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泣血托孤,你要我开门投降?》 第1章 临危受命 汴京城内一座不起眼的小院。 房间装饰朴素简约,一人背身而立。 亲卫跪在其身后。 “统领,泗水关已被叛军所破,陛下生死未知……” 听到这个消息,赵歇长长叹了一口气,眼睛湿润。 他本蓝星一个普通人,因缘巧合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二年。 当初他到此方世界,年仅七岁,被当做蛮奴抓了起来。 每日无休止做着繁苦劳重的粗活,稍有不满便惨遭毒打。 那时他势单力薄,一身来自现代社会的本事却无处发挥。 本以为会就此结束痛苦卑贱的一生。 未曾想平帝赵烨微服私访,见他容貌不似寻常奴隶。 用千金将他买下,当做亲人对待。 后又不顾众臣反对,一路将他从奴隶提拔至汴京皇宫禁军最高统领! 赐爵位,封田地! 手握重兵,权倾朝野。 时年不过十九岁! 现在,这个对自己有大恩的平帝,却和他阴阳两隔。 看到赵歇伤神,亲兵李伯明面露不忍,犹豫了下道。 “统领,这先是皇死前亲笔血书,逃出来的信使已重伤身亡!” 赵歇声音哽咽:“你替本候……读一下吧!” 李伯明道了声诺,展开信笺,缓缓道来。 “赵歇,当你拿到这封信的时候,朕或许已经战败。 靖朝国业三百年,没曾想到毁在朕这里。 燕王赵普果真如你所说,竟真起兵造反。 悔不听你当初所言,放任他募兵制盐。 如今此瞭气候已成,联合其他藩王共五十万大军,陈兵于泗水对岸。 贼军势大,朕若不敌,唯有身死以殉社稷。 赵歇,别怪朕不许你领兵平叛。 沙场刀剑无眼,你尚未有子嗣延续香火,朕不忍你涉险。 不必替朕忧伤,你尚有大好前程。 朕死之后,倘若叛军兵临汴京城下。 你可开城门可转归于赵普之下,他对你才能垂涎已久。 朕相信以你之能,新朝三公之位定有你一席之地。 不比在朕这里的权位低。 只是,我那儿子赵礼年幼懵懂,你皇嫂林泣弦体弱多病。 赵普入城,定会百般折辱。 朕无能,还望你给他们一个体面死法。 靖平帝赵烨。 绝笔!” 亲卫读完默然无语。 谁都没想到,变化来得如此之快。 赵歇虽有所预料,可听完绝笔信中内容,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当初若没有平帝赵烨,他或许早就被繁苦劳重的粗活磨死。 现在要他转头归顺杀害恩人的仇敌,这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且不说,燕王赵普生性暴戾。 每下一城放纵士兵劫掠三日,所到之处哀鸿遍野。 若遇稍有抵抗的,更是屠城以泄愤。 他手中所谓的五十万大军,只有七万是属于自己的。 其余四十三万,皆依靠手下谋士骗取其他藩王,残忍杀害后合并而来。 为了一己私欲,杀害仁义厚德君主,置天下百姓于水火! 他绝不会为了半生荣华,听命于这等残暴愚昧之徒。 赵歇转过身来,将绝笔信揣进胸口。 “平帝待我恩重如山,现惨遭叛军杀害!” 赵歇顿了顿,捏紧拳头一字一句道:“不复此仇,誓不为人!” 亲卫看到赵歇大怒,心中凛然。 赵歇仰面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悲伤,眼下他需要尽快走出情绪的牢笼。 以最清醒的头脑,替提携自己的平帝复仇雪恨。 “汴京城内情况如何?” 亲卫恭敬道:“回统领,城内百姓听说陛下身亡。 人心涣散,都在想怎么逃出去。 军营那边… 半个时辰前,杨林生副统领已经携虎符到军营。 估计他现在已经控制了京城内剩余两万军队。” “末将斗胆猜测,此人下一步便会打开城门,提前迎接叛军入城。” 赵歇眼神骤冷,握紧了拳头,“哼,杨林生?” “之前陛下说给四大家族一个面子,让他来我帐下做一副官。” “他不会真以为,有了虎符就能调动我的人吧?” “伯明,牵我马来!” 李伯明退去后,赵歇目光落在墙上那把青虹剑上。 十二年的磨砺,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孱弱卑贱的奴隶! 汴京军营校场前 长枪如林,旌旗招展。 两万士卒黑压压排列,他们是汴京城内最精锐的士卒。 也是赵歇一手培养起来,大靖朝最凶悍的一把长矛。 杨林生站在高台身,披轻甲,佩缨盔。 满面春风的看着面前庄严肃穆的军卒。 身为王氏家族嫡长子,虽然也是禁军统领,可一直以来都被赵歇压着。 做副统领这么多年,他没少被笑话。 现在有了兵符,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此刻,他高举虎符:“平帝已死,尔等皆听我军令!” “将手中武器存入武库,待燕王入城,定保诸位安全!” 杨林生话音落下,校场上爆发出阵阵哗然。 “陛下战死了,那赵歇统领在哪?” “我们只听赵歇统领的!” “对,我们只听赵歇统领的!” 经过短暂的骚乱,两万军士很快统一声调。 一个百夫长站出来道:“杨林生,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们放下武器!” “你手里的兵符,究竟是从何而来!” “我等只听命于赵歇统领!” 杨林生没想到会是这样,他怒容满面,高高举起兵符。 “兵符在此,不听命者!” “斩!” 话音落下,跟他带来的几个士卒,将那百夫长推搡押解到他面前。 高台之上,杨林生拔出腰间佩剑,面带冷笑。 眼下有兵符在,都控制不住局势。 可见这赵歇在军中声望,倘若他带兵投降于赵普。 自己以后还得跪在他脚下,这是他绝不容许发生的事情。 不过嘛,现在他肯定沉浸于先帝身死的悲伤中, 等到他缓过神来,赵普早就入城了! “奸贼,有本事就杀了我!” “赵歇统领绝不会放过你!” 杨林生擎剑在手,狞笑道。 “真是忠心耿耿,你们的统领肯定还在家伤心。” “等他来了,黄花菜都凉了!” “我倒要看看,他怎么不放过我?” 那百夫长一声不吭,昂首死死瞪着杨林生。 “好了,给我死!”剑锋一闪,寒光凛然。 就在杨林生挥剑砍下瞬间,一道羽箭破空而来。 只听叮当一声,他手中长剑顿时脱手飞去。 亲卫李伯明策马而来,高声怒道:“杨林生,你好大的胆子!” “谁给你的命令,敢向袍泽下毒手!” 杨林生面色愤怒,紧攥手腕。 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却见李伯明前方,还有一骑。 赤乌骏马上,一人身着黑色短袍,背负青虹长剑,如电光流星,飞驰而来。 正是大靖王朝,武安侯禁军统帅赵歇是也。 第2章 剑斩佞臣 当是时,赤乌骏马前蹄猛然一踏,带着背上之人一跃三尺,落在点将台上。 骏马嘶鸣,马背上那人气势如虹。 见此一幕,杨林生胆寒不已,往昔赵歇威压如催山倒海般盖来。 他想也不想,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双手将虎符举在头顶。 “末将杨林生,提前替统领为兵卒卸甲,以投燕王!” 赵歇猛拉缰绳,赤乌骏马发出一声嘶鸣,双蹄高高扬起。 台下众军士见赵歇登场面色通红,高扬手中长戈! “是统领来了!” “是赵歇统领来了!” 赵歇翻身下马,拔出青虹剑一步步逼近杨林生。 几个随同杨林生作乱的军卒慌忙跪地,头如捣蒜。 “统领饶命,我等受杨林生蛊惑,一时头昏!” 杨林生跪在地上,面色苍白。 他抬头露出一个勉强笑容:“统领,我先替您给士卒卸甲。” “到时候,您投诚燕王也方便!” 赵歇置之不理,挥剑斩断百夫长身上的麻绳,将他扶起。 转身冷声道:“谁告诉你,我要投诚了!” 杨林生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瞪大双眼道。 “统领大人!” “天下九州,我朝已失其八!” “七十二郡,我朝只占其一!” “燕王赵普,拥百万之众!” “而我汴京城内所有百姓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余万!” “可战之卒,不过两万!” “赵统领,您莫不是在戏耍在下?” 赵歇淡然一笑:“杨林生!” “亏你祖上也是食我靖朝俸禄的官员,却说出这等妄言!” “岂不知,食君之禄,分君之忧?” 杨林生双臂举得发酸,额头直冒冷汗,却依旧不敢表现任何不满。 只得低声道:“赵统领,今时不同往日。” “平帝赵烨已经战死了!” “皇宫内所留,不过两个手无寸铁的妇孺!” “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入宫……” 没等他说完,赵歇青虹剑一闪,杨林生人头骨碌碌滚落点将台下。 那颗脑袋上,双目圆瞪。 他怎么也没想到,赵歇放着大好前程不要,要和赵普顽抗到底。 赵歇从杨林生尸体上捡起兵符,一手持剑一手高举兵符。 耀日之下,染血的虎符熠熠生辉。 “众将听令!” 话音落下,校场上顿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我等誓死追随统领!” “我等誓死追随统领!” “我等誓死追随统领!” 赵歇满意点了点头,台下山呼海啸戛然而止。 “我不管从前诸位所做如何,从今天起既往不咎!” 他目光扫过,个别将领羞愧低头,眼神躲闪。 他们确实曾受赵普钱财恩惠,不过那是因为大势所趋。 本以为赵歇会带着他们一同投降,没想到他要死战。 既然赵歇都既往不咎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区区黄白之物,哪有跟着赵歇打仗痛快! 点将台上,赵歇收回目光,冷声道: “昔日我不过一介奴隶,卑贱穷困,出身甚至不及诸位!” “但幸得平帝所爱,方有今日成就!” “可如今,平帝被乱军所杀,尸骨无存!” “从现在开始,我将与赵普不死不休!” “言降者有如此瞭!” 赵歇说罢,一脚踹飞杨林生无头尸体,噗通落在校场上。 众士卒见杨林生被斩,心中畅快难言。 一直以来,杨林生总是以副统领身份高高在上,打压众将苦不堪言。 若非看在赵歇面上,早就同他撕破面皮。 此刻见其身首异处,可谓人心大快。 赵歇扫了眼点将台下黑压压的士卒,心中明白现在动作要快。 平帝身亡的消息传来,也就代表赵普的先锋部队马上兵临城下。 如今汴京成作为大靖朝所剩最后一块版图,他肯定想要一口吞下。 必须要尽快安排后续城防。 “李伯明!” 亲卫李伯明自队列中走出,行礼道:“末将在!” “你亲自前往,立刻召集城内五品以上官员,半个时辰后上朝议事!” “另,给陛下幼子、皇后请安,请他们放心!” 李伯明到了声诺,策马离开不谈。 “王季昌、许叔友!” 两个身材魁梧的披甲汉子走出:“末将在!” “你二人即刻分率五百士卒,自汴京城二十里外设伏!” “焚林、毁桥、决堤,用一切手段干扰叛贼先锋部队,防止长驱直入!” 两人到了声诺,各领五百士卒快步离去。 “李二、田四、牛七、刘五、胡三!” 五个被点到名字的百夫长快步出列。 “末将在!” “你五人,各率部下士卒,接管五城兵马司!” “协助稳定秩序,城内若有借机作乱者,格杀勿论!” 五人道了声诺,各率部下离开。 接下来,赵歇如同手持手术刀的医生,将两万军士精准切割分布。 两万人在他精密安排下,各司其职,军心大定。 这场无休止的恶仗,就此拉开了序幕。 直到最后一队人马被他调遣完毕,赵歇长舒了一口气。 汴京城虽兵马不足,但毕竟是靖朝首都。 城墙高耸厚重,阻挡叛军第一波进攻不在话下。 眼下最需要的,还是稳住城内人心。 走下点将台,亲卫李伯明策马狂奔而来。 那匹骏马长途跋涉未经休息,在他翻身下马后一声悲鸣长嘶,翻倒在地气绝身亡。 李伯明顾不上爱驹,扑通一声跪在赵歇面前。 “统领,末将无能!” “城内杨、齐、李、赵四大家皆不从,以赵普不日攻克汴京为由……” “不愿入朝议事!” 赵歇面色一沉,虽然这四个老家伙有此反应在他意料之内,但心头还是有一股冲天怒火。 昔日先帝对他们恩情深厚,良田美宅不吝赏赐。 现在平帝战死沙场,却立刻翻脸向新主人摇尾乞怜,实在可恨! 眼下情况危急,不是跟他们计较的时候。 “宫内情况如何!”赵歇沉声道。 “禀统领!” “宫内有七十二武卒守卫,皇后及先帝幼子尚安!” “不过……” 李伯明面色犹豫,看了眼赵歇脸色接着道: “不过宫内太监总管张让作乱,已迎赵普使者入宫!” “末将赶到的时候,使者正在朝会上劝降” 第3章 直升藩王 赵歇闻言冷笑不止,这草包赵普手下还是有能人的。 都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仗还没打,吓都要先把朝上这帮人给吓死。 “我先入朝,你且去城防戍守,叛军临城即刻向我汇报!” 不等李伯明领命,赵歇翻身上了赤乌骏马,电光流影般向皇宫方向所去。 皇宫朝会殿内 文武百官稀稀拉拉位列两侧,只有少数人手上带着笏板,头上扎着素带。 他们早就听说平帝身亡,赵普携五十万大军,不日便要抵达汴京。 五十万大军啊! 就是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足够淹死他们了! 除了个别忠心耿耿的臣子,仍旧守着靖朝礼节。 其他人早就安排家眷暗中做好投降准备,毕竟谁当皇帝都一样。 可是这官位不一样啊,说不定提前投降还能官复原职! 众臣各怀心思,武安侯赵歇命亲卫挨家挨户通知。 让他们现在来上朝,必定是为了商谈投降事宜。 毕竟城内只有两万守军,连给人家塞牙缝的资格都没有。 台阶上,皇后林泣弦抱着年仅七岁的幼子赵礼。 听闻平帝战死,她面色慌张,眼角垂泪,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燕王使者陈胗傲立殿前,满脸不屑道: “兀那靖皇后、皇太子!” “我劝你们早日乖乖归顺我家王爷,说不定他心情一好,还能饶你们一命!” 见无人出来阻止,胡珍愈发放肆。 “久闻皇太后姿色动人,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待到我家大王坐了这龙位,不会亏待你的!” 台阶下诸臣见母子受使臣折辱,纷纷垂头低首。 个别臣子双目愤恨,却不敢挺身而出。 他们想法都一致,已经没得打了,不如早点投了算了。 等到燕王入城,他们还可以继续做臣子。 反正是要做臣子的,皇帝是谁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又不会给自己多添一口俸禄。 “娘娘,齐王殿下!” 太监总管张让掐着兰花指站出来,尖声道: “陛下已经战败泗水关,尸体都被砍成肉酱了!” “听说燕王对您倾心已久,他入宫对您垂恩,定会超过先帝!” “您现在不考虑投诚,等到大军破城!” “您这残花败柳之躯,可未必还能讨人家欢心!” 林泣弦目光愤恨,现在靖朝灭亡在即,一个太监阉人都敢对自己不敬! 阶上平帝幼子赵礼手指张让,稚声嫩气道:“你这狗奴才!” “一会儿武安侯赵叔来了,肯定不会放过你!” 太后林泣弦扯了自家儿子一下,示意他先别乱说话。 赵歇文武皆超常人,自己的夫君以仁德治天下,在他们这里不过一禁军统领。 倘若在赵普这样以战平天下的君主麾下,地位可不是一禁军统领能比的。 人家不入宫逼死他们母子,已经是看在平帝面上放他们母子一马了。 现在奢望赵歇入宫救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也许现在落得这个地步,本就是没有听取赵歇所言。 “哈哈哈!” 陈轸手指着赵礼,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你这小废物,你爹都死了,武安侯怎么还会给你效力?” “你说他现在为什么不来呢?” “我估计,他现在正指挥守军卸下兵戈,大开城门迎接我家大王入京!” “就算他再有能耐,两万人怎么抗五十万人啊!” 赵礼不知道怎么辩驳,只是不停说:“武安侯肯定会来,到时候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陈轸怒极,指着太监总管张让:“你这死太监,还不给我拿下!” “还等什么,难道要让这对母子跑掉吗!” 张让闻言面皮一抽,压下心中不快。 他本一阉人,破城后就在没有任何用处,此时不立功,还要等什么时候。 好在他生性机敏,懂得察人脸色。 早在听闻平帝战死沙场之际,他便暗中聚集手底下太监,准备起事。 此刻,门外有十几个手持尖刀的太监等他下令。 “来人,给太后皇子请回养心殿!” 话音落下,怪异的一幕出现了。 殿内寂静无声,无一人回应。 林泣弦紧紧抱着赵礼,目光惶恐。 “人呢,你们这帮蠢东西,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张让气急败坏,掂着脚怒气冲冲地往外跑。 不聊,迎头撞在盔甲上。 他捂着脑袋啐骂道:“那个不长眼的!” 等他看清面前来人,顿时变了脸:“哎哟,原来是武安侯啊!” “小的给您请安!”他说完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赵歇身后,八个身披银色轻甲,面带铁罩的武卒岿然而立。 这也是他所培养的部队之一,名叫铁面武卒。 每个人同他一样都出身奴隶,自幼在军中培养,习得百般武艺。 可手持长朔、腰悬短剑、背负劲弩,半日内行军百里。 攀险、跨江、登城、潜入、伪装、斩首无一不精。 且每人识字辩经,通晓天文地理。 他们没有名字,只有面罩上刻下数字编号。 从一到七十二。 培养这些人,所耗费的钱粮不计其数。 可以说,守卫皇宫这七十二铁面武卒,才是赵歇最重要的杀手锏。 之前,平帝以仁德治天下。 这些人放在平帝身边,护卫安全,收集信息功不可没。 现在,这柄利刃终于可以放肆饮血了。 赵歇冷声道:“跪着,动一下弄死你!” 张让额头冷汗直流,跪在地上害怕到缩成一团。 赵歇冷眼一瞥,抬脚跨越门槛进入殿内。 群臣见他进来,纷纷侧目热切地和他打招呼。 马上城破,他一个三公高位跑不掉的,一定要趁早和人家结交好关系。 “武安侯来了?” “武安侯年少英武,果真一表人才!” “听闻武安侯尚未婚娶,我家小女貌美动人……” 赵歇冷着一张脸,在一众臣子讨好声中来到殿前。 “想必您就是武安侯吧,小人陈轸!” “燕王幕僚之一,能见到您真是三生有幸!” 陈轸脸上挂着谄媚笑容,屁颠屁颠地跟在赵歇身后絮叨不止。 刚才还不可一世拽上天一样,现在跟条哈巴狗似的。 “武安侯,我这里有一封燕王密信……” 陈胗说着,便展开新建读了起来。 “久闻武安侯赵歇文治武功在靖朝首屈一指,一人价值可抵万金。 可惜我那愚蠢昏聩的哥哥,只授三品禁军统领之位。 对此浪费人才的行为,本王十分心痛, 现如今您明珠蒙尘,无法发挥千里马应有才能。 本王不日便抵达汴京,登基后定封你为王。 一展君之才干,为天下人侧目! 燕王赵普, 百拜参上!” 陈胗读完信件,朝中众臣纷纷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 凭什么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白捡一个王位。 从三品禁军直升藩王,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第4章 不要自误 陈胗佝偻着腰双手将信件举过头顶,面色谄媚。 “武安侯,不……” “以后见您,我应该称您为武安王!” “到时候新朝开国,还望您多多关照!” 赵歇对此视若无睹,将陈胗晾在一旁,继续向前走去。 陈胗见他走开,对此怒不敢怒言不敢言,保持原来的姿势静待下文。 台阶上林泣弦见赵歇到来,轻咬嘴唇。 他果然还是来了,而且还披甲持剑。 平帝在位时对他不够重视,如今燕王赵普许下重诺,现在肯定巴不得弄死自己和儿子。 林泣弦身躯颤抖,檀口微张叹出一口气。 也罢,以前陛下对他不够好,现在自己还有最后弥补的机会。 想到这里,林泣弦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拉过年幼的儿子赵礼,低头悄声道。 “礼儿,你赵叔身负大本事,在咱们家却不过是个三品禁军统帅。” “等会娘会求他放你一马,日后不许怪你赵叔无情。” “他未来有大好前程,娘应该帮他最后一程才是。” 赵礼懵懂点头,在他印象中,这个不苟言笑的赵叔对他最关照亲切。 自己犯错罚跪,他会在父皇母后面前求情。 还带自己出宫解闷,看了好多宫里没有的景色。 现在发现,原来他在自己的父皇那里,权利不是最高的那一个。 “母后,儿明白了!” 林泣弦轻抚赵礼额头,勉强笑着:“拿着玉玺,跟娘来!” 赵礼乖乖捧起玉玺,跟在林泣弦身后步步走下台阶。 二人来到赵歇身前,不等他开口林泣弦拉着赵礼跪在地上。 “武安侯,奴知你文治武功天下无人能及。” “先在此提前恭贺你,待到赵普进城,你定能万人之上。” “你为靖朝劳心多年,却只能官居三品,奴代平帝向你致歉!” “倘若平帝在位,能多听你谏言……” 林泣弦哭得梨花带雨,哽咽了下接着道。 “奴自知你不会放过我们母子,只求你念在昔日情分,放礼儿一条生路。” “奴尚有几分姿色,甘愿自毁清白,委身于赵普。 以求平日多为叔叔美言,武安侯可安心享福!” 说着她将赵礼往前推了下急切道:“快把玉玺交给你赵叔!” 赵礼见母后如此,心头微酸。 他将玉玺举过头顶,眼中噙着泪水,声音颤抖。 “赵叔,我虽年幼却也知道,靖朝命数已尽,无怪他人!” “父皇在世时,未能重用您,我虽年幼,尚还有一用!” “听说贼子赵普以万金悬赏我头……” 赵礼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放在玉玺上。 “赵叔可以拿我头,换燕王赵普欢心。 他定会将你王位世袭,赵叔世代可享尽荣华!” 朝臣见此情景无不骇然惊愕。 眼下就连旧主都心甘情愿献上性命和清白,却只是为了给赵歇铺路。 一时间殿堂之上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赵歇身上。 便在此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哈哈哈,你们母子还挺能装可怜,想要以进为退骗武安王放你们一马!” “武安王岂能被你们这等伎俩所骗?” 赵歇转身冷眼一扫,陈胗赶忙噤声,恢复原来姿态。 林泣弦母子见状跪伏在地,只敢小声啜泣。 赵歇环视朝堂群臣,与他对视后皆避开目光,无一人敢站出来斥责他。 “我朝竟腐朽至此,罪臣之过也!” 赵歇言罢,单膝跪地扶起林泣弦母子。 林泣弦被她大力托举抬起,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不知他是何用意。 “叔叔,你这是……” “太后,请恕臣无礼!” 赵歇言罢,一手抱起幼子赵礼,一手搀着太后林泣弦。 在众臣惊呆的目光中,带他们一步一步重新登上那九五之位。 待到赵礼重新坐在龙椅上,赵歇单膝跪地笑问道:“陛下,可还有御敌之心?” 赵礼不知所措,赵歇轻拍其腿,低声道:“只要陛下还有御敌之心,所失去的……” “臣会替陛下一笔一笔全都拿回来!” 见此情景,一旁的林泣弦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靖朝只剩下最后一城,最后却是他站了出来。 “陛下,这个还想要吗?”见赵礼有些无措,赵歇将玉玺呈在面前。 “想,可是我已经没什么能给赵叔你了!” 赵歇闻言轻笑一声,目光温柔却坚定,“陛下,臣只要有你一句话就够了!” “用不了多久,这些乱臣贼子都会被臣平定!” “我靖朝山河还会重新归于一统!” “待到海晏河清,臣带你去宝瓶山放风筝好不好!” 赵礼眼中泛起泪光,刚想开口却被林泣弦一把从龙椅上拽下。 “礼儿,快扶你赵叔起来!” 赵礼伸出两只小手用力拉起赵歇,赵歇担心闪到幼帝顺势缓缓起身。 “如今社稷危难,叔叔舍弃后半生安稳荣华,我母子实无以为报!” 林泣弦说着,让赵礼跪在赵歇身前。 “从今天开始,礼儿你称呼赵叔为相父,从今往后不得悖逆!” 赵礼眼中噙着泪水,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稚嫩却坚定:“相父!” “叔叔切莫拒绝!”