把一叠白纸黑字的材料扔到茶水上,挨了上司一通骂,可除此之外,他们二人并无其他的交集。 可是他是从哪知道自己的姓名呢?叶月心中种下疑虑的种子。 “是我,请问有何事?” 在拉面氤氲的白雾中,她动作舒缓的抬起头,不动声色的审视着对方,沉静的说。 她甫一抬眸,黑又亮的眼眸就如一道光破开了袅袅雾气,像一道锋芒毕露的迅雷,直击人心底。 对方盯着她明亮的眸子愣了半晌,不过很快,他便回过神,轻咳一声将方才的失礼与尴尬抛之脑后。随即他打开了手中拎着的黑色哑光质地的公文包,从中摸出将一张纸递到了她面前,叶月扫了一眼发现这是她的简历。 “这个是你的东西,物归原主了。” 他的声音和神情中都带着长期睡眠不足的疲倦,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驱动着他这句身体自如活动。 叶月瞥了一眼这名工作的奴隶,这才去看他手中的简历。 这大概是她在混乱的人群之中移动时落下的。 简历看起来皱皱巴巴的,除了一片洇开的水印之外,上面还有几个脚印。这些痕迹也印证了叶月的想法,看来确实是她落在坂口安吾挨骂现场的简历。 “谢谢。”她不动声色的接过简历放在一旁,礼貌的道谢。 “随手的事,如果不是看到你坐在这,我一会就准备扔掉了……对了,也算是礼尚往来吧,我也知道你的名字了,那么信息交换。” 黑发男人将简历递给她后就直起身,很有学究气息的用中指推了推下滑眼镜,用一板一眼的语气说。 “初次见面,叶月小姐,我叫坂口安吾。” 叶月:“……” 好的,现在也认识坂口安吾了,那么无赖派剩下的两人什么时候出现呢。 7. 007 也许,她多想了。 也许,坂口安吾此行的目的只是来还她简历的。 也许,他只是一个饱经摧残的上班族,刚被上司骂了一通,此时头脑发胀心神俱疲,好不容易离开了片伤心之地准备来吃个饭,看到文件中夹带的简历所有者后,便物归原主罢了。 所以将简历还给她之后,他会朝着叶月唯一颔首,独自找了个位置坐下,脱下了西装外套,安静的等待着晚餐的到来。 表面上来看,上述推测是会成立的,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叶月的心中的疑虑并没有消散,反而更觉得他这种好心的举止可疑,哪有人会随身携带着他人的简历的,这种东西在文件中发现的那一刻就应该扔进垃圾桶。 也许他确实是不小心把她的简历带出来,可哪有这么巧合的不小心。 尽管心怀疑窦,可剩下的拉面她还是认认真真吃完了。 不管如何,食物不能辜负。 吃完了一顿满意的晚饭,她冷静的起身结账,在穿过已经排满食客的桌子、路过名为坂口安吾的男人,她连一阵眼风都没送过去,但却通过透视的能力时刻关注着他。 透视这个能力这是她在安全屋内发现的,也许是那些未知的东西朝着自己的脑内生长,所以现在她的视野拓宽到了360°,就算她一动不动的目视着前方,后方的情况也都能纳入脑海之中。 发现了这个异常后,她立刻将这件事告知了魏尔伦,魏尔伦并不觉得稀奇,他认为这说不定是她本身就应该有的能力。 “异能力还能买一送一吗?”她询问,“一个人格不是只能控制一种异能力吗?” 魏尔伦对她的话表以肯定:“是啊,就像动物不能拥有异能力一样,人类的人格也不能搭载第二个异能力。” 叶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的又发问:“若我是双重人格,不就能拥有两个异能力吗?” 开玩笑的说完这句,叶月却见到魏尔伦露出沉思的神情。 “理论上来说,如果有人想通过这种方式人造异能力者也不是没可能。”男人的声音降到了冰点,看来她又戳到了他‘厌恶可恶的研究员和资本家以及一切对他们不利的人类’的开关。 “不过我这个情况应该不是第二种异能力,毕竟我没有双重人格。”也不是人造物。 她在心中默默的说。 随后叶月闭上一只眼睛将手掌按压上去,感受着眼球在掌心中转动的触感,魏尔伦随着她的动作,视线也落在了她的手掌之上。 “我醒来那天,眼球中有什么东西生长了出来,然后它们顺着我的神经、血液,像是一朵奋力生长、怒放的花,遍布了我全身。” “大胆的猜测一下,我不是人,也不是你说的神,我只是被寄生了。” 她出神的思索着自己是否是被‘寄生’,或者自己‘寄生’在这具躯体之上,一时忽略了收银员带着敬业笑意的呼唤。 “小姐——这位小姐——” “嗯,不好意思,刚刚在想一些事情,一共是多少钱?”她一边神色如常的说着,询问着收银员,一边观察着那个上班族。 黑发上班族看起来很正常,自始至终都低着头,沉默的解决着面前的拉面,她趁着结账故意在前台停留了一阵,还和收银员随口聊了几句天气之类的话题,试图延长观察的时间。 等结完账,寒暄结束,也没见这个男人有所动作。 她猜测也许是她多想了,这个男人大概真的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 可小心一点总是好事,谁知道这个上班族有没有恋手癖。 既然现在看不出他有端倪,那就不浪费时间了。她收回了凝视后方的视线,礼貌的冲收银员点点头,转身离店。 出了店铺没多久,她闲庭信步般步入了监控范围外的小巷,游荡在幽暗小巷之际,她的手腕和手指翻转几次,将简历撕成了碎片,并且分几次扔进了不同的垃圾桶中。 等到了人声和眼睛窥探不到的小巷深处,她悠闲的脱下了风衣,将风衣外套反面的几个别针取下来,移去了几个别针,风衣的长度也迅速的飘下,长度从及膝变成了及踝。 她将风衣的里侧朝外,反穿了风衣,并且还竖起风衣领子,假装自己穿了一条高领米色的长裙,之后她将放下了盘起的长发,黑发如同波浪般垂到了后腰。 做完了这一切,她施施然的从阴影中走出,挤入小巷尽头的一个门,若无其事的进入了一家网吧。 比起酒店,还是网吧的价格更便宜一些,而且对于叶月来说,这里更适合获取情报。 进入自己开的包间,叶月盯着和临走时一样的显示屏,莫名有些想笑。 最开始的时候,她了解到这个世界有异能者的存在,某些科技、生物技术远远高于自己原本的世界,让她觉得整个世界非常的魔幻。 可冷静下来后仔细想想,这和自己原本的世界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异能者和某些高科技根本不会影响到普通人的生活,就算有影响,也许也会被上层搪塞、糊弄过去。 在离开魏尔伦的第二天,她就很好的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并且还把他留下的钱翻了几十倍。这都得益于各方的势力如惊弓之鸟般的想要打听其他组织内部的情报,但苦于自己组织内没有情报人员,所以只能将目光转向第三方的情报商。 又做起老本行的她,轻而易举的接到了如飞雪般扑过来的订单,叶月在这种混乱的境地中显得如鱼得水,收了他们的钱,熟练的解决了他们苦恼的问题,多的话一句话不说,就是一个无情的工作机器。 放在服务业里,她冷漠的态度大概早被客人投诉八百次了,可这些雇主就好她这口,对她的工作方式很是满意,于是她重新开启的黑客生涯有了小小的口碑。 不过和她买消息的都是些小组织,可能今天存在明天就会被消灭,她的收入就随着这些小组织的出现、消失而跌宕起伏着。 这正是她想要的,替小组织干活没太有后顾之忧,他们内部八成能力出众的信息员,才会来找她购买情报,若真的哪天看她不爽想灭口,他们也根本谈查不到她的情报,所以她收钱收的心安理得。 她把矿泉水放在桌上,盘腿坐了下来了,手指落在了键盘上,开始如鱼得水的敲击起来,庞大的信息流不断的在她的虹膜上滑过,她骇入了目标的设备。 她的日子就这么平静无波的过着,除了名气越来越大,偶尔会遇到使绊子的同行,她的生活没有其他的改变。 还有坂口安吾—— 她在某一次面试现场见到这个男人,才知道他那天为什么带着自己的简历。 这个人被原公司扫地出门了,非常不幸的是,那个企业算得上是横滨之中的领头行业,在他面试的企业得知他是这么不堪的离开老东家,也没有一家公司愿意雇他。 还是那句话,太惨了,这个人实在太倒霉了。 “那群说不出自己的业务到底是何,做出的决定只会让内部变成一团散沙的存在,到底有什么资格开除我!” 坂口安吾重重的把酒杯砸在木质桌面上,脸上带着醉酒的红意,眼中的清明已经要维持不住,就连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都有散开的架势。 他这种如同醉鬼一样乱发脾气的模样和这里的气氛倒也相贴切,居酒屋内都是这样吵吵闹闹的声音,所以他的抱怨就像一滴水流入大海,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叶月不动声色的把他面前的酒拿到自己面前,给自己斟满,仿若无意似的说着:“哦,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是你上司吗?” 包间里的空气凝固了。 坂口安吾:“……” 过于真实的话让坂口安吾愣在原地,久久没说话。半晌,他才重新开机似的,找回了语言系统。 “叶月小姐,有些时候不必这么贴心的告诉我现实的。”他的酒清醒了大半,抬手摁了摁太阳穴,他摘下眼镜,从西装外侧的兜里摸出了眼镜布耐心的擦拭。 听了他的揶揄,叶月也调侃着自己:“真是抱歉,我就这样一个讨人厌的人。” “不,不是讨人厌,而是过于直击人心,发人深省。”他将重新擦净的眼镜带回到鼻梁上,恢复了以往那般一板一眼的认真样。 “哦,谢啦,真是高等级的评价。”叶月好心情的捧哏。 “……” 坂口安吾无言的注视着又一口气将杯中烈酒喝入肚的女人,她容颜卓绝,黑发雪肤,举止从容优雅,这个小小的居酒屋包间因她的存在仿佛被拉高了几个等级,面对着这种程度的美人,他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的开口。 “叶月小姐——” 女人没说话,只是给了他一个懒洋洋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一瞬间他觉得犹如被看透般,紧张到差点后背生汗,但他仍维持住了体面和矜持,冷静的说。 “请问,可以一起合作吗?” 8. 008 包间之外人声鼎沸,包间之内跌至冰点。 毫不意外的,坂口安吾的提议遭到了叶月的拒绝。 “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她散漫的挥了挥手,打眼望去,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有种朦胧的通透感。 “那——”坂口安吾并不灰心,还要开口,却被她慢条斯理的话打断了。 “我说,你重点搞错了。”女人的声音依然平静,她缓慢的抬起眼皮,露出如漩涡般的漆黑眼眸,深深的注视着他,“你要考虑的不是邀请我,而是要说服我。” 她的眼睛是这样的吗?坂口安吾不由得后背发凉。 在冒出这个疑问的同时,更清晰的认知覆盖了他的疑惑—— 前方是深渊。 他需要谨慎回答,才能防止被深渊吞噬。 这个女人从头到脚都透露着谜题,写在纸面上的每一个字都是误导,这几个星期以来,坂口安吾通过正面侧面的言语引导,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获得想要的结果。 他们在不断接触中从互相没有交集的陌生人变成了能一起吃饭喝酒的饭搭子,但坂口安吾意识到,他们看似日渐接近,实则仍相距千里。 不行,太远了,而且太慢了,这样会丧失良机。 他经过长时间的思索后,作出了一个决定——将他拉入他的计划之中。 比起龙卷风一般突如其来的爱情,那如岩浆炙烤全身般的共患难之情也是最不讲理的情感联系。 虽然多人行动要比他独自行动困难很多,但他相信叶月审时度势和见机行事的能力,就算她被卷入自己的事件中,以她处变不惊的性格,也一定能找准时机化险为夷。 所以为了达成目的,首先他得连滚带爬的跨越这个深渊,和她平等的对话。 “好,那请问,我该如何说服你。”身为从底层开始摸打滚爬的精英打工人,他迅速的跟上了女人的节奏,推了推顺着鼻梁下滑的眼镜,用同等冷静的姿态应答。 叶月欣赏的看他一眼,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省了很多口舌了。 “我会两个问题,接下来我会根据你的回答,来判定你是否值得我信赖,以及是否有合作的价值。” 女人带着和善的微笑,朝他伸出了两根手指,和他谈起了条件。 “无论是欺骗还是实话实说,都由你自己来选择,只要你能说服我,我就可以和你合作。” 明明从性别和体型上来看她是弱势的一方,但她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反倒是毫无防备的、坦然的同他谈起了条件。 若对方是个无赖、混混之流,恐怕早就开始哈哈大笑着用言语侮辱她,可坂口安吾是一个对于女性极其尊敬,以及对于规章流程视若圭臬的存在,他很看好女人这种按流程的做法。 更何况,坂口安吾不知从何处感受到了一阵危机感,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提醒他不要搞小动作,就好像如果他说错了什么话,就会立刻如同被吊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一样,今夜无命。 在这种莫名的压迫感之下,他没有被打断话语的不满,克制的小幅度点头。 “请说。” 他的直觉是正确的,叶月从表面来看没有做出任何的举动,可放在桌子之下的左手已经有了异变,她的手指已经变成了藤蔓般细长深绿的模样,顺着阴影攀爬到了坂口安吾后方,如果坂口安吾说错一句话,藤蔓立刻就会顺着脊背蛇行而上,撕咬着他的喉咙,将他勒死。 接下来她会利用藤蔓的吸收功能将他的尸体化作养分纳入体内,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离开这里。 谁也不会知道坂口安吾去了哪里。 她弯曲手指,示意他回答。 “第一个问题,你想做什么?” 坂口安吾是个很好的谈判人员,他面对叶月的盘问并不慌张,立刻条理清晰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社会处于一种病态的等级之下,我对此非常的不满,因而想证明自己的实力,对那些视我为蝼蚁的存在发起攻击,而我的首要攻击对象,就是开除我的那家企业。” 条理很清晰,充满了一种愤世嫉俗的气息,看起来很符合坂口安吾一直以来受压迫的小人物形象,既然目的有了,那么——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找我合作?”她用一成不变的笑脸面对着他,那个笑容既不是戏弄又不是对他回答的满意,仅仅是对谈判者的一种尊敬。 他面对这个问题要比方才沉默的时间久些,喧嚣的劝酒和划拳声于此处割裂,这里仿佛一个独立而出的真空包间,就连呼吸声也微不可闻。 “……我,试图骇入过你的电脑,结果被你反击的溃不成军,灰溜溜的丢弃了电脑,换了居住的地点。”他毫不羞耻的说着自己过去的败绩,用视死如归的语气说,“所以我认为,你是值得我拉拢的合作对象。” 他找到自己落脚的地点了?还挺能干的。 照这么看,他的能力可不仅仅是一届企业职员。 □□、政府?他是哪一方的存在呢? 叶月神色不变,将举着的手放了下来,重新拿起了桌面上的竹筷。顷刻间,屋内的空气再度流动,被隔绝的空间仿佛重回尘世,她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摆弄着筷子去捞炸虾。 “托你的福,看来我也该换个居所了。网吧的电脑果然不行啊,一台也无法构建起完善的防火墙,你的免杀设置做的不错,竟然还找到漏洞进来了。” 她咬了一口酥脆的炸虾,用闲谈般的语气夸奖着,能做到这一点确实值得称赞。 坂口安吾也总算是松了口气,劫后余生般的双手交叉,手肘搁在了桌面之上,将额头抵在了指关节上,用祈祷般的姿势说。 “骇入你的电脑很难,可老板每过一个星期就会进行一次电源检修,所以我就趁着整个网吧的电脑重启的那一瞬间,挤进了那片数据流,定位到了你的地点。” 他低着头说完,重新抬起头,露出了那双闪着灼灼诚挚之意的眼眸。 听完他的自白,叶月对另一个问题产生了额外的兴趣。 “那你怎么能确认我是建立防护网的人呢。” 他用一种‘这很难理解吗’的眼神困惑的看着她,“因为你的简历上写的清清楚楚啊。” 叶月:“……原来如此。” 她想起了自己简历上列了‘能熟练运用计算机进行网络安全防护’,这种介绍方式在有心人眼中,确实可以轻易转化为能够利用的情报。 坂口安吾观察着她的姿态,现在她已经是重新放松下来的状态,他的后背也已经没了那种毛骨悚然的凉意。一切都已经摊牌,他也拿出了十足的诚意,对面的女人看起来也已经接受了他的说法,那他接下来的请求,对方应该会同意,既然这样的话—— “那么,请问——” “可以。” 不等坂口安吾说完那番经过深思熟虑的话语,她便头也不抬的落下肯定之言。 坂口安吾哑口无言的看着她,半晌才无奈的说:“你都不询问我准备做什么吗?”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能随意的相信别人,和他人建立起友谊的人。这么轻易的就同意,反而让坂口安吾有种自己可能会被耍的感觉。 “询问了你会说实话吗?我能看出来,你是一个有目的的赌徒。” 叶月在烈酒的作用下依然眼神清明,她断言道。 “你所能做出的,是以我的想象所描绘不出的场景,欺诈、诱骗或者这样名正言顺交易的事,你已经做了很多了吧?我只是觉得如果不答应你,事情会变得很麻烦。换言之,你到底想做什么,愿不愿意告诉我都与我无关,我要求的只有一件事。” 她在男人复杂的目光中,朝着他竖起一根手指,而后调转方向指向自己。 “我是影子。” 包间中的两人都以冷静的姿态互相审视着对方。 坂口安吾到底是什么目的,叶月不知道。 但她知道的是,如果不和这个人建立起联系,那么她就会一直被毒蛇紧紧盯住,接下来她多半会遇到很多麻烦和阻碍。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他合作,给他一个烟雾弹,然后再利用他的身份、职权或者其他什么,制造自己有利的条件。 而他想做的这番事情,刚好是她示好以及获取利益的最好时机。 在她嫌男人是个大、麻烦时,坂口安吾同样觉得她很麻烦。 他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之前引起骚动的异能者。 那个异能者只是如昙花一现般出现,在那片曾经被荒霸吐的火焰灼烧过的枯朽大地上留下了一片碧绿和盛开的樱花,可民间已经有人自发的组建教会,宣传着教义—— 万物终将复苏,生命澎湃生长。 虽然是个听起来像是自然保护主义的宣言,但他们狂热的态度还是让政府部门觉得需要控制一下。 于是坂口安吾这个小职员也在主要工作之余,兢兢业业的调查着这个异能者的存在。 初时他以为这个异能者只是没控制住自己的能力,可他用异能[堕落论]看到了一个女人死而复生的全过程,他推翻了之前的所有想法。 他比异能特务科的大部分人都要清楚这个异能的可怕,如果可以逆转生死,做到真正的复苏,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建立一个不死不灭的军团?就像是曾经战时的某位军医,带着一名拥有治疗异能力的异能者加入了战场,让战士们变成了肉身不灭的杀戮机器。 那场战争引发的后续过于惨烈,他仅是回忆起来,就觉得那是一片地狱。 所以,他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如果她是那个死而复生的异能者,那么她需要处在异能特务科的控制范围,或者更直接一点,她需要被控制起来。 而且那天他看到的那个男人也值得注意。 世界范围内少有超越者之一,暗杀王魏尔伦。 他们二人究竟是何种关系,也在他关注的范围内。 一切的信息,他都不会放过。 “既然你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坂口安吾的表情依然是那般的冷静,但叶月能感觉得到,他身上的气氛明显改变了,具体是哪里有不同,她也说不出。 两人通过简短的交流便一拍即合,做出了合作的决定。 接下来叶月需要考虑的是。 她该找个地方住了。 出了居酒屋,行走在诡谲路灯和婆娑树影的阴暗小路中,她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 魏尔伦已经离开两个月,她通过老本行也零零散散的赚了不少钱,总是住网吧不是个事。加之有坂口安吾所说的网吧老板会定期维修电路这件事,她觉得自己的电脑真的就像是一个装满水的塑料袋,一捅就破,信息就像是流水一样哗啦啦的全部流了出去。 得多买几台电脑,建立起更为安全的防护设备,家里也得装备备用的发电设备,这么一想,住宿的地方要大,还有…… 她的脚步停在了阴影之内,身体几乎要与阴影融为一体。 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挂在绛蓝色的夜幕中,静静凝视着下方。 她在这清冷的月光下缓慢的转过了身,也许是错觉,来人似乎看到了她身后的头发在游蛇般的晃动着身姿。 女人那幽深漆黑的眸子,比夜还深,一眼望去,窥不到尽头。 随着她的动作,那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东西窸窸窣窣的聚集起来,盘旋在了墙头、墙角、电线杆的底部,它们都借着黑暗的遮挡隐藏着自己的身躯,来人毫不夸张的想,只要女人一声令下,它们便会倾巢而出,将自己捆得严严实实,使自己窒息而死。 可她这种毫不畏惧的身姿,以及在不知不觉中所显露出的强大的威压,无疑是美丽的。 “看来你已经掌握了自身的能力,真是令人赞叹的速度。” 被这些不明物质注视着,那人丝毫没有退步,反而言语热情,不慌不忙的说着。 这个声音? 叶月的瞳孔微不可查的一动,她维持着方才警惕的姿势,沉默的看着时隔一个月未见面的男人,再度沐浴着冷冷月辉缓步走出阴影。 与她通体全黑、隐入黑暗的处境不同,男人明明和她穿着相同的漆黑衣物,却在月光之下仿佛散发着淡淡柔光,浅金色的发丝随风飘动。 他缥缈的声音随风送入她的耳中。 “为了追寻那未知的情感,了解我所言的含义,以及再度见到你,我回来了。” 她的嘴唇随着他的告白逐渐上扬。 鱼,被捞上来了。 9. 009 两个月未见,他还是如她记忆中那般俊美绝伦,耀眼金发灿如朝阳,湛蓝瞳仁如冰雪般肃穆冷然,整个人一如初见那般神色悲悯,金光璀璨,神圣不可侵犯。 也一如最初见到他的那次一样,她这次仍然发自内心的感叹着—— 真是美丽啊。 隐蔽在黑暗之下的未知物质并未行动,它们犹如蛰伏在黑暗中的狼群,等待着狼王的指令。 它们的王行动了。 她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步履轻快,从容不迫的迈出了阴影的范围。 两人自相反的方向缓步接近,没有生疏、没有警惕、也没有对对方过于热切的姿态和神情,他们只是非常普通的靠近了彼此,相互凝视着对方。 “好久不见。”面对眼含星光的俊美男人,她略微向前倾身,意会到她含义的男人眉眼柔和了下来,弯下腰凑近了她,轻轻的给了她一个贴面礼。 “你回来的时间点真是不妙,我还以为有人跟踪我。”男人细腻的皮肤贴在她脸上,她低低的笑了。 “如果我在跟踪月的话,是绝不可能被你发现的。”他如实的告知,作为欧洲首屈一指的谍报员,他确实能做到悄无声息的跟踪她。 只是在此刻,他的话显得十分的不解风情,但叶月倒也不在意,只觉得月光都因他的到来显得温柔起来。 “叶月你有什么麻烦吗?”他在点点星光和如水月光下垂首,蓝色眼眸中倒映着她含笑的身影,眉目温柔的令人不由自主的沉溺进去。 “麻烦暂时没有,但有件事要拜托你。” 叶月仰头望着高挑的男人,月亮盘旋在他头顶,那袅袅朦胧光辉仿佛圣光显露,面容高贵的男人配合的点头。 “是何事呢?” 叶月没说话,只是朝着他摆了摆手,男人就面带微笑的弯下了腰。 她也抬起了双手—— 修长的手指顺着脸庞没入了金色发丝之中,她一手扯着他整齐的领带,一手按压着他的后脑勺,毫不犹豫的抬头吻上了他柔软的唇,热烈又热情,带着炽热的爱意,毫不掩饰自己长久以来的情意。 这可真是……令人欣喜。 青年的眼眸快速的闪过了一丝恍然,很快又被一种喜悦取代。 他的汹涌情感甚至压过了她的,比起爱意,他所掺杂的是更多不同的情感,同类、爱情、也许即将成为亲情—— 这几种感情杂糅在了一起,宛如一阵狂风席卷而来。 他毫不犹豫的伸手捧住了女人了脸,加深了这个吻。 法国人的甜言蜜语转化成实际行动是更为真切的风暴,至少叶月是这样觉得的,她的接吻技巧在魏尔伦面前简直就是洒水车和狂风暴雨的差别。 “舌尖麻了……” 两人的唇齿分离后,她站在原地揉了揉嘴唇,接着用舌尖舔了舔上颚,而后抬起头,双眸无奈的说了这么一句。 “是我唐突了,你是如此的柔软又芬芳,对待你应如同轻抚花朵,小鸟一般温柔。” 对方则是爱怜的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整理着她的长发,她的长发又细又软,和她一样心思细腻。 而且不知为何,他总能从她的身上都有一种很淡的茶香。 “下次我会更温柔的。” 他冷不丁的甜言蜜语让叶月忍不住摸了摸鼻尖缓解心情。 哦,他本来就是这种很有诗意的说话方式,现在用在说情话上……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况且他认真说情话的样子很讨人喜欢,她没理由阻止。 “对了,有样东西要交给你。”她稍微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摸了摸大衣的口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安全屋吧。” 他顺从的点头,温顺听话的模样总让她想起金毛犬。 叶月也清楚,他可不是什么温顺的人,他可是破坏与毁灭的代名词,魔兽维维尔的人格程序式,轻而易举击杀钟塔侍从的暗杀王,如果在自己面前这么乖顺—— 那她可真了不起啊,她就是驯兽师! 时隔一个月,她又乘上了魏尔伦牌过山车,经历了一番跌宕起伏的路途和无孔不入的烈烈狂风,他们回到了最初居住的安全屋。 将叶月送到小屋后,魏尔伦去了更深处开启了备用发电装置,小屋内的钨丝灯闪烁了几下稳定下来,室内呈现出了像是夕照般温暖的黄。 他返回到小屋的时候,叶月正背对着他。 她脱掉了黑压压的风衣,露出了里面灰色的打底衣,漆黑的发丝垂坠而下,瀑布般的流淌在她笔挺的后背上。 他的呼吸放缓了,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和她并排站在一起。视线落在女人身上还满是柔意,可等他看到她指尖摆弄的红色立方体,心中掀起的情绪称得上惊骇。 “这个是……兰波的异能力。” 他不可置信的喃喃着,蓝色的眸子闪过了一丝痛苦,仿佛他的双眼被这个深红的方块刺伤了。 “是的,这就是我要交给你的。”她用指腹捏着还散发着微光的红色立方体边缘,将其举高至魏尔伦的眸前。 “我重新回到了你说的那个乡村墓地,在那里发现了这个。究竟是他受我异能力的影响自行出现,还是他本身就成为了特异点,我无法妄下判断,所以就决定将他交给你。” 男人的视野被这个异能力制造出的立方体占据,他久久都未发出声响。愧疚、疑惑、憎恨诸如此类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无法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他现在看起来不像那个被欧洲谍报员们称为北欧神明的暗杀王,而像是一个流离失所、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眼神都变得脆弱起来。 看他这幅样子,就知道他之前是在嘴硬。 他之前念念叨叨着什么‘兰波只是被我杀死的前同事’‘他无法理解我,还妄图理解我,所以我憎恨着他’‘我无法看清兰波到底想做什么’诸如此类的话。 一听就知道,他们二人之前都是锯嘴葫芦,十级谜语人,沟通不善造成了这场悲剧。 叶月可不想自己在谈恋爱的路上还听他念念叨叨着兰波,所以在魏尔伦离开横滨没多久,她干脆就冲到兰波的墓前,想着试试看能不能给他来个复苏光环。 结果复活光环没用出来,她直接在兰波的墓地捡到了兰波本人,他是个眼神忧郁,外表儒雅的青年,虽然她没看过兰波的照片,但半夜来墓地的外国人,除了魏尔伦应该就只有他了吧? 可是死人复活这件事有点太不对劲了吧? 虽然魏尔伦说她的异能力带有复苏的功效,但她以为自己顶多让人遁土转生,复活的人多半是黑眼白或者尸斑之类的痕迹,结果没想到,兰波直接全须全尾的站在自己面前了。 她还没来得及问兰波是死是活,兰波就说了一段冗长又意外的好懂的话。 [啊……在我于虚空之处徘徊之际,我感受到了一阵温暖,那是比壁炉内的火焰,包耳的毛绒护耳,厚实柔软的加绒短靴都要温暖的存在,所以我就来到了此处,见到了温暖的源头,小姐,请问是你温暖了我吗?] 这一长段充满了形容词的忧郁长调回荡在空旷的夜空之中,叶月都难得沉默了好一会,半晌,她才悠然的说。 [我在数月前在你墓前被魏尔伦所救,感恩于其出手之恩,感激于其不求回报的相助,我想为他做些什么,思前想后,我决定前来此处唤醒你。] 提及友人,身为世界少有的超越者之一的兰波面容淡淡,祖母绿的眸子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哀伤,他翕动着薄唇,呢喃着。 [是吗,他来看望我了啊。] 