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大奉,七个嫂嫂助我逐鹿中原!》 第一章 落魄家族跟七个嫂嫂 “大姐,飞儿快不行了,咱们要是再不想办法,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死不成?” “不行,必须带飞儿去看大夫,小妹,你在这里跟老七守着飞儿,我出去想办法!” “大姐,咱们身无分文,哪有什么办法?” 混沌中,林飞耳边传来一阵悦耳又焦灼的声音。 他呢喃一声,只觉得浑身像是被大运创了一般,剧痛无比。 拼尽全力,他才勉强睁开沉重如铅的双眼。 入眼是一间四壁漏风的茅草屋,屋顶甚至破了几个大洞,冷风呼呼地灌进来。 不远处,三个衣着朴素荆钗布裙的女人正拉扯在一起,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无助。 身上的装束,充满了浓郁的古代风韵。 如此场面,让林飞心中猛地一惊。 我这是在哪? 前世,林飞可是国家重点实验室的高端化学研究员,在化学与物理领域建树极高,却因为连续通宵攻克一个世界级难题,不幸过劳,陷入昏迷。 此刻,脑中闪过昏迷前的最后一幕,林飞悚然一惊。 难道,自己这是穿越了不成? 这个念头刚刚从心底生出,林飞的脑海便如同被钢针狠狠刺入,剧痛欲裂! 一股庞杂而陌生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入脑海,几乎要将他的头颅撑爆。 好一会儿,这股突如其来的记忆洪流终于消化。 林飞这才知晓了原主的身世。 此人也叫林飞,竟然是大奉王朝赫赫有名的镇国大将林翔之子! 只可惜,林家功高盖主,遭奸人所妒,一封构陷的奏折,便被安上了谋逆的罪名,株连九族! 偌大的将军府,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家族因此彻底落寞。 多亏原主的大嫂秦岚,其娘家秦氏在京中也算有些势力,在关键时刻拼死周旋,才保下了林飞这一丝血脉,连同家中七位嫂嫂残存下来。 可枪打出头鸟,秦家此举无疑触怒了某些大人物。 没过多久,大嫂所在的秦家也遭到了疯狂针对,家道中落,不复往日荣光。 其他四位嫂嫂的家族,或明或暗都受到了牵连,有的为求自保,不得不与林家划清界限,将女儿接回;有的则干脆与林家一同获罪,下场凄惨。 如今,风雨飘摇的林家,只剩下大嫂秦岚,四嫂秦霜,还有七嫂周倩依旧不离不弃地陪在林飞身旁。 四人相依为命,几经辗转,最终在这偏僻的杏花村落了脚。 原本以为,男耕女织,至少能勉强支撑,不至于饿死。 却没想到,原主前几日上山砍柴,不慎失足,堕入了山涧。 等三位嫂嫂心急如焚地找到他时,他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弥留之际。 为了救治林飞,三个女人几乎是砸锅卖铁,变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 大嫂秦岚将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一支成色尚可的银簪子也当了出去,只换回几包劣质草药。 四嫂秦霜,那位曾经在京城贵女圈中以武艺出众,有女武魁之称的将门虎女,为了多凑些钱,甚至不惜去镇上卖艺,表演胸口碎大石,嘴角吐血却只换回寥寥数枚铜板。 就连平日里最是跳脱顽劣、被其他嫂嫂戏称为惹事精的七嫂周倩,也收起了往日的乖张,学着去河边摸鱼挖野菜,小手被尖石划破,冻得通红,却一声不吭。 可惜,这点微薄的努力,在阎王爷面前,依旧是杯水车薪,无法挽回林飞的性命。 一幕幕有关三位嫂嫂含辛茹苦、悉心照料的画面,在林飞心头走马灯般上演。 他记得,在他高烧不退时,是大嫂秦岚用帕子沾着凉水,彻夜不眠地为他擦拭额头降温,嘴里还不停地低声呢喃。 “飞儿,你可千万要挺住,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死去的爹娘交代!” 他记得,在他滴水难进时,是四嫂秦霜,那个不轻易低头的刚强女子,硬是撬开他的嘴,用自己的嘴唇一点点将米汤渡入,生怕他饿死。 那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脸颊上,灼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记得,七嫂周倩,那个平日里最爱与他斗嘴的小辣椒,在他昏迷时,抓着他的手,哭得撕心裂肺。 “小叔子,你快醒醒啊,你再不醒,大姐就要去求那王财主了,那王财主不是好人,他早就觊觎大姐了,你快醒醒啊!”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从林飞心底深处涌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那是感动,是愧疚,更是身为一个男人的责任感! 林飞心中随之打定主意。 既然老天让我林飞重活一世,占了这具身体,承了这份情,那我便不能再让这三位可敬可怜的嫂嫂,跟着我一同吃苦受累! 从今往后,这个家,由我林飞来撑! 那些曾经欺辱过我们,陷害过林家的人,我林飞,也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就在林飞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之际,一道尖锐急促带着哭腔的嗓音猛地炸响! “大姐,你疯了?” “你难道真的要去找那王财主?” “你知不知道,你若是去了,会被他糟蹋成什么样?” 说话的,正是四嫂秦霜,她一把抓住大嫂秦岚的胳膊,杏目圆睁满是血丝。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飞儿死吗?” “我做不到!” 大嫂秦岚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倔强,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双眼。 王财主? 林飞心头猛地一跳! 原主的记忆中,这个王财主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色中饿鬼,专好女色,手段卑劣。 大嫂秦岚虽荆钗布裙,却难掩其沉鱼落雁之姿,若是真落入那王财主手中…… 林飞打了个寒颤,那后果,恐怕比牲畜还不如! 不行,绝不能让大嫂羊入虎口! 情急之下,林飞也顾不得身体的剧痛,猛地咳嗽了一声。 “…咳咳……”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如同平地惊雷,瞬间让争执的三女停了下来! 三人齐刷刷地转头,当看到林飞睁开双眼,虽然面色苍白,但眼神却有了些许神采,顿时又惊又喜! “飞儿!” “小叔子!” 三位嫂嫂惊呼一声,也顾不得再争吵,赶忙跌跌撞撞地围了上来。 “飞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大嫂秦岚颤声问道,声音里满是关切。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四嫂秦霜也收起了方才的激动,紧张地打量着他。 七嫂周倩更是直接扑到床边,抓着他的手,眼泪汪汪:“小叔子,你可吓死我们了!” ……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在三位嫂嫂轮番的嘘寒问暖,和温水的滋润下,林飞感觉身上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深吸一口气,咬着牙,竟然硬撑着坐了起来! “飞儿能坐起来了!” 看到这一幕,三位嫂嫂喜极而泣,先前所有的担忧与绝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大嫂秦岚更是激动得手脚都有些发颤,她抹了把眼泪,赶忙转身从灶台边小心翼翼地端来一个豁了口的陶碗。 “飞儿,你刚醒,定是饿坏了,快这是大嫂特意给你留的,快趁热吃了补补身子!” 碗里,是几块煮得发白的肉块,看着倒也干净。 林飞心中感动,正要接过,可那白肉刚凑到嘴边…… 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臊恶臭,混合着些许腐败的气息,猛地扑鼻而来! “呕!” 林飞猝不及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当场干呕起来。 好不容易压下那股恶心劲,林飞定睛看去。 这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白肉? 分明就是一些猪大肠、猪肺之类的猪下水,只是简单用水煮了煮,连基本的清洗都未必到位! 大奉王朝民间,百姓虽喜食猪肉,但猪下水这种东西,因其腥臭难除,通常被视为腌臜之物,富裕人家弃之如敝履,便是寻常百姓,若非实在活不下去,也绝不会碰。 三位嫂嫂,这分明是已经山穷水尽,连饭都吃不上了,这才不得不去捡拾这种被人丢弃的下水充饥! 甚至如此腌臜之物,在她们眼中已经算是难得,还要留下来一些给林飞。 一时间,林飞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酸涩无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飞这般纠结难受的脸色,落在三位嫂嫂眼中,却让她们误会了。 大嫂秦岚眼圈一红,声音带着哭腔:“飞儿,是嫂嫂没用,家里实在没什么好东西了,这个虽然味道不大好,但好歹是肉,你多少吃一点,垫垫肚子。” 四嫂秦霜也低下头,瓮声瓮气道:“都怪我们,没能耐,让你跟着受苦了。” 七嫂周倩更是瘪着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小叔子,你别嫌弃,这真是我们能找到最好的东西了,嫂嫂们实在没钱了。” 听着嫂嫂们自责的话语,林飞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 不,不是你们的错,是我林飞无能! 从今天起,我绝不会再让你们过这种日子,绝不! 说话间,林飞的目光下意识地在破败的茅屋中匆匆一扫。 猛然间,他落在了墙角那堆乱七八糟的柴火上,几片干枯发黄的树叶夹杂其中。 草木灰,碱性,去腥,皂化反应的雏形! 林飞眼前蓦地一亮,有了! 他猛地一挺身,也不顾嫂嫂们的惊呼,直接从大嫂手中接过那碗猪下水,强撑着还有些虚浮的身体,几步来到简陋的灶台前。 脸上随之浮现出一模前所未有的自信与神秘。 “大嫂,四嫂,七嫂,你们都别难过,也别自责!” “等着,我这就给你们变个戏法!” “看我如何把这碗人人嫌弃的猪下水,做成人间美味,另外,再把它换成钱!” 第二章 卤煮跟肥皂 林飞话音刚落,也不理会三位嫂嫂的惊愕,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 破败的茅屋里,此刻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香气,与先前的腥臊恶臭形成了天壤之别。 灶台边,林飞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略显苍白的脸上却带着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 大嫂秦岚、四嫂秦霜、七嫂周倩,则在一旁屏息凝神地看着,美眸中满是不可思议。 就在不久前,她们亲眼见证了林飞如何点石成金。 只见林飞先是让她们收集了足够多的草木灰,用清水混合,澄清,取其上层清液。 然后,他将那碗令人作呕的猪下水,用这草木灰水反复搓洗、浸泡。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股顽固的腥臊之气,竟然在草木灰水的作用下,一点点消散,直至闻不到丝毫异味! 清洗干净的猪下水,变得白嫩了许多,再无半分腌臜之感。 紧接着,林飞又指导她们将猪下水上附着的那些零碎油脂小心翼翼地刮下来,收集在一个破陶碗里。 一番操作之后,处理干净的猪下水被重新放入锅中,添水,又加入了一些她们平日里采来调味的不知名野菜。 而那些收集起来的油脂,则在林飞的神秘操作下,与草木灰水在另一口锅里慢慢搅动、熬煮,最后变成了一碗乳白色的糊状物,被他小心地倒进另一个豁口大碗里,放在一旁慢慢冷却。 此刻,锅里的猪下水已经煮好,虽然依旧清汤寡水,但散发出来的,却是一种淡淡的肉香混合着草木的清香。 “咕咚。” 不知是谁,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三位嫂嫂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那锅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肉汤上,眼神晶亮得吓人! “飞儿,这……这真的是那些下水?”大嫂秦岚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难以置信。 “那股臭味真的没了!”四嫂秦霜凑近锅边,用力嗅了嗅,杏目圆睁,满是惊喜。 七嫂周倩更是激动地抓着林飞的胳膊:“小叔子,你是怎么做到的?这简直跟变戏法一样!” 林飞看着三位嫂嫂惊喜交加的模样,心中也是松了口气,他哈哈一笑,故作神秘道:“大嫂,四嫂,七嫂,这或许就是老天爷的安排吧。” “我这次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虽然凶险,却也因此开了窍,脑子里莫名其妙就多了些东西。” 这番说辞,半真半假。 化学知识自然是真的,至于开了窍,倒也不算骗人。 几人朝夕相处,早已情同手足,对于林飞这番因祸得福的说法,三位嫂嫂自然不会怀疑。 她们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的下水,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渴望。 那是一种饿极了的人,看到食物时最本能的反应。 林飞心中一酸。 他如何不知,这几日为了照顾他,嫂嫂们恐怕连野菜糊糊都舍不得多吃一口,把所有能入口的东西都省给了他。 此刻,三人定然早已饥肠辘辘。 “大嫂,四嫂,七嫂。”林飞端起锅,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别看着了,都忙活大半天了,肯定饿坏了,快,我们一起吃!” “不行!”大嫂秦岚立刻摇头,语气坚决:“飞儿,这是给你补身子的,你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得多吃点!” “是啊,小叔子,我们不饿!”四嫂秦霜也连连摆手。 七嫂周倩更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们看着你吃就好!” 林飞心中感动,却也有些无奈。 他知道嫂嫂们的心意,但若不让她们吃,自己也难以下咽。 眼珠一转,林飞计上心来。 他转身,指着那个放在一旁,已经开始慢慢凝固的乳白色糊状物,笑道:“大嫂,你们看那是什么?” 三位嫂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碗先前还是液体的油脂糊,此刻已经开始边缘发白,渐渐凝固。 “这是方才那些油?”秦岚有些不确定地问。 林飞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得意:“没错。这东西,等它完全凝固之后,可就不是普通的油脂了。” “它能用来清洁,无论是洗手,洗衣,还是洗碗,都比咱们现在用的那些皂角要干净得多!” “而且,若是采些花瓣,捣碎了混进去,做出来的东西还会带着淡淡的花香,又好看又好闻!” “什么?” 三位嫂嫂闻言,顿时美眸圆睁,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能清洁,还带花香? 这世上,还有这等神奇之物? “飞儿,你说的是真的?”秦岚的声音都有些发飘。 “自然是真的!”林飞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等它彻底凝固了,我再演示给你们看,这种东西,若是拿去城里卖,你们说能换多少钱?” 换钱!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三位嫂嫂心中炸响! 她们惊喜交加地看着那碗逐渐凝固的肥皂,又看看林飞笃定的眼神。 一时间,所有的担忧和顾虑都烟消云散了。 若是真能换钱,那以后的日子…… 想到这里,她们哪里还顾得上推辞。 “咕……” 不知是谁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林飞哈哈一笑:“看吧,都饿了,快,先吃了这顿,才有力气想以后!” 这一次,三位嫂嫂没有再拒绝。 林飞为她们每人盛了一碗,自己也盛了一碗。 一口热乎乎的肉汤下肚,虽然没什么油水,但那股去除了腥臊之后的纯粹肉香,瞬间便俘获了她们的味蕾。 “唔,好吃!”七嫂周倩第一个没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真的跟吃肉一个味道!”四嫂秦霜也是双眼放光,吃得小口却飞快。 大嫂秦岚更是激动得眼圈泛红,她细细咀嚼着,感受着那久违的肉味,心中百感交集:“飞儿,你真是我们林家的福星!” 看着嫂嫂们吃得香甜,林飞心中也是暖洋洋的。 他趁热打铁,开口叮嘱道:“大嫂,四嫂,七嫂,这猪下水既然能变废为宝,那我们明天就不能闲着了。” “明天,我们四个一起进城!” “进城?”三位嫂嫂闻言一愣,齐齐看向他。 “对!”林飞用力点头:“我们四处去收集那些肉铺不要的猪下水,越多越好!” “只要量足够大,我们不仅可以用草木灰做出更多的肥皂,这去了腥臊的下水,处理干净了,也能拿去卖钱,不说大富大贵,至少能让我们每日温饱不愁!” 此言一出,三位嫂嫂顿时大喜过望! 能换钱的肥皂,能卖钱的下水! 未来的日子,仿佛一下子就有了盼头! “太好了!” “飞儿,你真是太聪明了!” “这下我们有救了!” 三位嫂嫂激动得语无伦次,纷纷夸赞着林飞。 茅屋内的气氛,一时间热烈到了极点。 然而,就在这时。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紧接着,一个充满了戏谑的声音,猛地从门外传来! “小娘子,我来看看你。你那个痨病鬼小叔子,怕是已经挺不住,咽气了吧?” “要我说啊,你不如就从了我,或者,你把你那两位如花似玉的妹妹也一起带来,都到我王家来!” “我保证,让你们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过上神仙般的日子!” “你那两位妹妹,也能跟着你享福了!” 第三章逼退王虎 那声音阴阳怪气,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淫邪与轻蔑。 三位嫂嫂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厌恶与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王……王虎来了……” 七嫂周倩下意识地往秦岚身后缩了缩,小脸煞白。 林飞的眼神则是在一瞬间冷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刀,望向门口。 只见一个身材矮胖,穿着一身绸缎,满脸横肉的男人,正背着手,挺着个油腻的肚子,斜着眼打量着屋内的三人。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家丁模样的壮汉,一脸的狗仗人势,正不怀好意地在三位嫂嫂身上来回扫视。 此人,正是杏花村的地头蛇王财主,王虎。 王虎根本没看林飞一眼,在他眼里,这个传闻中快要死的病秧子,跟地上的蚂蚁没什么区别。 他的目光贪婪地在秦岚窈窕的身段和难掩绝色的脸庞上流连,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秦娘子,考虑得怎么样了?你看你这小叔子,眼看就是个死人了,何必为了他搭上你们姐妹几个的前程?” “我王某人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善人,但怜香惜玉之心还是有的。只要你点头,以后你们吃的、穿的、用的,都包在我身上。总好过守着这个破屋子,吃这些猪狗都不碰的下水强吧?” 他说话间,还故意朝锅里瞥了一眼,脸上露出浓浓的鄙夷。 “王虎,请你放尊重些!” 大嫂秦岚又气又急,将两个妹妹护在身后,胸口剧烈起伏,“我们林家虽然落魄了,但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尊重?” 王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尊重能当饭吃吗?秦娘子,你也是读过书的,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你看看你这如花似玉的模样,再看看你那两个妹妹,哪个不是美人胚子?跟着我,是你们的福气!” “你……你无耻!” 四嫂秦霜气得杏目圆睁,浑身发抖。 她本是将门虎女,何曾受过这等当面羞辱? 若不是顾及大局,她早就一拳打烂那张肥脸了! 林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王财主,那眼神,平静得可怕,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哟?这痨病鬼还没死呢?” 王虎注意到了林飞的眼神,他神情轻蔑,道:“小子,算你命大。不过我劝你识相点,别耽误了你嫂嫂们的幸福。乖乖把你大嫂送到我府上,我还能赏你几两银子,给你请个大夫,让你多活几天。” “否则,别说看大夫,明天我就让你们在这杏花村待不下去!”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秦岚三女的脸色愈发苍白,她们知道,王虎这种地痞流氓,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林飞直接冷冷道:“滚!” 王虎瞬间气得浑身肥肉乱颤,他在杏花村横行乡里,何时被这么轻蔑对待过? 他指着林飞,怒道:“你这个短命鬼!给脸不要脸!来人,给我上!把这小子的腿打断!把他三个嫂子都给我绑回府里去!” “是,老爷!” 两个家丁狞笑一声,摩拳擦掌地就逼了上来。 “不要!” 秦岚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挡在林飞身前。 四嫂秦霜更是直接抄起了旁边的一根烧火棍,摆出了一个防御的架势,厉声道:“谁敢过来!” “就凭你们几个娘们?” 家丁们一脸淫笑,根本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飞却轻轻推开了护在身前的大嫂。 他没有去看那两个逼近的家丁,而是将目光落在了灶台上那口还在咕嘟冒泡的锅上。 锅里,是刚刚用来熬煮油脂和草木灰水的混合物,也就是尚未完全反应的强碱性液体。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林飞竟然直接伸出双手,端起了那口滚烫的铁锅! “滋啦——” 里面的液体还在翻滚着,一两滴滴在地面上,瞬间将地面腐蚀,看起来甚为骇人! 那两个原本气势汹汹的家丁,看到这一幕,腿肚子瞬间就软了! “你……你别过来!” 林飞直接向王虎走去,还故意将里面的液体洒落在地上,连地面都被腐蚀出一个洞口,更何况是人? 王虎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他强做镇定,道:“林……林飞,咱们有话好好说,被冲动!” “滚。” 林飞眼神冰冷,再度冷冷道。 那眼神的冰冷,让王虎毫不怀疑,林飞真的会将这锅东西泼在他身上! “滚滚滚!我们马上滚!” 王虎虽然不甘,但心中的恐惧占了上分,赶紧往外跑,跑得比兔子还快。 那两个家丁也屁都不敢放一个,跟着王虎落荒而逃。 直到那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村口,林飞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将铁锅放回灶台,整个人虚脱般坐在炕上。 “飞儿!” “小叔子!” 三位嫂嫂这才如梦初醒,惊呼着冲了上来,一左一右地扶住了他。 “我没事。” 林飞摆了摆手,声音有些虚弱,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靠在冰冷的土炕上,胸口微微起伏,心中却是一片苦笑。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仅仅是端着一口锅走了几步路,就几乎耗尽了全部力气。 看来,锻炼身体,恢复体能,是眼下除了赚钱之外最紧要的事情。 否则,别说报仇雪恨,重振林家,就是再来一次王虎这样的地痞流氓,自己恐怕都应付不了。 “都怪那王虎,简直欺人太甚!” 四嫂秦霜一拳砸在土炕的边缘,震得尘土簌簌落下。 她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上,此刻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若不是怕连累你们,我今天非得让他知道知道,我秦家的枪法不是吃素的!” “四妹,不可冲动。” 大嫂秦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眉宇间的忧色却更重了,“王虎这种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他绝不会善罢甘甘休的。” 七嫂周倩也小声附和,声音里带着哭腔:“是啊,大姐,四姐,他肯定会想别的法子来报复我们的。咱们……咱们以后可怎么办啊?” 看着她们脸上的惶恐与不安,林飞他强撑着坐直了身体,环视着三位嫂嫂,开口道:“大嫂,四嫂,七嫂,你们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王虎再横,也不过是这杏花村的一条地头蛇。他想报复,无非就是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但我们这段时间只要好好赚钱,他所有的阴谋诡计,都会不攻自破。” “我们有了钱,就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我们可以买米买肉,可以修缮房屋,可以给你和四嫂、七嫂买漂亮的新衣服。我们甚至可以离开杏花村,去镇上,去城里,去一个他王虎永远也够不着的地方!” “到那时,他王虎的威胁,还算得了什么?” 第四章去城里 与此同时,杏花村东头的王家大宅里,气氛却是一片冰冷。 “啪!” 一个上好的青花瓷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王虎气得满脸横肉都在哆嗦,他指着面前两个噤若寒蝉的家丁,破口大骂:“废物!两个大男人,竟然被一个快死的病秧子给吓回来了!我王虎的脸,今天都被你们给丢尽了!” 他骂两个家丁,却不想,刚刚他也比两个家丁差不了多少。 其中一个家丁壮着胆子,哆哆嗦嗦地辩解道:“老爷,不是我们怂啊,是那小子,他端着一锅滚烫的不知道什么鬼东西,那玩意儿滴在地上,都烧出个窟窿眼!这要是泼在身上,人……人就没了啊!” “是啊老爷,那小子跟换了个人似的,眼神凶得像要吃人,我们也是怕他一时冲动,伤了老爷您啊!” 另一个家丁也赶忙附和。 听到这话,王虎的怒气稍稍平息了一些,脑中回想起林飞那冰冷如刀的眼神,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确实怕死,那小子当时的样子,还真像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亡命徒。 “哼!一个黄毛小子,就算他没死,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王虎在屋里来回踱步,油腻的脸上闪烁着阴狠的光芒。 一个家丁凑上前来,谄媚地笑道:“老爷,要不,咱们晚上摸过去,放把火……” “蠢货!” 王虎一巴掌扇在那家丁的后脑勺上,“放火?你想让全村人都知道是我干的吗?秦岚那小娘们虽然落魄了,但以前毕竟是将军府的大少奶奶,真闹出人命,官府查下来,我能脱得了干系?” “老爷教训的是,是小的愚钝。” 家丁捂着脑袋,不敢再多言。 王虎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毒计:“对付他们,何须用这么蠢的法子?他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钱?” “没错,是钱!” 王虎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他们现在穷得叮当响,只能吃那些猪下水,过段时间说不定连猪下水都吃不起了!” “老爷的意思是……” “传我的话下去!” 王虎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告诉村里所有的人,谁要是敢跟他们说一句话,就是跟我王虎过不去!我倒要看看,在这杏花村,有谁敢不给我王某人这个面子!” “断了他们的财路,我看他们能撑几天!” “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那秦岚为了她那个病秧子小叔子,为了她那两个妹妹,自然会哭着喊着,自己爬到我床上来求我!” “老爷英明!” 两个家丁顿时眉开眼笑,马屁拍得震天响。 王虎听着奉承,仿佛已经看到了秦岚三姐妹在他面前摇尾乞怜的场景,忍不住发出一阵阵淫邪的笑声。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林飞家的茅草屋里,却已经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昨晚他和嫂嫂们说了下水和肥皂的好处,嫂嫂们也都对未来有些期望。 经过一夜的休息,林飞的精神好了许多。 他指挥着三位嫂嫂,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大生产。 大嫂秦岚心思细腻,负责用草木灰水仔细清洗猪下水,她的动作轻柔而认真,仿佛在对待一件珍宝。 四嫂秦霜力气大,负责劈柴烧火,控制火候。 她做事干脆利落,一双英气的眸子里满是专注。 七嫂周倩最是活泼,负责打下手,一会儿帮大嫂递东西,一会儿给四嫂添柴,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像一只快活的百灵鸟。 而林飞,则是在配下水的配料。 在不一会儿,一口大锅里,用简单的香料和野菜炖煮着处理干净的猪下水和猪肺,浓郁的肉香混合着奇特的香料味,飘满了整个院子,勾得人馋虫大动。 这些都是昨天剩下的猪下水,他们准备用这些先赚一笔启动资金! 另一边,几块凝固好的肥皂胚子,被小心翼翼地切成方块,其中几块还混入了周倩捣碎的野花瓣,呈现出淡淡的粉色,散发着清幽的香气。 看着这些成果,三位嫂嫂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飞儿,这东西真能卖出去吗?” 秦岚看着那香气扑鼻的卤煮,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小叔子,这肥皂真好看,我都舍不得卖了。” 周倩拿着一块粉色的肥皂,放在鼻尖下闻了又闻,爱不释手。 林飞哈哈一笑:“放心吧,嫂嫂们,这些东西,会成为我们林家东山再起的基石!” 一切准备就绪,四人挑着担子,端着木盆,雄心勃勃地走出了家门。 他们今天的第一站,就是杏花村。 毕竟乡里乡亲的,有好东西,自然要先让大家尝尝鲜。 然而,当他们敲响第一家邻居的门时,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张冷漠的脸。 “婶子,我们做了些吃食,您要不要……” “不要不要,我们家不缺!” 那妇人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王虎家丁,不等秦岚说完,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一连走了七八家,结果都是一样。 有的人家干脆不开门,有的人家隔着门缝冷言冷语,更有甚者,直接放狗驱赶。 村民们那躲闪、畏惧又带着一丝同情的眼神,像一根根针,扎在三位嫂嫂的心上。 她们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屈辱和不解。 直到她们看到不远处,王虎的两个家丁正抱着膀子,一脸戏谑地看着他们时,一切都明白了。 “是王虎!” 四嫂秦霜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断了我们的路!” “这王八蛋!太不是东西了!”七嫂周倩终于忍不住,跺着脚骂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哭腔,“他自己得不到,就想把我们活活饿死!这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坏的人!” 四嫂秦霜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根充当扁担的木棍捏得咔咔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她一双喷火的杏目死死地盯着村东头王虎家的方向,仿佛要用眼神将那座宅子烧成灰烬。 大嫂秦岚的嘴唇紧紧抿着,脸色苍白如纸。 “飞儿……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她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力感。 “回去?大嫂,我们为什么要回去?村里不买,我们就去城里卖。城里不买,我们就去府城卖。这大奉王朝这么大,难道还没有我们林家的容身之处?” 林飞开口道。 “可是……去城里?” 秦岚有些犹豫,“从这里到县城,光是走路就要一个多时辰,我们……” “一个时辰算什么?” 林飞打断了她的话,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们,“嫂嫂们,你们想想,我们连死都不怕,还怕走这点路吗?王虎他以为堵住了村里的路,就能困死我们。今天,我们偏要让他看看,我们不仅死不了,还要活得比谁都好!” “小叔子说得对!” 四嫂秦霜应声,道:“不就是进城吗?走!我倒要看看,他王虎的手,还能伸到县城里去不成!” “对!我们进城去!” 周倩也重新振作起来,“让他们看看,我们才不是好欺负的!” 第五章赢阴蔓的好奇 四人不再犹豫,挑着担子,迎着寒风,踏上了通往县城的土路。 一个多时辰后,南阳县城繁华的东市,出现在他们眼前。 与杏花村的萧瑟不同,这里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货郎的叫卖声、匠人的敲打声、行人的说笑声,汇成了一曲热闹非凡的交响乐。 林飞从容不迫,他迅速扫视了一圈,最后在一个人流量颇大的街角找到了一处空地。 这里靠近几家脚夫行和短工市场,来往的大多是干体力活的汉子,消费能力不强,但对食物的需求量大。 “就在这里!” 林飞放下担子,麻利地将东西摆开。 一块半旧的木板上,摆着切好的肥皂,粉色的花瓣点缀其中,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别致。 另一边,一个大陶盆里,盛着热气腾腾的卤煮,那混合了肉香和草药的霸道香气,被风一吹,立刻蛮横地钻进了周围行人的鼻子里。 “卖卤煮咯!香喷喷的卤煮!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七嫂周倩鼓起勇气,学着旁边的小贩,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只是声音还有些发颤,脸颊也红扑扑的。 然而,一开始,效果并不理想。 过往的行人只是好奇地看上一眼,便匆匆走开。 猪下水在人们的观念里,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而那漂亮的肥皂,虽然吸引了一些女人的目光,但一问价格,比普通的皂角贵上一些,便又都摇着头走开了。 眼看着半天没开张,三位嫂嫂刚刚提起来的心,又一点点沉了下去。 林飞却不慌不忙,他知道,新产品打开市场,需要一个引爆点。 他拿起一双筷子,夹起一块炖得软烂入味的猪大肠,递给旁边一个正探头探脑、满脸好奇的脚夫。 那汉子衣衫褴褛,满脸风霜,显然是饿了许久。 “老哥,尝尝看,不要钱!” 林飞笑呵呵地说。 那汉子愣了一下,看了看林飞真诚的笑脸,又闻了闻那诱人的香气,终于是没抵挡住诱惑,接过来塞进了嘴里。 只嚼了一下,他的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软糯!香浓! 没有一丝一毫的腥臊味,只有满口的肉香和香料的复合味道在舌尖上爆炸开来! 那滋味,比他吃过的最肥的猪肉还要解馋! “唔!好吃!好吃!” 汉子含糊不清地赞叹着,三两口就把那块大肠咽了下去,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小哥,你这……这是啥肉?咋这么香?” “这就是猪下水。” 林飞笑道,“不过是用了独家秘方处理过,去除了腥味。老哥,来一碗不?满满一碗肉,才三个铜板!” “三文钱?” 汉子眼睛一亮,在县城里,一碗最素的面条都要两文钱,三个铜板能买一碗肉,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来一碗!不,来两碗!” 汉子立刻从怀里掏出几枚宝贝似的铜板。 “好嘞!” 这一下,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 周围原本还在观望的脚夫和短工们,看到同伴那副陶醉的模样,都忍不住围了上来。 “真有那么好吃?” “小哥,也给我尝尝!” “三文钱一碗?给我来一碗!” 林飞和三位嫂嫂立刻忙碌起来。 秦岚负责收钱,秦霜负责盛卤煮,周倩则在一旁帮忙吆喝,四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碗碗热气腾腾的卤煮被递出去,换回来的是一枚枚沉甸甸的铜板。食客们吃得满头大汗,赞不绝口,很快就吸引了更多的路人。 另一边,肥皂的销路也被打开了。 林飞让周倩端着一盆清水,拿起一块带花瓣的肥皂,当场给几个围观的妇人洗手。 那细腻丰富的泡沫,清雅的香气,以及洗完后手上那干净清爽的感觉,都让她们惊叹不已。 “天哪,这东西比胰子还好用!” “洗完手都是香的!” “小哥,这香胰子怎么卖?” “不贵,普通的一块五文钱,带花香的八文钱一块!” 这个价格,对于追求生活品质的富裕人家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很快,几个穿着体面的夫人小姐的丫鬟就挤了过来,将带花香的肥皂一扫而空。 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带来的两大盆卤煮和几十块肥皂,竟然销售一空! 叮叮当当的铜钱装满了钱袋,沉甸甸的,那是希望的重量。 三位嫂嫂看着空空如也的盆和担子,又看了看鼓鼓囊囊的钱袋,都有些发懵,仿佛置身梦中。 “卖……卖完了?” 周倩喃喃自语。 “都卖完了。” 秦岚数着钱,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眼眶一热,泪水差点涌出来。 四嫂秦霜则看着林飞,那双总是带着戒备和坚毅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了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敬佩。 林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为了能长期地把生意做下去,还需要一个响亮的名头。 他环顾四周,看到旁边有个代写书信的摊子,便走了过去,花了一个铜板,借了笔墨纸砚。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他笔走龙蛇,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大字。 然后,他将这张纸,高高地挂在了自己的摊位上。 只见上面写着: “昔日王侯盘中餐,今朝百姓口中香。” 字迹遒劲有力,自有一股霸气风流,这是他前世学过的瘦金体! 而这句词,更是将猪下水这种“下贱”之物,瞬间拔高了几个档次,既显得亲民,又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格调。 周围识字的行人看到,都忍不住念出声来,纷纷交口称赞。 “好字!好词!” “这卖卤煮的,还是个读书人?” 人群的骚动,吸引了不远处一辆缓缓驶过的华贵马车。 车帘被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掀开,露出一张清丽绝伦、贵气天成的脸庞。 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凤眸琼鼻,肤若凝脂,一身素雅的锦衣也难掩其天生的华贵。她正是微服私访,路过此地的大奉九公主,赢阴蔓。 她的目光,先是被那热闹的摊位吸引,随即,便落在了那副高高挂起的对联上。 “昔日王侯盘中餐,今朝百姓口中香……” 赢阴蔓轻声念着,一双清亮的凤眸中,闪过一丝浓浓的惊艳与好奇。 好大的口气,却又偏偏写得如此贴切有趣。 她顺着对联往下看,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那个正在收拾摊位、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年身上。 是他写的? 一个在街头卖猪下水的少年,竟有如此文采和风骨? 赢阴蔓的心中,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兴趣。 她对身边的贴身侍女吩咐道:“去,查查那个少年的底细。” 第六章王虎再来 侍女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车厢。 车帘再次垂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留下一室淡淡的熏香和赢阴蔓那双闪烁着思索光芒的眼眸。 摊位前,林飞正准备招呼三位嫂嫂收拾东西回家。 辛苦了一天,该回去了。 秦岚正喜滋滋地将最后一串铜钱小心翼翼地放进钱袋里,那沉甸甸的触感,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突然,一个身影挡住了夕阳的余晖,在摊位上投下一片阴影。 秦岚抬起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来人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穿着一身翠绿的罗裙,虽然只是侍女,但那衣料的质地,比南阳县里最富的员外家小姐穿的还要好。 她眉眼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眼神扫过摊位上的狼藉,以及林飞四人身上的粗布衣裳,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嫌弃。 “你就是这摊子的主人?” 侍女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秦岚和周倩被这气势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四嫂秦霜则往前站了一步,将她们护在身后,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身边的扁担,眼神警惕地盯着来人。 只有林飞,依旧从容。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抬头迎上侍女的目光,不卑不亢。 “是我。” 侍女见他这般镇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寻常乡野村夫,见到自己这身打扮,早就该诚惶诚恐了。 “墙上那副字,是你写的?” 她的语气缓和了一点,但那份优越感依旧存在。 “闲来无事,随手涂鸦,让姑娘见笑了。” 林飞淡淡地回答。 “随手涂鸦?”侍女轻哼一声,显然不信。 这手瘦金体,风骨天成,岂是涂鸦二字可以形容。 她家公主酷爱书法,府中收藏名家字帖无数,她也算有些眼力。 眼前这少年的字,就算比不上那些传世大家,也绝对算得上是自成一派,风流傲骨。 一个卖猪下水的,有这等书法? “你这卤煮,当真是猪下水做的?” 侍女又将目光转向了那个空空如也的陶盆,鼻翼微动,似乎还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霸道香气。 “是。” “昔日王侯盘中餐好大的口气。” 侍女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据我所知,宫廷御宴,可没有猪下水这道菜。” 这话语里,已经带上了一丝质问和敲打。 林飞笑了。他知道,对方这是在试探他的底细。 “姑娘说笑了。” “我只是个乡下人,哪知道王侯将相吃什么。” “不过是觉得,我这吃食,虽是寻常之物,但用心烹制,滋味不输山珍海味。而寻常百姓能吃得起,吃得香,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至于那句词,不过是图个噱头,讨个吉利罢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对联的意图,又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谦卑的位置上,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马车内,赢阴蔓听着侍女的转述,凤眸中的欣赏之色愈发浓郁。 不骄不躁,应对得体。 言语间既有读书人的文气,又有市井小民的圆滑。 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有趣,真是有趣。” 她朱唇轻启,喃喃自语。 摊位前,侍女见问不出什么,便从袖中取出一小锭银子,约莫一两,丢在了木板上。 “这字我家小姐买了。” 银子在木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让秦岚和周倩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两银子! 那可是一千个铜板! 他们今天辛辛苦苦卖掉所有东西,加起来也不过几百文钱。 就这么一张纸,竟然值一两银子? 林飞却看也没看那银子,只是摇了摇头。 “姑娘的好意心领了。” “这字不卖。” 侍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不卖?你可知我家小姐是……” “不管你家小姐是谁。”林飞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静却坚定:“此字是我这小摊的招牌,招牌,岂有出售之理?” “你!” 侍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识抬举之人! 就在这时,一个嚣张霸道的声音,从街口传了过来。 “哟,这不是林家的小杂种吗?怎么着,不在村里等死,跑到县城来要饭了?” 这个声音,林飞和三位嫂嫂都再熟悉不过。 是王虎!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虎带着七八个地痞流氓,歪歪扭扭地走了过来,一个个手里都提着棍棒,满脸不怀好意。 他昨天被林飞用一锅热碱水吓得屁滚尿流,在村里丢尽了脸面,今天特意带人来县城找回场子。 看到王虎,秦岚三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刚刚因为赚了钱而升起的喜悦和希望,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 周倩吓得浑身发抖,躲到了秦岚身后。 秦霜则死死地攥着扁担,骨节发白,眼神凶狠地瞪着王虎,像一头护崽的母狼。 林飞的眼神,也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那是一种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来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他将三位嫂嫂护在身后,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王虎,我劝你最好想清楚,这里是县城,不是你可以撒野的杏花村。” “县城?” 王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张狂地大笑起来。 “老子告诉你,在这南阳县,我虎哥想在哪儿撒野,就在哪儿撒野!” 他身后的地痞们也跟着发出一阵哄笑。 周围的行人和摊贩看到这阵仗,都吓得远远躲开,生怕惹祸上身。 一时间,整个街角只剩下林飞四人,和王虎那伙气势汹汹的恶棍。 王虎的目光在林飞身后的三位嫂嫂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过,眼神充满了淫邪和贪婪。 “林飞,老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把你这三个水灵灵的嫂嫂,献给老子。” “再把你今天赚的钱都交出来,给老子磕三个响头,老子就饶你一条狗命!” “否则,今天我不但要砸了你的摊子,还要打断你的狗腿!” “你做梦!” 不等林飞开口,性子最烈的秦霜已经忍不住怒斥出声。 “哟,小辣椒还挺横?” 王虎舔了舔嘴唇,笑得更加下流,“老子就喜欢你这样的,够味!” 第七章当朝公主? 林飞的拳头,已经握得咯咯作响。 他知道,今天这事,无法善了。 他可以跑,但嫂嫂们跑不掉。 他眼中寒光一闪,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哪怕今天会暴露身份,引来更大的麻烦,他也绝不能让嫂嫂们受辱! 一旁,那位公主府的侍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她皱着眉,看着王虎那副丑恶的嘴脸,眼中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但她并没有立刻出手干预。 她想看看,这个写出那般风骨字迹的少年,面对这种绝境,会如何应对。 这也是公主想看的。 “兄弟们,给我上!” 王虎失去了耐心,大手一挥,狞笑着下令。 “把那小子的腿打断,那三个娘们,给老子抓过来!” 七八个地痞流氓怪叫着,挥舞着棍棒,如同一群恶狼,朝着林飞四人猛扑过来! 秦岚和周倩吓得尖叫出声,闭上了眼睛。 秦霜怒吼一声,挥舞着扁担就想冲上去。 林飞一把将她拉回身后,自己则抄起了另一根扁担,眼神决绝地迎向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地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清冷如冰,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女子声音,从那辆华贵的马车中,清晰地传了出来。 “住手。” 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整个嘈杂的街角,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些冲上来的地痞,动作齐齐一滞,茫然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王虎也愣住了,他不耐烦地朝着马车方向吼道: “谁他妈多管闲事?活得不耐烦了?” 他话音刚落。 “唰!”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马车旁闪出,瞬间出现在王虎面前。 那是一名身穿黑色劲装,面容冷峻的护卫。 不等王虎反应过来,护卫反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声音清脆响亮,传遍了整个街角! 王虎惨叫一声,整个人被抽得原地转了两圈,一屁股摔在地上,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起,嘴角渗出了鲜血。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得目瞪口呆。 那名护卫看都没看地上的王虎,只是冷冷地扫视了一圈那群地痞,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潭。 “冲撞公主座驾,辱骂皇室成员。” “按大奉律,当诛九族。” “你们,想好怎么死了吗?” 公主座驾! 皇室成员! 诛九族! 这几个词,如同九天惊雷,在王虎和那群地痞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王虎脸上的肿痛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煞白和无边的恐惧。 他颤抖着抬起头,看向那辆看似普通却处处透着精致华贵的马车,再看到车辕上那个小小的,却无比醒目的金色“赢”字徽记时,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被冻结了。 “噗通!” 王虎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朝着马车的方向,疯狂地磕起头来,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公主殿下饶命!公主殿下饶命啊!”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小的不是人!” 他身后的那群地痞,也全都吓破了胆,扔掉棍棒,齐刷刷地跪了一地,磕头如捣蒜,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整个东市街角,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王虎那凄厉的求饶声,和磕头声,在不断回响。 林飞也愣住了。 他看着那辆马车,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公主? 