林泣弦说着也跪在赵歇身前。 赵歇眼中包含热泪,一手一个再次搀起,目光扫过母子二人,最终停留在幼帝脸上。 “昔日臣七岁,平帝以千金之财将我从水火中救出,又从奴隶身份一手提拔至禁军统帅!” “往昔恩情历历在目,臣不敢僭越!” 不等二人拒绝,赵歇恭敬道:“陛下、太后,贼军将至……” “眼下朝堂内外人心涣散,容臣重新整顿,此事再做商议!” 言罢,赵歇起身行礼,大步跨下台阶。 “赵歇,你……你这是何意?” 陈胗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道:“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不要自误啊!” 第5章 威震朝纲 赵歇冷冷扫视一圈,摘下战盔卸下甲胄,又脱去战袍袒露上半身。 众臣见此纷纷吸了一口气。 只见赵歇肌肉虬结如铁,身躯之上却布满狰狞可怖的伤痕。 犬牙交错如同条条蜈蚣爬满脊背,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昔日本候奄奄一息之际,是先帝以千金重财将本候换出!” “授爵位、封列侯、赐府邸、予本候荣华权贵!” “如今我朝社稷危难,本候岂能见利忘义!” “本候知道诸位已对我朝失去信心, 诸位心中所想不过是,赵普破城登基不会滥杀重臣。 尔等可以继续做自己的官,继续领俸禄。 不过只是换了个主子而已! 可我赵歇不行,本候骨头太硬! 跪不下来! 只要本候尚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这大好河山落入贼寇之手!” “本侯也可以告诉尔等!” “从现在起,尔等往昔所做一切既往不咎!” “若有再敢言弃国者,休怪本候不讲情面!” 赵歇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群臣面面相觑。 不少仍然忠心于靖朝的泪流满面,本以为要国破家亡。 没想到关键时刻,却只有他一人敢站出来。 当下,有人被赵歇言语感动,站出来支持他。 “诛灭叛军,匡扶我朝社稷!” 有一人喊,其他臣子不管愿不愿意,也得跟着高喊。 “诛灭叛军,匡扶我朝社稷!” … … 霎时间,整个朝会殿像是一锅沸腾的热水! 臣子们义愤激昂,声音环绕在整个大殿之中。 赵歇对此十分满意,他穿好衣服,披甲跪在阶前。 待到声势稍减,他高声道。 “陛下,请斩贼使与乱臣,以明我朝誓死抵抗之心!” 林泣弦眼含热泪,赵礼自龙椅上起身,用稚嫩的声音发出第一道圣命。 “相父所言,乃朕旨意!” “来人!” 殿外立刻涌上八名铁面武卒,肃杀的气息弥漫整个大殿之上。 “将贼使与乱臣拖出午门,斩首示众!” “臣等遵旨!” 八名铁面武卒如猛虎下山,径直扑向殿中。 陈胗面色苍白,指着赵赵歇哆哆嗦嗦道。 “赵歇,你……安敢如此!” “你可知,杀了我就是和燕王结下死仇!” “待到城破,荣华富贵可就皆为泡影了!” 赵歇冷笑道:“哼,荣华富贵?” “以赵普之德才,跟他共事都得捂着鼻子!” “他还没有资格,让本候正眼看他!” 陈胗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反驳。 赵歇大手一挥:“给本候……拿下!” 八名武卒没有丝毫迟疑,一拥而上将陈胗与张让摁倒在地。 不由分说,便将二人拖出宫外。 随着殿外二人求饶呼声越来越远,紧接着便是两道一前一后的惨叫声。 众臣见此情景,无不面如土色,噤若寒蝉。 “陛下!”赵歇拱手在前道。 “如今宫内有武卒守卫,陛下可暂居深宫,臣亲率军出城迎敌!” “待臣大破贼军,再来向陛下报喜!” 赵歇言罢,转身大步离去。 林泣弦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丝希望。 殿内众人一语不发,仍未从方才的血腥场面中缓过神来。 年幼的赵礼怔怔地坐在龙椅之上,高声道:“相父,一定要安全归来啊!” 殿外残阳如血,映照着赵歇远去的背影,宛如一尊浴血战神。 出了皇宫,李伯明已经在外等候多时。 见赵歇所来,他赶忙迎了上去。 “统领,前将军王季昌、副将许叔友完成任务,现已经率队入京!” “如您预料的一样,叛军先锋部队七万人马。 都被堵在鹰嘴关前,行军缓慢,七万人马预计明日抵达城下!” 赵歇翻身上马,淡淡道:“干得不错,士卒可有伤亡?” “一兵一卒都未曾损伤,倒是贼军因关口狭隘。 王季昌又烧了一把火,贼军自乱阵因自相踩踏而亡者不计其数!” 赵歇点头,当初在军中教授兵法时,这小子领悟速度是最快的那批。 不过当时终究是纸上谈兵,现在真刀真枪能打出来,这才叫真本事。 “可曾查明七万先锋,领兵将军是谁?”赵歇又问。 “回统领,魏广亮为大将,其弟魏广明为魏副将!” 赵歇淡淡道:“亲兄弟齐上阵,你怎么看?” 李伯明轻蔑一笑,道:“不过土鸡瓦狗! 末将请命亲率两千士卒,必定大破其先锋部队!” “不急,时间还早,先让他们多活两天!” “七万人太少,老子胃口大,这点人哪够看?” “先把口袋张开,等他们进来再说!” 李伯明笑道:“有统领在,守城的将士们都很有信心!” 赵歇转头问道:“城内四大家族有什么反应?” “回统领,杨、齐、李、赵四大家反应各不同!” “杨氏听闻嫡长子杨林生死于您剑下。 已经紧闭府中大门,暗中筹集死士准备接应叛军!” “齐氏和李氏派出家奴,大肆收购城内粮食,且派家奴到处煽动百姓。” “五城兵马司根本顾不过来,好在关键时刻我们的人到了。” “杀了一批带头作乱的,这才止住动乱!” 赵歇点了点头:“赵氏如何,毕竟是陛下亲自赐姓。” “回统领,赵氏……府中有一暗道。 我等察觉异常,赵氏全族已顺着跑出城外。” “不过现在,那条密道已经被破坏!” 赵歇冷笑一声:“平帝在世时,对他赏赐垂恩不少。” “现在贼军还未兵临城下,他倒是先跑了!” 李伯明抱拳而立,并未应答。 好在密道的消息倒是让赵歇有了一个想法。 说不定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他沉声道:“赵氏密道做好标记,暗中派人给挖开但不要挖穿!” “到时候,我们给城外叛军一个惊喜!” 李伯明到了声诺,退下后去执行军令。 赵歇手扶青虹剑,目光似穿越了重重楼宇阻拦,直直落在王氏府上。 第6章 一人一剑 汴京城王氏府前 两座石狮巍然矗立,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吞噬一切来犯之敌。 沿中轴线铺开,五座主院依次排开。 青砖黛瓦高墙耸立,隐于厚重的府邸之中,府内暗流涌动,隐隐有兵戈之气。 祖庙内,族长杨安民稳坐中堂。 八名长老分坐两侧,神色凝重。 台阶之下,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瘫在地上哭天抢地喊。 “族长,你要为我做主啊!” “想那赵歇不过死囚贱奴,仗着几分力气,竟敢杀我儿林生!” “他爹英年早逝,如今儿子也没了!” “我也不想活了!” 妇人哭得声嘶力竭,几个长老也被吵得心烦意乱。 今时不同往日,燕王赵普不日便抵达城下。 以赵歇之才能再加上开城之功,赵普定会封赏他至更高官位。 到那个时候,杨氏一族哪还有跟他斗下去的机会。 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待到赵普军队兵临城下时。 几个长老率死士突袭城门,抢在赵歇前面拥护赵普入城。 说不定还能喝上一口热汤,不至于什么功劳都没有。 区区死一个嫡长子,算不了什么! 便在此时,家奴慌张地冲到祖庙门口。 跪在门口大声嚷道:“不好了,武安侯杀进来了!” 众人一惊,纷纷站起。 杨安民眉头紧锁,心中暗道:赵歇怎会如此快就动手? “他带了多少人?” 家奴面色紧张,道:“只……只有他一人!” “只有一人!” 祖庙内杨氏众人面面相觑,连哭泣的妇人都忘了悲伤。 下一刻,他们立刻反应过来。 天赐良机啊! 赵歇单枪匹马闯入,只要死士一拥而上,乱箭之下。 定能将他射成刺猬! 杨安民猛地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现在到哪里了?” 家奴战战兢兢地答道:“赵歇连斩三个守门长老,已……已闯过三重院落,无人能挡!” 祖庙内空气骤然凝固,众长老面色骤变。 杨安民怒道:“守门死士呢,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家奴跪地声音颤抖:“族长,您……还是自己看吧!” “他现在已经杀到第四重院落!” 杨安民猛地一拍桌案,眼中怒火燃烧:“废物!都是废物!” 言罢,他快步走出祖庙,爬上屋顶。 只见第四重院落内,赵歇一袭银甲白袍已被鲜血染红。 他背负一具被射成刺猬的垫背,手持青虹剑,所到之处无一合之敌。 屋顶上持弓死士皆拿他没有任何办法,箭矢如雨倾泻而下,却被他一一挡开。 守门长老已被眼前景象吓得肝胆俱裂,手中长枪甚至不敢朝向赵歇的方向。 沿途死士呆立两侧,赵歇目光所到,纷纷避让开一条道路。 他就这样踏上第四重院落台阶,一脚踹开第五重院落大门。 杨安民见此情景心神震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踏马的还是人吗,一人一剑就要杀穿我族! 第五重院落中,见赵歇步步逼近。 守门长老面色骇然,几乎快握不住手中长刀。 院内十几名死士双腿打颤,赵歇每向前一步,他们便后退一步。 赵歇抬头,目光扫过院墙房顶上的持弓死士。 被他目光扫到的死士,纷纷低头躲避,不敢向他举弓射箭。 “愣着干什么,放箭啊!” 杨安民站在高台厉声呵斥,却无一人听命与他。 赵歇目光如刀扫来,杨安民心神胆寒,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杨尚书,武安侯赵歇携青虹剑前来拜访!” “还不出来迎客?” 杨安民目眦欲裂,高声道:“赵歇,你我如今血海深仇,有何主客可言!” 赵歇一口血沫吐在地上:“杨安民,如今贼军不日兵临城下!” “本候念你曾为兵部尚书,给你一条生路!” “只要你带着族人家奴编入城防军,往日恩怨……” “本候一笔勾销!” 杨安民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疑惑道:“赵歇,你疯了吗?” “如今天下七十二郡,我朝只剩首都汴京尚存!” “只要打开城门,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你这话骗三岁小儿还差不多!” 赵歇不急不缓,在死士让开的一条路中,跨过第五重大门。 赵歇踏过门槛,目光锐利。 “昔日先帝待本侯恩重如山,如今社稷危难,自当挺身而出!” “本候耐心有限,只给你十息时间考虑!” 杨安民面色挣扎,一人一剑竟将他逼迫至如此境地。 如果不按他说得来,只怕灭族之日就在今天。 若是杨氏一族在他手上完蛋,死后也无法面见列祖列宗。 再说以赵歇之勇武,抵挡赵普军队一时片刻不难。 待到他城破身亡,自己以赵歇胁迫为由,再趁机投降也不迟。 想到此处,他一咬牙下定决心。 “武安侯,你所言当真?” “只要我将族人编入城防军,不在追究我族人过错!” 赵歇大笑道:“杨安民,我是在通知你!” “不是在跟你讨价还价!” “你若再拖延时间,休怪我诛你全族!” 杨安民面皮一抽,眼下势不如人,还真没办法。 他只得咬牙点头,高声道:“都放下武器,听命武安侯!” 话音落下,只听院落中叮当一片。 赵歇心中冷笑,好一个墙头草。 自己三言两语略作恐吓,这群人便顶不住了。 杨安民自屋顶高台爬下,心惊胆战的走到他面前。 随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武安侯,杨氏一族皆听你命!” “刚才你所言,可不能日后反悔!” 赵歇收剑入鞘,匣中金刀血未干。 他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杨安民,语气森然道。 “本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 “倘若你族人守城时懒散怠慢,休怪本侯拿你祭旗!” 杨安民冷冷打了个寒战,强作镇定道:“武安侯放心,杨氏一族必尽全力守城!” 赵歇冷哼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便在此时,一披头散发的妇人跌撞跑来,死死扯住赵歇衣袍。 “你这恶鬼屠夫,还我儿林生命来!” 杨安民大吃一惊,伸手去扯那妇人。 “你这泼妇,你儿咎由自取,休拉我族下水!” 那妇人伸手在杨安民脸上乱抓,嘴里不停嚷嚷。 “杨安民,这赵歇之前还在你手下听命,现在你怎么连个屁都不敢放!” “懦弱至此,枉为一族之长!” 赵歇冷眼一扫,便要拔剑。 杨安民伸手拦下,惶恐道:“不劳武安侯动手!” 说着,他捡起身旁死士长剑,转身一剑刺入妇人胸口。 那妇人瞪大眼睛,手纂剑身头一歪倒在血泊之中。 赵歇见此拍了拍杨安民肩头:“算你识相!” 杨安民双手拱在身前,连声懦道:“不敢,是这个贱妇罪有应得!” 赵歇冷笑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待他走后,杨安民望着满地血泊,整个家族茫然无措心气溃散。 早知他是来劝降的,何必死这么多人! 第7章 兵临城下 “什么,赵歇单枪匹马杀穿杨氏府邸!” 齐氏管家跪在族长齐立群面前,浑身颤抖。 “小人买粮时亲眼所见,那杨氏五重院落门户大开……” “中轴线上躺着的全都是杨家的死尸! 听说,五个守门长老被赵歇杀了三个。 一个被吓得疯疯癫癫,另一个当场丢了兵器,说什么也不敢守门了!” 齐立群听完,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攥住椅子扶手。 “杨安民身为兵部尚书,多年来暗中布防、设计! 说什么可抵挡万人进攻,现在竟被赵歇一人瓦解!”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就连杨氏精心布防的祖宅都抵抗不了,他们家以后又该怎么办? “完了,杨氏完了就该轮到我们了!” 管家咽了口唾沫,又道:“族长,杨家现在倒向赵歇了,咱们得早作打算!” “倒向赵歇?”齐立群瞬间抓住了管家话中的关键。 “是啊,后来赵歇通知杨安民,让他把整族人都编入城防军,这才逃得一命!” 齐立群缓缓松开管家衣襟,眼中闪过一丝阴晴不定的神色。 看来只要归顺赵歇,便能保全家族! 可这是要上战场拼命的活儿啊,他们家可不如杨氏,万一有个差错。 便在这时一家奴慌里慌张跑来通报:“大人,门外有一军卒从门缝塞进来一张纸!” 家奴说着,便从胸口拿出那张纸。 只见上面字迹铁画银钩,透着一股不容违逆的杀气。 齐氏一族,即刻率众入编城防,族内钱粮纳入军营仓内! 齐立群看完那张纸,面色瞬间涨红。 一条无头无尾的任命,甚至连威胁的话都没有。 可就是让他忍不住心惊胆战。 “欺人太甚!” 他齐立群好歹也是当朝户部尚书,四大家族之一。 何时要沦落到受这种气的地步? “大人,那我们……” 管家小心翼翼问。 齐立群仰天长叹一口气。 “吩咐下去,让族人都收拾好东西去军营!” “只希望,能守住吧!” … 不仅是齐氏一族,相同的一幕也在城内各个大小豪族之间上演。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统统都给我交出家底,编入军籍! 因为有杨氏一族的前车之鉴。 其余豪族迫于赵歇淫威,不敢有丝毫怠慢。 仅仅过了不到一天时间,城内出现了相当滑稽的一幕。 不少身着锦袍,头戴珠玉的贵族老爷小姐们,纷纷加入城防队列。 他们跟正在加固城防的普通百姓一样,推着独轮车,抡着铁锹。 哪怕是衣服鞋子上沾满污泥,累得气喘吁吁也不敢有丝毫怨言。 休息吃饭时间,不少百姓对此啧啧称奇。 “咦,怪事啊!” “这帮老爷平日里见都见不着,竟也跟我们一样来干粗活,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是啊,就连这帮老爷都一起抵抗贼军,咱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人辩驳道:“你懂个屁,这都是武安侯赵大人功劳!” “前两天,他差点灭了杨氏整族,这帮人谁敢不听他的!” “就是,听说城外大军马上就要来了,这帮人还打着小算盘嘞!” “呸,活该!” 城中一处临时军营内,赵歇正与几位将领商议战事。 “统领,魏广亮兄弟已带兵穿过鹰嘴关,七万大军已经在城外三十里处安营扎寨!” “估计……下午便会开始攻城!” 王季昌看了赵歇一眼,有些跃跃欲试。 “末将建议,趁贼军未稳,主动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 “哎,王老四,你想抢头功是吧?” 副将许叔友道:“我只要八百人马,定能打出同样效果!” 二人话音落下,其余将领纷纷不甘示弱,都开始争抢出战。 “我只要七百!” “五百!” 眼见这帮人越说越来劲, 赵歇淡淡道:“都闭嘴!” 众将悻然歇了火,乖乖列在帐前听命。 “这次守城,咱们家底不多!” “不能瞎糟蹋!” 赵歇从地图上收回目光,沉声道:“众将听令!” “李伯明!” “即刻通知下去,撤下加固城防的百姓! 换四大家族来,让那帮没见过血的老爷们开开眼!” “谁敢临阵脱逃,立斩不赦!” 李伯明到了声诺,领命退下。 “王季昌、许叔友!” “你二人立刻分列城北城南守卫,不得有误!” 二人神色恭敬,站出来领命下去布置防守。 “薛白画、陆董!” “你二人分列城西守卫,不得有误!” 二将同样领命,退下前往城西布防。 “其余众将!” “与我同守城东,不得放任一贼军登上城墙!” 余下众将齐声道诺,领命离开。 汴京城四四方方,自开国以来便是首都。 城墙虽厚,但防御纵深很弱。 平帝战败的消息传来时,已经没有时间去深挖护城河。 现在想要守卫这座城,之能用最传统的守城方式。 用人命来填! 根据他的推算,魏广亮兄弟二人度过鹰嘴关后定不会汇合后续主力。 如今靖朝只剩下最后一块城防,留给他们吃肉的机会不多了! 更何况还有照赵氏一族提供的信息。 主攻城防最薄弱城东,争取一口气拿下汴京城。 其余三面应该会派兵做佯攻,甚至是不进攻只造势挑衅。 他所派的四位守城将领,皆有经韬纬略之才。 能够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把握战机,合理调配兵力。 他不担心四人会因挑衅辱骂而贸然出站,守卫一方城防不是问题。 赵歇从图纸上收回目光,面色平静淡然。 区区七万乌合之众,还不够资格让他放在眼里。 时间飞速流逝,日头渐高,屋内桌案忽然开始震动。 踏! 踏踏! 屋外忽然传来轻微地震。 赵歇闻声面色不变,抬脚走出临时营帐,待到他登上城墙一看。 只见汴京城外不足一里处,枪戟如林,旌旗蔽日。 数不清的士卒迈着齐整的步伐,在魏字大纛下如同黑压压的潮水涌来。 刚才屋内的震动,便是来自于此。 站在城头面对着漫山遍野的敌军,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哪怕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也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赵歇站在城头,目光如炬,扫视着敌军阵列。 “统领,贼军以至城下!” 说话的将领声音紧张,显然被这气势给吓到了。 赵歇神色淡然,微微一笑道:“还没打呢,架子摆得倒是不小!” “传我军令,各部将不得擅动,紧守各自防区!” “诺!”那人领命退下。 赵歇还想再往前走一步,却又来一人禀报。 “统领,太后来了!” 赵歇吃了一惊,急切道:“她来做什么,快带太后离开此地!” 赵歇话音落下,林泣弦身穿大红长袍,登上城墙来到赵歇面前。 “太后,战场刀剑无眼,快速速回宫!” 第8章 红颜擂鼓 林泣弦眼中噙着泪矮身向赵歇行了一礼,眉眼中有说不出的柔弱风情。 可那张娇艳的脸上,却满是决然之色。 “将军,奴本沦为贱妾,幸得将军守护左右!” “如今贼军已至城下。 奴虽身弱,不能亲自上阵杀敌,愿擂鼓为将军鼓舞士气!” 就在林泣弦说完这句话时,城下传来叫骂声。 “兀那守城将领!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挡我新皇一统天下!” “快快打开城门,饶汝一命!” 赵歇面色一沉,顾不得礼节,来到城墙边缘露出真容。 “魏广亮,好生神气啊,可知本候还在城中!” 城墙下魏广亮只觉这声音十分耳熟。 定睛一看,竟是赵歇亲临城头。 他面色骇然:“赵统领,竟是你亲守城门?” “早间传言,你不是已经归顺新皇,前往南州享福去了?” 赵歇冷笑到:“哼,平帝待我恩重如山,我自会重新扫清寰宇!” 魏广亮压下心中恐惧,高声道:“赵统领,当初北克蛮军,我不过抢了一女做妾!” “你却当众鞭笞我一百,我一月不得下地!” “今我为先锋,率七万部众,定要破城报昔日之仇!” 赵歇面色淡然:“认贼作父,多说无益!” 魏广亮怒不可遏,拔出长剑向前一指, 大喝道:“给我冲!踏平此城,鸡犬不留!” 城下顿时如潮水般涌出黑压压的兵士,嚎叫着向城门冲来。 赵歇沉声下令:“放箭!” 话音一落,城墙上万箭齐发,如暴雨倾泻而下,敌军阵中顿时哀嚎四起。 箭雨过后,敌军并未退却,反而更加疯狂地架起云梯攀爬城墙。 赵歇拔出青虹剑,剑锋直指城下叛军。 “给我杀!” 有了赵歇坐镇前线,城墙之上守城士卒士气高昂喊杀声震天。 滚石檑木纷纷砸向攀爬而上的敌军,顿时血肉横飞。 城下叛军前仆后继,攻势如狂风骤雨。 霎时间,整座城防化作绞肉机,将无数鲜活生命碾作血泥。 城墙下魏广亮的先锋部队密密麻麻,好似无穷无尽。 赵歇目光冷峻,这是第一次守城作战。 他必须要打出气势,安定城中军民守城决心。 忽然,他手臂被人轻轻拉住。 林泣弦哭得梨花带雨,发丝纷乱。 “叔叔,让奴登台擂鼓,为你鼓舞士气吧!” 她声音颤抖,眼神期盼哀求。 赵歇正欲开口,一支乱矢突然射来,直奔林泣弦。 她吓得闭眼尖叫,赵歇眼神一凝猛地将她拉入怀中,箭矢擦着发梢钉入城墙。 林泣弦扑在赵歇怀中,方知后怕。 赵歇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林泣弦,见她并无大碍,心下稍安。 眼下他必须亲临一线,但又担心林泣弦安危,只得低声喝道:“快下去,此处危险!” “奴不走,叔叔守城,奴岂能坐视!” 林泣弦倔强地抬起头,泪珠未干,眼中却透着坚定。 赵歇知道现在不能跟她掰扯,沉声道:“恕臣无礼!” 说完,一把将林泣弦抱起,扛在身上。 不管林泣弦如何哀求,赵歇都置之不理,径直走向临时军营内。 一脚踹开房门,将林泣弦推入屋内。 “叔叔,让奴去吧!”林泣弦泪眼婆娑拉着他哀求道。 赵歇语气不容置疑:“胡闹,我自有擂鼓军士!” “待他力竭,容奴替之可好?” “守将尚在,岂能让你亲身赴险!” 赵歇说完,不由她辩驳,转身大步离去,留下林泣弦一人在屋内啜泣。 再次奔赴城头,情况有些不太妙。 此时,城墙上杀声震天,兵戈交错声音不断。 环视四周已经有敌军已攀上城墙,与守军展开白刃相接的血战。 赵歇回快步到原来位置,拔出青虹剑,斩掉一名攀上城垛的敌军头目。 “给我杀!” 他的声音穿透了整片战场,正在厮杀的士兵们闻言面露喜色。 “是统领!” “统领回来了!” “有统领在,我们定能守住城池!” “杀啊!” 赵歇一声怒喝之下,城墙上的守军士气再度高涨。 只要有他在,守城军士便有了主心骨。 赵歇也加入白刃战队伍中,手持长剑左右劈砍,剑锋所过之处,敌人纷纷倒地。 在他的带领下,刚刚占据优势的敌军再次被压制,城墙防线重新稳固。 然而敌军攻势未减,反而更加凶猛。 魏广亮认定了这是一座孤城,坚持不了太久,猛攻之下必能拿下。 赵歇一边挥剑斩杀逼近的敌军,一边观察着战场局势。 