喁喁低语四散在风中,黑发男人露出了不知是感动还是悲伤的笑容。 最终他的表情归于释然。 [他还好吗?]他询问着友人的近况。 [憎恨着自身与世界,恐惧着自身与世界,无法正视自己,无法看清自己,无法寻找到自己,要我说,至今为止,他都是一个迷茫的寻找着能与自己发出相同共鸣存在的矛盾集合体。] 叶月并不和他隐瞒魏尔伦的现状,她会在别的事上撒谎,可她不会在魏尔伦的事上说胡话。 [迷茫……他到底在想什么呢?]兰波的语气里充满了困惑和悲伤。 叶月和他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是啊,他在想什么呢?我也有很多的疑问。] 叶月直视着发梢微卷的黑发男人,他有着法国人少有的忧郁,绿眸如同一汪没有活力的泉水,浇筑了他整体的气质。 [若只是在思索对方想什么,也许永远猜不到真正答案,所以你要跟我一起来吗?去寻找他,去询问他,去和他沟通交流。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到他,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再和他相遇的。] 兰波若有所思的用眼神审视着她,那是处于不冒犯范围内的审查。 [请问小姐您是?] [我名为叶月,是妄图用情感束缚魏尔伦的追求者,但我的最终目的是致力于成为他的守护者。] 兰波沉默了半晌,并没有再束缚二字上过多留心思,而是坦诚的告诉她。 [你不应该用情感束缚他,他对于情感所理解的深度和他的实力并不能成正比。] [情感这种东西本身就没办法完全理解,而且我所谓的束缚也是每个人都有的牢笼,正所谓,人是感情的奴隶,相信你也赞同这点吧?]叶月也坦然相待的同时,也在询问着对方,[还是说,当我所作所为皆为他心之所求时,那我是错误的?] 兰波温吞的回话:[我赞同每个人都是情感奴隶,亲情、友情、爱情皆是一个无形的牢笼,只不过我们将其冠以不同的称号来加以区分。] [所以呢?]叶月问他,[你想给我什么忠告。] [魏尔伦是我的朋友。不要欺骗他,不要隐瞒他。]兰波叹息。 [我也有话要说。] [请说。] 在这个无月的夜晚,叶月笼罩在漆黑剪影之下,伴着料峭寒风,她双眸明亮,神色肃穆的说出了心中誓言。 [我可以用感情束缚他,但绝不会欺骗他的感情。无论魏尔伦身处何种境地,我都会义无反顾的站在他身旁。] 兰波如一潭死水,沉沉凝望她许久,在她的注视中变回了异能方块。 之后兰波就被她揣到兜里带回来了。 只不过不知他是不是回归了休眠,自那一次墓地会面后,他就再也没有露面或者出声了。 “也许是我的猜测。”叶月维持着托举异能力方块的姿势,眼眸沉静,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如果他继续和我在一起,吸收我的异能力的话,某一天他能真正的行走于这片星光璀璨的大地之上。那时候你们就能推心置腹的交流,但那也许是个很漫长的过程,魏尔伦,你愿意等吗?” 魏尔伦的眼眸中充满了他自己都不懂的复杂情感,他用悲伤的声音同她说。 “如果说,能再见到他,和他交流,也许就是我那迷茫的期盼吧,可是……” 他伸出手,虚虚捧着位于她手掌之上的、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立方体,眼中仍然透露着无尽的迷茫。 “那就等待吧。”她说。 “什么?” “等待着你再度遇到他的那天,你再决定,要不要和他交流吧。”她将异能力方块握在掌心,那抹深红在她的指缝中若隐若现。 她意味不明的喃喃,“在那之前,就保管在我这里了。” 10. 010 她的所作所为是出于真心吗? 当然是的。 被魏尔伦那份美丽所吸引,被他独属的温柔所打动,也因他那偶尔所展露出的迷茫和脆弱而兴奋。 不论是她慢悠悠的撒网,还是将兰波的异能立方体带回来,无非就是想吸引魏尔伦的注意力,她的布置终究是有结果的,魏尔伦确实一步步的迈入了她布下的陷阱。 可也正如她对兰波所说,她在用感情束缚他,可并不会欺骗他的感情。 是夜,她把魏尔伦拉到小床上,两个成年人在单人床上有点挤,但她显然乐在其中。 要是魏尔伦能害羞一下就好了,但他终究是让叶月失望了,他躺在床上也是表情如常的用手掌撑着脸颊,用一种贵妃醉卧的姿势,端庄的和她对视。 “今后你打算做什么呢?” “先租个房子吧,家具也需要购置,还有我还需要买几台电脑。”她如实交代着打算,目光落在他漂亮的蓝眼睛上,那里面饱含着认真。 有人认真聆听的感觉很好,她也乐得和魏尔伦说自己的打算,他始终没有反对或者发声,只是安静聆听着。 “鉴于你的身份不能暴露,那么就麻烦你看家了。” “确实啊。”他没提出异议,“我可是国际通缉犯。” “不要担心,我会找到让你重新行走于这片土地上的方法的。”她勾起了魏尔伦的金发,指尖轻轻摩挲着,“不会太久的。” 也许是灯光太暖,气氛恰好,她在魏尔伦毫无防备的姿态下,又啃了一口他的嘴唇,尔后摸摸他光滑的脸颊,翻了个身闭上了眼。 若是魏尔伦有心要躲,那也是轻而易举的,她的一切动作在魏尔伦眼中都是慢动作。魏尔伦想,如果她要趁机偷袭的话,那这个手法也是最拙劣的。 他摸摸自己的嘴唇,又看向背对着他的女人,只犹豫了片刻,他的手就轻轻的搭在女人纤细的腰上。 背对着他紧闭双眼的女人露出了一个笑容。 哦,还挺自觉的。 真是个不错的恋人啊。 翌日,她于清晨回到了网吧,从里面翻出了衬衫和西装裙,她快速的收拾了衣冠,整理了仪容,套上了那件黑漆漆的大衣出门。 她和魏尔伦约定在昨天相遇的小巷见面,在此之前她都会自由行动。 上午的时候,她找了中介去看了房子,目前她的需求是人少、偏僻又安静的便宜房子,中介不愧是熟知这一带房价的人,精准的带她去了一个老式的居民楼。 从正面看,居民楼还不像是中介所说的那般上了年纪,顶多觉得是个褪了色、墙皮有着些许脱落的楼宇,但来到背面,她看到常年不见光的潮湿缝隙里盘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大楼像是在被某种庞然大物吞噬。 她觉得这里就挺不错的,安静,人少,又有这么多的爬山虎。 在中介的带领下,她踩着略微开裂的水泥砖楼梯上了楼,在中介开门的间隙,她看到一个穿着邮递员衣服的男人也从楼梯的一端走上来,他带着邮递员专用的帽子,帽檐压得有些低,脸埋在了阴影之下,看不清他全部的面容。 只能通过帽子边缘,看到有暗红色的头发从里面钻了出来。 “这位是织田作之助。”中介大叔给她热情的介绍了,“他也是我介绍来的住户,已经在这里居住四年了。” 男人听到大叔的声音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表情缺失的脸。他的眼睛看起来像是晨曦朦胧的光,带着和普通人所不同的沉静。 “你好,小姐。”他毫无波澜的问候。 叶月:“……” 无赖派的第二人出现了,第三人还会远吗? 她对于这些时不时顶着文豪名字出现的人已经有了抗性,而且织田作之助看起来是个寡言的邻居,是她喜欢的邻居类型。 叶月颇有好感的点了点头,朝他致意。 “你好。” 和陌生人没那么多的寒暄,中介大叔也了解目前的主要目的是推销,没多废话就带她进了屋。 他带着叶月在房子里挨个房间转了转,时刻给她解说着。 “卧室位于阳面,天气好的话,阳光可以铺满整个榻榻米,你们年轻人住不惯榻榻米的话可以自己改一下,临走的时候恢复原状就可以。隔壁织田他就把壁橱改造成了可嵌入式的床。这幢楼水管的管径都比较小,电表的安培数也比较低,所以水电费要比其他地区的低一些,唯一的缺点就是这里比较偏僻,距离车站比较远,购物也比较麻烦。” 中介大叔巧舌如簧的列出种种令人心动的条件,她觉得后面的不利条件都可以忽略不计,于是询问了大叔价格。 中介大叔说了一个极低的价格,如果不是她提前调查过这里的市价,她都怀疑中介大叔是个转手房子的二房东。 “可以,什么时候签订合同?”她中肯的评价完,问道。 中介大叔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摸了摸锃亮的头顶,良心不安的和她吐露了一个讯息。 “虽然这不是我这个中介需要操心的,但小姑娘,这里可是死过很多人的。” 这也是叶月看中这里的一点,死人后房价会自然而然的下跌,但她曾经也是个死人,说不定还可以和房间里的游魂开个茶话会,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无事。”她简短的回答,在中介复杂的目光中又问了一次,“什么时候签订合同?” 签下了半年的住房合同,她又去了电器商城采购了几台电脑,家居必备的被褥、枕头还有一些日用品也在当日购置齐全。 在夕阳斜照,一切笼罩着微红薄纱之时,商场负责运货的车将这些物品搬到了她的家中,搬运工人一趟趟的搬着她购置的各项商品,而她站在楼下正在货品确认单上签字。沐浴着夕阳回到住所的红发男人看到了这番忙碌的景象,像是与她相识般,熟稔的问。 “需要帮忙吗?” “不必了,谢谢。”她在确认订单之余抬头,黑眸在夕阳之中闪着微红的光,“等入住了,我会去拜访你的。” “那我很期待。”男人点点头,便将钥匙插入隔壁门的锁孔,开门进入。 叶月是在天完全黑下来后和魏尔伦见面的,她把魏尔伦偷偷摸摸的带进家里时,总有一种在背着妻子偷情的错觉。 她打开玄关的灯,看着正在仔细打量室内布置的魏尔伦,认真又关心的说。 “喜欢吗?要不你喜欢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去买?” 说出这话,叶月更觉得自己像是在外包养情人,金屋藏娇的屑女人了。 金色头发的美人饶有兴致的收回目光,漂亮的茶眸还带着笑意:“不需要,我很喜欢。” 叶月被这个浅淡的笑意蛊到了,她摸了摸胸口,安抚了一下狂跳的心脏,觉得就算别人觉得她是在金屋藏娇,那她也不反对。 她就是在金屋藏娇! 11. 011 金屋藏娇的第二天,她又开始考虑起一个现实的问题。 要想金屋藏娇,首先得有经济实力。 昨天大肆购置了一番,她刚积攒起来的财富也被她挥霍了大半,如果坐吃山空估计过不了几天钱财就像流水一样顺流而下了。 迫于现实的压力,一大早她就登录了黑客们设置的网站,在上面寻找着有用的消息。 这一找还真让她找出点东西了。 魏尔伦准备好早餐后迟迟没等到她前来就餐,眼见泡的咖啡要凉了,烤的面包要硬了,他也实在坐不住了,起身,进屋,喊她吃饭一气呵成。 一踏入屋内,就看到她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披着居家外套盯着屏幕作思索状,闪着莹莹光芒的屏幕墙将她浸泡在这片信息流中,披散在身后的黑色长发如同刚出水般反着白色波光。 乍一看去,她像是刚从水中爬出的水鬼,蹲在这里索过路人的命。 他顺着她视线的方向往荧屏之上望去,竟也被那个委托吸引了目光。 他轻轻的念出声。 “最近总是感受到一阵目光在注视着我,像是墙中之鼠般鬼魅又幽深,它窃窃私语,影影绰绰,令我恐惧万分。搬家时最好的朋友出手帮忙消除踪迹了,可视线并没有消失。无奈之下报警求救了,可警察无能为力,情况仍无法改善。邀请侦探多次调查了,可那番视线依然如影随形如芒在背,跟随着我一同前来。我试过了很多的办法,可都没有找到那个偷窥我的人。这已经对我的生活造成了影响,我现在很焦虑,请帮帮我。” 他盯着委托人放上来的几段录像。 拍摄地点是几个装潢华丽的欧式房间,里面的各项家具都与日式古典的秀雅、质朴不同,处处彰显着大而华贵。 前两个视频拍摄者像是在偷偷的拍摄,偶尔还能拍到一个穿着和服的男人一闪而过,最后一个视频,则是固定的机位进行的拍摄,从背后拍摄着那个穿着和服的男人。 这几个视频中,除了房间的壁纸不停的在变换之外,唯有家具和那些书籍没有变化。被偷窥者恋旧,在搬家过程中不舍得遗弃这些物品,于是将这些物品反复的搬运。 那些家具上的划痕在一次次的搬家中越来越多,多的让人联想到用刀刻下的诅咒之词。 视频播放完毕,黑色的屏幕上倒映出了魏尔伦疑惑的面容,他几乎没经过思考就断言道。 “可他不是已经知道那个视线的来源了吗?” 魏尔伦除了对待感情略微迟钝,在遇到其他事情时脑子却转的很快。 叶月因他的直白笑出声:“是啊,被注视着的人已经知道偷窥者在哪里了,可委托人并不清楚。” 魏尔伦心念电转,忽然轻轻的‘哦’了一声。 “原来如此。” “是这样的,既然这样的话……” 叶月沉思了片刻,开始飞快的敲打起键盘。 魏尔伦看到眼前的屏幕上骤然出现了数个眼花缭乱的网络界面,她精准的通过影像上的一个金属物反射出的场景,确定了委托者拍摄的房屋的位置。之后她又通过画面中某个只露出小半个身体的人的衣物,结合着书架上书籍的信息,敲定了真正被窥视之人的身份。 ——最近炙手可热的新人推理作家‘金田一’,原名横沟正史。 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叶月现在已经不觉得惊讶了,只是兀自想着。 哦,是那位本格推理小说的作家啊……原来顶着她那个世界中作家名字的人,真的有在好好写小说。 就是他的笔名叫‘金田一’这点让她有点难以招架。 “找到了,是这个人被人偷窥,被人□□着。”她盯着屏幕中那个顶着蓬蓬头、笑的一脸爽朗的年轻作家,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他是乐在其中,还是觉得无所谓呢?明明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处境了,却还是没有离开……是在进行人类观察行为吗?不对,他是……” 她盯着金田一简介那一栏,里面赫然写着,[从刚出道开始,他的案情推理就老练果断的不像个作家,可近期风格大变,文风偏玄幻,疑似正处于转型期。] 哦……应该是不适应现在的编辑,所以到了转型阵痛期了。 她又点开一篇报道,本该是采访金田一的专栏,结果却是编辑和记者滔滔不绝的对话。 “你打算怎么办?” 魏尔伦看得出她也挺乐在其中的,似乎对这件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她盯着编辑那句大言不惭的[我经常给金田一出主意],不假思索的回答:“接下委托去看看。” 魏尔伦柔和的提醒:“黑客现身于人前和杀手正面杀人是一样不可取的。” “是啊,所以我不打算作为黑客前去。”她把视线从屏幕上抽离,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身体倒向魏尔伦的方向,在被他伸手揽住肩膀后,她的指尖若有似无的划过魏尔伦的脸颊,露出了狡黠的笑意,“别担心。” 魏尔伦未能通过她的笑容知晓她所做的打算,可对于她的决策也不予以干涉,只是低下头轻吻了一下她的发顶,庄重而又虔诚。 他如圣子垂首,沐浴着辉光,出口之言却是柴米油盐。 “今晚想吃什么?” 叶月用手指绕着他的发丝,金色的网缠绕在了她的指节之上,她盯着这个漂亮色泽的发丝,下意识的翻动起手指,给他编起了藏于耳后的小辫。 “什么都好,对了,我回来的时候会买点心,今晚去隔壁拜访一下。”她说着,手下动作没停,逐渐成型的精致发辫像是金色的麦穗盘绕在他脸侧。 魏尔伦微微敛眸,顺从的点头:“好。” 谁能想到这是令欧洲异能界闻风丧胆的超越者,他像是收敛起爪牙的狮子,安静的趴在了人为搭建而起的舒适暖窝里。 “早餐是?”她编好了辫子,揽着男人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印了一吻。 “烤面包和黑咖啡。”男人温柔回答,“家里没有果酱,只能这样了。” 叶月:“……” 好吧,法国人好像对于早餐不是很重视。 下午回来时再买点羊角包之类的面包吧。她平时吃早餐也是麦片咖啡或者面包咖啡,和魏尔伦的口味还算合得来。 她这般计划着,用手指戳了戳魏尔伦的脸颊,看着他白皙的面庞被她的手指戳出了一个浅窝,遂微笑着说道。 “去吃早饭吧。” 一会她还得联系一下这位作家的朋友。 消除踪迹啊,真是不错的能力。 上午十点。 她穿着一身大正时期的和服,脚蹬马丁靴,利落的从一辆游客大巴上跳下来,衣袖随着她的动作翻飞着,像一只振翅的蝴蝶,漆黑的长发被稳固的盘在头顶,纹丝不动。 跃下巴士后,她转身向同行的旅客们挥手告别,目送着巴士渐行渐远。 随后她脚步旋转,身体正对着还在冬日的尾巴中安静沉睡的森林和山峦。 根据司机的描述,抵达温泉旅馆的路只有一条,顺着车行道行走大概五分钟左右,就能抵达温泉旅馆。 叶月提步向前,向着温泉旅馆进发。 如同司机描述的那般,走了不多时就能窥见红顶木质结构的旅馆,温泉旅馆像一只静静舒展四肢的甲壳虫,静静的趴伏在山脚下。 大约是有露天温泉的缘故,她还能看到那出有袅袅雾气盘旋在屋顶。 她的目光越过屋顶,偏移约四十五度角,落在草木稀疏的确半山腰处。 目的地应该就在那里了。 在心中推测着目的地的方位,她进入旅馆内部询问了老板娘。 “请问山上是有一栋大宅吗?” 她的推测得到了证实。 老板娘是个面色红润的壮实女性,她热情的解答。 “是啊,很久之前就有了,不过一直没有人住进去,一个周前我看到有人开车上山了,大概是有人搬进去了。小姐,谁问你是要去山上吗?” “是的,我朋友说他之前住在您家旅馆时看到有车开上去,他看到的大概和您目击到的车子是同一辆。”叶月微笑着说,“他今天也预定了这里,我是给他来送药的,他心脏不太好,结果出门的时候忘记带药了。” “这可真的不得了,我会转交给他的,请问您的那位朋友是?” “小栗虫太郎。” 得知山顶确实有一座大宅,并将药瓶转交给老板娘后,她冲着热心的老板娘鞠了一躬,准备离开旅馆。 在她抬头之际,她的余光捕捉到一个金发的青年揽着一名小个子的赭发少年在拐角处一闪而过,虽然只是看到了少年的侧脸,但那精致的容颜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总觉得他很眼熟啊。 可是她认识的亚洲人中也没有这种漂亮长相的。 她在记忆中筛选着拥有这种精致容颜的人,步入了充斥着呜咽怒号的枯朽森林之中。 经过两个小时的跋涉,她抵达了远离市区的豪宅。 豪宅是纯欧式的白色建筑,正前方是三个圆形拱门,拱门上方雕刻着精美的纹路,屋顶则是弧度较为平缓的钝角尖顶,活脱脱的有钱人建筑。 乍一看去并不像是久未住人,而是常常有人维护的样子。 她站在锈迹斑斑的铁质大门外,摁响了门铃。 一阵漫长的等待音后,门铃那端有了反应。 “请问是哪位?” “打扰了,我是一名侦探,在网络上看到了您发布的委托,前来调查。” 男人连同那滋滋作响的电流一起沉默了一瞬,许久,铁质大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门铃里发出他冷漠的声音。 “请进。”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穿过花园,进入了豪宅。 豪宅里没有日式房屋那么多的规矩,不必脱鞋而入,她那长途跋涉的鞋子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沙色痕迹。 就如她在外部看到这个大宅时所想的那样,宅子内部也透露着一种长期有人打理的痕迹,这绝对不是一时兴起找的暂居地,那么根据委托的口吻、视频拍摄的手法还有这些华丽的豪宅来判断—— 横沟正史被囚禁了。 之所以猜测他乐在其中,原因大概有两点。 第一是,他在观察囚禁他的人的行为,就地取材,第二是,他想让那个人发现偷窥者的真相,让他将自己扫地出门。 算算时间,囚禁者应该也快发现真相了,所以她可不能浪费时间。 在铺着细密短绒地毯的尽头,有一个穿着管家服的瘦高男人伫立于此,他见到叶月的身影,沉默的朝她鞠了一躬,朝她做出了‘请’的姿势。 她在管家的指引下,缓步进入了在视频中所见的华丽房间。 房间内有一高一矮两个男人,均是她之前调查出的两名熟面孔。 矮个子的蓬蓬头男人是近期炙手可热的作家金田一,原名横沟正史,他是个一眼看过去笑容爽朗,令人心生好感的男人。 另外一名则是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黑发高个男性,他是金田一的编辑。 在屋内两个男人的注视下,她坦然的自我介绍。 “初次见面,我名为叶月,是一名侦探。” 12. 012 叶月这个名字,若是用日语中月份的读法,是八月之意,但日本也有叶这个姓氏,只不过和中文的叶的读音不同。 在这里叶月取的是前者之意。 横沟正史觉得有趣,好奇的问:“叶月小姐没有姓氏吗?” “这个年代不知晓自己出生地之人、不晓得自己父母的大有人在,我就是如此。” 她直言说出了自己的身世,横沟并没有露出异样的神情,他始终是带着令人心生好感的浅浅笑意,点点头道了一句。 “说的也是。” 反而另一个坐在宽大椅子上的男人穿着整齐的西装套装,十指合拢放在腿上,言辞犀利的总结了她这个人的身份,略有嫌弃的说。 “也就是说,小姐你身份不明且并无师承。” “是的,我是一届民间侦探。” “那就请回吧,我们请了很多有名的侦探前来搜查,他们都一无所获,想必小姐你来也是一样的结果。”他当即下了逐客令,“为了表示对你辛苦跑来这处深山老林的尊重,我会支付你来回的路费的。” “水谷先生,请听一听这位小姐的推理吧。”横沟正史出言打断了他的话,他笑意盈盈的看着泰然自若的接受了水谷编辑一番嫌弃的女子,语速不急不缓道,“请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呢?” 名为水谷的男人愣了片刻,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他轻飘飘的看了一眼笑容浅淡的横沟,没有缘由的皱起眉,眉心出现了川字型的纹路。 “我记得我在网上发布的委托可没有写明地址,你需要先和我联络才对。” “如果先生进行筛选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我会被先生剔除到‘无用’的行列,所以我就只好跑一趟了。”她在水谷阴翳的注视下施施然的向前走了两步,按照发言顺序开始回答,“先解答金田一先生的疑问吧。” 水谷又打断了她,他镇定的语气下难掩内心的慌乱:“你怎么知道他是金田一?” 她指了指书架上的那些书籍,“不论你怎么换房子,书架上始终摆着金田一先生近期出版的书籍,所以我猜他就是金田一。” 水谷没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横沟—— 也就是笔名为金田一的作家露出了比刚才更为灿烂的笑容。 她看了一眼已经双眼发亮的横沟,继续说着自己的分析。 “其实找到这里很简单,首先我看到了你摆放的横沟先生的纪念徽章,徽章外层的玻璃映照出了窗外广袤无垠的枯败森林,而最远处的那个红色屋顶的温泉旅馆牌匾很大,我通过查找旅馆的名字定位到了这里。” 她说出了一番听起来确实是很简单的推理,可水谷和横沟都很明白,寻常人哪有会观察到这么细致的。 水谷看上去还是不服气,可听到这位美丽的黑发女子接下来的温和话语,他脸上的镇定差点裂开。 “温泉旅馆的老板娘人很好呢,她说你们搬过来差不多有一个周了,我猜现在偷窥者差不多已经快要发臭了,哎呀,如果我不前来的话,水谷先生过两天就会闻到尸臭味了。” 某个词汇戳到了他的痛处,男人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往前迈出脚步,打算面对面质问这个口出狂言的女人。 “喂,你说的偷——” “横——沟——” 在他距离叶月还有两三步之遥,比他更加吵闹的声响骤然响起,轻而易举的压过了他的声音。门被‘砰’的推开,因惯性的影响,大门撞到了墙壁上,发出了一声惨叫。 发出此等噪音的是一名双手大张的黑发男子,他刚用这个姿势掀开了两扇大门,以横冲直撞之势闯入了在场三人的眼帘。 紧拽着他的胳膊试图阻止他的管家满脸愧疚。 “对不起,少爷,在看到他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他闯进来了。” 叶月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信息,果然和她推测的一样,这个男人是拥有某些抹消痕迹的能力。 这一趟不算白来啊。 开门的男子在叶月思索之际,不顾屋内人们的目光,费力的挣脱开管家的桎梏,大刺刺的就昂首挺胸、阔步迈进室内。 他是个吊梢眼、竖着发梢打卷的三七分头的瘦高男人,乍一看去他的面相刻薄神态傲然,一看就是学生时期和班里人搞不好关系的类型。 他在水谷的瞪视和管家的阻拦下我行我素的走入了室内,无视了他们的种种阻挠,也无视了站在房屋正中央的叶月,神色倨傲的走到了水谷原本坐着的宽大椅子面前,双腿交叠,熟练的往后一仰,倒进了皮质椅子之中。 “你来做什么?” 水谷方才腾升而起的冒犯之感被厌恶取代,他露出了比看到叶月还要嫌弃的神情。 然而来人并不理会他的问话,忽视了他的存在,直接堂而皇之的问横沟:“你又搬家了,害我好找。真是的,这里除了椅子坐着比较舒服,还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留恋的呢?” 他话语间透着熟稔,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讨人厌。 叶月心想,这位朋友自来熟的很。 横沟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眯眯的说:“虫太郎,你这次也找的很快啊。” “那是当然,我雇佣了侦探帮我寻找,自然很快就找到这里了。”他边说着,这才像是发现了叶月的存在,那狂乱、桀骜的言语因在场有女性稍有收敛,“哦,这位就是侦探小姐吧,真是非常感谢你。” “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她不卑不亢的点点头,心中暗自腹诽。 他果然是小栗虫太郎,哎呀,这里可真是推理小说家的大杂烩啊。而且这位叫水谷的编辑,不会是自己那个世界里曾经《新青年》的主编水谷准吧? 吐槽归吐槽,她还是认认真真的把被小栗虫太郎扰乱的话题拉回正轨:“你来的正是时候,现在正在揭晓偷窥者所在,虫太郎先生。” “哦,请说,我也正好奇呢。”他姿态放松的把手肘支在椅子的扶手上,撑着下巴傲慢的说。 水谷也对此感到好奇,想要责骂小栗虫太郎的话被他暂时咽了下去,他对着管家冷冷的说了声‘出去’,随即又露出那副倨傲的神色,等着叶月揭晓真实答案。 水谷把天花板,地面或者墙壁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他觉得除了这些地方能够容纳人通行,其他的地方别说容纳一个成年人了,就连小孩子躲藏都捉襟见肘。 结果在他自信满满的进行了一番推测后,叶月却说出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就在你的屁股底下坐着呢。”叶月语气轻松的道出了真实。 小栗虫太郎:“……” 水谷准:“……” 他们两个齐刷刷的僵住了,呼吸在这一刻都停滞了。 唯有横沟正史,他的眼中迸发出了一种光芒,不是看到比自己年纪小的孩子藏起来的玩具被其他掠夺者发现了,不含恶意却幸灾乐祸着的光,而是寻找到了和自己同类时的欣喜。 叶月的余光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并没有在此时对他有过多的关照,而是不慌不忙的描绘着对小栗虫太郎他们而言过于可怖的画面。 “虫太郎先生,现在你的臀部和大腿后侧正紧贴着对方的大腿,后背挨着他的胸膛,手肘正支在他的小臂之上,如果你拿餐刀扎进去,会听到他沉闷的呜咽声……哦,抱歉,我忘了他现在已经不会说话了。自从安装固定摄像头开始,他就没办法从椅子里出来。在耗尽了椅子中的食物之后,他就被凄惨的饿死在里面了,现在来看,应该刚死一到两天吧。” 在叶月好心的讲解着之际,小栗虫太郎就像是屁股和脚底安装了弹簧一样,原地跳起,他在横沟正史的微笑中,接连在原地蹦了十几下,像是被火焰灼烧了屁股,正在努力扑灭屁股上的火焰。 比起小栗虫太郎滑稽的动作和惊恐的神色,水谷编辑的表现则是难以形容,他被叶月所描绘的场景恶心到了,心中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还算端正的面容上出现了厌恶和恶心交织的奇怪神情。 “你在信口开河些什么?”他神色古怪的说。 “像怪谈一样奇妙又诡异,不是吗?”叶月语调平和的像是在讲一个童话故事,她漆黑的眼瞳映照着男人扭曲的面容,没有一丝情感流露。 “这本来就是荒谬而又可笑的言论,我早就说了,你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肯定是来要我的委托费的。”男人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冷淡表皮下的冰山一角。 叶月没有说话,仍然是用那双处变不惊的黑眸注视着他,那双眸子仿佛平静的井水,无波无澜。 她过于冷静的神情给男人带来了极大的压力,他用力的握住了手指,指节和他的脸色一样泛白。 “先生,您在害怕什么呢?”女人用能堪透一切的目光注视着他的灵魂,拨弄他早已乱颤的心弦。 “你想要钱是吗?我给你好了,我给你双倍的。现在你就走——” 他的情绪因这句问话开始变得支离破碎,言语之间丧失了它该有的逻辑性。 他情绪崩塌的要比叶月想象中的快,那是自然了,看来他也意识到了,这一切都是受人指使、在他人的控制下做出的决定。 他自诩为金田一的编辑,金田一的成就来源于他,其实是在向世人展示—— 看啊,真正聪明的不是写出精妙绝伦的破案手法的金田一,而是给金田一出谋划策定下主题的他。 