竟然是当朝公主? 车帘内,赢阴蔓没有再说话,只是那双清亮的凤眸,透过车帘的缝隙,再次落在了林飞的身上。 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一丝玩味,以及一丝不容置疑的占有。 这个有趣的人,是本宫先发现的。 谁也别想动。 整个东市街角,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 唯有王虎那凄厉的求饶声,和额头撞击青石板的闷响,在不断回响。 林飞也愣住了。 他看着那辆马车,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公主? 竟然是当朝公主?! 大奉王朝,姓赢的皇室,公主而且是敢微服私访,带这么一个高手护卫的公主。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名字——九公主,赢阴蔓。 传闻中,最受皇帝宠爱,也最无法无天的一位。 秦岚和周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的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 秦霜也拉着她们跪了下来,她虽性烈,却知晓皇权二字的分量,那不是一个扁担就能抗衡的。 她死死咬着嘴唇,看向林飞的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担忧。 就在这时。 那华贵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缓缓掀开。 一只绣着金凤的云纹锦履,轻轻踏在了车辕的脚踏上。 随后,一道身影,走了下来。 周遭的光线,似乎都为她黯淡了几分。 那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宫装长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流云暗纹,随着她的动作,仿若月华流动。 她没有佩戴任何珠光宝气的首饰,仅在如墨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子。 可她只是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尊贵与威严。 她的容貌,无法用言语去精准描述。 那双凤眸,清冷如高山之雪,却又深邃如不见底的寒潭,仿佛能洞悉人心。 她没有看地上磕头如捣蒜的王虎,甚至没有看周围那些噤若寒蝉的百姓。 她的目光,从走出马车的那一刻起,就笔直地,落在了林飞的身上。 林飞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是一种被顶级掠食者盯上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必须行礼。 可双腿,却如同灌了铅。 身为林家后人,他骨子里有对皇权的敬畏。 但灵魂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咆哮,告诉他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凭什么要跪一个不相干的公主? 矛盾挣扎。 就在他僵持的瞬间。 赢阴蔓,开口了。 她的声音,如同她的人一样,清冷,却又带着一丝玩味。 “你为何不跪?” 这一问,让黑衣护卫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杀气一闪而逝。 也让跪在地上的秦霜三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飞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这是第一道考验。 跪还是不跪,结果天差地别。 他最终没有下跪,而是躬身,双手交叠,行了一个标准的大奉士子之礼。 “草民林飞,参见公主殿下。” “草民以为,膝盖,是用以行走天下,丈量山河,不是用来下跪的。” “对君王行跪拜之礼,是为敬其社稷之功。” “对公主殿下行士子之礼,是为敬殿下的金枝玉叶之尊。” “草民一介布衣,不敢逾矩,亦不想折了风骨。” 第八章 公主招揽,我不能! 林飞的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这死寂的池塘。 字字清晰,句句铿锵,没有卑躬屈膝,却也并非狂妄无礼。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属于读书人的最后的风骨。 跪在地上的秦霜,心已经揪成了一团,她觉得林飞疯了,跟一位传闻中喜怒无常的公主,讲风骨? 那黑衣护卫眼中的杀气,已经几乎凝为实质,仿佛下一刻,就会血溅当场。 然而,赢阴蔓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那清冷如雪的凤眸,凝视了林飞足足三个呼吸的时间。 “有意思。”赢阴蔓朱唇轻启,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一丝真正的玩味。 “行走天下,丈量山河?好一个不想折了风骨。” 她上下打量着林飞,从他那虽然打了补丁但依旧干净的粗布衣衫,看到他那双因长期劳作而略显粗糙、却骨节分明的手。 最后,目光重新落在他那张,清秀而坚毅的脸上,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在如此威压之下,竟没有丝毫躲闪。 赢阴蔓开口说道,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这南阳县城,本宫来了不止一次。” “见过的官吏商贾,要么是阿谀奉承的蠢货,要么是战战兢兢的废物,像你这样,敢在本宫面前谈风骨的布衣,还是第一个。” 可秦霜三位嫂嫂的心,却提得更高了,往往这种时候,下一句就是拖下去砍了。 林飞的心跳也漏了一拍,但他依旧站得笔直,躬身之礼未变,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赢阴蔓忽然又开口了,话锋一转:“你这卤煮,闻着倒是不错。” “还有那对联闻香下马,知味停车,口气不小。” 她踱步上前,走到了摊位前,目光在那口炖煮的铁锅上扫过。 “能用猪下水做出这等香气,又能写出这般对联,还能顶着本宫的威压谈风骨。” 赢阴蔓回过头,凤眸再次锁定了林飞:“你这样的人,窝在这穷乡僻壤,摆个小摊,不觉得屈才吗?” 来了!林飞心中一凛,他知道,真正的问题,现在才开始。 “本宫身边,缺个会动脑子也敢说话的人,你可愿跟随本宫?”赢阴蔓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轰!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林飞的脑海中炸开。 周围的人群,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这是何等的机缘?一步登天! 跪在地上的秦岚和周倩,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秦霜也愣住了,担忧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所取代,她看着林飞的背影,嘴唇都在颤抖,只要林飞点一下头,他们所有的困境,都将迎刃而解! 林家的冤屈或许都有了昭雪的希望!林飞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跟随九公主!这五个字,带着致命的诱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将摆脱罪臣之子的身份,重新踏入大奉的权力中心,能获得资源,去调查父亲当年被株连的真相! 意味着他能为林家复仇! 那一瞬间,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那个愿意,可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身旁。 他看到了跪在地上,满眼期盼与依赖的三位嫂嫂,她们是因他林家才落到如此地步,自己若是跟了公主,她们怎么办? 是跟着自己进入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还是继续留在这破屋,等着权臣的下一次报复? 林飞的脑海中,又浮现出父亲临刑前,那双平静却充满不甘的眼睛。 官场是绞肉机,如今的自己,羽翼未丰就这么一头扎进去,真的能活下来吗? 他只是一介布衣,一个罪臣之后,而这位公主,喜怒无常,伴君如伴虎,伴在这位公主身边,恐怕比伴虎还危险。 那刚刚升腾起来的火焰,被他用理智,生生压了下去。 林飞缓缓直起身,再次躬身,这一次,比刚才更深。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多谢公主殿下抬爱,只是草民不能。” 不能,简简单单两个字,却仿佛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也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秦霜三位嫂嫂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变成了无尽的错愕与不解,赢阴蔓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也消失了。 她凤眸微眯,周遭的空气,仿佛都下降了几分:“理由?” 她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冷。 林飞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回殿下,草民尚有三位嫂嫂需要照拂。” “她们是草民如今世上仅有的亲人,亦是草民的责任,一个连自己家人都无法庇护周全的男人,又有何资格,去为公主殿下分忧?” “所以草民不能走。”这番话,让秦霜三位嫂嫂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们看向林飞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感动、心疼更有浓浓的愧疚。 是因为她们,林飞才放弃了这天大的机缘! 赢阴蔓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飞,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似乎要将林飞的灵魂看穿。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向一个男人抛出橄榄枝,却被当众拒绝。 一股恼怒,不可抑制地从心底升起,她堂堂九公主,难道还安置不了他三个寡嫂? 这分明就是托词! “好一个重情重义!”赢阴蔓怒极反笑,正要发作。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谄媚地响了起来:“公主殿下息怒啊!” 是王虎,他不知何时,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凑到马车边,跪在地上,额头的血混着泥土,看起来狼狈又可笑。 他察觉到了机会。 公主被拒绝正在气头上,正是自己表现忠心的时候! 王虎指着林飞,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给脸不要脸!公主殿下看得起你,那是你祖坟冒青烟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拒绝公主殿下?不过是个罪臣之后,丧家之犬,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骂完林飞,王虎立刻换上了一张卑贱到骨子里的笑脸,对着赢阴蔓磕头:“公主殿下,您千万别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他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当他是个屁,把他给放了吧!” “小的王虎,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对公主殿下您,那是一片赤胆忠心,愿为殿下做牛作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九章 赏赐令牌! 王虎这番自作聪明的表演,本以为能讨得公主欢心。 却没看到,赢阴蔓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她对林飞的恼怒,在看到王虎这张嬉皮笑脸的瞬间,顿时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宣泄口。 赢阴蔓缓缓转头,目光落在了王虎的身上。 那眼神,没有了对林飞的复杂,只剩下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厌恶:“你说本宫看得起他,是他的福气?” 王虎一愣,连忙点头哈腰:“是,天大的福气!” “你说,他是茅坑里的石头?那你说,你是什么?”赢阴蔓的声音,幽幽响起。 王虎谄媚道:“小的是殿下您最忠心的狗!” 赢阴蔓笑了,这次的笑,带着刺骨的寒意:“本宫最讨厌的就是摇尾乞怜的狗,尤其是,又蠢又吵的狗。” 她甚至懒得再看王虎一眼,只对着身后的黑衣护卫,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黑衣护卫躬身领命:“是!” 王虎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他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怎么火就烧到自己身上了:“公主殿下?殿下饶命,小的说错话了,小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黑衣护卫像拎小鸡一样,一把揪住后领,拖到了一旁。 紧接着,另一名不知从何处出现的护卫,拿出了一块厚重的长木板。 第一下,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王虎的屁股上,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响彻整个东市街角。 那沉闷的击打声,和王虎凄厉的哀嚎求饶声,交织在一起,让周围的百姓无不心惊胆战,噤若寒蝉。 这就是皇权,一言可定人生死。 赢阴蔓仿佛没听到那惨叫,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口的起伏平稳了许多。 心头的怒火,似乎随着王虎的惨叫,宣泄了出去。 她转过身,重新看向林飞,眼神恢复了最初的清冷,却又多了一丝探究。 林飞没有去看王虎的惨状,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赢阴蔓的身上,他知道这位公主,是在杀鸡儆猴。 既是处理掉一个碍眼的苍蝇,也是在敲打他。 赢阴蔓从袖中,取出了一张通体乌黑的令牌,令牌不过巴掌大小,非金非铁,上面用不知名的工艺,雕刻着一片栩栩如生的龙鳞纹路。 她没有递给林飞,而是走上前,将令牌轻轻放在了他们那张,破旧的木板摊位上。 一声轻响,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赢阴蔓看着林飞,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本宫的龙鳞令。” “收下它,什么时候,你想清楚了或者觉得你的风骨,足够坚硬,能扛得住皇城里的风雨了。” “就带着它,去皇城公主府找我,本宫的许诺依旧有效。”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林飞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别让本宫等太久。 随后,赢阴蔓再不多言,转身,裙摆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干脆利落地回到了马车上。 车帘落下,隔绝了所有的视线。 黑衣护卫也已行刑完毕,王虎已经没了声息,如同一摊烂泥。 护卫面无表情地回到车辕上一抖缰绳,华贵的马车,缓缓启动,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街角。 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留下,死寂的街道,一个出气多进气少的王虎,和那块在阳光下,泛着幽暗光泽的龙鳞令。 华贵的马车消失在街角,带走了那令人窒息的皇权威压。 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 东市的街角,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在那个小小的卤煮摊上。 汇聚在那块,静静躺在破旧木板上的,通体乌黑的龙鳞令,还有那个,从始至终都站得笔直的年轻人。 此时一摊烂泥的王虎,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打破了这片沉寂。 几个胆大的百姓,这才敢小声地议论起来。 “那小子,居然拒绝了公主?” “疯了,真是疯了,一步登天的机会啊!” “可你没听见吗?人家是为了嫂嫂们,有情有义啊!” 议论声越来越大,带着敬畏,带着不解,也带着一丝隐秘的羡慕。 林飞没有理会这些,他的目光,从那枚龙鳞令上收回,落在了依旧跪在地上,神情恍惚的三位嫂嫂身上。 秦岚的眼中是茫然和担忧,秦霜的眼中是极致的错愕和不甘。 周倩则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那双紧紧攥着衣角的手,指节已经发白。 林飞心中一叹,走上前弯下腰,将那枚沉甸甸的龙鳞令,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这个动作,让三位嫂嫂的身体,同时一震。 “起来吧,嫂嫂们,我们回家。”林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 秦岚和周倩下意识地想要站起,可双腿发软,竟有些使不上力。 倒是秦霜,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杏眼,此刻竟有些泛红:“小飞!你为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那可是公主!是大奉朝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只要他点一下头,林家的天就亮了! 可他却说不能!如此选择,自然让几位嫂嫂觉得难以接受。 林飞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他伸出手,将大嫂秦岚和七嫂周倩,一个个搀扶起来。 他的语气平静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把摊子收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这种平静,反而让秦霜心头的火气无处发泄,只能憋着,眼圈更红了。 三人默默地开始收拾东西,周围的百姓,看着他们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再没有了之前的轻视和好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敬畏。 甚至有几个之前买了卤煮的客人,还主动上前想要搭把手。 “小哥,我来帮你。” “是啊是啊,你们受惊了。” 林飞一一拱手谢过,但都婉拒了:“多谢各位乡亲,我们自己来就好。” 很快,锅碗瓢盆都收拾妥当,装上了那辆破旧的板车。 那口大铁锅,依旧散发着卤煮的余温,只是今天,这锅里的汤汁,似乎也沾染上了别样的故事。 一直到拉着板车,走出了东市,拐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 秦霜终于忍不住了,她几步冲上前,拦在了林飞的面前。 “林飞,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她直呼其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放弃了什么?那是一条通天的路,是我们为爹,为林家满门昭雪的唯一希望!” “为了我们三个累赘?你觉得值得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是委屈,是不甘,更是对自己成为累赘的愤怒和心疼。 秦岚也走了过来,拉了拉秦霜的衣袖,眼眶泛红:“四妹,别这样跟小飞说话。” 她转向林飞,声音哽咽:“小飞,大嫂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可是我们不能这么自私,耽误了你的前程啊!” “我们三个妇道人家,烂命一条死不足惜,可你不一样,你是林家唯一的根了!” 七嫂周倩虽然没说话,却也走到了林飞身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用力地咬着下唇。 三双眼睛,三种情绪,此刻都聚焦在林飞的身上,像三座大山,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林飞停下脚步,放下了板车的拉杆。 他看着眼前这三位与他命运相连的女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嫂、四嫂、七嫂。” 他的目光,依次从三人脸上扫过:“你们觉得,我是为了你们,才放弃了这个机会?” 秦霜一愣,下意识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林飞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是,也不是。”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你们想,那是什么地方?是皇城,是公主府!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伴君如伴虎,伴在一位喜怒无常的公主身边,只会更危险。” “我林飞现在算什么?一个罪臣之后,一个刚靠着猪下水赚了几个铜板的小贩。” “我无权无势无根基,甚至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就凭着一时的血勇,一点小聪明,就一头扎进那样的漩涡里去?” 林飞的声音一字一句敲在三位嫂嫂的心上:“你们信不信,我今天若是跟她走了,不出三天,就会被人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到时候,谁来为父亲报仇?谁来为林家昭雪?” “一个死人能做什么?” 第十章 从今天开始,穿金戴银! 这番话,如同当头棒喝。 秦霜脸上的激动和愤怒,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煞白。 是啊,她们只看到了那一步登天的风光,却忘了那风光背后,是万丈深渊! 林飞看着她们的神情,知道她们听进去了。 他缓和了语气,继续说道:“再者说,我若走了,你们怎么办?跟着我去公主府?以什么身份?奴婢?还是罪臣家眷?” “到时候,你们只会成为别人拿捏我的把柄,我们会活得连猪狗都不如!” “若是不跟去,留在这南阳县,你们觉得那个王虎背后的靠山,会放过我们吗?” “今天公主能救我们一次,难道还能时时刻刻护着我们?我走了就等于把你们三个人,亲手推进了火坑里!” “我林飞做不出这种事!一个连自己的家人都护不住的男人,有什么资格谈报仇,谈前程!” 话音落下,巷子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秦岚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簌簌地往下掉,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原来,他想了这么多,想得这么深这么远,而她们却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甚至还在埋怨他责怪他。 秦霜的身体晃了晃,她看着林飞那张清秀却写满坚毅的脸,心中最后的一丝不甘,也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如潮水般涌来的愧疚和心疼:“小飞,对不起,是四嫂错怪你了。” 七嫂周倩的眼泪也决了堤,她不敢看林飞,只是一个劲儿地抹着眼泪。 林飞见状,心中也是一酸,他走上前,从怀里掏出那条还算干净的汗巾,递给了大嫂秦岚。 “嫂嫂们,别哭了,公主殿下给的路是空中楼阁,看着好看,但一脚踩上去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我们自己的路,要靠自己的脚一步一步走出来才踏实!” 他指了指板车上的钱箱:“今天,我们赚到钱了,这就是第一步!以后,我们会赚更多的钱,买大宅子买良田,把我们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等到我们自己足够强大了,翅膀足够硬了,再去图谋大事才是正道!” 他的话充满了力量,像一束光,照进了三个嫂嫂,因为家破人亡而变得灰暗的心里。 对啊,她们今天是来赚钱的,而且还赚到了! 秦岚擦干眼泪,用力地点了点头:“小飞说得对,是嫂嫂们糊涂了!” 秦霜也抹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脸上重新露出了坚定的神色:“嗯,我们听你的!” 气氛终于从刚才的压抑和沉重中,解脱了出来。 林飞笑了:“这就对了!走,我们回家,今天开张大吉,得好好庆祝一下!” 他重新拉起板车,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对了!”林飞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 “今天赚的钱,除了留下明天买材料的本钱,剩下的嫂嫂们,你们一人挑一件礼物!” “啊?”三位嫂嫂同时愣住。 秦岚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这钱要留着过日子,哪能乱花!” 秦霜也皱眉道:“是啊小飞,现在不是花钱的时候。” 林飞却不容置疑地说道:“必须花!这是我们新生活的开始,必须有个好彩头!” 他看着三位嫂嫂身上那打了补丁的旧衣服,心中一阵发酸:“你们跟着我,受了太多苦了。” “别怕也别省,相信我,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这番话,带着强大的自信,让三位嫂嫂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看着林飞那不容拒绝的眼神,三人对视一眼,心中既是温暖,又是犹豫。 “那就买点布,做身新衣服?”秦岚试探着问道。 “可以!不止是布,首饰,胭脂,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林飞大手一挥。 “走,我们现在就去!” 说着,他竟拉着板车,调转方向,重新朝着热闹的街市走去,这一下,三位嫂嫂彻底没了办法,只能又羞又喜地跟在他身后。 南阳县城虽然不大,但街市上依旧是琳琅满目。 卖成衣的,卖首饰的,卖胭脂水粉的,应有尽有。 只是以前,秦岚她们路过这些地方,从来都是低着头,匆匆走过。 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今天却不一样了,虽然依旧有些局促,但她们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好奇和期待。 周倩看着水粉铺子里那些精致的小盒子,悄悄咽了口唾沫。 秦霜则对一匹天青色的绸布,多看了两眼。 只有秦岚,目光落在了旁边一个卖首饰的小摊上。 那摊位上,摆着一些银簪子玉镯子,虽然做工不算顶尖,但对于她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已经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她的目光,被其中一支银簪子吸引了。 那簪子样式很简单,簪头是一朵小小的梅花,花蕊处点缀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珍珠,在太阳下,带着温润的光。 真好看,秦岚在心里默默地说。 她仿佛是鬼使神差一般,走了过去,指着那支簪子,小声地问摊主:“老板,这个怎么卖?” 摊主是个精明的中年人,一看来人衣着朴素,本有些爱答不理,但还是随口报了个价。 “二百文,一文都不能少。” 二百文!秦岚的心咯噔一下,她们今天累死累活,卖光了所有的卤煮,总共也就赚了不到六百文钱。 这一支小小的簪子,就要花掉三分之一还多! 她吓得吐了吐舌头,脸上瞬间泛起一抹红晕,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啊,这么贵啊。”她连忙摆手,就要放下簪子。 “我就是问问,我不要了。” 那窘迫的样子,让摊主撇了撇嘴,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稳稳地拿起了那支簪子:“大嫂,喜欢吗?” 是林飞,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身边。 秦岚的脸更红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喜欢,太贵了,我们快走吧小飞!” 林飞却没有理会她,而是直接从钱箱里,数出了两串铜钱,重重地拍在了摊位上:“老板,这个我要了。” 清脆的铜钱撞击声,让摊主和秦岚,都愣住了。 摊主脸上的轻蔑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热情的笑脸:“好嘞,客官您拿好!” 林飞接过簪子,直接塞到了秦岚的手里,入手微凉。 秦岚拿着那支簪子,手足无措,又急又气:“小飞,你疯了,二百文啊,这都够我们吃多少天饱饭了!” “你怎么能这么乱花钱!” 她嘴上埋怨着,眼睛却怎么也离不开手心里,那支漂亮的簪子。 林飞看着她这副,口是心非的可爱模样笑了。 他没有辩解,只是深深地看着秦岚,认真地说道:“大嫂,在我心里,别说二百文,就是二千文,二万文,也比不上你。” 秦岚的心,猛地一颤。 林飞继续说道:“爹娘走得早,是你在我最饿的时候,把最后半个窝头塞给了我。” “是你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把我护在身后。” “林家遭难,也是你,撑起了那个摇摇欲坠的家,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林飞。”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股暖流,瞬间冲进了秦岚的心底,秦岚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那些久远的,被苦难掩埋的记忆,一下子全都翻涌了上来。 林飞将簪子从她手中轻轻拿起,温柔地为她插在了那略显凌乱的发髻上:“所以,别说我乱花钱。” “这支簪子只是一个开始。” 他退后一步,看着发间多了一抹亮色的秦岚,郑重地许下承诺:“以后,我林飞要让你们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要让这南阳县,不,要让整个大奉,再也没有人敢小瞧我们!” 巷子口,夕阳的余晖洒下,将他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 秦岚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发间的银簪,那冰凉的触感,此刻却烫得她的心,滚烫滚烫。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但这一次,不是伤心也不是委屈,而是无尽的暖意。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用力地点了点头,泪中带笑:“嗯!” 旁边,秦霜和周倩看着这一幕,也都是眼圈泛红,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与豪情。 穿金戴银,从今日始! 她们的苦日子,好像真的要到头了。 第十一章 今天我不想送了! 跟着林飞的脚步,秦霜也选了一匹天青色的布料,虽然是粗麻,但颜色清亮,衬得她英气的脸庞多了几分柔和。 周倩则在林飞的鼓励下,红着脸,要了一小盒最便宜的桃花胭脂。 钱货两讫,三位嫂嫂的手中,都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希望。 她们的苦日子,好像真的要到头了。 “好了,礼物买完,该办正事了。” 林飞拍了拍钱箱,里面的铜钱已经去了一大半。 秦岚抚着发簪的手一顿,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 “小飞,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林飞的目光,投向了集市的另一头,那里腥气更重,是屠夫们聚集的地方。 “去买明天要用的猪下水。” “我们的生意才刚开始,可不能断了货源。”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秦霜也点头附和。 “对,今天卖得这么好,明天肯定更多人来买,我们得多备些货!” 说着,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推车。 四人穿过喧闹的人群,朝着集市尽头的屠宰区走去。 越是靠近,空气中的血腥味和肉臊味就越是浓郁。 几个屠夫正光着膀子,挥舞着沉重的屠刀,将一头头刚宰杀的肥猪分割开来。 地上满是血水和碎肉,环境很是脏乱。 秦岚和周倩都下意识地皱起了眉,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唯有林飞和秦霜,神色如常。 对他们来说,这令人作呕的地方,却是他们新生活的起点。 林飞径直走到了最大的一家肉铺前。 铺子的老板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人称张屠户,手里一把剔骨刀使得上下翻飞。 昨天就是他,将那些没人要的猪下水,几乎是白送给了大嫂。 此刻,张屠户也看到了他们,手中的刀顿了一下。 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不再是昨日那种不耐烦和鄙夷,反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和贪婪。 林飞心中微微一动,但面上不动声色。 他拱了拱手,客气地开口。 “张大哥,我们又来了。” 张屠户没说话,只是“哼”了一声,将剔骨刀重重地插在案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擦了擦满是油污的手,斜着眼睛看林飞。 “有事?” 这态度,和昨天天差地别。 秦霜的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林飞依旧保持着微笑。 “想跟您再要些猪下水,明儿个还得出摊。” 听到猪下水三个字,张屠户脸上的横肉挤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他伸出一根肥硕的手指,掏了掏耳朵。 “你说什么?风大,我没听清。” 林飞的笑容淡了些许。 “我说,我想买些猪下水。” “哦。”张屠户拉长了音调,恍然大悟似的:“买啊?” “行啊。” 他指了指案板下那只依旧装着杂碎的木桶。 “都在那儿呢,自己去拿。” 林飞正要点头,张屠户的下一句话,却让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拿之前,先把钱付了。” 钱? 秦岚、秦霜、周倩三人,同时愣住了。 昨天,不还是白送的吗? 秦霜性子最急,当场就忍不住了。 “付钱?昨天你不是说这些东西你都扔了喂狗的吗?” 张屠户闻言,眼睛一瞪,凶光毕露。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昨天老子心情好,赏你们几个叫花子,怎么?你们还吃上瘾了?” “现在老子的心情不好!” 他这番话说得又响又亮,周围几个肉铺的屠夫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抱着膀子看了过来,脸上全是看好戏的表情。 秦岚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她最是脸皮薄,哪里受得了这种当众的羞辱。 周倩更是吓得往林飞身后缩了缩,小脸毫无血色。 林飞的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 他将两位嫂嫂护在身后,直视着张屠户。 “张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张屠户冷笑一声,拍了拍自己油腻的肚皮。 “意思就是,我这铺子里的东西,哪怕是一根猪毛,那都是要钱的!” “你们拿这猪下水做成了什么卤煮,在东市卖疯了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好家伙,拿着老子白送的东西,转手就赚得盆满钵满,你们这算盘打得可真精啊!” 原来如此,林飞瞬间明白了。 是有人眼红了。 这世上,从来都是看人挑担不吃力,见人发财眼发红。 他们今日在东市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又是公主驾临,又是当众赏罚,消息传得快,一点也不奇怪。 秦霜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那是小飞的本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东西本来就是你不要的!” “我不要?”张屠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小丫头片子,嘴巴放干净点!” “现在我要了!” 他伸出五根粗壮的手指,在林飞面前晃了晃。 “五文!” “一斤!” “少一文,你们就给我滚蛋!” 五十一斤! 这个价格,如同一道惊雷,在三女的脑中炸开。 她们的卤煮,加了那么多配料,费了那么多功夫,一碗也才卖五文! 他这什么都没干的原材料,居然就要卖出成品的价格? 这哪里是卖东西,这分明就是明抢! 秦岚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她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哀求。 “张大哥,您行行好,我们也是小本生意,您这个价,我们真的买不起啊。” “求求您,便宜点,算我们求您了。” 她说着,竟真的要弯下膝盖。 “大嫂!”林飞一把扶住了她。 他的动作很快,力气也很大,让秦岚无法再跪下去。 林飞看着眼前这个为了生计,不惜抛下所有尊严的女人,心中一痛。 他转过头,看向张屠户的眼神,已经没有了丝毫温度。 “买不起就滚!” 张屠户一脸得意,唾沫横飞。 “别在这儿碍着老子做生意!” “一群丧家之犬,还真以为抱上公主的大腿就能飞上枝头了?” “我呸!” 周围的屠夫们发出一阵哄笑。 那笑声像一根根针,扎在三女的心上。 她们刚刚才被林飞点燃的希望和火焰,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得透心凉。 是啊就算有公主的令牌又如何? 他们依旧是无权无势的罪臣之后。 随便一个市井屠夫,都能将他们死死地踩在脚下。 第十二章 顶梁柱 秦霜的嘴唇被咬出了血,她死死地盯着张屠户,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周倩的眼泪,已经无声地滑落。 完了,一切都完了。 没有了猪下水,他们的生意,一天都做不下去。 那刚刚才看到一点光亮的生活,又要重新坠入黑暗。 就在这近乎绝望的气氛中。 林飞,却突然笑了。 他先是低声地笑,然后笑声越来越大。 那笑声里,没有愤怒,没有绝望,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和嘲讽。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一脸嚣张的张屠户。 “你笑什么?” 林飞止住笑,他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刀。 他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笑你是个蠢货。” 什么? 张屠户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一把抄起案板上的剔骨刀。 “小杂种,你他妈的找死!” “小飞!” 秦岚和周倩吓得魂飞魄散,死死地拉住林飞。 林飞却纹丝不动,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了那闪着寒光的刀锋。 “我说错了么?”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屠宰区。 “这猪下水除了我林飞,整个南阳县,还有第二个人会做,第二个人肯买吗?” 张屠户的动作一滞。 林飞继续逼问。 “你把它当成宝,五文一斤。好啊,你卖。” “你看看除了我,谁会来买?” “今天你不卖给我,它在你这桶里,过一夜就臭了。” “明天你不卖给我,它就烂了。” “后天你就只能和你昨天说的一样,把它扔出去喂狗!” “一文钱都拿不到!” 林飞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屠夫。 “你们也一样。” “整个南阳县的猪下水,都烂在你们自己手里吧。” “我林飞不买了!” 说完,他看也不看那张屠户铁青的脸色,猛地一转身。 “嫂嫂们我们走!”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三女都懵了。 不买了? 那明天怎么办? “小飞。”秦霜下意识地拉住他。 “走!”林飞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拉起板车,头也不回地朝着来路走去。 秦岚、秦霜、周倩三人对视一眼,虽然心中充满了惶恐和不解,但还是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身后,传来张屠户气急败坏的咆哮。 “好,好,有种你就别回来!” “老子倒要看看,谁先熬不住!” “没了猪下水,我看你们拿什么去卖!” “滚,都给老子滚!” 直到走出了屠宰区,那咆哮声才渐渐远去。 秦霜终于忍不住了,她快步追上林飞,声音里带着哭腔。 “小飞,你怎么就走了?” “我们不买他的,可以去问问别人家啊!总有人会卖的!” 秦岚也焦急地附和:“是啊小飞,不能这么意气用事啊,我们的生意……” 林飞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们。 他的脸上,早已没了刚才的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运筹帷幄的冷静。 “大嫂,四嫂,你们觉得,我们现在去问别家,他们会卖给我们吗?” 秦霜一愣。 林飞冷笑一声。 “那个张屠户是这里最大的屠户,他开了口,其他人只会跟着他一起抬价,甚至为了讨好他,根本就不会卖给我们。” “我们一家家去问,得到的只会是一次又一次的羞辱。” 这番话,让三女的心,沉到了谷底。 “那我们怎么办?”周倩怯生生地问,声音细若蚊蚋:“我们的卤煮是不是做不成了?” 看着三张写满绝望的脸,林飞深吸一口气。 “谁说做不成了?” 他指了指屠宰区的方向。 “现在,急的不是我们。” “是他,他以为他拿住了我们的命脉。” 林飞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他错了。” “从他坐地起价的那一刻起,主动权就已经回到了我们手里。” “我们今天不买了,明天也不买。” “我倒要看看,他那一桶又一桶的猪下水,是能变成钱,还是能变成一堆臭肉!” “耗着吧,看谁先耗死谁!” …… 半天后。 夕阳的余晖,将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板车吱呀作响,上面不再是空的,而是多了两袋沉甸甸的粮食。 来时的意气风发,变成了归途的沉默。 气氛压抑得厉害。 三位嫂嫂的心,都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堵着,喘不过气。 与张屠户的冲突,像一根刺,扎在她们心头。 那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秦霜终于还是没忍住,她看着那两袋粮食,又看了看林飞平静的侧脸,眼里的疑惑和焦急藏都藏不住。 “小飞,我们不买猪下水,怎么买了米和面?”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买原料生意就断了。 这道理再简单不过。 林飞的脚步没停,声音很稳,像是一颗定心丸。 “嫂嫂,生意要做,饭也要吃。” 他回头,看了看三张忧心忡忡的脸。 “我们剩下的钱,就算今天给你们买了礼物,也足够我们四个人吃上好一阵子了。” “先把肚子填饱,把根基扎稳了,我们才有力气,跟他们慢慢耗下去。” 秦岚和周倩闻言,都是一怔。 她们只想着明天的生意怎么办,却忘了最根本的生存问题。 是啊,就算生意做不成了,至少,他们不会再挨饿了。 光是这一点,就比过去任何一天都要好。 秦霜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但推着车的双手,却更加用力了。 她不懂林飞那些弯弯绕绕的谋划。 但她懂一件事。 现在的小叔子,和以前那个只会躲在大嫂身后的少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有主意,有胆量,还有一种让人莫名心安的气度。 他说行那就一定行。 回到那间破败的小院,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四人合力将两袋粮食搬进屋里,码放在墙角。 看着那鼓鼓囊囊的粮袋,三女心中的慌乱,又消解了几分。 家中有粮,心中不慌。 晚饭时分。 昏黄的油灯下,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野菜和一锅糙米饭。 就在三人准备动筷子的时候,秦岚却转身进了厨房。 片刻后,她端着一个瓦罐,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随着瓦罐的盖子被揭开,一股浓郁霸道的肉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 是卤煮。 今天卖剩下的,最后一份。 秦霜和周倩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秦岚将瓦罐郑重地放在桌子中央,正好在林飞的面前。 她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递给林飞,脸上带着温柔却不容拒绝的笑意。 “小飞,今天你最累,也最受气,这最后一份卤煮,你吃。” “算是嫂嫂们,犒劳犒劳你。” 秦霜也重重地点头,看着林飞的眼神里,满是信服和依赖。 “对,小飞,你快吃,你现在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得吃饱吃好!” 第十三章 赚钱的新本事 周倩虽然没说话,但她也用力地推了推瓦罐,将它朝林飞的方向又送了送。 顶梁柱。 这三个字,让林飞的心头猛地一颤。 他看着眼前的三个女人。 大嫂秦岚,温婉坚韧,此刻正用全部的信任和期望看着他。 四嫂秦霜,英气爽利,此刻收起了所有的锋芒,像一只信赖主人的猎鹰。 七嫂周倩,胆小怯弱,此刻却也鼓起勇气,用行动表达着她的支持。 她们是真的,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林飞的目光扫过三人的饭碗。 碗里只有糙米饭和一点点野菜。 她们的筷子,根本没有要伸向那锅卤煮的意思。 林飞笑了。 他没有先给自己夹,而是拿起了公筷。 他先是夹起一块炖得软烂入味的猪肠,稳稳地放进了秦岚的碗里。 “大嫂。” 秦岚愣住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小飞,这……” 林飞没让她说下去,筷子一转,又夹起一块吸饱了汤汁的猪肺,放进了秦霜的碗里。 “四嫂。” 秦霜的眉头一挑,嘴巴张了张,也没说出话来。 最后,是一块最嫩的猪肝,落在了周倩的碗中。 “七嫂。” 做完这一切,林飞才放下了筷子,环视着目瞪口呆的三人。 他的神情变得无比认真。 “大嫂,四嫂,七嫂。” 他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钟声一样,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卤煮,是我琢磨出来的没错,但没有大嫂你起早贪黑地清洗,没有四嫂你帮着我熬煮叫卖,没有七嫂你细心地打包,它就是一锅臭水。” “这是我们四个人,一起挣来的。” 林飞的目光,从她们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滑过,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温情。 “我以前就说过,我们是一家人。” “从今天起,在这个家里,我再说一遍。” “有福,我们四个人一起享。” “有难,我们四个人一起当。” “什么顶梁柱不顶梁柱的,我们四个人,就是这个家的四根柱子,少一根,这房子都得塌!” 他的话,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三女心中最后的那点不安和惶恐。 林飞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他虽然身形依旧单薄,但在此刻,在三位嫂嫂的眼中,他的背影却无比高大。 “只要我林飞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们再受半点委屈,受半点欺负!” “张屠户不行,王虎不行,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说完,他重新坐下,拿起自己的碗筷,看着已经红了眼圈的三人,语气又缓和下来,带着一丝宠溺的笑意。 “所以,以后不许再说这种犒劳我的话。” “要是再这么说,就是见外了,就是不把我当自家人了。”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只有油灯的火苗,在轻轻地跳动。 秦岚再也忍不住,低下头眼泪一滴一,砸进碗里的卤煮上,溅起小小的油花。 这么多年,她撑得太苦,太累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有难我们一起当。 秦霜猛地扭过头去,不让林飞看到她的脸,但那剧烈颤抖的肩膀,却出卖了她所有的情绪。 她性子再刚强,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 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这句话,烙进了她的心里。 周倩最小,她什么也顾不上了,用手背胡乱地抹着脸,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哽咽出声。 “小……小飞……” 她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飞没有去劝,他知道,她们需要将这些年积攒的委屈和惶恐,都哭出来。 他只是默默地,又给每个人的碗里,都添了一勺浓浓的汤汁。 “哭什么,吃饭。” “吃饱了,调整好状态,既然卤煮不行,明天我再交你们一个赚钱的好法子!” …… 翌日。 天光,透过破窗,熹微。 秦岚第一个醒来。 她睁开眼,下意识地摸了摸眼角,还有些微肿。 昨夜的眼泪,是苦涩的,也是甜的。 她坐起身,看向里屋。 林飞的呼吸平稳悠长,似乎睡得正沉。 院子里,秦霜已经在打水了。 水花的声音,清脆,利落,一如她的人。 周倩也悄悄地起了床,正拿着扫帚,轻轻地扫着地上的尘土。 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了谁。 三个女人的目光在清晨的微光中相遇,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同以往的东西。 那是一种落了地的踏实感。 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仿佛被昨夜那顿饭,那番话,给彻底搬开了。 秦岚走过去,从秦霜手里接过水桶。 “我来吧。” 秦霜没跟她争,只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大嫂,早。” 周倩也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大嫂,四嫂,早。” 气氛不再是前几日的愁云惨淡,也不是昨日归来时的压抑沉重。 而是一种新生。 就在这时,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飞伸着懒腰走了出来。 他看着院子里和谐的一幕,笑了。 “嫂嫂们,早啊。” “小飞,醒了?” 秦岚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不多睡会儿?昨天累坏了吧。” 