敌军攻势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攀上城墙后不断冲击着守军的防线。 自己左右救火,却难免有疏漏之处。 眼下就是擂鼓军士也渐渐力竭,鼓声微弱。 赵歇心中一紧,手中青虹剑锋芒更快,登上城防的贼军无一合之敌。 他内心深知,现在已经到了最焦灼的阶段。 比拼的就是双方士卒的一口气,谁能撑到最后,谁便能赢得胜利。 可偏偏,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鼓声忽然停了。 赵歇心头一紧,猛然回头,只见擂鼓军士双眼泛白自高台跌落。 这一停不要紧,战场上士气顿时大减,阵型出现松动。 不少士卒心里头吊着的一口气顿时消散。 “鼓声怎么停了!” “贼军实在是太多了!” “不行,我没力气了!” “好多人啊,撑不住了!” 下一刻,登上城防的敌军瞬间增多,攻势更加凶猛。 眼看着数名士兵惨死乱刃之下,形势瞬间恶化。 赵歇一连砍翻十几名敌人,留出一口气咬牙怒吼。 “将士们,家就在身后!” “绝不能放他们进来!” 这道声音传遍了整个战场,将垮掉的士气猛然一提。 不少士卒呐喊着厮杀:“不能让这帮贼军进来!” “他们会屠城!” 也许是屠城两个字刺痛了守军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守城士兵怒吼着挥舞兵器,将涌上城墙的敌军再次逼退。 “咚!” 便在这时,一声沉闷战鼓声突兀响起,仿佛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咚!” 赵歇猛然回首,只见高台之上林泣弦一袭红袍,素手握紧鼓槌,战鼓再度轰鸣。 尽管她身体羸弱,但每次擂鼓声势却不差半分。 “是太后!”一个守城士兵高喊。 “太后亲自为我们擂鼓!” 更多的守城士兵看到了这一幕,士气瞬间再度攀升。 “杀!” “跟这些叛贼拼了!” 士卒们声嘶力竭的怒吼,挥舞着已经缺刃的兵器,再度悍不畏死地冲了上去。 第9章 暂时退兵 赵歇心头一震,目光与林泣弦在高台之上短暂交汇。 那一刻,他已经无暇多想。 唯有手中的长剑更加凌厉,身形如狂风骤雨。 士卒在他的带领下,城墙上所有敌军被尽数斩杀。 原本被占据的城垛,再度被抢了回来。 城墙下的敌军见状,攻势顿时为之一滞。 见守城士卒凶猛,甚至出现了有人退却的迹象。 “不许退,给我登城!” 魏广亮暴怒地挥剑斩杀两名后退的士兵,厉声吼道:“谁再退,就死!” 他双目赤红,盯着城墙之上的赵歇,心中涌起一股不甘。 然而,就在下一刻。 侧方忽然传来震天杀喊:“王季昌再此!” 一队上千人组成的兵马突然从侧翼突来,瞬间打了攻城军一个措手不及。 见到有援军,本就心生畏惧的士兵逃得更快了,谁还管军令如何? 魏广亮心中大骇,不明白赵歇怎么还有多余兵力? 他不是都用来守城了吗?” 还没来得及多想,侧翼阵型已经大乱。 一队铁骑凿穿进来,如虎入羊群般收割着逃跑的叛军。 为首之人身披黑甲,背负长朔,正是赵歇帐下左将军王季昌。 只见他拉出长弓,一箭破空而出,直取魏广亮面门。 魏广亮大惊失色,仓促间挥剑格挡,箭矢擦着他额角飞过。 待他再次回过头,只见王季昌单骑向他直奔而来。 人群中一把长朔左右横挑,长枪尖峰直指面门。 “别跑了!” “都来保护我!” 魏广亮怒吼一声,刚想拔剑迎敌。 却没看到城墙上,赵歇手持鹿鸣弓,拉开弓弦如满月,一道寒光破空而出。 下一刻,魏广亮只觉背后一股凉意袭来。 尚未反应,那箭已穿透铁甲,直贯入心口。 他双眼圆睁,满脸不可置信地坠落下马。 “将军倒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城下叛军顿时军心大乱。 原本就呈颓势的军阵瞬间崩溃,士兵作鸟兽散只顾着逃命去了。 “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王季昌大喝一声,战场上不少叛军纷纷丢下手中武器,跪地投降。 城墙上,眼见打退了敌军,不少士卒兴奋地激动大喊。 “赢了!” “我们打赢了!” 赵歇收起鹿鸣弓,却闻背后鼓声依旧。 他转头望去,只见高台之上,那袭红袍身影仍在卖力擂鼓。 她身躯单薄,每次擂鼓都被反震的身影微微晃动,却始终不停。 两条细长的手臂,和那沉重的鼓槌是如此不搭。 可正是这般瘦弱的身影,却在关键时刻提升了守军士气。 赵歇望着那身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步履匆匆,登上高台。 走近后,他才发现林泣弦的脸色苍白如纸,整个身躯仿佛会随时倒下。 赵歇心中一紧,连忙伸手握住她两条纤细的手臂。 “我们赢了!” 林泣弦被赵歇突然搀扶住,身体却是再也坚持不下去,缓缓倒在他的怀中。 “将军……奴撑不住了!” 赵歇此刻也顾不得多说一句话,将她拦腰抱起。 怀中人因体弱,如一片落叶般轻飘无力。 赵歇抱着她转过身,望向城外逃散的敌军。 “赢了,我们打退了叛军,守住了!” 林泣弦勉强一笑,眼中泛起泪光:“蒙……将军不弃,奴死也无憾!” 赵歇见高台上风大,不敢让她受寒,抱着她走下台阶。 “太后千金之躯,不可再冒险亲临!” 林泣弦歪头靠在他怀中:“奴不是什么太后,若无将军护佑,早已落入贼手!” 言罢,她抬起素手,用袖口温柔擦拭着赵歇脸上未干的血迹。 赵歇脸上发热,心头不由一颤,低头却正对上怀中人那殷切关心的眼眸。 战场上乱箭如雨他不闪不避,怀中人的目光却让他慌忙躲闪着。 “不可,臣不过……” 林泣弦虚弱道:“莫要再说那些君臣之礼!” “奴所能做的,只有这些。” 赵歇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抱着她继续往城楼下方走去。 “奴好累,不想再走了……” 赵歇脚步一顿,只得将她抱回临时军营内。 这是他临时组建的指挥地方,里面有一张简陋的木床。 “太后在此地稍作休息,稍后我送你回宫!” 赵歇说完,将她抱到床上轻轻放下。 正欲起身,却被林泣弦紧紧拉住手臂。 “将军,奴害怕……” 林泣弦望着赵歇低声哀求,睫毛微微颤动。 整个人宛若一片枯叶,令人怜惜不已。 赵歇深吸了口气,眼下刚获大胜。 有李伯明和王季昌他们在,收拾残局不是问题。 她为守城出了大力,正是虚弱的时候,自己确实应该留下来照顾她。 “好,我就在此处!” 赵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自己不会离开。 见此林泣弦轻轻闭上双眼,脸上浮现出一丝安心的神色。 直到林泣弦安稳睡着,他才轻手轻脚地关门离开。 门外,李伯明、王季昌、许叔友一众将士神色激动地侯在门口。 见赵歇出来,李伯明率先开口。 “统领,贼军已退!” “七万先锋部队,十不存一!” “魏光亮已经被枭首示众,可惜其弟魏广明在城南佯攻。” “见情况不妙,逃了回去!” 王季昌跪在地上,恭敬道:“末将为得军令,便出城破贼,请统领责罚!” 赵歇将他扶起:“战场军机瞬息万变,将军有功无过!” “俘虏如何?” 王季昌抬头道:“贼军见大势已去,受降者两千!” “现在都被囚在临时组建的战俘营内!” “统领,如今城内粮食有限,贼军主力还未到。” “不如……” 王季昌眼神骤冷,做了一个挖坑的动作。 赵歇摇了摇头:“守城时间不会太久,先让他们参加到修缮城防的工作内!” “如今城防虽坚固,但我们迟早要出去收复失地!” “这些败兵只是想讨口饭吃的普通人。 如今投降于我,倘若肆意屠戮,日后贼军定宁死不降!” 赵歇说完,看了眼城下。 三大家族的族长,与城内百姓一同打扫战场。 兵器盔甲、辎重战马,这些都是他现在需要的! 城墙上,疲惫的士兵瘫倒在地,却掩盖不住脸上的喜悦。 这一仗,赢得虽然轻松。 但是也暴露出许多问题。 城下没有护城河,守卫的士卒抵抗起来太吃力。 导致叛军第二轮进攻便轻松登上城墙。 第10章 军民一心 走下城墙,不少死尸被抬着,从赵歇身旁经过。 城墙下,七横八竖的死尸沿着城墙堆成一个缓坡。 一眼望去,整个战场宛若人间炼狱。 众人都跟着赵歇见过大场面,饶是如此还是忍不住心惊。 偏偏就在此时,耕坏的消息传来。 许叔友身旁跑来一个斥候,耳语两句后又匆匆离开。 他面色凝重:“统领,斥候来报!” “赵普率二十三万主力,正在度过鹰嘴关。” “再过两日便要再度汇聚,不日便兵临城下!” 赵歇摸了摸下巴,笑道。 “这是不给我们喘气的机会啊!”李伯明叹了口气。 “粮食还能撑多久?”赵歇淡淡道。 李伯明恭敬道:“回统帅,加上三大家族的粮仓存粮…… 还能撑三个月!” “这么少!”王季昌面色急切。 “统领,不行我去抢一点回来吧!” 赵歇摇了摇头:“未雨绸缪是不错,现在不同以往。” “我们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任何决策都要小心!” “先组织人把城防加固一下,防止叛军杀个回马枪!” “粮食的事儿先保密,之后再谈!” 众人到了声诺,也不再谈论冒险决策。 走下城防,不少百姓正在紧急加固城防,干得热火朝天。 看到守城将领来,城下百姓面带喜色,纷纷笑着和赵歇打招呼。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笑道:“有将军在,我们不用被屠城了!” “将军,可不能让那帮贼军进来啊!” 许叔友笑道:“老少爷们放心,有我们统领在!” “绝不会放一个贼子进来!” “多谢将军们了,晚上给你们烙饼!” 众将笑着摆手离开。 所谓守城,同样是守人心呐! 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偏偏就在这时,一太监骑着马,朝着这边直直的冲了过来。 不少百姓正在搬运辎重,猝不及防之下被撞翻在地。 瓦砾辎重侧翻,一片狼藉。 几个衣衫年长的汉子口溢想鲜血,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而那太监嗓音尖锐:“不长眼的东西,没看到咱家吗?” 说着,就要扬起马鞭挥下。 这一幕看得众将目眦欲裂,好不容易这些百姓被他们玩命守着。 没遭到外面贼子的毒手,反要被自己人给撞伤。 那他们守城还有什么意义? 王季昌见状飞身向前一扑,将鞭梢捏在手中,反手扬起胳膊一拽。 那太监还没来得及反应,便从马上跌落在地。 王季昌挺身一脚踩在那太监的胸口,怒骂道。 “你这没卵子的狗东西,谁给你的胆子!” “敢对守城的百姓动手?” 那太监被踩在脚下,不但不害怕,反而有恃无恐。 “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吗?” “耽误了咱家大事儿,你有几个脑袋!” 王季昌面色大怒,区区一个没卵子的太监,也敢跟他这么说话。 当下,高高抬起膝盖,便要一脚踩死这太监。 那太监见状不妙,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枚紫色映花手帕。 这东西一拿出来,王季昌动作一顿,抢过手帕仔细端详。 印花手帕是皇帝御赐之物,见手帕如贵人亲临。 那太监从地上爬起来,一脸不屑拍了拍身上的灰。 自王季昌手中夺过手帕,斜眼一扫。 “你是谁的部将!” “咱家可是奉了贵妃娘娘的命!” “特来寻赵歇统领!” 王季昌一愣,看向远处。 二人冲突之际,赵歇命人查看了被撞百姓的伤势。 远处不少人投来畏惧的目光,甚至开始逃避这片是非之地。 在他们的心里,只要跟官沾了半点关系的,他们都惹不起,更何况是皇宫内的人。 赵歇非常火大,刚刚打赢一场胜仗的喜庆被这太监冲淡不少。 “我管你是谁,给我抓起来,吊着打!” 他大手一挥,身后几个部卒早忍不住了。 立刻将那太监摁倒在地,用麻绳绑了起来。 虽然被绑缚着,嘴上依旧不饶。 “你们敢,我要见不到赵歇,到时候贵妃杀你们的头!” “有什么好神气的,叛军跑了!” “你们不追出去杀。” “是不是跟那贼军一伙儿的!” 赵歇来到那太监面前,轮圆了就是一巴掌。 啪! 只听一声清脆,那太监惨叫一声,半口牙都被打飞。 半张脸高高肿起,脑袋瓜子嗡嗡响。 “本侯就在这里,哪个贵妃要杀我头?” 赵歇面色阴沉,杀气毕露。 围观的百姓见到这大快人心的一幕,纷纷鼓掌叫好。 “打得好!” “狗一样的,活该!” “将军威武!” 众将面色不善围了上来,刚才那句话算是把他们都给惹恼了。 “你算什么东西,老子刚才杀了四个叛贼!” “一个没卵的东西,轮得到你来指挥?” 赵歇伸手,将怒气冲冲的众将拦住,从地上捡起那方紫色映花手帕。 这东西他认识,当初平帝还在的时候,册封后宫贵人。 齐贵妃用的就是紫色映花手帕,整个天下独一无二。 那太监看到有人捡起手帕,顿时来了底气。 “里敢拉我,两两不费放过里!” 赵歇头也懒得回,淡淡道:“活着也是浪费粮食,跟贼军一起埋了吧!” 不等赵歇说完,众将早已摁耐不住。 王季昌操起地上半截断裂的木棍,不由分说一棍子将那太监开了瓢。 只听一声闷响,木棍从末端断成两截。 而那太监一声不吭,倒地不起。 众人再看时,红的白的一齐从后脑迸溅,腥臭难闻。 “王老四,你咋给弄死了?” “哎呀,不小心用力大了些!” 王季昌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你弄死,不是给统领添麻烦么?” 许叔友瞪着王季昌,面色责备。 “无妨!” “众将听令!” 众人面色严肃,齐整站好。 赵歇扫过众人面庞,淡淡道:“守城期间,任何滋扰百姓者……” “死罪!” 众将齐声道诺,赵歇面色缓和“诸位将军守城辛苦。” “我入宫一趟,暂由前将军王季昌与副将许叔友代我统领守军!” 许叔友不解道:“统领,还入宫干嘛?” “没咱们守城……” 说到一半,他便不再说了。 赵歇不悦道:“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 我们不是为别人守城,是为了汴京城内数万百姓免遭屠戮!” 众将默然不语,要不是平帝折损主力,他们还用得着守城么? 但这话他们也不好说,怕惹得赵歇不快。 赵歇语气一变,缓缓道:“好了,今天大家都累了饿了!” “哨兵做好警戒,你们也早些休息,待我回营!” 众将领命退去休息,两个士卒快步走来,将太监尸体拖走。 一众百姓目睹刚才事发,对赵歇的行为看在眼里。 有这样的将军在,就是给城墙加固也愿意多出几分力气。 再次回到临时军营,赵歇推门的手一顿。 想到里面林泣弦还在休息,自己贸然进去不太好。 他本打算在门口等候。 不料,房门嘎吱一声开了。 “叔叔,你回来了!” 林泣弦语气软糯,揉了揉惺忪睡眼。 矮身让开门口,请赵歇进屋内。 眼前人发丝纷乱,一身红袍略有褶皱,松垮搭着。 脖颈白皙难掩国色天香,一颗小巧黑痣点缀其中,若隐若现。 第11章 林泣弦点妆回皇宫,齐贵妃宴请养心殿。 临时军营内 赵歇目光躲闪,低头道:“太后,此处食宿多有不便,回宫吧!” 林泣弦一愣:“叔叔守城,拒敌于外应比奴辛苦才是。” “待回宫,叔叔拿些软被厚袍。” “夜间风大,莫要着凉!” 赵歇低着头,恭敬道:“谢太后!” 在看不见的地方,林泣弦眼神暗淡,却是没说什么。 等候林泣弦重新整点妆容,整理服饰后。 赵歇送她上了马车,前往皇宫。 城内还算太平,只是街道上空空荡荡,门户皆闭。 到了皇宫北安门,却不见守卫。 军队都被赵歇调来打仗,皇宫内戒备很松。 守门的是两个太监,见到有马车过来,立刻上前拦下。 “何人在车内,还不速速下来!” 赵歇在马上淡淡道:“车内是靖朝太后,烦请放行!” 两个太监闻言对视一眼,一人立刻向宫内跑去。 这个不寻常的举动,立刻引来赵歇警惕。 太后离开皇宫,幼帝无人照看,大权旁落难保会发生事变。 另一太监道:“你又何人,如何证明车内是太后!” 赵歇摸出腰间鱼佩,上面刻着自己的官位和姓名。 那太监接过玉佩,看了一眼后将林泣弦连同马车放行入内,却是将赵歇拦下。 待马车走远,那太监交还鱼佩,道:“赵统领,当今城内不太平,烦请交出兵刃!” 赵歇翻身下马,解下腰间青虹剑。 那太监双手接过,不料剑太沉,闪了个趔趄差点把青虹剑摔在地上。 “怎么这么沉?” 赵歇淡淡道:“齐贵妃何在?” “赵统领,齐贵妃在养心殿内等候多时了!” 赵歇闻言踏过门槛,便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宫内景色如常。 红墙黄瓦,飞檐翘角。 地砖硬实,肃穆压抑。 一路走来,赵歇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就在快到养心殿前时,一柄柳叶飞刀破空而来。 赵歇耳朵微动,抬手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寒光闪闪的飞刀。 但见飞刀尖头,插着一张纸。 赵歇左右张望,远处一个铁面武卒弯腰行了一礼,迅速消失在阴影中。 拿下那张纸,展开后上面赫然写着八个字。 齐妃事变,欲立新帝! 赵歇不动声色将柳叶刀收好,密信捏在手中缓缓发力,直到变成一撮纤维。 养心殿顾名思义是皇帝闲谈休息的地方。 一般来说,寻常贵妃没资格在殿中私自待客。 此刻外面候着两个太监。 一股肃杀气息,隐约其中。 赵歇走上台阶,两个年龄稍大的太监行了一礼。 低声道: “赵统领!” “贵妃娘娘在里面等您!” 赵歇点了点头,心下疑惑现在又认得他了,随即迈步就要踏入养心殿。 不料另一太监拦住,提出要再次搜身。 “大胆,武安侯你们也敢拦!” 一道威严女声自殿内传来,两个太监恭敬让开,赵歇面色不变进入其中。 殿内光线昏暗,待到适应后才发现,这里面热闹得很。 只见,左右案席分列两侧。 案上佳肴山珍盘盘摆放,案旁各立着一名侍女作陪。 大臣坐在席间,面色淡然。 包括被发配去修建城墙的齐立群,同样在内宴饮。 在主座上,齐贵妃与大皇子赵禄坐在一起。 台下席位,左侧是齐立群,右侧席位空着。 依次排列开来。 见到赵歇进来,齐贵妃起身相迎。 殿内其余众臣同样纷纷起身,热切地向赵歇行礼。 “武安侯来了!” “武安侯,就等你了!” 赵歇面色平静,并没有被直接落座。 平帝在位时,本是要立大皇子赵禄为接班人。 无奈这小子行事放纵,性格顽劣。 有一次,老太保揭发赵禄暗中私买住宅,豢养民间女子在内。 日常以骑射打猎为由,实则是去住宅内日夜笙歌。 此事若赵禄认错受罚,便就揭过去了。 没曾想,赵禄竟买凶到赵歇帐下禁军许叔友头上。 让他弄死老太保,以泄心头之恨。 许叔友当即把这事儿告诉了赵歇,赵歇参奏平帝。 这才引出了后续。 原来赵禄这小子,暗中结党营私。 所谓私宅跟个淫窟似的,那些从民间抢来的女子,当做货物豢养其中。 平日里,他就用这种方式搭建关系网。 平帝知道真相后震怒不已,自己以德治天下。 大儿子却背着自己在外面搞七搞八。 仅就当天,因此事被牵连的人员,上百人被斩首。 而赵禄本人,听说此事后连忙躲了起来。 最后不出意外地,被生气的平帝抓了起来。 当场就要推到菜市场,跟普通百姓一样砍头示众。 若非齐家倾尽所有政治资源,联合六部上下。 群臣劝谏以家丑不易外扬,方才保住赵禄一命。 命虽然保下来了,赵禄也被平帝废黜了接班的机会。 连带着齐贵妃,跟着被废掉了皇后身份,贬为贵人。 这也就有了后来的赵烨和林泣弦。 “武安侯,眼下不落坐,可是怪罪我等没提前通知?” 齐贵妃本名齐珏,虽不如林泣弦妩媚动人,却也有几分姿色。 此刻她端着酒杯来到赵歇身前,眼神款款地望着他。 “守城拒敌辛苦,还请满饮此杯!” 赵歇置之不理,径直来到主座上。 他目光锐利盯着正在饮酒的赵禄。 后者看到赵歇甲胄上斑斑血迹,一身胆气泄了七八分。 “这是你配坐的地方吗,给本候让开!” 赵禄心惊胆颤,连忙让开主座位置,狼狈离席。 众臣面色一僵,没想到赵歇这么不给面子。 齐珏面色不悦,但想到赵歇手握城内仅有兵权,立刻又换了一副脸。 她摆了摆手:“禄儿,给你赵叔腾地方,来娘这里!” 待到赵歇在主位坐定,齐立群眼珠子一转。 立刻起身尴尬一笑:“恭喜武安侯守住汴京,我等全仰赖将军之力!” “理应敬武安侯一杯!” 众臣闻言立刻起身,一同附和齐立群。 “是啊,理应敬武安侯一杯!” 赵歇仍旧置之不理,任由众臣尴尬地举着杯子。 面前菜肴精致,以肉类居多、喷香扑鼻。 忙活了一天,他早就饿了。 当下也不管众臣说什么,直接吃吃吃。 甚至他觉得筷子不过瘾,索性直接上手,抓起大片牛肉,一口吞下。 齐立群见赵歇不理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只能面向众人尴尬一笑:“武安侯饿了,哈哈……” “守城厮杀太费力,大家都能理解!” 说着,找了个借口坐回席位。 众臣跟着坐下来,也尴尬地附和着。 唯独齐珏,她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身为贵妃,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第12章 齐立群杯酒夺兵权,铁面卒扶梁保武安 齐珏将手中酒杯重重拍在案上。 指着赵歇道:“赵歇,你安敢如此无礼!” “我高兴了,称你一声武安侯!” “我若不高兴,你不过是一个贱奴出身的兵痞罢了!” 话音落下,殿内沉默压抑,众人目光落在赵歇身上。 只见他仍旧闻所未闻,只顾着埋头对付眼前食物。 齐珏面色愈发冰冷,高声道:“你这贱奴,要不是看在你守住汴京城的份上!”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们同席宴饮?” 齐立群见状眼珠子一转,立刻站出来劝和。 “齐贵妃,何必大动肝火!” “武安侯只是饿了,待他吃完再说不迟嘛!” 说着,他再次举杯离席,来到赵歇身前。 “武安侯,我等今日设宴,便是为了庆贺您大败贼军!” 赵歇对付完眼前食物,端起酒杯咕咚咕咚饮下。 然后缓缓打了个饱嗝,这才抬起头。 不紧不慢道:“倘若我输了,现在坐在这里的便是赵普了吧?” “还是说,尔等笃定我必能守住汴京?” “所以,提前设宴为我庆功?” 齐立群尴尬一笑:“武安侯哪里的话……” 他还没说完,齐珏早已压不住火气。 指着赵歇道:“别给脸不要脸!” “速速交出兵符,扶我儿赵禄为新帝!” “如此,我可免你一死!” 赵歇面色不变,扫了眼殿内众臣。 “哦,这么说来,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我之前可是说过,既往不咎!” “现在走,本候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众臣默然无语,他们本就是齐氏一族所扶持臣子。 此刻场面占据优势,哪有退场道理。 一大臣站出来道:“赵歇,你还以为这里是军营吗?” “我劝你不要作茧自缚!” 赵歇点了点头,饶有兴致看着众人。 随后从怀中摸出一封染血信件。 “平帝死前,留下了一封遗诏!” “诸位猜猜,里面写的是什么?” 齐珏厉声呵斥:“他都死得不能再死了,遗诏有什么用!” “今天,你只有一个选择!” “就是立刻交出兵符!” 赵歇摇摇头,又是一个没脑子的。 之前杨林生拿走兵符,想要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开门投降。 结果连带着整个杨氏一族被拉去修城墙。 他都已经放杨氏一马了,现在却要搞宫变。 人都没有几个,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敢威胁他。 赵歇淡淡道道:“你有什么能耐,要我交出兵符?” 齐立群将手中酒杯掷在地上,青铜与石板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门外顿时涌上来十几个太监,各个手持长棍,身披软甲。 原本侍立在众臣身旁的宫女,也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刃。 齐立群冷笑道:“久闻武安侯骁勇无双……” “不知没了青虹剑,你又能撑多久?” 赵歇拍手鼓掌,大笑道:“乱臣贼子,为了对付我,真是让你们煞费苦心!” 齐珏一副智珠在握的得意表情。 “我劝你乖乖交出兵符,否则乱刃之下,你会死的很难看!” 赵歇坐在席位上面不改色。 “如今城内军民一心,尔等却在此设宴欢饮!” “便是给你们兵符,又能如何?” 齐珏抱着手臂道:“这就不劳武安侯操心了,有了兵权,我等自可以登基。” “能当一天太后,好过当一天贵妃!” “再不济,我等可以开门投诚,半生荣华不在话下!” “倒是你,一介贱奴出身,有什么资格手握兵权?” 众臣闻言,同样跟着起哄,纷纷指责赵歇。 “赵歇,还不快快交出兵符,免得乱刃之下,死无全尸!” “若是贵妃娘娘心情好,说不定饶你一命!” 便在此时,齐立群稍使眼色。 赵歇身后侍女悄无声息拔出短刃,高高举起。 千钧一发之际,赵歇却淡淡叹了口气:“你们想听真话么?” 齐立群再使眼色,侍女收回短刃。 齐珏冷笑道:“莫非,你也有遗言要说?” 赵歇面色平静,淡淡道:“尔等不过一乱臣,给你们兵符又待如何?” “再说回你们齐氏母子,结党营私、戕害无辜!” “真以为,聚拢一帮人,就能夺取皇位?” “笑话!” 众臣面色难看,齐珏被赵歇这番话气得不轻。 一张脸扭曲在一起,尖叫声回荡在殿内。 “给我杀了他!” 话音落下,宫女太监朝着赵歇直奔而来。 他身后侍女也拔出短刃,向赵歇后脑直刺而来。 赵歇仍旧面色不变,仿佛没看见这一幕一样,低头从身旁酒瓮中筛出一杯。 利刃距离赵歇还有三寸位置时,殿内梁上寒光一闪。 一枚柳叶飞刀后发先至,顿时穿透宫女后心。 赵歇端起酒杯的时候,梁上寒芒如雨,扑朔而下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不少人惨叫着倒下。 众臣纷纷大惊失色,愕然抬头。 这才发现,房梁之上站着八名黑影,手上弩箭对准众人。 这些人根本看不清楚容貌,唯有一张张不含感情的铁面,令人窒息。 “什么时候……” “这些人什么时候进来的?” 不等众臣反应,刚才作乱的宫女太监已经倒在弩箭之下。 他们的伤口十分统一,都在脖子和心脏要害处。 二者战力根本不在同一个等级,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没有任何多余浪费,收拾这些人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 齐立群咽了口唾沫,自知大势已去,拔腿便向殿外跑去。 还没等他跑出殿外,又来八个铁面武卒,手持制式短刃堵在门口。 一众铁面武卒呈包围状,封死了最后一条退路。 齐立群双腿发软,转身向殿内跑去。 不料迎面撞上了,同样想要逃跑的赵禄,二人倒在地上。 待二人起身,才发现殿内众臣皆被控制。 几个妄图逃跑的大臣,已经被弩箭射翻在地。 齐珏面色苍白,刚才场面还尽在掌握,没想到瞬间翻转。 她头发散乱,咬牙切齿道:“赵歇,你好意思说我们是乱臣贼子吗?” “如今你私自射杀朝廷命官,还兵刃加身我等!” “你眼里,还有这个朝廷吗!” 说完,她眼中露出得意笑容。 只要你一天是靖朝臣子,你凭什么敢犯上作乱? 第13章 武安侯血洗养心殿,大太子蒙受无妄灾。 赵歇冷笑一声:“不必以朝廷身份压制本候!” “本候做事向来问心无愧!” “倘若尔等真心为国,且有能力败退贼军!” “本候同样不会交出兵符!” 齐珏一愣,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她站起身来,不解道:“为何?” “你就不怕,后世史书如实记载你犯上作乱吗!” “想你忠君守城,不就是为了后世英明吗!” 赵歇指着身旁的酒瓮,淡淡道:“给我筛一杯酒,我就告诉你!” 齐珏一愣,还没来得及发作。 齐立群倒先忍不住了,痛斥道。 “赵歇!” “你放肆!” “不过贱奴出身,有什么资格让贵妃侍奉与你!” 赵歇语气平淡:“很好!” 言罢,赵歇做了一个抹脖子动作。 一名铁面武卒意会,抽出制式长刀。 当着众人面,从赵禄胸口穿了个对穿。 赵禄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采。 不是,骂你的是我爷爷和我娘,你杀我干嘛? 武卒抽出染血长刀,赵禄双目失去神采无力倒地,身下染出大片殷红。 齐珏瞳孔瞪大,脑海一片空白。 她也没想到,赵歇直接让她绝后。 没了赵禄,她便再也无法拥有太后身份。 齐立群仰天惊呼,双目布满血丝,下一刻便被武卒摁倒在地。 群臣见状,心中惊骇不已。 赵歇这是要造反吗? 殿内血流成河,原本是放松休息的宫殿,此刻透着阵阵腥气。 幸存下来的群臣皆惊恐不已,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便在这时,赵歇手拿酒杯,轻轻碰了碰桌案。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赵歇将酒杯推到案边。 “齐贵妃,给本候筛一杯酒来!” 齐珏牙关紧咬,目光愤恨。 她虽十分看不起赵歇出身,但自己父亲性命被赵歇捏在手里。 当下,十分不情愿来到赵歇身前。 在众人目光中,蹲下身子像一个侍女一般,恭恭敬敬给赵歇筛了一杯酒。 然后端在身前,咬牙切齿的行了一礼。 “武安侯,请饮此杯。” 不料赵歇戏谑一笑:“贼臣所筛之酒,也配送与我饮?” 言罢,端起酒杯朝齐贵妃迎面泼去。 齐贵妃猝不及防之下,被泼了个正着。 浊酒顺着发丝滴滴答答往下流,枣色对襟华袍满是污秽。 一时间她目光呆滞、大脑空白,无力地跪坐在地。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受此大辱。 殿内寂静无声,众人见此纷纷目露惊讶,不敢相信。 刚才还说人家没有资格跟自己同席共饮,现在却跟落汤鸡一样狼狈。 这报应,来得未免太快了些。 “将士们在城头浴血拼命,你们这帮王八蛋却想着夺权篡位!” “一帮短视之徒,有何脸面在此宴饮?” 赵歇面色阴沉,声音传遍了整个养心殿。 齐立群挣扎不止,口中叫嚷着:“赵歇,齐贵妃与赵禄乃先帝遗孀!” “你如此辱蔑,就不怕传出去被人唾骂?” “难不成,你要造反!” 这话也是在场众臣心里话,却无一人敢说出来。 赵歇淡然一笑,开口道:“四十三,去请陛下与太后来!” 门口堵门的一名铁面武卒领命,步履匆匆退下。 殿内还活着的众臣神色不定,心中权衡利弊。 仅过了半盏茶事件,殿外匆匆进来二人。 幼帝头戴通天冠,身着玄色龙袍,慌慌张张跑来。 另一人头佩一支玉簪,身披素袍,正是林泣弦。 “叔叔!” 眼前的一幕让她立刻反应过来,有人要篡权夺位。 殿内死尸横陈,一片狼藉。 大皇子赵禄被人从后心刺死。 齐贵妃一身酒污瘫坐在地,再无往日得意与威严,反倒像丧家之犬。 见皇帝太后亲至,众臣面带惊慌之色,纷纷跪地向皇帝行礼。 赵歇面色平淡,向皇帝微微拱手。 幼帝赵礼眼中震惊不比众臣少,不过他掩饰的很好。 “相父,此方虽不知缘由,但定非相父之过!” 幼帝语气平淡,仅一句话,便将赵歇从所有罪责漩涡中推出。 他快步来到赵歇身前,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旋即松了一口气道:“万幸相父安然无恙,否则朕心难安。” 林泣弦同样投来关切眼神。 她本就冰雪聪慧,看到赵禄尸体的时候,其实便猜到了七七八八。 “武安侯如此大动干戈,定是齐贵妃意图谋反!” 赵歇微微点头,从案牍上拿起一封染血信件。 “本侯并无意伤人,不过是诸位咎由自取!” “这封信,乃平帝生前所留!” “烦请陛下和太后翻阅,再做定夺!” 言罢,众臣皆是大惊失色,目光停留在那封信件上。 谁也没想到,平帝死前最后一封信,居然是写给一个三品统领? 朝中所猜测托孤之事,最后竟落在他这里,这封信的意义已经不言而喻。 铁面武卒接过信件,脚步沉稳地递至太后面前。 林泣弦心怀期待,双手微微颤抖地展开信件。 她目光上下错落,看完将信件收好后,脑海中思绪万千。 殿内众人皆屏息凝神,等待太后宣布信中内容。 只见林泣弦眼眸落在赵歇身上,缓缓开口。 “先帝遗诏……” “命禁军统帅赵歇总领朝政!”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赵歇同样微微一怔。 这不对吧,自己也看过遗信,内容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林泣弦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淡淡一笑。 “武安侯,先帝所托,靖朝上下皆仰仗于你!” “万望切莫推辞!” 言罢,林泣弦来到烛台旁,将信件点燃一角,直至化为飞灰。 赵歇心中一震,面上却未显分毫异样,微微拱手。 “臣遵旨!” 眼下就是有再多的疑虑,也只能暂时压下。 林泣弦转头冷声道:“齐珏,你身为陛下体己人,竟勾结朝臣意欲谋反!” “妄图置武安侯于死地,其罪当诛!” 齐珏脸色煞白,仰起脸惨然一笑:“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林泣弦!” “今朝你有赵歇护佑,方可免于灾祸! 来日赵普兵临城下,看你能否依旧这般得意!” 林泣弦摇头:“武安侯乃国之柱石,纵有千军万马,亦难撼其分毫!” “倒是你,死到临头,还这般嘴硬!” 齐立群眼见大势已去,也垂下头颅,不再言语。 “武安侯,眼下这些人如何处理?” 林泣弦并未自己定夺,反而将处置之权交予赵歇。 赵歇平静道:“宴会开始前,我本给过他们机会!” “奈何,他们自视甚高!” “臣建议,即刻处死!” 殿内众臣闻言面若死灰,纷纷开口求饶。 这些人皆是朝中重臣,平日里作威作福,自然不想成为陪葬品。 “陛下、太后,开恩呐!” “我等还有用,尚可为朝廷效力!” 一时间,殿内哀嚎声起伏不断。 赵烨摇摇头,指了指赵歇道:“你们得罪的是相父,求我没有用!” 众臣闻言,换了个角度,继续叩头哀求。 “武安侯,我等错了!” “如今社稷危难,望乞恕罪!” “绕我等一命,还可为朝廷效力!” 众人望去,只见赵歇缓缓摇头。 “将士们拼死守城,尔等却在后方歌舞升平,欲图谋逆之举!” “虽各为其主,倘若尔等忠心为主,我还敬重三分。” “越是求饶,我越是不放过!” “不忠不义,留着有何用?” 说着,赵歇不耐烦挥了挥手。 “全部处死,一个不留!” 话音落下,殿内顿时一片死寂。 不少臣子妄图反抗,却被手弩射翻在地。 一时间,养心殿内血光四溅,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 身为谋乱之首的齐珏,同样面色灰暗,她知道已无力回天。 第14章 城内豪族生异心,城外宴邀乌鸟滩 汴京城临时军营 昨晚赵歇婉言相拒了宫内就寝的请求,只带走青虹剑便离宫回到军营。 巡查了一圈城防,哨兵戒卫森严。 驻防士兵和百姓同心协力,挑灯修筑城防工事。 他对此十分欣慰,在这种略有嘈杂的环境内,才安心睡下。 房间内,汴京城防的图纸上,几道朱红线条刺目。 这是他早上起来所思考的结果。 如今赵普的主力,即将兵临城下。 两万不到的城防军,对抗二十三万攻城部队。 这是一场兵力悬殊,几乎毫无胜算的对抗。 便在这时,李伯明推门而入。 “统领,赵普主力已过鹰嘴关,在四十里外扎寨!” 赵歇目光落在图纸上,这个位置太近了。 倘若全军出动,汴京城无险可守。 城墙也不过百丈高度,就是用人命堆,也能堆出一条路来。 李伯明忧心忡忡,指着图纸一处。 “这次领兵大将是杜渝疾。” “使者来报,此人在城外五里乌鸟滩旁摆席,请您赴宴!” “没说什么事,只是请您闲谈!” 赵歇闻言嘴角勾起:“昨天刚吃席,今天又有人请吃席。” 李伯明目光忧虑:“统领,此人狡诈,万不可前往!” “万一此人藏有伏兵,难免遇险!” 赵歇摇了摇头:“无妨,两军对垒!”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乌鸟滩这地方风景不错,你去准备准备,等下陪我走一趟吧!” 李伯明道了声诺,退下不谈。 在他走后,赵歇抬手轻咳一声。 片刻间,八名衣着蓝绿,目露精芒的汉子鬼魅般出现在房间内。 这八人是昨晚走之前,赵歇调来的一支铁面武卒。 当初建立铁面武卒时,人数远不止七十二人。 不过后来对编制进行调整,将人数保留在七十二这个数目。 以八人为一组,分九个小队。 这一支名为权巧,以潜伏、刺杀、情报获取、扰乱后方更为擅长。 八人一声不吭,恭敬地半跪在赵歇面前。 赵歇面色凝重:“都起来吧,此次国难当头,必须要诸位出马了!” 八人异口同声道:“为武安侯尽忠!” 赵歇面色严肃道:“听令!” … … 在宣布完命令后,八人道了声诺,身形如鬼魅般再次消失不见。 有时候,一场战争的胜负早有决定。 以弱胜强,自古有之。 赵歇走出房间,在守城士兵热切的招呼声中,缓缓登上城墙。 经过昨天的鏖战,城墙下叛军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 城墙垛子上,昨晚挑灯修缮的痕迹尚未干涸。 就在他准备走下城墙时,却忽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讲话。 “这里能行吗,万一被人抓到怎么办?” 说话的声音虽然压低,但赵歇还是听出是个女子声音。 “别怕,这里是赵统领的主帐,不会有人来的!” 另一个声音略显慌乱,是个男声。 “那快点吧,天天修城墙,我真干不动了!” “别催,你给我放着风,别让其他人看到!” “你爹知道要逃跑的事儿吗?” “别管他,城破了谁都跑不了!” “要我说,还是人家赵氏聪明,知道提前挖个地道!” “我听宫里人说,城外贼军有五十万呢!” “昨天来的,只是人家的先锋,还不足四万!” “你看他们打得多费劲,城破是迟早的事儿!” “我怎么听说是七万?” “哪有这么多,七万打两万,换我上都拿下汴京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摆明了就是准备逃跑。 赵歇站在城墙上向下看,果然不出所料。 一个锦袍脏兮兮的男人弯腰正在掘土,已经挖出了膝盖深的坑洞。 另一个女人躲在拐角,将挖出的新鲜土壤放到竹筐内。 最后装作从其它地方背来,用来修缮城防。 好一个天作之合,不抓来做当劳模做表率,真是可惜了。 便在这时,李伯明也走了过来,低头也看到了二人挖地洞的事儿, 他刚要发作,赵歇一把将其拉走,示意他不要声张。 “统帅,将士们玩命守城,这二人却想着逃跑其心可诛!” “若是城内人都这般,我们还怎么守城?” 李伯明气愤不已,显然为刚才发生的一幕感到心寒。 “无妨,如今兵力悬殊,蝼蚁尚且偷生,如今我们劣势,城内战败言论多一些也很正常!” “咱们先把正事儿给办了,这俩人你吩咐一下,给他们供起来!” 李伯明清楚赵歇意思,顿时吩咐下去。 不一会儿,这二人背着竹筐贼眉鼠眼地出来。 两个士卒早就等候多时,立刻跳出来拦住二人。 “你们两个,站住!” 二人一惊,看到是普通士卒强装镇定。 “军爷,我们寻思弄点土,给修缮城防来用!” 两个兵卒对视一眼,不由分说便抓着二人来到人群中。 “看呐,这二人多勤快,大清早便从别处运土!” “若是大家都这般心齐,何愁贼兵不退!” 众人闻言,纷纷高呼应和。 唯有人群中,几个面皮光净老爷们面色憎恨。 这二人干活这般卖力,怎么让他们摸鱼,等下必定要给他们个教训! 两个被推举到人群中,脸上一副这都是应该的谦逊表情,实则内心叫苦不迭。 城墙上,众将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王季昌忿忿不平。 “统领,如今城内世家大族干活消极,还偷偷煽动地痞、流民。” “实在是可恨至极!” “留着他们,也没什么用,不如统统拉去砍头!” 许叔友摇了摇头:“王老四,倘若你杀了这帮人……” “谁来和城内百姓轮替?” 赵歇闻言转过身,对众将道:“诸位莫慌!” “我自有法子处理!” “不过眼下我要和李亲卫出城一趟!” “在我离开的时候,还是由王季昌与许叔友共决军机!” 王季昌急忙道:“统领,我听许叔友说,那叛贼杜渝疾请您赴宴!” “他定是设伏乌鸟滩,您可不能去啊!” 许叔友闻言淬骂道:“王老四,你这没脑子的,咋转手就把我给卖了?” “不过统领,我觉得确实不应该去!” “硬碰硬,杜渝疾不是咱对手!” “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风险!” 不仅仅是许叔友,众将同样出言阻拦,不让赵歇赴宴。 “听着!” 赵歇语气坚决:“两军对垒,有时候胜负不一定在沙场上见分晓!” “我若不去,必遭耻笑!” “届时消息传来,只会让城内士气低靡!” 第15章 乌鸟滩猎鱼炫技、军帐内字字诛心 乌鸟滩 说白了就是一条浅滩。 两岸相隔不过数十步,最深没不过腰。 岸边碎石堆积,景色宜人。 岸上建了一座临时营帐,七八个兵卒正在埋锅,忙得满头大汗。 沿着上游,一个身着青色短袍的青年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手持一支青竹竹竿,垂钓溪中。 此人生的面如白瓷,一双丹凤眼灵动威仪。 正是赵普麾下第一儒将,玉面郎君杜渝疾是也。 一旁的副官洪宣悄声道:“将军,您何必亲身赴险。” “万一那赵歇不守信用,带一哨亲卫……” “末将担心,将军恐有危难!” 杜渝疾眼皮微抬,淡淡道:“他不会的。” “汴京安危,在于二十三万大军,不在于我杜某性命!” 洪宣不解道:“将军,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列阵攻城!” “以咱们的军力,区区一个汴京指日可破!” “何必要与他再此处相会?” 杜渝疾摇了摇头,缓缓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汴京毕竟是靖朝国都,摊子砸烂了,还得重新收拾!” “倘若能不战而胜,兵不血刃拿下汴京。” “传出去,天下便皆知我!” 洪宣恭敬道:“将军英明!” 便在这时,两匹骏马一前一后沿岸奔来。 杜渝疾放下鱼竿,闻声望去。 二人正是赵歇和李伯明。 副将洪宣惊讶道:“将军,他们还真来了!” 杜渝疾笑道:“怎么会不来?” 说话间,两匹骏马已至眼前。 杜渝疾拱手道:“武安侯,一别三载,我们又见面了!” 赵歇翻身下马,回了一礼道:“听说本侯投了燕王,我咋不知道这会儿事儿?” 杜渝疾笑道:“不这么说,他们怎么敢来汴京攻城?” 二人哈哈一笑,在岸边站定,两匹马由士卒牵走。 杜渝疾地上来一支竹竿。 “咱们还差一道河鲜,用乌鸟滩的鱼如何?” 赵歇没接,笑道:“我是个粗人,没啥可挑。” 杜渝疾见他不接,重新坐回石头上,面朝乌鸟滩。 “武安侯,这池子太浅了!” “一般的大获,恐怕搞不到啊!” 赵歇深色放松,从地上捡起两块石头。 “水浅有水浅的钓法,用鱼竿肯定是不行的!” 说着,赵歇手腕一抖,两块石子闪电般射出。 只见河中顿时惊起两朵水花。 须臾后,两条半尺长的乌鱼翻着白肚漂在水面。 “好手段!” 杜渝疾喝彩一声,手上动作也不慢。 青竹竿没入河内瞬间,单臂向上一挑,两条乌鱼一前一后翻滚着上岸。 身后火头军士见鱼上岸,快步走来捡起。 杜渝疾将竹竿交给洪宣,与赵歇一同步入临时营帐内。 营帐沿河而建,靠近后才发觉除了十几个军士打杂,还有几名侍女在内。 虽是白天,帐内却点着烛台。 光线柔和,令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放松。 再看帐中摆设,桌案、玉器、炉台一应俱全,奢华程度不比昨晚养心殿差。 杜渝疾见赵歇打量内饰,脸上得意。 伸手道:“武安侯,请!” 赵歇入内落座,一名侍女立刻为他泡茶。 另一侍女端来热水、毛巾,赵歇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伺候。 “你这将门之后,怎生女子做派?” 杜渝疾等侍女给他擦完脸,才笑道:“打仗本就辛苦,若再不讲究些,岂不亏待自己?” “倒是武安侯你,听说在汴京的住宅还不如军中营房?” “连个使唤的下人都没有,倒不像个侯爷。” 赵歇笑了笑,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人多了事儿就多,我习惯清净!” 杜渝疾摇头道:“我不一样,我这个人爱热闹,身边没几个人伺候着,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二人边饮边聊,却没一个人主动提及汴京被围困这件事儿。 倒像是两个富家公子,在品茗赏景,谈笑风生。 营帐门口,洪宣和李伯明面无表情,各自按着腰间刀柄。 身为亲卫,二人心中都绷着一根弦,生怕对方突然发难。 时间来到晌午,门外一名火头军禀报:“将军,午膳备好了!” 杜渝疾笑道:“都送进来!” 话音落下,侍女小心翼翼收走茶具。 十余名火头军鱼贯而入,端着数个木盘,菜肴一一呈放。 赵歇扫了一眼,只见每道食材都来自不同的地方。 岭南花蛇羹、漠北斑鹿肉、辽东嫩牛…… 甚至连装菜的器皿都是皇家瓷窑所出,花纹精致、色泽温润。 一圈看下来,最不值钱的反而是自己打的两条乌鱼。 赵歇微微一笑:“这顿饭可真是令我大开眼界,杜将军费心了!” 杜渝疾笑道:“我等所追求,不过荣华富贵,若不及时行乐,岂不辜负这大好时光?” 赵歇点头道:“说的倒是有些道理。” 杜渝疾接着道:“倘若武安侯肯放下身段,此间所得不难也。” 赵歇闻言不置可否,夹起一块鹿肉,细细咀嚼。 “如何?” “柴了!” 杜渝疾皱眉:“此鹿乃活物,宰杀之时肉尚不安跳动!” “武安侯,莫不是在说笑?” 赵歇放下象牙筷,淡淡道:“斑鹿乃辽东深山中难得一见的灵物,身形迅捷轻盈,然性格却有些痴傻。” “初与平帝,曾猎原上,难以捕获,未料想此物竟回头探寻,被我单手擒获。” “后辅以菇草,滋味令我等回味无穷。” “如果在下没猜错……” “将军捕获后以铁笼圈囿,鹿哀惧悲鸣,灵性尽失,肉质自然柴硬!” “虽有作料辅之,其味尽失!” 杜渝疾不悦道:“斑鹿身在笼内,灵性尽失又何妨?” “本将军不求其灵,只求其肉!” 言罢,杜渝疾夹起鹿肉,嚼得满嘴油光。 赵歇淡淡道:“世间好物若浮光掠影,沉溺其表着相也!” 杜渝疾咽下鹿肉,冷笑道:“武安侯这话未免太过虚无,若失其形,何谈其神?” “今靖朝气数已尽,新皇率旧部重整山河,兵锋所指,靖朝七十一郡望风而降!” “倘若你执意效忠旧朝,今日这帐中佳肴,怕是最后一顿安生饭了!” 赵歇神色不变,缓缓道:“守将畏惧血腥屠城,非畏惧兵锋,实乃心向黎民苍生。” “这便是本候所言,得其形不得其神!” 第16章 武安侯怒斥叛军,杜渝疾中计抓鸡 “容本侯猜测一二,单就是收拢城内百姓,恢复民心便足以让赵普心烦意乱!” “更何况不少败军潜藏山野,劫道伏击!”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现在断定靖朝气数已尽,未免太过自信!” 杜渝疾紧抿嘴唇,眼中寒光一闪,缓缓道:“武安侯文治武功不愧威名!” “可惜,平帝赵烨以德治天下,只授予你一禁军统帅之位,方致今朝局面!” 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新皇久闻武安侯威名,愿以礼相待,共享盛世荣华!” “此前剑斩使臣之事,既往不咎!” 赵歇冷笑一声,平静道:“乱臣贼子!” “靖朝本以德治天下,万民安居乐业,四方夷族不敢觊觎。” “尔等狼戾不仁,举兵谋反。 戕害仁君,屠戮百姓、致使烽烟四起、天下生民流离失所!” “蛮夷借此内乱分裂疆土、掠我百姓! 中土王庭衰败此皆尔等之罪也。” “此等行径,便是夺了靖朝江山,也是得国不正,终难长久!” 杜渝疾沉声道:“武安侯好锋利的牙齿,不知跟我二十三万兵锋相较,谁更胜一筹!” 眼见此人油盐不进,赵歇起身离开席位,故意激怒:“汴京守军虽不过两万,然城内军民一心!” “城破之日,不会有一个人活着!” “到时,留给赵普的也是一座死城!” 见赵歇即将离开营帐,杜渝疾急忙起身,咬牙切齿道:“武安侯且慢!” “在下有一礼相赠!” 言罢,营帐外走来一个军卒,手里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赵歇闻言略感意外,本已经闹掰了还送什么礼? “武安侯何不打开看看?”