所以叶月问出了他的痛点。 “您在害怕,自己其实是个傻瓜吗?” 她露出了很浅的笑意,如利刃横砍而出,划破了他不愿承认的真相。 13. 013 男人皱着眉将她的笑容尽收眼底,眼中翻起了无端的杀意。 一直将这两把椅子搬来搬去,其实是横沟正史所要求的。 [水谷编辑,这两把椅子很舒服哦,要不然我们搬走的时候带着吧。] 就连安装摄像头,也是横沟正史所希望的。 [安装摄像头后,说不定就能拍到偷窥的人了呢,要不就安在这里吧。] 横沟正史指了指自己平时写作时的书桌后方,摄像头的范围刚好能将两把椅子纳入其中。 横沟喜欢这套椅子,横沟说坐着这种椅子才能写出让他喜欢的作品。 他喜欢金田一精妙绝伦的案情处理手法,喜欢金田一流畅卓越的剧情推进方式,他更喜欢金田一按照他的心意所制造出的作品。 金田一创造出的作品,都是由他打磨和雕琢的,那是世人抚掌称快惊叹连连的旷世奇作,所以他怎么可能是愚蠢之人。 想到这里,他的神情越发的冰冷,“小姐,你对我的侮辱将会得到一纸诉状。” 凝视着仍然在洗脑催眠自己的男人,她很轻的发出了一声‘真是没办法’,而后施施然的走到了横沟正史写作的桌子旁,和横沟并排站着。 她抬起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他所坐的皮质椅子,如轻抚恋人的脸颊,低压的声音都变得温柔。 “为什么金田一先生坐的椅子和你坐的相同,却没有在地毯上留下那么深的印记,是因为金田一先生的体重比你轻吗?那也太夸张了,除非你有两个金田一先生的重量。” 自问自答后,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像平静海面之上骤然旋转起的漩涡。 她的手指越过了整洁的桌面,从笔筒中抽出了一把美工刀,又如方才那般旁若无人的走到他面前,手指轻拢着袖口,充满暗示性的将美工刀递了过去。 “要不由您来自己确认好了。” 她的语速不急不缓,一举一动却都带着不容置疑。 “还是说,你不敢呢?”在男人说话之前,她咄咄逼人的提前开口,堵回了他所有的唾骂,“你是害怕自己变成杀人犯呢?还是害怕横沟变成杀人犯呢?还是在害怕,横沟用言语引导着你,让你变成杀人犯呢?” “小姐,我认为你有点越界了,我早就说过了,如果你想要钱就赶紧拿了钱走,别在这里胡搅蛮缠。” 男人的表情冷至冰点,他已然是将女人看成一个死人了,在这个混乱的地界,他想□□非常容易,就像买通编辑部来到金田一身边,逼着他创作一些自己才会喜欢的作品一样。 “哎呀,开个玩笑嘛,还有,不要这么瞪着我,我会害怕的。” 叶月将美工刀放在了椅子的扶手上,微笑着向后退了两步朝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毫无威胁。 “其实里面什么也没有啦,毕竟椅子里面有人这种事有点离谱了,其实里面是装备了监视器和电池,至于椅子为什么会重,是因为里面加了固定的钢筋,所以才会有不同。” 这一句话像是戳破了装满水后膨胀到极限的气球,男人某个愤怒的气阀被打开,恶狠狠的瞪她一眼,对她下了逐客令。 “滚——” “哎,好吧,那双份的钱该怎么结呢?”被此等言语驱逐的女人并未露出丝毫的愤怒,只是平淡的询问。 “去找管家。”男人冷冷的说,“还有,别再让我看到你。” “水谷,这么对一位小姐实在有失风度。”中分发的刻薄相男人一撩头发,“难怪你没有女孩子喜欢。” “你也滚——” 水谷准对着他一并下了逐客令,小栗虫太郎露出了不满的神色,他欲要开口,蓬蓬头男人好脾气的笑着,悠闲的挡在了他的身前。 “哎?那我去送一下他们。”他嬉皮笑脸的对水谷准说。 水谷编辑无表情的看他一眼,目光阴翳却并没有阻拦。 接着横沟正史推着小栗虫太郎的后背,叶月自觉的朝大门移动脚步,三人同时往外走。 等他们三人出去之后,水谷准的视线从大门处移开,目光落在了正安静躺在红色皮质扶手之上的美工刀身上。 他的手指微微抽动,脚步也不由自主朝沙发迈去。 叶月三人出了这幢豪华的大宅,在阳光略显薄弱的院子中并排行走,叶月一边走一边鼓捣着手机,同时还不忘听着横沟正史和小栗虫太郎的闲谈。 “你怎么老是和这家伙待在一起,如果是因为他提供免费食宿,我倒是能理解。”小栗虫太郎语带嫌弃,连同横沟一起列入嫌弃的行列。 横沟倒不在意,含含糊糊道。 “多多少少有些理由吧。” “你这个人很烦人啊,就不能好好回答。” 他抬手抓了抓蓬松的头发,“啊,其实问叶月小姐的话,她就能解答了,毕竟她是你请的侦探嘛,对吧,叶月小姐?” 被提及姓名的叶月把视线拔出手机屏幕,淡淡的‘嗯’了一声,对着两人举起了手机。 “这个是……” 横沟被她的动作引导至手机之上,他眯起眼睛,盯着小小的方块屏幕沉吟。 等他看清了屏幕上的画面,一个答案脱口而出。 “叶月小姐,你黑进了监控?” “是啊,因为小栗虫太郎先生在和我交易的时候说过,不论我用什么手段,他都有办法把我的作案痕迹抹除。”叶月理所当然的说着。 忽然的,横沟的心中突然泛起了异样的感觉,他的视线移动到了面前的黑发女人身上,默默的注视了她一会,隐约猜到了什么。 这个女子并不是为了解救他而来的,而是为了囚禁他的朋友吧。 “啧,水谷这家伙,在搞什么啊。” 他的朋友还处在事态外,正捏着下巴和他一起凑近了屏幕,观察着屏幕中的男人。 横沟也暂且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将注意力移动到了屏幕之中。 画面中的水谷准膝盖伏地跪在了椅子面前,没有丝毫彬彬有礼的仪态。 他用美工刀捅着、划着沙发的皮质表层,用手撕着、掏着裸露出来的填充物,他的动作像是趴在椅子上吮血撕咬的动物。 最后—— 他手中的美工刀扎到了沙发内男人的大腿之上,鲜红的血液瞬间顺着美工刀刻出的痕迹喷射而出,落在了未掏干净的填充物之上,融入了沙发的红色表皮之中,飞到了水谷的脸庞之上。 位于沙发之中、偷窥了他一个月有余的男人发出了一声嘶哑的痛叫。 沙发内部还真有内里乾坤,这个震惊的发现点燃了他的怒火。 “你这个该死的——偷窥狂——你怎么敢!” 想到叶月那句‘你是怕偷窥狂吧’,水谷的愤怒之火更是如同被浇了一瓢热油,燃烧的更旺。 他像是发了疯一样,挥舞着手臂,发泄着心中的怒火,愤怒的用美工刀扎着男人的身体,力图消灭这个怒火的源头,男人原本凄厉的惨叫逐渐弱下去,可因他的再次戳刺,哭喊的声音去被他手中的刀片开关所控制,一声接一声的在高高低低的声部反复横跳。 大概半分钟左右,管家大概是听到了陌生男人凄厉的声音和自家少爷愤怒的嘶吼,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从画面外飞进画面中,惊惶的上前制止发了狂了男人。 “少爷——” 管家连拖带拽的想要将男人拖离椅子。 小栗虫太郎距离屏幕不远,完完整整的欣赏了水谷疯狂的全过程。 他盯着水谷赤红的双眸,被血染红的衬衫和双手,陡然打了个哆嗦,腿一软,躲到了横沟和叶月身后,用手捂着眼睛,透过十指的缝隙偷偷看着已然陷入了混乱状态的水谷编辑,嘟嘟囔囔着。 “我以前就觉得这家伙对横沟的态度不一样,原来是这样。他是自费追星啊,加入杂志社后,花钱获得了横沟编辑的身份,然后摁着喜欢的作者给自己写作……我是不是也可以这么做,让我讨厌的横沟写出八百篇他讨厌但我喜欢的文章。” 叶月看了一眼思维异常奇怪的男人一眼,用处于事态之外的安逸声音道。 “如果是你的话,金田一先生应该很乐意陪你玩。” “哎呀,对啊,如果是虫太郎做我的编辑的话,想必我会很有干劲呢。” “哦,那没事了,你开心的话我可不会开心。”小栗虫太郎冷漠的垮下脸,“然后呢,水谷都这样了,你还要回去吗?” “不回去还能怎么办呢……” 横沟正苦笑的喃喃着,一阵从远处传来的尖锐声响刺穿了他的无奈,他和小栗虫太郎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他们原地打了个哆嗦,随即面面相觑的望着对方。 “你报警了吗?虫太郎?” “开什么玩笑,不是我。” 然后二人齐刷刷的转头,望向还在低头搓手机的叶月。 叶月感受到了二人的视线,抬起头给予了二人肯定的答复。 她的表情是始终如一的缺乏可陈,既没有骄傲的等待二人赞扬,也没有凌驾于他人的傲然。仿佛是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 “嗯,我快抵达这里的时候就报警了,警察来的还真是时候啊。” 在事件未发生前就洞察一切的女人露出了很轻的笑容,在他们二人的注视中低吟着魔咒般的话语。 “你不回去吗,金田一先生?” 14. 014 水谷准的暴行被管家拼尽全力阻止了,他被气喘吁吁的管家拉开时,浑身溅满了血,狰狞的表情如同恶鬼。 警察抵达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场景。 奋力压制着自己少爷的管家,和惶恐的站在门外的小说家。 随着警察一同而来的还有鬃狗般的记者,小栗虫太郎和叶月两个人都自觉地跑到院子里的隐蔽处,躲开了那轰炸机般的照相机。警察抵达后调出了当天的监控,准备从监控里获取信息,然而现场的监控也不知为何坏掉了,不得已之下,警察和记者听的都是管家和横沟的口供。 管家对整件事并不了解,在他看来就是自己家的少爷割开沙发后发现里面藏了个人,便崩溃的拿着美工刀去伤人——他认为这是少爷长期以来过度紧张造成的精神失常。 横沟的证词就更为简略。 “水谷编辑的精神压力有些大了。” 在一片喧闹之中,整件事最后被定性为‘编辑不堪其扰,怒伤椅中罪犯’。 等到记者散去,警察离开,小栗虫太郎和叶月偷偷摸进了进入车库,找到了躲藏在车库阴影中的横沟正史。 “呀,你们在这里啊,记者刚走,那么我们也离开吧。”见二人并肩前来,他心情颇好的朝他们二人打招呼,丝毫没有自己编辑要进局子的紧张感。 “哦,那走吧。你开车吗,横沟?”小栗虫太郎拖长了音调,像是在找茬似的说。 “啊?不是你开车吗?”横沟正史盯着他。 “啊?我坐计程车来的。”小栗虫太郎瞪着横沟。 沉默在二人之中蔓延。 随后,两个大男人齐刷刷的转过头,把目光落在了唯一的女性身上。 叶月指了指自己的双脚,给他们的期待判了死刑。 “我是坐游客大巴抵达温泉旅馆,又从山下走上来的。” “那可是步行超过两个小时的路程,还要加上爬山——叶月小姐,您是超人吗?”横沟正史的后半句都用上敬语了,他吃惊的样子取悦了小栗虫太郎和叶月。 “哼,区区两个小时,那不过是马拉松成员的热身战罢了。”男人潇洒的一甩头,昂首阔步的走在前方,“走吧,横沟,让你见识一下小栗虫太郎我的徒步者之名——” 横沟:“虫太郎,你从来也没有一次性徒步两个小时哦。” 三十分钟后—— “等等我,横沟,为什么你会走的这么轻松!”拄着不知从哪捡来的树枝,虫太郎气喘吁吁的宛如被吸了精气的书生,步履蹒跚,“叶月小姐就算了,你这个长期待在家里的家伙,怎么体力这么好?” “学生时期我可是有好好运动的,虫太郎你才是啊,学生时代就一个人孤僻的带着,不参加运动……啊,虫太郎!” 在横沟追忆往昔之际,体力透支的虫太郎大喊着“你也没有朋友!”,鞋尖踢到一节横突而出的树根,而后腿一软,直接脸着地顺着林间小道滑了出去,他一路上发出‘唔啊啊’“呃呃呃”“救命啊”的不成调惨叫,声音渐远。 “哇啊,叶月小姐,虫太郎,虫太郎飞出去了——” 友人忽然如山体滑坡般顺山而下,这位推理小说家这才褪去了一直以来的云淡风轻,双手胡乱比划着,下意识地朝着叶月求救。 叶月的手撑着树干,目光遥遥望向小栗虫太郎翻滚而下的方向,从容的点头。 “别慌。” 对,不能慌, 横沟深吸一口气,又忽觉脑子被驴踢了,怎么可能不慌啊! 横沟正准备用自己那双腿追下去,就见女人触及树干的手掌散发出了幽幽绿光。 横沟像是忽然被按了暂停键,他保持着张着嘴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她的手。 不知是否是他的精神也出现了问题,他忽然听到了一种声音—— 并不是靠介质传播的那种声音,而是直达心底的某种喁喁私语,欢欣无比。 祂来了—— 祂又出现了—— 仿佛在欢欣于她发出的指令,他看到了数以万计的莹莹光点从冬日的硬土之中破土而出,它们欢欣、它们雀跃、它们如同有生命般围绕在她的周身,像是祈求主人给予视线的狗狗,一个个的都在往她裸露的皮肤上蹭着。 而后是—— 大地在震动。 这也并不是体感意义上的在震动,而是通过脚掌接触着大地,体会到了它们蓬勃的生机。 通过那些微不足道的消息,加上他那灵活无比的头脑,他一瞬间就联想到了一件事和一个新兴的组织。 在一个月前,靠近横滨港口区域的乡村墓地附近出现了绿草丛生、樱花树开的奇景,那片景色有许多人目击了,下班归来的职工、看守废弃垃圾场的门卫还有站在窗边欣赏夜空的市民等等都能完整的叙述出那个景色。 [大地像是张开了一张巨大的毯子,散发着柔柔绿光,托举着将它们唤醒的神明,那个景象过于神圣,乃至今日回忆起来,也有着洗涤心灵的宁静之感。] 所有见到这幅景色的人都声称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 [黑发如瀑垂与地面,与大地一同散发着碧绿的光芒,那就是无法窥探到圣颜的神之身姿,我们的教主。] 在他们的一传十,十传百之下,那个看不清脸的女人一跃成为了新教会的教主。 而他们所称呼的教主的名号,是其中一人提出的。 [教主之名,乃在下惶惶不安之际所定下的称谓。那日见之教主,吾之感动无以言表,恐于自身言语之匮乏,未能准确形容其全貌,暂以‘复苏’之名称其名讳,若能有幸见之,再问其名。] 这便是,复苏的本尊吗? 大地的振动和欢呼渐渐消失了,他双眸呆滞的注视着这名黑发黑眸的绮丽女子,并未第一时间道出她的名讳,如果他没猜错,她目前还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一个日渐壮大的教团供奉着。 说实话,若不是真正见到,他也不会相信这位教主是真实存在的。 这种打着普世救人幌子的宗教团体一般都会被他列入传销行列的。 女人在他的注视下收回了紧贴着树干的手,转过身朝他颔首道。 “虫太郎先生已经无恙,请随我来。” 暂且压下心中的震撼,他挂着一如往常的那般好脾气的笑容,快速应允。 “那就麻烦叶月小姐了。” 在叶月的带领下,他们二人穿过了隐隐冒出绿芽的树林,顺着树木根茎在地面起伏的痕迹,很快便找到了摔得七荤八素的小栗虫太郎。 这个可怜的青年非常巧合的呈弯折状趴在一根横亘而出的粗壮树枝上,他的身边站了个一脸无奈的赭发少年。 远远望去,能看出少年翕动着薄唇,似乎安慰着他什么,但凑近了听才听清他说的是。 “大叔,你这身行头上山不就是等着被摔吗?” 叶月心想,这个年纪的孩子真有个性。 小栗虫太郎一边呕吐一边哀嚎着:“呕——我的脸——呕——好痛——呕呕——小鬼——呕——你别太——呕过分——” “啧,脏死了,大叔你让开一点,我放你下来。” 虽然嫌弃着小栗虫太郎浑身脏兮兮的,还在制造呕吐物,但少年仍然抬起手准备帮他一把。 叶月注意到他的手掌泛着淡淡的黑红相间的光——和魏尔伦用异能力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为何认为他与记忆中的某人相似,但又为何找不出相似的人。 这个少年和她认识亚洲人并无任何相似之处,而是—— 他还处于少年阶段的纤瘦手掌距离褐色枝干只差一指的距离,看出他意图的叶月提醒着横沟。 “他要砍树枝了。” “啊?”横沟一愣,随即便接受了她的说辞。 眼见橘发少年要折断树枝放呕吐不已的虫太郎落地,横沟正史自是第一时间提着垮裤跑向了哇哇大哭的友人,边跑边大喊。 “刀下留……不对,脚下留人啊少年!” 声音通过冷风传递到少年耳畔,听到他焦急的声音,少年方才抬起的手又缩了回去,黑红交缠的颜色也一并消失。 他转过头看着急急忙忙的抱住友人身体的蓬蓬头男人,微微挑了下眉毛,还未褪去婴儿肥的脸上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啊?大叔你是这个大叔的朋友吗?你的装扮爬山也真是够呛。” 少年说话时声音压的很低,略带一丝老成,桀骜的眉眼因这两个成年男子的吵吵闹闹而变得舒缓。 “是的是的少年,麻烦搭把手。”横沟没在意他的奚落,也不在意朋友身上又是血又是呕吐物,抱着虫太郎的上半身,置若罔闻的向他求助。 少年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拒绝。 他又伸出了那只带着半截黑色手套的手,两根手指捏着黑发男人的领口,轻而易举的就帮着横沟把虫太郎从树枝上搬下来。 而后他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伫立在他们二人身旁,姿态挺拔的自上而下睥睨着面前惊慌失措的二人。 冷风拂过他的面颊,将遮挡住他眉眼的赭发吹开,露出了一张清俊的面容。 叶月的脚步微顿,视线扫过橘发少年白皙的面容,最终停留那双湛蓝的眼睛之上。 她的神色有些恍惚。 这个少年的发型和眼睛和魏尔伦好像啊。 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国别也完全不一样,但除了身高不符合她预计的高度,他们看起来真的像是兄弟一样啊。 少年敏锐的感受到了她的注视,目光锐利的横扫而来,如野兽般充满了攻击性。 叶月被那野兽一般的注视摄住,还有心思在想……这么一看,眼睛就更像了,而且都是晴空一般的蓝色。 “你……叫什么名字?” 橘发少年皱了皱眉:“问这个做什么?” “你和我认识的人长得很像。”她没有隐瞒信息,这个时候真诚才是必杀技。 “哦,然后呢?”他疏懒的整了整被风吹乱的额发,漫不经心的接话。 “八年前,他在横滨租界弄丢了他的弟弟,但是他最近才知道,他弟弟还活着。” 料峭寒风在树林中的枝干间流窜,给二人之间突兀的沉默配以合适的背景音。 她看到少年的瞳孔骤然紧缩,桀骜如潮水般褪去,神色倏然变得认真起来。 15. 015 在中原中也短暂的人生中,有这么两点一直令他耿耿于怀。 一、他是否是人类。 二、太宰为什么还不去死。 前者关系着他未知的过去,后者关系着他美好的未来。 这个忽然闯入他视野内的女人,仅凭两句话,就将他身上曾经被切断的线接上,那看不见的丝线缠绕着他的身躯,收紧、拉伸,拽着他奔向了那惶惶不安的未知的过去。 “你——” 少年坚毅的眸子闪过一丝迟疑,他踌躇着向前迈开一步,翕动着唇,未曾问出那迷雾般的过去,便被身旁男人那声惊天动地的呐喊打断。 “哇啊啊——我、我的鼻子是骨折了吗?” 黑发男人吃痛的捂着自己的鼻子,像是小孩子耍赖般踢动着双腿,左右旋转着身体。 “虫太郎——你买保险了吗?”横沟紧张的问。 “这个时候你该关心的是我!啊——好痛!”小栗虫太郎打起精神回敬了他一句,随即又陷入疼痛的漩涡中。 叶月同少年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想法。 得先让这个人停止发出噪音才行。 少年率先提议:“打昏他?” 叶月点头赞同:“好办法。” 于是她就在少年的注视下,提步走向糊了一脸血的小栗虫太郎。 横沟正史见她模样不善,慌慌张张的张开双臂阻拦她,极力保护着友人。 “虫太郎、叶月小姐,还有这位少年!你们都冷静点啊——啊——!!!叶月小姐——” 叶月抬起手,轻而易举的就推着横沟的脸将他推到了一旁,而后蹲下、身,对着小栗虫太郎的脑袋轻轻的拍了一下。 “再这样吵下去,我都没办法和这位少年对话了。” 她背对着少年,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垂首扫视着小栗虫太郎错位的面容,语气平淡的说着。 小栗虫太郎原本还在紧张的大叫,可忽然他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声音。 “噫——好像,好像不疼了。” 随着小栗虫太郎疑惑的嘟囔声,她无表情的说着:“痛痛飞走了,好了,去那边擦擦脸吧。再往下走一段就到温泉旅馆了,老板娘那应该有药。” 她又拍了拍小栗虫太郎的脑袋,接着从袖口里摸出一张手帕,递给看呆了的横沟正史。 横沟表情呆呆的接过,下意识的把手帕拍在了好友的脸上,连拖带拽的带他撤离了谈话地点。 “言归正传。” 叶月处理完噪音来源,心情大好。她撑着膝盖起身,施施然的将手深入另一个袖口,从中摸出了一个湿纸巾桶。 少年盯着她那异次元一般的袖口,不知该不该吐槽。 她在少年复杂的目光中抽出一张湿纸巾擦着手,神情淡淡的说。 “你家亲属,也就是你大哥,他是个心思细腻,不善言辞的家伙。虽然对你充满了爱意,但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前一阵他得知你还存活于世时,是想将你带离横滨,和你一起去世界各地旅行的。可在他知道你已经加入了Mafia之后,他颇为为难呢。” 女人的言语自是偏向于她所认识的那人一方,可少年也不是个蠢货,自然不会全盘相信,他对于这种一边倒的说法有着自己的判断。 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少年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他想起若是要脱离Mafia,可不仅仅是把尸体吊起来示众那么简单,那群冷酷无情的同事甚至会将家中所有的人都抹杀。 “所以……”他不打算认亲了? 他的这句话未说出口,就听女人继续语气如常的说。 “所以,那就先找个时间见见面,认认亲吧。” “我就知……啊?”少年泄气的话说了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先认亲,而不是不认亲。 他像个小爆竹似的炸了。 “啊???大姐,你没有搞错吧?就我这种出生不详的粗俗人,还加入了□□组织,他竟然还准备认亲?”少年说完,忽然就摁着自己的额头,头疼的说,“等等等等,话题往前一点,什么叫他得知我加入Mafia了?” 大姐? 虽然这么叫她也没什么问题,但总归有点奇怪。 “我是一名侦探,调查你的踪迹对我来说不算难事。”她双眸灼灼的注视着橘发少年,伸手放在胸前,大方的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在赭发少年感知里,这位黑发的美丽女子每一句话都在引发周围空气的震动,仿佛她周身的一切都在为她的话作证,使他不自觉的想要臣服和信任。 这种感觉和对首领的认同感不一样,对于首领的认同是打心底油然而生的,而对这个女人的信任是来自比灵魂更深的某种东西的共鸣。 他努力压下了对女人没由来的信任,觉得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实在太过诡异。 “还有。” 她注意到了少年脸色变了几变,微垂着漆黑的瞳,神色莫辨的盯着他。 少年像是完全察觉不到危机感一样,眉眼中带着困惑,皱眉喃喃着。 “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哪位女性提醒你,虽然是尊称,但叫别人大姐有点奇怪。”她把擦完手的湿巾叠了几叠,又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的牛皮纸袋,将其塞了进去,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你要是喊我大姐头或者大嫂,我会更高兴的。” 中原中也:“……啊?” 大什么嫂?大什么?什么嫂? 他的思维有点跟不上这句话了。 怎么就大嫂了? 啊……? 啊!??她是他那个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老哥的姘头? “对了,我还着急回家,给我留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吧,到时候你们两个交流。” 在他木然的思索他大哥眼光真好时,女人收拾好衣袖,从兜里摸出手机,解锁了屏幕好整以暇道。 中原中也:“啊……?哦。” 他恍恍惚惚的报了电话号码。 女人飞快的记下他的手机号。 “邮箱呢?” 他也老老实实的说了。说完他又一阵不自在。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怎么对这个女人言听计从的。 他的异常性被女人纳入眼底,她沉默的将这些疑问全部塞进心底的疑问盒中,迅速的将他的这两个联络方式都记下来后道。 “好了,到时候你们两个慢慢聊,对了,他的思维可能很难和正常人同调,所以说话可能有点难懂,如果你觉得他说话奇奇怪怪的,记得提醒他,让我看看他发的内容,给你翻译润色一下。” 思维难以和正常人同调,说话难懂还奇奇怪怪……? 听到她这番发言,中原中也神色复杂,他迟疑着问女人。 “冒昧问一句。” “请说。” “我的这位家人……也就是大哥,他是正常人吗?”他委婉的开口,没直言问自己大哥是不是精神有点问题。 女人毫不隐瞒:“不是。” 叶月的意思是,魏尔伦也自认为不是人类,为了给中也透露些消息,她还稍作提点。 “他的人格驱动有别于常人。” 中也的大脑有些宕机:“人格驱动有别于……?” 是大脑回路和常人不同的意思吗? “就是大脑回路和常人不同。”女人说出了他心中所想。 所以说他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大哥是大脑不太正常吗!? 怪不得他会把自己弟弟弄丢,也怪不得他弄丢弟弟后就没来找,这个大哥说不定就是精神有点问题,最近才想起来有个弟弟,然后让这个大姐……嫂帮忙寻找他。 中也一瞬间脑补了很多,连大哥怎么把他弄丢,以及弄丢他这么久才来找他的理由都想好了。 而且……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这个容貌艳丽的女人,心中暗道,说不定就是这个女人一直照顾大哥,所以大哥才能撑到精神恢复正常。 可他大哥到底多有本事,精神有问题还能让这么一个美丽优雅的女性不离不弃啊! “大……嫂。”他在黑发女人平静的注视下艰难的改口,随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为什么……和大哥在一起?” “哦,原因很简单,因为你哥和你很像。”她盯着对方漂亮的脸蛋,轻飘飘的说。 中也:“……?” 像什么? 异能力是重力而且打架很猛吗? 下一秒,他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都长得好看。” “好……请不要用这种词来形容我!”少年的脸瞬间涨红了,俊朗的面容因为红晕的缘故显得更顺眼了。 女人注视着橘发少年涨红的脸,越看越觉得他和魏尔伦像。 所以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他们没有血缘关系还能这么像? 按照这个世界的取名方式来看,她记忆世界中的中原中也崇拜兰波,他长得和兰波像才更合理吧? “哦,对了。”她直勾勾的盯着少年的脸庞,置若罔闻的说。 “大……好好听人说话啊!”对于这种经常不听人说话的类型,中也也没有太大的脾气,毕竟和他关系不错的信天翁就是这种性格。 “你大哥只是在感情方面是个新生儿,其他方面都处于正常范畴。”叶月在此稍作停顿,又改了口,“不,比正常人要强很多。” “啊……?”少年双目迷茫的盯着她,半晌,他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机警的瞪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女人指了指他写满警惕的脸,并未隐瞒。 “你就像是把答案写在开头的试题一样,什么都往脸上写了。” 16. 016 在温泉旅馆告别了少年,叶月捞出被老板娘紧急灌药的小栗虫太郎,喊着他们二人一同来到了主干道上。 三人的目的地相同,干脆一起行动了。 叶月站在路旁一边非常朴素的抬着手拦车,一边给魏尔伦发消息。 叶子:[马上就要回去了。] 保罗:[嗯。] 叶子:[一个人在家很寂寞吧,不好意思。] 保罗:[等待是思念的延长,我只是站在延长线的尽头等待着你。] 叶月直直的盯了手机屏幕半晌,压住了上扬的唇角。 以后她经常往外跑的话,恋人在家会很寂寞的,所以得给他找个陪伴者才行。 她的恋人讨厌人类,陪伴者绝不能是人……不过如果那人是兰波的话也行,可自那次沉睡后,他一直没醒过来…… 先不把他放在陪伴者名单里。 动物的话,猫还是狗呢? 在她思考之际,身后横沟正史和小栗虫太郎二人不停的制造着背景音。 “我怎么觉得,虫太郎你的脸好像变了啊。”横沟正史盯着友人重新长好的五官,迟疑的问,“以前有这么清爽吗?” “我的长相一直很清爽好吗!横沟你这个人啊,真是不会说话,怪不得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没有朋友。” “虫太郎,你也没有朋友哦。”横沟正史笑的一脸爽朗的插刀。 “我,我有朋友的——”被戳到痛处的小栗虫太郎咬牙切齿的辩解。 “哎?是谁呢?”横沟把手放在耳旁,装作听不懂。 小栗虫太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最后梗着脖子喊:“当,当然是叶月小姐了!” “哦?” 两人在她身后互相捅着刀子,眼看战火要燃烧到叶月这头,她依然充耳不闻的站在路边拦车。 “叶月小姐怎么认为呢?”横沟正史问。 战火还是燃烧到了她这边,真可怕,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吗? “嗯,你们都是我的翅……朋友。”