林飞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院子角落里那堆积起来的草木灰。 那是之前制肥皂剩下的。 “今天可没时间睡懒觉。” 林飞走到那堆灰前,蹲了下来,用手捻了捻。 “我们得干活了。” 干活? 三女都是一愣。 秦霜快人快语,直接走了过来。 “小飞,干什么活?张屠户那边……” 她的话里,还是带着对原料的担忧。 林飞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张屠户那边,让他先晾着。” “今天,我教你们一个新本事。” 他指着那堆不起眼的草木灰,眼神里闪着一种奇异的光。 “就用这个。” 秦岚、秦霜、周倩三人面面相觑。 草木灰? 这东西除了做肥皂,还能做什么? 周倩小声地问。 “小飞,这个不是做肥皂的吗?” 林飞神秘一笑。 “做肥皂,只是它最粗浅的用处。” “今天,我要让它变成能吃的东西。” 能吃的东西? 这下,连最沉稳的秦岚都惊了。 她快步走过来,拉住林飞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担忧。 “小飞,你别胡闹!这草木灰怎么能吃?吃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秦霜也皱起了眉头。 “是啊小飞,这玩意儿又黑又脏,还一股子呛味,怎么吃?” 林飞看着她们紧张的样子,心里一暖。 他知道她们是真心关心自己。 “嫂嫂们,放心,我不是让你们直接吃灰。” “我是要从这灰里面,提炼出一样宝贝。” 林飞不等多问,直接开始吩咐起来。 “大嫂,劳烦你把那口闲置的陶缸刷干净。” “四嫂,你去多找些干净的稻草来,铺在缸底。” “七嫂,你帮我把这些草木灰里的大块杂质都挑出去。” 三人虽然满腹疑窦,但看着林飞那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是下意识地听从了安排。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 林飞指挥着,将挑拣干净的草木灰倒进铺好稻草的陶缸里。 然后他又让秦霜提来几桶清水,缓缓地,均匀地浇在草木灰上。 水慢慢地渗透下去。 通过了草木灰,又通过了缸底的稻草滤层。 最后,从陶缸底部预留的小孔里,一滴一滴地渗了出来。 滴下来的水,不再是清水,而是带着一丝浑浊的淡黄色液体。 第十四章 食用碱的诞生 林飞用一个瓦盆,在下面接着。 秦岚看着那盆颜色古怪的水,忍不住问道:“小飞,这就是你说的宝贝?” 这水看起来比沟里的水还要脏。 林飞摇了摇头:“不,这只是第一步。” 他指着那水,用她们能听懂的话解释道:“草木燃烧之后,里面有一种看不见的精,留在了灰里。” “我们现在用水,就是把这个精给洗出来,这个精,我管它叫碱。” “碱?”三个女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林飞点了点头,继续操作,他让秦霜架起锅生火,然后将那盆淡黄色的碱水,小心翼翼地倒进了锅里。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里面的水都熬干,把那个碱,给逼出来。” 灶膛里,火焰升腾,锅里的水,开始冒出气泡,咕嘟咕嘟地响着。 水汽蒸腾而上,整个厨房都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味道。 三位嫂嫂围在灶台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口锅,她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想看看,林飞到底能从这一锅脏水里,熬出什么宝贝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锅里的水,越来越少,越来越粘稠。 最后,水分彻底蒸发干净,锅底,留下了一层白色的粉末状晶体。 “成了!”林飞的眼睛一亮。 他用一把木勺,小心地将那些白色粉末,一点点地刮了下来,收集在一个干净的陶碗里。 秦霜凑得最近,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碗里那些比精盐还要细腻的白色粉末。 “小飞,这就是碱?”她伸出手指,想去蘸一点。 林飞立刻喝止了她:“别动!这东西现在还很烈,烧手。” 秦霜吓得赶紧缩回了手,秦岚和周倩也紧张地看着那碗粉末,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 林飞看着她们的样子,笑了笑:“别怕,它现在烈,但只要用对了地方,就是宝贝。” 他说着,端起那碗粉末,又拿来一个瓦盆,他往盆里倒了些清水,然后,只取了极少量的一点点白色粉末,放了进去。 粉末遇水,迅速溶解。 林飞又拿来了昨天买的面粉:“大嫂,你来和面。” 秦岚有些犹豫:“用……用这水和面?” “对,就用这个。”林飞的语气不容置疑。 秦岚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开始将面粉倒进盆里,用那溶解了碱的水揉起了面团。 揉着揉着,秦岚的眼睛就瞪大了。 “咦?”她发出了一声惊奇的呼声。 秦霜赶紧问:“怎么了,大嫂?” 秦岚举起沾着面团的手,脸上满是不可思议:“这面团比平时用酵头发起来的,还要软和!” “而且一点酸味都没有,反而有股清香!” 平时用老面头发酵,面团总会带点酸味,需要反复揉捏,或者加点草木灰水中和。 但现在只加了那么一点点白色粉末,效果却天差地别。 林飞微微一笑:“还没完呢,把面团醒一会儿。” 半个时辰后,当秦岚揭开盖着面团的湿布时,三个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只有拳头大小的面团,此刻,竟然发得像个小枕头一样,足足大了两三倍! 整个面团,白白胖胖,充满了弹性。 用手指轻轻一按,就是一个小坑,但手一松开,面团又立刻弹了回来。 秦霜不可置信的说道:“这怎么可能!平时用老面,发这么一大盆面,至少要一个上午!现在才多久?” 周倩也捂住了嘴,一双杏眼里,全是震惊,她从来没见过发得这么好,这么快的面。 林飞依旧平静:“上锅,蒸几个馒头看看。” 秦岚几乎是有些颤抖地,将面团分成几块,揉成了馒头的形状,放进了蒸笼。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四个人谁也没说话,都死死地盯着那口不断冒着白气的蒸锅。 终于,时间到了,林飞亲手揭开了锅盖。 一股浓郁纯粹的麦香,混合着滚烫的蒸汽,扑面而来。 蒸笼里,几个白生生、胖乎乎的大馒头,挤在一起,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涨。 它们比平时蒸出来的馒头要大上一圈,而且,是那种纯粹的雪一样的白。 林飞拿了一个出来,递给秦岚:“大嫂,尝尝。” 馒头滚烫,秦岚用两只手来回倒着,吹了好几口气,才小心翼翼地掰开。 馒头被分成了两半,内部的组织,绵密,松软,充满了细密均匀的孔洞。 秦岚将一小块放进嘴里咀嚼,下一秒,她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甜!是甜的!” 她激动地看着另外两人:“一点酸味都没有,又软又香,还有一股子回甘!” 秦霜和周倩也迫不及待地分了一个馒头,尝了一口,那松软香甜的口感,瞬间征服了她们的味蕾。 周倩一边吃,眼圈一边红了,她从小到大,吃的都是又干又硬的糙米饭和窝窝头,何曾吃过这样这样好吃的馒头。 秦霜则是震惊地看着林飞,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的大脑已经有些不够用了,卤煮,肥皂,现在又是这个神奇的碱面,这个小叔子,还是人吗? 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些神仙一样的本事的? 她一把抓住林飞的肩膀,用力地晃了晃:“小飞,你老实告诉我,你脑子里到底还藏了多少宝贝!” 秦岚也放下了手里的馒头,她看着林飞,眼神无比的复杂。 有震惊,有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 “小飞,有了这个,有了这个食碱我们再也不用愁了!” 是啊,再也不用愁了!光是卖这种又白又大的馒头,就足以让他们在南阳城站稳脚跟! 什么张屠户,什么猪下水,在这样神奇的本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林飞看着三位嫂嫂激动的样子,心中一块大石也落了地。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她们明白,他们的根基,不是猪下水,不是张屠户的施舍,而是他林飞的头脑,是他脑子里,那些超越了这个时代的知识! 只要有他在,他们的路,就永远不会被堵死。 林飞拿起一个馒头,递给周倩:“七嫂,别光顾着看,吃。” 然后,他又看向秦岚和秦霜:“大嫂,四嫂,你们也吃。” “这东西,叫食碱,以后,就是我们家的另一条财路。” “有了它,我们不仅可以自己做馒头卖,甚至可以把这食碱本身,当成商品。” “南阳城里那么多酒楼饭馆,那么多大户人家,他们哪一家,不想要这种能让面点变得松软香甜的宝贝?” 林飞的话像一扇窗,为三女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她们的眼睛里,燃起了比昨天更加明亮的光。 如果说,卤煮是让他们看到了希望,那么这食碱,就是给了他们一份,永远不用再看任何人脸色的底气! 秦霜用力地嚼着馒头,仿佛在发泄着什么。 “对,卖,我们把这食碱卖给全城的饭馆!” “让他们看看,离了他张屠户,我们林家,活得更好!” 第十五章 风起云动 次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林家小院已是人声鼎沸。 秦岚正指挥着,将昨夜赶工用油纸包好的一包包食碱,整齐地码放在竹筐里。 每一包的分量,都是林飞用自制的简易小秤称过的,分毫不差。 秦霜则在一旁,将一大袋面粉扛在肩上,脸上不见丝毫疲惫,反而兴奋得双颊泛红。 “小飞,这些真的够用吗?” “咱们今天可是要去砸场子的!” 她口中的砸场子,指的是要去南阳东市最繁华的地段,当着所有人的面,证明他们林家的本事。 周倩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一个瓦盆、一个水桶、一块干净的湿布,还有一口小锅和一小堆木柴,都一一准备妥当。 她做事总是那么细致,让人放心。 林飞拍了拍秦霜的肩膀,又看了一眼竹筐里那上百包的食碱。 “放心吧,四嫂。” “今天,我们不是去卖馒头。” “我们卖的是奇迹。” …… 南阳东市,辰时。 人潮涌动,叫卖声此起彼伏。 林飞四人没有去往日的屠宰区,而是径直来到了市集中心,最开阔的一片空地。 这里是南来北往的客商、城中采买的富户管家们必经之地。 一张破旧的方桌摆下。 面粉,瓦盆,水桶,一应俱全。 最显眼的,是那满满一竹筐用油纸包好的货物。 秦霜清了清嗓子,运足了气,学着那些走街串串的江湖艺人,高声吆喝起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林家独门秘方,点面成金!” “寻常面粉,一瞬化作琼脂玉露,快来看,快来瞧啊!” 这吆喝声中气十足,又带着几分新奇,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一个提着菜篮的大婶凑了过来。 “小姑娘,喊得倒热闹,你们这是卖什么呀?” 又一个路过的行商停下脚步,看着桌上的面粉,撇了撇嘴。 “点面成金?口气倒不小,莫不是什么江湖骗术?” 议论声四起,林飞不急不躁,对着众人拱了拱手。 “各位乡亲父老,在下林飞。” “骗术与否,大家亲眼一见,便知分晓。” 他说着,不给众人更多质疑的时间,直接动手。 他舀了一瓢面粉倒进瓦盆。 不多,也就两碗的量。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撕开一包食碱。 将那雪白的粉末,只捏了小小的一撮,撒进旁边的水桶里,搅了搅。 “各位请看好。” “这就是寻常的井水。” “这就是我们林家的宝贝,我称之为食碱。” 他端起瓦盆,将那溶了食碱的水,缓缓倒入面粉中。 然后,开始和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那双灵巧的手上。 揉、揣、按、压。 动作行云流水。 很快,一个光滑的面团便已成型。 有人不屑地嗤笑。 “嗨,我当是什么,不就是和面吗?谁家婆娘不会?” 林飞笑了笑,没有理会。 他拿起湿布,将瓦盆盖上。 “各位,见证奇迹的时刻,马上就到。” “只需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哄笑。 “小伙子,你怕是没睡醒吧!” “谁不知道,发面最快也要一个上午,一炷香?你当是神仙做法?” 那位提着菜篮的大婶也连连摇头。 “年轻人,别吹牛了,当心闪了舌头。” 秦霜气得脸都鼓了起来,刚要反驳,却被秦岚一把拉住。 秦岚对她摇了摇头,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 林飞则老神在在地站在桌边,气定神闲。 他越是如此,围观的人就越是好奇。 一炷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人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终于,香尽,灰落。 林飞伸出手,在万众瞩目之下,猛地揭开了那块湿布! “嘶。” 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只见那瓦盆里,哪里还是刚才那个拳头大小的面团? 它已经膨胀、发酵,变成了一个白白胖胖,几乎要溢出盆沿的巨大面团! 如云,如雪! “我的天!” “这怎么可能!” “发起来了,真的发起来了!” “一炷香,老天爷,我活了五十多年,从没见过这么发面的!”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刚才还满脸不屑的行商,此刻使劲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那提着菜篮的大婶,更是直接冲到了桌前,指着那面团,声音都在发抖。 “小伙子,这面……” 林飞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用手指在那发好的面团上轻轻一按。 面团陷下去一个柔软的坑。 可他的手一拿开,那坑又立刻弹了回来,恢复原状。 充满了惊人的弹性! 这一幕,再次引爆了人群。 “神了,真是神了!” “这是什么仙法?” 林=飞朗声说道。 “各位,这不是仙法,这便是我这食碱的功劳。” “用它发面,不仅快,而且蒸出来的馒头、包子,绝无半点酸味,只有麦子本身的香甜!” “松软可口,雪白诱人!”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小伙子,你这宝贝怎么卖?” 终于有人问到了点子上。 林飞拿起一包食碱,高高举起。 “一包,五十文!” “五十文?” 有人惊呼。 “这也太贵了,一包盐才几文钱!” 林飞摇了摇头。 “这位大哥此言差矣。” “一包食碱,足以发五十斤面粉。省下的是什么?是半天的柴火,是半天的人工!” “最重要的是,它能让你家的面点,比全城任何一家都好吃!” “你开个包子铺,用了我的食碱,旁人一天卖一百个,你就能卖两百个,这五十文贵吗?” 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给我来一包!” “我也要一包,不,给我来两包!” “别挤,别挤,我先来的!” 人群瞬间疯狂了。 他们不是傻子,他们亲眼见证了奇迹。 这东西,何止是宝贝,简直就是一座挖不完的金矿! 秦岚和周倩连忙开始收钱,递货。 秦霜则站在一旁,挺着胸膛,护着桌子,生怕有人哄抢。 三女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和自豪的红晕。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都让开!” 几个穿着酒楼伙计服饰的人,挤了进来。 “是福满楼的伙计!” “那边,悦宾楼的人也来了!” “还有聚仙阁的!” 第十六章 树大招风 南阳城里几家有名有姓的酒楼,竟然都派人来了。 一个福满楼的管事模样的人,对着林飞拱了拱手。 “这位小哥,你这食碱,我们福满楼要了,有多少要多少!” 悦宾楼的伙计也不甘示弱。 “我们悦宾楼全包了!” 一时间,几家酒楼的人争执了起来。 他们比普通百姓看得更远。 这东西,足以改变整个南阳城面点行业的格局! 谁掌握了它,谁就掌握了先机! “都给我住口!” 一声威严的女声响起。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一个身穿淡紫色长裙,身姿绰约,面容秀美的女子,在一众丫鬟仆役的簇拥下,缓缓走来。 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但眉宇间自有一股精明干练的气度。 “是悦宾楼的柳掌柜!” “柳如烟?她竟然亲自来了!” 柳如烟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她的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林飞身上。 “这位小哥,好手段,好宝贝。” 她的声音清脆动听,如黄莺出谷。 “小女子悦宾楼掌柜,柳如烟。想和小哥谈一笔长久的买卖。” 她态度诚恳,不卑不亢,让人心生好感。 林飞正要答话。 另一个更加嚣张的声音,却粗暴地插了进来。 “哼,长久的买卖?柳掌柜,你的算盘打得倒精!”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肥硕,满身绫罗绸缎,手指上戴着好几个金戒指的胖子,在一群家丁的簇拥下,蛮横地挤到了最前面。 他轻蔑地瞥了一眼柳如烟,然后用下巴对着林飞。 “是聚仙阁的赵阔,赵大掌柜!”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聚仙阁和悦宾楼可是对头!” 赵阔,南阳城最大的酒楼聚仙阁的主人,也是城中有名的恶霸。 他根本不看林飞,仿佛跟他说话都是一种屈尊。 他伸出一根肥硕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竹筐。 “小子,这些东西,我全要了。” “开个价吧。” “以后,这东西只能卖给我聚仙阁,否则……” 他话没说完,但那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身后的几个壮硕家丁,更是齐齐上前一步,面露凶光。 空气,瞬间凝固了。 周围的百姓吓得连连后退,生怕被殃及池鱼。 秦霜的脸色一变,手已经按住了腰间的柴刀。 秦岚和周倩也紧张地护住了钱袋,一脸戒备。 柳如烟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飞,想看他如何应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飞身上。 面对聚仙阁的威逼,面对悦宾楼的示好,这个年轻人,会如何选择? 是屈服于淫威,还是…… 林飞笑了。 他笑得风轻云淡,仿佛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赵大掌柜,只是一个跳梁小丑。 他先是对着柳如烟,礼貌地一拱手。 “柳掌柜谬赞了。” 然后,他才慢悠悠地转向赵阔,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 “赵掌柜,好大的威风啊。” 赵阔眉头一皱,不耐烦地说道。 “少废话,老子问你多少钱!” 林飞摇了摇头。 “赵掌柜,实在抱歉。” “我这食碱,有灵性。”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它不喜欢你这种人,所以不卖。” “一钱一分一厘都不卖给你。” 死寂。 整个场面,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穷小子,竟然敢当众拒绝赵阔? 还说得如此不留情面? 赵阔脸上的肥肉猛地一抽,那双小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缝。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子,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柳如烟的眼中,异彩连连。 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年轻人,竟然有如此胆魄。 秦霜的嘴角,咧开了一丝快意的笑容。 这才像话,这才是她的小叔子! 林飞仿佛没有看到赵阔那张已经涨成猪肝色的脸。 他直接无视了赵阔,转过身,从竹筐里拿起一包包装最精致的食碱,双手递到了柳如烟的面前。 他的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 “柳掌柜是真心赏识我这物件的人。” “初次见面,不成敬意。” “这包食碱,算是在下送给柳掌柜的见面礼,还望笑纳。” “至于日后的合作,我们改日再详谈。” 这个举动,比刚才那番话,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狠狠地,扇在了赵阔的脸上! 宁可白送给对手,也绝不卖给你! 这是何等的羞辱! 柳如烟微微一怔,随即莞尔一笑,落落大方地接了过来。 “那小女子就却之不恭了。” “林公子的情,悦宾楼记下了。” “轰!” 赵阔脑子里的一根弦,彻底断了。 他那张肥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五官都挤在了一起。 羞辱! 奇耻大辱! 他赵阔在南阳城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何曾受过这等鸟气! 还是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穷酸小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好好好!” 他怒极反笑,连说三个好字。 “你很有种!”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林飞。 那声音,如同野兽的咆哮,响彻了整个集市。 “你找死!” 赵阔那一声你找死,如同投入油锅里的一点火星。 他身后那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闻声而动。 狞笑着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他们的目标不是人,是那个破旧的方桌,是那满满一筐的食碱! 毁了你的货,砸了你的摊,看你还拿什么卖! “你们敢!” 秦霜一声怒喝,身形一闪,已挡在桌前。 她那把用来劈柴的短刀,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刀刃虽不锋利,但气势骇人。 秦岚和周倩也吓得花容失色,但她们没有后退。 两人下意识地死死护住身前的钱袋子和那筐食碱。 那是他们一家人翻身的希望绝不能有失! 然而对方人多势众,一个家丁从侧面猛地一脚踹出。 “砰!” 一声巨响。 那张本就摇摇欲坠的方桌,应声而裂,四分五裂! 桌上的瓦盆、水桶、面粉袋子,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白花花的面粉,混着泥水,糊得到处都是。 另一个家丁更是伸手,直接掀翻了那个装满食碱的竹筐! 上百包用油纸包好的食碱,天女散花般飞了出去。 有的掉在地上,被涌动的人群踩踏。 有的落入泥水里,瞬间化开。 “我的东西!” 周倩发出一声心疼的惊呼,想去捡,却被秦岚死死拉住。 场面一片狼藉,围观的百姓惊叫着四散退开,生怕惹火上身。 赵阔看着这一幕,肥硕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残忍的笑容。 他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碾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然而,林飞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被砸烂的摊子。 他的眼神冷得像冰,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赵阔。 仿佛那被砸烂的不是他的东西,而是赵阔的脸。 就在那些家丁还想上前,对林飞动手的时候。 “住手。”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是柳如烟。 她带来的那几个悦宾楼的伙计,不知何时已经动了。 他们没有聚仙阁的家丁那么凶神恶煞,但一个个精干利落,往那一站,就如同一堵人墙,稳稳地挡在了林飞四人面前。 领头的家丁刚要发作,一抬头对上了柳如烟的目光。 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家丁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赵阔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柳如烟。 “柳如烟!” 他的声音里,满是威胁。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为了这个穷小子,跟我聚仙阁过不去?” 第十七章 谈笔大生意 柳如烟向前走了两步,裙摆微动,风姿依然。 她看都没看赵阔一眼,反而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包还算完好的食碱,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 然后,她才抬起眼帘,看向赵阔。 “赵掌柜,你好大的威风。”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当街行凶,砸人摊位,毁人财物。”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南阳东市,是你赵家的天下了。” 赵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你少拿大道理压我!” “是这小子先不识抬举,羞辱于我!” 柳如烟淡淡一笑。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讥讽。 “买卖不成仁义在。” “人家不愿意卖给你,你就动手强抢?” “聚仙阁就是这么做生意的?传出去,也不怕南阳城的百姓笑掉大牙。” “你!” 赵阔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论口舌,十个他也说不过眼前这个女人。 悦宾楼和聚仙阁斗了这么多年,他在柳如烟手上吃的亏,还少吗? “哼,柳如烟,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赵阔色厉内荏地吼道。 “这小子,我今天教训定了!” 柳如烟将那包食碱递给身后的丫鬟,眼神也冷了下来。 “赵掌柜,我今天也把话放这儿。” “这位林公子,我悦宾楼保了。” “你想动他,先问问我柳如烟,答不答应。” 话音落地。 空气仿佛凝固。 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赵阔身后的家丁,和柳如烟身前的伙计,也都剑拔弩张,气氛一触即发。 周围的百姓,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南阳城里最大的两家酒楼,神仙打架。 谁也惹不起。 赵阔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鼻孔里喷着粗气。 他死死地瞪着柳如烟,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个一脸平静的林飞。 他知道,今天有柳如烟在,他是动不了手了。 再闹下去,惊动了官府,吃亏的还是他。 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赵阔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好得很!” “柳如烟,算你狠!” 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然后,他不再看柳如烟,那双怨毒的小眼睛,转向了林飞。 “小子!” 他伸出肥硕的手指,隔空点了点林飞。 “你别得意!” “有种,你就在这南阳城里,一辈子躲在女人的背后!” “否则,你给老子等着!” “我看你这生意,能做几天!” “我们走着瞧!” 撂下这句狠话,赵阔猛地一甩袖子。 “走!” 他带着一群家丁,在一片狼藉中,气势汹汹地转身离去。 那背影,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赵阔一走,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缓缓散去。 围观的百姓们交头接耳地议论了几句,也渐渐散了。 热闹看完,谁也不想留下来沾惹是非。 转眼间,原本拥挤的空地上,只剩下林飞四人,和柳如烟主仆。 还有那满地的狼藉。 风一吹,破裂的油纸包打着旋儿,显得格外萧瑟。 秦岚看着眼前的一切,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蹲下身,捡起一个被踩烂的纸包,看着里面已经和泥土混在一起的白色粉末,心疼得直掉眼泪。 “这……这可怎么办啊……” “小飞,我们得罪了聚仙阁,这赵阔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我们以后的日子……” 秦岚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担忧和后怕。 秦霜收起了刀,走到秦岚身边,拍了拍她的背,脸色也是一片凝重。 周倩则默默地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虽然她一言不发,但紧抿的嘴唇,也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安。 林飞走了过去。 他将秦岚扶了起来。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沮丧和恐惧。 反而,挂着一抹淡淡的,甚至有些轻松的笑容。 “大嫂,别担心。”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像一颗定心丸。 秦岚抬起泪眼,不解地看着他。 “都这样了,怎么能不担心……” 林飞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那一片狼藉,眼神却清亮得惊人。 “大嫂,你以为,就算我们今天对那个赵阔卑躬屈膝,把食碱的方子拱手相让,他就会放过我们吗?” 秦岚愣住了。 林飞继续说道。 “不会的。” “像他那样的人,只会觉得我们软弱可欺,只会变本加厉地压榨我们。” “这食碱,从我们拿出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会得罪人。” “怀璧其罪,就是这个道理。” “我们今天得罪他,和以后再得罪他,没有任何区别。” “既然早晚都要撕破脸,那不如从一开始,就把姿态摆出来,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一番话,说得秦岚、秦霜、周倩都怔住了。 她们从未想过这么多。 林飞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语气里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自信。 “不就是一个酒楼掌柜吗?” “大嫂,四嫂,七嫂,你们信我。” “用不了多久,就该是他赵阔,来求我们了。” “区区一个聚仙阁,还翻不了天。” 三女看着林飞,看着他那双深邃而自信的眼睛,心中的恐慌和不安,竟奇迹般地平复了许多。 仿佛只要有林飞在,天就塌不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林公子,好气魄。” 是柳如烟。 她不知何时,已经款款走到了近前。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歉意,也带着一丝藏不住的欣赏。 “今日之事,说来也因我而起。” “若不是我与赵阔素有嫌隙,他或许……也不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这份歉意,还望林公子能够接受。” 林飞转过身,对上了柳如烟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 他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柳掌柜言重了。” “就算没有你,这梁子,今天也结下了。” 他没有接受柳如烟的道歉,也没有顺势攀交情。 他的目光,扫了一眼四周。 虽然人群已经散去,但远处,仍有不少探头探脑的身影。 林飞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看向柳如烟,开口说道。 “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柳如烟何等聪明,立刻会意。 林飞顿了顿,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 “若柳掌柜真有诚意,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谈一笔大生意。” 第十八章 鸡精 “大生意?”柳如烟的眸子亮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这个衣衫普通,但眼神里却藏着一片星河的年轻人,从一开始,她就觉得他不简单。 现在,她更加确定了。 “好。”柳如烟没有丝毫犹豫。 “林公子,请。”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直接引着林飞四人,走向不远处那座气派非凡的三层酒楼。 悦宾楼,那块金字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赵阔那聚仙阁分庭抗礼,甚至隐隐压过一头。 秦岚、秦霜和周倩三人,跟在林飞身后,心里依旧七上八下。 刚刚的冲突还历历在目,现在又要去南阳城最大的酒楼之一谈什么大生意,一切都像在做梦。 她们只是紧紧地跟着林飞,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丝安全感。 一进悦宾楼,一股与外面市井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干净雅致,地上铺着青石板,擦得一尘不染,能映出人影。 穿着统一服饰的伙计们,个个精神抖擞,见到柳如烟回来,纷纷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半点混乱:“掌柜的。” 柳如烟只是微微点头,便径直引着林飞往里走。 林飞没有直接上楼,他的目光,在大堂里扫了一圈,然后,径直走向了后厨的方向。 柳如烟一愣,随即会意,挥手让想上前的伙计退下,自己跟了上去。 后厨重地,寻常客人不得入内,但林飞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出乎意料的,悦宾楼的后厨同样干净得吓人。 数十个灶台一字排开,火焰熊熊。 厨师们各司其职,切菜的、颠勺的、配料的,忙而不乱,井然有序,案板上,各类食材分门别类,新鲜欲滴。 林飞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几口巨大的瓦缸上。 里面正用文火煨着什么东西,浓郁的肉香和骨香,弥漫在整个后厨。 哪怕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醇厚的鲜味,这是高汤。 林飞看了一眼,心里已经有了底。 他转过身,对上了柳如烟探寻的目光:“柳掌柜,治下有方。” 这句称赞,发自真心,一个酒楼的后厨,才是一家酒楼真正的根基。 柳如烟能把后厨管理得如此井井有条,可见其本事。 柳如烟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浅笑:“让林公子见笑了,楼上雅间,请。” 这一次,林飞没有拒绝,悦宾楼三楼,天字号雅间,推开窗,能俯瞰大半个东市的繁华。 侍女奉上香茗,便被柳如烟挥手屏退,偌大的雅间里,只剩下他们五人,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柳如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率先开口:“林公子,现在,可以谈谈你的大生意了吧?” 林飞没有碰眼前的茶水。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着柳如烟,开门见山:“我要跟柳掌柜合作。” 柳如烟放下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哦?怎么个合作法?” 林飞沉默了片刻,秦岚、秦霜、周倩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们紧张地看着林飞,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然后,她们就听到了。 林飞伸出了两根手指:“悦宾楼所有的收益,我要两成纯利。” 话音落下。雅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什么?”秦岚第一个没忍住,失声惊呼。 她一把抓住了林飞的胳膊,满脸的难以置信。 小飞他疯了吗?这悦宾楼一天得赚多少钱?两成的纯利,那得是多少!张口就要人家两成,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秦霜和周倩也惊呆了,她们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连柳如烟,那张始终从容淡雅的俏脸上,笑容也瞬间凝固了。 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原先的欣赏和好奇,此刻已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审视。 “林公子,你是在说笑吗?”柳如烟的声音,也冷了三分。 “两成纯利?你知道我悦宾楼一年的纯利是多少吗?你凭什么?” 她盯着林飞,眼神锐利如刀:“就凭你那所谓的食碱?” 柳如烟嘴角撇了撇,那抹讥讽不加掩饰。 “不可否认,你的食碱确实是个新奇玩意儿,能让面头发酵得又快又好,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它能给我悦宾楼带来一些新客,或许能让面点的生意好上几分,但要说值我悦宾楼两成的纯利林公子,你未免太贪心了。” “这桩生意,我看我们没必要谈下去了。” 这是直接下了逐客令,秦岚的脸都白了,急得直拽林飞的衣角,想让他赶紧道歉,然而,林飞仿佛没有看到。 他甚至没有因为柳如烟的拒绝,而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面对柳如烟冰冷的目光,他反而笑了,那笑容淡淡的,却充满了让人看不透的自信:“柳掌柜,别急着拒绝。” 柳如烟眉头一皱,只听林飞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谁告诉你,我能拿出来交换的,仅仅只有食碱一个?” 柳如烟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了。 林飞看着她,一字一顿:“食碱,对我来说,不过是引路的开胃小菜,我真正要跟你合作的东西,另有其物,它叫鸡精。” 鸡精?柳如烟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好奇。 这东西?从未听过,是某种药材?还是某种香料? 她压下心中的惊疑,问道:“鸡精?有何作用?” 林飞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道:“柳掌柜,我刚才在后厨,看到那几口吊高汤的大缸了。” “我且问你,你这悦宾楼,每日做菜光是为了提鲜吊汤,要用掉多少老鸡、老鸭、猪大骨。” 这个时代,没有味精,没有各种复合调味料,一道菜肴想要做到极致的鲜美,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最朴素,也最昂贵的办法——吊高汤。 用无数的真材实料,耗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工,熬出那么一锅精华。 提到这个,柳如烟的脸上,重新浮现出一抹身为掌柜的骄傲。 她没有隐瞒,反而十分大方地承认了:“没错,我悦宾楼的菜,之所以能在南阳城力压群雄,靠的就是两个字——‘实在’。” “我们吊汤的料,用的都是顶好的,绝不偷工减料。” 她伸出三根纤纤玉指:“不瞒林公子,光是每日吊高汤这一项,就要花掉我们悦宾楼所有采买金钱的三成!” “也正是因为我们舍得下本钱,食客们才认我们悦宾楼的招牌!” 这话里,充满了自信,秦岚三人都听傻了,光是熬汤,就要花掉三成的钱?这悦宾楼,也太舍得了吧! 林飞听完,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要的就是柳如烟这份自信,看着柳如烟,像一个猎人,终于等到了猎物踏入陷阱的那一刻。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柳如烟的心上:“那如果我能让柳掌柜,省了这笔钱呢?” 柳如烟瞳孔猛地一缩。 林飞的声音,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如果我有一种东西,只需要一点点,就能让清水拥有不逊于你这高汤的鲜美。” “如果我能让你省下这足足三成的成本,甚至还能让你的菜肴,比现在更加美味。” 林飞的身子,重新靠回椅背,他双手交叉,好整以暇地看着脸色剧变的柳如烟。 他轻轻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到那个时候,柳掌柜,你再说说看,我要你悦宾楼两成的纯利,还多吗?” 第十九章 七日之约 雅间之内,落针可闻。 柳如烟那双精明锐利的眸子,死死地锁在林飞的脸上。 她想从那张年轻的面孔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吹嘘和心虚。 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种让人心悸的自信。 清水变高汤?还能节省三成成本? 这怎么可能!简直是闻所未闻!柳如烟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说大话的,吹牛皮的,车载斗量。 但没有一个人,敢在她面前,用这种方式吹牛。 因为她柳如烟,执掌着南阳城最大的酒楼之一,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高汤对于一家酒楼意味着什么。 那是根基,是灵魂! 林飞的话,等于是在说,他能凭空创造出一家酒楼的灵魂,这太荒谬了。 可偏偏,林飞那笃定的眼神,让她心中那座坚固的城墙,出现了一丝裂缝。 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 如果真有这种东西,柳如烟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节省三成成本,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如果菜肴能因此变得更加美味,那悦宾楼的地位,将无人可以撼动! 聚仙阁?赵阔?届时都将不足为惧! 这个诱惑太大了,大到让她愿意去赌一把。 许久,柳如烟紧绷的身体,终于缓缓放松下来。 她重新端起了那杯已经微凉的茶水。 “林公子。”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暗流汹涌。 “你的故事,讲得很好听,好听到,我都有点心动了。” 柳如烟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但是商场之上,不信故事,只信真金白银,口说无凭。” 她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我要见到东西,见到你口中那能让清水变高汤的鸡精。” “只要你拿出的东西,真如你所说,有那般神奇的效用。” 柳如烟盯着林飞,一字一顿:“两成纯利,我给你!” 此话一出,秦岚和周倩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嘴。 她们看向柳如烟,又看向林飞,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了,事情的走向,完全超出了她们的想象。 林飞笑了,他等的就是这句话:“好,柳掌柜果然是爽快人。” 林飞站起身:“给我七天时间。” 柳如烟眉头一挑:“七天?” 林飞点点头:“这鸡精的制作工艺有些复杂,需要准备些东西,七日之后,我会带着成品,再来悦宾楼。” “到时是真是假,柳掌柜一试便知。” 说完,林飞便准备带着三位嫂嫂离开。 “小飞……”秦岚拉着他的衣袖,手心里全是汗,眼神里充满了不安。 林飞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大嫂,相信我。”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秦岚纷乱的心,安定了下来。 就在他们走到雅间门口时,柳如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等一下。” 林飞转过身,柳如烟也站了起来,走上前来:“林公子,我冒昧问一句,你们现在,住在何处?” 林飞没有隐瞒:“城外,林家村。” 听到这三个字,柳如烟好看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凝重:“林公子,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柳掌柜但说无妨。” 柳如烟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你今天当着整个东市的面,让赵阔颜面扫地,赵阔这个人我了解,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在城里,有我悦宾楼镇着,他或许不敢把你怎么样。” 柳如烟的目光,扫过林飞身后的秦岚三人,意有所指:“可一旦你们出了城,回村的那条路怕是不会太平。” 秦岚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们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自然听得懂柳如烟话里的意思。 赵阔的家丁那么凶恶,要是真在半路上堵他们…… 秦霜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柴刀刀柄,眼神里透着一股狠劲,但手心却也冒出了冷汗。 林飞的眼睛,眯了一下,他当然想到了这一层,只是没想到,柳如烟会主动点破。 他看着柳如烟,想看看这个精明的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柳如烟迎着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林公子,你现在可是我的贵客,我可不希望你出什么意外。” “这样吧,我在城西,有一处闲置的别院,虽然不大,但还算清静,这七天,你们不如就先住在那儿。” “一来,安全有保障,二来,也方便你采买制作鸡精所需的材料,不知林公子,意下如何?”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林飞心中冷笑,说是为了他的安全,实际上,不过是想把他和那所谓的鸡精秘方,牢牢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罢了。 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不过这对林飞来说,并非坏事。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一个安全、安定的环境来施展手脚。 赵阔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柳如烟的提议,正好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至于被监视?林飞根本不在乎,鸡精的奥秘,在他脑子里,谁也偷不走。 想通了这一点,林飞的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如此,就多谢柳掌柜了,林飞,愧领了。” 柳如烟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眸光闪了闪,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林公子客气了,我们现在,可是合作伙伴。” 她转身拍了拍手,门外立刻走进来一个精明的伙计:“去,备好马车,把西街那处清风小院收拾出来。” “另外,再支一百两银子,交给林公子,就当是我预付的定金,务必将林公子和三位夫人,安顿妥当。” “是,掌柜的!”伙计躬身领命,办事效率极高。 不到半个时辰,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当林飞带着三位嫂嫂,坐上悦宾楼那宽敞舒适的马车时,秦岚、秦霜、周倩三人,依旧感觉像在云里雾里。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一处安静的巷弄里。 伙计打开了一扇朱漆小门:“林公子,三位夫人,请。” 踏入小门的一瞬间,三位嫂嫂的呼吸,都停滞了,眼前,是一个精致的两进院落,青石铺地,花木扶疏。 院子中央,有一方小小的池塘,几尾红色的锦鲤在水中悠闲游弋。 正房、厢房,一应俱全,窗明几净。 伙计引着他们走进正房,里面的桌椅、床榻,全是崭新的,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甚至连床上的被褥,都是松软的绸缎。 “这……这里。”周倩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光滑的八仙桌桌面,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相信。 这和她们在林家村那间,四处漏风的破屋子,简直是两个世界。 秦霜也愣住了,她站在院子里,看着抄手游廊下的风铃,怔怔出神。 她长这么大,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住进这样的地方。 伙计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和一串钥匙交到林飞手中,便躬身告退了。 院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整个小院,只剩下他们四人。 秦岚走到林飞身边,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眼圈红了,从早上摆摊被砸,到被柳如烟请入悦宾楼,再到如今住进这个像画一样的院子。 一天之内,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她感觉自己像在做一场醒不过来的梦。 “小飞,我们真的要住在这里吗?”秦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大嫂,你不喜欢这里吗?”林飞笑着问。 秦岚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是太好了……” 好到让她害怕,好到让她觉得不真实。 “嫂子,你掐我一下。”周倩跑了过来,拉着秦岚的手,满脸的梦幻。 “我怕我一眨眼,又回到咱们那间破屋子里了,你看这床,你看这被子,比咱们过年穿的新衣服料子还好。” 她扑到床上,用脸颊蹭着那柔软的锦被,幸福得快要哭出来。 林飞看着她们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走到院中,看着这个即将成为他们新家的地方。 这只是一个开始,他转身看着三位嫂嫂。 “大嫂、四嫂、七嫂。”林飞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这不是梦,我说过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富贵无虞。” “今天,只是第一步,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用回那间破屋子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第二十章 等待的忐忑 清风小院。 当那扇朱漆小门在身后合上,将外面的喧嚣彻底隔绝时,秦岚、秦霜、周倩三人,依旧站在院中,有些手足无措。 周倩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 她像一只好奇的小兔子,先是跑到那方小小的池塘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去逗弄水里悠闲游弋的红色锦鲤。 鱼儿受惊,倏地一下散开,带起一圈圈涟漪。 她呀了一声,脸上却绽放出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 “大嫂,四嫂,你们快看,这鱼是活的!”