杜渝疾意味深长笑道。 李伯明担心其中内含机关,接过盒子后小心翼翼掀开木盖。 待到看清盒中之物,他双目陡然睁大。 “统领,是魏广明的头!” 赵歇闻言看去,只见盒中人面朝上,五官皆裹着银漆,正是逃了一命的先锋主将魏广明。 没想到此人没有死在沙场,反而被自己人枭首。 当即他心中一沉,面露惋惜。 对待自己人尚且如此狠辣,对待外人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既然武安侯如此有勇气,我也以此物立下决心!” 杜渝疾面色残忍:“日后攻城,只有战死城墙下的将军,没有逃跑的将军!” “待到城破之日,汴京城内老幼一个不留!” 赵歇平静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言罢,李伯明为他撩开帐帘,二人转身离开。 待赵歇离开,帐内杜渝疾再也忍不住,额上青筋条条绽开。 他越想越气,大叫一声将桌案掀翻,汤饭盆器滚落的到处都是。 “不识好歹,当真气煞我也!” 帐内侍从慌忙跪伏在地,颤抖求饶。 杜渝疾看了他们一眼,随即面色漠然。 “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洪宣闻言面露残忍,擎剑在手,看向跪在地上手无寸铁的侍从。 下一刻,帐内血光四溅,哀嚎不止。 … … 直到回营,杜渝疾仍旧面色阴郁,众将见此莫敢多言。 “都出去!” 待众人退下后,杜渝疾独自坐在帐中,一语不发。 今天的会面本以为能够以势压人,却反被赵歇将了一军。 他又想到会面时二人言语交锋,自己已经输了一场。 倘若真的用人命去堆砌战功,即便打下来他脸上也无光。 若能令城内军民离心,汴京城没有后勤支援,立刻就会瓦解。 可又该如何做呢? 他凝视帐顶,心中暗自思忖,却想不到一个能用的法子。 便在此时,营帐外传来巡逻士卒的脚步声。 只听一士卒道:“听说了吗,汴京城内百姓最怕被侮辱。 “要是硬打,人家反而不怕! 咱们白白搭进去,正好给人家成就名气!” 另一个声音道:“你怕了?” “我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怎么都能打赢!” “要是能赢得轻松些,说不定死的就不是我们了!” “要我说啊……拉过来几个投降叛军,杀鸡儆猴!” “让他们知道知道,跟我们作对的下场!” “说不定,这么一吓唬,这帮人就怂了!” “将军就在帐内,怎么不去向将军进言?” “我也是听其他人说的,哪儿敢啊!” “嗐,别瞎操心了……” “也是……” 声音由近及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杜渝疾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旋即脸上露出笑容。 杀鸡儆猴? 这么好的法子,自己怎么没想到? 汴京是一座孤城,只有将守军和百姓离间,方可不战而胜。 不过,重症当下猛药,如果不能一次性击溃城内百姓心理防线。 再次使用时,反倒效果不佳。 仅是几个投降的叛军恐怕还不够震慑,得让汴京百姓亲眼看到敢和他们作对的下场! 要让他们手抖、心凉! 想到这里,杜渝疾立刻起身,走出营帐传众将帐内议事。 片刻后,众将齐聚帐中,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将军,是不是要发起进攻了,末将愿为先锋,定夺先登之功!” “末将可率一支三万人小队,从城北给守军压力!” 众将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各种攻城方案,杜渝疾却只是冷眼看着沙盘。 “都闭嘴!” “听令!” 众将面面相觑,恭敬列在帐前。 杜渝疾沉声道:“适才听到军卒议论,倒让我想到一个主意!” “如今汴京城防坚固,且有赵歇亲自守城,军民一体,战力不容小觑。 加之守军刚挫败我军先锋,士气正盛。 若强行攻城,必遭顽强抵抗,损失惨重!” “不过,汴京终究只是一座孤城……” “倘若以血腥手段威胁,必能动摇其城内民心。 城内百姓见此,定不敢帮助城内守军,届时便可从内瓦解!” “诸位意下如何?” 众将闻言面面相觑,一人站出来道:“将军,军中反对直接攻打言论甚广。” “末将以为,此计甚妙!” “不过,眼下并无抓到汴京城内守军,鸡从何处来?” 第17章 杜渝疾杀鸡儆猴,汴京城人人自危 杜渝疾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所有人,随后露出一个阴狠笑容。 “诸位,可还记得汴京四大家族之一,赵氏?” 洪宣立刻补充道:“可是在赵烨战败后,当机立断舍弃汴京城内家业,投奔新皇!” 杜渝疾点头:“对,就是这家人!” “新皇看似宽仁原谅,实则早已对其烦不胜烦!” “他们本就是汴京人氏,倘若在汴京城下被屠杀,定能引起城内百姓恐惧!” “到时候,城内百姓家家闭门不出,没人帮赵歇戍守城防!” “仅凭两万孤军,猛攻一个晌午,汴京城便可拿下!” 众将闻言沉默不语,这个计策确实狠辣。 不过人家都已经投降了,回头又把人家给杀掉。 震慑效果是起到了,可汴京城守军,估计再也不敢有人喊投降了。 这话众将虽有考虑,但没有一人出言提醒。 主将手段狠辣,在这个时候驳人家面子,难免要被迁怒。 再看杜渝疾,眼中透着的得意。 “赵歇啊赵歇,你不是说军民一体,我看到时谁还敢跟你一体!” … … 便在第二日,汴京城东瞭望塔哨兵突然发现一股小部队叛军,正在快速接近汴京。 “敌袭!” 哨兵大喊一声,立刻敲响警钟,城墙上顿时一片慌乱。 守城将领怒骂道:“慌什么,都给我站稳了,准备迎敌!” 守城士兵迅速列队,弓箭手搭箭上弦,滚木礌石纷纷搬上城墙备用。 远处的黑点越来越近,待到近前,只见那支部队人数不过数百人。 队伍中央,上百个男女老幼手上捆着一条绳子,被穿成一条线。 他们步履踉跄,面带惊恐,显然是被强行驱赶而来。 一个守城士兵疑惑道:“咦,不是说二十三万人么,咋就这么一点?” “谁知道?” “你们看,咋还有人给捆着?” 眼见威胁不大,守城士卒略放心下。 就在此刻,不知是谁认出了被捆缚之人,惊呼道:“那不是的赵氏族长吗?” “我看也有点像!” “不是像,那就是赵家族长!” “整个赵氏老小都在这里了!” “他们不是早就逃走了吗,咋又让人给抓回来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 城墙上议论纷纷,赵歇和一众将军在高处观望。 王季昌不解道:“听说这个杜渝疾残忍好斗,这又是搞什么花样!” 许叔友道:“急啥,先看着!” 众人伸长脖子,只见城墙下方,赵氏一族男女老幼被推搡着跪在地上。 赵氏族长面如死灰,本以为舍弃家业,能逃过一劫。 一觉起来,不知道什么情况,稀里糊涂就被人给带到这里。 他声音凄厉:“我都投降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你们这帮不讲信用的畜生!” 洪宣拍了拍赵氏族长的脸,面色狰狞。 “你这个老东西,早不投降晚不投降,偏偏在赵烨死了投降!” “我今天就要让整个汴京人看清楚,跟我们作对的下场!” 洪宣说着,一脚将赵氏族长踹翻在地。 “汴京城内的人,都给我听好了!” “帮着城内守军的,都是这个下场!” 言罢,洪宣抽出腰间长刀,一刀扎在赵氏族长后心口。 赵氏族长惨叫一声,抽搐两下后便不再动弹。 城墙上不乏有正在修建城防的百姓,见此情景无不骇然变色。 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脸上满是惊恐。 “咋弄,这帮人也太狠了?” “投降的都给他杀了,别说咱们这些修城墙的!” “还干不干了?” 城下洪宣高举手中染血长刀,对着城墙上百姓反应很满意。 “瞧见没有,这就是下场!” “全族老幼,一个不留!” 说话间,一条绳索捆着的赵氏全族纷纷被乱刃分尸。 年龄最小的,还在母亲怀中。 也被叛军一把夺过,狠狠摔在地上。 被裹着的婴孩,摔在地上只有一声沉闷到压抑的声音。 城墙上气氛低沉,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没有什么比单方面的屠杀,更令人胆寒。 百姓被惊骇得说不出话来,有人已经悄悄放下手中的工具。 更有甚者面如土色,两腿打颤。 洪宣见达到了要求,便高喝一声退兵,城墙下只留下上百具尸体。 然而,就在他走后。 那些身穿绸缎锦衣的老爷小姐们,却个个面色发狠。 就连赵氏这么大的家族都落得如此下场,城破后他们岂能幸免于难? 一家老小都不放过,这是要把他们逼上绝路啊! “投降也要被杀,不投降说不定还能有活路!” 一人压低了声音:“你们害怕,我也害怕!” “总不能等死吧!” 另一人道:“咱家地窖里头还藏有粮食,全拿出来!” “与其被杀,不如拼死一搏!” “对,跟他们拼了!” 城墙上的百姓见状,略有惊讶。 “咋个,这帮老爷们天天偷懒,反倒这个时候有骨气了?” “怕死呗!” “别瞎想了,先干着,活一天算一天!” 城墙上的议论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工具碰撞的声音。 一下一下,仿佛是在为生命争分夺秒地敲打着希望。 临时军营内 直到洪宣走后,众将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季昌嘿嘿一笑:“统领,洪宣也太蠢了!” “一石三鸟啊!” 赵歇环顾众将,淡淡道:“你来说说,怎么个一石三鸟!” 王季昌拱了拱手,笑着道:“这帮老爷们自打来了这儿,干活跟便秘似的,抽一下动一下!” “洪宣这么一闹,估计没人敢偷懒了!” “而且,之前那逃跑的赵氏也被弄回来搞死!” “谁还敢说投降二字!” “最重要的是,这帮士族老爷们都愿意自发守城,兵力也不是问题了!” 众将听罢,忍不住拍手称妙。 许叔友却皱着眉头,站在一旁冷不丁道。 “这等计策实在儿戏,杜渝疾也久经沙场,排兵布阵不在话下!” “怎会下如此幼稚的命令?” 王季昌伸手推了他一下,啐骂道:“这不是好事儿吗,对面越蠢,咱们守得就越久!” 赵歇看着二人打闹,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望向远方。 这件事这么轻易能够达成,全依赖投在叛军内的暗子。 再加上自己当天故意激怒杜渝疾,且说出军民一心四个字。 方才有机会,让他下了一个愚蠢的命令。 不过仅仅到这一步,还是不够。 赵歇抬起头,笑眯眯看向眼前众将。 “诸位将军,倘若我不在城内,守城有几分胜算?” 第18章 威胁恐吓见成效,绝处逢生祖庙内。 深夜 汴京城杨氏府邸 第五重院落的一处大堂内,屋内灯光昏暗,气氛沉闷。 屋里挤满了汴京城大大小小的豪门贵族,有人因没位置坐,索性挤在屋子外面。 然而,不管是屋外还是屋内,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大家脸上都带着压抑、凝重的表情。 终于,有人忍不住,站起身来愤愤道。 “白天你们也看到了,一根绳子把赵氏全家老小栓一起!” “杀起来跟猪狗一样!” “那最小的孩子都还被人抱着!” “这帮畜生!” 话音落下,众人神色悲切。 妇孺抱在一起,低声啜泣。 男人们眼神暗淡,眼下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几乎是死路一条,守城就是跟叛军作对,全家老小都要被杀。 不守城死得更快,待到城破,一样免不了家破人亡的局面。 “谁叫我们是汴京人!” “这都是命!” “二十三万叛军,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我们淹死!” “这怎么守啊!” 悲观言论一阵盖过一阵,气氛更加压抑。 一个年轻人环顾四周站出来,高声道:“我要参军!” “跟他们拼了,反正都是死!” “连投降的机会都不给,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 周围人怔怔看着他,有人面色讥讽。 “拼?” “你要怎么拼?” “人家可是有二十三万人呐!” “要我说啊,咱们中有谁认识那个杜渝疾的,不行就花一点钱求求他!” “还有钱办不成的事儿吗?” 众人闻言神色不一,如今连投降都要花钱去求人了么? 话又说回来,人家灭了你全族,钱不照样是人家的么? 那年轻人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你还有一点骨头吗,人家要杀你……” “你反倒跟人家送钱求饶?” “老子要去参军,站着死!” 又一人站出来,面色愤怒。 “你们在这里唉声叹气有什么用?” “也得亏我们是士族领袖!” “倘若就这么窝囊死去,有何面目去见先祖!” “连一个奴隶出身的将军都知道,国破家亡的道理!” “尔等却再次唉声叹气,甚至想要去求人家让我们投降!” “汴京没有你们这样没骨头的废物!” 这句话说得众人面色发烫,只觉胸中有一股闷气吐不出来。 凭什么人家就该拿着刀,自己就该乖乖伸头被砍。 人群中,又有一人站出来道。 “说得对!” “我宁可跟在赵歇身后当一个小卒,也不愿投降叛军!” “那杜渝疾,就没把我们当人看!” “还有谁愿意,我们一起去找武安侯!” 话音落下,屋内屋外纷纷响应。 “我愿意!” “算我一个!” 现在这种局面,只要脑子还能思考的,都知道必须要做些什么。 不然等到城破,必然死路一条。 便在这时,杨安民咳了一声。 “且慢!” 众人闻言目光看向他,难道说这个老头子要阻止他们? “杨安民,你要拦着我们?” “大家都知道,武安侯差点拆了你家祠堂!” “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杨安民被当众斥责却面色不变,缓缓摇头:“我杨家岂是这般不知大体的人?” “如今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城破了,对我来说一样没有好处!” 领头的年轻人不解,疑惑道:“那你拦着我们要干嘛!” 杨安民起身走出房间,看着众人道。 “武安侯文治武功不在我之下,你们闹哄哄地看着热闹,但帮不上什么忙。 不如去请他过来,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不然,我等就是一盘散沙,凝聚不到一起!” 杨安民话音落下,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人快步跑了出去:“我这就去请!” 杨安民身旁一人问道:“倘若武安侯看到我们聚在一起,怀疑我们聚众起事怎么办?” “不会!”杨安民语气坚定。 “如今守卫汴京城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片刻后,一名身穿青色短袍,腰悬青虹剑的男人踏入了杨氏府邸 城内士族聚在一起的事情,他一直都清楚。 不过他从来没有阻拦。 用杨安民的话来说,一盘散沙,不成气候。 现在这么着急地请他来此,看来是白天洪宣屠族的事情让他们彻底害怕了。 众人见到赵歇进来,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进入屋内的道路。 “见过武安侯!” 赵歇微微点头还礼,顺着这条路进入屋内。 杨安民见赵歇进来,站在堂前恭敬行了一礼。 “见过武安侯!” 赵歇步履稳健,在主座上大马金刀坐下。 “杨尚书不必客气,诸位今夜请本侯来此,有何指教?” 赵歇话音落下,刚才义愤填膺的年轻人立刻站了出来。 “武安侯,我们想跟您一起守城!” “您给一把刀,就是当一个兵卒,我也心甘情愿!” 赵歇卸下腰间青虹剑放在桌上,饶有兴致看着年轻人。 “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轻人正色道:“小人马固平,家里是开药铺的!” “愿拿出家产,全用来给守城士卒用!” 赵歇点点头:“既然家里是做药铺生意,想必诊疗手段应会一二?” “伤口包扎,应该不在话下吧?” 马国平昂着脑袋:“这是自然,不过现在有药铺也没用了!” “待到城破,都要便宜了这帮叛军!” “我宁肯一把火全烧了,也不给这帮叛军留一根毛!” 赵歇淡淡一笑,夸赞道:“有骨气!” “还有跟他一样的吗?” 话音落下,刚才响应马固平的年轻人,纷纷站出来要求跟赵歇一起守城。 宁肯跟叛军战死,也不愿意苟活着。 马固平急切道:“武安侯,我们不想当后勤!” “只想上战场跟叛军拼命!” “您能率两万人能打退七万叛军,我们人虽然少,但也不怕死!” 赵歇却没答应,平静道:“诸位,你们各个都有一技之长!” “让你们拿着刀跟叛军拼命,实在是浪费!” “传出去,本侯也丢不起这个人!” “回头你们找本侯亲卫李伯明,他会给诸位详细安排好的。” “倘若诸位还能信得过我,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只要是为守城出力,杀敌斩将也不在沙场之上!” 马固平等人闻言,虽内心有些不情愿,但却并未直接反驳。 便在这时,一人冷不丁问道。 “武安侯,您给我们交个底!” “守汴京,您有多少胜算?” “毕竟,对面叛军可是有二十三万呢!” 第19章 汴京城全民皆兵,杜渝疾二度上当 “你怕了?”赵歇反问道。 “怕,谁不怕呢?”那人躲在人群后这样说。 赵歇看向那问问题的人,淡淡道:“实话说,一成都没有!” “谁要想去投降,我也不拦着!” “如果嫌远,你们可以坐自家马车。” 那人听赵歇这么说,又被众人鄙夷的目光一看,顿时涨红了脸。 毕竟赵氏前车之鉴就放在那里,谁还敢去投降! 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一成胜算都没有,那还怎么打?” “我家就我一个,我不想死!” 杨安民面色不悦:“余胖子,你说你怕死,这里大伙谁不怕死?” “哪个不是都有丰厚家底,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现在叛军刀都架脖子上了,你还缩着!” 余胖子撇了撇嘴,确实不敢再嘀咕。 赵歇知道,这帮人现在对杜渝疾叛军是恐惧大于愤怒。 还得再让暗子添一把火! 等到这帮人什么时候,对杜渝疾愤怒大于恐惧的时候。 汴京就可以全民皆兵,哪怕不用自己鼓动,也会自己主动参与守城。 想到此处,赵歇起身道:“本侯从未强迫尔等守城,不愿便不愿!” “贼军势大,就是用尸体堆也能堆出一条路!” “倘若能在城墙后深挖沟垒,我等便有纵深防御的机会!” “有没有人愿意挖沟筑垒的!” 赵歇话音落下,余胖子倒是自告奋勇站了出来。 “武安侯,我愿意干这活儿,我不怕累!” 赵歇微微点头,笑道:“本侯的要求是一丈宽,三丈深!” 余胖子闻言,顿时瞪圆了眼。 随后硬着头皮道:“干了!” “只要不让我跟叛军玩命,我不怕!” “好!” 赵歇满意收回目光,环视四周。 “诸位放心,除了你们还有汴京百姓!” “本侯可以在此立誓,与汴京城生死共存……” “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话音落下,屋内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赵歇身上。 马固平胸中好似烈火燃烧,跟着高喊:“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众人心中都被这句话点燃一般,高喊的口号响彻夜空。 赵歇满意点头,现在城内豪族都跟自己站一条线了。 就差那些被吓破胆的百姓了 … … 距离汴京城四十里外 营帐接天连日,密密麻麻分布在鹰嘴关前。 杜渝疾二十三万大军,分五个主帐,呈漏斗状驻扎。 杜渝疾军帐内,他正在听取洪宣的军机汇报。 “将军,自打度过鹰嘴关,将领们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对劲。” “首先是问题最大的胡不理部。 率四万部下度过鹰嘴关后,曾在公开反对屠城,认为有伤天和!” “不少军中将领认同胡不理所言,对屠城手段议论纷纷。” “卢白部,昨夜宴饮后声称诛灭赵氏一族是您最大败笔。 通过血腥威胁,必会导致汴京守军拼死抵抗!” “到时候想要攻下汴京,只会费力不会省力!” “军中流言还有……” 洪宣读到这里,便没在继续说下去。 跟了杜渝疾这么久,自家将军的脾气,他还是知道一二的。 坐在主座上的杜渝疾,低沉着头颅,手中紧紧攥着青铜酒杯。 一言不发的样子,更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在他身旁的侍妾,浑身颤抖着跪在地上,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杜渝疾缓缓抬头。 嗓音沙哑道:“念完!” 洪宣面色紧张,继续道:“军中流言……” “汴京城人虽然苟缩在城内,然其祖坟裸露在外。” “若将祖坟掘开,棺木曝尸荒野。” “城内人定胆寒悲痛,无心与我等作战。” 杜渝疾听完洪宣汇报,只觉心头一股无名业火在烧。 “掘坟!” 他咬着牙,嘴里砸吧着这两个字。 片刻后,杜渝疾缓缓露出一个神经质的笑容。 “传令,命众将立刻入帐议事!” 洪宣听命,便下去传令。 在他走后,杜渝疾一把扯揪住侍妾头发,将她扯到身前。 “贱人,你刚才说什么?” 侍妾面色惊恐,尖叫着拍打杜渝疾胳膊。 “你放开,我什么也没说!” 杜渝疾面容扭曲狰狞,与平日儒雅的形象彻底撕裂。 “什么叫有伤天和!” “说!” 侍妾大呼冤枉,自己刚才明明什么都没说。 然而杜渝疾却好像听不到一样,拿起案上的青铜酒杯,接连不断地磕在侍妾头上。 噗嗤! 一下! 噗嗤! 两下! “伤天和!” “我就是天,谁敢伤我!” 直到侍妾的反抗渐渐停止,血污满面。 杜渝疾才喘着粗气,将染血酒杯丢到一旁。 …… 待到众将进入帐内,侍妾的尸体已经被人拖走。 虽然有人闻到了淡淡血腥,却也没人怀疑什么。 杜渝疾站在沙盘前,背对众人而立。 洪宣小心翼翼道:“将军,大家都到了!” “都过来!”杜渝疾语气平淡。 众将闻言,都围在沙盘边上,目光自然落在地形上。 黑色的旗帜如林茂密,围着一株孤独的蓝色旗子。 “如今我等会师兵力在二十三万,汴京守军不过两万!” “只要本将军一声令下,定能破城!” 众将闻言纷纷眼观鼻、鼻观心,只要杜渝疾还没下令,他说的就不算数。 眼看没人吭声,杜渝疾接着道:“如果不出意外,这是咱们最后一场仗了!” “前些日子我把赵歇约出来,想让他投降。” “他不但不同意,还跟我说军民一体!” “本将军决定了,要好好跟他耍上一次!” “即日起,诸位日夜不停地给我骚扰!” “只需要让汴京人都吃不好,睡不好!” “等守城的士卒崩溃了,撑不住了,我们再一鼓作气打进去!” 话音落下,众将当中并未有人觉得不妥,反而欣然领命。 熬鹰战术,之前他们也在攻城的时候使用过。 就在众将以为事情到此结束的时候,杜渝疾忽然一把抓碎了代表汴京的沙盘。 他单手攥着一把沙子,冷笑道:“现在,我要好好折磨他们!” “让他们在痛苦和煎熬中活活吓死!” 说着,杜渝疾缓缓松开手中的沙子,任由他留在沙盘上。 然而,就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 那被抓得千疮百孔的汴京,在尘埃中缓缓聚拢,直至成为一座新的高塔。 第20章 叛军挖坟掘祖,汴京怨恨沸腾 接下来的几天内,汴京城前上演了一副奇怪的景象。 只有十几个叛军士卒,远远地站在弓箭射不到的地方。 不分白天和晚上,对着城内守军破口大骂。 “缩头乌龟,只会躲在里面!” “给我出来啊!” 城内的守军的应对措施更简单,高挂免战牌。 管你骂的是什么,就是不理你。 直到有一天临近傍晚,瞭望台上的哨兵突然发现有大批叛军涌来。 他们推着独轮车,上面装着已经腐烂发臭,裹着新鲜泥土的死尸。 甚至有人推着白森森的骷髅和已经腐朽的棺材板。 待到守军整装完毕,叛军又停在了弓箭射不到的地方。 