随口敷衍着二人,她差点将那句名言说出口,叶月在话即将飞奔而出时栓上了缰绳。 “叶月小姐是我们学生时代以后的朋友啦。” “那横沟你在学生时代有朋友吗?” 身后的战火不熄,她充耳不闻的继续打着顺风车,终于,她靠着万能的拦车手势拦下了一辆集装箱货车。 此时这两人开始在她身后上演小学鸡互相掐手臂的表演中,叶月没管他们的吵闹,友好的和车主进行了一番友好的沟通,顺利的达成搭乘顺风车的协议。 “可以上车了。”叶月招呼着像小学生一样掐架的两人,完全没有上前阻止他们两人的意思,只是用命令式的语气说,“司机刚好要去横滨。给你们三秒钟,不上车我们就走了。” 说着,她拉开车门等着二人上车。 “一。” 仿佛听到班主任的发言一样,两个小学生乖乖的收手,迅速的跟在她身后,一前一后的钻进了货车的后座。 叶月夸奖了一句:“真乖,太郎君,小正君。” 说完就进入了副驾驶座。 横沟正史:“?”小正君是怎么个称呼。 小栗虫太郎:“小正君哈哈哈哈。” 上了车后,司机师傅并没有和他们聊天的兴趣,寡言又冷漠的开着车。叶月也没有聊天的想法,一个人坐在副驾驶上,安静的看着窗外。 他们二人迫于叶月和司机的威压,没有继续刚刚的小学生对话,于是在一片寂静中,困意席卷而来,伴随着大车如海浪般不规律的摇晃,他们两人在后方并排坐着,垂首睡了过去。 叶月透过后视镜看了两人一眼,视线回转时,余光扫到了司机手腕内侧的刺青。 那是横滨专职搞黑货运输的一家物流公司的标志,之前她也面试过这一家,多少了解过公司内部的成分。 简而言之就是内勤一无所知,外勤知情不报,上层饱其私囊的奇妙公司。 她思索着刚刚见到的景象。 从上车时她就感受到了车子所运输的货物的不同,用指尖延长出去的藤蔓悄悄爬到集装箱后方,她发现里面是个用粗麻绳绑住手脚,黑胶布贴紧嘴唇的黑发少女。 就算被胶布贴住半张脸,通过黑色发丝间露出的明眸和白皙的肤色来看,她是个养尊处优的漂亮姑娘。 在看到那如蛇一般的藤蔓悄无声息的钻进集装箱内,少女的神色未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叶月确定了,她的胆识也和养尊处优的程度处于同一水平。 之后她未和少女进行任何交流,驱动着藤蔓离开了集装箱。 所以,要救吗? 她望着前方思索。 车子大约开了一个多小时,等到隐约能看到城市的边缘了,她才神态自若的和司机聊着天。 “先生,大概还有多久能到城市里啊?” “再开五分钟就到了。”司机冷淡的回答。 “哦。” 她的手肘撑在车窗的边缘,另一只手搭在手臂之上,一颗小小的种子从她的指缝中漏了出去,随风落在了车头后方的集装箱之上,她神情泰然的收回了手,转而用手掌撑着脸侧,安静的看着窗外,计算着抵达城市的时间。 在进入服务区前,她喊司机放他们下车。 “先生,就在这里停车就好。” 司机觉得他们在这里下车奇怪,但并没有多问,沉默的停下了车,指着后座的二人。 “他们呢?” 叶月:“……请稍等。” 叶月喊醒了睡得昏天黑地的两人,先他们一步下了车,两人虽然不情不愿,但看得出她能直接丢下他们就走,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紧跟在她身后下车了。 “在这里下车还要走好久啊。” 横沟正史摇摇晃晃的走到她身旁时,身后的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恰好响起,他准备同司机招手感谢,可刚转过身,一副奇异的景象映入眼帘。 他整个人怔在原地,像是提线木偶般呆呆的舞动着手臂,哑口无言的看着货车远去。 货车后方的集装箱上爬了一层蜿蜒的深绿色藤蔓,它们如同活物一般在集装箱的侧面组成了‘SOS’‘救命’等字样,而司机毫无所觉。 “这是什么啊……”他不可置信的喃喃着,几乎是话出口的瞬间,他就理解了一切,“是集装箱里有什么东西吗?” “是啊,我刚上车就感觉到集装箱里有活物,在车上探查了一下,发现是人,这个司机八成就是某些地下组织里负责拉货的。给集装箱做上这样的标记的话,很快就会引起市警的注意,这么一来,里面的人应该也会得救吧。”叶月垂眸整理着被风吹乱的裙摆,若无其事的说出了在普通市民听来骇人听闻的事,“对了,得麻烦小栗虫太郎先生把我们的痕迹消除一下,刚才路上有一些监控拍到我们的脸了。” 她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今天的菜几块一斤一样,轻松到完全听不出她在说一件奇特的事。 小栗虫太郎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异能力为何会暴露,条件反射的摆起了嫌弃脸:“你怎么知道我的异能力可以消除痕迹?” ……这一路上暴露的还不够多吗?她的动作一顿。 这个人是没自觉还是脑子缺根筋呀? “哦,这个啊。”她整理完了裙摆,方才施舍给了他一个目光,“我之前还是不确定的,但虫太郎先生刚才不也变相承认了吗?” 小栗虫太郎:“……啊?” 他也不是笨蛋,呆愣了两秒,随后露出了晴天霹雳般的表情。 “所以说,你在诈我?” 叶月双手交叉环于胸前,丝毫没有事迹败露的愧疚或惊惶,而是用轻柔的语气说着残酷的话语。 “我也没想到,稍微一诈,你就自己说出真相了。所以说呀,在外面可是要好好隐藏自己呀。” 耳际回荡着她那幽幽话语,他感觉自己如同被蛇缠绕住了脖颈,勒紧了喉咙—— 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眼神闪烁的嘟囔着。 “……这是何等奸诈的女人啊。” “真是不好意思啊。”她仍然是那副笑意不及眼底的模样,笑眯眯的说。 横沟正史先前就猜到了叶月的目的不一般,此时她真正的揭露出友人的异能力,目的也昭然若揭。 他目光复杂的注视着这名美丽的女性,并未和她拐弯抹角,直接就问出心中疑惑。 “……在水谷编辑那我就想问了,叶月小姐,你不是侦探吧。” 从她言语中透露出的信息来看,她是个很谨慎的人,也就是说,她的异能力,她的个人信息其实完全可以不暴露给他们。 告诉他们这么多信息,她想做什么呢? 叶月抬起手看了眼自己的指尖,随后慢条斯理的“哦?”了一声,接着才将双眸转向他。 那双眸中没有恶意,不含威胁,只有对猎物势在必得的光。 横沟被这个带着捕猎者光芒的眼神慑到,他僵硬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不知为何,他有有种浑身上下都被看的清清楚楚的错觉。 接下来女人所说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 “哎呀,不愧是推理小说家。”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身体紧绷的横沟,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在水谷编辑家中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也是为了脱离水谷编辑的束缚,所以才不将真相告诉他吧?你早就发现了椅子中有人,早就发现了水谷编辑在偷拍你,也早就知道他对你的狂热是‘我想要换编辑’这种单薄的说辞无法左右的。” 她没有将水谷编辑控制着他写一些不想写的东西公布,现阶段这种事她和横沟了解即可,后续横沟是否愿意告知小栗虫太郎就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了。 对比她的言谈间的轻松,横沟正史的呼吸一滞,有种被洞察内心时的焦灼感。 全部都正确。 她说的都是事实。 被她一错不错的凝视着,横沟正史莫名的感受到了一种压力。 那是来自某种未知存在的淡然一瞥,不带杀意,不含威胁,却让他膝盖发软,发自内心想要伏地忏悔。 “……是的。”他低下了头,像是在忏悔般,承认了自己犯下的的错误。 横沟也编造不出别的谎言,毕竟这都是事实,他苦笑着说,“我不会为自己开脱的,这种为了达成目的而利用他人的行为,这辈子只做一次就好了。” 受女人的气势所压迫,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呼吸的困难。 他是错误的。没错。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错误的。 所以…… “要我说,横沟你就是道德感太强了,那种人就是缺少必要的毒打。” 一声洪亮的声音给了他当头一棒,小栗虫太郎叉着腰义正辞严的说着,插入了话题。 啊,他好像刚刚在忏悔……然后被虫太郎打断了吧?她做了什么值得对方在意的事?好像也是受她梦里的影响吗? 叶月摸了摸下巴,决定先按下不表,而后她盯着小栗虫太郎,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个人明明是刚知道朋友被□□着,也没有露出那种‘啊,我朋友竟然被□□了我好没用我都没发现’的表情,还能在这里说的这么大义凛然,到底该说他神经大条还是脑子缺根筋呢。 不过,有一点他说的没错。 “虫太郎先生说的没错,而且我可没有在批判你啊,你做的很聪明啊。”叶月在横沟正史的注视下恢复了往常平静的神态,尖锐的指出他的聪明之处。 “你没有对水谷编辑动过一根手指,就让他自己犯下了罪行,所以你不会受到任何法律的惩罚。同时也摆脱了水谷编辑,不得不说,干得不错啊。”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一言一行都带着十足的压迫感,说出鼓励的话会令人心情振奋,说出批评的话会令人心情低落。直面她的横沟正史可以说是经历了大起大落,此时他的内心感受到了一丝的欣喜。 因为他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女子对他和虫太郎并无恶意,相反,她还非常欣赏他们二人。 这意味着她并不是为了囚禁友人而来,而是求助他们而来的。 所以会将他带离水谷编辑,所以会帮虫太郎寻找到她。 “哈、哈哈……” 他抬手捂着眼睛仰天干笑了两声。 还有就是,他又想通了一点。 而且怪不得水谷编辑能这么快就丧失理智,这其中也是有她的功劳吧。 她那个奇异的,能够煽动人心的能力绝对起了关键作用。 理清了前因后果,他放下了手,调侃道,“叶月小姐,你这种人真的很适合当反派角色啊。” “反派听起来是不错,但我还是比较喜欢当那种隐世的角色,毕竟我讨厌出汗,反派一听就是需要卖力卖命的角色?” 叶月露出了一个笑容,忽然话锋一转。 “虫太郎先生,你的异能力最好不要暴露于人前,这种能消除痕迹异能力可是会被某些组织关到小黑屋里利用到死啊。” 黑发男人被她的话搞得浑身一激灵,他缩着脖子摸了摸双臂,嘟囔着:“这么吓人吗?我的异能力在期末考试时偷试卷还挺好用的……虽然我没用过。” 所以说,这个人脑子就是缺根筋吧。 横沟和叶月盯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价值的男人,一个扶额叹气,一个抬手竖起一根手指,给了他一个建议。 “这样吧,我给你找个能保护你的地方,作为交换,你得帮我。” “啊?叶月小姐有推荐的组织吗?”横沟摸了摸蓬松的头发,问她。 小栗虫太郎满脸不屑却竖起了耳朵。 “有啊。” 叶月双手环胸,眸子平静无波的注视着他们二人,神态自若的说。 “我准备成立一个公司,你们来做员工的话,就免费保护你们。” “青叶小姐,原来您这次出来是为了招工啊。”横沟笑眯眯的用敬语开玩笑。 “没错。”叶月点点头,而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真挚笑容,“你们都同意加入我的公司的话,实在是太好了,这么一来,不必追你们追到天涯海角了。” “我可是会消除所有踪迹的,就算叶月小姐是侦探也找不到我吧?”小栗虫太郎并不服气。 叶月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用漆黑的瞳孔笼罩住男人的身影。 她的眼睛就像是夜晚中漆黑的水坑,里面埋藏着未知之物。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没错,可是我留有后手,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定位到你的存在的。”边说着,她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她留下的后手就是给老板娘的那瓶药,那是她用异能力制造的种子,就算他跑到地心或者月球去,她也能找到这个人的所在地。 小栗虫太郎觉得脊背窜上一股凉意,他的大脑在警告自己不要去问她用什么方式定位,那应该是某种会污染他精神的方法。 “叶月小姐,那公司叫什么呢?” 横沟的声音横插入两人诡异的气氛,他悠悠问出了一个轻松的问题。 林间蔓延起了朦胧雾气,此间云雾和诡谲枯枝拥抱太阳,露出浅淡不一的光影,恰好落在了她的身侧。 叶月面容沉静的垂眸思索,艳丽的脸庞褪去了生动的表情,像是一尊色彩鲜艳的神像。 此时一只圆头圆脑的三花猫踩着枯枝从小树林中钻出来,看到路边呈三角之势的几人,自来熟的甩着尾巴走到了唯一的女性脚下。 它刚用脑袋蹭了一下女性的小腿,发出又长又嗲的“喵——”。 神像活了。 她弯下腰,将三花猫拦腰抱起,随后用举辛巴那种经典狮子王动作,举高了满脸茫然的三花猫,神色严肃的说。 “那就叫九命喵喵社吧。” 这个名字赢得了两人一猫不同的反应。 横沟正史:“哦哦,就地取材呀。” 小栗虫太郎:“啊?保护我的公司叫这个啊?” 三花猫:“……?” 不是,有谁问过它的意见吗? 17. 017 暮色四合,黄昏已至。 夕阳如同一个橙黄的蛋黄,惬意的挂在了城市绿化树的枝丫上,懒洋洋的将暖色的色调铺洒向街道和建筑物。 上班族和学生已经踏上了归家的路途,窗外的声音明显多了起来,汽车引擎声和鼎沸人声交织在一起,穿透墙壁进入室内。 魏尔伦独自一人坐在餐桌前翻看着书籍消磨时间,摆在他餐桌上的咖啡壶已经见底,杯中也只剩一半的咖啡,足以见得他在这桌前坐了多久。 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他常常一坐一下午,伴着咖啡给神经带来的刺激度过漫长又无聊的时光,这次也是如此。 厨房里的煮锅和燃气在兢兢业业的运作,它们的工作已然到了尾声,锅边摆放的计时器开始倒数。 在计时器响起的那一刻,魏尔伦心中忽然有了一丝预感,他起身前去厨房关了火,转而走到窗边,用手指拨开紧闭的百叶窗,透过细小的缝隙去证实心中所想。 穿着职业套装的黑发女人沐浴着夕阳的余晖,从街道的尽头缓缓走来,夕阳将她飘扬的发梢染红,在她的周身镀了一层暖色的光芒。 他合上了百叶窗,把夕阳隔在窗外,转身又回到了灶台前。 他从置物架上拿过不粘锅放在灶台上,拧开了火开始热锅,等待的过程中,他从一旁的餐具架上捞起了一个汤勺,又指尖捏着汤碗,从锅中舀出了奶油南瓜汤,放在一旁散热。 叶月推开门的时候,他刚好把牛排煎好,用铲子将热气腾腾、冒着香气的牛排放在盘内,盘子的一侧摆着绿色的配菜。随后他有条不紊的将汤和牛排端到饭桌上,去门口迎接叶月。 “我回来了。” 女人进屋时手中拎着黑色的布艺袋子,怀中抱着两个牛皮纸的购物袋。 魏尔伦走上前去接她手中的购物袋:“欢迎回来,比我预计的还要晚一些呀。” 魏尔伦注意到,她手中提着的那个朴素的黑色布袋应该装了活物,通过鼓起的弧度来看,那个活物还不小。 除了装她今早带出去的和服,还有什么呢? 他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路上遇到了一些事情,所以多走了一段路。” 叶月把手中的食材交给了魏尔伦,将手中的黑色布袋放在地板上,边说边弯腰从里面捞出了一个毛茸茸的流体生物,又用它摆出了狮子王的经典姿势。 他看清了叶月手中的物体,那是一只体型丰满,毛色光亮的三花公猫,它丝毫不怕生,见到魏尔伦时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舌头卷到了上颚,露出了尖尖的牙齿。 根据它牙齿情况来看,是个壮年期的大猫。 魏尔伦歪头:“你说遇到的事情是……猫?” “是的,今天我和三位员工谈妥了,将成立一个公司,这是我们的一号员工,吉祥物咪咪。来,咪咪,和四号员工打个招呼。”叶月给他展示着今日的战果,她抬起三花猫的一只爪子,给魏尔伦打了个招呼。 名叫咪咪的三花猫很配合的冲着魏尔伦发出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咩啊——’。 它的叫声非常洪亮,魏尔伦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白色的猫爪,满意的点头:“真是不错的声音。” “是啊,是个非常健康的猫猫呢,过两天带它去医院看看,年龄和体重够的话就做个绝育吧。”叶月将忽然四肢僵住的三花猫放到地板上,弯下腰拖鞋,“你做了什么,好香啊。” “奶油南瓜汤和薯条牛排,还有酸奶和水果。”魏尔伦一一作答。 “真不错啊。”她开心的说。 标准的法国餐流程啊,前菜主食和甜点都准备了。 叶月琢磨着哪天买点好酒。 他应该会喜欢红酒吧? 还有得买些精致点的餐具……资金充足了再把室内重新装修一下,这样还能陪他惬意的喝咖啡。 赤脚进入室内,她和魏尔伦拿着食材并肩走向厨房。 三花猫先他们一步自来熟的进入了厨房,灵巧的跃上了刚刚魏尔伦坐着的凳子,乖巧的把两个毛爪子并在一起,用剔透的猫眼期待的望着他们,等待投喂。 叶月摸了摸三花猫圆滚滚毛乎乎的脑袋,转而看向魏尔伦,他已经走到冰箱前开始往里面塞食材了。 魏尔伦穿的是她买的黑色居家服,从背后望去,他露出在居家服之外的皮肤在黑色的衬托下白的晃眼。 叶月摸猫头的手慢慢停住,她出神的盯着他的挽起衣袖后露出的那截肌肉流畅的小臂,觉得黑色很好,并在认真的思索,要不将床单也换成黑色吧。 “猫粮也放在购物袋里了。”短暂的盯着魏尔伦发了会呆,她也走到了冰箱前,和他并排站着,“如果不习惯这么早吃晚饭的话,可以按照你的时间来的,我都可以。” 她觉得法餐的量本来就少,晚一点吃也没什么。 “好啊。”男人低垂着眸愉快的回她,从购物袋内挑出猫粮递给她,“但是我很乐意和你步调一致。” 说罢,他微微弯腰,侧首在她的脸颊上印上一吻,在她又发起呆时,从流理台上拿了个小碟子递给她,心情颇好的往冰箱里塞食材。 叶月神色平静的摸了摸脸颊,心中忽然有种烟花炸裂般的喜悦。 哎呀,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真是令人开心啊。 叶月不禁和他一样翘起了唇角。 她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抱着猫粮的袋子,捏着小碟子的边缘,脸上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出的清浅笑容走到了三花猫面前,弯腰把小碟子放在了它的身前,拆开袋子抓了一把猫粮放在碟子里。 三花猫瞪着无辜的猫眼看看她,又看了看脚底下的猫粮,肉垫里的爪子伸缩了一下,抬起头盯着面前的黑发女人,没有丝毫上嘴品尝的意思。 叶月见它纹丝不动,以为猫粮不合它胃口,微笑着和它商量着。 “不喜欢吗?今天将就一下吧,明天给你买新口味。” 三花猫用橙黄的猫眼紧盯着她,听到这句话,它的耳朵微微摆动了一下,随即无声的起身,脚步一转面对着餐桌。它抻长了圆润的腰身,两只爪子扒拉着餐桌,先是看了看牛排,又回头看了看叶月,歪着头对着她发出了一声又长又娇的‘喵~’。 叶月:“……” 好家伙,它可真会挑。 随后一人一猫开始了拉锯,一个负责说教,一个负责卖萌。 “不行的,你不能吃这个。” “喵~” “你喵也不可以,这个不是你能吃的。” “喵~” “你会生病的。” “喵~” 魏尔伦转过头的时候,就看到黑发女人把切好的牛排放到了三花猫面前的小碟里,三花猫发出了一声心满意足的叫声,开始边呼噜边埋头吃牛排。 魏尔伦:“?” 怎么回事,他就放个食材,怎么猫猫已经吃上牛排了。 最后猫猫上了桌,和他们吃了相同的食物。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在座几位心情都很好。 晚饭即将结束之际,叶月告诉了魏尔伦一个消息。 于他而言是个好消息,但是魏尔伦没想到她的动作会这么快。 “你过往的痕迹都被抹除了,再隐姓埋名几年,就不会有人记得暗杀王、黑之十二号的名讳了。” 魏尔伦握着餐刀的手微微一顿,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瞬间的迷茫,就像是有着凄惨过去的孩子突然面对着崭新的未来,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对于常人来说,存在的痕迹被抹消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这意味着他身体或者灵魂的消亡。 但对于魏尔伦而言,那是过去他被认作非人的、迷惘的记忆,接下来的时日,他的过去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不会被任何组织挖掘,他所痛苦的一切都将从他身上切断。 “如果你觉得继续毁灭这个世界才能得到解脱,我也不会阻拦你,但如果你觉得,如果有杀掉那些亵渎者之外的,平息你愤怒之火的方法的话,那么你也可以在未来慢慢的去寻找。” 叶月的每一句话仿佛都在埋下一个又一个的陷阱,若是对一开始就对她抱有怀疑和警惕的人来说,她的话都是一个个看不清形状的东西,但魏尔伦不同,他从一开始就认定了叶月是他的同类,所以此刻才显得那么的混乱。 不,也许不是混乱,也许只是选择太多了,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叶月就像是一个兢兢业业的钓鱼佬,在他被汹涌波涛冲击的在无边大海里乱转的时候,又扔下了一个饵。 “我今天见到你弟弟了,还和他要了联络方式。” 18. 018 魏尔伦的心情暂且不表,之前叶月就和他说过,会留意他弟弟的下落,她很好的遵守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但是…… “你没有见过那孩子,怎么就确定那是我弟弟。” 叶月捏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住,她的神色因魏尔伦的这句话有了些微的变化。 “是啊,第一眼见到他,我就觉得他是你弟弟,他是个橘色头发的孩子,眼睛、发型和整体的感觉和你都很像,最重要的是,你们的本源有更相似的地方……而且仔细一想,他根本没告诉我名字。”虽然她是知道那个少年叫中原中也。 她的表情凝重起来,在魏尔伦担忧的注视中略略的垂下眸,压下了眼中的情绪。 尽管魏尔伦总是强调她并非人类,但她除了觉得自己有异能力外,再无其他直观的感受,而这一次魏尔伦所问出的问题直达了关键。 她是怎么知道那是魏尔伦的弟弟,而她为何又如此的笃定? 为什么呢?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那就是’一样,她的生活中,到底是有多少这种冥冥之中的插曲? 很多。 哦,既然这就是非人的赠予,那其实并不是坏事。 “不必思考这么多。” 魏尔伦平和的话语冲淡了她纷乱的心绪,叶月抬起头,注视着他那双始终以温柔包裹着她的眼眸。 “我相信你的感觉。” 对,感觉。 她抓住了这一个关键。 她所做的这一切,绝大多数都是被感觉推动着前进的,感觉和思考相加,说不定会是她今后最重要的两个成分。如果感觉被欺骗了,她还可以用思考进行判断,如果思考被迷惑了,可以凭感觉继续前进。 如果两者都成为了对付她的武器…… 她的神色没有一丝动摇,浅啜了一口茶水,同魏尔伦道。 “我知道了,我的感觉告诉我,去拜访邻居吧。” 魏尔伦:“?” 魏尔伦:“好啊。” 织田作之助所住的地方是个上了年纪的小公寓,租房的听说恰好也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他将房屋信息挂靠在中介所之后,就万事不管,全靠着中介的人张罗着租房。 织田作之助自从住进这个公寓以来,从来没见过他,不知老者是否有亲属,亲属是否在世,在世的亲属为何从来不上门拜访,他总觉得,老者对房子能租出去多少,租金能收多少钱都不关心。 虽然老者的身份是谜题,但这也不在他关心的范畴内,只要这个老人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将公寓的使用时间延长再延长的租给他,那就万事如意了。 由于他住的地方过于老旧还发生过命案,周边又没有什么大商场,所以这个小公寓楼迟迟没有新住户入住,直到前几天,有一个漂亮的黑发女人搬进了这里,他才有了邻居。 女人那日说要来拜访,着实让织田作之助为难了一番。 他没有和他人过密交际的经验,也没有邀请他人登堂入室的经历,所以这两天他在下班路上买了本交友的书籍后,还断断续续的买了点招待用的点心和稍微好一些的茶叶。 眼看点心快要过了最佳食用期,茶叶也寂寞的和他的罐装咖啡相伴,他以为女人会爽约,不再前来拜访,正盘算着是否要在最佳食用期前将点心解决,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最终在他门前停住。 然后,门铃声起。 女人没有食言,她前来拜访了。 他在先端点心上桌还是先烧水泡茶之间迟疑,忽又想起,这时候应该先开门。 糟糕,他真是社交的低能儿啊,希望那位女士不要等太久了,并且原谅他这短暂的纠结。 他提步走向正门,抵达门口之际,他的某种雷达启动了—— 门口站着的不止女人一人,还有一个身高、体重和他相似的男性,另有一个更为难以察觉的生命体。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沉着的拧开了门把手。 正如他的监测雷达所反馈的信息一样,他打开门的瞬间,有个小小的、毛茸茸的物体率先从门缝中挤进来。 它如同一滩流淌的液体,变幻着毛发和肌肉的走向,堂而皇之的踩着他的脚背进入了室内,并且还甩甩尾巴,大大方方的攀爬上了玄关,宛如屋主般熟练的走进室内。 啊,是三花猫。 而且是公的三花猫。 真是稀奇啊。 他饶有兴致的在心中感慨完,方又想起,门口还站着两个大活人,这才匆忙转过头,愧疚的朝这两位容貌加起来等同于蓬荜生辉的男女颔首道歉。 “抱歉,是我失礼了,请进。” 啊,不对,这个时候应该自我介绍吧,至少这位女性身边的人并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在一团乱麻的心中翻找出了理顺思路的线头,正准备扯着线头将对话扯回正轨,前来拜访的黑发女性先开口了。 “织田先生,这位是魏尔伦,是我的舍友兼恋人。魏尔伦,这位是织田作之助先生。” 她大方的才像是屋主,织田作之助心里松了口气,也顺着她的介绍朝那个名为魏尔伦的男人点头。 “你好,魏尔伦先生。” 魏尔伦是个像电影明星一样的男人,他体态修长如弓,立姿如松,身上那套仿佛可以吸走所有光芒的黑色西装让织田觉得他不应该站在一个破旧的小公寓门前,而是那种闪的人眼花脑热的聚光灯之下。 而他的面庞自然是和他的着装身姿相匹配的俊美端正,说真的,织田作之助之前只在电视机上见过这种的人,第一次接触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失语感。 而且这种失语感中还混杂着某种让他觉得有异常的地方。 他在翻找着藏于深海之下的谜题的时候,神情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依然是那种缺乏表情但又不失礼貌的将二人引进门。 “小心台阶。”这是织田作之助。 “哦,这种老式的建筑都会有这种台阶吧。”这是魏尔伦。 “不,是日式建筑都会这样。”这是叶月。 在三人排成一排来到了客厅,入目的是早已好整以暇的趴在坐垫上蜷缩成母鸡蹲模样的三花猫,它是个社交悍匪,不论进入哪一家的厅堂,它都能迅速的适应环境并且给自己找到最舒适的地点进行修整。 “真是抱歉啊,这是我们家刚收养的猫,我也刚知道它是个这么……不怕人的孩子。”叶月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说出厚脸皮这三个字。 叶月印象中的猫猫大多都是敏感又纤细的,有点风吹草动就恨不得一蹦三尺高,躲到床底或者柜子后面,把头埋进遮蔽视线的地方假装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一只有点神经大条……不,太过勇猛又外向了。 该说不愧是流浪猫吗?吃百家饭长大的和家养的就是不一样。 三花猫神态安逸,胡子微动,张大嘴打了个血盆大口的哈欠。 “这没什么,亲人一些更可爱。”主人这般说着,邀请他们入座,“请坐,我去烧水泡茶。” 说是入座,其实不过是一方木桌端坐于榻榻米之上,作为待客之地稍显拘谨,它的主人和它在意识到这一点时,显露出了相同程度的情绪—— 拘谨。 所以说为什么主人会这么的手无足措。 他不明所以的询问着自己,然而自己的内心压根没做出任何的回应。 好在做客的二人对此都不在意,态度自然的朝小桌走去,女客还递出了在他看来略显贵重的见面礼。 “运气很好的买到了限量大福,希望不会失礼。” 