她回头喊道,声音里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喜悦。 秦岚被她逗笑了,心中的那份不真实感和惶恐,总算消散了一些。 她环顾着这个精致得像画一样的院子,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干净得能映出人的倒影,抄手游廊下挂着一串铜质的风铃,微风拂过,叮当作响,声音清脆悦耳。 正房和两边的厢房,门窗都是崭新的,糊着洁白的窗纸。 这真的是他们的新家吗? 她走到正房门口,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雕花的门框,触手光滑,带着木头特有的温润。 她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场美梦给碰碎了。 相比于她们的激动和新奇,秦霜则要冷静得多。 她没有去欣赏风景,而是第一时间绕着院墙走了一圈。 她仔细地检查了院墙的高度,试了试那扇朱漆小门的门栓,甚至还抬头看了看周围邻居的房顶。 她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的柴刀刀柄。 对她而言,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院子,首先得是个安全的地方。 “墙够高,外面的人想翻进来不容易。巷子也窄,大批人马不好进来。这地方,比村里安全。”检查完毕,秦霜走到秦岚身边,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她的语气依旧简短,但那紧绷的肩膀,却悄然放松了些许。 林飞将她们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温暖。他将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和一串钥匙,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哗啦一声轻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是柳掌柜预付的一百两定金。”林飞看着她们,微笑着说道:“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大嫂,这钱你先收着。” 一百两! 秦岚和周倩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们这辈子,别说见,就是听都没听说过这么多钱。 秦岚看着那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就像看着一块烫手的山芋,连连摆手。 “不不不,小飞,这太多了,我不敢拿,我怕弄丢了。”她的声音都在发颤。 一百两银子,要是丢了一两,那都得是割她的心头肉。 周倩也凑了过来,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那个钱袋,又飞快地缩了回来,仿佛那里面装的不是银子,而是会咬人的蝎子。 “小叔,一百两能买多少头牛啊?”她傻乎乎地问。 林飞被她逗乐了,秦霜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大嫂,你拿着吧。”林飞将钱袋硬塞到秦岚手里:“以后家里的开销,都要从这里面出。而且,我那鸡精,还需要采买不少东西,正需要用钱。” 听到鸡精两个字,秦岚才如梦初醒。 对了,他们不是来享福的,他们还有正事要做。 七日之约,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喜悦褪去,重新被担忧所取代。 “小飞,你说的那个鸡精真的能做出来吗?还要七天,万一……” “大嫂。”林飞打断了她的话,眼神温和却坚定:“你忘了吗?我说过,信我。” 秦岚看着林飞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面的平静和自信,仿佛有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她纷乱的心,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点了点头,将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还用手紧紧地按住,仿佛那是全家人的未来。 安顿下来之后,林飞没有耽搁。 他找来纸笔,刷刷点点,很快就写下了一张长长的采买单子。 “大嫂,四嫂,七嫂,要辛苦你们一趟了。”林飞将单子递给她们:“照着这上面的东西去买,一样都不能少。” 三女凑过去一看,全都愣住了。 “老母鸡三十只?”周倩念出了声,舌头都有些打结:“还要猪大骨五十斤?还有这是什么?鱼头?也要?” 单子上的东西,稀奇古怪。 除了大量的鸡、鸭、猪骨之外,还有许多她们平日里不怎么吃的蔬菜根茎,比如大量的葱头、姜块,甚至还有些晒干的菌菇和不知名的香料。 “小飞,买这么多鸡鸭做什么?我们四个人也吃不完啊。”秦岚不解地问,她是个精打细算的女人,看到这张单子,本能地觉得心疼。 这得花多少钱啊。 “做鸡精用的。”林飞解释道:“你们只管去买,钱不够就回来拿。记住,要挑最肥的老母鸡,骨头要那种带着筋膜的,越新鲜越好。” “我跟你们一起去。”秦霜主动说道。她不放心三个女人带着这么多钱出门。 林飞点了点头:“四嫂跟着,我也放心。记住,别怕花钱,但也别让人看出我们是外地来的,被人当冤大头宰了。” “知道了。”秦霜言简意赅地应下。 于是,南阳城的东市,出现了颇为奇特的一幕。 三个穿着朴素但干净的女人,在集市里引起了不小的注意。 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秦霜,她虽然收敛了气势,但那股英气和腰间若隐若现的刀柄,还是让一些想占便宜的小贩望而却步。 秦岚紧紧护着怀里的钱袋,每花一笔钱,都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而周倩则完全被集市的繁华吸引了,东看看西摸摸,要不是秦岚拉着,恐怕早就走丢了。 她们的采买方式也十分豪爽。 “老板,这老母鸡怎么卖?” “这位大嫂好眼力,这都是今天早上刚从乡下收来的,肥着呢,三十文一只!” 秦岚还在心里盘算着能不能便宜点,身后的秦霜已经开了口。 “三十只,全要了。” 鸡贩子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手脚麻利地将鸡笼整个推了过来。 “老板,这猪大骨……” “五十斤,包起来。” “这葱头……” “这筐,都要了。” 她们就像是扫货一样,所到之处,摊贩们个个喜笑颜开。 这种买东西不问价,直接全包的客人,可不常见。 很快,她们身后就跟了好几个帮忙送货的伙计,推着独轮车,上面堆得像小山一样。 当她们满载而归,回到清风小院时,三个人都累得够呛,但脸上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兴奋。 院子里,林飞已经将买来的几口大锅、大缸清洗干净,并且劈好了一大堆木柴。 “都买回来了?”林飞看着那堆积如山的食材,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飞,接下来该怎么做?”秦岚擦了擦额头的汗,迫不及待地问。 林飞挽起袖子,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他指挥着三位嫂嫂,开始处理食材。 杀鸡、褪毛、剁块、敲骨…… 整个下午,小院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肉腥味和女人们的惊呼声。 她们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处理这么多的硬菜。 当所有的食材都处理完毕,分门别类地装进几个大缸之后,林飞让她们都退后。 他拿出了自己采买的一些东西,有炒制过的麦麸,还有一些碾碎的豆子,以及一种带着特殊香气的干草。 他将这些东西按照特定的比例混合,然后均匀地撒入那些装满肉骨的大缸里。 最后,他用厚厚的油布,将每一口大缸都密封得严严实实。 “这就好了?”周倩看着那几口一动不动的大缸,满脸的困惑。 “还没。”林飞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这只是第一步,叫生香。接下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 “对。”林飞指了指那几口大缸:“等它们自己,把肉和骨头里最精华的鲜味给逼出来。” 等待。 这个词,让刚刚还干劲十足的三位嫂嫂,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 夜幕降临,小院里亮起了灯笼。忙碌了一天,四人围坐在石桌旁吃饭。 饭菜很简单,就是白米饭和一碟咸菜。 可闻着院子里那几口大缸里若有若无飘散出来的奇异香气,三位嫂嫂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她们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几口大缸。 那里,封存着她们一家人未来的希望。 是飞黄腾达,还是被打回原形,就看这七天了。 第二十一章等 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也是最熬人的。 头两天,秦岚、秦霜和周倩三人,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周倩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个。 她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那几口大缸前,像只小狗一样,把鼻子凑到油布的缝隙上,用力地嗅着。 “小叔,我好像闻到香味了,跟昨天不一样!” “小叔,你听,里面是不是有咕嘟咕嘟的声音?” “小叔,要不我们打开看看吧?就看一眼!” 每当这时,林飞总是会笑着摇摇头,把她拉开。 秦岚则是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日子。 七天的期限,就像一个倒计时的沙漏,漏掉的每一粒沙,都让她心焦一分。 她总是不停地擦拭着屋里的桌椅,仿佛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才能压下心中的那份焦虑。 她甚至开始计划,如果鸡精真的成功了,那两成纯利,第一笔钱要先存起来,不能乱花,要给小飞攒着娶媳妇。 想着想着,又开始担心万一失败了,得罪了柳掌柜,他们该如何收场。 秦霜依旧是那个最沉默的人。 但她的沉默,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显紧张。 她每天练刀的时间,比以前长了一倍。 那把普通的柴刀,在她手中使得虎虎生风,院子里的落叶被刀风卷起,盘旋飞舞。 她在用这种方式,宣泄着心中的不安,也在为可能到来的最坏结果,做着准备。 与她们三人的焦灼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林飞的悠闲。 他好像完全忘了七日之约这回事。 他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起来后也不去看那几口大缸,而是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铺开纸,慢悠悠地写字。 他写的字,三位嫂嫂一个也看不懂,只觉得那些字迹龙飞凤舞,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势。 写完字,他就泡上一壶茶,躺在院子里的那张竹椅上,翘着二郎腿,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一躺就是一下午。 那份从容淡定,仿佛他不是在进行一场豪赌,而是在享受一次难得的假期。 一开始,三位嫂嫂还觉得他这是胸有成竹。 可一连三四天都是如此,她们心里也开始犯嘀咕了。 这小叔子,是不是……有点太不当回事了? 与此同时,悦宾楼三楼的雅间里,气氛却远不如清风小院那般悠闲。 柳如烟坐在主位上,素手端着茶杯,但茶水早已失了温度。 她的面前,站着一个年过半百,身穿干净厨师服,神情严肃的老者。 他便是悦宾楼的掌勺大厨,王福全,人称王师傅。 “掌柜的,您说的那个什么鸡精,老头子我问遍了南阳城里所有相熟的厨子,也翻了些祖上传下来的食谱,没人听过这玩意儿。”王师傅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清水变高汤?那不是神仙手段吗?做菜讲究的是真材实料,火候功夫,哪有什么取巧的法子。” “依老头子看,那个姓林的年轻人,八成是个江湖骗子,看您心善,故意说些大话来蒙骗您的。” 柳如烟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 这几天,她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去打听。 结果和王师傅说的大同小异。无论是经验丰富的厨师,还是见多识广的药材商人,都对鸡精这个词闻所未闻。 所有人的反应,都出奇地一致:荒谬,不可能。 这些反馈,像一盆盆冷水,将她最初的那份激动和期待,浇得一点点冷却。 她开始反复回忆那日与林飞的对话。 那个年轻人,眼神太过自信,自信到让她这个在商场里摸爬滚打多年的女人,都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 可现在想来,那会不会只是一种高明的骗术? 两成纯利! 这个数字,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头。 如果事情是真的,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可如果是个骗局,她柳如烟不仅白白送出了一座院子和一百两银子,更会成为整个南阳城的笑柄她甚至能想象到,对头赵阔那张肥脸上,会露出何等幸灾乐祸的笑容。 “掌柜的,那小子住进院子已经四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派人去打听过,他们每天除了采买些鸡鸭鱼肉,就是在院子里闲逛,那小子甚至天天在院里晒太阳!”另一个伙计也上前禀报,语气里满是怀疑。 柳如烟的心,又沉了一分。 “再等等。”她最终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烦躁:“约的是七天,现在还没到日子。等到了第七天,他要是交不出东西,我自会让他把吃下去的,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话虽如此,但她的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笃定。 终于,等到了第六天的下午。 清风小院里,林飞终于从他的躺椅上站了起来。 “时辰到了。” 他一开口,三位嫂嫂立刻像被按了开关一样,齐刷刷地围了过来,眼睛里闪烁着紧张和期待的光芒。 林飞走到一口大缸前,示意秦霜帮忙,两人合力,掀开了那层厚厚的油布。 一股奇异的、极其浓郁的、难以形容的味道,瞬间从缸里喷涌而出! 那味道并不完全是香的,带着一股发酵过后的酸味和醇厚的肉味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息,有些冲鼻子。 “呀,这是什么味儿啊?”周倩捏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小脸上满是失望:“小叔,这就是你说的鲜味吗?怎么有点臭臭的。” 秦岚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这味道,跟她想象中的高汤鲜香,差得太远了。 唯有林飞闻到这个味道,脸上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才是对的味道。”他拿出准备好的细密纱布,一层层地过滤着缸里那些已经变得糜烂的肉骨,最终得到了一锅颜色浑浊,呈深褐色的液体。 接着他架起大锅,升起旺火,将那锅液体倒了进去,开始慢慢地熬煮。 这是一个漫长而需要耐心的过程。 随着锅里的水分不断蒸发,那股原本有些刺鼻的酸味,渐渐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纯粹、越来越霸道的鲜香! 那香味仿佛有生命一般,从锅里钻出来,丝丝缕缕,萦绕在整个小院。 它不像普通炖鸡汤那样油腻,而是一种凝练到极致的、醇厚干净的鲜。 周倩的鼻子不捏了,她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口锅,喉头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秦岚和秦霜也屏住了呼吸,脸上写满了震惊。 几个时辰后,当锅里的液体被熬煮得越来越粘稠,最后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金黄色的湿润粉末时,林飞才熄了火。 他用木铲将那些还带着热气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刮下来,平铺在一块干净的石板上。 “这……这就是鸡精?”秦岚看着那堆其貌不扬的黄色粉末,结结巴巴地问。 花了这么多功夫,就得了这么一点点东西? 林飞没有回答。 他转身走进厨房,很快就端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白开水。 在三位嫂嫂困惑的目光中,他先往碗里加了一小撮盐巴,然后用勺尖,轻轻地挑起一丁点,大概只有一粒米大小的黄色粉末,放入了碗中。 奇迹在下一秒发生。 那金黄色的粉末,一入水,便瞬间融化。 而那碗平平无奇的白开水,仿佛被注入了灵魂! 一股浓郁到令人发指的鸡汤香味,猛地爆发开来,瞬间充斥了每个人的鼻腔! 那香味比她们以前在富贵人家门口闻到的任何肉汤味,都要香上十倍,百倍! “尝尝。”林飞将碗推到她们面前。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周倩最大胆,她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小口,送入嘴中。 下一刻,她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好像有一只用上等老母鸡熬了三天三夜的精华,在她的舌尖上瞬间爆炸开来! 那股极致的鲜美,顺着喉咙滑下去,整个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仿佛都舒张开了。 “好……好好喝!”她憋了半天,才从嘴里挤出这三个字,然后迫不及待地又舀了一大勺,咕咚一声喝了下去,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陶醉。 秦岚和秦霜见状,也连忙拿起勺子品尝。 只一口,两人就彻底呆住了。 秦岚的手微微颤抖,勺子差点掉在地上。 她这辈子,操持家务,省吃俭用,何曾尝过如此人间美味! 这哪里是水,这分明是琼浆玉液! 秦霜那张万年冰山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龟裂的痕迹。她的嘴巴微张,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不可思议。 “天哪。”秦岚喃喃自语:“这真的是水变的?” “小飞,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周倩激动地跳了起来,一把抱住林飞的胳膊:“我们快,快去找柳掌柜,她要是尝了这个,别说两成,就是要三成她也肯定给!” 秦岚也反应过来,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对对对,快去,免得夜长梦多!” 看着她们激动万分的样子,林飞却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将石板上的鸡精粉末,装进一个精致的瓷瓶里,然后盖上盖子。 “不急。” “啊?还不急?”周倩急得直跺脚。 林飞坐回他的躺椅上,重新恢复了那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他看着嫂子们不解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 “送上门的买卖,不值钱。” “心急火燎求来的东西,才是宝贝。” “我们等着。”林飞轻轻敲了敲桌面:“这几天,她心里肯定比我们还急。就让她再多急一天。” “等她自己找上门来的时候,这瓶鸡精的价值,才算是到了顶峰。” 第二十二章 不速之客 第七日,清晨。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清风小院的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一切都如林飞所料。 他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悠闲姿态。 一张竹椅,一壶清茶,一本书卷,仿佛世间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而三位嫂嫂,在经历了昨日的震撼之后,心态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们虽然还是按照林飞的吩咐,各自做着手里的活计,但那眉眼间的喜气和底气,却是怎么也藏不住了。 周倩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 那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时不时地就往门口瞟一眼,小脸上写满了期待。 秦岚则是在廊下,不紧不慢地缝补着一件旧衣裳。 她的针脚细密,但心思却早已飞远。 她一会儿想想,有了钱,要先把家里的屋顶给修了; 一会儿又想想,要给四妹和七妹扯几尺好布,做身新衣裳; 想得最多的,还是该给小叔说个什么样的媳妇…… 秦霜坐在院子的另一角,依旧在擦拭着她的柴刀。 但与前几日的凌厉不同,此刻的她,动作都柔和了许多。 阳光照在她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竟也添了几分柔和的暖意。 她知道,从今往后,这把刀或许不再需要时时见血了。 整个小院,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宁静而又暗流涌动的氛围。 她们都在等。 等那个注定要来的不速之客。 悦宾楼里,柳如烟终于是坐不住了。 整整六天,那个清风小院就像是一口投入江心的石子,连个回音都没有。 她派去监视的伙计回报说,林飞等人除了第一天大肆采买之外,后面几天,完全就是游手好闲,一副在此安家度假的模样。 这让柳如烟心中的怀疑,攀升到了顶点。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架在火上烤的赌徒,押上了全部身家,却迟迟等不到开盅的那一刻。这种煎熬,让她寝食难安。 “不能再等了!” 她猛地站起身,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 “王师傅,备车,跟我去清风小院!”她对着门外喊道:“我倒要亲眼看看,他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掌勺大厨王福全早就等着这句话了。 他冷哼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脸上带着一股要去戳穿骗局的凛然正气。 马车在清风小院的巷口停下。 柳如烟甚至没有让伙计去敲门,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绪,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掌柜姿态,亲自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朱漆小门。 王师傅背着手,跟在她身后,一脸的轻蔑和不屑。 然而,当他们踏入院门,看清院内的情景时,两人都愣住了。 预想中那种热火朝天、烟熏火燎的制作场面,完全没有。 没有大锅,没有炉火,甚至连一丝一毫的肉香味都闻不到。 整个院子,干净整洁,花木扶疏。 一个年轻人,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竹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端起旁边的茶杯,惬意地呷上一口。 不远处,一个少女在哼着歌浇花,一个妇人在廊下做着针线活,另一个女子,则是在慢悠悠地擦着一把柴刀? 这哪里像是在赶制什么秘密武器,这分明就是一幅乡下人进城后,乐不思蜀的田园安乐图! “轰!” 一股怒火,直冲柳如烟的脑门。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一瞬间涌上了脸颊。 被骗了! 彻头彻尾地被骗了! 这个混蛋! 拿着她的钱,住着她的房子,竟然在这里享受了六天的清福! 她精心维持的从容和优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原先的欣赏和期待,此刻已尽数化为冰冷的怒焰。 王师傅的脸上,更是露出了果然不出我所料的得意神情。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嘲讽几句,却被柳如烟一个冰冷的眼神给制止了。 柳如烟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依旧躺在椅子上,仿佛没有看到她们的林飞走去。 她的高跟绣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人的心上。 院子里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凝固。 周倩停下了浇水的动作,秦岚的针也扎到了手上,秦霜更是霍然起身,握紧了刀柄,警惕地盯着来人。 林飞终于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他抬起眼,看向面前这个面若冰霜,美眸含煞的女人,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柳如烟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因为极致的愤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但说出的话,却冷得像冰。 “林公子,真是好雅兴啊。” 她的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我悦宾楼好吃好喝地供着,给你提供这么好的院子,不是让你来这里游山玩水的!” 她猛地提高音量,那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声音尖锐而刺耳。 “我且问你,我请你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这一声质问,响彻了整个安静的小院。 王师傅站在她身后,双臂抱在胸前,下巴高高扬起,准备欣赏这个骗子接下来要如何狡辩。 秦岚和周倩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面对柳如烟雷霆般的质问,林飞只是慢悠悠地坐直了身体。 他没有急着辩解,也没有去看柳如烟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俏脸。他的目光,越过柳如烟,落在了她身后那个一脸傲慢的王师傅身上。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云淡风轻,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礼貌。 “这位,想必就是厨艺冠绝南阳,让聚仙阁都自愧不如的悦宾楼掌勺,王福全王大厨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林飞有礼了。” 说完,他竟还对着王师傅,不急不缓地拱了拱手。 第二十三章 唇枪舌剑 林飞这突如其来的一手,像是一记绵里藏针的拳头,打在了空处,却让发力的人闪了腰。 王福全被这声久仰大名捧得一愣,准备好的一肚子讥讽,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一个厨子,平日里最受用的便是这种恭维,可今天这情形,怎么品都觉得不是个味儿。 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又觉得不妥,一张老脸憋得有些发紫,只能含混不清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柳如烟可没他那么好的涵养。 她感觉自己被无视了,被戏耍了。 那股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的怒火,在林飞这句轻飘飘的问候之后,彻底失去了控制。 “林飞!” 她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喊出这个名字。 那双美丽的凤眼,此刻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地剜着林飞那张云淡风轻的脸。 “我再问你一遍,七日之约,今日到期,我让你做的东西呢?” 她的声音尖利,失去了往日的婉转,像一根绷紧的琴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你别告诉我,你拿着我的一百两银子,住着我的清风小院,就是为了在这里看书喝茶,修身养性!” “我柳如烟开的是酒楼,不是善堂!” “我悦宾楼上上下下百十号人要吃饭,南阳城里多少双眼睛盯着我看笑话!” “我把宝押在你身上,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她越说越气,胸口起伏得更加剧烈,指着林飞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你若是交不出东西,今天,你不仅要把那一百两银子连本带利地给我吐出来,这座院子,我也要收回!” “还有你这几个嫂嫂,我便将她们卖到窑子里去,让你知道知道,欺骗我柳如烟,是什么下场!” 这话说得极重,也极狠。 院子里的温度仿佛骤然降到了冰点。 秦岚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周倩更是吓得躲到了秦岚身后,小脸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铮!” 一声轻鸣。 秦霜手中的柴刀,不知何时已经横在了身前。 她没有说话,但那双沉静的眸子里,迸射出的寒光,比刀锋更加凌厉。 她死死地盯着柳如烟,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狼,随时准备扑上去,撕碎威胁她家人的敌人。 王福全见状,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他往前一步,挡在柳如烟身前,对着林飞,满脸鄙夷地开了口。 “小子,听见没有?我们掌柜的仁至义尽,是你自己不识抬举!” 他拿腔作调,一副前辈教训后生的口吻,“老夫我执掌后厨几十年,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什么烹饪法子没试过?清水变高汤?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这种江湖骗子,老夫见得多了,无非是仗着有几分小聪明,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就敢出来坑蒙拐骗。” 他斜睨着林飞,下巴抬得老高。 “也就是我们掌柜的心善,才会被你这种黄口小儿蒙骗。” “你要是识相的,现在立刻跪下磕头认错,把银子交出来,或许我们掌柜的大发慈悲,还能饶你一条狗命。否则……” 他拖长了声音,目光阴冷地扫过秦家三女,其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否则,南阳城的牢饭,可比你们乡下的糠咽菜,要难吃得多!” 两个人一唱一和,一个威逼,一个利诱,唾沫横飞,将林飞贬损得一文不值。 整个小院,除了他们两人的声音,便只剩下周倩压抑的抽泣声和秦岚粗重的呼吸声。 秦岚和周倩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她们看着林飞,眼中充满了绝望。 在她们看来,小叔这回,是真的闯下了弥天大祸。 然而,从始至终,林飞的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甚至还有闲心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飘着的茶叶,慢悠悠地又呷了一口。 那份气定神闲,与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显得无比刺眼。 他就那么静静地听着,等着。 仿佛在欣赏一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闹剧。 终于,柳如烟骂累了,王福全也说得口干舌燥。 院子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林飞这才缓缓地放下茶杯,杯底与石桌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他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扫过面前两个气急败坏的人。 “柳掌柜,王师傅。” 他开口了,声音依旧不急不缓,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说完了?” 柳如烟和王福全都是一愣。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林飞施施然地从竹椅上站起身,掸了掸身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柳如烟那张因愤怒而显得格外生动的俏脸上。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我答应的东西,做好了。” 短短五个字,仿佛一道惊雷,在安静的小院里炸响。 柳如烟脸上的怒火,瞬间凝固。 王福全脸上的得意,也僵在了嘴角。 秦岚和周倩的哭声,戛然而止。 就连一直紧绷着神经的秦霜,握着刀柄的手,也微微一松。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身形单薄,却站得笔直的年轻人身上。 他的脸上,挂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短暂的死寂之后,王福全第一个发出了嗤笑。 那笑声干涩而尖锐,充满了不信和嘲弄。 “做好了?哈哈哈,小子,你莫不是疯了?” 他指着干净整洁的院子,夸张地比划着。 “东西在哪儿?你倒是拿出来给老夫开开眼,难不成,你把这院子里的泥巴捏成了丸子,就当是能点石成金的灵丹妙药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柳如烟没有笑。 她的心在林飞说出那五个字的时候,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理智告诉她这绝无可能,但林飞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却让她心中那早已被冷水浇灭的希望火苗,又一次腾地蹿了起来。 她死死地盯着林飞,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林飞没有理会王福全的聒噪。 他只是对着柳如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柳掌柜,王师傅,请随我来。” 说完,他便转身,不紧不慢地朝着后院的厨房方向走去。 柳如烟心头一跳,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迈步跟上。 王福全见状,冷哼一声,也背着手跟了过去,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秦岚和周倩对视一眼,也连忙擦干眼泪,既紧张又期待地跟在了后面。 秦霜收刀入鞘,默默地走在最后,像一个忠诚的影子。 第二十四章 掌中乾坤 后院同样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角落里堆放着处理过的鸡骨和药渣,散发着一股发酵过的特殊气味。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王福全四下打量着,眼中的轻蔑更盛:“哼,装神弄鬼,小子,东西呢?别告诉我们,你费了这么大功夫,就熬出这么一堆垃圾?” 林飞充耳不闻,他径直走到一张干净的石桌前。 桌上静静地摆放着一个巴掌大小,样式精美的白瓷瓶。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林飞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了瓶口的木塞。 他将瓶口倾斜,一堆细腻、干燥、呈现出诱人金黄色的粉末,被缓缓倒在了桌上一张干净的白纸上。 “这就是。”林飞的声音很平静。 “这?”王福全凑上前,伸长了脖子,鼻子用力嗅了嗅,除了淡淡的干香味,什么都没有。 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粉末?哈哈哈,我当是什么宝贝,原来就是一罐子黄土面儿!” “小子,你真是把我们当傻子耍啊,用这玩意儿,就想换悦宾楼两成的纯利?你做梦!” 柳如烟的脸色也沉了下去,她感觉自己最后一丝希望,也随着这堆平平无奇的粉末,化为了泡影。 然而,就在她准备彻底发作的时候,林飞却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他走进厨房,很快端出了一碗清水,一碟盐巴。 他先往碗里捏了一小撮盐,然后对柳如烟说:“柳掌柜,请。” 柳如烟蹙眉不解。 林飞微微一笑,用小指的指甲盖,轻轻地从那堆粉末里,挑起了微乎其微的一丁点。 那分量比一粒米还要小,他将那点金黄色的粉末,弹入了清水碗中。 奇迹,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发生了,那金黄色的粉末,一入水,便如雪遇骄阳,瞬间消融。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霸道绝伦的、浓郁到极致的鸡汤鲜香,猛地从那碗平平无奇的盐水里爆发开来! 那香味,凝练、醇厚、纯粹,不带一丝一毫的油腻和杂味,却仿佛蕴含着无数只老母鸡的灵魂精华。 它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攫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嗅觉,粗暴地钻进他们的鼻腔,直冲大脑! “这……这是。”王福全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珠子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那碗水,仿佛见了鬼。 柳如烟更是娇躯一颤,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写满了惊骇与不可思议。 这味道比她悦宾楼用老母鸡、金华火腿、干贝等十几种料吊上整整一天的高汤,还要香上十倍!不,是百倍! “尝尝。”林飞将碗推到柳如烟面前。 柳如烟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女人,但眼前的景象,已经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她颤抖着伸出手,却没有去拿勺子,而是学着林飞刚才的样子,用自己纤细白皙的尾指,轻轻地在那堆粉末上蘸了一下。 只有那么一小点,几乎看不见。 她犹豫了片刻,终是银牙一咬,将手指送入口中,用舌尖轻轻一抿。 刹那间,仿佛有一声惊雷在她的味蕾上炸开! 一股极致的、纯粹的、汹涌澎湃的鲜美滋味,如同山洪海啸一般,瞬间席卷了她的整个口腔! 那味道是如此的蛮横,如此的强烈,顺着喉咙滑下,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在这极致的鲜美中舒张开来。 她的眼睛,在瞬间睁得大大的,瞳孔里充满了震撼、迷茫、狂喜…… 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那张美艳的脸庞,呈现出一种近乎失态的呆滞。 王福全看到她这副模样,心中又疑又痒,他是个厨子,对味道的追求近乎偏执。 他一咬牙,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粗大的手指直接伸过去,狠狠地捻了一大撮粉末,塞进了嘴里。 下一秒,他的表情,比柳如烟还要精彩百倍。 “呃!”他的眼睛猛地凸了出来,整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那股比柳如烟尝到的要浓烈十倍的鲜味,像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舌头上,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张着嘴,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喉咙里发出怪声。 “水……水!”他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周倩手忙脚乱地把那碗鸡汤递了过去。 王福全一把抢过,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这才缓过一口气。 他看着林飞,眼神已经彻底变了。那不再是鄙夷和轻蔑,而是见到了神仙一般的惊恐和敬畏。 他指着那堆粉末,声音都在发颤:“妖法,这绝对是妖法!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飞淡淡一笑,指了指墙角那几个密封的大缸:“柳掌柜预付的一百两,差不多都用在这里了。” 他又指了指桌上那堆粉末:“而这些,就是全部的成品,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鸡精。” “就这么一小撮,便能让一锅清水,胜过你们的镇店高汤。” “柳掌柜,你可以算算,这一百两银子,能为你悦宾楼,省下多少成本,又能带来多大的利润。” 柳如烟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她瞬间就明白了。 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利润将是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这哪里是什么调味品,这分明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 她看向林飞的目光,彻底变了,她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巨大宝藏的狂喜!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着林飞,郑重其事地敛衽一礼。 “林公子,是我柳如烟有眼不识泰山,险些错过了贵人。” 她直起身,声音清脆,掷地有声:“从今天起,这清风小院,便是公子和三位嫂夫人的家。” “我悦宾楼两成纯利,也从今日起算!我柳如烟,说话算话!” 秦岚和周倩闻言,喜极而泣,激动得抱在了一起。 然而,就在这皆大欢喜的时刻,一个充满了嫉妒和不甘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掌柜的万万不可!” 第二十五章 暗流汹涌 说话的正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王福全。 他死死地盯着那堆金黄色的粉末,眼神里满是贪婪、嫉妒和深深的忌惮。 两成纯利!那是什么概念?悦宾楼生意最好的时候,一个月的纯利就有上千两,两成就是二百两! 他王福全辛辛苦苦一个月,累得像条狗,工钱加上赏钱,也不过二十两银子。 凭什么?就凭这小子,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罐子,黄粉末? 他一辈子的心血,几十年的苦功,竟然比不上一个毛头小子七天的游手好闲? 巨大的心理落差和不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上前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利:“掌柜的!您三思啊,此物来路不明,成分不清,万一要是吃坏了人。” “我们悦宾楼百年积攒下来的金字招牌,可就彻底毁于一旦了啊!” 他见柳如烟不为所动,又急急地补充道:“再说了,这东西如此神效,简直闻所未闻!谁知道它能存放多久?” “今天尝着是鲜美无比,明天会不会就变成了穿肠的毒药?这种取巧的邪门歪道,终究不是正途!”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柳如烟耳边,用一种自以为是的阴狠语气说道:“掌柜的,您想过没有?他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无亲无故,哪来这种神仙方子?” “依老朽看,他背后必有高人指点,甚至他根本就是我们对头聚仙阁派来的奸细!” 这个猜测,是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指控。 “他这是欲擒故纵,先用此物让我们尝到甜头,等我们悦宾楼的菜肴全都离不开这鸡精的时候,他再突然发难或者提高价码,直接断供,甚至在里面下毒!” “到那时,我们悦宾楼,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王福全这一番话,不可谓不歹毒。 他将一个商业合作,硬生生扭曲成了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刚刚还喜气洋洋的院子,气氛瞬间又变得凝重起来。 秦岚和周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和恐惧。 她们虽然不懂生意,但也听得出王福全这番话里的凶险。 秦霜的眼神,则彻底冷了下来,她握着刀柄的手,青筋凸起,看向王福全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王福全此刻恐怕早已千疮百孔。 柳如烟的眉头,也深深地蹙了起来,她不得不承认,王福全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 商场如战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鸡精的效果太过惊世骇俗,的确容易让人心生疑窦,一时间,她也陷入了沉默,目光在林飞和王福全之间来回逡巡。 看到柳如烟犹豫,王福全心中一喜,以为自己的挑拨离间起了作用,正准备再接再厉,添油加醋。 然而,林飞却在这时笑了,他没有看气急败坏的王福全,也没有去看神色变幻的柳如烟。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碗已经喝了大半的鸡汤上。 他悠悠开口:“王师傅,这碗加了鸡精的水,你也喝了柳掌柜也尝了,不知二位现在,可有感觉到腹中疼痛,或是头晕目眩?” 两人皆是一愣,王福全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除了感觉满口鲜香之外,确实没有任何不适。 林飞又笑道:“王师傅担心固然正常,我是不是奸细,这个问题,其实更好解决。” 他看着柳如烟,眼神坦荡,毫无闪躲:“柳掌柜,这鸡精的制作之法,我可以教给你,但不是现在。” “悦宾楼可以先试用,你信得过的,只有你自己,你可以让你最信任的厨子,每日守着我,看我如何用这鸡精调汤做菜。” “一个月后,如果菜品名声大噪,食客盈门,且无一人出现不适,我们再来谈后续的合作,以及这方子的归属问题。” “至于这两成纯利,也可以一个月后再兑现,这一个月内,林某一家四口,只求在贵宝地,有个安身立命之所,能吃上一口饱饭足矣。” 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滴水不漏,既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又将皮球巧妙地踢回给了柳如烟。 把制作方法教给她,这等于直接把一座金山拱手相让!这是何等的魄力和自信! 一个月试用期,这更是将所有的风险,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把所有的主动权,都交到了对方手里。 这种阳谋,坦荡得让人无法拒绝。 柳如烟是什么人?她是在男人堆里杀出一条血路的商界女强人。 她瞬间就明白了林飞的意图。 林飞根本不怕她学,因为他自信,这东西的核心技术,不是看一眼就能学会的。 他更不怕她赖账,因为他笃定,一旦尝过了鸡精带来的甜头,悦宾楼就再也离不开他,这才是真正的底气! 相比之下,王福全那些出于嫉妒的、上不得台面的挑拨离间,显得何其可笑,何其渺小! 柳如烟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她看着林飞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欣赏,更添了几分敬佩。 这个年轻人,不仅手握奇货,更有着远超他年龄的沉稳和心计。 她缓缓地转过头,目光冷冷地落在了王福全的脸上。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王师傅,你在我悦宾楼的后厨,待了多少年了?” 王福全心中‘咯噔’一下,额上渗出了冷汗:“回掌柜的,快二十年了。” 柳如烟点了点头:“二十年,这二十年,我柳如烟待你王家,可曾有过半点亏待?” “不敢,掌柜的待我们恩重如山。”王福全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 柳如烟的脸色,陡然转冷,声音也变得像冰碴子一样:“既然如此,你今日,为何要在此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我柳如烟做生意,靠的是脑子,信的是自己的眼睛和舌头!这鸡精是宝不是祸,林公子是我的贵人,不是什么奸细,这一点我比你清楚!” 她的声音骤然压低,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王福全的心里。 “王福全,我警告你,有些心思,不该有的就趁早给我掐灭了,不该说的就给我死死地烂在肚子里!”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旁边手握刀柄,眼神冰冷的秦霜:“安安分分地做好你的大厨,你还是悦宾楼的王师傅。” “若是再敢动什么歪脑筋,耍什么小聪明,丢了你这饭碗是小事,哪天要是走在路上,无缘无故地缺了胳膊少了腿,可别怪我这个做掌柜的没提醒过你!” 这番话,已经不是警告,而是赤裸裸地威胁了。 王福全吓得魂飞魄散,两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美艳的女人,绝不只是一个会做生意的花瓶。 她能执掌南阳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手腕和心肠,远比他想象的要硬得多! 再感受到身侧那道,几乎要将他冻僵的冰冷杀气,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多说一句废话,那把看似普通的柴刀,下一刻就会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掌柜的饶命,老朽是一时糊涂,老朽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他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 柳如烟冷哼一声,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她转过身,重新面向林飞,脸上已经恢复了那副精明干练的女掌柜模样,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 她对着林飞,再次郑重地伸出手。“林公子,让你见笑了,无需一个月,就按我们最初的约定,这院子是你的,两成纯利也是你的。”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林飞看着她,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也伸出手,与那只柔若无骨的玉手,轻轻一握:“合作愉快。” 第二十六章 地契 仅仅七天。 七天时间,南阳城的餐饮格局,就发生了一场无声的地震。 震源,是那家曾经门可罗雀,如今却车水马龙的悦宾楼。 “听说了吗?悦宾楼新出了一道神仙菜,叫开水白菜,一碗汤清澈见底,味道却比十年老母鸡熬的汤还鲜!” “何止是开水白菜,他们家现在就是一道最普通的青菜豆腐汤,都鲜得人想把舌头吞下去!” “我昨天去尝了,乖乖,那队排的,从街头排到街尾,我活了四十岁,就没见过这等场面!” “聚仙阁?