这次叛军没人开口挑衅,只是默默地烧火。 然后将那些腐烂的尸体、棺材板全部丢进火堆里。 城墙上嗓门大的守军喊道:“喂,你们怎么在烧死人尸体!” “不会是前些日子,被我们打死的败军吧?” “要不要爷爷我下去帮帮你!” 正在烧尸体的叛军一听,顿时哈哈大笑。 杜渝疾叛军中,也不乏有大嗓门的。 立刻站出一个嗓门大的,吆喝着道:“好啊!” “我告诉你,我烧的……” “是你祖宗!” “哈哈哈!” 两个大嗓门的声音,如同扩音器一样,传遍了汴京城上下。 只听叛军内的大嗓门继续吼道:“我们将军说了!” “汴京城方圆十里,只要有碑的坟头!” “统统刨出来,全都给烧成灰!” “让你们的老祖宗们也出来烤烤火!” 城上忽然就安静了,不管是百姓还是守军,统统放下手里的兵器,攒动着来到城头,伸出脑袋往远处看。 只见城下不远处,杜渝疾叛军烧了十几团大火。 他们独轮车上的死尸和棺材板,被推动着一同送进火海内。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自家祖宗在火堆里劈啪作响的声音。 “哈哈哈,看看你们的不孝儿孙!” “宁肯让自己的祖辈受辱,自己都不敢出来打一场!” “我要有你们这帮不肖子孙,生下来就该溺死!” 叛军声音与火光同时点燃了整个汴京。 城墙上的人群骚动起来,破口大骂。 “畜生!” “连死人都不放过!” 然而那些叛军闻言更嚣张了,纷纷做出更侮辱的动作。 有的叛军用独轮车,将已经风化的白骨反复碾压。 有人抽出兵刃,对着腐烂的尸体一刀两断。 这种鞭尸的痛苦场面,让整个汴京城几乎沸腾。 一时间,城墙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不管是守军、普通平民、还是士族豪强。 对这一幕忍无可忍,吼叫着向城门口冲去。 “我受不了了,跟他们拼了!” “开城门,跟这帮畜生拼了!” 赵歇对这一幕早就有所预料,城门并未对他们阻拦。 这些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已经无法正常思考。 他们拎着木棍、铁锹一股脑地就要往前冲。 然而,就在他们冲到一半的时候。 叛军后方突然杀来密密麻麻的骑兵。 双方战斗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仅是一盏茶时间,便被屠戮得一干二净。 城墙上的百姓见到自家人倒在血泊中,心如刀绞。 随着城门关闭,叛军丢下几具尸体后撤走。 经过这一场屠戮,再也没有人傻到去白白送死。 那大嗓门叛军,此刻再次吼道:“刚才不是挺能吗?” “出来继续啊!” 城墙上瞬间有人开始蠢蠢欲动,然而很快便被身边的人拦住。 “别冲动,白白送死没好处!” 这些叛军见煽动已经起不了作用,又把火给升起来。 再次将从土里刨出来的死人,统统丢进火里。 “还不出来是吗,一帮缩头乌龟!” “知道怕了吧?” “还敢不敢跟我们打了?” 城墙上的汴京人个个泪流满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祖宗被丢进火里。 这种心如刀绞的滋味,让他们拼命捶打城墙,哭号不止。 傍晚的霞光已经散尽,火光映照下城墙上尽是一张张痛苦愤怒的脸。 赵歇坐在帐中,听着外面的声音由安静转为嘈杂,最后成为疯狂的嘶吼。 即便是隔着门窗,都掩盖不住那悲愤的震动。 到了这一步,他知道…… 暗子发挥的作用,已经远超自己的预料了。 他一点都不怀疑,如果现在自己走上城墙,命令打开城门向叛军投降。 自己绝对会被愤怒的人群淹没,死无全尸! 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如果说,之前杀掉赵氏一族,仅仅只能熄灭汴京投降派的希望。 那么叛军的掘祖挖坟,就是将整个汴京的军民彻底点燃。 现在,自己就算不在汴京城,守住城防三个月,绝对不会有半点问题。 不过,他要的不仅是守住汴京。 就在这时,李伯明面色仓皇推门而入。 “疯了,都疯了!” 说他仓皇,一点都不过分。 李伯明身为自己的亲卫,跟着自己见过了不少大场面。 可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模样。 他发髻散乱,脑袋上的战盔不见踪迹。 就连身上的皮甲,也凌乱不堪。 脸上还带着几道血痕,显然经历过一番挣扎。 “统帅,大家都在外面,拦不住了!” “您再不出面,这些人只怕要徒手去跟叛军拼命了!” 赵歇缓缓站起身,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别慌!” 这句话说出口,李伯明也意识到自己太过紧张了。 难怪自己做不了将军,这样的场面换做谁都难免心里发怵吧。 赵歇脱下自己的战甲头盔,只佩了一柄青虹剑,缓缓走出门外。 在他踏出门外的那一刻,他的眼圈已经泛红。 “我们要见武安侯!” “跟那帮叛军拼了!” 赵歇站在高处向下看,只见临时军营外,密密麻麻的汴京百姓手持锄头、铁锹,甚至有人拿着菜刀和木棍,将整个军营围堵得水泄不通。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武安侯来了!” 霎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朝着赵歇望去,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武安侯,我们要跟那帮畜生拼了!” “血债血偿!” “对!” “血债血偿!” 人群声浪一声高过一声,高台上赵歇岿然不动。 这些人眼睛已经不是黑与白,而是血一样的猩红。 待到音浪稍缓,赵歇仰天闭目,一行眼泪自眼角流出。 现在,该轮到他表演了! 第21章 八旬老叟提剑上阵,城内士气沸腾若火 “某无能,未能护我百姓,致使祖坟被掘,宗庙蒙尘,此皆某之过也! 赵歇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人群中一人突然高喊:“武安侯,没您守城,汴京早就破了!” “这些畜生已经没了人性,他们连死人都不放过!” “若不能以血债血偿,我等岂能苟活于世!” 赵歇缓缓道:“某虽奴隶出身,但汴京城是养我成长的地方!” “叛军掘了你们的祖坟,就是掘了我的祖坟!” “不管他们有多少人,我都要和他们血战到底!” “我们汴京人,没有一个是孬种!” 下方百姓高呼:“对,决一死战!” “跟这帮畜生拼了!” 赵歇伸手缓缓下压:“诸位,这帮叛军人数虽多……” “但他们并没有直接进攻,而是钝刀子割肉,一点点的消耗!” “倘若我们直接冲出去,到时候仇报不了,反而白白送命!” “若诸位听我一言,则必能报仇雪恨!” 话音落下,人群顿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武安侯,我们都听你的!” “对,不能白白送死!” “我们要活着报仇!” 待到声浪过去,赵歇缓缓道:“诸位莫急!” “在此之前,叛军定会以为我们丧失斗志!” “恐怕在接下来的时间,定会派兵不间断进攻。 我们要先守住贼军主力攻势,再寻找机会!” “然汴京守军只有两万,若无轮替,恐难抵挡!” 下方军民高声道:“我等自愿轮替守军,报仇雪恨!” 赵歇拔出青虹剑,面色坚定:“好!” “既然大伙信我,我也相信没有人会泄露军机!” “如今城内有一条密道,此为破局之法!” “现在我要招募一支死士,由我亲自统率!” “待到贼军攻城,我亲自率领死士突袭敌营,直取敌将首级!” 赵歇声音铿锵有力,虽然明知此战凶多吉少,但回应声却声势震天。 “我不怕死,我报名!” “算我一个,我是猎户,专门杀畜生” “俺是屠户,都是杀畜生,没什么区别!” 赵歇满意点头:“好!” “有诸位在,破敌不在话下!” 就在此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挤到人群前面。 “武安侯,老汉我也要当死士!” 众人去看,只见这老头手拄着拐杖,满头银发。 就这个年纪,别说去打仗了,能站着把话说清已经了不得了。 “老汉我今年八十岁了,能换一条命就不亏!” “这帮没人性的畜生,我不想死了还被人挖出来!” 赵歇从高台上翻下来,亲自来到老头面前。 “老人家,我能理解您要报仇的决心!” “如果您听我一言,定能让您报仇雪恨!” 老头一听歪着脑袋满脸疑惑:“你说啥,我听不清!” 赵歇满头黑线,只能来到老头耳朵边,大声重复。 老头听清后哦了一声,高喊道:“老头子我豁出去了!” “武安侯,有什么命令只管吩咐!” 赵歇生怕这老头一个激动,出师未捷身先死。 随即指着远处房檐下,那里墙上靠着一辆独轮车。 赵歇高声道:“我知道有不少人,跟这位老人家一样,都想上战场!” “但是!” “汴京城没有那么多武器发给大家!” “我想说的是,如果能把一切可以改造成武器的,全都用来对付叛军!” “比如这辆独轮车!” “把轮毂加固,车头加长!” “到时候完全可以当一辆战车来用!” “放在战场上,一头就能创死这帮狗娘养的!” 赵歇话音落下,人群中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浪。 “对,创死这帮狗娘样的!” “我家里就有独轮车!” “我家有磨盘,能当滚石!” “到时候城门已开,推过去,碾死这帮畜生!” 果然还是群众的力量大,赵歇提出的改良独轮车计划,仿佛一个火苗,瞬间点燃了大家的想法。 只要是一切能用来对付叛军的,统统都拿去改造。 一时间,整个汴京全民皆兵。 连守城主将都亲自率队赴险了,自然也没有人懦弱退缩。 祖坟被掘,这种仇不共戴天! 在仇恨的指引下,汴京城好像突然成了一座火炉。 守军和百姓,彻底没了分别。 杨安民派自家两个守门长老率先编入死士队伍,又拨出自家护院,轮替守城士兵。 不少士族挖出地窖内藏着的粮食,毫不犹豫地送到了城墙上。 他们身为大族,祖宗的脸面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而那些普通百姓,血性也不比士族差。 甚至有人拆下自家房梁,用作檑木。 搬出自酿的烈酒当做火油,扛出祖传的弓箭,系上绑腿,俨然一副战士模样。 就连挖深沟的余胖子,也发了狠,一天挖出的土,足够填满三座宅院。 再也没有人说闲话,也没有人再计较得失。 全城上下,众志成城,仿佛每一个人都成了守城的支柱。 人已经多到数不过来,汴京再也不是两万守军。 在人数上的劣势,已经彻底被抹平! 现在每个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气,等叛军来送死。 回到临时军营内,众将却忧心忡忡。 自家主将要当敢死队队长,开什么玩笑? 他们这些人都是饭桶吗! 李伯明率先开口:“统领,末将请命率领这支死士部队!” “定能大破贼军,不让城内百姓失望!” 王季昌也站出来:“统帅,这活儿我一样能干,不比别人差!” 二人说完,众将纷纷站出来请命,就是不想让赵歇亲身赴险。 个人能力再强,也挡不住连绵不绝的进攻。 这是战争,不是擂台搏命。 赵歇背对着众人,举着蜡烛在查看墙上的地图。 “说完了?”赵歇转过身笑道。 跪在地上的众将,没有一人吭声,态度很坚决。 赵歇冷下脸淡淡道:“你们也看到了!” “现在城内连八十岁老头都巴不得提剑上阵!” “我已经不止一次说过……” “两军厮杀,有时候拼的不是兵器精良,是看谁先咽下那口气!” “豁出去撞上软蛋,是摔不碎的!” “缩着反倒被砸个稀巴烂!” 第22章 香槟是要提前开的,谏言是绝对不听的。 汴京四十里外 杜渝疾站在营帐外面,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营垒,手中拿的是赵普加急送来的信件。 自打赵普在南阳登基以后,对于这一块没有打下来的旧地,持非常恼怒的态度。 他已经没有耐心,等待自己和赵歇继续玩猫和老鼠的游戏。 催促他赶快进兵,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汴京。 身为二十三万大军主将,虽然身在沙场,他对朝内的信息同样洞明。 这意味着,不止一次有人向赵普进言,他这是在故意延误战机,害怕打下汴京城后遭到清算。 兔死狗烹的道理,大家都清楚。 “将军,命令已经传下去了!” 洪宣下马来到杜渝疾身前,恭敬道:“军中将领马上就来议事!” 杜渝疾回到营帐内,给赵普写了一封回信。 内容言辞浮夸,无外乎是表示自己永远听命于您,等这封信到您那里的时候,自己应该在汴京开庆功宴。 他非常有自信,汴京城连续经历了自己两次心里攻击,如果不出意外,城内上下已经无心作战了。 送走信件,胡不理率先撩开帐帘大大咧咧地进来。 自他进来后,其余众将鱼贯而入。 直到所有人都来齐,赵普才从座位上缓缓起身。 “诸位将军,是时候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近日以来,汴京城守军经过连续骚扰,已经疲惫不堪。” “这是我们出兵进攻的好机会!” 话音落下,众将神色不一。 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这也就意味着汴京是最后一次能夺取军功的机会。 “将军,某愿为先锋,自汴京城东发起进攻,定破城而归!” 说话的是一个青年将军,他麾下有六万兵卒,是这次汇兵主力之一。 然而杜渝疾甚至都懒得看他一眼,点出了另一个人作为先锋。 卢白心里清楚,此人并非杜渝疾嫡系,这份功劳自然轮不到他。 作战计划就此展开,杜渝疾先后点出十几个人,分为三个梯队,从四个方向一同向汴京发起总攻。 参战人数至少比上次多出一倍,剩余的部队驻守原地,防止发生意外。 卢白认为自己有必要站出来提醒,现在形势不一样。 而且他们的对手是大靖的最后一根顶梁柱,以勇武著称的赵歇。 此前北克蛮军,他与赵歇有过短暂的接触。 那次靖朝军队作战不利,被蛮军打得节节败退。 关键时刻,赵歇请命亲率五百精锐,轻装上阵深入蛮军腹地。 在五羊坳一处洼地内蹲伏两天两夜,等到了蛮军主将巴图萨克经过。 直接将蛮军重要将领,全部一锅端。 蛮军阵脚大乱,这才有了后面的胜利。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一直留意着这个奴隶出身的将军。 包括这次攻打汴京,他一直都在提防着赵歇带队劫营之事。 可直到现在,他们甚至都没有看到赵歇主动袭营过一次。 以赵歇的作战风格,这非常不对劲。 想到这里,卢白立刻站出来。 “将军,末将认为现在发起总攻还是有些着急!” “如今我们数十万大军屯兵再此,只需要日夜骚扰汴京,令其不得安生!” “加之汴京毕竟是一座孤城,没有粮草补给!” “我们只需要……” 白的话还没说完,杜渝疾便冷冷打断。 “你是在给本将军下命令么?” 白一愣,这才看到帐中众将都像他投来嘲讽的目光。 “卢白,你不会是因为没有拿到进攻权,便要劝说将军再等等吧?” “这样好了,我把主攻权让给你,你去!” “我吃点亏,没关系的!” 卢白眉头微皱,辩解道:“你误会我了,我并非要刻意阻拦!” “如今优势在我方,万一战事不利,只会越拖越久!” “为今之计,在于困住汴京,不在于……” 杜渝疾再也忍不下去了,手掌重重拍在沙盘上。 “够了!” “卢白,如今汴京军民人心惶惶,宛若风中残烛。” “他赵歇就是有天大能耐,也得栽在本将军手中!” “反倒是你,一而再再而三阻拦本将军计划!” “你以为,本将军不知道吗?” 卢白立刻就要辩驳,却被胡不理赶忙拽住。 后者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不料,这一幕落在杜渝疾眼中,他顿时以为这是二人早就商量好的。 再联想到之前,只有这二人私下里反对他杀降军、掘祖坟。 之前的猜忌加上现在的当面顶撞,已经让他处于失控边缘了。 卢白好像丝毫没看到杜渝疾阴沉的脸色,挣脱了胡不理手掌。 “将军,挖坟掘组实乃下下之策!” “如此行径定会激起汴京城内民愤,他们再也不会为自己的性命考虑。” “甚至有可能会加入赵歇的守城队伍,帮着他一起来打我们!” “如今我们连一个探子都无法进入汴京,正好验证猜测!” “还望将军慎重考虑!” 杜渝疾听罢,心中杀心骤起。 “说完了吗?” “给本将军推下去,将这个动摇军心的家伙砍了!” 杜渝疾面色狰狞,心态已经扭曲。 帐外两个持戟卫士立刻进入,就要来拿卢白。 他身旁的将军冷眼旁观,各个蓄势待发,等待卢白暴起反抗将他拿下。 卢白面色愕然,他也没想到自己一片忠心的建议,竟会惹来杀身之祸。 甚至,其余人都在观望。 也就是说,众人都认为他说的是错的。 两个持戟卫士兵戈交错,将他叉在地上。 便在此时,胡不理站出来恭敬道:“将军,卢白一时糊涂,难免对战机有错误判断。” “待到攻下汴京城,自然能证明将军所言正确。” “届时,您凯旋而归,再斩他不迟!” 杜渝疾闻言怒气稍缓,对胡不理的怀疑也消散大半。 自己带队攻城,难免要有人坐镇后方。 可若是不给他一些教训,他心里还是不顺畅。 “既然有人给你说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拖下去,打五十军棍!” 卢白面若死灰,内心已经对杜渝疾和赵普这帮人失望透顶。 他什么也没说,任由两个持戟卫士将他拖走。 第23章 暗子传信十里外,一箭定心武安侯。 汴京城临时军营内 赵歇独自坐在案牍前,目光深邃。 他正在思考,赵普这二十三万主力被自己吃下后,该怎么发起反攻。 就在这时,窗户外传来“扑棱扑棱”的声音。 推开窗户,窗柩上立着一只灰毛红足巴掌大的鸟。 鸟的脚上,绑着很小的一张纸条。 赵歇嘴角勾起,将鸟抱进屋内,给它端来吃食。 鸟在吃东西,腿上的信件在赵歇手中展开。 上面只有两行很小的字。 “离间军将卢白、军内有瘟疫!” “十四万主力已开拔,武安侯当心!” 看完纸条内容,赵歇顺手用烛台烧干净。 暗子是他最重要的手段,哪怕是亲卫李伯明,同样也不知情。 上面的内容只每一条都很简洁,但每一条都足以给胜利天平加码。 杜渝疾汇兵二十三万,军中将领派系不同,心思自然不一。 自己要做的,就是打赢接下来的攻防战,为暗子增加说服筹码。 到时里应外合,一举拿下。 至于瘟疫,他也不意外。 在这个年头,腐烂尸体所携带的细菌非常夸张。 这帮蠢呼呼的叛军,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对着尸体泄愤。 那空气中弥漫着的除了尸臭,就是病毒。 每次呼吸,都是在玩命。 而且瘟疫具有传染性,一旦感染上,便会迅速传播。 再过一段时间,二十三万叛军会不攻自破! 想到这里,赵歇走出临时军营,缓缓登上城防。 经过连续几日的加固,城墙足足添了两丈高度。 后面堆放着滚石檑木、烈油金汁。 甚至还修建了一座临时高塔,专门用来放置弓箭兵。 现在看汴京城防,最薄弱的城东区域已经被弥补起来。 “武安侯,您看这够不够高!” 一个正在给城墙加固的汉子笑问道:“我看那帮畜生,还怎么攻进来!” 赵歇点点头,夸赞道:“干得漂亮!” “有你们在,定让这帮贼子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被认可,那汉子神色颇为激动。 除了城墙上修建的防御工事,金胖子的沟垒也挖得不差。 自己当初的要求是一丈宽,三丈深。 现在看着至少两丈宽,正常的成年人根本无法跨越过去。 挨着城防挖沟垒有两个好处。 第一,可以防止叛军偷偷挖地道钻进来。 第二,有战略纵深。 到时候城外尸体堆起来,叛军完全可以不用搭云梯,踩着尸体一样能爬上城墙。 现在汴京的城防固若金汤,说是一座堡垒也不为过。 如果当初魏光亮兄弟攻城,自己有这样的防御,别说七万,就是再来七万一样让他有去无回。 想到这里,赵歇淡淡道:“李伯明!” 听到赵歇喊自己,远处站着的李伯明快步跑来。 “传令下去,停止修筑城防,立刻进入战斗状态!” “叛军要发起总攻了!” 李伯明闻言吃了一惊,扭头向城墙下方望去,只见远处地平线上什么都没有。 他虽有疑惑,但对赵歇的命令却毫不怀疑,立刻下去执行。 军令传达之后,汴京城墙上下军民如同一条被激活的长龙,个个红着眼趴在城墙上。 “这帮畜生终于来了,干死他们!” 赵歇面色平静,这一场战争对他来说同样至关重要。 如果能打赢这一场,汴京城便能彻底稳固防线,到时候再也不用担心城破风险。 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趁势反攻,将叛军彻底击溃。 便在这时,远处的地平线忽然开始密密麻麻地蠕动。 仅仅一盏茶的时间,叛军大纛已经出现在眼前,一个杜字随风飘扬。 大纛之下,是枪戟如林、战车如龙的叛军部队。 赵歇眯起双眼,紧紧盯着那片席卷而来的敌军,他敏锐地发现,这只叛军无论是数量,还是士气都远不如上次的魏家兄弟。 看来暗子还有信息没有透露给他,杜渝疾军中大将暗生嫌隙,兵力分散到四个方向进攻了。 上次魏家兄弟来攻城,都知道逮着城东这块薄弱的地方使劲打。 杜渝疾这么看不起自己么? 就在赵歇失神的时刻,城下叛军已经来到不足半里的距离,开始收拾辎重和云梯。 甚至有攻城车开始推进,车轮滚滚,震得地面微微颤动。 一骑快马从叛军阵中奔出,来到城墙下弓箭射不到的地方高声喊道: “兀那汴京的鼠辈们,爷爷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听说你们的主将赵歇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 “不过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个缩头乌龟罢了!” “有本事出来,跟爷爷我碰一碰!” 叛军将领身后,数千叛军举着手中的兵器齐声呐喊。 “缩头乌龟!” “缩头乌龟!” … 城墙上众人目光愤恨,拿起弓箭不停向下射去。 然而弓箭距离有限,到了那人身前便失去力气垂落在地。 眼看着要被人起头拉屎,赵歇冷笑一声:“取我弓来!” “什么时候了,还玩单挑这种把戏!” 亲卫李伯明递上长弓,却压低了声音道:“统领,两军对垒,我们射杀战将会不会……” 赵歇转头冷眼一瞥:“对面掘坟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这么多?” 李伯明闻言不再反驳。 “还不出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城墙下,那骑将还在耀武扬威地叫嚣,赵歇已搭箭拉弓。 箭矢反射出冷芒,冷芒之下便是那不停叫骂的骑将。 只听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出。 那骑将未曾想过这么远的距离,还有箭矢能射到他。 猝不及防之下,竟是被一箭穿颅,尸体坠落下马。 见到骑将坠马,叛军一时陷入惊愕,刚才还喊的震天动地,忽然鸦雀无声。 反倒是城墙上的汴京将士,见到对面战将被杀,纷纷高呼,士气高涨。 “好箭法!” “武安侯勇武!” 赵歇目光平淡,垂弓等待。 只见城墙下,叛军小心翼翼将那具尸体默默拖了回去,军阵又向后挪了挪 不多时,又有一战将骑马出列。 “卑鄙小人!” “两军对垒,你们怎么能用弓箭射杀毫无防备的战将!” 第24章 瘟疫初现峥嵘,叛军人海填命 叛军主帐 杜渝疾和几个将军正在内议事,神色轻松、氛围和谐。 一矮胖将军道:“听说那皇后林泣弦国色天香,现在不知道还活着不?” “等下破城,我得先去皇宫内看看!” 另一人讥讽道:“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先皇早有令。 那林泣弦必须毫发无损地给他送过去!” 就在这时,一军卒慌忙冲进来。 “报,前去城下挑战的两位将军都折了!” 那矮胖将军不悦道:“不是说好设伏挑衅,让那赵歇中计?” “定是你等违背军令,故意上前逞能!” 斥候看向杜渝疾,慌忙道:“将军明察!” “赵歇臂力远超常人,二位将军猝不及防,都被他射落马下!” 