所有打上限量标号的东西都是资本主义的销售利器,叶月小姐将这种引得潮流儿趋之若鹜的东西赠予他…… 啊,真是令人诚惶诚恐。 织田作之助感慨着。 “不胜感激。”他在两人的目光中做出了这般古怪的回答,接着他找回了平常心,朝方桌略一抬手,“请坐。” 叶月自然的走到三花猫旁,挨着它落座,魏尔伦紧随其后,靠着她在榻榻米上坐下。 织田作之助看着他那身昂贵的西装压出褶子,眼含愧疚的走入了厨房,去进行那在心中演练无数次的待客环节—— 烧水泡茶。 然后在他进入厨房烧水之时,三人一猫在这小小的空间内同时沉默。 不对劲。 叶月的手指挨着榻榻米,神色不变。 不对劲。 魏尔伦背对着红发男人,神色依旧。 不对劲。 织田作之助发呆般的想,神色寻常。 三重奏在内心同时敲响,但很快有人撤出了这默契的心电感应。 织田作之助走到冰箱前拿出了早已备好的茶点,又利落的拿了盘子和茶杯,带着这些待客之物来到了二人面前。 将这些待客之物放到了二人面前,他也撑着腿坐了下来,水烧开还得有一会,那么现在按理来说应该是邻居间嘘寒问暖你来我往的交流时间。 “叶月小姐和魏尔伦先生都是外国人吗?”他问出了内心中最大的疑惑。 对,没错,这是迄今为止他最大的疑问。 魏尔伦明显是一个外国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但同样是亚洲长相的叶月很难判定到底是不是和他同国籍,在日本有姓叶的人,据他所知分布在北海道一带,但她所表现出的气场又和日本格格不入。 “我名义上是北海道人。”叶月给出了一个让织田作之助困惑的答案,但她很快就继续解答了,“魏尔伦是大少爷,因为种种原因,比如家族阻挠,所以他就和我私奔来日本了,为了方便入住,我的户籍落在了北海道。” 织田作之助露出了一副钦佩的神色,他点点头,缓缓开口。 “哦,像朱密欧和罗丽叶一样的故事呢。” 19. 019 叶月敢说,织田作之助也敢信。 魏尔伦注视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叶月,嘴角一直处于上扬状态。 由织田作之助开启的话题,经由叶月润色成为了双方敞开心扉的利器,方才还略显僵硬的织田作之助轻松了不少,流畅的和她进行起了日常的对话。 “织田先生是邮递员吗?” “是啊,叶月小姐怎么知道?”织田询问。 “之前见面时你还没脱掉邮递员的衣服,那是你应该是刚下班?” “哦,是的,那个时候刚送完最后一件。” “工作辛苦吗?” “还好,就是我的同事总莫名其妙就消失了。”织田作之助不动声色的回避。 “哎呀真是可怕啊,在横滨消失和死亡等同呢。” “是啊。” 平平无奇的对话中掺杂着如同尖刺般显眼的违和感,魏尔伦这才明白为何觉得不对劲。 这个叫织田作之助的男人从各方面来看都是普通、不起眼的代名词,可在魏尔伦这种暗杀者眼中普通、不起眼代表着不会被注意,不会被注意意味着暗杀率的提升。 将炸弹塞入婴儿的襁褓中和让一个成年人浑身挂满炸弹到底哪个更引人注目,同时哪个更不容易躲避,其实答案早已写在了纸面上。 织田作之助,是个杀手。 没有杀意,没有锋芒感,寻常到走入人群都不会被注意的高品级杀手。 叶月也在此时找出了不对之处。 [隔壁的织田就是自己把床改成了可嵌入式的啊。]中介大叔那天是这么介绍织田家的。 虽说他家是可嵌入式的床铺,但他却没有把床放回到墙面上。 她的手指贴着地面,从指端延伸出了一条细长的绿色生物,顺着年久失修的榻榻米钻进他的卧室,直达他的床铺底端。 这是…… 一幅画。 画幅很大。 为了隐藏起这幅画,织田作之助将榻榻米中间一层拆掉,把包裹着防水布的画隐藏与榻榻米之下,又为了隐藏起这处榻榻米踩踏上去与其他之处的不同,他将壁橱改成了壁挂式的床,直接把床横躺在了榻榻米之上,堂而皇之的盖住了这一处的榻榻米。 因床铺本身就带有木质夹层,所以就算躺上去,踩上去也不会察觉到底部的玄机。 分析完织田作之助隐藏画的手段,忽听一阵尖锐声起,水烧开了。 “水烧开了,请稍等,我去泡茶。” 她在织田作之助起身背对着他们时悄悄收回了指尖蜿蜒的细长绿蔓,神色如常的把手心覆盖在魏尔伦的手背之上,在他手背上写了两个字。 [床下] 魏尔伦不动声色的回握住她的手,十指交叉,拇指在她掌心滑动。 [杀手] 随即拇指归位。 织田作之助端着茶壶和茶碗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他们二人在桌下偷偷牵着的手和没有变化的礼貌笑容。 他感觉自己被塞了一口什么东西,喉咙里有些堵。 于是他心中怀着一种微妙的情绪给二人倒茶。 接下来也许是熟悉了对方的节奏,又也许是对方的节奏就是自己的节奏,一场邻居会面算是圆满成功。 织田作之助送走了二人,回到客厅收拾茶具之时,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违和感来自何处。 他太被牵着鼻子走了。 和叶月对话时,他总处于一种跟着对方的节奏的不适感,虽然他不是擅长交际的人,但被别人把节奏带到其他乐谱之上也实属第一次。 而且那个叫魏尔伦的男人,太冰冷,太锐利—— 他的笑意不及眼底,情感恰到好处,像是一个维护得当准备随时开枪的兵器,若说他是家族的看门狗也许会更恰当些,家族的大少爷这种荒唐的名头根本是无稽之谈。 织田作之助将茶杯摆到茶盘上,盯着魏尔伦那杯压根未减少的茶水,发出了今日的第二声感叹。 这个公寓,真是卧虎藏龙啊。 这般感慨着,他忽然发现视野里有个毛茸茸的三种花色的物体一闪而过。 织田作之助低下头,盯着那只已经四仰八叉的翻着肚皮睡觉的三花猫,缓缓的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啊……” 叶月小姐和魏尔伦先生,把他家的猫落在这了。 他弯下腰准备将猫捞起,去还给那对年轻的情侣,结果三花猫像团摊开的史莱姆一样滚动了一下,用柔软的肚皮包裹住了他的手。 织田作之助:“……” 明天还也不晚吧。 “横滨,真是卧虎藏龙啊。” 与此同时,回到家中的叶月也发出了如上感叹。 “我就算了,魏尔伦是经过一段时间才意识到他是杀手,那说明织田作之助此人是有多么的深藏不露。” “他的气息隐藏的太好了,后来我才发现,他的虎口和掌心都有薄茧子。”魏尔伦发自内心的赞叹,“这简直就像是忽略了放在卷面纸上的答案,自信满满的选了错误答案一样。” “说起错误答案。”叶月拖长了音调,她扬了扬手机,露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看热闹的笑容,“你是想相信我的直觉还是相信自己的感觉呢?你弟弟的邮箱就在这里,想不想联络随你,顺便一提我已经加密过了,不会有人追踪到你的位置的。” “哎呀,都是两个正确答案呢。” “你嘴可真甜。” 真的很甜,他刚刚回来的时候吃了口点心,正在像洗脸的猫咪一样从纸巾擦拭着唇角,叶月就踮起脚啃了他一口,尝到了甜滋滋的味道。 魏尔伦不排斥肢体的接触,相反,他很喜欢。如同狼用啃咬同伴嘴部表达爱意,他也如狼一般对着接吻有着执着与喜爱。 他接吻时在想什么呢? 不会是繁衍这种无聊的想法,他没有人类和动物的这种执着,而是在进行一种只有肢体运作的感情交流。 蓝色的瞳仁近在咫尺,无机质的瞳孔深处已经倒映不出她面容的任何一部分,可就因为什么都看不到,所以她看到了往日淡漠眼眸中所没有的,深藏于平静水面下的汹涌感情。 [看着我] [不要欺骗我] [不要隐瞒我] [不要抛下我] [不要离开我] 往日未宣之于口的担忧全部藏在这双眼睛之中,叶月没有移开视线,没有闭上眼,而是维持着冷静的神态抬起了双手,轻压着他的脸庞,将他的面容缓慢撤离了自己。 “好。” 她毫不犹豫的递出了自己的真心。 “只要看着我,我就全答应。” 20. 020 也许是月色太美,魏尔伦又太诱人,所以她没有忍住。 在他带着沐浴露的香气和淡淡湿意坐在床榻之上时,她别有意味的贴近了他,修长的手指如同蜿蜒的蛇一般,捆住了他的手腕。 魏尔伦困惑的转过了头,蓝色瞳孔中倒映着她逼近的面容,在他随着呼吸置换被放倒在柔软床铺上的那一刻,他的眼眸中划过了然。 今宵美不胜收,人微醺,意正浓。 一夜畅意,夜深才人静。 本是做了快乐的事,叶月却一整晚没睡好,她做了梦—— 不,也许不是梦。因为她不会做梦。 她在今夜变成了无数条蜿蜒曲折的藤蔓,爬遍了横滨的每一个角落,在漆黑的深夜中爬行时,所到之处充斥着她听不懂却能理解的狂热之语言。 [口口——] [口口——] [口口口口——] 这用人类语言难以发出的声音持续、响彻了一整夜,直到天边泛起了白,太阳从地平线下爬出,那声音才如同齐齐按下了暂停键,通通消失,大脑之内一片安静,她终于获得了安宁。 此时霜色的月亮渐隐在了太阳的光辉之下,只剩一个半透明的白色轮廓。 外面天空已经呈现出了乳白色,屋内仍是与室外颠倒的不透光的黑,一切都未苏醒,一切都在沉眠。 须臾,有个浅色的物体在黯淡的光线中摇晃,像是一个悄然升起的人造太阳。 魏尔伦醒了。 在魏尔伦用绝对不会吵醒她的动作悄然坐起时,女人仍如同敏锐的机器般瞬间启动,眼眸随着他的起身倏然睁开,一丝骇人的幽暗绿光闪过,黑色的瞳仁穿透了室内的昏暗,直射向对方。 她瞪大了双眸,瞪着那虚无的空气和无垠的黑暗,心中没有第一次惶恐和不安,而是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它们在害怕什么? 它们在呼唤什么? 它们究竟想做什么? “抱歉,吵醒你了。” 那团沙金色发出悠扬的声音,在她模糊的视野里翩然落下,发丝扫到了脸颊,眉间落下了轻吻。 绿光悠悠散去,视野恢复了正常。 她眨了眨眼,拨开了眼前昏暗的光,看清了那人担忧的脸庞。 “怎么了,月?” 魏尔伦注意到了她和平常不同的凝滞,她整个人像是被低温冻住,每一条神经都在冰冷的作用下迟钝的运转。 过了许久,才像卡顿的机器,缓慢的蹦出字符。 “我昨天晚上,好像连接了整个横滨的植物。”她撑着身下柔软的床褥起身注视着对方,目光还是无法集中,瞳孔在涣散和凝聚之间徘徊,“我什么都不记得,只觉得很吵,很多杂乱的声音一直在我大脑之中回荡。有什么东西在喊着我的名字,有什么东西在让我滚出去。” 仿佛一把利刃切开大脑,给她注入了不属于她的思维和意识,她听到这些声音,竟然下意识的想要回应。犹如人格与身体分离,她的认知和□□在互相博弈,于是造成了一整晚身体对她的不满和人格对它的困惑。 “就好像我的身体叫嚣着自己属于另外的存在,而我的人格却在努力的控制着失调的身体——”她放下了手,抬头时虹膜之上又是一片莹绿闪烁,那种光并没有初见时的那般富有生机与活力,反而有混沌与毁灭之意。 魏尔伦莫名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强烈到让他想要低头的压迫感。 “魏尔伦,你觉得这种情况,熟悉吗?”压迫感的源头面无表情的在询问着他。 身为魔兽维维尔人格式的魏尔伦哑然,每一根汗毛都在她的注视下战栗不已。 他勉强维持住了神智,苦笑着摇头:“我和维维尔并不能进行交流,所以无法解答你的困惑。” “这样啊。” 女人的表情并未有变化,只是眼中绿光褪去,就恍若里与表交换,混沌与毁灭一并隐藏在了她的体内,她又从那个毁灭者变成了悲悯的神。 神如是说:“过几天有两个新住户要搬进来,可能会比较吵。” 魏尔伦的神色随着她的变化也一并舒展,昨夜她所告知于他的话回荡于脑海—— [你的过去已经被抹去,接下来只要隐姓埋名几年,就不会有人再记得暗杀王的存在了。] 他温声询问,“是他们?” “是他们。” 简短的两句话,二人便默契的懂了对方的含义。 魏尔伦还想说什么,此时忽听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还伴随着昨夜刚建立起关系的男人的声音一并传来。 “打扰了,我是织田,我来还你们家的猫。” 此时叶月和魏尔伦这才想起家中少了什么,他们刚刚收养的猫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回来,而是在织田作之助家睡了一整夜。 “我去开门。”魏尔伦低头在她的脸颊上贴了贴,率先起身。 叶月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摸了摸脸颊部分,若有所思的想。 魏尔伦的本体是个八只眼睛的龙形怪物,而她应该是个庞大又张扬的藤蔓怪,对于人类来说,他们都是套着人类皮囊的不可名状的怪物。 魏尔伦的孤单也绝不是“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这般简单的解释,这句话的解释适合人,或者适合同种族的两个物体,绝不适合连自己是什么都搞不懂的怪物。 可就算剥去人类皮囊时他们都是不可名状的怪物,现在他们都有温度,会思考,能说笑,可以爱人。 这难道不是人吗? 她盯着自己覆满茧子的手若有所思。 所以无论是她还是魏尔伦,甚至于和魏尔伦未曾谋面的弟弟,都不能离开这个皮囊,这个人格。 皮囊是驾驶室,人格是方向盘,想要活的像个人,这些缺一不可。 她无表情的攥紧了手,感受着手臂上贲起的肌肉,在心中默默的说,不管这具躯壳的原主人归属于谁,她都不会归还。 神也好,怪物也罢,都是隐藏在身体内部的东西。 只要身体在,她就是人。 玄关处传来两个男人交流的声音,叶月脱掉了睡衣开始一件件的套上今天外出的衣物,白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包臀裙与腰臀贴的严丝合缝。 她走出卧室时织田作之助已经离开,魏尔伦进了厨房煮起了咖啡,昨夜未归的三花猫母鸡蹲在椅子上抖动着胡须,露出了惬意的神色。 “今天还要出门?”魏尔伦听到她的足音,转过身语气平淡的问。 “是啊,之前和一个人约好了要见面。”她走到了魏尔伦身旁,看到了他侧颈处的咬痕。 叶月的手指贴在他的脖颈上摩挲了一下。 魏尔伦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唇峰蹭着她的手指,像是兽类一样轻轻的啃了一下她泛白的指关节。 “是谁?”他微掀眼皮,金丝半掩蓝色流光,唇齿间吐出含混不清的音节。 叶月的眸光微动,落在他滚动的喉结上。 她意味不明的笑了。 “我们社的一员,不出意外他就是社长。” 时光流转,日上高空,此时正值一天之中最明亮的时刻。 “我来做社长?”戴着细框眼镜的男人差点把咖啡喷出来,“我们的约定里没有这一条吧!?” “我说过了,我是影子啊。”她理所当然的说着,浅啜了一口醇香的咖啡。 女人的举手投足间带着游刃有余的韵律,就算是坐在街边咖啡厅,她的腰背依然挺直成一条线,喝咖啡的姿势也是教科书级别的优雅。 坂口安吾单手扶额,对女人的话报以反对,摇着头据理力争,“不,副社长哪里算影子,那是随时准备背刺社长之位的存在啊。” “哦,那要毁约?”她和善的歪歪头,唇角的弧度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而且我也不打算做副社长,我社只有您一位社长大人。” “社长大人是什么称呼啊……” 坂口安吾无力的扶额,继而连珠炮似的发问。 “不是毁约啊,而是你这个操作实在是太奇怪了,就算你说成立一个公司,表面上作为心理相谈事务所,里层经营黑客业务,可是场地从哪来,公司代表是谁?以及,这个需要心理咨询师的证件吧?还有最重要的是,资金呢?” “场地我已经联系好了,那是一块物美价廉的好地段,公司代表自然是你啊。”她有条不紊的将坂口安吾提出的问题一一作答,“以及。” 她拨弄了一下手机,从相册中找出一张照片展示给他。 “我有证件。” 这是她之前考出来的,日本的心理咨询师证不卡学历实在太好了。 “巧的是,新招的两位成员也都有证件的。”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啊。 坂口安吾只觉得胃部剧痛,他下意识的想去摸自己兜里的胃药,可看到正在自己对面悠哉微笑的叶月,他又猛地缩回了手,镇定的轻咳了一声。 “就算这样,我们最重要的资金也是没有解决的,启动资金可以用最低限度的,可首个月也得考虑员工的工资问题吧?” 面对这个最急迫的问题,叶月面色不显急切,不紧不慢的说。 “哦,资金的话也不需要社长担心,会有的。” 坂口安吾:“……”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她好像在给他画大饼。 021 对方虽然提出了奇怪的条件,但却做出了令他无法质疑的回答,甚至对他的提问对答如流,简直就是预料到他会提出怎样的刁难而做出的反应。 他也不能严厉的指出对方挂着空招牌来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若这么做了,不就是将二人的关系搞僵了吗?而且依照她随性的程度,恐怕他就会被直接打入名为‘不可信赖’的队列,自此她也不会再想和他产生交集。 这与他最初的目的背道而驰。 所以只能同意了。 “……好吧。”他露出忍着后牙槽的疼痛的表情,艰难同意了,“风险应该不会很大,希望你我之间能坦诚相待些,不要互相背刺。” 坦诚相待这词在这两人之间就是个笑话,一个戴着欺骗的面具接近,一个戴着欺骗的面具迎接,若扒开他们二人的大脑仔细观察,不论怎么看都是一个谎言聚集的沼泽。 “感谢你的慷慨,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她的声音自然是愉悦轻快的,配以和善友好的笑容,那一瞬间坂口安吾都觉得她在散发圣光,“又及,我也不希望和你闹僵,遇到坂口先生这般有才能的人实属三生有幸,我们二人好好相处吧。” 不,这不是圣光。 听到后半句,坂口安吾在心底否认道。 这是坂口安吾非常熟悉光芒,在上司对着他露出和蔼的笑容并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着‘好好干’时,背后总是散发着这种资本家光辉。 他露出了连续加班七天后才会有的虚弱笑容:“我只是个小角色,你这样说实属让我受宠若惊。” “不,您可不是小角色,您可是——” 女人的声音一顿,冲着他莞尔一笑,笑容仿若春日花开,一时之间风都在她的面前变得柔和了。她的指腹轻贴在咖啡杯的杯壁上,语气轻缓却敬重的从舌尖弹出了那个称呼。 “社长啊。” 不知为何,随着女人的最后一个发音落地,他的身上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缠绕束缚。坂口安吾忍着不适,在内心抖掉名为不安的鸡皮疙瘩,又如往常那般推了推下滑的镜框,状似无奈的叹气。 “好吧,我知道了。” “既然如此,那谈谈你的计划吧,社长。” 见对方妥协,女人蜷起手臂,以手肘为支点撑着咖啡桌,手掌托着下巴,露出了往常那般疏懒沉静的神情,“你准备做什么?” “我的事急不得,得慢慢部署,有个其它方面的事需要你做。”他从西装口袋中摸出了一张纸放在桌上,“这些IP,都是同一个人。” 边说着,他边用食指将纸张推向对方。 哦,是隐藏在这些IP之下的黑客啊。真不愧是当上社长的人,现在就开始招揽员工了。 她没和对方打马虎眼,而是意味不明的笑道:“您的意思是?” “他的黑客水平在我看来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不知能否入你的眼。” “社长觉得可以那肯定没问题,社长看人的水平也是首屈一指的。”她棒读着赞扬。 坂口安吾:“……好。” 不知怎么回事,他总觉得有种别别扭扭的憋屈感,他这其实是傀儡社长吧,真正的生杀大权其实把握在她手中。 “那社长,我们有事再联系了。” 坂口安吾正叹息着,叶月已经拉开椅子起身,准备离去。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指针停在三和四中间。 “现在才三点半,叶月小姐要回家了吗?” “不,去超市买菜。”她回答,“我家那位还等我带食材回去。” 坂口安吾:“……啊。” 他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那是……?” “我的恋人。” 叶月的神色因提起恋人而柔和起来,和刚才以气势压迫他,强硬推进对话的形象大相径庭。 之前一直没听到她提过恋人,坂口安吾一时拿不准她口中的恋人到底是谁。 他在心中细数着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 是那个红色头发的前杀手,蓬蓬头的作者还是黑色中分头的男人? 感觉那个红发前杀手的可能性大一些,毕竟他们住同一个公寓。 或者…… 他想到了那个最不可能出现的选项。 金发蓝眸的暗杀王。 当然,叶月并没有多透露恋人的信息,他只能天马行空的猜测。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耳边传来她的声音。 等他抬起头,就看穿着一身标准的职场制服女人朝他随意的挥挥手,接着头也不回的朝商场的方向走去。 他们约定见面的咖啡厅距离商场不到两公里,叶月会面完就直接步行前往商场,坂口安吾站在原地静静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在内心复盘着二人初次见面到现在的对话。 将她所言所行整个思索了一遍,坂口安吾神色凝重的发现,她从最开始就在利用自己的身份挖坑,并且坐在坑前兴致满满的等着他主动往下跳。 “真是恶趣味。” 他不咸不淡的评价一句,默契的将疑虑深埋心底。 感觉是时候互相道出身份了。 她明明已经知道自己在她公寓周围乱转,却没有指出,该说是这个女人心思深沉还是压根不把他放在心上呢。 如果是后者就好了。 他拿起桌上喝了一半的咖啡杯,将里面深色的液体一饮而尽,而后拎起放在一旁的咖啡杯往和她相反方向走,目的地是他的车。脚步将将迈出两步,忽听一阵嘈杂如浪潮袭来,耳畔伴有尖叫声起。 作为国家的公仆,就算他是个底层的小角色,也下意识的回头朝着躁动的发源地望去。 发出噪音的是距离他百米之外普通民众,发声的原因是一名男子意图对一名少女行凶。 坂口安吾的视线落在事发地,神色因这起绑架案变得糟糕起来。 手持枪支,头戴黑色帽子的男人低压着头,以锁喉的姿势扣着一名黑发少女从一家书店走出,男人健壮的身躯和少女纤弱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依坂口安吾的眼力来看,男人压根用不着拿手、枪来挟制少女,他那壮硕贲起的肱二头肌可以随时勒死这名少女。 在内心默默评论完男人不同寻常的体型,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奇怪,他为什么会挟持一名柔弱的少女? 这附近没有银行或者首饰店,警察也没到来,按理来说如果是图财,这个时候就应该逃跑才对,可这个男人却丝毫没有逃跑的意思。 他的神色带着异常的焦虑与狂热,赤红双眸中带着急切之意,仿佛在万众瞩目之下捆绑着一名少女并非不风光之事,而是在做着一种虔诚宏大的祭礼。 “主啊——请看着我吧。” 他确实咆哮出了坂口安吾心中的侧写,那种近乎喜悦与癫狂的神情令坂口安吾感到了不妙。 若是普通的抢劫犯,那么少女只要不反抗多半会性命无虞,可这种意图明显的教徒不一样。 他在人流中逆行着朝着男人与少女的方向奔去。 少女在他吟唱完后立刻就会死。 会被他开枪杀死。 “为您献上美丽又鲜活的祭品,愿您永远垂青于我,赐予我复苏之力,点燃我生命之火——” 在男人悼念着献上祭品前的那段颂词时,比他更快更接近对方的是一道黑色的身影。 黑发翩若惊鸿,身姿轻盈如燕,她飞快的避开了沙丁鱼般的人群,快速的接近了事件中心的男人与少女。 肌肉随着她的行动流畅自如的切换到了进攻的姿态,在距离男人一米远处,她的小腿肌肉骤然绷紧,以足尖点地在原地回旋了一小段距离,而后扭转胯部,如飞鸟般跃起—— 皮质鞋面率先击飞了男人手中的枪、支,金属制的武器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流畅的抛物线,而后在重力的作用下倾泻着朝大地坠落。 坂口安吾没赶上拯救未成年少女,反而是左脚绊右脚到底,一个脸铲滑到了手、枪的落地点,伸出双手接住了下滑的手、枪,避免了沉甸甸的枪支落地走火,误伤无辜群众。 还、还好赶上了。 他留着鼻血抬起头,观察着叶月那方的战况。 叶月没有使用异能力,她的行动全靠肌肉的协调和魏尔伦传授给她的防身术行动,在踢飞手、枪滞空的这零点几秒,她清晰的看到了少女的一举一动。 被男人挟持的少女漂亮的黑色眼睛微微睁大,惊讶的望着穿过一众惶恐的市民,唐突的从右侧飞踢而来的她。 少女的眼中不见惊惶,也无惧生死。 仿佛对于今天不幸的被挑选而出,继而被杀害的事实也没有遗憾与悔恨。 叶月泛着冷意的黑眸快速扫过少女,而后又落在了大个子男人身上。 少女在这短暂的一瞬间感受到了命运齿轮的转动。 她的一生就在几十秒之前被浓缩成了初春午后的一把手、枪和一根手臂,带着冷孤寂和窒息之感,可在黑发女人的惊鸿一瞥后,心中冷意伴随着离她越来越远的手、枪一并悄然散去。 而后是,时光流转,节奏飞快的推进。 女子踢飞手、枪后并没有停止行动,她的神色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漆黑的眼眸中带着森冷寒光,在空中的腿如同死神之镰骤然向后弯折,以腿弯卡住男人粗壮的脖子,在加速度和重力这两个好伙伴的辅助之下将男人向右后方贯倒。 在将男人庞大的身躯压回地面之时,她还以迅雷之势将男人粗壮的手臂从少女纤细的脖颈上剥离,以正常女性难以用出的力道将其向后弯折。 男人倒地了。 一秒、两秒。 沉默是宝贵的。 两秒过后,少女的耳膜被魔音灌耳。 男人发出了杀猪般凄厉的惨叫。 但就算有这种刺耳的噪音吵着她的耳朵,她还是没遗漏女人沉着脸说出的话,错过女人散发着冷然绿光的双眸。 “上供祭品换取神明垂青的方式早就不流行了,你不如去整个容讨好她?”女人冷笑了一声,“量你整容了也不过是以头抢地落地而生的姿态。” 刚刚以头抢地的坂口安吾:“?” 这个扫射有点针对了啊。 坂口安吾一手捧着泛着冷意的手、枪,一手捂着还在汩汩流血的鼻子,头疼的想着该如何收场。 她刚才展示出来的动作实在不像是未经训练就做出的举动,那种瞬息间就放倒一个大男人的动作很多警察都做不到,到底该怎么糊弄过警察啊…… 在他大脑飞旋之际,显然女人也思考了这个问题,在他思考未果时,就听女人语气焦急的喊。 “大哥!我、我做了什么?我看到小美被挟持时,身体下意识的就动了,就像是看到婴儿落地时肾上腺素飙升狂奔至楼下破世界纪录的母亲一样!” 坂口安吾:“……” 这演的也太夸张了吧,不要崩坏你的人设啊! 022 “坂口安吾先生?” 警察看着他的机动车驾驶证。 坂口安吾:“是我。” “叶月小姐。”警察又拿起了她的机动车驾驶证。 叶月:“是的。” “佐佐城信子小姐。”警察最后举起了佐佐城信子的东大硕士学生证。 佐佐城信子:“是!” 壮年警察的目光在他们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请解释一下,你们兄妹三人除了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一样,到底是怎么成为兄妹的。”他在三人开口前,神色严肃的补充,“那种母亲或者父亲重组家庭的桥段过时了,户籍系统能查出来的。” 叶月举起一只手,示意要说话。 警察朝她点头:“请说。” “我们是义兄妹。” 警察:“……” 你可以再离谱一点。 叶月姿态从容的继续说:“我和安吾大哥是义兄妹,和信子妹妹是义姐妹。我们是三个是通过我这个纽带联系起来的义兄妹三人组。” 警察:“……听说你在现场喊了佐佐城小姐小美?” “是的。”她依然神态自若的点头。 “信子是小美。”她指着名为佐佐城信子的美丽少女。 “我是小花。”她用食指对准自己。 “他是小刚。”她指着已经开始露出胃绞痛表情的坂口安吾,“他常年胃绞痛,估计这次太过紧张又犯病了,麻烦警察先生给他一杯热水,让他吃个奥美拉唑。” 一杯温水从旁边递过来,落在坂口安吾面前,坂口安吾盯着水杯中摇晃的液体,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从西装口袋中摸出了奥美拉唑。 “谢谢。” “那佐佐城小姐,你对犯人劫持你一事有何头绪?”警察对于三人的身份并未多深究,而是将案情讯问拉入正轨。 “我并没有任何的头绪,关于犯人为何挟持我,我只在他动手之前听到‘黑发’‘年轻女性’这几个词汇。”少女摇着头,她的神色如玻璃般易碎,任谁看到都有一种想要把她捧在手心呵护的感觉。 “好的,你先前认识犯人吗?” 审讯很快结束,他们三人并无过激行动,也未对袭击者造成重大伤害,就叶月超乎寻常的表现来说,她那‘肾上腺素教给她应该快速解决对方解救妹妹’的理由也未引起警察的过多关照,于是在云彩被光映照着呈现出水红色的薄雾时,他们三个被放出了警局。 出了警局他们三人也没有分道扬镳,坂口安吾打头,余下两名女性默契的手拉手跟在他身后同一个方向走了一段,等到了坂口安吾的黑色商务车前,她们才松开了手。 “大哥,你在紧张什么?” 坂口安吾开启了车门,忽听身后的叶月这般询问。 “看到我出手的时候,你好像很惊讶我被条子抓住啊。” 直白的询问令坂口安吾的心脏乱了一拍,但他很快就状似无奈的说:“我们今天才准备成立公司吧?场地是你安排,成立公司是你牵头的,你还是唯一一个有心理咨询师证件的人,总不能办事员消失,独留我一个光杆司令吧?” “也是。”叶月轻飘飘的放过了他,转而问少女,“真是不好意思,把你牵扯进来,我还急着回家,所以就冒名顶替你姐姐了。” 