早没人去了,跟悦宾楼一比,聚仙阁的菜简直就是猪食!” 流言蜚语,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南阳城的大街小巷。 食客们用脚投票,将悦宾楼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后厨里,曾经对林飞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王福全,如今彻底成了鸡精最忠实的信徒。 他专门找了个最名贵的紫檀木盒子,里面铺上三层金丝绒布,将那个装着鸡精的白瓷瓶放了进去。 就像供奉祖宗牌位一样,放在在最干净的架子上。 每次取用,都得先净手焚香,再用一根特制的银勺,小心翼翼地舀出那么一丁点,嘴里还念念有词:“祖师爷显灵,今日生意兴隆……” 那虔诚的模样,让林飞每次撞见,都忍不住想笑。 悦宾楼三楼,雅间。 柳如烟纤细的手指,正捏着一本账簿,指尖微微发白,她的心跳得厉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兴奋。 账簿上的数字,红得刺眼,短短七天,悦宾楼的流水,翻了整整一倍有余! 刨去所有成本,再刨去许诺给林飞的那两成纯利,她自己揣进兜里的银子,竟然比过去生意最好的一个月还要多! 这哪里是鸡精,这分明是一台不眠不休,疯狂印钱的机器! 她放下账簿,端起茶杯,滚烫的茶水入喉,才勉强压下心头的狂跳。 她对着门外吩咐了一声:“去,把林公子请来。” 很快,林飞便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晃晃悠悠地上了楼,他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仿佛悦宾楼的火爆生意,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林公子,请坐。”柳如烟亲自为他斟满一杯茶,态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郑重。 她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和一个红木锦盒,轻轻推到林飞面前。 啪嗒一声,钱袋落在桌上,发出的声音是那么的悦耳:“这是这七日的两成纯利,一共是三百二十七两,我给公子凑了个整,三百三十两。” 柳如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饶是秦岚和周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听到这个数字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七天!三百三十两! 这笔钱,足够她们在乡下买上几十亩上好的水田,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林飞却只是看了一眼那个钱袋,神色平静,仿佛那不是三百多两白银,而是一袋石子。 柳如烟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她打开那个红木锦盒,推到林飞面前。 锦盒里,静静地躺着一张地契:“这是清风小院的地契,如今,也一并转到公子名下。” 柳如烟看着林飞,美眸中满是真诚:“公子的大恩,柳如烟无以为报,这点心意,还望公子不要推辞。” 她不仅提前兑现了分红,甚至将价值不菲的宅子,也直接送了出来,这份魄力和果决,足以证明她的诚意。 林飞终于笑了,他伸手将地契拿了起来,却没有看,而是递给了身后的秦岚。 秦岚的手都在抖,那张薄薄的纸,此刻却重若千斤。 “柳掌柜是个爽快人,林某自然也不能小气,我得提醒柳掌柜一句。”林飞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热气。 柳如烟立刻坐直了身体。“公子请讲。” 林飞淡淡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悦宾楼这几日风头太盛,怕是已经碍了不少人的眼,柳掌柜往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清静了。” 柳如烟心中一凛,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商场如战场,你死我活是常事。 她只是没想到,林飞会主动点破这一点。 她美眸流转,忽然嫣然一笑,半是认真半是试探地问道:“那若是聚仙阁的赵掌柜,愿意出三成,甚至四成的纯利,先生可会动心?” 这个问题很尖锐,直指人心。 秦岚和周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林飞。 林飞闻言,却哈哈大笑起来。 他放下茶杯,看着柳如烟,反问道:“柳掌柜,你我初见之时,悦宾楼是什么光景?聚仙阁,又是什么光景?” 柳如烟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初见时,悦宾楼内外交困,风雨飘摇,是她柳如烟最艰难的时刻。 而聚仙阁,正是如日中天,不可一世。 林飞的目光清澈而坦荡。 “锦上添花,固然好看,却不记心,雪中送炭,才是真情,林某不是个忘本的人。”这几句话,像一股暖流,瞬间涌入柳如烟的心田。 她所有的试探,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尽数烟消云散。 她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通透得不像话的男人,心中涌起的,不再仅仅是合作者之间的欣赏,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信赖和敬佩。 她站起身,对着林飞,郑重地敛衽一礼:“是如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先生高义,如烟受教。” 从这一刻起,她才真正将林飞,视作了可以托付后背的盟友。 “天色不早了,我亲自送公子和几位嫂夫人回去。”柳如烟的热情,前所未有,林飞没有拒绝。 马车行至街市,柳如烟却频频让车夫停下:“那家云锦阁的苏绣最是有名,我去给几位嫂嫂扯几匹料子。” “宝珍斋新到了一批南珠头面,我去挑几样精致的。” “这家桂花斋的点心是南阳一绝,带些回去给嫂嫂们尝尝鲜。” 她像一个热情的主人,带着初来乍到的亲戚逛街,出手阔绰,毫不吝啬。 她不仅仅是在买东西,更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整个南阳城宣告。这个姓林的年轻人,是我柳如烟的贵客,是我悦宾楼的座上宾! 谁想动他,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林飞坐在车里,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 他知道,这个女人在用她的方式,为他也为自己,筑起一道无形的城墙。 回到清风小院,周倩看着堆满了一桌子的绫罗绸缎、珠钗首饰、各色糕点,眼睛都变成了星星。 她扑到钱袋上,将白花花的银子倒出来,一枚一枚地数着,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秦岚捧着那张地契,眼眶泛红,小心翼翼地将其收进一个贴身的荷包里,有了这个,她们在这南阳城,才算真正有了一个家。 秦霜则拿起,柳如烟特地为她挑选的一块,上好的青钢磨刀石,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着。 那块石头入手冰凉,质地细腻,是真正的好东西。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廊下躺椅里的林飞,眼神中那最后一丝冰冷,似乎也融化了。 林飞靠在躺椅上,看着院子里三个各怀喜悦的嫂嫂,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他知道,这份宁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真正的麻烦,明天,就该上门了。 第二十七章 砸场子 翌日,正午。 悦宾楼内,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空气中弥漫着鸡精催化出的霸道鲜香,混合着食客们的谈笑声、碗筷碰撞声,构成了一曲热闹非凡的交响乐。 伙计们脚下生风,端着菜盘在人群中穿梭,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柳如烟站在二楼的栏杆旁,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片盛景,嘴角噙着一抹满意的微笑。 这才几天,悦宾楼就已经彻底活了过来,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辉煌。 然而,就在这气氛最热烈的时候,一声刺耳的巨响,打破了所有的和谐。 “砰!”大堂的门,被人一脚从外面狠狠踹开。 四个流里流气、一看就不是善茬的汉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大的银链子,裸露的胳膊上纹着一头下山猛虎。 眼神凶悍,一看就是常年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几个不速之客身上。 那壮汉环视一圈,目光中充满了挑衅和不屑。 他走到大堂中央一张桌子旁,那桌的客人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连忙起身让座。 壮汉一屁股坐下,将脚翘在桌子上,用刀鞘当当当地敲着桌面,扯着嗓子喊道:“掌柜的呢?死了吗?给老子滚出来!” 楼上的柳如烟,嘴角的笑容缓缓敛去,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来了。 一个伙计壮着胆子上前,赔着笑脸:“这位爷,您要吃点什么?我们这儿。” 壮汉一巴掌将伙计扇了个趔趄,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老子是来吃饭的吗?老子是来找茬的!” 他这话说得直白无比,丝毫没有掩饰。 “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今天这事儿要是不给老子一个满意的交代,老子就把你这破店给拆了!” 柳如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脸上恢复了平静,莲步轻移,缓缓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没有丝毫的慌乱,那份从容的气度,反而让喧闹的场面为之一静。 “几位客官,何事喧哗,惊扰了其他客人用膳?”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不疾不徐。 仿佛眼前不是凶神恶煞的地痞,而是几位来喝茶的雅客。 那壮汉斜睨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化为更加嚣张的淫邪:“哟,掌柜的还是个小娘们儿?长得还挺标致。” “怎么,想用美人计?可惜,老子今天不吃这套!”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吃了一半的肉包子,猛地拍在桌上,包子里的馅料和一只硕大的死苍蝇,顿时暴露在众人眼前。 他指着那只苍蝇,声色俱厉:“看看,这是什么!你们悦宾楼是想开饭馆,还是想开棺材铺?菜里吃出苍蝇来!” “这么大的苍蝇,是想把老子直接送走吗?” 大堂里顿时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食客们纷纷伸长了脖子,脸上露出嫌恶和怀疑的神色。 食品安全,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最能触动人心的敏感问题。 柳如烟的目光,在那只苍蝇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落在了那个壮汉的脸上。 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这位爷,您这话可就冤枉我们了。” 壮汉眼睛一瞪:“冤枉?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 柳如烟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堂:“我悦宾楼后厨之干净,在南阳城是有口皆碑的。” “别说是苍蝇,就是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这一点,在座的各位街坊,想必都能为我柳如烟做个见证。” 她环视四周,许多老主顾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柳如烟这才将目光重新锁定在壮汉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再说了,我们悦宾楼卖的是南阳菜,可从来没卖过这北地风味的肉包子啊。” 此话一出,全场皆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那只苍蝇,转移到了那个肉包子上。 南阳地处江南,饮食清淡,包子多是小巧玲珑的汤包、菜包,而桌上那个,个大皮厚,馅料粗犷,确实是北方常见的样式。 那壮汉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心思竟然如此缜密,一眼就看出了破绽。 他梗着脖子,强行狡辩:“你胡说,这就是你们店里的!” 柳如烟笑意更浓,她往前走了两步,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讥诮:“这位爷,您这就不懂了。” “您看您这包子里的苍蝇,通体乌黑,翅膀僵硬,明显是只死透了的陈年老苍蝇。” “而现在刚入初秋,天气尚暖,我们南阳的苍蝇,都还活蹦乱跳着呢,一个个油光水滑,精神得很。” 扑哧!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了出来。 紧接着,整个大堂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陈年老苍蝇!” “这哥们儿找茬也太不专业了,连苍蝇的产地和年份都没搞清楚!” “还自带干粮来碰瓷,真是个人才啊!” 壮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被无数道嘲弄的目光反复鞭尸。 羞辱和愤怒,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他暴喝一声说道:“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一把抽出了腰间的短刀:“老子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道理!” 他身后的几个混混也纷纷亮出了兵器,大堂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食客们吓得纷纷后退,桌椅被撞得叮当乱响。 然而,柳如烟依旧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甚至都没有变过。 她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手。 “踏踏踏。”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后厨和楼梯口同时响起。 十几个手持哨棒,身强力壮的酒楼护院,不知何时已经将这几个混混团团围住。 为首的,正是那个曾经被林飞吓破了胆,如今却对柳如烟忠心耿耿的王福全。 他手里没拿锅铲,而是提着一根比他胳膊还粗的擀面杖,怒目圆睁,颇有几分威势。 那壮汉的嚣张气焰,瞬间就被浇灭了一半。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怎么?想打架?我告诉你们,我大哥可是聚仙阁的赵。” 他的话还没说完,柳如烟便轻飘飘地打断了他:“聚仙阁的赵阔,赵掌柜嘛,我认识。”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但话里的内容,却让那壮汉浑身一颤:“我还知道,你叫张虎,外号铁臂张。” “平日里就在城西那片活动,专门帮人干些上不得台面的脏活,上个月,你还因为调戏迎春楼的姑娘,被人打断了腿,在家躺了半个月,对不对?” 第二十八章 原来是你 张虎的眼睛,猛地瞪圆了,像是见了鬼一样。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柳如烟看着他那副惊恐的表情,缓缓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张虎啊张虎,你说你,拿谁的钱不好,偏偏要拿赵阔的钱。” “他给了你多少?十两?二十两?”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像一把锋利的冰刀:“我悦宾楼今天要是被你砸了,你信不信,明天你和你那几个兄弟,就会被人发现,横尸在南阳城外的护城河里?” “赵阔,他保不住你!我说的。” 最后三个字,轻描淡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血腥味。 张虎的腿,开始发软了,他看着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女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哪里是个柔弱的女人,这分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女罗刹! 哐啷一声,他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他身后那几个混混,也早就吓得面无人色,纷纷丢掉了兵器。 “滚。”柳如烟只说了一个字。 张虎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带着他的人,在满堂的哄笑和鄙夷声中,狼狈不堪地逃出了悦宾楼,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柳如烟转过身,对着满堂受惊的客人,歉意地敛衽一礼。 “让各位客官受惊了。为表歉意,今日所有消费,全免!” “哇!” “柳掌柜大气!” “悦宾楼威武!” 大堂里瞬间爆发出,比刚才更加热烈的欢呼声,危机不仅被轻松化解,反而成了悦宾楼最好的宣传,柳如烟的果敢、智慧和豪爽,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和喝彩。 她微笑着应对着众人的恭维,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赵阔,这笔账,我给你记下了。 聚仙阁,二楼雅间。 “啪!”一只上好的青花瓷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废物!一群废物!”赵阔的胸口剧烈起伏,一张胖脸因为愤怒而扭曲,显得格外狰狞。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让你们去恶心她,结果倒好,反倒让她踩着你们的脸,给自己挣了个好名声!” “我赵阔的脸,都被你们这群蠢货给丢尽了!” 地上,张虎和他那几个手下,跪成一排,浑身抖得像筛糠。 张虎哭丧着脸,声音都在发颤:“掌柜的,饶命啊!不是我们不尽力,是那柳如烟那娘们儿她邪乎得很啊!” “她不光嘴皮子利索,还把我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我实在是怕了啊!” 赵阔一脚踹在张虎的胸口,将他踹翻在地:“怕了?老子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就是让你们去怕一个娘们儿的?” 他气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悦宾楼的生意越好,他心里的火就烧得越旺,这几天,聚仙阁的生意一落千丈,门可罗雀,好几个他重金挖来的大厨,都吵着要跳槽去对门。 他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柳如烟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神仙方子,能让那些最普通的菜肴,都变得如此美味? 他派人去悦宾楼偷师,结果后厨守卫森严,根本进不去,也买通了悦宾楼的伙计,想要弄一点那种神奇调料的样品。 结果那伙计第二天就被人打断了腿,丢在了聚仙阁的门口。 柳如烟的手段,比他想象中要狠辣得多。 “柳如烟。”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脑子里飞速地思考着。 硬来不行,这女人是个滚刀肉,到底是什么,让她在短短半个月内,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突然,一道电光,在他脑海中闪过,他猛地停下脚步,眼睛瞪得滚圆。 一个人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那个当天叫卖食用碱年轻人! 是他! 赵阔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个年轻人,姓林,看着像个穷酸书生,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从容。 最重要的是,他身边,跟着三个姿色各异的女人! 时间点也对得上!正是在那个年轻人出现之后,悦宾楼才开始慢慢有了起色! “原来是你!”赵阔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桌上的碗碟被震得跳了起来。 他终于想通了! 那个姓林的穷小子,手里绝对掌握着不止一种神奇的方子!食用碱是其一,那个让悦宾楼起死回生的鸡精,肯定也是出自他之手! 柳如烟那个贱人,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捡到了这个宝贝! 一股无比强烈的嫉妒和贪婪,像毒藤一样,瞬间缠住了赵阔的心脏,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座座金山银山在向他招手。 只要能得到那个方子,别说一个小小的悦宾楼,就是整个南阳城,乃至整个江南的餐饮业,都将是他赵阔的天下! 他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冰冷的、算计的光芒所取代。 他转过身,看着地上还在瑟瑟发抖的张虎等人,脸上挤出一个阴森的笑容。 “都给我起来。” 张虎等人不明所以,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赵阔从怀里掏出一大袋银子,扔在桌上,发出一声诱人的闷响:“这事儿,不全怪你们,是那柳如烟确实有些手段。” 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现在,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交给你们去办。” “办好了,这些银子,全是你们的。” 看到银子,张虎等人的眼睛都亮了,恐惧也被贪婪压下去了几分:“掌柜的请吩咐,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张虎连忙表忠心。 赵阔满意地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给我去查,动用你们所有的人脉,把整个南阳城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查出那个姓林的小子!” 他将林飞的样貌特征,详细地描述了一遍:“那小子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看着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千万别被他的外表骗了,那小子精明得很!” “最关键的特征,他身边,永远跟着三个女人!” 赵阔的眼中闪过一丝淫邪:“一个看着有些风骚,身段妖娆;一个像是寻常人家的妇人,温婉贤淑;还有一个听说是个冰山美人,眼神很冷,可能随身带着兵器。” 他把能打探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给我查出他们住在哪里,每天都干些什么,和什么人来往,尤其是那个姓林的,把他一天十二个时辰的行踪,都给我盯死了!” 赵阔的眼神,变得像毒蛇一样阴冷:“记住,这一次,只许在暗中观察,绝不能打草惊蛇!听明白了吗?” 张虎等人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一旦有了确切的消息,立刻回来向我禀报!” 赵阔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威胁:“这次要是再办砸了,你们也不用等柳如烟动手,我亲自送你们去乱葬岗,找个风水宝地躺下!” 张虎等人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跪下发誓,保证完成任务。 看着他们连滚带爬地离开,赵阔缓缓走到窗边,看向悦宾楼的方向,脸上浮现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狞笑。 柳如烟啊柳如烟,你以为你捡到宝了? 很快,那个小子,连同他脑子里的所有方子,都会是我的! 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跟我斗! 第二十九章 两双眼睛 夜色,渐渐深了。 悦宾楼后院,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 十几个新招来的护院,手持棍棒,精神抖擞地在院墙内外巡逻。 他们都是柳如烟花了大价钱,从南阳城里最好的镖局请来的好手,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一看就不是寻常混混能比的。 前堂的喧嚣早已散去,后院的厢房内,烛火摇曳。 柳如烟端坐于主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轻响。 她面,站着悦宾楼的老掌柜钱伯。 钱伯一脸的恭敬,甚至带着几分畏惧。 今天白天发生的事,他都看在眼里。 他从没想过,那个平日里温婉和气的东家,竟然有如此雷霆万钧的一面。 “钱伯。” 柳如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去牙行挑两个机灵点、手脚干净的丫头。” 钱伯一愣,随即点头:“是,东家。是要安排在前堂还是后厨?” 柳如烟摇了摇头:“都不是。” 她的目光穿过窗棂,望向远处的一片黑暗。 “送到林公子那里去。” “什么?” 钱伯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东家,这不合适吧?” “林公子那里有三位嫂嫂在,咱们送两个丫头过去,算怎么回事?这不是给林公子添乱吗?” 钱伯急了,在他看来,林飞是悦宾楼的大恩人,是财神爷。 怎么能用这种方式去打扰人家? 万一惹得林公子不快,那后果不堪设想。 柳如烟的眼神,冷了下来。 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让钱伯的心都跟着一颤。 “钱伯,我让你去做,你就去做。” “不用问为什么。” 钱伯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连忙躬身应道:“是,是,老奴明白了,老奴这就去办。” 说完,他像是逃一样,快步退出了房间。 …… 第二天下午。 林飞所住的小院外,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 大嫂秦岚扬声问了一句,走过去拉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统一的青色布裙,梳着双丫髻,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 两人见到秦岚,连忙屈膝行礼。 “奴婢见过夫人。” 声音清脆,带着几分紧张。 秦岚有些发懵:“你们是?” 其中一个胆子稍大些的丫鬟抬起头,恭敬地回答:“回夫人的话,我们是悦宾楼的丫鬟,奉柳掌柜之命,前来伺候林公子和几位夫人的。” 伺候我们? 秦岚愣住了。 当听明白两个丫鬟的来意后,大嫂的脸色都变了。 秦岚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看着两个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丫鬟声音放得很柔和。 “两位姑娘,你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柳掌柜太客气了,我们这里人手够用,不需要人伺候。” 她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想要塞给她们。 “你们快回去吧,别怕,就说我们谢过柳掌柜了,人我们不能收。” 秦岚心地善良,她看得出这两个丫头很害怕,以为是她们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要被退回去。 “夫人,我们……” 两个丫鬟急得快要哭了,拿着东西的手都在抖。 柳掌柜吩咐过,要是被退回来,她们就不用在悦宾楼干了。 “大嫂,怎么了?” 林飞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他掀开门帘,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门口这番景象。 “小飞,你来得正好。” 秦岚拉着林飞,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柳掌柜真是胡闹,送两个大活人过来算怎么回事?快让她们回去。” 林飞的目光在那两个丫鬟身上扫过。 两个丫鬟被他看得更加紧张,头都快埋到胸口里去了。 他笑了笑:“来都来了,哪有再赶回去的道理?” 他冲着两个丫鬟招了招手。 “进来吧。” “啊?” 一时间,大嫂秦岚愣在当场。 那两个丫鬟也是一脸的惊愕,随即转为狂喜,连忙提着东西走进了院子。 “谢谢公子!谢谢夫人!” 秦岚一把拉住林飞,把他拽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焦急和不解。 “小飞,你这是干什么?” “咱们院里就这么大点地方,突然多了两个外人,多不方便?” “再说,咱们自己能照顾自己,要她们来做什么?” 林飞看着大嫂担忧的脸,心里一暖。 他知道她是真心为这个家着想。 他示意她们稍安勿躁,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她们听得清清楚楚。 “大嫂,你以为柳如烟送这两个丫头过来,真的只是为了伺候咱们的?” 秦岚一怔:“那不然呢?” 林飞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她们是来伺候咱们的,没错。” “但她们,更是柳掌柜安插在我们身边的两双眼睛。” 两双眼睛? 秦岚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不是蠢人,林飞这话一点,她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她……她在监视我们?” 秦岚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眼神里透出一丝愤怒。 “她凭什么,我们帮了她那么大一个忙,她不感激就算了,还派人来监视我们?” “这人心怎么能这样!” 林飞轻轻拍了拍秦岚的手背,示意她冷静。 “大嫂,你先别生气。”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柳如烟,你心里会不会犯嘀咕?”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穷小子,随手就能拿出食用碱、鸡精这种闻所未闻的宝贝,轻轻松松就让你的酒楼起死回生。” “你会不会好奇?会不会想知道这个穷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他手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林飞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在大嫂的心上。 她脸上的愤怒,渐渐被凝重所取代。 是啊。 如果换做是她们,恐怕也会这么想。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柳如烟是个商人,商人逐利,更重风险。 一个无法掌控的合作伙伴,对她来说,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所以,她派这两个丫头过来,名为伺候,实为监视。” 林飞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她想看看,我们每天都在干什么,和什么人来往,想弄清楚我们这些方子的来源。” “她想把我们这个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秦岚的嘴唇动了动,有些艰难地开口:“那我们更不能留她们了啊!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不。”林飞摇了摇头,斩钉截铁。 “恰恰相反,我们必须留下她们。” “而且,还要好吃好喝地供着,让她们舒舒服服地留下来。” “为什么?”大嫂带着几分急切,开口追问。 林飞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和自信。 “因为,如果我们现在把她们赶走,你猜柳如烟会怎么想?” 他顿了顿,自问自答:“她会想,我们心虚了。” “她会认为,我们身上一定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所以才不敢让她的人靠近。” “一个疑神疑鬼的合作伙伴,比一个坦坦荡荡的敌人,要可怕得多。” “她会更加忌惮我们,甚至会用一些我们意想不到的手段来试探,来调查。” “到那个时候,我们才是真正的麻烦缠身,防不胜防。” “所以我们不仅要留下她们,还要让她们把我们想让柳如烟看到的东西,全都看个一清二楚。” “我们越是坦荡,越是表现得毫无秘密,她才会越放心。” “只有让她彻底放心了,我们接下来的合作,才能顺顺利利地进行下去。” “这两双眼睛,不是监视我们的枷锁。” 林飞的目光扫过院子里那两个正在小心翼翼收拾东西的丫鬟,嘴角微微上扬。 “她们是我们递给柳如烟的一颗定心丸。” “也是我们掌控这位悦宾楼女掌柜的一条线。” 第三十章 歹意 夜更深了。 悦宾楼后厨的角落里,一张小方桌,两碟花生米,一壶劣质的烧刀子。 钱伯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下去,却浇不灭心里的那团火。 “唉!” 他重重地把碗顿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坐在他对面的,是悦宾楼的大厨王福全。 王福全一脸的横肉,此刻正眯着眼睛,慢悠悠地剥着花生。 “钱伯,大半夜的拉我喝酒,就为了听你唉声叹气?”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不耐烦。 钱伯又给自己满上一碗,抬眼看着王福全:“老王,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什么事儿?”王福全把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嘎嘣一声咬碎。 “还能是什么事?不就是东家给那个姓林的送了两个丫头过去吗?” 钱伯一拍大腿,声音都高了几分。 “就是这事儿!” “你说说,那林公子是什么人?那是咱们悦宾楼的财神爷,大恩人!” “东家倒好,转头就派人去监视人家,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钱伯越说越气,脸都涨红了。 “万一惹恼了林公子,人家一甩手不跟咱们合作了,那咱们悦宾楼怎么办?” 王福全闻言,手上的动作停了停。 他抬起眼皮,瞥了钱伯一眼,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财神爷?大恩人?” “钱伯,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 “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穷小子,走了狗屎运,弄出点新奇玩意儿,就把你哄得团团转?” 钱伯愣住了:“老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福全哼了一声,将手里的花生壳重重拍在桌上。 “什么意思?” “我问你,那小子来了之后,东家是不是什么都听他的?” “菜价是他定的,规矩是他立的,现在就连我这个干了二十年的大厨,都得看他给的方子做菜!” “他算个什么东西!” 王福全越说越激动,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酒碗里的酒都溅了出来。 “还有你,钱伯,你以前是这悦宾楼的老掌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在呢?你看看你现在算什么?东家眼里还有你吗?什么事都绕过你,直接去找那姓林的!” 这番话,像是一根根针,狠狠扎进了钱伯的心里。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曾几何时,他钱伯在悦宾楼说一不二,可现在…… 王福全看着钱伯失魂落魄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继续添油加醋。 “还有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的愤恨。 “我王福全,在南阳城这地面上,谁不尊称我一声王师傅?我凭着手艺吃饭,凭什么要受他一个毛头小子的气?” “我告诉你,这小子,藏着私心呢!” “他就是想把悦宾楼捏在自己手里,把咱们这些老家伙,一个个全都踢出去!” 钱伯的脸色,变得煞白。 他端起酒碗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不会吧?林公子看起来,不像那种人啊……” “不像?”王福全笑了,笑声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知人知面不知心!” “今天东家能给他送两个丫头,明天就能把整个悦宾楼送给他!” “到时候,你我,还有这后厨的一帮兄弟,都得卷铺盖滚蛋!” “你信不信?” 钱伯彻底说不出话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仿佛想用酒精麻痹自己。 王福全看着火候差不多了,端起酒碗,碰了碰钱伯的碗。 “行了,钱伯,别想那么多了。” “喝酒,喝酒。” 酒局,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钱伯喝得酩酊大醉,被伙计扶着回房休息去了。 王福全却毫无醉意,他站在后院的阴影里,看着钱伯离去的背影,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阴冷而恶毒的光。 他吐了口唾沫。 “老东西,没用的废物。” 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悄悄地从后门溜了出去,拐进了旁边一条漆黑的小巷。 巷子尽头,是一家不起眼的赌坊。 此刻早已关门,但门环却被有节奏地敲响了三下。 门开了一道缝,一个精瘦的汉子探出头来。 “谁?” “我王福全。” 那汉子看清来人,立刻把门拉开,恭敬地侧身。 “王师傅,您怎么来了?快请进,我们老大在里面等着呢。” 王福全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 赌坊内堂,灯火通明。 一个光头大汉正搂着两个妖艳的女人,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这人正是赵阔。 看到王福全进来,赵阔推开身边的女人,站了起来。 “王师傅,稀客啊。” 赵阔脸上挂着笑,但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虚假。 自从上次在悦宾楼丢了脸,他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赵老大。”王福全拱了拱手,开门见山。 “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做一笔买卖。” “哦?”赵阔来了兴趣,示意手下都退下,亲自给王福全倒了杯酒:“什么买卖,能让王大师傅亲自跑一趟?” 王福全没有碰那杯酒。 他盯着赵阔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那个姓林的麻烦。” 赵阔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王师傅,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赵阔可是守法的好公民。” 王福全嗤笑一声:“赵老大,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你上次在悦宾楼丢了那么大的人,你会善罢甘休?” “你别告诉我,你不想弄死那个姓林的小子。” 赵阔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死死地盯着王福全,身上的肌肉都绷紧了,一股煞气弥漫开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福全感受到了那股压力,但脸上却毫无惧色。 他往前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像毒蛇一样吐着信子。 “我,就是告诉你一件事。” “那个姓林的小子,他给柳如烟一个方子叫鸡精。” “悦宾楼就是靠着这个东西才起死回生的。” 赵阔的眉头皱了起来:“鸡精?” “对,鸡精。” 王福全的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怨毒。 “那东西,点石成金,任何菜里只要放一点,立刻就变得鲜美无比!” “姓林的把方子攥得死死的,只给柳如烟一个人!” “他想靠着这个,控制整个悦宾楼!” 赵阔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他是个粗人,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无尽的财富! “你想怎么样?”赵阔的声音变得沙哑。 王福全笑了,那笑容阴森森的,让人不寒而栗。 “我的要求很简单。” “我给你提供情报,告诉你那小子住在哪里,告诉你他的一切动向。” “你帮我把他解决掉。” “我不要钱,也不要那什么狗屁方子。” “我只要他死!” 最后三个字,王福全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那股滔天的恨意,连赵阔都感到一阵心惊。 他想不明白,这个厨子和那个姓林的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哈哈哈!” 赵阔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好啊!”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作响。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老子正愁找不到那小子的落脚地,没想到,王师傅你亲自给送上门来了!” 他一把抓住王福全的肩膀,力气大得像是铁钳。 “王师傅,你这个朋友,我赵阔交定了!” 赵阔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和残忍的光芒。 “只要你告诉我那小子住在哪!”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我保证,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第三十一章 先见之明 赵阔的赌坊内,灯火将他脸上的横肉照得油光发亮。 他兴奋地来回踱步,像一头即将扑食的饿狼。 “都给老子听清楚了!” 赵阔一脚踹开面前的凳子,冲着院子里集结的十几个手下咆哮。 “今天晚上,目标,城南那座废弃的林家宅子!”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五指张开,然后猛地攥成拳头。 “那个姓林的,还有他那三个骚寡妇嫂嫂,一个都不能少,全都给老子抓回来!” 一个站在前排,脸上带疤的汉子犹豫了一下,开了口。 “老大,既然是寻仇,咱们这么多人,直接冲进去乱刀砍死不就完了?” “费那个劲抓活的干嘛?” “是啊老大,杀了省事!” “抓回来还占地方,还得管饭。” 底下一帮人跟着附和起来,在他们看来,杀人比抓人简单多了。 “你懂个屁!” 赵阔一个箭步冲过去,一巴掌扇在那刀疤脸的后脑勺上,打得他一个趔趄。 “猪脑子!” 他指着那刀疤脸的鼻子破口大骂。 “杀了他?” “杀了他,老子去哪儿找那个叫鸡精的方子?” “那玩意儿是金山银山,是能下金蛋的鸡,你们这群蠢货,脑子里除了砍人还剩下什么?” 赵阔环视一圈,目光凶狠。 “老子再强调一遍!” “要活的!” “尤其是那个姓林的,少一根头发,老子拧下你们的脑袋!” “至于那三个女的……” 赵阔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淫邪的笑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也得是活的,完好无损地带回来,到时候,有你们的好处!” 手下们听到这话,顿时心领神会,一个个发出了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声。 “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众人齐声高喝,气势汹汹。 赵阔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不放心地警告道。 “都给老子记住了,那小子有点邪门,上次在悦宾楼,老子就是吃了轻敌的亏。” “你们这次去,别他娘的给老子阴沟里翻船!” “谁要是敢掉链子,坏了老子的大事,别怪我赵阔心狠手辣!” 他眼神一厉,扫过每一个人。 “都听清楚了?” “清楚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 赵阔猛地一挥手,声嘶力竭地吼道。 “出发!” “给老子快点,别让那小子跑了!” “是!” 十几个汉子如同潮水般涌出赌坊,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赵阔一个人。 他站在院子中央,感受着夜风带来的凉意,心中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哈哈哈……” 他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笑声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显得格外渗人。 “林飞啊林飞……” 赵阔仰头望着天上的残月,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快意和残忍。 “你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 “你以为有柳如烟那个娘们护着你,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他伸出手,仿佛要将天上的月亮都捏在手心。 “你的方子,你的女人,都将是我的!” “你注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 与此同时。 林家宅院,后院。 月光如水,洒在小小的庭院里。 石桌上摆着一盘瓜子,几碟精致的糕点。 林飞悠闲地靠在竹椅上,手里拿着一把蒲扇,轻轻摇着。 秦岚、秦霜和周倩三位嫂嫂围坐在桌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小声地说着体己话,气氛宁静而温馨。 “小飞,这天都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秦岚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担忧地看着林飞。 林飞笑了笑。 “大嫂,不急,今晚月色这么好,不多待一会儿,岂不是浪费了?” 秦双也跟着说道:“是啊大姐,难得这么清闲,就陪小飞多坐会儿吧。” 周倩则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林飞嘴边。 “来,小飞,尝尝这个,悦宾楼送来的,味道还真不错。” 林飞张嘴咬了一口,点了点头。 “嗯,甜而不腻,三嫂也吃。” 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从院门外传来。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是下午刚被送来的两个丫头之一,名叫小翠。 此刻,她脸上满是惊慌,呼吸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林……林公子!” 她跑到近前,因为跑得太急,声音都带着颤音。 秦岚等人见状,都站了起来,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飞却依旧稳稳地坐着,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只是轻轻放下了手里的蒲扇。 他看着小翠,语气平静。 “别急,慢慢说。” 小翠喘匀了气,指着宅子外面,急切地说道。 “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人!” “都拿着刀,黑压压的一大片,正朝着咱们这边过来!” “看样子,马上就要到了!” 秦岚三女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什么?” “是那个赵阔吗?”四嫂秦霜的声音都在发抖。 “小飞,我们快跑!”七嫂周倩一把拉住林飞的胳膊,就要往屋里躲。 林飞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然后看向小翠。 “做得很好。” 小翠愣了一下,不明白林飞为什么会这么说。 下午,当她们两个丫头来到这里时,林飞并没有让她们干什么伺候人的活。 反而给了她们一个奇怪的任务。 让她们两个人轮流,一个时辰一换,悄悄地守在宅子外面的暗处,盯着四周的动静。 林飞当时说,这是为了防备一个叫赵阔的恶霸寻仇。 她们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没想到,真的被林公子说中了! 林飞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轻响。 他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 他转头看向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三位嫂嫂,温声说道。 “大嫂,二嫂,三嫂,别怕。” “一切有我。”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有种奇异的魔力,让三女慌乱的心,瞬间安定了不少。 “小飞,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秦岚强作镇定地问道。 林飞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点紧张,反而带着几分戏谑。 “他想来个瓮中捉鳖?” “那咱们就让他扑个空。” 林飞拉起秦岚的手,又对苏玉和周巧云说道。 “走,嫂嫂们,我带你们去看一场好戏。” 他看了一眼院子的后门方向,嘴角微微上扬。 “咱们从后门走。” 第三十二章 加把火 “砰!” 一声巨响,林家宅院那扇本就不甚结实的木门被一脚踹开,碎木屑四下飞溅。 赵阔手下那个刀疤脸汉子一马当先,提着明晃晃的钢刀,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 “都给老子滚出来!” 他扯着嗓子大吼,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回荡。 十几个手下紧随其后,如狼似虎地涌入院中,瞬间将这个不大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他们目光贪婪地扫视着院内,试图第一时间找到目标。 然而,院子里空空荡荡。 除了夜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再无半点人声。 石桌上,那盘瓜子和几碟糕点还整齐地摆放着,其中一块桂花糕上,甚至还有一个清晰的牙印。 旁边的竹椅微微晃动,似乎刚刚还有人坐在这里。 “他妈的,人呢?” 刀疤脸眉头紧锁,啐了一口唾沫。 “搜!”他大手一挥。 “给老子一间一间地搜!” “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老子找出来!” “是!” 一群恶汉轰然应诺,立刻散开。 一时间,踹门声、砸窗声、翻箱倒柜的声音此起彼伏,将这个原本宁静的宅院搅得天翻地覆。 片刻之后,手下们陆续从各个房间里钻了出来,个个垂头丧气。 “老大,东厢房没人!” “西厢房也没有!” “厨房、柴房都找遍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刀疤脸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铁青一片。 他走到石桌前,抓起那块被咬了一口的桂花糕,捏在手里。 糕点尚有余温。 这说明人刚走不久! “妈的!” 他狠狠地将糕点摔在地上,一脚踩得粉碎。 “被耍了!” “老大,这……这怎么办?”一个手下凑上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爷可是下了死命令,要是抓不到人,咱们回去可没法交代啊!” 刀疤脸烦躁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钢刀在地上划出一道道刺耳的声响。 跑了? 怎么可能跑得这么快? 难道是消息走漏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睛死死盯住院子角落的后门。 那扇门虚掩着,随着夜风一开一合。 “肯定是刚从后门跑了!” “追!”一个手下立刻就要带人往后门冲。 “站住!”刀疤脸却突然喝止了他。 “追个屁!” “这黑灯瞎火的,外面巷子七拐八绕,上哪儿追去?” “那小子既然能提前跑,就说明早有准备,现在肯定早就没影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那咱们就这么回去?” “回去?”刀疤脸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空着手回去,等着被赵爷扒皮吗?” 他环视了一圈这空荡荡的院子,咬了咬牙。 “他们跑不远!” “这小子带着三个女人,能跑到哪儿去?” “说不定就躲在附近哪个角落里,等着我们走了再出来。” 他将钢刀往肩上一扛,下了决心。 “传我命令!” “所有人,原地待命!” “把前后门都给老子堵死了!” “我就不信了,他们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咱们就在这儿守着,跟他们耗!” “是!” …… 与此同时。 林家宅院后墙外,一条偏僻幽暗的巷子里。 林飞和三位嫂嫂正屏息凝神,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院墙内传来的嘈杂声,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秦岚、秦霜和周倩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抓着衣角,手心里全是冷汗。 当听到院内那刀疤脸决定原地等待时,她们的脸色更是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这要是被堵住,后果不堪设想。 林飞的脸色却依旧平静,他侧耳倾听着院内的动静,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转过头,压低了声音,第一时间冲着三位嫂嫂开口。 “大嫂,二嫂,三嫂。” “你们现在听我说。”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们立刻从这条巷子出去,一直往东走,去悦宾楼。” “找到柳如烟,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她。” “记住,一定要快!” 三女闻言,都是一愣。 “那你呢?” 秦岚一把抓住林飞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 “小飞,我们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 “是啊小飞,要走一起走!”秦霜也急了,眼圈泛红。 周倩更是死死拉着他不放,连连摇头。 “不行,我们不走,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林飞看着她们满是担忧和恐惧的脸,心中一暖。 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显得有些神秘。 “放心吧,嫂嫂们。” “我可不是要留下来等死。” “他们不是喜欢等吗?我得给他们加点料啊。” “加料?加什么料?”周倩不解地问。 林飞的目光扫过巷子尽头,又看了一眼高高的院墙,笑容变得有些玩味。 “他们不是想瓮中捉鳖吗?” “那我就把这个瓮,烧得再热一点,我要放火。” 林飞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什么?” 三位嫂嫂同时失声惊呼,随即又赶紧捂住嘴,生怕被院里的人听到。 她们难以置信地看着林飞,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不行!” 秦岚第一个反应过来,斩钉截铁地拒绝。 “小飞,你疯了,这太危险了!” “火一起,他们肯定会发现你!到时候你想跑都跑不掉了!” “是啊小飞,你不能做傻事!”秦霜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们一起想别的办法!” 林飞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多了几分认真。 “嫂嫂们,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们现在堵死了前后门,我们谁也走不了。” “只有我把动静闹大,把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你们才有机会安全离开。” 他看着三位嫂嫂,一字一句地说道。 “只要你们动作够快,跑到悦宾楼,我就安全了。” “柳如烟的人一来,他们就得跑路,到时候我自然能脱身。” “可是……”秦岚还是犹豫不决,心里乱成一团麻。 “大嫂别可是了!” 林飞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你们留在这里,只会成为我的累赘,我们四个人谁都跑不掉!” “只有你们安全了,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跟他们玩!” 这话虽然说得直接,却也是事实。 三位嫂嫂都沉默了,她们知道林飞说得对。 她们留下来,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拖累林飞。 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秦岚通红着眼睛,咬着牙点了点头。 “好,我们走!” 她拉起秦霜和周倩的手。 “小飞,你一定要小心!” “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去叫人!” “放心。”林飞给了她们一个安心的眼神。 “去吧,快!” 三位嫂嫂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咬着牙,互相搀扶着,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处。 巷子里,又只剩下林飞一个人。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确认嫂嫂们已经走远,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冷冽。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溜到隔壁一户无人居住的破败院落。 院墙角下,堆着不少用来过冬的干稻草。 林飞嘿嘿一笑,抱起一大捆稻草,动作麻利地翻回了自家院墙外。 他将稻草分成几份,悄无声息地从院墙的几个缺口处,塞进了院子四周的草丛和柴堆旁。 做完这一切,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 吹亮火折子,橘红色的火苗在夜风中跳跃。 林飞看着院内那些毫无察觉的恶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将火折子凑近一处干燥的稻草。 火苗瞬间窜起,贪婪地吞噬着稻草,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林飞没有停歇,迅速点燃了其他几处。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不过眨眼功夫,几处火头就迅速蔓延开来,火光冲天而起,将整个夜空都映得一片通红! 他站在墙外,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口中喃喃自语。 “天冷了。” “我给你们取取暖。” 第三十三章 瓮中捉鳖 院墙外,林飞静静地站着,夜风卷着热浪扑面而来,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他脸上的那抹玩味笑容,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冷酷。 院子里。 “噼啪!” 一声清脆的爆响,一团火苗猛地从柴堆里窜了出来,像一条吐着信子的火蛇。 “嗯?” 一个正靠在门边打盹的恶汉,被这突如其来的亮光和声响惊得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 “什么东西?” 他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着……着火了!” 他扯着嗓子,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 这一嗓子,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院内的死寂。 “什么?” “哪儿着火了?” 院子里所有人都被惊动了,纷纷循声望去。 只见院子角落的柴堆,火光熊熊,火势正借着风力,疯狂地向四周蔓延。 干枯的杂草被瞬间点燃,火线拉长,发出滋啦滋啦的恐怖声响。 “妈的,怎么会着火?” 刀疤脸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热浪滚滚,熏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还他妈愣着干什么!” “救火啊!” 他对着手下们咆哮道。 “快,快去厨房提水!” 一群恶汉这才如梦初醒,乱作一团。 有的手忙脚乱地脱下外衣,试图去扑打火苗。 有的则慌不择路地冲向厨房,寻找水桶。 “水缸是空的!” 一个手下从厨房里跑出来,脸上全是黑灰,绝望地大喊。 “井呢?井在哪儿?” “老大,这破院子根本没井!” 刀疤脸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火起得太蹊跷了! 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自己烧起来? 而且还是从院子四周同时烧起来的!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住院墙。 是那个小子,一定是他干的! 他根本没跑远,就在外面! “妈的,上当了!” 刀疤脸气得目眦欲裂,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石桌上。 “别救了!”他大吼一声。 “我们走!” 这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再待下去,他们就得被活活烧死在这里! “老大,走不了啊!” 一个守在后门的手下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后门被火堵死了!” 众人闻言,齐刷刷地看向后门方向。 只见那里已经是一片火海,黑烟滚滚,火舌舔舐着门框,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前门!” 刀疤脸当机立断,带着人就往大门冲。 然而他们刚冲到院子中央,就被愈发猛烈的火势逼退了回来。 火借风势,已经从院子四周合围过来,将他们十几个人死死地困在了院子中心。 热! 窒息般的热!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浓烟,呛得人眼泪直流,根本喘不过气。 “老大,怎么办啊!” “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手下们彻底慌了神,一个个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绝望。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亡命徒,此刻却像一群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只剩下徒劳的哀嚎。 “都给老子闭嘴!” 刀疤脸强作镇定,但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他知道,放火的人,就是想把他们困死在这里。 等死? 不! “救命啊!” 刀疤脸扯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院外大喊。 “来人啊,救火啊!” “走水啦!” 他这一喊,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跟着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 “救命!” “快来人救火啊!” 求生的本能,让他们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和凶狠,只剩下最原始的呼救。 …… 巷子里。 林飞听着院内传来的凄厉惨叫,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估算着时间,嫂嫂们应该快到悦宾楼了。 他抬起头,望向巷子东边的尽头。 果然,没过多久,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队人影出现在了巷口。 为首的,正是柳如烟。 她换了一身干练的夜行衣,长发高高束起,平日里的妩媚慵懒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的煞气。 在她身后,跟着二三十名手持棍棒刀枪的护院,个个神情冷峻,气势汹汹。 火光下,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森然的寒光。 林飞看到这阵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他从暗处走了出去。 “柳老板。” 柳如烟看到林飞安然无恙,明显松了一口气,但看到这冲天的火光,她的眉头还是紧紧蹙起。 “林飞,你没事吧?” 她的声音有些急切。 “你嫂嫂们把事情都跟我说了,你这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一个人留下来放火!” 林飞嘿嘿一笑。 “没办法,不给他们加点料,怎么能把柳老板您这尊大佛请来呢。” 他指了指火光冲天的院子,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里面是赵阔的人,大概有十几个,带头的是个刀疤脸。” “赵阔?” 柳如烟听到这个名字,美眸中瞬间闪过一丝寒意。 “之前威胁你,让你拿出食用碱配方的赵阔?” “应该就是他。”林飞点头。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估计是想抓我,逼问鸡精的方子。” 柳如烟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鸡精的方子,现在是悦宾楼的命根子。 而林飞是唯一掌握方子的人。 动林飞就等于是在掘她柳如烟的根基! “好一个赵阔!” 柳如烟怒极反笑,声音里透着一股彻骨的冰冷。 “手都伸到我柳如烟的人头上了,真是不知死活!” 她转过身,面对着身后那群蓄势待发的护院,没有丝毫犹豫,玉手猛地一挥。 “听我命令!” “是!”二三十人齐声应喝,声震四野。 “张三,你带十个人,去前门!” “李四,你带十个人,守住后巷所有出口!” “把这院子给我围死了,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是!” 两队人马立刻领命,动作迅速地分头行动,转眼间就消失在巷道中。 柳如烟再次下令。 “剩下的人,跟我来!” “先救火!” “火灭了之后,把里面的人,一个不留,全都给我拿下!” “记住,我要活的!” 她眼中杀气毕露,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了赵阔这么大的胆子!” 第三十四章 柳家的女人 十余人提着水桶,拎着浸湿的麻袋,毫不畏惧地冲向那熊熊燃烧的院墙。 水泼在烈火上,发出滋啦一声巨响,腾起大片的白色水汽。 麻袋劈头盖脸地砸在火苗上,硬生生将火势压下去一截。 灭火的声音,抓人的声音,还有院内恶汉们的惨叫声、求饶声,一时间交织在一起,响彻了整个后巷。 林飞站在一旁,没有插手。 他看着柳如烟。 这个女人此刻展现出的果决与狠辣,与平日里那个巧笑嫣然、风情万种的悦宾楼老板,判若两人。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火光前,冷眼看着院子里的一切。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院子里的火势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没了火墙的阻隔,赵阔那十几个手下彻底暴露在悦宾楼护院们的棍棒之下。 他们本就被浓烟呛得七荤八素,又被大火吓破了胆,哪里还有半点反抗之力。 “饶命啊!” “别打了,别打了!” “我们投降!” 哀嚎声此起彼伏。 刀疤脸被人一脚踹在膝盖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刚想挣扎,一柄冰冷的刀刃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动一下,就送你上路。” 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刀疤脸浑身一僵,再也不敢乱动。 很快,十几个恶汉全被反剪双手,用绳子牢牢捆住,像一串粽子似的被押了出来。 一个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哪还有半点之前的嚣张气焰。 张三走到柳如烟面前,躬身禀报。 “老板,人都抓住了,一个没跑掉。” 柳如烟的目光从那些被俘的恶汉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刀疤脸的身上。 “你是他们的头?” 刀疤脸心里一颤,但还是梗着脖子。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他妈废话!” “嘴还挺硬。”柳如烟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她转头对张三吩咐道。 “挑一个看起来机灵点的,打断一条腿,让他回去给赵阔报信。” “就说,他的人,现在在我柳如烟手上。” “让他自己,滚过来领人!” 这话一出,不仅是被俘的恶汉们,就连悦宾楼的护院们都愣了一下。 放人回去报信,还要打断一条腿? 这…… 张三也是一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是,老板!” 他走到那群俘虏面前,目光扫了一圈,随手揪出一个看起来最瘦小的家伙。 “就你了。” “不,不要啊!”那人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张三面无表情地松开手,像扔垃圾一样将那人扔在地上。 “滚吧。” “去告诉赵阔,柳老板让他来领人。” 那人抱着自己断掉的腿,疼得满地打滚,脸上涕泪横流。 他怨毒地看了一眼柳如烟,又看了看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护院,最后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 柳如烟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走到林飞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没受伤吧?” 林飞摇了摇头,心里却对这个女人的手段又多了几分认识。 狠,是真的狠。 “柳老板这招放虎归山,用得妙啊。” 柳如烟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冷艳的弧度。 “对付赵阔那种地痞无赖,就得用比他更狠的法子。” “打上门来,我要是就这么把人扣下,他反而会觉得我怕了他,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我要让他自己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一个交代!” 她顿了顿,语气中透出一股强大的自信。 “我要让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你林飞,是我柳如烟的人!” “动你就是动我!” 林飞心中一动,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 半个时辰后。 林家老宅前门的大街上,灯火通明。 柳如烟搬了张太师椅,就那么大马金刀地坐在街中央。 在她身后,是二十多名手持棍棒的护院,分列两旁,气势森然。 刀疤脸等十几个俘虏,跪成一排,跪在她的面前。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被惊动的街坊邻居,一个个探头探脑,对着这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那不是悦宾楼的柳老板吗?” “我的天,这是出什么事了?这么大阵仗!” “跪着那些人,看着不像好人啊,好像是城西赵老虎的人!” “赵老虎?他的人怎么惹到柳老板头上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都给老子滚开!” 一声暴喝传来,人群被粗暴地推开,让出一条道来。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壮汉,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带着三四十号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来人正是赵阔,他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手下,和那个坐在太师椅上,神情悠然的柳如烟。 赵阔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到柳如烟面前,双眼喷火。 “柳如烟!” “你他妈什么意思!” 他指着跪在地上的刀疤脸等人,怒吼道。 “无缘无故,抓我的人,还打伤我的人!” “你是不是觉得我赵阔是泥捏的,好欺负?!” 面对赵阔的咆哮,柳如烟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端起旁边小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这副旁若无人的姿态,彻底激怒了赵阔。 “我跟你说话呢,你他妈聋了?!” 柳如烟这才缓缓放下茶杯,抬起那双勾魂夺魄的凤眼,看向赵阔。 “赵阔,大半夜的,带着这么多人来我悦宾楼的人家里,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啊?”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赵阔一愣:“你的人?” 他看了一眼站在柳如烟身后的林飞,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就他?” 柳如烟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林飞身边,伸手,很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 这个动作亲昵而又充满了占有欲。 “没错,林飞现在是我的人。” “他的鸡精方子,也只供给我悦宾楼。” “我不管你之前跟他有什么恩怨,从今天起,一笔勾销。” “以后,别再打他的主意。”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否则,就别怪我柳如烟,不给你赵老虎面子!”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赵阔更是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 “柳如烟,你他妈是喝多了还是睡糊涂了?” 他指着林飞,又指着柳如烟,脸上的嘲讽毫不掩饰。 “他是你的人?他是你爹啊还是你男人啊?” “你凭什么威胁我?就凭你是个开酒楼的娘们?” 这话说的极为粗俗难听。 柳如烟身后的护院们个个怒目而视,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林飞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柳如烟的脸色,却在这一刻,彻底沉了下去。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霜。 “赵阔。” 她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赵阔冷笑一声,往前逼近一步,几乎要贴到柳如烟的脸上。 “老子倒想看看,你怎么让老子死!” “就凭你这几十个酒楼的护院?”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平了你这破宅子,再把你这悦宾楼给砸了!”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周围的看客们吓得连连后退,生怕被殃及池鱼。 就在这时,柳如烟忽然笑了。 那笑容,妖异而又冰冷。 “砸我的悦宾楼?” “赵阔你知不知道,我悦宾楼的牌匾,是谁题的字?” 赵阔一愣。 “你知不知道,我悦宾楼每年盈利的三成,要上供给谁?”柳如烟一步不退,迎着赵阔的目光,缓缓说道。 “我身后的产业,都是皇城柳家的下属产业。” “我柳如烟也是柳家的人。” 皇城柳家,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赵阔的耳边轰然炸响。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脸上的嚣张和跋扈,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恐。 皇城柳家! 那个掌控着大半个王朝商业命脉,连朝中大员都要礼让三分的庞然大物? 他赵阔在县城里作威作福,自称老虎,可在皇城柳家面前,他连只蚂蚁都算不上!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小白马县里一个酒楼的女老板,竟然会是柳家的人! 赵阔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 他看着柳如烟,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一样。 难怪她一个女人家,能把悦宾楼开得风生水起,无人敢惹。 难怪她有如此底气,敢跟自己叫板。 原来,她的背后,站着的是那样一尊神佛! “怎么?” 柳如-烟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色,嘴角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意。 “赵老虎,现在你还觉得,我没资格威胁你吗?” 赵阔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脸上的横肉不住地抽搐,眼神里充满了忌惮和恐惧。 他知道,自己今天,踢到铁板了。 而且是能把他碾得粉身碎骨的铁板!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赵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算……你狠!” 他狠狠地瞪了林飞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但他终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我们走!” 赵阔猛地一挥手,带着他那些同样被吓傻了的手下,灰溜溜地转身就走。 那背影,仓皇而又狼狈,像一条夹着尾巴的狗。 看着赵阔落荒而逃的背影,柳如烟眼中的冰冷才缓缓散去。 她转过身,重新看向林飞。 那双美丽的凤眼里,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妩媚和慵懒,仿佛刚才那个杀伐果断、气势逼人的柳家女人,只是一个错觉。 “好了,没事了。” 她对着林飞,嫣然一笑,风情万种。 第三十五章 合作 赵阔那群人连滚带爬,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 那狼狈的模样,引得周围的街坊邻居一阵低低的哄笑。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柳如烟脸上的冰霜彻底融化,仿佛刚才那个威压全场、言语间便能决定一个地头蛇生死的女人,只是众人的错觉。 她又变回了那个风情万种的悦宾楼老板。 她转过身,一双勾魂夺魄的凤眼看向林飞,眼波流转。 “好了,没事了。” 她对着林飞嫣然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慵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飞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会伪装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副娇媚的皮囊之下,藏着如此雷霆万钧的手段和深不可测的背景。 “多谢柳老板。”林飞拱了拱手,语气诚恳。 不管怎么说,今晚若不是她,自己恐怕凶多吉少。 柳如烟摆了摆手,那纤纤玉指在灯火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看了一眼周围那些还没散去的看客,又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那十几个俘虏。 “张三。” “老板,属下在。”张三立刻上前一步。 “把这些人押回楼里,关进柴房,找人看好了。” “是!” 张三一挥手,护院们立刻如狼似虎地将刀疤脸等人从地上拽起来,推搡着往悦宾楼的方向走去。 柳如烟这才迈开莲步,走进了林家老宅那破败的院门。 “进来坐坐吧,想必你也有很多话想问我。”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飞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三位嫂嫂早已从后院出来,刚才那一幕幕她们都看在眼里,此刻看向柳如烟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感激。 “柳老板,大恩不言谢!”大嫂上前一步,就要下跪。 柳如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嫂子,使不得。” 她柔声说道,“林飞现在是我的人,他的家人,我自然要护着。” 说完,她又对林飞说道。 “让嫂子们去烧些热水来吧,忙活了一晚上,都累了。” 林飞会意,对三位嫂嫂点了点头。 很快,院子里只剩下林飞和柳如烟两个人。 夜风吹过,吹得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沙沙作响。 柳如烟没有坐那张从外面搬进来的太师椅,而是随意地寻了张石凳坐下,就在林飞的对面。 她抬头看着林飞,那双眸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你不好奇吗?” 林飞在她对面坐下,很坦然地点了点头:“好奇。” “好奇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能把赵阔那种地头蛇吓得屁滚尿流?”柳如烟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林飞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柳如烟幽幽叹了口气,目光望向天边那轮残月,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皇城柳家,你听说过吗?” 林飞心中一动,这个名号,刚才她当着赵阔的面提过。 他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他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这些所谓的名门望族一无所知。 柳如烟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也不意外。 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缥缈。 “我们柳家,做的就是天下的生意。”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十家店铺里,至少有三家姓柳。” “绸缎、茶叶、瓷器、盐铁,只要是能赚钱的行当,都有我们柳家的影子。” 林飞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虽然不懂这个世界的格局,但也听得出来,这皇城柳家,绝对是一个富可敌国的商业巨无霸。 “那你……” 柳如烟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林飞,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 “我是柳家的嫡女,不过,是女儿身。” 这五个字,她说得很轻,却仿佛有千斤重。 林飞瞬间明白了。 嫡女,却不是嫡子。 在这样一个封建时代,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柳家家规森严,家业,传男不传女。” 柳如烟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像我这样的嫡女,要么,就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当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一辈子活在后宅里。” “要么,就外放到下面这些产业里历练。” “若是能做出一番成绩,证明自己的能力,便有机会回到皇城,执掌一方产业,成为柳家真正的掌权人之一。”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凤眼直勾勾地盯着林飞。 “悦宾楼,就是我的试炼场。” 林飞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柳如烟一个女人家,能把悦宾楼经营得如此出色,为什么她身上总有一种与这个小县城格格不入的气质。 原来,她的战场从来就不在这里。 她的野心,也远不止一个小小的悦宾楼。 “林飞。”柳如烟忽然开口,郑重地叫着他的名字。 “你的鸡精,是个好东西。” “但光靠一个鸡精,还不够,远远不够,我想让你,帮我。”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还有一丝恳求。 “只要你能帮我回到皇城,站稳脚跟。” “我柳如烟对天发誓,你想要的,无论是金钱、地位,还是权势,我都可以给你!” “我甚至可以许你柳家客卿长老之位,让你一生荣华,衣食无忧!” 她抛出了一个足以让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橄榄枝。 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和炙热。 她相信,没有人能抵挡这样的诱惑。 林飞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 他沉默了,院子里,一时间静得只剩下风声和彼此的呼吸声。 柳如烟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她很少有这么紧张的时候。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飞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很真诚。 “柳老板,你的提议,很诱人。” 柳如烟的眼睛亮了一下。 “不过。”林飞话锋一转。 柳如烟的心,又沉了下去。 林飞看着她那张瞬间变得凝重的俏脸,继续说道。 “给别人打天下,终究不如自己闯出一片天。” 这话一出,柳如烟的脸色彻底变了。 她脸上的期待、紧张、炙热,在这一瞬间全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凝重。 她死死地盯着林飞,眼神锐利如刀。 “你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她以为林飞是想坐地起价,或者是不相信她的承诺。 林飞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端起嫂嫂刚刚送来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柳老板,你别误会。” “我愿意帮你。” 第三十六章 野心 柳如烟的脸色稍缓,但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林飞放下茶杯,笑着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与其我躲在幕后,为你柳家拼死拼活,最后只得一个客卿长老的虚名。” “倒不如,换一种合作方式。” “哦?”柳如烟来了兴趣:“怎么个合作方式?” 林飞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自信的光芒,那是一种运筹帷幄、掌控一切的光芒。 “与其给你柳家拼搏,不如我们联手,闯出一番属于我们自己的事业。” “你做我的靠山,提供资源和庇护。” “我来出面,当这个站在台前的人。” “我们赚的钱,你三我七。” 柳如烟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被林飞这番话给惊到了。 闯出一番自己的事业? 他好大的口气,他凭什么? 就凭一个鸡精方子? 林飞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淡然一笑。 “柳老板,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就只会一个鸡精吧?”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鸡精,在我眼里,不过是开胃小菜,上不得台面。” “我脑子里能赚钱的法子,多得是你想象不到的。” “香皂、香水、玻璃、白糖……” “随便拿出一样,都足以让你在柳家脱颖而出,甚至让整个柳家都为之震动。” “而这些,对我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林飞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和感染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柳如烟的心上。 香皂?香水?玻璃? 这些词,她听都没听说过。 但她从林飞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不是吹牛,不是狂妄。 而是一种真正的,有恃无恐的自信! 柳如烟的心乱了,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不久前还只是个穷困潦倒的穷小子。 此刻,他坐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指点江山。 仿佛天下财富,皆在他股掌之间。 这个男人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他的判断,错得离谱。 她以为自己是在招揽一个有潜力的伙计。 可现在看来,自己可能是在面对一条即将腾飞的巨龙! “你……” 柳如烟的喉咙有些发干,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林飞看着她震惊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他知道,鱼儿上钩了。 “怎么样,柳老板?” “是选择让我成为你柳家的一个高级打手。” “还是选择,与我合作,成为开创一个商业帝国的伙伴?” “这笔买卖划不划算,你自己掂量。”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夜风似乎也停了,只有那老槐树的叶子,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微的摩擦声。 柳如烟就那么看着林飞,那双漂亮的凤眼里,情绪翻涌。 震惊、怀疑、审视,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林飞提出的条件,太过颠覆。 不是主仆,而是伙伴。 不是招揽,而是合作。 她柳如烟皇城柳家的嫡女,竟然要和一个籍籍无名的穷小子,平起平坐地开创事业? 这话说出去,恐怕整个皇城都会笑掉大牙。 可偏偏,林飞那自信到骨子里的眼神,让她无法将这番话当成一个笑话。 香皂、香水、玻璃、白糖…… 这些闻所未闻的东西,就像一个个重磅炸弹,在她心里炸开了花。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林飞面前那杯热茶都快凉了。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胸口那惊人的曲线微微起伏。 “你的口气,比天还大。” 她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那双眼睛,却死死锁着林飞,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林飞笑了笑,身体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柳老板,口气大不大,得看本事。” “本事?”柳如烟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你的本事,就是你嘴里说的那些我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没错。”林飞坦然点头。 “空口白牙,谁都会说。”柳如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锐利:“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能拿出鸡精。”林飞不紧不慢地说道:“柳老板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能拿出一个鸡精的人,就能拿出第二个,第三个。” 柳如烟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正是她最忌惮,也最心动的地方。 林飞的出现,就像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宝藏,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刻还能掏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她再次陷入了沉默。 林飞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知道,柳如烟在权衡在评估。 这是一个赌徒,一个野心勃勃的赌徒。 而自己,就是她面前最大的一场豪赌。 赢了,一飞冲天,重返皇城,执掌大权。 输了…… 她输不起。 良久,柳如烟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决断。 “好,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她盯着林飞,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说你要开创事业,总不能是纸上谈兵吧?” “你需要什么?” 来了! 林飞心中一定,知道最关键的一步到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门见山。 “钱。我需要启动资金。” “多少?”柳如烟问得很干脆。 林飞伸出了一只手掌。 “五千两。” 饶是柳如烟见惯了大场面,也被这个数字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五千两白银! 在这小小的青阳县,足以买下大半条街的铺子了! 就算是悦宾楼,一年的纯利,也不过就是这个数。 他张口就要五千两? 柳如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也变得冰冷。 “林飞,你是在狮子大开口吗?” “你知不知道五千两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林飞的表情依旧平静:“做大生意,自然需要大本钱。香皂、玻璃这些东西,前期的投入不会小。” “但回报,也绝对超乎你的想象。” 柳如烟冷笑一声。 “回报?那是你嘴里说的回报。” “我凭什么拿我全部的身家,去赌你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她站起身,在院子里踱了两步,身上的绸缎在月光下流淌着华光。 这个男人,太敢要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 这根本不是什么巨龙,而是一头贪得无厌的饿狼! 林飞看着她那戒备而又冰冷的背影,缓缓开口。 “柳老板,你误会了。” “我不是让你现在就拿出五千两。” 柳如烟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狐疑地看着他。 “那你是什么意思?” 林飞的嘴角,重新挂上了那抹自信的笑容。 “我们可以换个方式。” “我需要你先给我一笔钱,不用多,一千两就够了。” “然后,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他伸出一根手指。 “一个月后,你看我能用这一千两,给你变成多少钱。” “到那个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继续投剩下的四千两。” “如何?” 第三十七章 内奸 柳如烟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这个提议,比刚才那个靠谱多了! 一千两虽然也不算小数目,但还在她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用一千两,去试探一下林飞真正的本事。 这笔买卖划算! 她重新审视着眼前的林飞,这个男人,不仅有胆识,更有脑子。 他懂得进退,懂得如何打消别人的疑虑,一步步将人拉上他的战车。 “好!”柳如烟几乎没有犹豫,当场拍板。 “就这么定了!” 她走回石凳旁,重新坐下,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柳家嫡女,而是一个精明干练的生意人。 “一千两银子,明日一早,我会让钱伯给你送来。” “除了钱,你还需要什么?店铺?人手?” 林飞赞许地点了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店铺和人手,自然也需要。” “不过不急,等我把第一样东西做出来再说。” 柳如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可以。” “店铺你随时可以去挑,城东城西,只要是我悦宾楼名下的铺子,你看上哪个,直接用。” “人手,楼里的伙计护院,你也可以随时调遣。”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林飞,我只给你一个月。” “一个月后,我要看到让我满意的结果。” “如果你做到了,剩下的四千两,我分文不少地给你!我们之前的合作,三七分账,也即刻生效!” “可如果你……”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林飞自信一笑,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一言为定!” 两个同样野心勃勃的人,在这破败的院落里,借着一轮残月,定下了一场足以改变未来的赌约。 正事谈完,柳如烟站起身,准备离开。 她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甚至超出了预期。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理了理衣袖,恢复了那副风情万种的模样。 “我送送柳老板。”林飞也站了起来。 柳如烟摆了摆手,迈开莲步向院门口走去。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那扇破旧的院门时,林飞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柳老板,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柳如烟的动作停住了,她转过身,美眸中带着一丝询问。 林飞的表情,不知何时变得严肃起来。 “今晚赵阔那伙人,来得太快,也太准了。” “我这老宅子,偏僻得很,他们能这么快就摸清楚我的住处,恐怕……”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柳如烟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那刚刚还带着一丝慵懒笑意的俏脸,顷刻间覆上了一层寒霜。 她不是蠢人,林飞一点,她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知道林飞住在这里的人,除了林飞的三个嫂嫂,就只有她悦宾楼的人! 钱伯,王福全! 这两个人的脸,瞬间在她脑海中闪过。 一股被背叛的怒火,从心底里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冷得像是能掉出冰渣子。 “这件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 “敢在我柳如烟背后捅刀子,我倒要看看,是谁的胆子这么肥!” 说完,她再也没有停留,猛地拉开院门,带着一身的煞气,快步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悦宾楼。 后院的灯火,依旧通明。 柳如烟一脚踏进院子,那张冰冷的俏脸,让所有看到她的伙计和护院都心头一颤,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老板。”张三迎了上来,刚想汇报情况,却被柳如烟一个冰冷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钱伯呢?”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钱伯在账房。”一个伙计小声回答道。 “去,把他给我叫过来!” “还有,把楼里所有的人,伙计、厨子、护院,一个不落,全都给我叫到大厅里去!” “我有话要问!” 众人心中一凛,不敢多问,立刻分头行动。 很快,悦宾楼那平日里用来招待客人的大厅里,站满了人。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惴惴不安地看着主位上那个脸色冰冷的女人。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今晚的老板,很不对劲。 那股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比冬天的北风还要刺骨。 钱伯和王福全也站在人群中,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安。 