众将闻言这才吃了一惊,都知道赵歇骁勇,没想到射术也远超常人。 难怪赵普三番两次不计前嫌,不计代价地要赵歇顺从。 这要是跟自己在同一阵营,这特么还有出头的机会么? …… 杜渝疾冷笑道:“一人勇武又能如何?” “即刻命士卒从四个方向进攻,待到他城内两万守军分散。” “我等自城东攻入,一举破城!” 众将领命后,下去不谈。 杜渝疾胸有成竹,在自己两轮威胁和羞辱后,汴京城内百姓定当被吓破胆,不敢再帮赵歇守城。 没了后勤,两万人甚至连轮换守卫都做不到,怎么抵抗他十一万大军? 他甚至已经看到汴京城破,皇宫内奢华的景色想自己招手。 汴京城下 叛军分别向城西、城南、城北三个方向列阵,负责指挥的将领开始调动兵马,准备攻城器械。 只是叛军阵列中,兵卒却各个面色蜡黄,脚步虚浮。 显然,瘟疫爆发的前兆已经显现。 指挥的主将全然不知,只当是这些兵卒畏惧死亡,故意装病退缩。 “听我军令,即刻擂鼓进军!” 战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军令之后叛军兵卒就是有再多的想法,也得硬着头皮向面前高耸的城墙发起进攻。 拉着云梯部队,跌跌撞撞地冲在最前头。 身后是呼声震天的叛军士卒和推动着攻城车的兵卒。 “冲啊!” 然而已经提前修建好的弓箭手平台上,守城的弓手早已迫不及待。 “特么的,这帮畜生终于来了!” 霎时间,箭雨倾泻而下,射向正在冲锋的叛军。 目标非常明确,正是运送云梯的兵卒。 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云梯尚未靠近城墙,便被射倒大片。 身旁冲锋的叛军兵卒,立刻接过云梯继续向前冲去。 只是他们的动作已经迟缓了许多,瘟疫的折磨让这些士兵连最基本的冲锋都变得困难。 守城的弓手们却不会留情,箭矢无情穿透兵甲。 不少兵卒甚至连城墙都未靠近,便已倒下。 指挥的叛军将领见状拔剑怒骂:“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接着冲,不要停!” 士兵们咬牙拖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前进,接起倒在地上的云梯,向城墙步步逼近。 终于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部分云梯抵达城墙下方。 “成功了!” “我们快上!” 叛军士卒面露欣喜,攀爬而上。 然而叛军中的老兵油子很快便发现了一个致命问题,云梯的长度根本够不到城墙顶端,勉强搭上城沿的云梯在箭矢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不少士卒只顾着埋头冲锋,根本没发现这一幕。 城墙上的守军早就红了眼,必定要让这帮毫无人性的畜生付出代价。 很快,各式各样的滚石檑木从城头倾泄而下。 一个守城将领怒吼:“全都推下去,干死这帮狗娘养的!” 磨盘、石碾、甚至是煮饭的铁锅,都被当做武器砸向攻城的叛军。 这些原本用来吃饭的家伙,在重力的加持下,丝毫不比滚石的杀伤力低。 城下的叛军爬到云梯一半,便被突如其来的重物砸下,连带着头上的军盔,都被砸到变形。 城墙上守军咬牙切齿,怒吼着将身边的重物扔向城下的叛军,他们心中憋着的是挖坟掘祖、屠戮降卒的仇恨。 满怀仇恨的守军和居高临下的优势,对付感染疾病身体孱弱的叛军,简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仅仅是一个照面,三个方向的叛军损失惨重,甚至连城墙的砖石都未摸到。 攻城叛军将领很同样也发现了这一问题,脸色变得铁青。 但由于信息不通,他们以为只有自己攻打的这片城防被临时修筑抬高。 抱着宁肯多死点人,也不能撤军被杜渝疾责罚的念头,他怒吼着下令。 “预备队压上,继续进攻!” 预备队迅速补上缺口,又一次冲锋开始。 这次上来的都是老兵油子,他们深知不能将自己暴露在敌军的弓箭射程之内,便纷纷猫着腰快速前进。 经验丰富的老兵,知道要躲在攻城车后面,与攻城车一同缓缓推进。 城墙上的守军将领见状大喝一声:“集中火力,给我砸烂那攻城车!” 守城的兵卒立刻调转火力,几块巨石被猛地砸向攻城车。 巨石落地,攻城车木屑四溅,推车的士兵被弹过来的石头砸得当场倒地,一声不吭倒地不起。 “我来!” 便在这时,一个兵卒端着黑乎乎的石瓮,猛地砸在攻城车上。 石瓮砸在攻城车上,顿时爆裂开来,浓烈粘稠的火油洒满车体。 躲在攻城车后的叛军老兵,心中一惊,正欲后退,却不慎被火油溅到了半身。 下一刻,一支火箭破空而下,精准地点燃了满是火油的攻城车。 烈焰沿着火油瞬间窜起半丈高,连同躲在攻城车后面的老兵,一同化作了一团火球。 惨叫声在火海中此起彼伏,令人心惊肉跳。 叛军将领注意到这一幕,脸色愈发阴沉、拳头紧握得咯咯作响。 连续两次吃瘪,让他愈发恼怒。 他甚至怀疑,自己攻打的是不是汴京城最坚固的一面。 不仅仅是他这么想,负责攻城的三方将领同样是这么怀疑。 他们的悲惨遭遇,一点不比他要差劲。 第25章 卧龙凤隐藏战败,武安侯想要搞偷袭。 城墙上守军趁着火势还未熄灭,纷纷举起弓箭,对着慌乱的叛军一阵猛射。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惨叫不止。 叛军将领见状顿感不妙,这还没有登上城墙,死伤已经超过数千。 若是再这样下去,哪怕就是城破自己也难逃被杜渝疾追责。 可若是就此鸣金收兵,势必会被杜渝疾视为临阵退缩。 到时候一样免不了跟魏广明一样被枭首涂漆的命运。 就在他犹豫不定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战马嘶鸣。 转头看去,正是杜渝疾传令官。 叛军将领心中忐忑,莫不是要临阵换将? 传令官勒马停下,高声喊道:“将军有命,城北留五千兵卒做佯攻,主力汇聚城东!” 叛军将领闻言心中一喜,终于可以不用在这里干耗着了。 他立刻下命,叛军就此乌央乌央如潮水般褪去。 留下的佯攻叛军,也只是远远的站着,出工不出力。 城上的守军原本正出气发泄的过瘾,忽然看到叛军撤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破口大骂。 “怂包,别跑啊!” “接着打啊!” 守军的箭矢仍在空中呼啸,却已追不上溃退的叛军。 负责守卫城北的将领是薛白画和陆董两个参军,见叛军撤退立刻命人将信息汇报给主将赵歇。 主将赵歇几乎是同时接到了三条分别来自城北、城东、城南的急报。 身旁的亲卫李伯明道:“撤兵?” “莫不是杜渝疾见城墙突然高了一截,回去重新修造云梯了?” 赵歇摇摇头,立即下令:“让城东守军做好防守,该轮到我们了!” 李伯明领命退下,军令传达至各城防军士。 与此同时,城东方向的叛军主帐内。 三个负责进攻的叛军将领,正在向杜渝疾汇报军情。 一个身材高瘦的大将道:“城南守军有些顽强,不过我军已经登上城防,在有一个时辰定能拿下!” 杜渝疾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赵歇把主力部队都放在城南了!” 另一个身材肥胖的将军道:“城西守军不弱,攻城车几乎破开城门,再有半个时辰,定能拿下!” 杜渝疾摸了摸下巴,疑惑道:“战损如何?” 肥胖将军愣了一下,心虚道:“损失过千!” 杜渝疾也没多想,这个结果也可以接受。 随即转头问向攻打城北的主将:“城北战况如何?” 城北主将见城西、城南皆有斩获,心知如果如实通报,怕是要立刻被杜渝疾迁怒。 随即他便硬着头皮道:“城北守军弓兵较多,我军伤亡亦有千余,再过半个时辰,定能突破防线,攻入城内。” 杜渝疾听罢,面露满意。 “你们做得不错,这恰恰印证了本将军的猜测!” “那赵歇果然将兵力分散,如今城东守军空虚,我等猛攻之下定能破城!” 三个主将闻言,心中更是发虚,更不敢告知杜渝疾战况实情。 杜渝疾随即下令:“全军集结,即刻猛攻城东!” 三个主将心中有鬼,各自领命下去,都在想自己真是倒霉,怎么就遇到了赵歇主力守城。 不过,只要跟着杜渝疾攻破城东,这事儿到时候也能糊弄过去。 汴京城东 赵歇站在城头眺望远方,面色平静。 这次守城他甚至都没有亲自督战,全权交给几位守将处理。 从他们刚刚送来的战报来看,每个方向斩获都近乎破万。 现在,十一万主力军只剩下八万。 比起之前的魏家兄弟,也就多了一万。 但守城的城防、和守城的兵卒已经完全不是之前的样子了。 赵歇眼神微眯,心中已有判断。 “李伯明!” 听到赵歇喊自己,李伯明立刻来到赵歇身旁。 “死士训练如何?” “一般战斗不是问题!” 赵歇点了点头:“可以了,地道打通了吗?” 李伯明道:“已经打通,随时可以出击!” 赵歇沉声道:“如今乃破敌良机,你替我镇城东!” “本候要率死士去戳杜渝疾屁股,让他首尾都不能顾!” 说罢,赵歇大笑着就要去军营内换衣服,准备轻装上阵。 李伯明张了张嘴却没出声,他想说太后在军营内。 赵歇浑然不知,径直进入营帐内脱下头盔就要卸甲。 林泣弦闻声,从屏风后后探出脑袋。 赵歇只觉脑后一凉,猛然回身,却看到林泣弦在屏风后。 他愣了一下,随即停下动作。 “太后!” 林泣弦今日着紫领缃绮裙,明媚皓齿端的是妩媚动人,赵歇自觉失礼,赶忙挪开视线。 她素手捻着映花手帕,轻捂唇角,来到赵歇身前浅笑道: “守军连连告捷,叔叔换甲做什么去?” 赵歇拱手施礼:“贼军轻敌,破城已是妄念,臣欲率死士袭入贼军大营!” “定能全歼贼军,解汴京之困!” “望太后允之!” 林泣弦笑意未减,声音软糯:“叔叔定以为,奴此次是来阻拦?” “是也不是?” 赵歇默然,淡淡道:“军机不可失!” 林泣弦收起手帕,仰着小脸看向赵歇:“叔叔这些日子送来的战报,奴一直在看!” 说着,她抬起手臂替赵歇解下领袍。 赵歇微微一怔,未曾料到林泣弦竟有此举动。 “切莫再说君臣之礼,你我如今更似亲人!” 林泣弦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奴不拦你,只是奴也有一言,望叔叔听之。” 赵歇任由林泣弦为自己卸甲,面色复杂:“但讲无妨!” “叔叔既知贼军破城已是妄念,率死士出击,必是为了全歼贼军。” “然叔叔不知攻守之势已然逆转,贼军见攻城无望,必然退兵。” “到时,叔叔便为一支孤军,进退不得,又当如何?” “奇袭的效果若并不能一锤定音,反倒提前暴露我等反击意图。” 言罢,林泣弦已经为赵歇卸去外甲,只留里衣。 “倘若叔叔一意孤行,奴便与叔叔同去!” 赵歇听罢,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确实未曾想到这一层,即便自己和杜渝疾一命换一命,也只是解了汴京之围。 然而赵普还在,他还可以派新的将领再来。 这还是最好的结局,倘若杜渝疾不顾颜面,妆作普通士卒。 人海茫茫自己从哪里去找? 第26章 洪宣贪功冒进,叛军兵败城下 叛军主帐 杜渝疾听完众将汇报完军情,面色大喜。 “诸位将军,依你们所言,城中兵力分散。” “只要汇合兵力猛攻一处,破城不在话下!” “本将军已为诸位将军备下庆功宴,破城先登者坐上席!” 言罢,帐内众将纷纷附和。 “将军所言甚是,如今兵力汇聚,汴京城岂能阻拦我等?” “是啊是啊,有将军坐镇,不出一个时辰定能破城!” 虽然是这么说,但这些人心里却有些发虚。 汴京城防的信息,和魏家兄弟之前提供的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太一样。 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毕竟兵力在这里摆着,哪怕就是堆尸体,照样能够堆上去。 城墙头高一点又能怎样,大不了从正门突破进去。 杜渝疾面色一正,环视众人:“好了,拍马屁的话就不用再说了,谁愿为前锋?” “若能斩下赵歇脑袋,新皇封万户侯赐上等爵位!” 话音落下,众将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率先领令。 以汴京如今城防来看,谁当先锋谁没命。 之前在其余方向,他们可是领教过汴京城防的坚决。 别城防没啃下来,先把自己门牙给崩了。 眼见没人率先领命,杜渝疾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有些下不来台。 洪宣眼见无人领命面色不约,竟是自告奋勇站了出来。 “将军,末将愿率先锋前往!” “一个时辰之内,定能破城斩将!” 杜渝疾目光瞥向洪宣,满意点了点头。 “虽为亲卫,却仍旧能率兵亲往一线!” “勇气虽可嘉,但我要提醒你……” “那赵歇武艺盖世,倘若遇到不可正面力敌,只需以车轮战消耗……” “待其力竭,再将其枭首!” 洪宣抱拳领命,声如洪钟:“我避他锋芒?” “将军在营中稍后,末将这就去摘下赵歇脑袋!” 言罢,洪宣撩开帐帘信心满满地大步离开。 帐内众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纷纷申请为预备队,准备开始进攻。 洪宣出了营帐,点出五千兵马便来到汴京城下。 只见汴京城巍峨耸立,城墙上守军各个面露愤恨,严阵以待。 他心中暗自揣测:都说赵歇治军严整,今日一见果然不差。 不过在人数的优势下,在坚固的城墙也终将被攻破。 随即他怒吼道:“擂鼓,进军!” 战鼓轰鸣,城下上万兵卒齐声呐喊,杀喊声直冲云霄。 洪宣一马当先,扛着云梯向城门楼冲去,身后士兵如潮水般涌向汴京。 就在他进入弓箭覆盖范围内,箭矢如雨倾泻而下。 洪宣不慌不忙,左手举盾格挡,右手拖着云梯向前突进。 仅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他便拖着几十斤重的云梯奔到城墙下。 只见他无视城墙上的箭雨,丢开盾牌大吼一声将云梯架在城墙上,随即一跃而上。 后面的士卒见自家将领如此勇猛,纷纷紧随其后。 然而他们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不少士卒被箭矢射中,直接倒在了半路。 洪宣攀上云梯,身躯如同灵鸟般矫健,滚石檑木被他一一躲开。 就在他即将爬到云梯末端,却面露惊愕。 这云梯,怎么就短了一截! 原来云梯顶端离城墙还有三尺之距,登时让洪宣心头一紧。 站在城头的守军早已被洪宣的勇猛所吸引,顿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数十双愤恨的眼睛盯着他。 一个守军怒吼道:“先弄死这个,他是将领!” 下一刻,箭矢如暴雨般朝他倾泻而来,几乎封死了他闪避的空间。 洪宣此刻身体悬挂高处上下不得,根本无处借力,只能拔出腰间佩剑格挡。 尽管一把长剑挥舞得密不透风,然而剑锋又能抵挡多少箭矢,更何况还有滚石檑木不要钱一样向他这里丢来。 洪宣自知处境危险,内心不由得叫苦不迭。 “魏家兄弟误我!” 就在他分神的瞬间,一颗礌石擦着他肩头砸下,差点将他自云梯上击落。 他连忙回过神,自己身前已经露出大片破绽,在他的视线中,是数不清的漫天箭矢。 下一刻,箭矢穿透了他的前胸、臂膀、咽喉。 洪宣目露不甘之色,回应他的是一座被拆下来的房梁。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房梁重重砸在洪宣身上,他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如同一只大鸟自高空坠落。 “谁家拿房梁守城啊!” 这是他死前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带着不甘与愤懑,杜渝疾亲卫洪宣就此命丧汴京城墙之下。 城墙上的守军见洪宣坠落,士气大振,纷纷高呼:“死了,那人死了!” 而城下攻城的叛军见状,攻势顿时为之一滞。 直到此刻才发现,只有寥寥无几的云梯搭在了汴京城墙上,而更多的云梯还在半途,尚未架起便被弓手射翻在地。 越来越多的兵卒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一场人数碾压的战斗,而是一场精心布局的绞杀。 攻城的擂鼓声还在继续,然而城墙之上的守军已经进行了一次轮换。 新的守军精神抖擞,刚才搬运守城物资只能看,现在终于轮到他们上场了。 洪宣一死,攻军士气骤然跌落谷底。 仅仅是半个时辰不到,城墙下尸体已经堆积了半尺高,血水顺着城墙根儿蜿蜒流淌。 而叛军在失去将领的指挥后,进攻愈发混乱无序。 那些攻城车在混乱中相互拥挤,前进不得,后退不能。 汴京城下过万的攻城士卒,几乎成了活靶子。 预备队中的将领见形势不妙,心中焦躁不已。 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将前线失利的信息传达给杜渝疾。 要知道,主将已经备好庆功宴,就在等他们破城。 这个时候,要是跟他说千军不利的消息,恐怕他一怒之下会砍了自己。 他咬了咬牙,只能下令继续发动冲锋,期望以人数优势强行突破城门。 然而,汴京城墙下叛军的尸体却成了他们的绊脚石。 后续的攻城车因为尸体堆积,甚至都无法顺利推进。 不少兵卒被同伴的尸体绊倒,倒在地上后被身后兵卒踩踏而亡。 混乱愈发不可收拾,半个时辰前还士气高昂的叛军,此刻已然陷入崩溃边缘。 第27章 叛军再度失利,暗子挑拨离间。 一个时辰后,杜渝疾还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前线的消息。 但他并未有丝毫焦急之色,反倒在帐中焚香品茗,静静等待着胜利的消息。 在他看来,以洪宣的勇猛,攻破汴京应当不在话下。 即便自己的亲卫身死,他也会有无数将士前赴后继。 “报!” 便在这时,一个斥候拉长声调,慌忙冲入杜渝疾主帐内。 “禀将军,城前战事失利!” “洪宣将军中箭身亡,先锋军死伤惨重,攻城器械损毁过半,士卒折损逾两万!” 杜渝疾闻言腾的一声站起身来,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那斥候战战兢兢道:“洪宣将军……已经阵亡,主将节哀!” “我问的不是这个,怎么会折损两万兵卒?” 杜渝疾一把揪过那斥候领子,瞪着眼睛怒吼道。 “你在开什么玩笑!” 那斥候被杜渝疾的怒火吓得面无人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杜渝疾一把将斥候推倒在地上,急匆匆地披甲出门。 他倒要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自己这次带了十一万大军,若真折损两万,剩余的也该有九万之众。 这帮饭桶到底在搞什么,丢了两万人竟连一座城池都攻不下来! 随着战马飞奔,杜渝疾很快便来到汴京城前沿。 眼前的情景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城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攻城器械东倒西歪。 士卒哪有什么斗志可言,不过是被督战队驱赶着往前冲。 而先前倒在路上的尸体,却成了后续部队前进的最大障碍,许多兵卒倒下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反观汴京城上的守军,各个精神抖擞,士气高昂。 城墙上箭矢如雨,不断射下,更有滚木礌石轰然砸落,将靠近城防的兵卒碾成肉泥。 最致命的是搭在墙上的云梯,足足矮了墙头一大截。 士卒哪怕是爬上去,也根本无法直接跳到城墙上。 而城墙上的守军只需稍作俯身,便可轻易将攀爬者戳落。 这哪里是在攻城,分明是在排着队伸着脑袋让人家砍杀! 杜渝疾只觉胸口一阵剧痛,转头环顾整个战场。 之前出兵时雄壮的军容早已不复存在,人数比来时锐减一半还要多。 现在那里还有十一万人,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六万。 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被蒙蔽了。 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被自己忽略了。 “传令官!” 杜渝疾怒吼声在叛军阵营中响起。 然而此刻战场一片混乱,就连分管将领都找不到,哪里有人听他的军令。 杜渝疾怒火中烧,一把抽出佩剑,策马来到督战队伍前。 “停止进攻!” “统统都给老子回来!” 督战队看到是主将亲临,立刻停止了驱赶士兵的行动。 一个传令官也慌忙跑到杜渝疾面前,脸上满是惊惶。 “鸣金收兵!” “快!” 传令官不敢怠慢,立刻跑去通知。 随着金锣声响起,战场上残存的士卒如释重负。 杜渝疾望着满目疮痍的战场,心中怒火却愈燃愈烈。 这帮饭桶! 就是六万头猪,也得让对面抓上三天三夜才能抓完! 短短一个上午,竟然损失如此惨重。 这件事若是被赵普知道,自己怕是要成为下一个魏广亮。 大帐之中,气氛已经凝结到冰点。 杜渝疾看着帐前的将领,心中怒不可遏,一把将桌案掀翻在地。 “谁来告诉本将军,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短短半天时间,大军折损过半!” “两万人守城你们都打不进去,都是饭桶!” “为什么会打成这样,谁来告诉本将军!” 话音落下,却无一人敢抬头。 杜渝疾捂着额头靠在椅背上,他想不通。 城内守军为什么会士气盖过自己,他们祖坟被人刨了,按理说应当军心涣散才是。 而且城防为何如此坚固,器械为何如此充足? 一个将领看了眼杜渝疾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 “将军,兵败非我等所愿,实在是守军轮换得太勤快了!” “一定是魏广亮兄弟有所隐瞒,城内守军定然超过两万!” 话音落下,杜渝疾却好像跟没听到一样。 他脑海中忽然想到赵歇曾说过“军民一体!” 这四个字不知怎地,忽然又在他脑海里翻腾起来。 军民一体! 对,城中百姓定然都被发动起来了! 卢白曾说,赵歇治军素来有方,自己挖坟掘祖有伤天和。 百姓皆以为耻,定会誓死守城,协助军中作战。 这么一想,难不成真的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事到如今,仅凭这点兵力已经无法拿下汴京。 他必须要退兵,联合剩余兵力再次组织进攻。 杜渝疾缓缓起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传我军令,撤兵!” 众将闻言松了一口气,撤兵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回营路上杜渝疾懊恼不已,当初若是能听卢白一言就好了,也不至于逢此大败。 自己大怒之下,还打了他四十军棍。 等下回营,一定要亲自跟他道歉。 待到重振旗鼓,必能一雪前耻。 很快,杜渝疾领着残兵败将退回营地,他刚入军帐内,正欲开口传卢白入帐。 帐外的士卒的讨论声,忽然又由远及近地响起。 只听一个声音道:“还是卢白将军有远见,这次攻城必定大败而归!” “是啊,都挖了人家祖坟,还不跟你玩命打?” “你说咱们将军战略眼光怎么就比不上卢白将军呢?”那声音疑惑道。 “嗐,卢白将军当初可是跟赵歇北克蛮军,一起打过仗的!” “别瞎说了,将军刚败,让他听到不好……” 两个声音说着就走远了,杜渝疾站在帐中,脸色铁青,双手紧握成拳。 原本要请卢白入帐,自己给他道歉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 “好一个早有预见!” 杜渝疾双目喷火。心中对卢白顿时起了疑心。 他不在怀疑自己失败,是因为自己决策问题,反而怀疑卢白暗中与赵歇有所勾结! 如若不然,为何卢白会如此笃定此战必败? 一念至此,他当即下令:“来人,去把卢白给我绑过来!” 第28章 卢白忠心遭妒,暗子连环设计 卢白军帐内 他赤裸上身趴在简陋的行军床上,背上是前些日子刚挨的军棍伤口。 