佐佐城信子含笑摇头,她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脆弱的美感,“是我要感谢叶月小姐,若不是叶月小姐相救,那我便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她对于明日的太阳也并无期待,只是遵循着社交礼仪说出了这番话。 “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倘若叶月小姐有需要我的,那我必定倾囊相助。” “说起需要,我还真有一事需要你帮忙。”叶月双手环在胸前,黑眸中闪过了掠食者一般兴味十足的目光,饶有兴致的接住她的话头,“东大心理学硕士研究生,年纪轻轻就出版了三本心理学书籍,并在国际上进行过多次汇报的天才少女,佐佐城信子小姐。” 被冠以一长串头衔的少女沉着的点头:“是我,叶月小姐。” “是这样的,我们公司还缺个顾问,或者挂名学者,你愿意屈尊来我社当个金碧辉煌的门面吗?” 坂口安吾的摁住车门把手的手顿住了,他狐疑的抬起头盯着佐佐城信子,那名容貌美丽、外表脆弱的小姐在湿冷的春风中瑟瑟发抖着,单薄的身躯几乎要被着春日的寒风吹的左右摇摆。 可坂口安吾看到她的神情时就能判定。 脆弱的只是她的皮囊,美丽是她的加分项,她本人以智商堆积,知识浇筑的人格不亢不卑,强大坚韧。 她的面容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中显得更为美丽了,少女没有思索就应下了。 “好的。” * 叶月回家的时候天刚黑下来,恋人从下午时就开始煲汤了,刚踏上公寓的楼梯就能闻到浓郁的香气。 “我回来了,抱歉啊,又回来晚了。” 她和穿着居家服的男人道了声歉,拎着购物袋和他一起进了厨房,魏尔伦探身去接她手中的购物袋,看到了她被扯开的裙摆。 “发生什么了吗?” “是啊,遇到了一点事,不过已经解决啦。” 等二人做完晚餐,时针已经指向了八的数字。 “所以说,今天我找到了一位好心人士当社长,还给我们社拉了一个金招牌。”叶月在饭桌上和魏尔伦分享着今日的见闻和成果,她说的绘声绘色,魏尔伦也听的津津有味。 “真是收货满满的一天啊。”他如此评价。 “啊,还有啊。”叶月点着头,用叉子卷着意面继续道,“好像有个宗教团体将我视为教主,通过奇奇怪怪的仪式供奉着我。” 男人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一丝了然,所出之言依然带着奇妙的顿挫:“哦,你还算有眼光。你不准备阻止?” “嗯。” 她单手撑着下巴,纤长的睫毛如鸦翼般轻轻落下。 “托他们的福,我的力量也是进入了快速增长期,但放着不管也不行啊,再演化下去也许就要变成□□团体了。” 、 她嘴上这样说着,神情却并无苦恼之意。 “你要亲自管理?”魏尔伦问。 “不,我找了个代理人。” 魏尔伦感兴趣的“哦?”了一声,随即笑盈盈的说:“你看起来很中意她啊。” 叶月抬起了漆黑的眸,唇角微弯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是啊,那是个聪明的孩子。” 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少女时,她就确认了,少女是来找她的。 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少女时,她就明白了,少女是个狂信徒。 同一时间,某地下宗教聚会。 一名美丽的黑发少女双眸沉静的坐在台上正中央的凳子上,她动作优雅的并腿而坐,漆黑的裙摆在她腿边绽开好看的波浪形。 台下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像是一群等待女王发号施令的工蜂,就算面对着如此大规模的人群,她依然没有露出动摇的神色。 她带着一种易碎的美感,让人联想到在灯光下剔透的玻璃花,可教众们清晰的认识到,玻璃花再美丽,始终也是利器,那是会在碎裂时割伤手的东西。 “我与教主会面过两次,我能清晰的认识到教主对我们并非不过问,她是仁慈又冷漠的,可以拯救我们于水火,也能漠视我们的祈求。” 台下的教众或赞同或不安的凝视着端坐于灯光下的少女,被灯光照射的脸颊要比平时扭曲,这些人中,有的是在睡梦中梦到那位教主背影的,有的是被其他教众拉入教团的,成分混杂,目的不明。 就算各路人马集聚于此,互相看不过眼,此时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否认台上的少女,指出她演说中的破绽,推举自己派系的人作为教众的代行人。 少女对台下的勾心斗角置若罔闻,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传递着教主的指令。 “教主都是如此,那么为什么大家认为真正的教义会是复苏一切?我们一厢情愿定下的教义,是否具有正确性呢?” 吊顶灯泡散发着恼人的热度,她的话也带着恼人的声响,煽动着教众们蠢蠢欲动的心。 少女继续不为所动的诉说着对教主的推崇。 “两次见到教主,我认为她是没有目的性,也没有正义性的,第一次她搭乘便车,发现了被绑架的我,于是就在集装箱车上写了求救信号,第二次她搭救我,是认为藤野先生长得丑而且她不喜欢献祭——我和藤野先生打过赌,我认为教主对鲜活的性命毫无兴趣,因我还站在这,藤野先生被捕,所以说明我是正确的。她只是觉得救人是随手之劳,而她的两次随手搭救,给了我在此处演说的机会。” “因此我认为教主是混沌的,但是又是充满了善意的。” 少女顿了顿,接下来的声音掷地有声,宛如放大数倍的鼓点,重重敲击在众人的心上。 “所以我认为,妄加猜测教主的意图是没有意义的,将我们的思想强加于教主之上更是可笑的,因为我作为教主的代理人,是倡议也是命令大家,不要做无谓的祭祀仪式,也不要去猜测教主的想法,只是虔诚的信仰祂就足够了。” “你自定为教主的代理人,又有何证据可以证明呢?”有教众跳跃过了她前方所诉说的一切,直切己方势力想要抨击的要点,提出了质疑。 一呼而百应,他的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一时间聚会的人头顶部传来了连连的反对声。 这种可以预见的反对之声并没有让少女的心情和声音有一丝的改变,她只是在刺目灯光中微敛黑眸,在过量的灯光之下,她秀丽的脸庞上带着一丝无悲无喜的光辉。 “因为我得到了教主的恩赐。”她没有出言制止人群所发出的骚乱声,平仄的说着既定的事实。 在混乱中,她朝着教众袒露出了白皙的掌心,白的透明的掌心之上放着一枚小小的种子,随着她催动着能力,种子抽出一个小小的绿芽。 绿芽在教众或震惊或狂热的目光中微微舒展着身姿,摆动着叶片。 灯光下。 叶片柔嫩坚韧,富有生机。 舞台下。 教众瞠目结舌,神色狂热。这种常人所不能拥有的能力,在某些人的眼中看来是神迹,是垂青。在此的教众们大多数都是在梦中与那位神秘的教主相会的人,他们认为自己既然能梦到教主,自然也可以得到教主相同的能力——即受到赐福。 “我、我们怎么才能得到教主的恩赐呢?” 有教众吞咽了一下口水,紧张的问出了大多数教众的心声。 少女轻笑,白皙的面庞仿佛散发着神圣的光晕,她的言语之间带着令人大脑发晕的蛊惑之意。 “只要虔诚的向这颗种子祈祷,那么它就会给予你教主的恩赐。” “获得教主的恩赐后,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又有功利的教徒问。 少女沉默了片刻,不带感情的说。 “谁知道呢,就如我所言,教主是没有目的性的,所以我并不知道你们获得恩赐后会有何种能力。”她停顿了片刻,随即笃定的说,“至少可以知道是,教主会一直保佑你们,但在死亡降临之际,你们究竟会获得真正的死亡还是重获新生,这取决于你的虔诚度。” “因此。” 她缥缈虚无的声音在教众的耳中显得是那么的铿锵有力。 “做出选择吧,是信仰教主,还是信任你们虚伪的内心。” 023 教团要经营,生活要继续。 执着于亲吻她手背和脚背的人形金毛也需要好好安抚。 叶月觉得很有意思,明明关起灯蒙起被子做起那种事的魏尔伦像个不知轻重的野兽,但只要她用眼神示意,欲要将唇齿对准她脖子的人都会乖乖的将头放在她的手心,抓着她的手腕似是啃咬又似是亲吻的用嘴唇蹭她的掌心。 “保罗,也许我真的是神。” 她在今夜连通了教众的意识,从他们那里获取到了爆炸般的信息,所以她现在大脑昏昏沉沉的,汗水和高热的影响下,她只能迷蒙的追随着眼前的金色太阳。 “你是神,自然催生出来的,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确认了。” 肌肉流畅的小腿被他放在掌心,他侧头亲吻着小腿内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皮肤上。 “抱歉,保罗,我无法理解你的孤独,因为我是幸运的,在遇到你时我就感受不到孤独了。”她用手指摩挲着男人英挺的轮廓,抓着他发烫的耳尖说,“但是我不会让你孤独的,不管是兰波,还是你弟弟,我都会让你们再度建立起联系——” 她没有再说下去,男人俯下身贴住了她的唇,两人共用的薄荷味牙膏的味道蔓延在这个吻中。 虽然男人没有说话,但她也懂了。 受到女神垂怜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是幸运的,所以他会遵从女神的旨意,安静的等待。 一个星期后。 坂口安吾跑完所有手续,公司成立。 她也找到了坂口安吾关注的黑客。 这个人简直就像是有一个黑客团体在掩护,防护网破解一个又会立刻建立一个新的,找他ip可废了她好一番功夫,在他惹下大祸被黑客们攻击时,叶月才找到了他真正的ip。 并且在他即将失守时,叶月从背后阴了其他黑客一把,两人联合起来抵御了黑客们的攻击。 事情过后,叶月邀请他加入了公司,并要求他远程办公。 此人名为田山花袋。 两个星期后。 公司的地点确定,就在他们公寓楼下空置的空间。 据说这里曾经是一家书店,主人依然是他们熟悉的神秘老人,即他们所租房屋的房主。 叶月进入书店布置时,发现整个屋子收拾的像是主人会回来一样,从门口的借阅处到阅读区再到高大的知识聚集区——书架,每件家具之上都盖着落满防尘布。 伫立在大门口的接待桌像是一个忠实的门卫,安静的守候着沉睡的书店,承载着守护书籍职责的借阅册,价格表等物品有序的摆在它们该有的位置上,被保护着的书籍仍规规整整的沉睡在书架之上。 叶月没有改变书店的布局,只是将所有岁月的尘埃清洗掉,让书籍重见了天日。 在她驱动着藤蔓打扫着书店内部的灰尘时,一个红棕色头发的男人扶着木框探进头来。 “原来这是一家书店啊。”来人是织田作之助,他用一种虔诚的语气感慨着,目光扫过正站在桌前的女人,“需要帮忙吗?我会很小心的。” 叶月看着书籍的囚徒,颔首道:“感激不尽。作为报答,你可以免费过来阅读。” “这可真是可贵的回报。”他淡淡的语气中带着欣喜。 在她和织田作之助将书店清洁完毕后,横沟正史和小栗虫太郎也应邀而来了。 “呜哇,真是个有年头的房子啊。” 办理好各项的交接手续,跟着中介前来欣赏未来住处的横沟正史和叶月一同站在公寓的背面,横沟正史仰头望着这布满了爬山虎的建筑物发出了夸张的感叹。 “就像我遗忘在窗台上的鱼缸,接受着太阳的馈赠,享受着水流的温床,最终贴在玻璃缸之上蓬勃生长的碧绿水藻。” 他的比喻还真是恰到好处。 叶月盯着手机中刚收到的邮件心想,不忘问道。 “小鱼们还好吗?” “很不幸,都翻肚皮了呢。” “确实不幸。” 叶月点开魏尔伦发来的邮件,盯着那短短的一行字心道。 她恋人发消息的时机也非常的恰到好处。 她之前给家中的各种通讯设备都设置了加密,目的是为了方便魏尔伦和她联络,同时也为了防止出现信息泄露的情况。 此时被她用信息流隐藏起来的恋人发来了这么一句话。 保罗:[我弟弟要见我了。] 叶子:[什么时候?要我一起吗?] 保罗:[好啊。] 他平日中总是一副矜持又冷淡的贵公子形象,遇到弟弟的事情就会立马把包袱扔掉,快速的晃着尾巴去和弟弟贴贴。 这般的反差尤为可爱,叶月很高兴能看到他这样富有情感的样子。 为了守护魏尔伦的快乐,叶月的目光挪向还在二楼乱转的某名黑发青年。 若说横沟正史来到这里后就像个啮齿类小动物似的,好奇的东张西望着,另外一名男性颇像是此地横行霸道的原住民大猫,他自来熟的跟着中介上了楼,趾高气扬的在中介介绍的两间公寓中来回乱转,最后他把每个房间看了一遍,溜溜达达的来到了他们二人身旁,挑剔的抽着鼻子。 “哼,还算马马虎虎吧。” “虫太郎也觉得不错。”横沟正史对着叶月点点头,笑眯眯的给她翻译。 “这样啊,你们满意就好。”叶月了然的点头,‘啪’的合上了翻盖手机,话语中听不出情绪,“如何,今天要签合同吗?” 中介闻言双眸发亮。 这处的公寓除了一位织田作之助长住在此处,其他屋基本常年处于空闲状态,可自从前几日这位叶月小姐搬来后,她像是一名合格的推销员,将她的朋友一一介绍而来,填充满这几年来都未住人的房间和他空空如也的钱包。 当然,秉承职业道德,他还是照例提醒了一句。 “这里发生过好几次命案,先生们可要考虑好。” 横沟眼睛一亮:“愿闻其详!” 中介:“?” 中介满足完这位蓬蓬头青年的好奇心,拿着他们签好的合同双目迷茫的离开了这栋公寓,在他看来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奇怪,哪有不怕凶宅还喜欢听凶杀故事的啊。 “这栋公寓除了我和恋人住在这里之外,还有一位先生住在靠近楼梯口的第一个房间,他是个快递员,白天不在家。” 叶月带着二人往自家房间的方向走。 “之前我也和虫太郎先生提过,我家恋人无法行走于阳光下,但一起共事总归需要认认脸,而且恋人也想要和你们当面道谢。” 她的脚步停在门前,手掌搭在铁质门把手上。 “之前我就想问了,你恋人一直不出门吗?”小栗虫太郎神色复杂,“还是说,你在囚禁他呢?” “是啊,用迪士尼动画举例的话,我就是葛朵,我恋人就是乐佩。” 她上一秒还在用缺乏可陈的语气说着听不出是否是玩笑的话语,下一秒就将一根手指抵在唇边,拒人千里的眉眼倏然如冰雪消融,带着春日般的和煦。 “嘘,不要说话,我要带你们去见我的珍宝了。” 骤然转变的态度让二人的呼吸都放缓了,她的声音太过温柔,小栗虫太郎甚至静静屏息等待她开门。 黑发女性将钥匙插进锁孔打开了宝盒的大门,掀开了那宝盒神秘的面纱。 在二人于门口踌躇之际,首当其冲就进入了宝盒内部,阳光留恋的追随着漆黑的发梢,却在她步入阴影之后落荒而逃。 横沟正史注视着女人挺拔的背影,安静的跟随着她的脚步,进入了室内。 叶月带给他们二人的感觉始终是漂浮在蔚蓝海面上的一抹浮冰,表面冰冷坚硬,内里更是深不见底的极寒之物,越深入了解就越觉得还是将了解停留在表面为好。 可这种可怕的人却能让他们感受到心安,横沟正史并不觉得奇怪。 他认为女人身上的善恶是均等的,欲望是显而易见的,目的是昭然若揭的,所以他认为这个女人是危险又值得信任的。 在她显露出冰山一角之后的芬芳草地后,横沟正史更加确信了,这种对他们不屑于耍心机手段的女人,说是要来保护他们,那绝对是能说到做到的。 穿过布满阴影的洁净走廊,步入了西式装修风格的客厅——这里依然是整洁、干净到让人觉得没有烟火气。 若不是最里间的房门敞开了一道小缝,浅黄光线偷偷探头,随着屋内的人的动作晃动着漆黑与浅黄的光影,横沟正史都要在心里嘀咕,莫不是她的恋人只存在于大脑? 她脚步停留在门前,屋内的人也朝里拉开了房门。 暖光随着他的动作倾倒而出,铺满了三人的脚下,展露在横沟正史和小栗虫太郎视野中的是个头发仿佛被阳光亲吻过的金发男人,他的眼中仿佛种着天蓝色的勿忘我,在看到女人的一瞬间满溢出浓郁的爱意。 “还真是乐佩啊。”横沟正史呆呆的望着像是自带柔光的漂亮男人,无意识的呢喃着。 “不,乐佩是绿眼睛,保罗应该是爱洛或者艾莎。” 右侧忽然传来一个忧郁的男声,在场的四人同时朝他的方向望去。 那人身材高挑纤细,有着一头漆黑的长发,发梢的末端打着轻微的卷,大约是身体不适,他在室内也穿着厚实的大衣,绒毛耳罩将他的耳朵包裹的严严实实。 可就算这样,他的阴郁端正的脸庞仍略显苍白,修长的身体在室内也轻微的发着抖。 不对,这谁啊? 横沟正史继续用呆呆的表情打量着来人。 他记得进来时没有这号人吧? 此时,屋主开口了。 “爱洛的瞳色有蓝紫之争,艾莎可以,是蓝眼睛。” 横沟正史:“……?” 不对,现在是确定这位珍宝应该是哪位公主吗? “……你谁?” 在一屋子人或不在意或不正常或哑口无言的情况下,小栗虫太郎问出了横沟正史心中的疑惑。 横沟正史:“……不愧是你!我的挚友!” 小栗虫太郎:“……谁是你的挚友,我不是!” 024 兰波的回归如同舞台之外的人物贸然登场,堂而皇之的进入了舞台正中央,突兀的发表着不属于这场剧目之中的台词,萦绕在几人头顶之上的只有戏剧性。 能够使这戏剧性变为舞台一份子的,唯有平常心。 “这位是兰波,保罗的朋友。我社的五号员工。”叶月对此等戏剧性并无多费情绪,按部就班的开始介绍,“这两位是横沟正史和小栗虫太郎,我们社的三号和四号员工。” 为了让几人更了解现状,她偏过身体扶着魏尔伦的手臂,手掌朝上指向他怀中抱着的毛茸茸生物:“咪咪是一号员工,我是二号员工,保罗是我的恋人。我们的目标是横滨七武海了。” 她的手依次朝向自己和魏尔伦。 金发男人的脸过于引人注目,导致他们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他怀中所抱的生物。 经由叶月的介绍,横沟正史和小栗虫太郎这才发现了被男人抱在怀中的正是先前凑到他们身旁讨巧卖乖的三花猫,它真的被叶月收编到公司里了。 此时它神态安逸,姿态放松的把下巴搁在男人的小臂上,纹路鲜明的大尾巴还悠闲的摇晃着。 “哦,我们的员工都已经扩充这么多了。”小栗虫太郎装模作样的一撩头发,“作为被保护的对象,我只能说叶月小姐太有眼光了,那么,因我而成立起来的公司准备什么时候开张呢。” 一个小时后。 靠近擂钵街的不知名咖啡厅。 “我太愚蠢了。”小栗虫太郎猛灌一口咖啡如是说。 叶月浅浅啜饮着咖啡,语气不咸不淡。 “你是对和我一起喝咖啡有意见还是对喝咖啡有意见。” 兰波从他异能空间出来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叶月的计划,用她的话讲,事情要一件一件解决,还得分个先来后到。 于是兰波被安排在家里保护横沟和咪咪,她薅着小栗虫太郎陪同魏尔伦一起来咖啡厅进行兄弟会面。 此时他们长相相似,但国别和身高不同的二人在咖啡厅最里侧的桌子两端交流,而小栗虫太郎则是被她拎过来以防万一的工具人。 “我是对工作有意见。”小栗虫太郎一副被骗身骗心的痛哭流涕样,“不是说好了为了我而成立起来的公司吗?为什么第一个工作的就是我。” “这个嘛,我们公司本质上是利益共同体。”叶月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慢条斯理的说,“大家要互帮互助。” 她的话并没有引起小栗虫太郎的共鸣,他反而更悲伤了。 “听起来像是某些资本家在忽悠员工时会说的话。” “你提供能力隐藏我们的身份,我们提供武力保护你们的安全,这么听来很合理吧。”叶月双肘贴着桌面,十指严丝合缝的交叉,她把下巴轻轻搁在手指之上,用一种极度放松的姿态和他对视。 她的双唇从剖析问题、分析利弊入手,字里行间都透着合理性,但不是笨蛋的小栗虫太郎听罢只觉吐槽欲爆棚。 “到现在为止都是我一个人在工作吧!就算我和横沟两人找个地方藏起来,也不会有你之外的人找到我们吧!”他欲要拍桌,但在她安静的注视下讪讪放下了手,底气不足的嗫嚅着,“啧,真不知道横沟怎么想的。” 没理会他的吐槽,叶月意味不明的来了这么一句。 “你和横沟关系真好。” 虽然处处都在找横沟的不是,却又处处为他着想,这是何等的锯嘴葫芦。 “谁和他关系好了!”他咬牙切齿的说。 “总是嘴硬的话,可是会和我家那位一样,和朋友天人永隔的。” 语调淡淡的说完,叶月没等他继续嘴硬的狡辩,像是只领地受到侵犯的蛇,头颅无声无息的从下巴移开,漆黑的瞳仁深处有比黑色还要深的色泽。 “我去个厕所。” 小栗虫太郎听到这句话,已经张开准备反驳的嘴又闭上了。 他在女人利落的起身离开,留给他一个冷冰冰的背影后,才挪了挪身体,小声嘟囔着。 “横沟才不会死。” 叶月快步走出了咖啡馆,冷风像是在阻止她的前行,呼啸着吹起了她沙色风衣的衣摆,从背后望去她像个在风中摇摆的枯叶。 她真的要枯了。 就在刚才,她扔下的一颗异能种子被抽空了力量,就算这个地方有和她相同异能的人存在,她也能把对方打的喊妈妈,可力量完全被移除就不在她理解的范围内了。 好在她从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就算一颗种子失效也不会对她有任何影响。 在行径的路上,她看到路边有一个报亭,不知为何,冥冥之中有个声音让她去看看今天的报纸,于是她停下脚步问老板买了一份报纸,递钱接报纸的时候,冷冽寒风将她的头发吹的满天乱飞。 老板看她头发被吹的像个索命女鬼似的,还感慨一句:“风真大啊,要拿好啊。” “好的……谢——” 一句谢没说完,疾风彰显着它的威力,将她手中的报纸吹上了天,报纸在空中打着卷,直奔河道而去。 老板张大了嘴,一句“要不我再给你一份”还未说出口,就看女人一扭身就追着报纸跑了。 “哎,哎——” 他徒劳的喊了两声,声音被风吹的支离破碎,也未能传到女人耳朵中。 报纸在天上飞。 开始它们还在严格遵循报社排好的队列乖乖贴着站在一起,随着风的介入,它们感受到了自由的召唤,天女散花似的在空中放飞自我的散开,有的直奔流淌的河水,有的跨过河道飞向对岸,还有的在气流的作用下盘旋前往更高处。 还有的,一个刹车不及,撞到了悬挂在树枝之上的障碍物上。 “唔唔唔——” 黑色头发的小个子物体被一根树枝吸住后领,他手忙脚乱的扒拉着糊在脸上的,带着铅墨味道的物体,整个人明明已经压的树枝摇摇欲坠了,但始终不见树枝断裂,他也不从上面脱落而下。 等他终于费力把报纸从脸上扒拉下来,就见到手中捏着几张报纸的黑发女人仰头望着他悬挂的方向,欲言又止。 他是个带着些许疏离感的清秀少年,乍一看他应该待在昏暗的室内一脸阴郁的看书,而不是在这种寒风冷冽的露天室外的树杈子上搞行为艺术。 “嗨呀——”黑发少年看到来人,露出了一个开朗到轻率可爱的笑容,他挥舞着手中的报纸开心的说,“这位姐姐,可以帮忙把我放下来嘛?” 025 河水潺潺顺着地势缓慢流淌,被烈风吹起了粼粼水光,河道之上,枯草顺着风势趴伏于大地,等待着风停。 靠近河道拱桥有一颗粗壮的树木,树木上生着突出的树疤,树疤环绕在树干和树枝上,树枝上长出了一个和树木格格不入的黑色绷带少年。 在少年开口求救的一瞬间,风停了,世界也安静了。 女人驻足于他所悬挂的树木之下,看着他滴滴答答滴水的衣摆还有那张清秀可人的小脸,神色中带着些许的古怪和些许的担忧……古怪是因为她觉得正常人干不出这种事,担忧也是因为她觉得正常人干不出这种事。 总结一句就是—— 这孩子年纪轻轻怎么就脑子不好呢。 她又仰着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漂亮少年,漆黑的头发像是张扬的海藻般在风中乱舞着,似乎终于将少年暂时认定为无危害,她才紧攥着手中皱巴巴的报纸,冷硬的要求着。 “可以,那麻烦你把手中的报纸拿好了,我需要你手里那一版。” “啊?哦……”他低头看了眼手中拿着的报纸,随后无辜的眨了眨眼,双手攥紧了手中的报纸,拖着长长的尾音,“我拿好了,姐姐。” 下一秒,站在树下的女人拎高西装裙的裙摆,朝着树干飞出一脚。 “……飞出一脚后,兰堂就这么被我杀死了。”和魏尔伦面对面的赭发少年讪讪的和他讲述着当日杀死兰堂……也就是兰波时的场景。 寂静如同死亡一般在安静的蔓延,叙述完这一切的少年出于愧疚将头深深的埋向胸膛,他知道了眼前这个自称是他哥哥的人是将他带出实验室的家伙,了解了他曾经杀死的我前Mafia准干部兰堂是他的朋友和同事,也知晓了为何毫无关系毫无血缘的男人会将他视为弟弟。 这个金发的外国人所寄托于他身上的感情实在太强了,以至于他无法理解也无法回应这份心意。 “我曾经想过带你离开日本,去某个山林中隐居,过着不被人打扰的自由生活,所以我设法杀死毫无防备的同伴。可我也知道了,兰……堂没有死,在组织里待了九年,直到被你杀死。”金发男人没有出言指责他,只是用温柔到能让少年更加愧疚和自责的声音说,“被我杀死的兰堂没有责怪我,被你杀死的兰堂也没有责怪你。” 在他们临行前,一向总是以“过后我会给你解释”“这种没必要在意”等言语进行交流的兰波,破天荒的对着他说了一句—— “不论是兰堂还是兰波,都没有憎恨你们。” 所以他才会如此安心的在此刻说出这番话。 “他都已经死……不在了,大……你怎么知道他怎么想啊。”几乎是一句一顿挫的少年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是喜欢喝速溶咖啡的通灵师告诉我的。” 魏尔伦也略一停顿,气定神闲的神态总归是维持住了。 他动作悠然的端起印着繁复花纹的咖啡杯啜饮一口,压下方才片刻的尴尬,落在对面少年眼中,他的一举一动带着十足的优雅与从容,方才那句话也不过是为了缓解气氛而作出的回答。 少年的紧张感稍微舒缓了一些,就在他也尽量保持冷静的端起咖啡杯时,男人如大提琴般悠扬的声音传入耳中。 “中也,如果我还想把你带走,你会答应吗?” 魏尔伦谨记叶月曾经所教,从弟弟本人的心思下手,而不是用自己的想法去代入弟弟。 少年果断的说:“不会的,哥哥。” 少年夸张的喊:“不要啊,姐姐。” 悬挂着黑发少年的树干被女人飞起一脚,原本坚强的粘着少年衣领的树枝噼啪断裂,像个被捞起来挂在树上示众的水鬼似的少年自由落体。 他在空中怪叫着落入了女人的双臂之中,鼻尖被草木的清香和大地的气息所包围。 在空中向下俯视时他就知道,女人的个子很高,大概和Mafia的干部尾崎红叶大致相仿,她虽然没有武者那般的行走姿态,但从她接住自己的肌肉量来看,她绝对也不是疏于锻炼的人。 哎呀糟糕啊,他心想。 是个不用异能力就可以压制住他的家伙啊。 在他眼底晦暗的腹诽之际,女人低下头和他对视。 “你还想躺到多久。” 她有一双同样的漆黑到看不见底的双眸,少年一眼望过去就确定了,那并非行走于阳光下的人该有的眼神。 她并非同类,也非敌人,只是某种不知名生物驻足于此轻描淡写的留下一个眼神。 “啊,抱歉,是姐姐你太温柔了,让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老家的花子姐姐。”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他还能如此恭维。 叶月当然知道在他人眼中自己大多数情况都称不上温柔,既然少年这么说了,她也没反驳。 “是啊,我是一个温柔的人。” 少年面带微笑,小小的沉默了一下,接着又像是没发生这个小插曲一样,继续用甜腻的声音说。 “谢谢姐姐救下我,给你,这是姐姐你的报纸,哎呀,在此之前我先下来吧。” 女人对他的请求百依百顺,神色淡淡的将一直耍宝的少年放了下来。 少年的双脚安全的踏上坚硬的土地,他刚准备说话,被兜头而来的一件风衣盖的往后一趔趄。 “哇啊——姐姐你做什么。”他慌忙的扯着外套,把散发着潮气的脑袋从风衣底下解救出来。 “给你御寒,你都喊我姐姐了,我总不能让弟弟着凉吧?” 叶月把自己的风衣甩给了他,现在就穿了件通体漆黑的西装套装,她毫不在意的站在冷冽寒风中,双手环胸盯着瑟瑟发抖的少年。 少年:“……” 少年:“唔,好吧,谢谢姐姐。” 他乖乖的把身上的风衣拽下来,单手将被他捏的皱皱巴巴的报纸交给女人,又老老实实的把有点大的风衣套在了身上。 “啊,大了。” 他看着长出指节的袖子,颇为孩子气的甩了甩袖口,但他的表演并没有观众观看,女人已经展平他刚刚递过去的那页报纸,盯着头版的一个人若有所思。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情绪,随后他背着手凑了过去,一副好奇又抢夺注意力似的把头歪到报纸一侧。 他看清了女人观看的内容。 “啊,是福地樱痴要去北欧解决吸血鬼了吗?那个大英雄。”他嘟嘟囔囔着,“哎,前一阵子不是刚解决了其他问题吗?这个大英雄可真是忙啊。” 叶月没有搭理他,她盯着报纸上的中年男人,只觉得头疼欲裂。 记忆裂开了一小道缝隙,漆黑淤泥倾泻而出。 她的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了一个女人临终时的一幕场景。 在偷取某样物品后,她被福地樱痴拦下了。 但她并没有交手的欲望,在被福地樱痴打成重伤,被福地樱痴用愤怒和震惊的眼神注视着时。她说出了一句“毁灭后再创造一切,这样真的就能结束吗?”,继而用异能力跳入了海中,逃离了交战地点。 等她从海水中爬出来,蹒跚来到了横滨郊外的树林时,身体失去的血液已经过量了,她在最后的最后,只是趴在坚硬的土地之上,神色莫测的捏着那个漆黑的圆形装置,仿佛在看一个潘多拉魔盒。 最终她还是没有打开这个装置,就这么安静的在树林中睡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闭上眼没多久,她偷取的东西蠕动着融入了身体之中。 再然后,几个小时后,这个女人在那个东西的作用下苏醒了。 只不过苏醒的不再是那个会时空跳跃的异能者,而是占据她身体的叶月。 026 混乱如无序的黑雾淹没了她。 叶月现在不懂的是,她是死而复生的那个女人,还是说,她应该还是她,只不过客观意义上来讲,她变成了一个被‘神’所创造出来的,用来控制异能的人格。 