柳如烟坐在太师椅上,纤纤玉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轻响。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坎上。 她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缓缓地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终于,她的目光停在了钱伯的身上。 “钱伯。” “老奴在。”钱伯心头一跳,连忙躬身应道。 柳如烟看着他,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我让你监视林飞,你监视得很好啊。” 如此说法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钱伯的心上。 他浑身一颤,额头上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小姐,老奴……” 钱伯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柳如烟根本没给他辩解的机会,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缓缓扫过大厅里的每一个人。 那眼神冰冷,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我柳如烟自问,待你们不薄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月钱,是青阳县最高的。” “逢年过节,赏钱一分没少过你们的。” “谁家里有困难,只要开口,我柳如烟能帮的,也从没二话。” “我说的对不对?” 大厅里鸦雀无声,只有众人越发粗重的呼吸声。 “可是,就是有人不满足啊。” 柳如烟的语气陡然一转,充满了讥讽与失望。 “吃着我的,喝着我的,拿着我的银子,却在背后捅我的刀子。” “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把我的客人往死路上推。” “你们说,这种人,该怎么处置?” 噗通一声,人群中有几个胆小的伙计已经吓得跪在了地上。 “老板饶命,不关我们的事啊!” 钱伯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一样,他知道,柳如烟这是在敲山震虎,但那只虎,首当其冲就是他。 站在他身边的王福全,更是两股战战,肥胖的身体抖得像筛糠。 柳如烟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丝毫动容。 她缓缓站起身,踱步到众人面前。 “我不想听废话,我就问一句。” 她的目光定格在人群中。 “今天晚上,亥时之后,谁离开过悦宾楼?” 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大厅里炸响。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你看我,我看你,然后纷纷摇头。 “没有!” “老板,我一直在后院劈柴!” “我在房间里睡觉!” 第三十八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柳如烟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满头大汗的胖厨子身上。 “王福全。” “你呢?” 王福全浑身一哆嗦,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 “我没出去!” “是吗?”柳如烟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她转头看向门口的护院张三。 “张三,你告诉他,你看见了什么。” 张三立刻上前一步,指着王福全,声音洪亮。 “老板,我亲眼看见,亥时三刻,王大厨从后门溜了出去,鬼鬼祟祟的,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才回来!” 轰! 王福全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出去的时候,竟然被人看见了! 他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肥胖的脸上血色尽失。 “我……我……” 柳如烟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王大厨,你在悦宾楼,多少年了?” 王福全哆哆嗦嗦地答道:“回老板,五年了。” “五年。”柳如烟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 “这五年,我可曾亏待过你?” “没有,绝对没有!”王福全慌忙摇头,汗如雨下:“老板待我恩重如山,我……” “恩重如山?”柳如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却让人毛骨悚然。 “你的恩重如山,就是联合外人,去砸我的场子?” “你的恩重如山,就是想把我的合作伙伴,置于死地?” 王福全彻底慌了,他知道自己再也瞒不住了。 他手脚并用地爬到柳如烟脚边,抱着她的腿哭喊道。 “老板,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就是一时糊涂啊!” “我就是嫉妒那小子,凭什么一个毛头小子能拿出鸡精方子,我就是鬼迷了心窍啊!” “一时糊涂?” 柳如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 她猛地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在王福全的胸口! 砰的一声闷响,王福全那两百多斤的身体,像个皮球一样滚了出去,撞翻了一张桌子才停下。 哇的一声,他喷出一口鲜血。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柳如烟这突如其来的暴怒给吓傻了。 他们从未见过,这位平日里风情万种的老板,会露出如此凶狠的一面。 柳如烟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双凤眼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 “一时糊涂,就能成为你背叛我的理由?” “我给你悦宾楼首席大厨的位置,给你全县最高的工钱,给你体面!” “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来人!”她厉声喝道。 “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拖出去!” “打断他一只手,让他这辈子都别想再拿起炒勺!” “然后,把他扔出青阳县!” “我不想再在这个县城里,看到他这张脸!” “是!” 几个护院如狼似虎地冲了上来,架起瘫软如泥的王福全就往外拖。 “老板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老板!” 王福全杀猪般的惨嚎声,响彻了整个悦宾楼的后院,很快,就变成了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和更加凄厉的哀嚎,最后渐渐远去。 大厅里,众人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柳如烟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从始至终都低着头的钱伯身上。 “钱伯,你呢?” “你是不是也一时糊涂?” 钱伯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缓缓抬起头,那张老脸上满是恐惧和悔恨。 “小姐,老奴有罪!” …… 与此同时,城西,赵家酒楼。 一个上好的青花瓷瓶,被狠狠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柳如烟,贱人!” 赵阔赤着上身,露出满是横肉的胸膛,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像一头暴怒的野兽。 今天晚上,他的人丢大了! 带了五十多号人,气势汹汹地去堵门,结果被一个娘们三言两语就给吓退了回来。 不仅如此,还折了十几个兄弟,一个更是被当场打断了腿! 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去! “皇城柳家?皇城柳家了不起啊!” 赵阔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咆哮道。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她一个外来的娘们,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 “明天这事传出去,我赵阔的脸往哪搁?我还怎么在青阳县混!” 屋子里的几个心腹手下,一个个低着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们都知道,现在的赵阔,就是一个火药桶,谁碰谁炸。 赵阔发泄了一通,气喘吁吁地坐倒在太师椅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妈的,气死老子了!” 他抓起桌上的酒壶,也顾不上用杯子,直接对着壶嘴就猛灌了几口。 就在这时,一个留着山羊胡,看起来颇为精明的中年男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他叫刘师爷,是赵阔的狗头军师。 “阔爷,先消消气。”刘师爷小心翼翼地开口。 “消气?我消你妈的气!”赵阔眼睛一瞪,骂道:“你他娘的有什么好主意就快说,没主意就给老子滚蛋!” 刘师爷也不生气,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容。 “阔爷,这柳如烟的背景虽然不凡,但也未必就不能动她。” “哦?”赵阔的动作一顿,通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 他一把将酒壶拍在桌上。 “你他娘的别卖关子,有话快说!” 刘师爷凑了上来,压低了声音。 “阔爷,您想啊,那皇城是什么地方?” “卧虎藏龙!” “她柳家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一手遮天,一家独大吧?” 赵阔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你的意思是……” 刘师爷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意。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柳家在皇城那么大的家业,怎么可能没几个死对头?” “咱们只要想办法,搭上柳家死对头的线……” 刘师爷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做了一个借刀杀人的手势。 赵阔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全新的路! 是啊,他赵阔在青阳县是一霸,可放在皇城那些大人物眼里,连个屁都算不上。 他自己动不了柳如烟,但可以找能动得了她的人啊! 只要能得到皇城里某个大家族的支持,别说是一个被发配到这鸟不拉屎地方的柳如烟,就算是整个悦宾楼,他都能给它连根拔起! 到时候,鸡精方子是他的,那个叫林飞的小子是他的,就连柳如烟那个骚娘们…… 一想到柳如烟那成熟妩媚的身段和那张颠倒众生的俏脸,赵阔的心头就一阵火热。 “好,好主意!” 赵阔一拍大腿,猛地站了起来,脸上的暴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兴奋。 “刘师爷,你他娘的脑子就是好使,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你给我想办法,去皇城打听,看看柳家都跟谁家不对付,只要能联系上,花多少钱老子都认了!” “只要能把柳如烟那个贱人踩在脚下,老子什么都豁得出去!” 赵阔的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又怨毒的光芒。 第三十九章 你们甘心吗? 翌日,天刚蒙蒙亮。 林飞所在的庭院就被人敲响。 林飞正在院子里打水,闻声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两个劲装打扮的汉子,神情冷峻,正是悦宾楼的护院。 为首那人冲林飞一抱拳,言简意赅。 “林公子,奉老板之命,送银子过来。” 他说着,侧了侧身。 跟在后面的汉子,嘿咻一声,将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子抬了进来,重重地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哐当一声,惊醒了屋里还在忙活的三个嫂嫂。 “小飞,出什么事了?” 大嫂秦岚手里还拿着炊帚,一脸紧张地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七嫂周倩和三嫂秦霜也跟了出来,看到院子里两个煞气腾腾的陌生人,都有些害怕,下意识地躲到了林飞身后。 那护院头子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脸上没什么表情。 “一千两白银,林公子点点。” 说完,他打开了箱子上的铜锁。 箱盖掀开的瞬间,满箱的银锭子,在初升的晨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白花花的,整整齐齐码放着。 饶是胆子最大的大嫂秦岚,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三嫂和七嫂更是直接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满是不可置信。 她们这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钱! 林飞却很平静,他甚至没去细看那些银子,只是对着那护院点了点头。 “有劳了,回去告诉柳老板,一个月后,看结果。” 护院头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林飞面对一千两银子能如此淡定。 他重新抱了抱拳。 “话一定带到,告辞。” 两个护院转身就走,干脆利落,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口。 院子里,只剩下林飞和三个嫂嫂,还有那箱打开的,闪着光的银子。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小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大嫂秦岚先回过神来,她的声音都在发颤。 “是啊小叔,这么多银子,是那个柳老板给你的?她图什么啊?”三嫂秦霜也跟着急切地问道。 七嫂周倩没说话,但她紧紧抓着大嫂的衣袖,指节都发白了,显然是吓得不轻。 这一千两银子,带来的不是惊喜,而是巨大的恐惧。 普通人家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个数的零头。 这笔钱太烫手了。 林飞将箱盖合上,那刺眼的光芒才被隔绝。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三个为他担惊受怕的嫂嫂,缓缓开口。 “嫂嫂们,别怕,这钱是柳老板投给我的本钱。” 林飛把昨晚和柳如烟的約定,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包括合资经营,包括一个月之期,也包括那嚇人的三七分账。 他说的很平淡,可听在三个嫂嫂的耳朵里,不亚于晴天霹雳。 “什么?” 七嫂周倩第一个叫了起来,声音尖锐。 “小飞你疯了,跟那种大人物做生意?” “这可是一千两啊,万一赔了,把咱们几个卖了都还不起啊!” “是啊小叔!”三嫂也急得快哭了:“那悦宾楼的柳老板,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咱们斗不过她的,这钱咱们不能要,快还回去吧!” 大嫂秦岚没有说话,但她紧锁的眉头,和那苍白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比两个弟妹想得更深。 这哪里是做生意,这分明是与虎谋皮! 赢了还好说,若是输了,怕就不只是还钱那么简单了。 看着嫂嫂们惊慌失措的样子,林飞心里一暖,也有些酸涩。 他知道她们是真心为自己好。 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林飞的目光,扫过这破败的院子,裂开的墙缝,长满青苔的石阶,还有嫂嫂们身上打了补丁的旧衣服。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嫂嫂们。” “难道,你们就想一辈子住在这里,一辈子被人瞧不起,一辈子为几文钱发愁吗?” 三个女人都愣住了。 “我不想。”林飞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想看你们再这么辛苦,富贵险中求,不拼这一把,我林飞不甘心!” 一番话,掷地有声,狠狠地砸在了三个嫂嫂的心坎上。 是啊,甘心吗? 谁又甘心呢? 丈夫含冤而死,她们几个女人拉扯着小叔子,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忍受街坊邻居的白眼和闲话。 那种日子,她们早就过够了。 院子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几个女人粗重的呼吸声。 林飞看着她们,眼神变得无比认真。 “所以,从今天开始,咱们自己干,我需要嫂嫂们帮忙!” 这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七嫂和三嫂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还是充满了犹豫和不安。 自己干? 她们几个妇道人家,能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大嫂秦岚,忽然抬起了头。 她的眼眶有些红,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她看着林飞,缓缓地,却无比清晰地说道。 “小飞,说得对。”漫长的沉默被打破了。 “总不能一辈子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活。” “既然有机会,咱们就得抓住!” “我就不信,咱们手脚齐全,肯下力气,还赚不来钱!” “大嫂。”七嫂周倩和三嫂秦霜都惊讶地看着她。 秦岚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天大的决心。 “干,小飞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大不了,就是回到现在这个样子,我们还怕什么?” 林飞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 他就知道,大嫂一定会支持他的。 “好!”林飞重重地点了点头。 “有大嫂这句话,这事,就成了一半!” 他走到那箱银子前,从中取出几锭,塞到秦岚的手里,银子入手沉甸甸的。 “大嫂,七嫂,三嫂,现在就有一件事,要麻烦你们。” “你们拿着这些钱,去城里转转,帮我找几个手艺最好的木匠师傅来。” “记住,手艺一定要好,活要精细。” “至于工钱,一切好说,让他们尽管开价!” 秦岚握着手里的银子,感觉像是握着一块烙铁,但心里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好,小飞你放心,这事包在我们身上!” 她不再犹豫,拉上还有些发懵的七嫂和三嫂。 “走,我们这就去!” 三个女人风风火火地出了门,背影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看着她们离开,林飞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静与专注。 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 他转身,将那箱银子重新搬回屋里,藏在了床下的暗格中。 然后,他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短打,也独自一人出了门。 他没有去别的地方。 径直,走向了青阳县最大的一家木材市场。 他不仅要找最好的工匠,更要用最好的木料。 新的事业,从一根木头开始。 第四十章 天价委托 青阳县东市,木材行。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辛辣又清香的木屑味道。 锯子切割木料的刺耳声响,此起彼伏。 林飞在一排排堆积如山的木料间穿行,脚步不疾不徐。 他没有去看那些名贵的紫檀、黄花梨。 那些东西,不是他现在能碰的,他的目标很明确。 最终,他在一家名为“鲁班记”的铺子前停下了脚步。 这家铺子的木料种类最全,老板是个年过半百的老木匠,姓王,人称王掌柜。 王掌柜正靠在躺椅上,眯着眼,手里盘着两个核桃,咯吱作响。 看到林飞进来,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小哥,买点什么?” 声音透着一股子慵懒。 林飞也不在意,径直走到一堆码放整齐的竹料前。 他抽出一根,用指节轻轻敲了敲。 声音清脆,回响沉闷。 是三年以上的老楠竹。 “掌柜的,这种竹子,怎么卖?”林飞开口问道。 王掌柜这才睁开一只眼,瞥了过来。 “一百文一根,不二价。” “小哥你要是诚心买,量大可以给你算九十文。” 说完,他又闭上了眼,似乎笃定林飞买不了多少。 林飞笑了笑:“掌柜的,你这竹子,我要了。” 王掌柜没作声,只是嘴角撇了撇,显然没当回事。 林飞伸出一根手指。 “先来一百根。” 躺椅上的王掌柜猛地一下坐直了身子,手里的核桃都差点掉地上。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圆了,仔仔细細地打量着林飞。 眼前这少年,穿着普通,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一百根?”王掌柜的声音都变了调。 “小哥,你没开玩笑吧?这可不是小数目。” 林飞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约莫十两,随手抛在了旁边的账台上。 叮的一声脆响。 “定金,够不够?” 王掌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锭银子,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够,够了!” 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堆满了笑,连忙从躺椅上下来。 “小哥,您要这么多老楠竹做什么?盖房子?” “做点小玩意。”林飞说得轻描淡写。 他又指了指旁边一些质地坚硬的梨木板材。 “这些,也给我来十方。” “好嘞!” 王掌柜现在是言听计从,立马招呼伙计去清点备货。 林飞付了全款,只留下一句话。 “半个时辰内,送到城西宅子。”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再多看一眼。 王掌柜看着林飞的背影,嘴巴张了张,最终只化作一声感慨。 “真是人不可貌相……” 林飞走出木材行,并未直接回家。 他在东市的尽头拐了个弯,走进了一条更为偏僻的巷子。 这里是匠人聚集的地方,但也混杂着一些稀奇古怪的铺子。 一家毫不起眼的石料铺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铺子门口,堆着许多五颜六色的矿石,在阳光下泛着各色光泽。 红的像鸡血,绿的像翡翠,蓝的像宝石。 但林飞知道,这些都不是什么值钱玩意。 不过是些普通的赤铁矿、孔雀石、青金石原矿罢了。 胜在颜色鲜艳,价格低廉。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走了进去,铺子老板是个年轻人,正拿着一块石头费劲地打磨,看到有客上门,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客官,想买点什么?我这的石头,都是从西山挖来的,便宜得很!” 林飞拿起一块绿色的孔雀石,掂了掂。 “你这石头,能帮我加工吗?” 年轻人一愣:“加工?客官您想打磨成什么样?珠子?还是牌子?” 林飞摇了摇头。 他蹲下身,捡起一根树枝,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画了起来。 他画得很简单。 一个微小的,只有米粒大小的圆形。 “帮我把这些石头,磨成这样的小圆片,每种颜色都要。” 年轻人看着地上的图形,一脸的匪夷所思。 “这么小?客官,这能做什么用?” “你别管做什么用。”林飞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我就问你,能不能做。” “能是能,就是费工夫,价钱可不便宜。”年轻人挠了挠头。 林飞的目光扫过货架上那些已经磨好的石粉。 “再帮我把这些赤色、绿色的石头,分别研磨成最细的粉末。” “这……”年轻人彻底糊涂了。 这人到底要干什么?又是磨片,又是研粉的。 “我也不让你白干。”林飞从怀里又摸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柜台上。 “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我只有一个要求,天亮之前,送到我指定的地方。” 年轻老板看着银子,眼睛都直了,他狠狠地点了点头。 “客官您放心,通宵不睡,也给您办妥了!” …… 林飞回到家时,破败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 粗略一看,足有十五六个。 这些人个个膀大腰圆,手上布满了老茧,身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木屑味。 正是嫂嫂们找回来的木匠师傅。 大嫂秦岚正领着几个妇人,给师傅们端茶倒水,脸上带着几分局促和不安。 木匠们三五成群地站着,交头接耳,目光不住地打量着这处破院子。 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 “我说姑娘,你确定没找错地方?就这?” 一个年纪最长的老师傅,嘬着牙花子,一脸的不耐烦。 他叫王大锤,是青阳县手艺最好的木匠之一,脾气也最大。 “就这破地方,连个像样的家伙事儿都没有,让我们来干什么?拆房子吗?” 另一个木匠也跟着起哄:“是啊,还说工钱管够,别是把我们这些老骨头骗来耍的吧?” 秦岚被众人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急得满头是汗。 “各位师傅,各位师傅别急,我小叔他马上就回来了!” “回来了又能怎么样?一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大活儿?”王大锤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林飞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平静的目光,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人。 所有嘈杂的声音,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木匠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少年身上。 “你就是主家?” 王大锤上下打量着林飞,眼神里的轻视毫不掩饰。 林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将一直抱在怀里的一个画卷,缓缓展开。 那是一张用硬牛皮纸画的设计图。 图纸上,用最精细的炭笔,画满了各种奇特的方块图案。 每一个方块,都标注了精确到毫米的尺寸。 方块的正面,刻着各种符号。 有“一萬”、“二萬”,有“一筒”、“二筒”,还有“東”、“南”、“西”、“北”、“中”、“發”、“白”。 笔触精准,结构严谨,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第四十一章 这叫麻将 原本还满脸不屑的木匠们,不自觉地都围了上来。 他们的目光,瞬间就被图纸上的东西吸引了。 作为匠人,他们一眼就看出了这图纸的不凡之处。 这画图之人的技艺,堪称大家! “这……这是什么?” 王大锤的眼睛瞪得溜圆,他凑得最近,看得也最仔细。 他做了一辈子木匠,从未见过如此精巧又古怪的设计。 “像是牌九,又像是印章,但都不是。” “这上面的符号,好生奇怪。” 所有木匠都忘了刚才的抱怨,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对着图纸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压抑不住的好奇和惊叹。 林飞看着众人的反应,嘴角微微上扬,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清了清嗓子:“各位师傅。”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他的身上。 只是这一次,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少了几分轻视。 “图纸上的东西,就是今晚要做的活儿。” 王大锤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公子,这东西叫什么名堂?” 林飞的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麻将。” 麻将?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词,他们闻所未闻。 林飞没有给他们过多思考的时间。 他从怀里,掏出了剩下的所有银子,重重地拍在了石桌上。 白花花的银锭,在夕阳下,散发出致命的诱惑。 “时间一个晚上。” “活儿就是把图纸上的一百四十四个方块,分毫不差地给我雕刻出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里是十两定金,事成之后,每人再加二钱银子。”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他们辛辛苦苦干一个月,也未必能挣到这个数! 所有木匠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眼神里,充满了贪婪和炙热。 “但是。” 林飞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凌厉。 “谁要是偷懒耍滑,或者走漏了半点风声……”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王大锤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拍大腿。 “干了,公子,您就说吧,怎么分工!” 有了他带头,其余的木匠也纷纷响应。 “是啊公子,您吩咐!” “保证给您做得漂漂亮亮的!” 林飞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拿起图纸,指向院子角落里刚刚运到的楠竹和梨木。 “王师傅,你经验老道,带五个人,负责切料,尺寸必须精准。” “剩下的人,十人一组,一组负责雕刻粗胚,一组负责精雕字样。” “记住,我要的是流水作业,人歇活不歇!” “一个晚上,我要看到成品!” 林飞的声音在院中回荡。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十几名木匠齐声应和,声势震天。 刚才的懒散和质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高昂的斗志和对金钱的渴望。 林飞最后看了一眼天色。 夜幕,即将降临。 他转过身,对身旁早已看呆了的大嫂秦岚说道。 “大嫂,去准备些酒肉饭菜,今晚,要辛苦各位师傅了。” 秦岚这才如梦初醒,重重地点了点头,拉着还有些发懵的七嫂和三嫂,匆匆走进了厨房。 院子里,锯子声、凿子声很快响成一片。 一场通宵达旦的赶工,就此拉开序幕。 ……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持续了一夜的嘈杂声,终于渐渐平息。 院子里,最后一块麻将被雕刻完成,最后一个字样被细细打磨光滑。 王大锤放下手中的刻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浓浓的疲惫。 他揉着通红的双眼,看向石桌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百四十四块方块。 每一块都大小如一,分毫不差。 正面是梨木的温润,背面是楠竹的清雅,两者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宛如天成。 上面的字样,更是笔走龙蛇,刻得入木三分,充满了古朴的韵味。 即便只是半成品,这套东西也已经透出了一股令人着迷的精致。 “公子,幸不辱命!” 王大锤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匠人完成杰作后的自豪。 其他的木匠师傅们,也都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一个个挺着酸痛的腰背,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成果,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疲惫。 林飞从廊下走了出来。 他一夜未睡,双眼之中却毫无倦意,反而亮得惊人。 他走到石桌前,拿起一块發財,用指腹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手感温润,分量适中。 “好,很好!” 林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满意的笑意。 他将早已准备好的尾款,一个钱袋一个钱袋地分发到每个木匠的手中。 沉甸甸的银子落在手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木匠们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最纯粹的喜悦。 “多谢公子!” “公子大气!” 感谢声此起彼伏。 王大锤掂了掂钱袋,咧嘴一笑,抱拳道:“公子,活儿干完了,那我们这些老骨头就先回去了?” “不急。”林飞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各位师傅的手艺,林飞都看在眼里。” “实不相瞒,我之后还有大批的活计,需要各位这样的能工巧匠。” 木匠们闻言,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王大锤有些迟疑地问道:“公子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各位师傅,以后能跟着我干。”林飞的话掷地有声。 “我不敢保证各位能大富大贵,但工钱绝对比你们现在高出一倍,顿顿有肉,月月有新衣。” 院子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林飞这突如其来的提议给震住了。 他们这些匠人,平日里都是接散活,有一顿没一顿,何曾有过这么好的待遇? 王大锤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他看着林飞年轻却无比认真的脸。 “公子,此话当真?” “我林飞,一言九鼎。” 林飞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最迟今天下午,我会寻好一处场地,作为我们的工坊。” “愿意来的,下午申时到城西老槐树下等我。” 说完,他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众人。 第四十二章 让人着魔的游戏 王大锤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将胸脯拍得嘭嘭作响。 “公子看得起我们这些粗人,这活,我王大锤接了!” “我也干!” “算我一个!” 有了王大锤带头,其余人也纷纷表态,一时间,群情激昂。 对他们来说,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差事。 “好,那各位师傅先回去歇息,下午见。”林飞拱了拱手。 众人心满意足地拿着钱,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破败的院子,再次恢复了宁静。 林飞立刻转身,对守在一旁的悦宾楼侍女吩咐道:“去,告诉柳小姐,我需要一个宽敞安静的院子,越大越好,让她尽快安排。” “是,林公子。”侍女应声,匆匆离去。 处理完这件事,林飞才将目光重新投向那一桌子的麻将。 还差最后一步。 “大嫂,三嫂,七嫂。” 他朝屋里喊了一声。 秦岚三人很快走了出来,她们也忙活了一夜,给师傅们准备茶水饭食,脸上带着倦容。 “小叔,你叫我们?” “嗯,过来,帮我个忙。” 林飞指了指石桌,又指了指角落里,石料铺昨夜送来的几个小陶罐。 “把这些粉末,填进这些牌的字样里。” 三位嫂嫂好奇地走上前。 当她们看到石桌上那一百多块精致的木牌时,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好漂亮的小牌子!”七嫂忍不住拿起一块。 三嫂则打开了陶罐,只见里面是红得似火,绿得如玉的细腻粉末。 “小叔,这些是……” “给它们上色用的。”林飞解释道:“你们女儿家心细,这个活交给你们最合适。” 秦岚心思缜密,她拿起一块一筒,看着上面的圆形凹槽,若有所思。 “小叔,这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林飞神秘一笑:“嫂嫂们先别问,等弄好了,我再告诉你们。” 见林飞卖关子,三位嫂嫂也不再多问,她们都是心灵手巧之人。 很快,她们便找来细小的竹签和毛刷,兑上一些清漆,开始细致地填色。 红色的“萬”字,绿色的“索”字,还有红绿相间的“發財”。 随着色彩一点点被填入,原本还略显单调的木牌,瞬间就活了过来。 那股精致感,变得更加夺目。 阳光正好,院子里,只有嫂嫂们低声的交谈和工具发出的轻微声响。 时间流逝,转眼已是中午,最后一抹色彩被填上。 整副麻将,终于大功告成! 一百四十四块麻将牌,静静地躺在石桌上,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红的妖艳,绿的沉稳,黑的肃穆。 每一种颜色都恰到好处,与梨木的底色交相辉映,美得像是一件艺术品。 “太好看了!”七嫂满眼都是小星星:“小叔,这到底是什么宝贝?” “是啊,这上面的字和图案,好奇怪,但又说不出的好看。”三嫂也附和道。 唯有大嫂秦岚,看着这些牌,秀眉微蹙,她总觉得,这东西没那么简单。 林飞看着嫂嫂们好奇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他大手一挥,将石桌上的麻将哗啦一下全部推乱。 清脆的撞击声,悦耳动听,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 “这东西,叫麻将,是一种游戏。” 林飞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将牌码成四条长城。 “来,我教你们玩。” 嫂嫂们将信将疑地围坐下来。 林飞开始讲解规则。 “东南西北,四人一桌,起手十三张,轮流摸牌、打牌。” “三张一样的叫刻子,三张连着的叫顺子,别人打的牌,你可以吃,可以碰,还可以杠。” “最后,谁的牌先凑成固定的牌型,谁就赢了,这叫‘和’!” 规则听起来有些复杂,嫂嫂们听得云里雾里,一脸懵懂。 林飞也不着急,直接上手示范。 “来,第一局,我看着你们打。” 第一圈,嫂嫂们打得磕磕绊绊,不是忘了摸牌,就是打错了张。 第二圈,她们开始慢慢上手,知道了什么是碰,什么是吃。 到了第三圈,气氛就完全变了。 “哎呀,三嫂,你这张二万打得太好了,我正好要吃!” “七嫂你别急,我碰了这张,就听牌了!” “听牌?听什么牌?” “嘿嘿,不告诉你!” 她们的脸上,不再有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度集中的兴奋和算计。 突然,一直最文静的三嫂,猛地将一张牌拍在桌上。 “和了,我看看,清一色!” 她看着自己面前摊开的牌,激动得脸都红了。 那种从无到有,通过自己的思考和运气最终达成目标的成就感,瞬间就攫住了她的心。 “哎呀,就差一张!” “我的牌也很好啊!” 另外两人发出了懊恼的叹息。 林飞在一旁笑着看,他知道,她们已经上钩了。 “再来再来!” “这次我一定要和!” 一局又一局,时间在清脆的麻将碰撞声中,不知不觉地溜走。 她们忘记了疲惫,忘记了午饭,甚至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手中这变幻莫测的十三张牌。 等到院子里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秦岚才猛地惊醒。 “天呐,都这个时辰了?” 她看着桌上散乱的麻将,再看看另外两个还意犹未尽的弟妹,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震撼。 从中午到现在,她们竟然就这么坐着,玩了整整一个下午! “小叔,这东西有毒吧!”三嫂揉着发酸的眼睛,嘴上抱怨,眼神却还死死盯着牌桌。 “是啊,太好玩了,简直停不下来!”七嫂也感叹道。 林飞将最后一张牌收入牌堆,脸上挂着成竹在胸的微笑。 麻将的魅力,根本无人可以抵挡。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秦岚,却突然开口了。 她的表情很严肃,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沉迷,恢复了当家大嫂的理智和冷静。 她看着林飞,一字一句地问道。 “小叔,嫂嫂承认,这东西确实好玩,能让人废寝忘食。” “可是……” 秦岚的目光扫过那副精美的麻将,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这东西,除了好玩,怎么挣钱?” “整个青阳县,除了我们,根本没人知道这是什么,更没人会玩。” “我们怎么让别人知道它?又怎么让别人愿意花钱来玩它?” 秦岚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火热的头顶。 是啊,一个全新的东西,如何打开市场? 宣传是个天大的难题! 第四十三章开个玩笑 秦岚的话,像是一块巨石,沉甸甸地砸进了三嫂和七嫂的心里。 刚刚还满是雀跃和兴奋的脸庞,瞬间就垮了下来。 是啊,东西是好玩,可再好玩,不能换成银子,又有什么用? 整个青阳县,就她们几个人会,难道还能指望她们天天坐在这里,自己跟自己玩吗? 三嫂脸上的红晕退去,换上了一抹愁容。 “大嫂说的是,小叔,这东西,咱们卖给谁去?” 七嫂也放下了手中的牌,有些不安地绞着衣角。 “总不能挨家挨户去教人吧?那得教到猴年马月去。” 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从火热降到了冰点。 只有林飞,依旧气定神闲。 他看着嫂嫂们担忧的眼神,非但没有半分焦虑,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更加浓郁的笑意。 那笑容里,是全然的掌控和自信。 他伸出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清脆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嫂嫂们,你们觉得,鱼儿已经尝到了饵的滋味,还会轻易松口吗?” 林飞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秦岚一怔:“小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飞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院门的方向,眼神深邃。 “鱼儿已经上钩,现在要做的,不是担心鱼儿跑掉,而是该如何拉起一张足够大的网。” “一张能将整个青阳县,不,是整个皇城的大鱼,都一网打尽的网!” 他的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一个清冷又带着一丝慵懒的女声。 “哦?林公子好大的口气。” “我倒想听听,你准备撒一张什么样的惊天大网?” 话音未落,一道窈窕的身影已经跨过了门槛。 柳如烟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裙,裙摆上绣着淡雅的兰花,行走之间,暗香浮动。 发髻高挽,只插了一根简单的碧玉簪子,却更衬得她肌肤赛雪,眉眼如画。 她的身后,跟着两名劲装侍女,目光锐利,显然是练家子。 林飞看到她,一点也不意外,仿佛早已料到她会在此刻出现。 他站起身,对着嫂嫂们使了个眼色。 秦岚三人心领神会。 她们什么都没问,立刻手脚麻利地将桌上的麻将牌,哗啦啦地收进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木箱里。 盖上箱盖,上好铜锁。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的功夫,石桌上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几个茶杯。 仿佛刚才那场让人沉迷的游戏,根本没有发生过。 柳如烟的脚步微微一顿,凤眸眯了起来,视线在那只上了锁的木箱上停留了一瞬。 她刚才在门外,隐约听到了清脆的牌九碰撞声,可又觉得不像。 那声音比牌九更清脆,更密集,带着一种让人心痒的韵律。 “林公子,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柳如烟走到石桌旁,玉指轻轻拂过桌面,似笑非笑地看着林飞。 “藏得这么快,是怕我看见吗?” “柳小姐说笑了。”林飞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几分疏离和客套。 “一点不成器的小玩意儿,还没到能见人的时候,怕污了柳小姐的眼。” 他越是这么说,柳如烟心中的好奇就越是浓重。 这个林飞,总能拿出些出人意料的东西。 那鸡精的方子已经让她叹为观止,这能让他如此自信的小玩意儿,又会是什么? 不过,柳如烟也是个聪明人。 她知道此刻追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 她话锋一转,红唇轻启。 “你要的院子,我已经备好了,就在悦宾楼后街,三进的大宅子,足够你折腾。” “多谢柳小姐。”林飞拱了拱手。 “先别急着谢。”柳如烟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林飞的脸上,带着审视。 “我倒是想知道,你刚才说的惊天大网,到底是什么?” 林飞没有立刻回答。 他示意嫂嫂们先回屋,然后才给柳如烟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在说我的网之前,我想先向柳小姐打听一个人。” “说。”柳如烟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林飞的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整个皇城,如今最有名,最当红的戏子,叫什么名字?” 柳如烟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瞬。 她有些意外地抬起眼,看向林飞。 她以为林飞会跟她谈生意,谈分成,谈如何推广他那神秘的小玩意儿。 却没想到,他开口问的,居然是一个戏子。 “你问这个做什么?” “柳小姐先告诉我。”林飞的态度很坚持。 柳如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她明白了,这个时代的消遣方式,实在太少。 对于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来说,除了喝酒狎妓,最大的乐子,便是听戏。 一个当红的名角儿,其号召力,远超后世的任何一个流量明星。 “看来,你这网,是想从皇城的风月场上撒起。” 柳如烟放下了茶杯,淡淡开口。 “你倒是个聪明人。” “皇城第一名角,艺名苏眉儿,色艺双绝,一曲《凤求凰》,能让满城权贵掷万金而博其一笑。” 林飞的眼睛亮了。 “苏眉儿。”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 “那如果想请她来青阳县,唱一出戏,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听到这个问题,柳如烟突然笑了。 那笑声清脆,却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她看着林飞,就像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林公子,你可知苏眉儿在皇城的出场费是多少?” 林飞摇了摇头。 柳如烟伸出了三根纤纤玉指。 “这个数。” “三百两?”林飞试探着问。 这个价格虽然高,但咬咬牙,或许还能凑一凑。 柳如-烟摇了摇头,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三千两。” 林飞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 柳如烟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窘迫,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 “而且,这只是起步价。” “若是有人竞价,上不封顶。前些日子,户部侍郎的公子为博美人一笑,一场堂会,便豪掷了八千两白银。” “况且,她从不轻易离开皇城,想请她来这小小的青阳县,价钱,恐怕还得再翻上一番。” 院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三千两,八千两…… 这一个个数字,像是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林飞的心上。 他刚刚从柳如烟这里拿到一千两启动资金,还没捂热乎,就发现自己连请一个戏子唱戏的零头都不够。 那点钱在真正的权贵面前,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端起面前早已凉透的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喉咙里却是一片干涩。 刚才还万丈的雄心,瞬间就被这残酷的现实给击得粉碎。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 “呵呵,我就是随口问问,开个玩笑。” 第四十四章 惊天大网,由此而始 柳如烟将他所有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个男人,有想法,有胆魄,可惜,底子还是太薄了。 不过…… 柳如烟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只神秘的木箱上。 他的想法很大胆,也很有趣,或许自己可以推他一把。 就在林飞打算找个借口,结束这个尴尬的话题时,柳如烟却突然再次开口:“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 林飞一愣,抬起头,只见柳如烟的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讥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商人的,精明而又兴奋的光芒。 “悦宾楼最近生意虽然不错,但缺一个引爆全城的话题。” “若是能将苏眉儿请来,在我悦宾楼连唱三天大戏,你说到时候,整个青阳县,乃至周边府县的富商名流,会不会闻风而动?” 林飞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瞬间明白了柳如烟的意思:“柳小姐的意思是……” 柳如烟的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不错,苏眉儿我来请,悦宾楼我来布置,这青阳县的风头,我柳如烟要定了!”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飞,那双美丽的凤眸里,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那只木箱上:“至于你那个藏着掖着的宝贝,若是不想明珠蒙尘,倒是可以借着我这股东风,一起亮个相。” “我给你一个机会,在全青阳县最有钱的那群人面前,展示你的大网,如何?” 林飞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柳如烟不是在开玩笑,她眼中的光,是猎人看到猎物时的光,是棋手布下绝杀时的光。 