条条伤口狰狞可怖,好在并未伤及筋骨,只要按时涂药修整并无大碍。 在他身旁一个军士捧着药罐,正在往卢白背上涂着黑乎乎的药膏。 药膏涂抹在伤口上,卢白额头只冒冷汗,忍不住龇牙咧嘴。 便在此时,帐外匆忙跑来一个亲卫,急声道:“将军,不好了!” “杜将军攻打汴京失利,刚刚战败而归,听说洪宣将军也折了!” 卢白闻言大吃一惊:“怎么会?” “汴京城内守军满打满算不过两万,杜将军可是有十一万呐!” “怎么一天时间,竟能折损这么多将士!” 那亲卫神色复杂道:“据前线回来的士卒说,汴京守城兵力根本不止两万!” “冲上去基本就是有去无回!” 卢白听罢心中一沉,顿时猜到了汴京守军多出来的原因。 现在杜渝疾大败正好验证了他的猜测,此时就是进言的绝佳时机。 “下去吧,给我牵马来!” 亲卫道了声诺,下去牵马。 卢白忍着背上剧痛,站起身道:“先这样,你也下去吧!” 涂药的军士收好药膏,却没有立刻离开。 卢白见状,疑惑道:“你怎么还不走?” 那军士放下药罐,不慌不忙道:“我在担心将军安危!” 卢白摆了摆手:“区区小伤,害不了我的命!” 军士却道:“将军,请容小人斗胆猜测一二!” “如今主将战败,将军遣亲卫牵马,定是为了献策进言!” 卢白动作一顿,目光注视着眼前军士。 “你一小小军士,哪里来这么多话,快快下去,休惹恼了我!” 那军士仍旧留在原地,平静道:“小人真心为将军着想,待小人说完,将军若要斩我也不迟!” 卢白见此人颇有几分机灵,便笑着道:“好,若说不个结果,本将军定斩不饶!” 那军士道:“军中流言,杜将军攻打汴京前,您曾多次进言!” “后来计策不成却反遭主将棍责!” “您现在再去献策,杜将军同样不会听,甚至会遭来杀身之祸!” 卢白眼神渐渐凝重,冷笑道:“哼,主将战败,不恰恰证明本将军计策正确?” “杀身之祸,又从何来!” 军士跪在地上,眼中流泪:“将军岂不知杜主将秉性,倘若杜将军得胜而归,定会为表彰自己仁德,向您道歉以求原谅!” “可现在他兵败城下,正在寻一人背负战败之责!” “将军若是前去,杜主将定会以您前些日子阻挠挖坟掘祖之事,将战败之事归罪与您!” “小人实在不愿看到,将军您深陷险境,这才斗胆劝告!” 卢白听罢,背后好似万针穿心而过。 他这次没在反驳军士的话,以杜渝疾的性格,这事他还真有可能做出来。 他沉默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气:“继续涂药吧。” 言罢,他又趴在床上。 那军士从地上捧起药罐,继续为卢白涂药。 “将军,若是主将派人来拿,又该如何?” 卢白眯着的眼一下就睁大了,脸上露出怀疑之色:“应该不会!” “本将军并非他管辖,只是为了汇兵才听他调遣。” “无凭无据,怎敢轻易动我!” 那军士一边抹药,一边轻声道:“将军,如今形势不一样了!” “倘若主将派人来拿,望您且听我一眼,方可躲过一劫!” 卢白撑起胳膊,饶有兴致道:“说来听听!” 军士放下药罐,低声耳语。 卢白听罢不可置信道:“这能行吗?” 军士不慌不忙道:“若是不来,此事自然作罢!” 二人话音未落,却听帐外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混蛋!” “你们怎么能私闯军帐!” “让开让开,我等奉主将军令,前来缉拿贼首!” 忽然,帐帘被人调开。 七八个身材魁梧手持长刀的兵卒闯入帐内,面色不善地盯着卢白。 其中一人从腰间掏出一枚黄铜质的巴掌大小的令牌。 “卢将军,跟我们走一遭!” “还望识趣,别让我等难办!” 卢白心中顿时了然,看来一切都被猜中了。 他从床上翻下来,平静道:“本将背后有伤,可否步行前往!” “少废话!”为首的兵卒拉着卢白就要往外拖。 只听帐外忽然闯入一哨兵卒,怒不可遏拔刀对峙。 “休伤吾主!” 卢白摆了摆手:“稍安勿躁,我去去就回!” 随着卢白被押解出帐,他的部下面露忧色。 唯有一手捧药罐的军士,脸上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 他便是赵歇七十二铁面武卒巧权组成员之一。 自打几人混入大军内,按照赵歇所言,连续多次在军中散布流言。 故意混淆视听,让主将杜渝疾屡次发生错误判断。 这才有了屠戮降卒、挖坟掘祖这两件大逆不道之举。 然而做到这一步仍旧不够。 要想彻底瓦解二十三万大军战力,必须设法使主将与各营将领彻底离心。 如今损失不过数万、倘若杜渝疾整合兵力,重新建造攻城器械。 到时候兵力优势就可以再度显现。 到那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主将军帐内。 杜渝疾与心腹将领坐在帐内,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今天吃了这么大的败仗,现在必然要找一个背锅负责的。 眼下没有一个人敢开口,生怕被牵连在内。 就在气氛凝重之时,一传令兵步入帐内。 “卢白将军已被拿下,正在帐外!” 杜渝疾沉声道:“将这个吃里扒外的贼将带上来!” 帐内众人闻言顿时一惊,卢白素来以忠诚勇猛著称,此刻却成了叛徒,实令人匪夷所思。 但很快便有人反应过来,这是推卸战败责任的最佳人选。 谁不知道整个军营内,就他天天跟杜渝疾唱反调。 此刻用这个没背景的来做替罪羊,再合适不过了。 随着帐帘被撩开,卢白被两名兵卒押着走入帐内,他步伐踉跄面色苍白。 众人看起后背,已经是血迹斑斑,显然是旧伤发作。 第29章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卢白强忍着背后创痛,进入主将营帐内。 只见帐内众人面色不善,尤其主将杜渝疾脸色更是难看。 他心头一沉,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顿时有了几分猜测。 一个将领站起身来指着他的鼻子怒斥道:“卢白,你勾结汴京城内守军!” “致使我军大败,士卒损伤六万余,你可知罪?” 卢白强压怒气,反问道:“某自过鹰嘴关以来,日日驻守大军帐内,未曾有过丝毫与汴京守军勾结之迹,将军此言,莫非欲加之罪?” 那将领冷哼一声道:“若非你未曾勾结城内守军,便容我督军彻查你帐内来往书信即可!” 卢白不屑道:“你有何能耐,敢如此小视于我?” “某昔日北克蛮军,战功赫赫,岂是你这等无名之辈所能比拟!” 话音落下,那将领一时语塞。 另有一人起身冷冷道:“好一个战功赫赫,初北克蛮军,你为靖朝军卒!” “今朝新皇已立,旧事已废,你要以旧朝之事论新朝之功?” “究竟是何居心!” 卢白听罢,争辩道:“某一心为主,忠心可鉴!” 不料,杜渝疾就在等他这句话,当即拍案而起。 “好一个忠心可鉴!” “前些日子你三番五次阻挠于我,定是为给城内守军拖延时间!” “如今战事不利,定是你给城内守军通风报信!” 卢白听罢心中暗自叫苦,如今就连主将都带头污蔑自己,看来果真如那人所言。 杜渝疾心胸狭隘,定会将战败之责推到自己头上。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他已经铁了心要置自己于死地。 果然,杜渝疾当即冷声呵斥道:“卢白通敌,致使我军未能及时破城!” “推出帐外,枭首示众!” 众将看到有人为自己背锅,纷纷朝卢白投来嘲讽目光。 你不是挺有能耐吗,怎么不扑棱了? 两个军士挑帘入帐,就要来拿卢白。 胡不理心有兔死狐悲之感,不忍卢白就此被屈斩首。 站出来道:“主将,如今两军交锋,正值用人之际!” “待查明卢白来往书信,再斩不迟!” 话音落下,杜渝疾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卢白仰天悲鸣。 “不必!” “卢某确有通敌之罪!” 胡不理不可置信转过身,质问道:“卢将军,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卢白摇了摇头,一脸凄然:“卢某确有通敌之罪……” “不必兴师动众再查我帐内书信!” 众将默然,想不到卢白这么识趣,还是说他已经自暴自弃了? 杜渝疾见卢白背疮伤口浸透后背,知其命不久矣。 “既如此,推出去斩了吧!” 话音落下,两个军士就要将他拖出帐外,却听卢白道:“将军且慢!” “某戎马半生,未曾见新朝一统山河!” “也未曾见将军以神武之力攻破汴京,完成新朝最后版图。 “若就此而去,心有不甘!” “能否容某苟活几日,见我朝一统!” 众将闻言内心闪过一抹不忍,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这话自然触动心扉。 就连杜渝疾也换了一副面孔,缓缓道:“哼,本将军只是稍有轻敌!” “待重整旗鼓,攻破汴京自是不在话下!” “念你心系新朝社稷,暂且让你多活两日!” 卢白闻言心中一喜,这话是为他上药的士卒所献良言,没想到竟真能让自己逃过一劫。 当即,他继续演戏,甚至表现出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杜渝疾见卢白再无反抗念头,心中大为快意。 “拖下去,好生看管,待我攻下汴京,定让他亲眼见证本将军威震天下的那一刻!” 言罢,两个卫士将卢白押下不谈。 帐内众将见事情落幕,面色各异。 胡不理内心长叹一口气,跟在这样的将领身边,恐怕迟早有一天也会轮到自己。 就在气氛沉默之际,一将领站出来拱手道:“将军……” “卢白在军中尚有威信,若不及时去除,倘若我等出征在外,后方无人,恐生祸端!” 这话算是要掐死卢白的最后生机,可谓狠毒。 杜渝疾闻言陷入沉思,胡不理不敢怠慢立刻站出来道:“将军!” “既已答应卢白留他性命,倘若出尔反尔,难免落人口舌,末将恐有失于将军威严!” “待到汴京城破,卢白自会无地相容,即便将军肯发善心绕他一命,天下也无他卢白去处!” “末将私下以为,不必以将军威名惩戒一垂死之人!” 这话算是说到了杜渝疾心坎里,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当即便打消了对卢白的顾虑。 “胡参军肯为本将军考虑,不错!” “卢白通敌之事就此作罢,休要再提!” 众将闻言顿时噤声,不在谈论此事。 而这也为他们日后兵败身亡,埋下了炸弹。 叛军帐外,夜色沉沉,寒风呼啸。 一个哨卫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唾沫星子乱溅。 “这鬼天气,真是让人活受罪!” “老方,你说咱啥时候才能回家啊?” 在他身旁名为老方的哨卫却赶忙捂住口鼻,慌忙躲到一旁。 “哎!” “你多那么远干嘛?” 老方是一名老卒,被这么质问也有点生气。 “你个青瓜蛋子,不知道最近帐内闹瘟病吗,打喷嚏离我远点!” “这东西染上了,神仙也难救!” 那哨兵听到温病二字,顿时大惊失色。 “瘟病!” “不能吧,老方?” 老方左右张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 “你别瞎嚷嚷,让人听见不好!” 那哨兵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扯着老方胳膊问不放。 “我说老方,你是咋知道的?” 老方见被人拥趸,得意道:“老子混了这么多年,见的事儿多了去了!” “前段时间百夫长下命,让咱们去刨尸还记得不?” 那哨兵忙不迭点头,道:“记得,还有人从死人身上摸出来金戒指呢!” 老方吐了口唾沫,骂道:“这帮鳖孙,缺德到家了!” “不知天高地厚,那东西不是给活人用的,沾了晦气,迟早遭报应!” 那哨兵似乎想起来什么,急忙道:“这么说,那些人说自己身上没劲,就是瘟病?” 老方一脸严肃:“嘘,自己知道就行!” “明早吃饭的时候,离这帮鳖孙远点!” 第30章 杜渝疾强攻汴京,胡不理慰问卢白 第二日 杜渝疾在帐内用过早膳,便要召集将领前来议事,准备商讨进兵之策。 他下意识传亲卫洪宣,猛然发现洪宣已经在昨日攻城战中身亡。 不免内心有些怅然,愣神半晌。 便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士兵跌跌撞撞跑进帐来:“将军,不好了!” “昨夜军中有不少人生了瘟病,已不治身亡。” “不少士卒起卧都很困难!” 杜渝疾闻言面色骤然一变,怎么会这个时候来瘟疫? 当下他便立刻布置军令。 “速速传令,就地封锁瘟病士兵!” 那士卒领命就要下去,却又被杜渝疾给喊住。 “等下!”杜渝疾面色阴沉不定。 现在若是封锁患有瘟病的士卒,想要再攻入城内恐怕又要往后拖延。 他担心,自己前线失利的消息若是传到赵普耳中。 恐怕要被有心人利用,弹劾自己贻误战机。 再者,处理瘟疫不是个一两天就能办到的事情。 就怕到时候,汴京拿不下,这脸可就丢大了。 想到这里,他眯起眼问道:“立刻封锁消息,告诉大家只是伤寒并非瘟病!” “敢言瘟病扰乱军心者,严惩不贷!” 那士卒闻言愣了下,这是要放任不管吗? 也太疯狂了! 不过他只是个传令的,只能下去执行军令。 在他走后,杜渝疾立刻召集军中将领来帐前议事。 片刻后,一众将领神色萎靡陆续入帐。 杜渝疾扫了眼众人,神色不悦。 身为将领,怎么能跟士卒一样无精打采? 他压着心中不快,沉声道: “诸位,昨夜本将军已命人连夜制作工程器械!” “今日便要再次攻城,诸位务必督军死战,不得有误!” 听到这个消息,众将面面相觑。 这是干什么? 昨天刚吃了败仗,今天就要攻城? 未免也太着急了吧! 就算要攻城,也得等军心稍稍稳定再说。 更何况,现在军中正在闹瘟疫,倘若不及时隔离处理,只会加剧蔓延。 就算打下汴京城,损失的兵力恐怕难以估量。 胡不理皱了皱眉,却并未第一时间站出来阻止。 他知道,杜渝疾这是被赵普逼得急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当下,帐内其余将领虽内心有所不满,但碍于杜渝疾的手段,都不敢多言。 “参军胡不理!” 听到杜渝疾点自己,胡不理赶忙站出来。 “胡参军性情敦厚且见多识广……” “我等今日攻城,你便驻守主营,待到城破,接应我等!” 胡不理恭敬道了声诺,便领命离开。 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领了最美的差事儿,心头一阵暗喜。 帐内还在讨论,其实就是杜渝疾的一言堂。 就此,一场没头没脑的攻城之战再次展开。 与此同时,被关押在牢中的卢白正在吃早饭。 给他来送饭的正是昨天为他上药的那名士卒。 卢白毕竟是将领,虽沦为阶下囚,余威犹在。 当下便支开守卫,自己同那兵卒开始低声交谈。 他就是在蠢,也知道这个士卒身份没有那么简单。 “你到底是什么人?”卢白低声质问。 那士卒不慌不忙,将粥饭递给卢白。 这才平静道:“为打消将军顾虑,我也不再隐藏……” “某正是武安侯治下铁面武卒巧权组,第二十七号!” 卢白登时大吃一惊,惊呼道:“你是赵歇的暗子?” 那兵卒仍旧不慌不忙,隔着栅栏将粥饭放入其中。 “将军,如今杜渝疾兵败已成定局!” “倘若他再次兵败而归,定不会放过将军!” “某所言不仅为我主赵歇所虑,亦是为将军忧虑!” 卢白摇头叹息道:“如今我已沦为阶下囚,脱身谈何容易!” 那兵卒道:“倘若将军能够脱身,又待如何?” 卢白双目喷火:“想我卢白也是一员骁将,却被人空口白牙污蔑为叛徒!” “那杜渝疾心胸狭隘,倘若能够脱身,必不会放过他!” 士卒听罢,看了眼门口,接着道:“今日杜渝疾亲率十四万众,已开拔离营!” “主营只留胡不理将军和三万士卒驻守!” “这三万兵众,都是您的曾经部下!” “只要您振臂一呼,自杜渝疾后方切入,定能令其阵脚大乱!” “到时,将军性命便可无忧!” 卢白听罢,面露犹豫之色。 毕竟是十四万大军,自己和赵歇军队就算全部加起来,也不过是五万。 暗子见卢白犹豫,立刻猜到他在想什么。 “将军,机不可失!” “倘若杜渝疾再败而归,怒火倾泻而下,此生便再无机会!” 卢白听罢,顿时下定了决心。 “进也是死、退也是死!” “反正都是死,卢某宁肯战死沙场!” 暗子听罢,顿时了然。 他指了指那碗粥饭,随即躬身告辞准备传信赵歇。 卢白端起粥饭仔细凝视,有些不明所以。 但为了保存体力,开始往嘴里扒饭。 碗中粥饭下到一半,他扒拉碗底,半截竹片露在外面。 卢白左右帐外一眼,才抽出锋利的竹片细细打量。 上面写着四个字:巳时事变! 看来这竹片除了传递信息,还可以当做利器来使。 就在卢白愣神思考之际,一道亮光照射进来。 卢白眯起眼去看,来人身披轻甲,正是留守大营的胡不理。 他心中顿时一紧,将竹片藏于碗底,装作无事发生。 随着脚步声停止,胡不理也来到他身旁。 “好歹也是个将军,怎么能吃稀饭,太不像话了!” 胡不理皱眉,便命军士去取小灶早膳。 军士领命离开后,胡不理坐到卢白身前,与他隔着栅栏谈话。 “卢老弟,你性格也该收敛下了!” “不能仗着前朝有功,跟本朝将军叫板呐!” 卢白冷哼一声:“某本无罪,却要为杜渝疾这个饭桶战败背责!” “他跟赵歇比,简直天差地别!” 胡不理默然无语,他很想附和卢白的话,却因为身份又不能附和。 就在此时,军士拎着木篮走了进来。 “算了,算了!” “先吃早饭吧!” 胡不理一副关切的表情,就要替卢白端走那半碗粥饭。 第31章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 粥饭很香。 汴京城上空飘着一股粥饭独有的清甜香气。 “大家敞开了吃啊,不够还有!” 放饭的火头军卒挥舞着盛饭瓢,脸上洋溢着胜利后的喜悦笑容。 他原本是汴京城内的一个普通庖厨,自从叛军掘了祖坟,他就投身军营内。 原本是本着杀敌去的,结果被分到了火头军。 刚开始虽然有些不满,但有人跟他说如果没人做饭,大家吃不饱就没法杀敌。 所以,他就当了火头军。 听人家说,攻城的叛军足有五十万。 能打赢这一场,他觉得这里面有自己煮饭的一份功劳。 “这粥饭煮得真好,要是能天天吃该多好!” 一个年轻士卒举着碗,来到他身边。 火头卒笑着舀起满满一勺粥饭,盛在碗中。 “赵统领吩咐过了,等打跑了叛军,这粥饭要多少有多少!” 那士卒一脸惊喜道:“真的?” “真的!” 背后的声音沉稳有力,那士卒接过碗转身。 发现是一个身长九尺、仪表堂堂的少年将军。 “打跑叛军,多亏了乡亲们出力!” “本侯不会亏待大家!” 吃个早饭能遇到汴京最高统帅,那士卒有些不敢相信。 更不可置信的是,最高统帅,居然和自己吃一样的粥饭? 等他回过神来,赵歇已经走远不见了。 赵歇端着粥饭进入临时军营内,一边往嘴里扒拉,一边思考后续战事。 经过了昨天一天的战斗,整个汴京城士气很高。 打退叛军后,赵歇允许开城门收敛祖宗尸骨。 哭声震天,自家老祖宗太可怜了。 忙到最后,已经认不清谁祖宗是谁家的,只能草草合葬一处,立了一块大碑。 忙活到后半夜,哭声才止住。 一路走来,赵歇发现大家士气虽然很足,但肉眼可见的有些疲惫。 赵歇倒是不担心杜渝疾会选择这个时候来攻打汴京。 刚吃了败仗,士气正是低落的时候。 再来进攻,就是自取灭亡。 打退杜渝疾,只是一件很微小的事情。 城内夸赞的声音不少,就连跟着赵歇的老部下都直呼大开眼界。 头一次打兵力差距这么大的仗,却赢得那么轻松。 赵歇并没有站在掌声与赞美中,反而默默躲在临时营帐内。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他的手段,并不光彩。 而且,打赢一场胜仗容易。 难的反而是战后重建工作,这是他的短板。 这一战,几乎是倾尽了汴京所有人力物力。 将一个国力繁华的首都,打到十八线小县城的地步。 想要恢复到原来的样貌,没个十年八年根本做不到。 就在赵歇思索的时候,林泣弦悄然来到他身后。 “咳咳!” “叔叔怎么只吃这么点?” 林泣弦今日的打扮得依旧动人,云鬓高挑、眸中含笑。 只是身弱多病,显得无助。 也许正是因为这份娇弱,更让人有一种小心呵护的保护欲。 赵歇放下碗筷,行了一礼:“太后!” 林泣弦微笑道:“都是自家人,叔叔多礼太见外!” “上次叔叔卸甲,奴看叔叔外衣破得厉害!” “这几日赶工做了一套!” 赵歇这才注意到,林泣弦手中还抱着一套衣服。 她抖开怀中的衣服,走到赵歇身前。 两手捻着衣角贴合在他肩上来回比划。 “奴进宫以前,也曾学过些针织手工。” “时间有点赶,大小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她仰着脑袋打量着,吐气如兰。 赵歇难免脸上有些发烫,心跳加快,有些不太自在。 他刚想道谢,却又对上林泣弦狡黠的眸子。 她好像就在等赵歇开口道谢,这个陷阱总是能逮到他。 无奈,赵歇只能扯开话题。 “昨日多亏太后提醒,不然某怕是有去无回!” 林泣弦浅笑着道:“叔叔文武过人,奴不过是随口一说。” “不要怪奴多言就好!” 赵歇道:“不会,太后没做军中幕僚,倒是有些可惜。” 林泣弦闻言,被赵歇逗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奴就当是叔叔夸我了!” 赵歇眼神真诚:“心里话,没半分作假。” “只有这一句吗?”林泣弦乘胜追问。 赵歇大为窘迫,不敢再说下去。 林泣弦眉眼上翘,有这话已经很开心了,也没再为难他。 于是一面欢天喜地地将衣服折叠好,又帮他整理桌上散乱的书信。 “叔叔久在军中,士兵照顾难免粗心。” “待打跑了叛军,也可以好生休养一些时日。” 赵歇深吸一口气,道:“如今九州七十二郡,我朝只占其一。” “失地未收,叛军围城而不退,某实在不敢停歇!” 林泣弦悻然沉默,嘴上想要劝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男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说多了倒显得自己像个长舌妇。 就在这时,一传令官慌慌张张跑来帐内。 “报!!!” “统帅,据斥候所探,叛军全军开拔,正在向汴京奔来。” “预计再有半个时辰,便会兵临城下。” 赵歇闻言稍感意外,随即心中一喜,杜渝疾狗急跳墙了。 看来他已经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想要跟自己一把定胜负。 如今叛军士卒正是疲惫不堪、士气低迷的时候。 现在派他们来攻城,士卒必定心生怨恨。 不过,汴京城内守军也好不到哪里去。 昨夜他打开城门,让城内百姓收敛祖宗尸骨、打扫战场也浪费不少时间。 并没有来得及布置城防,如今叛军突然到来,猝不及防之下,可能会手忙脚乱。 “将军不必忧虑,叛军远道而来,连战连败,已是强弩之末!” “汴京城防坚固,我军以逸待劳,不愁此战不胜!” 林泣弦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仿佛为赵歇拨开了眼前阴霾。 他转过身一脸惊喜,真没想到在这个要紧时刻,一个弱女子能先看出关键。 “太后此言精妙,若拨云见日!” 林泣弦被他直勾勾地盯着,眉目含羞。 她捂着嘴角轻笑道:“将军连日劳累,难免会有纰漏。” “奴不过是随口说说。” 赵歇仿佛才第一次认识林泣弦一样,这个随口说说的含金量可太高了。 自从守卫汴京以来,给他出主意的人倒是不少,可各个都是馊主意。 他手下的将领冲锋陷阵还行,守城还是头一次,不少人只知道照搬兵法,没有灵动性。 赵歇越想越觉得林泣弦有军事天赋,这么久以来久居深宫,实在是太浪费了。 他试探问道:“若依太后之见,城防布置又该如何?” 林泣弦摇摇头,笑道:“奴只是看将军关心则乱,哪懂什么城内布防。” “将军快快布置,莫要误了军机!” 赵歇笑着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布置!” 说着,赵歇笑着出了门。 林泣弦很有天分,他可以百分百确定。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杜渝疾想要和自己赌一把,而赌这个字往往用在输红眼的赌徒身上。 赵歇很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