恋爱脑,工作狂,超乎寻常的黑客技术,还有存在于大脑中的另一个世界—— 至于有多少是模仿着那位死去的女人制造出的,还是原本就是这个女人的所属物,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且,毁灭与创造的神啊…… 是希腊神话的大地之母盖亚吗? 她记得《神谱》中这样描述她:“冲突与混乱来自于万神之母盖亚,也正是这位大母神生出了所有光明宇宙的天神。在她的身上,既看到了创造,又看到了毁灭,既看到了秩序,又看到了混乱,而总的说来,黑暗和混沌是她的本质。” 根据希腊神话记载,整片大地都是大地母神,所以她身体内的应该不是母神的全部之力,应该是福地樱痴吸取了祂一部分的力量放置在了日本。 福地樱痴是怎么获取到这位母神的力量的,还有,他想要做什么? 叶月的意识被某种东西牵引着,魔怔般的想。 她得去趟北欧看看,去找福地…… 必须得…… 不对,为什么她要去危险的地方? 她一瞬间就否认了这个从心底冒出的声音,皱着眉又摁住了太阳穴。 是这个身体的意识还没有消散吗?所以才这么执着于福地樱痴。 “姐姐是不舒服吗?”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破开了她脑中的魔障,少年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仍然带着孩子气的笑容,歪着头凝视着她,微卷的发梢末端坠着欲掉不掉的晶莹水珠,潮湿的水汽在她身侧盘旋。 叶月缓慢的转过头,凝视着少年无光的眸子,她的脑内闪过了很多种猜测,最终答案定格在了一点上—— 他果然能够消除异能力。 好想把他也薅进公司里啊。 不过看他兢兢业业来打探她的样子,说明他还没有反水的打算。真是可惜。 “不。弟弟。”她回答着少年不知真假的关心,轻轻的捏着他的手腕,将少年细瘦的手腕放了下来,声音没有起伏,“作为感谢,我给你一个忠告。” “嗯?”少年歪头,一副乖巧的模样听她说话。 “你的灵魂缺少了一根线。”叶月直视着他深不见底的瞳孔,说出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她和整件事毫不相关的话令少年又沉默了一会,接着,他又不遗余力的散发着“我很无辜”的气场。 “哎——?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只要你随便倾斜一下就能坠落下去。人是一种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物,就算已经站到了悬崖边上,身体完全和悬崖平行了,也许都会靠着与灵魂相连的最后一根细线努力自救,但你已经切断了自救的那根线。” 她淡声说完这句,手中的报纸也被她叠成了一个豆腐块,也不再执着于和他解释。 忽然,她听到少年若无其事的说。 “姐姐这么清楚,是因为你的线已经被自己切断了吗?” 叶月用一种普通人难以形容的眼神紧盯着这个少年,并非杀意,而是想要穿透这个少年的皮囊来窥视他深不见底的内心。 很可惜,叶月看不懂,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也看不懂。 少年仿佛看不见她实质性的窥伺,颇为自如的用手指搓了搓她捏过的地方,眼底萦绕着拨不开的晦暗。 “唔,那么,算是礼尚往来吧,我也有话想告诉姐姐。” “什么。”她颇感兴趣的盯着少年。 “姐姐你装人装的也很蹩脚了,就算是把自己认定成为了人,也不必那么努力的去留下自己身为人的痕迹吧。又是拉那个小矮子认亲,又是创立一个一看就很奇怪的公司,很多人一辈子也不会有你这几个月这么有行动力的。” 少年抬起了头,漆黑的发丝湿哒哒的贴在了他的脸颊上,似乎是感到了一丝痒意,他的五官皱了一下,随后他像小猫洗脸似的,抬起手用手背搓了搓那缕发丝。 “谢谢忠告,你可真是个好心人。”她把这个当成个好的建议,真诚的道谢,倒是对方听到她的道谢露出了颇为奇怪的表情,她知道这种人大概对好意过敏,于是也未多解释。 “姐姐还真是那种意外坦诚的直球选手啊。”少年有些好笑的看着她,语气轻快的让她想到那种在蓝色天空中慢悠悠飘荡的气球。 有气就继续飘着,没气了就瘪掉落地,运气差的话会被人当成靶子打爆。 “就像你说的,这也是我装的太蹩脚的一种表现。”叶月顿了顿,用往常那般平静的声音描绘心中的愿景,“我是认为只要人们坦诚相待才会避免很多麻烦。” “哈——”少年夸张的发出了一声长音,但也没有嘲弄,“唔,还真是坦率到让我无言以对的发言呢,听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既然你都提到坦率了。”叶月看了眼他身后的树,单刀直入的发问,“你对我和魏尔伦并无恶意,对兰波不感兴趣,对横沟正史和小栗虫太郎也无关注,那么……是你们首领担心中也跟着魏尔伦离开吗?” 少年的表情连一纳米的改变也没有。 “是啊,姐姐不是早就确定了吗?” “那么回去和你们首领汇报吧,不知名少年,我对于带走中也没有兴趣,见中也的主要目的也只是想让恋人高兴而已。”叶月慢条斯理的将报纸塞回风衣的口袋,始终和他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但是如果你们想利用中也对保罗做什么,或者利用保罗留住中也,那大可不必。” 说着他是不知名少年,叶月很清楚眼前的少年是何人,他是Mafia中年轻的智囊,而且从他跟着现任首领加入Mafia到现在不过两年,他手上的罪孽多的能把日本湾都染的漆黑。 他和叶月之前见到的佐佐城信子一样,不知畏惧为何物,不知死亡之恐怖,每天都若无其事的行走于钢丝之上,随时都可能坠入深渊。 这种人比她这种装成人的怪物都不懂得珍惜生命。 少年像是没有距离感一样,双手背在身后歪着头凑近了,笑容如某种暗色的花。 “这只是姐姐你想法吧?如果你的恋人想要带中也离开,那么你会毫不犹豫的帮他吧。” 哎呀,看来没上当啊。 真是聪明的孩子。 叶月沉默须臾,缓缓的笑了:“是啊。” 027 少年的眼睛无光无波澜,如同一个能够吸收任何光亮的装置,被这样的眼眸盯着,叶月并没慌张,只是浅浅的笑着,伸出手指点着他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把少年清秀的脸庞推远了。 她的声音没有敌意与冰冷,有的只是好友聊天般的熟稔。 “我恋人想要带中也离开,这对你们首领来说,是个值得拉响红色警报的情况吧。” “哎呀,姐姐说的没错。”他站在距离叶月一步远处,笑的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耸了耸肩,“虽然不想承认,但组织里还是需要小矮子这样的家伙的。他对首领而言可是一把好用的刀。” 也就是说,只要不把中也带走,那么他们首领就不会为难她。是很典型的上位者思想,叶月并不讨厌,但也不喜欢,这让她有点想给那位首领添点堵。 “哎呀,你们首领可真重视他啊,这可真难办。”她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语气可并不如她所说的那般为难,反而稍显愉悦。 她静静的思索着,中也不愿意离开mafia的话,对魏尔伦有影响吗? 目前来说是没有的。 魏尔伦重视的是兄弟间的羁绊,同类中的认同,还有情绪上的共鸣。 前两项能轻易的达成,后者却难以实现。不论是她,还是中也,乃至兰波,大概都是无法理解他的孤独。 可就算无法理解,那么也不代表他们会放任魏尔伦继续孤独的前行。 思索暂且中场休息,她分给了少年十成十的注意力,目光也带着十足的真诚。 “既然首领这么重视他,我又很中意你,那你们两个都跟我走吧。”她用轻快的口吻,轻描淡写的说。 少年双手背在身后,表情没有变化:“哎?姐姐你在开玩笑吗?” 哪知女人诡辩着。 “不,既然你们首领害怕你,又不想让中也离开,那我把他喜欢的和讨厌的都带走了,不就相互抵消了吗?” 哎?这是哪门子互相抵消呀? 少年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捂着肚子开怀的笑起来,他清亮的声音在空旷的河道上盘旋,“我都能想象到我们两个都跟着姐姐离开后,首领那种为难的表情了。” “是吗,真是荣幸。不过我是认真的,如果你哪天觉得生活很无趣,就可以来找我。” 叶月从西装口袋中摸出了一张便携装的消毒湿巾,动作缓慢的擦拭着每根手指,对他骤然的大笑并无任何的反应。 “活着就很没意思啊,这么说我现在就可以去找姐姐。” “死了一样没意思啊,这得看你怎么想了。如果你愿意来观察我们这群努力做人的非人的话,没准会很有意思呢。” “姐姐,我不讨厌你。”少年短暂的露出了阴沉的表情,随即微笑着,诚挚的说。 “真巧,我也很喜欢你。”女人回以同等的真挚。 到目前为止,他们二人之间的试探只是浅尝辄止。 少年,也就是太宰治并未继续试探她的态度,他知道叶月对mafia感兴趣的程度还不如对他本人的多。 叶月也清楚,太宰治受首领所令前来查看魏尔伦和她对mafia的危险程度有多高,看出他们二人无意对mafia下手,就见好就收。 双方都没有与对方为敌的理由和目的。 叶月的能力是够实用,要想强迫她使用异能力,首先得她身边有个足以毁灭一个国家的暗杀王。 再说魏尔伦,他不够稳定,虽然他现在被感情的细链束缚住,可谁知道他人手中有没有其他打开链条的钥匙。 所以杀了他太麻烦,既然他不是来带中也离开的话,那何必费这个劲呢。 “唔,虽然撬墙角不是我的爱好,但姐姐哪天想自杀,别忘了带上我呀。”他的语气还是那么的飘忽不定。 叶月的语气也仍听不出喜怒:“没问题,我会给你最好的自杀体验的。”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结束了,两人在思想层面达成了共识,在河畔道别后,叶月原路返回了在街尾安静栖息的咖啡厅。 除了还在原地看热闹的小栗虫太郎,她看到了一只正叼着一万日元大钞的干脆面……不对,是小浣熊,它正在拍着桌上的菜单和店员据理力争,在桌子和凳子之间,有一个缩成一团的不明生物体。 店员为难的刁难着桌子下方的不明物体。 “先生,本店禁止动物入内的。” “呜……是卡尔,卡尔要来的。”不明物体颤颤巍巍的嗫嚅着。 “哦,卡尔先生吗?请振作一点听我们说话。”服务员只当他在用一种奇怪的语癖说话,自顾自的将他称作卡尔。 真正的卡尔在桌上用爪子拍着菜单试图引起服务员的注意,桌下的社恐的聚集体也并没有听服务员讲话,他蜷缩着手脚,佝偻着身躯,双手抱住了头颅,并且用手臂内侧贴住耳朵,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远离这场和他毫不相干的社交。 太可怜了。 她是指祈求始终得不到回应的卡尔。 叶月上前解围:“卡尔就是这只浣熊,它想要榛果咖啡。” 被指出姓名的卡尔开心的朝她叫了两声,仰着头眼巴巴的看着服务员,又轻轻的用爪子拍了拍菜单。 不明物体感激的抬起头,厚重的刘海遮住了他社交的窗户,只留下一个感动的乱颤的嘴唇和下巴。 店员犹豫着:“哎?可是……” “我和卡尔去外面等。” 叶月自来熟的喊着浣熊的名字,朝着它伸出小臂,浣熊很通人性的顺着她的胳膊爬上了她的肩膀。 “虫太郎,走吧。”她朝看热闹的虫太郎示意。 小栗虫太郎已经观看够了这场闹剧,装模作样的一点头,又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整理了一下并没有丝毫歪动的领结,随后起身走向门外。 叶月已经习惯了他在陌生人面前装大尾巴狼,看了一眼已经被人上人姿态的小栗虫太郎唬到的黑色生物体,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哆哆嗦嗦的从桌子下爬出,唯唯诺诺的跟在虫太郎屁股后面。 人类可真有意思啊。 等魏尔伦同弟弟会谈完走出咖啡厅,看到的就是一副三缺一的景象。 他的恋人肩膀上坐了只黑白相间的浣熊,身边坐了个大乌鸦似的陌生长刘海青年,在恋人发现他出来后,原本带着浅淡表情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 “保罗,你和弟弟谈好了吗?” 他的唇角不自觉的也上扬了:“嗯,让你久等了。” “没有的事,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第六位员工。”恋人笑靥如花的起身,牵住了他的手,“埃德加·爱伦·坡先生。” 看向黑漆漆的男人时,他的唇角迅速归位:“你好。” 埃德加瑟瑟发抖的站起来。 这是什么公司新员工的处刑仪式吗?好可怕。 观看了新鲜出炉的哥哥变脸全过程的中原中也大为震撼:“大哥你变脸也太快了。” 这都叫上大哥了,看来他们聊的不错。 叶月思忖着,站出来打着圆场。 “坡先生,请不要介意,保罗不是针对你,他是平等的针对每一个人。” 埃德加·爱伦·坡:“好,好的。” 弱小可怜又无助。 在埃德加瑟瑟发抖之际,小栗虫太郎自信满满的一甩头:“我从来没感觉自己被针对。” 叶月心道这就是社恐和社牛的区别吗? 真可怕。 “要回去吗?”她温柔的问魏尔伦。 这种语气让瑟缩的用黑色的外套裹紧自己的埃德加打了个激灵,就在十分钟前,她气势凌人的和他单方面的会谈时可不是这种足以称作情人间爱语的口吻。 “好啊。”埃德加听到男人也温和的说,“亲爱的。” 埃德加:“……” 哦,原来你们真是情人,那没事了。 一旁的中也无语的盯着互诉爱语的二人,他也记得这个女人对待他是可不是这副态度,而且他这位大哥。 不过他没遗漏女人话中的重点,指着还在诺诺的缩在小栗虫太郎背后的长刘海男人。 “你和大哥都是一个公司的?”他在问叶月,“你负责招揽新员工?” “保罗负责家庭的,是全职主夫。”叶月坦然交代,她张口就是一套套词,“我们的公司确实是由我来面试新员工,如果你们组织里有需要的话,也可以光顾我社,我社可以提供专业的心灵抚慰和耐心的情绪服务。” 魏尔伦也适时微笑,对着中也露出了堪称慈爱的神色。 “是啊,月是负责养家的。” “………………哦。” 他大哥是拿了什么小白脸的剧本吗?据他观察,他大哥还挺乐在其中的。 “你们那个公司,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他边说边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像是在盘问敌对组织的人一样。 好在不管是叶月还是魏尔伦都不在意,黑发女人似乎还因客户上门变得热情了不少。 “我社注册名为九命喵喵社,主营业务是电话和网络心理咨询,如果你的朋友有想不开的想不通的都可以来咨询,我们可以提供最快的疏通服务。”她的笑容非常的商业化,带着一丝冷飕飕的客套,“要是想让我们一劳永逸的解决心理问题,那么我们也不是不能做。” 中也:“……” 一劳永逸的解决?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槽点太多了不知道从哪开始吐槽了。 028 “啊,你们回来了。” 叶月在离开公寓之前将兰波托付给了横沟正史,在离开前她有着些许的忧虑,怕兰波这位当过谍报员又当过Mafia成员的超越者有点什么臭脾气,结果证明是她想多了。 横沟正史和兰波的相处称得上是和谐。 横沟是个性格宽和的年轻人,而兰波不做谍报员也不做Mafia成员时又是个寡言温和的方块体,等几位回去的时候,发现他俩各自占据了阅读区域内书桌的一角,一个在提笔写着稿子,一个在读着一本厚厚的砖头书,三花猫则翻着肚皮躺在书桌的中央,霸道的展示着自己的地位,空气中洋溢着闲适安逸的气息。 横沟在看到四个人的身影时,又露出了他招牌性的爽朗狗狗笑,可笑容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就如潮水般褪去,并在完全褪去前慢慢转为疑惑。 “咦,这位是……?”他盯着躲在小栗虫太郎身后的社恐黑衣人。 “这位是我新结交的朋友埃德加,怎么样横沟,对于我这种高规格的人类来说,交朋友都是小菜一碟吧?”小栗虫太郎压抑不住自己得意洋洋的表情,趾高气扬的叉着腰给横沟介绍被自己社牛气质吸引的社恐。 横沟不负所望的鼓起掌,“好棒哦,虫太郎。” “哈哈哈是吧,不愧是我。”小栗虫太郎仰天大笑。 叶月的视线在虫太郎得意洋洋的脸上扫过,跳到瑟瑟发抖的埃德加身上,最后停留在满脸欣慰的横沟这处。 怎么看都是横沟在顺着他的毛在捋啊。 叶月观察了这三人一番,觉得他们的相处也许会出乎意料的好,就一锤定音。 “那埃德加和卡尔交给你们了。”她把趴在自己肩膀上的浣熊取下来,递给颇有家长风范的横沟正史。 “哎?” 横沟被委以重任,呆呆的接过这个毛茸茸的生物,他和它黑亮亮的眼珠对上,一时间一人一浣熊面面相觑。 “哎?” 埃德加·爱伦·坡看了看卡尔,又看了看抱着卡尔的横沟,最后看向话事人叶月,目光中带着“我该做什么?”这般的问句。 叶月:“埃德加,你说的那个侦探……江户川乱步吧,你想去找他的话随便你,记得按时回来就好,家里还是有门禁的。其他的我会安排的。” “啊……?哦……” 门禁?是说这个书屋吗? 他像是一盘坏掉的磁带,一句一卡。完全没找到机会质疑和反驳她。 为什么说质疑和反驳呢? 是因为他留在横滨,并且加入这个名字奇怪成员奇怪的公司,完全是因为他被牵着鼻子走。 在跟随着卡尔和黑发女人走出咖啡厅后,他在不熟练的社交场合中,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自己在此处的来龙去脉。 “我是和一个叫江户川的侦探进行了一番推理比试,虽然我对于比试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可也是我费尽心血写出的书,我原以为可以困住他个把小时,结果那名侦探三下五除二就推理出了真正的凶手,并从我的异能力中挣脱出来,开怀大笑着离开了我的据点。” 叶月抿了口茶,听到某个关键词时挑眉:“请问那名侦探叫江户川乱步?” 埃德加:“是的。” 哦,那可真巧。 叶月放下茶杯,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神态虽无威严之色,但气势却随着她游刃有余的动作一并流泻而出。 “冒昧问一句,您的名字是?” “埃、埃德加·爱伦·坡。”不擅长交际的青年在自报家门时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也是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呢。 “您的异能力是别人可以进入你写的书中,只要推理出凶手就可以出来?” “是的……” “真是不错的异能力。埃德加先生,请继续说下去吧。”她对这个青年的异能力给予了极高的赞扬,抬手示意他继续发言。 埃德加:“……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自己在面试的错觉。 他怀着微妙的心情继续小小声的讲述自己的经历。 “被重创的我心灰意冷的抱着我的宠物卡尔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街头,经过一番艰难又坚定的心理斗争后,我准备先离开这个国家,回去先修炼一下怎么写小说,再找时间来挑战我的一生之敌。” 说完这一部分,他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哎,不对,为什么他要顺着这位女性的话做事呢? 算了,都已经开口了。 他一边混乱的想着,一边说。 “原本我是准备潇洒的一走了之的,但卡尔在临走前撒泼打滚的要喝榛果咖啡。为了满足爱宠的心愿,我战胜了内心的恐惧,直面了现实的悲剧,鼓起勇气冲进了咖啡厅。” “然后你把卡尔往咖啡桌上一扔,自己就连滚带爬的缩到了桌子底下。”叶月替他一句话总结了后面的情节,“真勇敢。” 她指的是独自面对服务员时还能大胆提出自己请求的卡尔。 “您所言极是。”他缩着脖子,下意识的使用了敬语。 之后的剧情就是叶月前来给卡尔解围,他沾卡尔的光,跟着他们出了咖啡厅。 听完他的故事,小栗虫太郎冷不丁的就来了一句:“没有人比横沟更会写推理小说了,你不如去请教横沟。” 他无意识的吹横沟的能力和魏尔伦无意识的开启弟控开关的能力不相上下。 埃德加·爱伦·坡此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颤颤巍巍的问。 “请问,横沟是谁?” 小栗虫太郎骄傲的一挺胸,五指放在胸前,与有荣焉道。 “我朋友。” “哦……”埃德加不知为何有点怕他,像只受到惊吓的小老鼠,小心翼翼的把自己往咖啡桌下方又塞了塞。 叶月向服务员续了杯咖啡,和卡尔并排坐着等咖啡端上来,听到此处,她适时地加入话题。 “虫太郎说的对,你留在横滨还能随时去挑战江户川乱步。干脆加入我们公司好了。” 她单手点着桌,沉稳的语气搭配沉着的神态,令让她的气势成倍翻长。 埃德加紧张的发出尖音:“公、公司……?” “是啊,坡先生擅长什么?”她的声音缺乏波澜,言语之间也无逼迫之意。 可听她这般询问,黑发青年更紧张了,他不确定的说:“设计?” “好,那你就是设计部部长了。”女人并未多想,当即决定了他的身份。 埃德加·爱伦·坡:“啊?好。” 就这么的,他稀里糊涂的被忽悠进了这个公司,然后跟着几个人非常朴素的乘着计程车来到了这个公寓楼。 到头来,这个女人还是没说让他做什么呀…… 他在心里嘀嘀咕咕。 招揽他进入公司的女人将他交给笑眯眯的爆炸头和贱兮兮的二八分就走了,带着长头发的黑发男人和长头发的金发男人,抱着三花猫离开了书店。 留下他一人面对两个陌生人,呜。 “埃德加有住的地方吗?”自来熟的蓬蓬头抱着卡尔凑过来问。 啊,凑的好近。好可怕。 “这,这里就可以。”他扯高了自己的衣领,随手指向书架后的空地,嗫嚅着回答。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把自己种在地里。 “那我给你准备被褥,我有多余的。” “好、好的……” 楼下的三人还处于试探期,楼上的三人已经跳过这个环节,开门见山的直奔主题。 进屋关上门,叶月率先扔下了两个重量级的炸弹。 “这个身体原来应该和福地樱痴认识,在看到福地樱痴的名字时,身体还对福地樱痴有反应,并且大脑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让我去北欧寻找他。”话到此处,她的声音陡然变沉,阴森森的说,“要不我干脆去把福地樱痴杀了吧?” 作为谍报员的兰波和魏尔伦都对福地樱痴不陌生,他俩同一时间开口。 兰波警告道:“请三思而后行,他身边的眼目太多了,出手会引起各方的关注,况且他本身的实力很强劲,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不过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也可以出一份力。” 魏尔伦微笑着:“好的,需要帮忙吗?不过杀了他后很可能会被通缉呀。” 叶月仿佛大脑有两套处理系统,二人的话分左右灌入耳中,经由大脑飞速的处理,于唇倾吐而出。 “做的仔细点八成不会被通缉。不过我暂时赞同兰波的话,福地樱痴确实是个值得注意的人,但目前去接触他等于上门白送,需要摸清楚他的真正目的和意图才行,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曾经说过‘毁灭后再创造一切,这样真的就能结束吗?’,所言之意过于奇怪,好像福地樱痴在为了一个目的拼搏了多年一样,可是他的英雄主义行为是近两年才开始的。” 她短暂的一停顿,得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奇怪的结论。 “我觉得,是他操控了什么,或者被什么操控了。” “至于盖亚……我并不清楚福地樱痴是怎么获得祂的力量的,但能肯定的一点是,福地樱痴取得祂的力量后,并非真的想要毁灭。” 思维在被身体牵着走,她说出了不符合她思维逻辑的话。 又来了,这个身体又在偏袒向福地樱痴了。 说出后半部分非她所愿,在这两个主体的争夺间,所表达的信息出现了明显的断层。 因她暂时未公开盖亚的信息,还不知道她和盖亚有关联的二人面面相觑,最终魏尔伦问出口。 “月,你说的盖亚,是希腊神话中所描绘的,大地母神盖亚?”希腊神话是耳熟能详的故事,博览群书的魏尔伦自然也知道,他温声闻着爱人。 叶月感觉主动权又回归于她了,一瞬间的被动令她的心情很不愉快,但并未外显出来。 她朝着金发男人抱歉的笑笑,跨出一步来到他的面前,牵起他骨节分明的手,黑眸中流淌着温柔。 “是啊,保罗,原来真的如你所说,我是自然诞生的,大地之母盖亚创造出了我,所以我的异能力也和祂有类似的部分。” 她揭露而出的真相并未给男人造成震动,他反而释怀般的笑了。 “是的,还是那句话,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不一样的,正如行星间存在引力,你也对我有巨大的吸引力。” 兰波:“……” 他在这里合适吗? 兰波觉得自己有些多余,甚至觉得冷冷的狗粮正在狂甩他的脸。但他这个没有体温的人已经感受不到冰冷了,遂忽略了冷意开口道。 “按照神话中的描述,盖亚却有创造之力,可问题在于,祂并非人类,那祂的力量是如何现于人世?” 叶月转过头看着兰波,面试上也略显困惑,“和福地樱痴脱不了关系,至于他是怎么操作的,我们都不得而知。” 一时间房间中静谧无声,魏尔伦和兰波都陷入了沉思。 “事实上,我有个问题。” 一派寂静中,叶月看了看二人,开口。 他们二人同时转头看向她。 “你们已经达成共识了吗?” 从兰波现身到现在,他们二人都没有进行过推心置腹的交流,叶月本来觉得应该给他们点时间聊聊,但看二人这种相处模式,就觉得冥冥之中他们似乎已经互相了解了对方。 “是的。”魏尔伦率先回答了,他的眼中不见迷惘,仿佛过去困扰他的一切都已成过眼云烟,他真挚的说,“也许我就是在祈求着兰波的原谅,以及再见到兰波一面,当看到他的那一刻,心中的漂浮着的忐忑和迷惘就落地了。” “已经死去我,大概也稍微理解了一些魏尔伦为什么不能说出‘我是人’这番话,至少觉得自己是人,但各种形态都已经脱离人了。”兰波也低声说着,正是经历了死亡,他才浅浅的了解到了朋友所困扰着的事。 从前有一句话是说,人类是无法设身处地的去理解和自己境遇不同的人,他之前是不理解的,但现在,好像已经触摸到了这句话的门槛。 “这样啊。” 叶月并未掺和进二人的情感纠纷,她和往常那样将主动权交给了对方,见他们二人已经互相袒露了心扉,也只是点点头,补充了一句自己的情况。 “我的某些想法好像会被这个身体控制,这大概是因为盖亚创造我这个人格时,模仿了这个身体的主人本身的性格,所以我和这个身体的锲合度才会这么高。如果我未来做出投诚福地樱痴的举动,那就麻烦你们把我杀了吧。” 洋溢着阖家欢乐的气氛因她的这句话坠入冰点,魏尔伦和兰波的眼中都流露出了不同程度的动摇,看着二人这般的震撼,爱说冷笑话的女人突兀的笑了。 “开个玩笑,到时候你们就不必管我,随我做就好,到时候会有人阻止我的。” 029 话虽这么说,叶月也知道这么做的不确定性,主要也是担心心思细腻的魏尔伦多想,就给他加了层保障。 “如果担心的话,可以去找一个叫坂口安吾的人,他会帮忙的。” 说起来,现在就可以稍微透露一些信息给他,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叶月思忖。 她在坂口安吾时不时的来刷存在感时就入侵警察的系统,试图查找他的信息,结果理所当然是一无所获。再查户籍系统,他的履历干净的像是刚经历过圣水洗礼的婴儿,连一丝可疑之处也没有。 对叶月来说,没有问题恰恰就代表着有问题,因为坂口安吾这个人不管怎么看,都是个装打工人装的非常到位的好演员。 不对,或许打工人就是他的本质呢? 不论在哪个组织都是个兢兢业业的打工人……听起来真的事又惨又合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坂口安吾应该是从属于政府方或者警察方的职员,但他目前的级别很低,话语权不够,所以他在一开始会选择迂回的接近她,而不是直接开门见山的和她谈。 她的视线穿过单向玻璃,落到了公寓外侧的车道上。 刚搬过来的时候,她在公寓周边投放了一些从自己身上生长出来的异能种子,那些种子发芽后就能起到监控和定位的作用。 她也是那个时候看到坂口安吾像是被线索面包屑吸引的小老鼠一样,一路摸着电线杆、石块等物品来到她的公寓周围。 然后在他触摸到一个不起眼的石块时,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震惊的画面,漆黑的瞳孔倏然紧缩,下意识的朝她种子的方向递过去了飞快的一撇。 沐浴在黑发男人惊惶的目光中,她并没有任何的动作,就这么将他放走了。 再之后,安吾很长时间没有联络她, 直到几天前他们见面,他们二人心照不宣的没提这件事,但却达成了一个共识。 揭穿对方的身份随时可以,但并没有必要。 ……现在看来,有这个必要了。 她静静的思忖。 从他投来视线的那一刻,她隐约猜到坂口安吾的异能力应该是能回溯现场的画面或者读取某些场景一类的,就算不依靠她的黑客技术,他本人是个搜索线索、获取情报的好手。 那么他到底为什么接近她呢? 目前可知的有三点:一、她的异能力是个麻烦;二、她身边的人是个麻烦;三、她本人意想不到的行动也是个麻烦。 综上所述,她又要给社长增加一些麻烦了。 “你说的坂口安吾,是我们的挂名社长吗?”魏尔伦对这个人有印象,之前叶月提过坂口安吾是故意接近她的,所以他才会记住这个男人。 “是的,不出意外,他应该是警察或者政府一方的,就我的观察而言,他对我这种无害的人都能起疑心并且监视起来,对于福地樱痴这等大人物,他只怕更是会忍着胃痛连轴转的寻找他的小辫子。” 兰波:“……?”无害? 魏尔伦闻言皱起好看的眉,他蔚蓝的眸子里含着关切。 “亲爱的,你想引出福地樱痴?” “不。”她摇头,“我之前想不通,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福地樱痴没有再追查这个身体的信息。” 这的确是个疑点,兰波也颦眉:“也许是不重要,也许是不愿意看到熟人的尸体?” “也许他觉得尸体也会站在他那一方呢。”冷森森的说了句匪夷所思的话,叶月无所谓的靠着身边的金发男人,“不管哪一种,都不影响我的行动。”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在今日前,叶月只是觉得魏尔伦和兰波是见不得光的,那么她就承担起出面进行坑蒙拐骗的责任,建立一个集情报、武装于一体的异能者集团,以此来维护自己平静的生活。 可现在她了解到,原来自己也应当是见不得光的一份子,事已至此,她却并未改变之前的举措,还是按照原计划推进。 她摸出手机开始发消息。 叶月:[有个叫福地的人联系我说我是他女儿,说他从北欧回来就带我去做亲子鉴定,啧,现在有病的人真多。] 安吾:[……?] 叶月:[真烦人,我去查了查福地樱痴的信息,发现这个人真的是一点信息都没留下,这种大英雄真的一点污点都没有啊……听说他没结婚,到底哪来的女儿啊?] 安吾:[???等等,福地,福地樱痴?你说的福地樱痴是那个福地樱痴吗?] 叶月:[除了那个福地樱痴还有几个福地樱痴啊?] 然后对方就不回话了,叶月猜测他可能又去磕胃药了。 拥有奇特异能力的人是福地樱痴女儿的这个假消息会让他烦恼一阵吧。 这种正直的人真惨,一边操心黑恶势力会不会危害公众安全,一边还得直面内部的黑暗问题。 给心力交瘁的上司造成一点点麻烦,她合上手机,为本次谈话画上句号。 “接下来就静观其变吧。”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日子也一天天的步入正轨,她也在各个渠道寻找消息。 他们公寓楼下的书屋也慢慢的成为了整座公寓的聚会点。 先是常住在此的埃德加、卡尔和兰波各自找个角落翻着书架上的书,随后横沟也加入进来。 他写稿子写累了会下来找灵感,由于一上一下太过麻烦,不久他就把写作区挪到了楼下,和二人一浣熊一起作伴。 他下来后,小栗虫太郎自然是不甘示弱的跟着跑下来,吵吵闹闹的加入他们,最后这个吵闹声因叶月幽幽的目光熄灭了。 除了魏尔伦,公司里的所有人都把这里当成了默认的办公和休息区。 等叶月某天回来,发现这里有多了个红头发的人。 “啊,叶月小姐。”红头发的男人用缺乏表情的脸朝她问好,“今天下班早,看到下面还开着,就贸然进来了,没有知会你一声,真是不好意思。” “之前就说过,你可以随时过来。我一直欢迎你的。”叶月的目光在他手中的纸笔上扫过,“只要他们不介意就行。” “我是不在意的,织田先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呢。”同样手持纸笔的横沟正史笑的灿烂,他的面前是缩着脖子的埃德加和满脸认真的织田作之助,看来他成为了两位的写作老师。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这个公司里的人可能要振兴文坛了吧。怀着这种趣味十足的想法,她从侧面的小楼梯上了楼。 在这段平淡又祥和的时间里,他们的店铺悄悄的开张了。 新店刚开业加之又没有宣传,生意当然是理所当然的惨淡。 没有生意就意味着没有进账,叶月也没有着急,她做了个咨询网站,并把这个网站转发给了安吾等人,等他们把网站的信息散布出去后,光顾的客户就多了起来。 但来的都是些奇怪的家伙,让她的心理咨询网站变得像树洞。 比如有人询问,他每天都想自杀,想得不得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月回复:那就遵从本心吧。 再比如还有人咨询,他的下属很强势,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叶月回复:那就听下属的。 还有人求助,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哥哥相处,他脾气挺好的,哥哥脾气也挺好的,但他哥脑回路有点问题,总想把他身边的人都杀了。 叶月回复:那你和你哥说,他敢杀他们,你也跟着自杀。 甚至还有人问,下属吃年糕小豆汤时总是只吃豆沙而不吃年糕怎么办? 叶月回复:让他吃,当然是要惯着他。 这些咨询都是比较正常的,不正常的都可以发到2ch上去让网民来共赏,估计分分钟就能盖到上千楼。 不正常的有诸如‘小爱丽丝实在太可爱了,我没办法移开视线,今天我想在市中心的服装店里亲手给她换上连衣裙,可是一动手她就会骂我,这个时候我就会更兴奋,该怎么办才好呢?’,‘同一个公司的同事让我帮他打游戏,可是老夫不会应付这种电子产品,请问我该直接绑架一个宅男让他帮我打通关吗?’此类一看就让人觉得不妙的咨询。 叶月看一眼就觉得人类可真有意思,心想要不还是报警吧。 但他们给的都太多了,而且都是认识的人的熟人,叶月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做生意的,就要直面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往好处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许某天会转换成比现在还富有价值的利益。 ……不,有个奇奇怪怪的东西现在就想送给她大礼了。 她盯着‘市中心的服装店’心想。 030 该出门了。大脑发出指令。 她关闭了浏览的界面,和田山花袋嘱咐了一句注意防护网,随即起身离开了屏幕,缓步走出了工作间。 刚出屋她就看到坐在椅子上晒太阳的金发男人。 温暖明亮的阳光穿透过剔透的玻璃,落在他浅金色的发丝和修长的身体上,他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之上,神态平和的欣赏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他的神情很放松,迎接着阳光的发丝和脸颊上散发着柔柔光晕,不管看多少次,她都为他的美所倾倒。 他仅仅是在那坐着,就是一幅构图精美的画作。 只是…… 他又在看窗外了。 叶月心想。 自从叶月将玻璃上贴了单向反光膜,在白天魏尔伦也可以拉开窗帘沐浴阳光、欣赏街景了。 看就算是她每天清晨日复一日的观看着窗外的景色也会觉得腻烦,何况是不能出门的魏尔伦。 叶月静静的注视着爱人的身影须臾,走上前去。 “要出去逛逛吗?” 她倾身抚摸爱人的脸颊,脸上露出一抹淡笑。 他如同神精心雕刻的作品,从皮肤到五官无一不是用了极大的心思。 “嗯?可以啊。”他抬手捉住叶月的手,侧头用唇贴了贴,那双如温柔海洋般的双目拥她入怀,“怎么会喊上我?” 他话语中更深层的含义叶月也明白。 他是个国际通缉犯,贸然出去会有麻烦。 “我一个人可是会寂寞的。” 男人含笑道:“兰波他们不也偶尔跟你出去。” 她狡猾的说,“可那又不是你。” “真拿你没办法啊。”他牵着恋人的手优雅起身,真丝质地的黑色家居服顺着他的小臂缓缓滑下,堆叠在他的臂弯处,“那就由我来陪伴你吧。” 两人一同滑入了卧室,拉开衣橱挑选出门的衣物。 叶月出门没什么需要注意的,随便挑了件白衬衫和黑裤子就套上了,也许是她看起来就是正经打工人的缘故,不管穿什么衣服,看起来就很职场。 “风衣在那个孩子那啊……” 穿上黑色的西装外套时,她想起自己留在少年那的外套,不是贵的衣服,但质量不错,就这么没了还怪可惜的。 叹息完,她转头去看魏尔伦的情况。 魏尔伦也穿了身漆黑的西装套装,和他之前穿的那身仿佛有吸光质地的笔挺西服有所不同,这身看起来更像是日本上班族会穿的。 而且他的形象和以往大相径庭。 之前的他看起来像是个优雅的贵公子,衬衫、背心和西装外套要一件不落板板正正的套在身上,扣子老老实实的系到最上面一颗,领带端正的立在领口中央,胸针、袖扣等装饰物也不能少。 而现在,他将流沙似的头发散开往后梳去,偏长的发丝略显凌乱的搭在肩膀和耳畔,看起来随性的很,衬衫的扣子也压根没好好系起来,缺少束缚的领子松松垮垮的搭在他白皙的脖颈旁,露出了皮带质地的choker。衬衫没好好穿,外套自然也一样,它正以门户大开的姿态面对着镜子。 在叶月的注视着他修长脖颈上的装饰物时,他施施然的给自己又戴了一副大框的墨镜,接着还在优雅的往自己手上套黑手套。 这是弟弟同款吗? 叶月沉默半晌,看他心情很好的样子,也就调侃了句:“你看起来像是□□的打手。” “月看起来像是□□的大姐头。给你,道具。” 魏尔伦心情愉快的套上手套后,从西装外套中摸出一盒万宝路递过来。 “如果我是大姐头,你应该给我点烟。”她笑着伸手去接。 然而烟盒在触及她手指的那一刻被抽回了。 魏尔伦觉得她的提议不错,若有所思的歪着头打量了一番她同样随性的披在身后的长发和稍显寡淡的妆容,将烟塞回西装口袋,手上立刻行动起来。 “稍等。” 他走到她的身后,伸出修长的手指拢住了她的头发,耐心的编起了辫子。 十分钟后,两人换好外出的服装,并排顺着上了年纪的楼梯下楼,路过楼下书屋时,里面传来一阵喧闹。 “不管多少次,都觉得埃德加的异能力有趣,嗯嗯,这一次的短篇故事也很棒呢!”横沟的声音惊喜万分。 与他的喜悦相比,另外一人的声音则要黯淡的多。 “是、是吗……横沟老师。” “有考虑过出版吗?出版的话可是会像乘上火箭一样一飞冲天呢!” “出版!?还是算了吧……我这种水平的,在乱步先生看来,就像是蹒跚学步的小孩子吧……” “乱步……那名侦探嘛?被你说的,我都想要见识一下那位侦探先生了。” 对话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叶月在门外探头,脸颊两侧海藻般的发丝随着她的倾身幽幽的也探进来,优雅的和他们打着招呼。 “真热闹啊。” “叶小姐,是要出门吗?”横沟蹲在地上,扬起手朝黑发女性打招呼。 “是啊,我和保罗要出门。” 然后他发现了叶月今天的不同。 “哎呀,叶小姐今天真的是如罂粟一般美丽。” 横沟所言极为贴切。 她本就是略带攻击性的长相,往日略施粉黛就很有威慑力的面容今日更显咄咄逼人,区别只在于她今日的眉峰更加锋利,眼尾更上扬,唇部的鲜度也增加了。 还有,她往日随意舒展的长发被牢牢固定在了头顶,风格明显的麻花辫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安静环绕在她耳朵两侧。 “谢谢。”她从容的道过谢,视线移到和咪咪并排坐在一起的兰波身上,“今天我和保罗都出去,这里就麻烦兰波了。” 说着,她从口袋中摸出一个盒子扔过去。 “给你的。” 她抛出的盒子分毫不差的落在了兰波手中,他疑惑的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又看了看神色冷淡的女人:“给我的?” “是啊,给你外出用的充电宝。” “啊,是维持我身形和异能的东西啊。”兰波捧着盒子露出了然的笑容,“非常感谢。” “小事,其实我也是为了保证员工能正常运转。”她扶着门框朝他扬了扬下巴,红唇微动,“对了,在这里的话……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用异能力把整个公寓覆盖,之前我把整个公寓都用异能覆盖了,你再覆盖上去,说不定会得到长效供能电池。” “那我一会试试,保罗和叶小姐去约会吗?” 得到建议的黑发男人点点头,准备一会去实践一下。 “嗯。”被叫到名字的男人也探身和兰波点点头,“我们去约会。” 来人又是个和往日不同的形象。 所有熟悉魏尔伦的,不熟悉魏尔伦的都僵了一下。 无他,他这副装扮实在让人认不出,兰波只有看着他下半截脸才能稍微找回点熟悉感。 这也随性过头了吧。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兰波微笑着评价。 “这可真是意外的装束啊。” “和港口Mafia的成员的一拼啊,感觉叶小姐和魏尔伦先生这么出去,计程车司机都不敢停车让你们上车。”小栗虫太郎说出了一句可以称之为真相的评价,“大姐头带着小弟出门,难道还需要打车吗?” 叶月:“……” 魏尔伦:“……” 好吧,现在他们正面临着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公司里没有人有车。 真是伤脑筋啊。 “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们吧。” 一直沉默不言的红发男人合上书,他非常自然的加入了话题。 “也是为了报答叶小姐邀请我进入你们公司阅读珍贵的书籍。” “那麻烦了。”叶月盯着这个社外人员,福至心灵道,“织田,你考不考虑跳个槽?”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他站起身婉拒。 “那可真是可惜。”临走前,叶月询问着缩在桌子后方的某个漆黑人形物体,“埃德加,可以给我一页你的作品吗?” “哎?请……” 受到她的关注,埃德加明显抖了一下,可是出于礼貌以及不能拒绝上司,他从自己写的短篇小说中摸出了一张,小心翼翼的对折了一下递过去。 女人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谢谢。” 三人接连离开了书屋,留下了四人一猫一浣熊。 埃德加缩在桌子后面呆呆的注视着几人离开,在寂静的氛围中冷不丁的冒出了句。 “叶小姐真是个诡异又迷人的女子。” 兰波:“……迷人?” “哦,埃德加也是这么觉得吧,我也觉得叶小姐非常美丽呢。”横沟爽朗的笑着,“感觉是那种又吓人又幽默的角色。” “……!吾辈就是这个意思!!”漆黑的社恐人小小声的赞同,“而且是那种可能有过苦大仇深的经历,结果因为她太过冷静,反而让观众也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啊’的那种类型。” “总之就是很奇怪,但莫名又让人觉得安心的人啊。”横沟笑着总结。 “确实如此,而且她是个只要将人放在心上,就不会弃之不顾的类型。责任感出乎意料的强。” 兰波将手中的盒子放在桌上,也赞同她是个会让人安心的人。 他和魏尔伦就是一个例子。 他边说边将异能力覆盖了整栋公寓,深红色的异能力立方体自他脚下展开,触及到盘踞于整个公寓的藤蔓时,源源不断的能量涌入他的身体。 同时,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是……”他的脸色有些微妙,不太确定的又感受了一下。 有点像是当初魏尔伦的弟弟揍他时的力量。 她的异能里,有一部分荒霸吐的力量。 上午十点,阳光正好。朴实无华的轿车沐浴着阳光平滑的驶入了车流。 车内的气氛和车外的天气一样,稀疏平常,平平无奇。 “织田你之前是杀手吧?现在做邮递员没问题吗?”叶月很顺嘴的就问出来了。 他也很顺嘴的就回答了:“嗯,之前单干,所以转行时也没遇到太多麻烦。” 叶月称赞:“那可真是厉害。” “没有的事,魏尔伦先生之前也是杀手吧?也准备要转业了吗?” “是的,不过现在不是转业中,而是已经转职为家庭煮夫了。”魏尔伦也被这个轻松的气氛影响,平淡的接了话。 “那也不容易啊。”织田作之助感慨着,“我照顾自己就已经手忙脚乱的了,魏尔伦先生还能将两人的生活安排妥当。” “所以要不要再转个业。”叶月又发出了邀请。 织田作之助疑惑道:“再转什么?怎不能和魏尔伦先生抢夺煮夫的职位吧?” 叶月看了一眼微笑着冒冷气的恋人,也不知道织田是不是也少根筋。 “不,只是给你负责的机会,做我社的后勤组组长。” “冒昧问一句,您社的后勤组内目前有几人?”织田作之助也觉得背后一凉,但他仍镇定的询问着叶月公司相关的事。毕竟这事关他今后的职业发展,还是得上心一些。 黑发女人用淡然的口吻说。 “你来了就要开业大吉了。” 这不就是他一人的意思吗? “恕我直言。”织田作之助熟练的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了眼云淡风轻姿态的女人,也淡淡道。 “请说。” “您真是个诚实高尚的人。” 031 织田作之助并未正面给予她回复,叶月也没有继续逼迫。 他将叶月和魏尔伦送到了市中心,便找车位停车去了。 叶月和魏尔伦两人一下车就吸引了众多的视线,两个从同性别来讲都远高于日本平均身高的男女如误入鸡群的鹤,轻而易举的就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 很快便没有人敢再多看一眼,因为他们所着的服饰和气势都在彰显着与普通相反的一面,在横滨,某些存在不会在明面上提起,但市民还是心知肚明的。 黑发女人站在步行街的尽头环顾四周。 “让我看看,怎么才能找到……” “我都说了,我不喜欢那些裙子!” “爱丽丝,就穿穿看嘛爱丽丝——给你买双份,不,三份甜点怎么样?” “不要——要四份!” “哎,可是吃太多会蛀牙的——” 女孩的声音宛如莺啼,清脆悦耳,男人的声音中带着丝沧桑,虽是颇为舒适的男中音,但听起来莫名的让人有拳头发痒的感觉。 她和魏尔伦循声望去,就见到一位神色委顿的青年男子跟在一位金发女孩的身后苦苦哀求。 再即将视线平移到他们身后。 一名仪态优雅、身着华丽和服的美丽女子撑着纸伞遮挡住了明亮的阳光,露出了一个精致的下巴,闲庭信步般在他们身后缓步跟随。 如同狼群跟随着首领,这三人的周边又或近或远的跟了数十位的高大健壮的黑衣男子。 黑衣人的最前端是个像是误入奇怪片场的矮个子少年,他满脸不快的混在其中,抄着兜跟在和服女子身后,蓝眸中透着机警的寒光。 也许不是不快,只是因为他平时就是这么一张臭脸。 叶月心想,这真的就怕她找不到啊,连标志物都带上了。 “话说你弟弟今年十五岁吧,按照人类的年龄。”她注意到了那名女子的身高,应该和她相差无几,都是在女性中高挑的个头。 而少年的头顶还未越过女子的肩膀,对男孩子来说,这个海拔确实有点令人着急了。 魏尔伦也看到了弟弟,但他还是尽职尽责的扮演小白脸兼小弟,双手抄兜俯下身来,凑近了她的耳畔,倾听她的声音。 “嗯,按照人类的年龄的话,应该是十五岁。”他也随着恋人的视线打量着女子和弟弟的身高差。 “……比同龄人都矮啊。”叶月道。 “矮了点。”魏尔伦若有所思。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 许是两人的目光过于强烈,狼群中的一员机敏的送来了冰冷的视线。 “啊……” 中也大老远的也看到了这对显眼的男女,和Mafia首领所带领的这群人相比,他们的醒目度大减,但不妨碍中也的熟人雷达启动。 “这是什么装扮啊大哥。” 他看到金发男人的第一眼就忍不住吐槽。 又是choker又是皮手套,还有那不同于以往的粗鲁习惯和动作,怎么看都和他的重复度过高了吧! “哎呀,是中也的哥哥啊。” 和服女子也注意到了这对男女。 她将伞稍稍偏移,露出了同她艳红的发丝一般艳丽的面容,偏低的女音如丝滑的琴音,灵动悦耳。 她拢着袖子浅浅的笑着,举手投足间带出了风情万种。 “和我家部下还真是像呢。”尾崎红叶悠然开口。 “真是美丽啊。”叶月注视着女子,下意识的感慨。 两位女性的视线碰撞到了一起,擦出了同性之间才会有的惺惺相惜的火花。 “您就是叶月小姐了吧,听闻您是位沉着冷静的美丽女性,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相见果然让妾身倾心。” 尾崎红叶掩唇轻笑,名贵的布料随着她的抬手也垂下了优美的弧度。 “早就听说Mafia有位用刀的红色野兽,没想到是您这等优雅迷人的女子,想必您的刀术和您的美貌一同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吧。” 叶月也朝她颔首致意,艳红的唇翘起了微小的弧度,对其回以敬重的笑容。 中也:“啊?” 魏尔伦:“嗯?” 位于尾崎红叶与中原中也后方的黑衣人们纷纷面面相觑,他们的职责是警戒和保护首领,实际上有着尾崎红叶和中原中也二位强大的异能者在,他们所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但在目标人物出现后,身为保护者的尾崎干部不仅没和对方起冲突,反倒是一上来就进行了一番友好的同□□流,别说他们不知所措了,看看她们身后的兄弟俩的反应就知道她们谈话的内容和场合多不搭。 “这个哥哥和我的头发颜色一样呢!” 比刚刚那两位女性的谈话内容更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了,头戴红色蝴蝶结的女孩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指着魏尔伦金色的发丝惊喜的说着。 “啊啊小爱丽丝,这样太不礼貌了,快点和这位大哥哥道歉。” 黑发男人蹲下身按住女孩的肩膀,用轻松的语气不容置疑的挤入了这场对话。 整个会面因双方首领的加入一同达到了融洽的最高点。 “您还真是……会活跃气氛呢。” 叶月从容不迫的将墨镜从鼻梁上摘下,露出了与墨镜同色的漆黑双眸,她的嘴角噙着浅笑。 “本来就是您邀请我们前来的,还为了缓和我们的情绪用上了中也弟弟,作为东道主您也太尽心了,我感动的都想拥抱您了。” 她的话给今日的会面按下了开始键。 此话一落地,从中原中也到尾崎红叶,再至他们身侧环绕着的黑衣人都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 “哎呀,果然和太宰说的那样,是位比起拐弯抹角的寒暄更喜欢直奔主题的女性啊。” 方才还散发着废材耍宝气息的男人也未继续隐藏真面目,边说边直起身来,周身的气势在他伸直脊背的那一刻成倍的增长。 男人黑发红眸,面容端正,在直视着二人时,他始终挂着儒雅随和的浅笑。 “不必我自我介绍了吧,想必黑客小姐早已知晓地下势力的首领了吧。” 伴随着他沉稳的声音,一旁有属下给他上前披上了漆黑的大衣和鲜红的围巾,数秒间这位男人从一位让人眼冒嫌弃的萝莉控变成了人人畏惧的上位者。 “那想必您也已经清楚,我前来此地是受您的邀请吧,这么箭弩拔张可不像是在欢迎我啊。” 女人同样以和善的态度示意他身后的黑衣人。 黑发男人沉默须臾,唇角的笑容和气氛一起冻结,然后—— “若非我只喜欢十三岁以下年纪的女孩子,我都要喜欢上叶月小姐了。”忽略散发着冷意的金发男人,脸上挂着得体笑容的Mafia首领轻咳了一声,拍拍手让黑衣人们散去,“为表我对叶月小姐的尊敬,那我接下来也得拿出诚恳的态度面对你。” “你说的敬意是指。” 叶月笑着伸出手指,手臂划了个半圆,从他的身后一直指向自己的身后,“你身后和我身后这些Mafia成员吗?真的是太狡猾了吧。” 行走在这条步行街上的每一个人,从店主到顾客,每一个人都是隐藏于城市中的Mafia成员或者被Mafia庇护着的人,在被叶月指出身份之后,他们依然如普通人一般小心翼翼的行走着,避开了他们这群一看就是绝非常人的家伙。 但叶月知道,只要面前的男人一声令下,再普通不过的市民也会颤抖着拿出□□对准他们。 她对于杀害普通人没有兴趣,所以才会指出这一点。 “哎,叶月小姐您真是的,我还未让他们离开,给我们留出谈话的空间呢。” 森鸥外轻松的笑着,他抬起手随意的摆了摆,原本在周边闲逛的人像是收到狼王的指令,一言不发的四散而去,将空间让给上位者们。 “而且您和魏尔伦先生可都是一人堪比千军万马的大型杀伤性武器,和叶月小姐面对面洽谈时,该害怕的应该是我才对。” 他的笑容也和叶月一样,刻意到让人觉得是用标尺丈量好的,让人感到不适。 在他发出指令后,熙熙攘攘的街道瞬间就安静了下来,面上带着和善笑容的黑发男人抬手看了一眼腕表。 “我们大概有五分钟左右的谈话时间。”确定了时间,他的手心变成朝上的姿态,指向一旁,“刚巧有着露天座椅,请吧。” 叶月也没拒绝,提步同他一起前往座椅。 过了须臾,两位主事人分别坐在小巧的圆桌两端,距离近到他们的脚尖都能挨到对方,若是他们谈崩,那么绝对是森鸥外会被她一脚踢飞。 他们各自的护卫站在两人的后方,魏尔伦越过中间的男人落到了对面的少年和女人身上。 二对一,他是有绝对胜算的。 但既然是以对话为主,那在恋人下令前,他是不会有其他动作的。 他的视线转移到了梳着大背头的黑发男人身上,目光冰冷。 “叶月小姐,您在这片土地上待的还算舒心吗?”森鸥外作为拉来谈话对象的主谋,自然也起到了主导的作用。 “原来还有寒暄环节啊,您想的可真周到。” 叶月口头称赞着对方的心思缜密,同对方进行了短暂的对视,然后不假思索的说。 “该怎么说呢,这里的民风非常淳朴,生态好到遍地都能见到偷窃、抢劫,走两步都能和□□成员面对面打招呼,滥用关系谋取利益和地位的人占据了整个上层空间,真是个充满了趣味性的城市。” 随着她话语的推进,站在森鸥外后方的少年手滑到了前额之上。 “……果然啊。” 中也看着对面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太大变化的女人,忍不住咕哝着。 也就这个女人会在一长串的贬低之后还缀了句发自内心的感叹了,由此他也能确定,他这位大嫂的脑子真的有点毛病。 中也的心思暂且不谈,也正如森鸥外所言,他绝对是抱着最真挚的谈话心情来面对叶月的,所以他也按照叶月最喜欢的方式来做开场。 “嗯,这是叶月小姐的回答,还是‘她’的回答呢?” “看来这位首领大人知道的不少啊。”叶月并没有动怒,只是轻轻的用指尖点了点桌面,“您还知道什么呢?” “哈哈,只是慰问一下罢了。毕竟是认识的人的女儿,所以想关心一下。” “原来您想和尸体对话?恕我直言,那您还挺有想法的。” 也就是说,在军部大概能找到这个人的信息吗? 叶月猜测着他话中隐藏的信息。 “不,说是认识的人,不过是见过几面罢了。”男人稍微收敛了笑容,重归正题。 “叶月小姐,您一诞生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舒展着四肢向着天空生长,头也不回的向着前方奔跑,像是个不愿意归家的孩子,固执己见一意孤行的按照自己的目标前进,有没有想过回家看一看呢。”他笑着,手指也轻点桌面。 这在和她玩文字游戏? 还是不能直说呢? “您可以再说清楚一点的。”她用眼神审视着对方红色的瞳仁。 “不,我已经很直白了。”对方也在用眼神传达着无辜。 “好的,我明白了。这位先生,您还有其他想说的吗?” 叶月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隔墙有耳,他只能说到这了。 “暂时没有了。” 对面的男人摊手,而后抬手朝属下们示意谈话结束。 蛰伏于远处的人收到指令迅速的回归,他们如同沙丁鱼群般迅速的将长条状的道路填满,安静的街道重归喧闹,来往的人群像是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三两成群的在街上闲逛。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自始至终这个男人都没提要求,叶月有些好奇他前来会面的目的。 “届时就以你认为该出的筹码来定。”他语焉不详的抬起唇角,露出了狡猾的笑容,“如何?” “太笼统了,说个具体的。” “具体点我也没想好啊,那就当欠个人情?” 这个人还真是可怕。 叶月的视线落在他身后的少年身上,对方仍然毫不动摇的注视着她和恋人。 若是闹掰了,他也会第一时间挡在这个男人身前,若是把这个男人杀死,那就是比死还严重的决裂了。 人类的情感可真是个迷人的麻烦啊。 论脑子好用的程度Mafia的这位首领绝对比不上太宰,可是他操控人心的能力绝对无人能及。 至少从感觉上判断,这个男人是坦诚的,告诉她的消息都是确有用处的。 今天就到这里吧。 魏尔伦察觉到了气氛的改变,他伸出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稍稍用力的按压。 叶月没有回头,只是将掌心搭在他的手背上。 “好。我到时候会自行判断的。”她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的波动,对方也只是沉着的点头。 “静候佳音。” 在几人起身准备离去时,叶月喊了声横在她和远去的森鸥外中间的少年。 “中也。” 少年似是没想到是她叫住自己。 他颦着眉,双手插在西裤的兜中,扬起下巴神色有些不自在的看向她。 “怎么?” 她的声音让正在远去的黑发男人的脚步一顿。 “要好好吃饭啊,我们都不在Mafia,所以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少年像是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蓝眸微动,随后高扬着的头颅慢慢垂了下来,他的视线也下意识的撇向了一旁,含混的发出了一声鼻音。 “嗯。”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男人回过了头,目光危险的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