林飞笑了,不是之前那种带着疏离和试探的笑。 这一次,他的笑容里,满是棋逢对手的酣畅淋漓。 “既然柳小姐如此有魄力,那我也不能藏着掖着了。” 他转过身,对着屋内喊了一声:“嫂嫂,可以把东西拿出来了。” 秦岚和三嫂、七嫂走了出来,她们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因那天文数字般的出场费,而引发的震撼。 听到林飞的吩咐,秦岚没有犹豫,径直走到那只木箱前,铜锁应声而开,箱盖掀起。 一整箱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竹牌,呈现在柳如烟的面前。 牌是老楠竹所制,色泽温润,泛着淡淡的黄,牌面上,用赤、绿两色的矿石粉末,精心描绘着一个个奇特的符号和文字。 柳如烟的凤眸微微眯起,她伸出纤纤玉指,拈起一块。 竹牌入手微凉,质感细腻,打磨得极为光滑。 “这是……”她有些疑惑,这东西看起来,像是牌九又像是骨牌,但上面的花纹,却从未见过。 “这是我给它取的名字,叫麻将。”林飞的声音不急不缓。 柳如烟的目光在那些牌上扫过,眉宇间掠过一丝不以为然:“就凭这个?” 她放下手中的牌,语气里带着一丝审视。 “林公子,我承认你有些小聪明,但这东西,看起来不过是比牌九精致些的玩意儿,恐怕撑不起你说的惊天大网。” 在她看来,这东西再好玩,也不过是赌具,登不了大雅之堂。 更别说去撬动皇城那些贵人的钱袋子。 林飞不作辩解,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柳小姐,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没有资格,玩上一圈,自然就知道了。” 他对着三嫂使了个眼色,三嫂立刻心领神会,她上前一步,对着柳如烟福了一福。 “柳小姐,这麻将的玩法,说来也简单。” “此物需四人同玩,每人十三张牌,轮流抓牌,打牌,以凑成特定的牌型为胜,比如三张一样的,叫刻子,三张连着的,叫顺子……” 三嫂口齿伶俐,将吃、碰、杠、胡这些基本规则,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柳如烟是什么人?皇城柳家嫡女,自幼聪慧,这点规则,她一听便懂,可懂归懂,她还是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听起来,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林飞笑了笑,亲自将四张凳子在石桌旁摆好:“柳小姐,请。” 柳如烟略一沉吟,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那一丝好奇,款款落座。 林飞、秦岚、三嫂,也各自坐下,一百四十四张竹牌被尽数倒在石桌中央。 四人八只手,同时伸入牌堆,开始搓洗。 竹牌与石桌碰撞,竹牌与竹牌摩擦,发出了一阵清脆悦耳、又密集如雨的声响。 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瞬间就将院子里的气氛点燃。 柳如烟的手微微一顿,这声音,比任何一种乐器,都更能挑动人的心弦。 她抬眼看去,只见林飞和他的嫂嫂们,脸上都带着一种投入而愉悦的神情。 仿佛这搓牌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她学着他们的样子,将牌在掌心搓动,那光滑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一直传到心里,很舒服。 砌牌,掷骰,起牌。 第一局,正式开始。 柳如烟毕竟是新手,她看着手里的十三张牌,还有些生疏。 该打哪张?该留哪张? 脑子里飞快地计算着三嫂刚才所说的各种牌型。 “三万。”林飞随手打出一张。 轮到秦岚,她摸了一张,又打出一张。 “八条。” 很快,就轮到了柳如烟。 她摸起一张牌,是张红中。 她想了想,将一张没什么用的二筒打了出去。 一圈,两圈……牌局不紧不慢地进行着。 柳如烟渐渐入了门,她开始思考,开始布局。 当三嫂打出一张五万时,她看着自己手中两张五万,毫不犹豫地开口。 “碰!”她将三张五万亮在自己面前。 这一声清喝,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和参与感,油然而生。 这和看戏听曲完全不同,不是被动地接受,而是主动的出击和博弈,时间在噼啪的打牌声中,悄然流逝。 院子里的光线,从明亮变得昏黄。 侍女点上了灯笼,挂在屋檐下,将一方小院照得亮如白昼,可牌桌上的四人,谁也没有注意到。 柳如烟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的眼中,再没有了半分慵懒和审视,只剩下专注和计算,她的牌,已经听了。 清一色的万字,只差一张四万或者七万,就能功德圆满。 她的心,怦怦直跳,每一次有人摸牌,她的呼吸都会下意识地屏住。 终于,轮到她摸牌,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从牌墙的末尾,摸起了一张。 指尖轻轻一捻,那熟悉的触感……是万! 她猛地将牌翻了过来!七万!就是它! “胡了!” 第四十五章 远超时代的宣传手段 柳如烟猛地将牌往桌上一拍,声音里是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狂喜和激动。 她站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那是一种通过自己的智慧和运气,最终获得胜利的巨大满足感! 刺激!太过瘾了! 林飞和嫂嫂们都笑了起来,随后齐声说了句:“恭喜柳小姐。” 柳如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轻咳一声,重新坐下,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再来!”她已经彻底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也忘了时间的流逝。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再来一局!一局又一局,月上中天又渐渐西斜。 直到侍女第三次走上前,压低了声音提醒:“小姐,已经三更天了。” 柳如烟这才如梦初醒,她茫然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又低头看了看满桌的竹牌。 她竟然在这里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她看向林飞,眼神已经彻底变了,震撼,狂热还有一丝恐惧。 这东西,有毒!它能让人忘记时间,忘记身份,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林飞,你这个东西太可怕了。” 林飞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将最后一张牌推入牌堆:“现在,柳小姐还觉得,它撑不起那张网吗?” 柳如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撑得起,这何止是撑得起!这东西一旦流传出去,足以让整个大乾的权贵,都为之疯狂! 她终于明白林飞那句话的意思了,鱼儿已经尝到了饵的滋味,就再也不会松口。 她就是那第一条,尝到滋味的鱼。 林飞看着她眼中闪烁的精光,知道时机到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柳小姐,请苏眉儿唱戏,只是第一步,那是将鱼儿都吸引到我们池塘里的饵。” 柳如烟的呼吸,微微一滞:“然后呢?” “然后当着全青阳县所有富商的面,让苏眉儿这位万众瞩目的名角儿,在台上打上一圈麻将。” 林飞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声惊雷,在柳如烟的脑海中炸响,她瞬间明白了,榜样的力量! 连苏眉儿都如此沉迷的东西,那些自诩风流的富商巨贾,岂有不趋之若鹜的道理? 林飞看着她震惊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更深:“这还只是在青阳县,等我们回到皇城,这东西就不是用来卖的了。” 柳如烟的瞳孔猛地一缩:“不卖?那用来做什么?” 林飞缓缓吐出两个字:“送礼。” “送给那些王公大臣,送给那些皇亲国戚,柳小姐你想想,那些贵妇人,平日里除了赏花喝茶,还有什么消遣?” “当她们发现有这么一个,既能打发时间,又能联络感情,还能小赌怡情的东西时,会发生什么?” “麻将,将不再是赌具,它会变成一种风尚,一种潮流,一种打入皇城最顶层圈子的敲门砖!到时候,我们卖的就不是这一副副麻将了。” “我们卖的是身份,是地位,是能和权贵坐在一张桌子上,谈笑风生的资格!” 林飞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柳如烟的心上,她的血热了,心在疯狂地跳动。 她看着眼前的林飞,仿佛在看一个怪物,这个男人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这已经不是生意了,是一张足以搅动,整个皇城风云的惊天大网! 柳如烟猛地站了起来。她那双美丽的凤眸里,燃烧着熊熊的野心之火。 “别说了!”她打断了林飞的话,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苏眉儿的事,交给我,三天之内,她必定会出现在悦宾楼!” “青阳县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亲自下帖,保证一个都不会少!场地,人手,宣传,所有的一切,都由我来办!”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飞,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你什么都不用管,你只要一件事,在苏眉儿登台之前,给我做出足够多的麻将!” “我们,要让整个青阳县为之疯狂!” 三日后,悦宾楼,人声鼎沸。 整个青阳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齐了。 悦宾楼三层楼阁,被挤得水泄不通,连窗户边都探出了一个个脑袋。 丝绸、锦缎、金玉晃得人眼花,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熏香和烈酒混合的味道。 “柳小姐真是好大的手笔,居然真的把苏眉儿请来了!” “可不是嘛,听说这次苏大家只在青阳县待三天,光是出场费,就是这个数!” 一个胖商人伸出五根油腻的手指,脸上满是艳羡。 众人一阵倒吸凉气,五千两,只为唱三天的戏,简直是匪夷所思。 然而,今天的情况,却有些诡异,时辰已到,悦宾楼大堂中央那个临时搭起的高台上,空空如也。 不见丝竹,不见乐师,更不见那位名动江南的苏眉儿。 “怎么回事?苏大家人呢?” “柳小姐不会是诓我们吧?” 人群开始有些骚动,议论声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悦耳、密集如雨的声响,突兀地从台下角落里传了出来。 哗啦啦……那声音不大,却像带着钩子,瞬间勾住了所有人的耳朵,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台下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张四方梨花木桌。 桌边围坐着四名女子,为首的那位,云鬓高耸,眉眼如画,不是苏眉儿又是谁? 可她此刻并未开口唱曲,甚至连看都没看周围一眼。 一双素手在桌上,一堆碧绿的竹牌中搅动,神情专注到了极点。 在她身边,还坐着三位同样美貌的女子,都是城中各大青楼的当红头牌。 四位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美人,此刻却像寻常巷陌的妇人一般,围着一张桌子,埋头摆弄着那些竹牌。 哗啦啦的声响,正是从她们手中传出,所有人都看傻了,这是在做什么? “碰!”苏眉儿一声清喝,将两张相同的竹牌与桌上刚打出的一张并在一起,摆在了自己面前。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运筹帷幄的浅笑。 “六条。”对家的女子随手打出一张牌,眉宇间带着一丝懊恼。 牌局继续,抓牌,打牌,动作行云流水。 竹牌与桌面碰撞的啪声,清脆而富有节奏。 没有音乐,没有唱词,可这单调的声响,却比任何乐曲都更能牵动人心。 二楼雅间内,柳如烟凭栏而立,看着楼下引颈围观的人群,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她的身后,林飞正悠然地品着茶:“你这招,可真够损的。” 柳如烟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把鱼都请来了,却不给饵吃,只让它们闻着味儿,看着别人吃。” 林飞放下茶杯,声音平淡:“这不叫损,这叫饥饿,越是得不到的,他们就越想要。” 柳如烟转过身,一双凤眸亮得惊人:“我还是小看你了。” “我以为,请苏眉儿来唱戏,再让她顺便玩上两把,就已经是妙计。” “没想到,你居然直接让她唱都不唱,就这么干坐着打牌。” 林飞笑了笑:“柳小姐觉得,是听一出已经听过八遍的《牡丹亭》有吸引力,还是看苏眉儿玩一种前所未见的新东西,更有吸引力?” 第四十六章 心怀天下 柳如烟的呼吸微微一窒。 答案不言而喻,楼下的气氛,已经彻底被点燃了。 那些富商巨贾,一开始还端着架子,窃窃私语。 “这是何物?看着倒像牌九。” “牌九哪有这般复杂的,你看那牌上的字,万、条、筒,还有些红红绿绿的方块,闻所未闻。” 渐渐地,他们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前倾,脖子越伸越长。 “哎,你看懂了吗?好像是三张一样的,或者三张连着的,就能凑一对。” “不止,你看苏大家面前,那四张一样的叫杠,还能多摸一张牌!” “嘶!这里面门道很深啊!” 他们看不懂全部的规则,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感受到其中的乐趣。 那种计算、博弈,以及瞬间的惊喜与懊恼,透过四位美人的表情,清晰地传递给了每一个围观者。 所有人的心,都像是被那一百四十四张竹牌牵着,七上八下。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终于。 “自摸,清一色,对对胡!”苏眉儿猛地将一张牌拍在桌上,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那一声娇喝,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与喜悦。 那不是在演戏,那是发自内心的狂喜,这一声胡了,像是一声惊雷,炸翻了整个悦宾楼。 所有人都被她那淋漓尽致的快乐所感染,这东西,到底有多好玩? 能让苏眉儿这般沉醉其中,甚至忘了自己的本职! 苏眉儿站起身,对着周围因她而聚集的众人,盈盈一笑,她没有宣传,没有推销。 只是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话:“诸位见笑了,这麻将实在是太过有趣,一时竟忘了时辰。” 麻将!这两个字,瞬间烙印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一名管事打扮的中年人,适时地走上高台,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诸位老爷,让大家久等了。” “今日苏大家雅兴,小试麻将误了时辰,我家小姐特地吩咐,今日所有酒水一律半价,以作赔罪。” 台下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谁还在乎那点酒钱?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只有那两个字,麻将! “敢问管事,这叫麻将的东西,是何物啊?”终于,有人按捺不住,高声问道。 管事微微一笑:“此物乃我家小姐与林公子偶得的消遣之物,名曰麻将,取其磨匠之谐音,意在消磨时光,切磋技艺。”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诸位若是有兴趣,今日午时,城东珍熙阁将有少量麻将对外发售。” “珍熙阁?” “没听说过啊,新开的铺子?” “管事,这麻将,多少钱一副?”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管事伸出了一只手掌,缓缓张开。 “不多不少,五十两白银,一副。” “嘶。” 整个悦宾楼,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五十两?就买那么一堆竹牌子? 那竹子是金子做的,还是那上面的颜色是宝石磨的?这简直是抢钱! 寂静过后,是冲天的哗然。 “疯了吧,五十两?我能买好几个丫鬟了!” “想钱想疯了?这东西谁会买啊!” “就是,就是,柳家也太黑心了!” 二楼,柳如烟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她攥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汗。 “林飞,这个定价是不是太高了?会不会把人都吓跑了?” 五十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对青阳县的富商而言,也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足以让一个普通家庭,富足地生活好几年。 林飞却依旧平静,他看着楼下那些一边大骂,一边却眼珠子乱转,没有一个挪动脚步的商人们,淡淡开口:“柳小姐你错了,我们卖的从来都不是麻将。” 柳如烟一愣:“那是什么?” 林飞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轻得仿佛耳语:“是身份,是他们能在苏眉儿玩过的东西上,留下自己指纹的资格。” “是他们以后在酒桌上,能跟别人吹嘘苏大家玩的那玩意儿,我府上也有的谈资。” “五十两,买的不是一副牌,买的是一个能和苏眉儿、柳家和未来皇城贵人扯上关系的机会,你觉得贵吗?” 柳如烟的身体,微微一颤,她看着楼下那些人的眼神,瞬间明白了。 那些人嘴上骂得凶,可眼里的火焰,却越来越旺,那不是愤怒的火,是欲望的火。 午时,城东,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珍熙阁的牌匾,刚刚挂上。 门板刚刚卸下一半,轰的一声!一群人像是疯了一样,从巷口涌了进来,瞬间将小小的店铺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我先来的,给我拿一副!” “放屁,老子天没亮就在这等着了!” “掌柜的,这是一百两银票,给我两副!” 一个满身铜臭的胖子,直接将一张银票拍在了柜台上,唾沫星子横飞。 店铺的掌柜,是个经验老到的老人,此刻也被这阵仗吓得两腿发软:“别挤,别挤,都有!排队一个个来!” 可谁听他的?五十两一副的麻将,在这些人眼中,仿佛成了不要钱的大白菜。 不,比大白菜还要抢手!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从午时到申时,短短半天工夫,珍熙阁的门口,始终人满为患。 一箱箱制作精美的麻将被抬出来,又被一双双通红的眼睛,用银票瞬间换走。 柜台上的碎银和银票,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终于,最后一个木箱被搬空。 掌柜的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扯着嗓子对着外面依旧拥挤的人群嘶吼:“没了没了,各位老爷今天的麻将,全都卖完了!” “什么?没了?” “我排了半天队,你跟我说没了?” “掌柜的你通融一下,我加钱,六十两,七十两一副!” 一个没抢到的富商,急得满脸通红。 掌柜的连连摆手,苦着脸道:“老爷,是真的没了啊,这东西制作工艺复杂,一天也出不了多少货,这样,诸位若是信得过,可以在我这里预订。” “先交一半的定金,二十五两,三日后,凭收据来取货!” 预定?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猛烈的狂潮。 “我定,我定十副!” “给我开票,这是二百五十两!” “别挤我,掌柜的,先给我办!” 疯狂,彻彻底底地疯狂。 夜色降临,珍熙阁终于关上了伤痕累累的店门。 悦宾楼,灯火通明,雅间内,只有林飞和柳如烟两人。 账房先生躬着身子,双手捧着一本账簿,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小姐,林公子,今日珍熙阁,共售出麻将一百五十副,得银七千五百两。” “另收预订金,共计三百七十二笔,得银九千三百两,合计一万六千八百两!” 账房先生说完这个数字,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样,差点瘫倒在地。 短短半天,一万六千八百两!这比悦宾楼一整年的利润还要多! 柳如烟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饶是她见惯了皇城柳家的大手笔,此刻也被这个数字,震得心神摇曳。 她缓缓放下茶杯,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林飞。 林飞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和激动,只是平静地看着窗外的月色,仿佛那一万六千八百两,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数字。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响起:“这才只是青阳县,只是个开始罢了。”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跳,她看着林飞那深邃如夜空的眼眸,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这个男人,他布下的这张网,究竟想要网住什么? 是钱?还是天下? 第四十七章 象棋 夜色深沉。 悦宾楼的账房里,算盘珠子依旧在噼啪作响。 柳如烟捏着一枚温热的茶杯,指尖有些发白。 她面前的账本,已经翻到了第三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的,全是预定麻将的定金,每一笔,都代表着二十五两白银。 柳如烟的声音有些干涩:“林飞,青阳县所有富户的家底,怕是都要被你掏空了。” 林飞正靠在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零星的灯火:“钱放在地窖里,只会发霉。” 他转过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让它流动起来才叫银子。” 柳如烟一时语塞,这三天,整个青阳县都疯了。 茶馆酒肆里,听不到说书先生的声音,全是关于碰、杠、胡了的讨论。 谁家老爷手气好,摸了个十三幺,谁家夫人一夜输了几十两,气得砸了牌。 就连悦宾楼的伙计,都在后院用石子画着筒条万,偷偷学着。 麻将已经不是一种消遣,它成了一种风潮,一种身份的象征。 你府上要是没有一副梨花木的麻将,你都不好意思出门跟人打招呼。 “你就不怕……”柳如烟犹豫了一下。 林飞问道:“怕什么?” “不怕这阵风刮得太快,把火吹灭了?” 林飞走到她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柳小姐,风停不了,因为它才刚刚从青阳县这个小地方吹起来。” 话音未落,雅间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珍熙阁的张掌柜,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小姐,林公子!出大事了!”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柳如烟秀眉一蹙:“慌张什么?天塌下来了?” 张掌柜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双手举过头顶:“比天塌下来还吓人,皇家里的人来了!” 布袋落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袋口松开,几块黄澄澄的金锭滚了出来,在烛光下晃得人眼晕。 柳如煙的瞳孔猛地一缩:“黄金?” 张掌柜带着哭腔,将下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一辆没有任何徽记的马车,一群气息森然的护卫,还有一个美得不像话,却冷得像冰的少女。 “她说她要一副黄金做的麻将,这是定金,还说三日之内要是做不出来,就让小的提头去见!” 张掌柜说完,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 柳如烟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九公主,赢阴蔓。”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她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而且还是为了区区一副麻将?” 这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一个青阳县,她柳如烟能镇得住。 可一旦牵扯到皇家,牵扯到那位最受当今圣上宠爱,性子也最是乖张的九公主,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一步走错,万劫不复,她下意识地看向林飞,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慌乱。 可林飞没有,只是伸手拿起一块金锭,在手里掂了掂,脸上非但没有惧意,反而露出了一抹喜色。 “好事啊。”林飞轻声说道。 张掌柜和柳如烟都愣住了,这还叫好事?脑袋都快保不住了! 柳如烟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林飞,你是不是疯了?” “那可是九公主,她要的东西,若是稍有不满意,我们两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林飞将金锭放回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柳小姐,你还没明白吗?”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柳如烟:“我们卖的,是什么?” 柳如烟一怔:“是麻将……” 林飞摇了摇头:“不,我们卖的,是风雅,是体面,是人无我有的优越感。” “之前,这优越感是苏眉儿给的,现在九公主亲自上门了。” 林飞的嘴角,缓缓咧开一个巨大的弧度:“她给的,是天家御用的尊贵,这份尊贵,你觉得,能卖多少钱?” 柳如烟的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她看着林飞,这个男人平静的眼神背后,藏着一片她完全无法理解的疯狂和野心。 “张掌柜,你做得很。。”林飞看向地上的人。 “这金子,我们收了,你现在就回去,告诉外面排队的人,珍熙阁今夜有贵客包场,暂停发售。” 张掌柜一脸茫然:“啊?可是外面还有好多人等着……” 林飞的声音不容置疑:“让他们等!告诉他们,三日后,珍熙阁会推出一款全新的皇家定制版麻将,材质更好,雕工更精,当然价格也更贵。” 柳如烟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男人,居然想借着公主的威势,就地起价! 他胆子也太大了! 张掌柜被林飞的气势镇住,不敢多问,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雅间里,只剩下林飞和柳如烟:“黄金麻将,我们去哪里做?” 柳如烟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既然上了林飞这条贼船,她只能选择相信他:“金子好办,城里几家金铺的存货,我全要了。” 林飞站起身,走到窗边:“难的是手艺,不过,我已经有人选了。” 入夜。 城南的木匠工坊,依旧灯火通明。 为了赶制那些预定的麻将,王木匠带着手下的十五个徒弟,已经连着三天没怎么合眼了。 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每完成一副,就意味着三百文钱的额外赏钱,这比他们过去,埋头干一个月挣得都多。 工坊里,充斥着竹子和梨木的清香,以及刻刀划过木头的沙沙声。 林飞走进来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都埋着头,专注于手里的活计。 那种专注,让林飞很满意:“王师傅。” 王木匠猛地抬起头,看到是林飞,连忙放下手里的刻刀,就要起身行礼:“东家!” 林飞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他走到一张堆满了半成品麻将的桌子前,拿起一块,仔细端详,雕刻的深度,字体的笔锋,都无可挑剔。 “手艺没落下。”林飞赞许地点了点头。 王木匠嘿嘿一笑,脸上满是自豪:“东家放心,咱们弟兄别的本事没有,这手上的功夫,绝对是青阳县头一份。” “好,现在,我有一个更重要的活计,要交给你们。”林飞将手里的麻将放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用黄金,做一副麻将。” “哐当。”王木匠旁边的一个小徒弟,手里的刻刀直接掉在了地上,整个工坊,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目瞪口呆地看着林飞。 王木匠的嘴唇都在哆嗦。“东家,您没说笑吧?用金子做?我们是木匠,不是金匠啊!这要是弄坏了,把我们卖了也赔不起啊!” 林飞笑了笑,安抚道:“放心,不用你们融金塑形,城里最好的金匠,明天一早就会过来。” “我需要你们做的,是另一件事。” 他从怀里,缓缓掏出一卷图纸,在桌上铺开,那不是麻将的图纸,而是一张画着九宫格和楚河汉界的棋盘。 棋盘旁边,还画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形棋子,上面用隽秀的小楷,标注着帅、仕、相、車、馬、炮、兵等字样。 王木匠和一众徒弟全都凑了过来,满眼都是困惑:“东家,这是……” “这个东西,叫象棋。”林飞的手指,轻轻点在那个帅字上。 “麻将,是四个人玩的,图的是个热闹,讲的是个运气,可这象棋,是两个人玩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它不讲运气,只讲谋略,方寸之间,便是千军万马,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我需要你们,用最好的梨花木,做出最精致的棋盘和棋子,每一个字,都要雕出金戈铁马的气势。” “我要让看到它的人,第一眼就明白,这不是玩物,这是聪明人的游戏。” 工坊里,落针可闻,所有工匠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张图纸上。 他们看不懂什么叫谋略,什么叫千军万马。 但他们能感受到,图纸上那纵横交错的线条,和那些他们从未见过的文字背后,蕴藏着一种与麻将截然不同的,深沉而肃杀的力量。 那是智慧的碰撞,是王对王的对决。 王木匠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那双长满老茧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图纸的边缘,眼神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东家,这活,我们接了!。”他的声音,沙哑而坚定。 林飞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转过身,看向工坊外沉沉的夜色。 九公主的出现,是一个意外,也是一个天大的机会,一个让他能将棋子,直接落到皇城棋盘上的机会。 他的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黄金麻将,是敲门砖,这象棋才是我送给皇城,那帮老狐狸的第一份大礼。” 第四十八章 再见公主 三日之期已至。 青阳县的空气里,都飘着一股躁动不安的味道。 珍熙阁大门紧闭,门外,却比往日里开门迎客还要热闹。 几十辆华贵的马车,将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绫罗绸缎的富商们,没了往日的体面,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朝着那两扇朱红大门里望。 “都三天了,这皇家定制版,到底是个什么神仙玩意儿?” “嘘,小声点,听说,那位贵人今日要亲自来取货!” “哪位贵人?” “还能是哪位?天家的人!” 议论声中,人群忽然安静下来。 街道的尽头,一辆没有任何徽记的乌木马车,缓缓驶来,没有鸣锣开道,没有扈从成群。 可那马车所过之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退向两旁。 一种无形的威压,让整条街道落针可闻。 马车在珍熙阁门前停稳,车帘掀开,一只缀着东珠的绣鞋,轻轻点地。 随后,一道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一袭月白宫装,不施粉黛,却胜过人间无数繁华,眉眼如画,却冷若冰霜,此人正是九公主,赢阴蔓。 她甚至没有看周围一眼,仿佛这些在她眼中,皆是蝼蚁。 珍熙阁的大门,恰在此时,从内打开。 张掌柜换上了一身最体面的衣服,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路小跑着迎了出来:“恭迎贵人!” 他的双腿,在打颤,这三天,他被林飞关在后院,翻来覆去地背着一套说辞,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都练了不下百遍。 可真见到真人,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气和寒意,还是让他差点忘了自己姓什么。 赢阴蔓淡淡地嗯了一声,径直走入店内。 张掌柜连忙跟上,将她引向早已备好的雅间。 雅间内,一张紫檀木长案上,静静地摆放着一个锦盒。 盒子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所制,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赢阴蔓走到案前,停下脚步。 “打开。”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是。”张掌柜颤抖着手,将锦盒的搭扣解开,缓缓掀开了盒盖。 一瞬间,满室金光,一百四十四块黄金麻将,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红色的绸缎底衬上,每一块,都沉甸甸,光灿灿。 上面的筒、条、万,字迹是用更纯的赤金镶嵌,再用细小的黑曜石粉末勾边,笔锋凌厉,清晰无比。 东、南、西、北、中、发、白,更是雕出了三分入骨的力道。 奢华,精致,无可挑剔,赢阴蔓伸出纤长的手指,拿起一枚发财。 金子冰冷的触感和沉重的分量,从指尖传来,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东西是好东西,可终究,只是个玩物,用黄金堆砌起来的俗物罢了,满足了她一时兴起的念头,却也仅此而已。 她身为公主,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 赢阴蔓放下金牌,语气平淡:“东西不错,差事办得很好,你不会掉脑袋了。” 张掌柜闻言,如蒙大赦,差点又要跪下去。 但他死死记着林飞的交代,硬是挺直了腰杆。 张掌柜深吸一口气,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公主殿下,我家东家说,这黄金麻将虽是足金打造,可终究是市井间的喧闹之物,怕污了殿下的清雅。” 赢阴蔓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有点意思,这还是第一个,敢说她买的东西是喧闹之物的掌柜。 “所以,我家东家特地备了一份薄礼。” 张掌柜说着,转身从旁边的架子上,又取下了一个长条形的梨花木盒。 这个盒子,远不如那个金丝楠木锦盒华贵,只是素面朝天,打磨得极为光滑。 他将木盒放在案上,轻轻推开,里面,没有金光,没有宝气。 只有一张雕刻着九宫格与楚河汉界的棋盘,和三十二枚安静躺在凹槽里的圆形棋子,一股沉静的、肃杀的木香,弥漫开来。 赢阴蔓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这是什么? 她从未见过这种棋盘,她伸出手,拿起一枚刻着帥字的棋子。 棋子入手温润,上面的字迹,笔走龙蛇,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沙场之气:“这是……” 张掌柜见公主露出好奇之色,心中大定,连忙将林飞教他的话背了出来:“回殿下,此物名为象棋。” “麻将四人戏,靠的是三分手气,七分天命,是合家欢聚的乐子,而这象棋,是两人谋,不靠天,不靠地,只靠方寸之间的运筹帷幄。” 张掌柜指着棋盘:“此为棋盘,亦是沙场,楚河汉界,泾渭分明,車行直路,馬走斜日,相飞田地,士守九宫,炮需隔山打,兵卒不回头。” “双方各掌一帅,帅在则江山在,帅亡则满盘皆输。” 赢阴蔓的眼睛,越来越亮,她自幼饱读兵书,对排兵布阵之道,极有兴趣。 这几句简单的规则,瞬间就在她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副两军对垒,斗智斗勇的宏大画卷。 这哪里是玩物,分明就是推演战局的无上雅事! 比起那吵吵嚷嚷,全凭运气的麻将,这象棋,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好一个帅亡则满盘皆输!”赢阴蔓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掩的欣赏。 她抬起头,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温度:“这份礼,本宫很满意。” 她看向张掌柜,目光锐利:“你家东家,是何人?能想出此等精妙之物的人,绝非池中之物,让他出来见我。” 张掌柜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躬身行礼,退到门边:“东家,公主殿下有请。” 话音落下,雅间的屏风后,缓缓走出来一个人,一身青色布衣,身形挺拔。 脸上,挂着一抹淡然的微笑,正是林飞。 在看到林飞那张脸的瞬间,赢阴蔓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握着那枚帥字的指节,猛地收紧,有些发白。 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极致的错愕,随即,被巨大的惊喜所淹没,脸上那层千年不化的寒冰,瞬间消融。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是你?” 林飞对着她,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草民林飞,见过九公主殿下。” 真的是他!赢阴蔓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他。 她本以为,他只是个空有才华的穷小子,谁能想到,他竟有如此经天纬地的商业奇才! 这麻将,这象棋…… 难怪能有如此巧思! 赢阴蔓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她快步走到林飞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仿佛要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本宫就说,你这般人物,怎会甘于平凡!”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嗔怪,更带着一丝兴奋:“原来你躲到了这种地方,捣鼓这些这些新奇的玩意儿!” 赢阴蔓的目光,变得灼热:“上次在城镇,本宫邀你入公主府,做个幕僚你竟不屑一顾。” “是本宫小看你了,区区一个幕僚,确实委屈了你。” 她向前一步,几乎贴近了林飞,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本宫再给你一个机会,跟我回皇城。” “你想要的,官职、爵位、财富只要你开口,本宫都能给你!不要再在这种穷乡僻壤,浪费你的才华!” 这番话,若是被外面任何一个富商听到,怕是都要激动得昏死过去。 这是来自帝国最受宠公主的招揽!是一步登天的通天大道!可林飞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 他看着赢阴蔓那张写满了急切和欣赏的绝美脸庞,缓缓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多谢公主厚爱,只是,草民想要的东西,公主殿下现在还给不起。” 第四十九章 借你一条命 雅间内的空气,仿佛在林飞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凝固了。 赢阴蔓脸上那份灼热的欣赏,一点点冷了下去。 那双刚刚有了温度的眸子,重新覆上了一层寒霜。 她看着林飞像是第一次认识他:“给不起?” 赢阴蔓轻轻重复着这三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和一丝危险。 她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林飞,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出几样新奇玩意儿,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本宫能给你的,是侯爵之位、封地千顷、黄金万两,这些是你们这种人,十辈子都挣不来的荣华富贵。”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人心上:“你告诉我,这天下,还有什么是本宫给不起的?” 一旁的张掌柜,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林飞却依旧站得笔直,他的目光平静地迎上赢阴蔓的审视:“公主殿下给的起的,是身外之物。” “而草民想要的,殿下确实给不了。” 赢阴蔓的耐心,正在被迅速消耗。 “故弄玄虚。”她冷哼一声。 “本宫最后问你一次,跟不跟我回皇城?” 林飞沉默了片刻,他的脑海中,闪过父母临刑前那绝望而不甘的眼神。 闪过林家上下百余口人,血流成河的惨状。 那份仇怨,深如渊海,而他的仇人,权倾朝野,是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庞然大物。 眼前的九公主,金枝玉叶,尊贵无比,可她也仅仅是个公主,她不可能为了一个区区草民,去撼动帝国的根基。 甚至,她可能都不知道,那光鲜亮丽的皇城之下,掩盖着何等肮脏的交易与冤屈。 林飞缓缓抬起头,眼神里多了一丝什么。 那不是畏惧,也不是狂傲,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林飞再一次开口,拒绝了公主。“谢公主美意,恕草民不能从命。” “好。”赢阴蔓只说了一个字。 雅间内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一股凛冽的杀气,从她纤弱的身体里迸发出来。 她握着那枚帥字棋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林飞,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琼林宴上,本宫惜你之才,你当是本宫好说话?” “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辱本宫,你以为本宫不敢杀你?” 张掌柜扑通一声,再也撑不住,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浑身抖如筛糠。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我们东家他不是有意的!” 林飞却像是没听到那满含杀意的话语,甚至还笑了笑:“殿下当然敢杀我,草民的命,如蝼蚁,不值一提。” “殿下想取,随时都可以。”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激怒了赢阴蔓。 但就在她要发作的瞬间,林飞又开口了:“只是,殿下,杀一个无用的草民,和养一个或能给您带来更多惊喜的草民,哪一个更有趣些?” 赢阴蔓的动作停住了,她眯起眼睛,重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胆识过人,心性沉稳,面对自己的杀意,竟然还能如此条理清晰地谈判。 这个人要么是个疯子,要么就是个真正的枭雄。 “说下去。”赢阴蔓松开了棋子,任由它嗒的一声落在棋盘上。 林飞躬了躬身:“草民这条命,现在就可以是殿下的,但我,想跟殿下借它一年。” 赢阴蔓眉梢一挑:“借命?有意思,你要用这一年,做什么?” 林飞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草民想跟殿下打个赌。” “就赌一年之内,草民能不能,在这青阳县白手起家,经营出一个,足以名震皇城的商业帝国!” 商业帝国!这四个字,掷地有声。 张掌柜惊得,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他家东家是疯了吗? 赢阴蔓也愣住了,她见过狂的,没见过这么狂的。 一个连身家性命都捏在别人手里的人,竟敢夸下如此海口。 何等的豪言壮语,何等的不知天高地厚! “若你做不到呢?”赢阴蔓问。 林飞说道:“若做不到,一年之后,草民的项上人头,殿下随时来取,无需殿下动手,草民自会洗干净了,送到公主府上。” 赢阴蔓死死地盯着林飞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全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不知为何,她心中的杀意,竟然慢慢散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好奇。 她很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能走到哪一步,是会摔得粉身碎骨,还是真能创造一个奇迹。 赢阴蔓的嘴角,忽然向上勾起了一抹弧度,那层寒冰再次融化。 这一次,是真正的带着兴味的笑:“好,本宫准了,这个赌,我跟你打。” 林飞暗中松了口气。 赢阴蔓却话锋一转:“你的命,可以暂时存在你脖子上,但本宫也有个条件。” 林飞洗耳恭听。 “从今天起,你林飞,但凡再做出什么新花样,想出什么新点子。”赢阴蔓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桌上的梨花木棋盘。 “第一份,必须完好无损地,送到我宫里,本宫要做你所有新东西的第一个客人,你可愿意?” 这条件,不算苛刻,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变相的保护,林飞没有理由拒绝:“草民遵命。” “很好。”赢阴蔓似乎很满意他的识趣。 她转过身,从自己腰间的丝绦上,解下了一块黑色的令牌。 那令牌非金非玉,不知是何材质,入手冰凉。 上面,只雕刻着一个古朴的,龙飞凤舞的九字。 她将令牌抛给了林飞:“拿着。” 林飞伸手接住。 赢阴蔓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淡然的,高高在上的语调:“以后,要给本宫送东西,就凭这块令牌,皇城宫门,无人敢拦你。” “另外你既是与本宫有赌约的人,那你的命,在一年之内,就只能是本宫的。” “若是在这青阳县,遇上了什么不长眼的,想提前取了你的命这块令牌,或许也能帮你解决一些小麻烦。” “就当是本宫对你这个,所谓的商业帝国一点投资吧。” 说完,赢阴蔓再也不看林飞一眼,她理了理自己的宫装,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消遣。 “黄金麻将留下,象棋本宫带走了。” 林飞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张掌柜,送客。” 赢阴蔓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直到那辆乌木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那股无形的威压才彻底散去。 雅间内,张掌柜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林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低头看着手中那块冰冷的黑色令牌。 令牌上那个九字,仿佛带着一股灼人的力量。 他知道从今天起,自己就打上了九公主的烙印。 是机遇也是更大的枷锁,但他别无选择。 想要报那血海深仇,他需要时间,需要金钱,更需一棵能让他借力,又不至于被完全吞噬的大树。 赢阴蔓就是那棵最合适,也最危险的树。 林飞缓缓握紧了手中的令牌,一年之期,商业帝国。 他的眼中再无半分退缩,只剩下熊熊燃烧的野心和战意。 第五十章 象棋的影响 次日,悦宾楼。 雅间里,熏香袅袅。 柳如烟端坐着,指尖轻轻划过茶杯的温润边缘。 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落在对面那个神色如常的男人身上。 “听说,九公主昨天来过?”柳如烟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羽毛,撩拨着房间里平静的空气。 林飞抬起眼皮:“嗯。” 他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解释。 柳如烟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个男人身上,似乎总藏着她看不透的秘密,从鸡精方子,到麻将,再到昨天那位金枝玉叶的公主。 他就像一口深井,你以为看到了底,探下去,却发现下面是更深的黑暗。 柳如烟换了个问法:“她没为难你?” 林飞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从身旁的木盒里,取出一件东西。 一方精致的棋盘,用上好的梨花木雕成,楚河汉界,九宫格,线条分明,古朴大气,他又拿出两个布袋,倒出三十二枚圆形的棋子。 一面刻着字,朱红与墨黑,泾渭分明。 “这是什么?”柳如烟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 林飞将一枚黑色的將放在九宫格的正中,回答道:“象棋,昨天给公主殿下,献上的新玩意儿。” 柳如烟的眼神微微一凝,献给公主的东西…… 他现在拿出来给自己,是什么意思? “想学吗?”林飞问。 柳如烟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怎么玩?” 林飞开始讲解规则。 “将、帅,是首领,只能在九宫里走。” “仕、士,是保镖,护在首领身侧。” “象、相,是丞相,不能过河。” 柳如烟冰雪聪明,林飞只说了一遍,她便记了个大概。 “我明白了,来一局。”她伸出素手,拈起一枚红色的帥。 第一局,柳如烟输得很快,她的眉头紧锁,显然很不服气。 第二局,她输得慢了一些,开始懂得如何防守,如何布局。 第三局,两人你来我往,竟是厮杀了许久。 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棋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时间,在棋子清脆的落盘声中,一点点流逝。 柳如烟完全沉浸了进去,她的眼中再没有林飞,没有雅间,只剩下那一方小小的战场。 金戈铁马,楚汉争霸。 每一步,都藏着算计,每一子,都关乎生死。 这种纯粹的智力交锋,让她着迷,不知过了多久。 啪!林飞的車横冲直撞,吃掉了她的相,直逼帅府。 “将军。”林飞淡淡开口。 柳如烟看着棋盘,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死局,她又输了。 可这一次,她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沮丧,反而带着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意。 她抬起头这才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偏西,桌上的茶早已凉透。 一整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柳如烟有些失神地看着林飞:“林飞。” “嗯?” “我以后得给你立个规矩。” 柳如烟的表情,带着几分认真,又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以后你拿出来的东西,我不能轻易碰。” “为什么?”林飞明知故问。 “太耽误事了!”柳如烟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语气里满是无奈。 “前几日是麻将,今天又是象棋,再这么下去,我这悦宾楼的生意,怕是都要荒废了。” 林飞听着她半真半假的抱怨,只是笑:“荒废不了,柳小姐,这象棋咱们也拿出去卖,如何?” 柳如烟的商人本能立刻被唤醒,她看向那副精致的梨花木棋盘,眼神亮了起来。 但很快,她又想到了什么,眉头再次皱起:“不行,麻将的热度才刚刚起来,青阳县的富户们几乎人手一副。” “这个时候,我们再推出象棋,岂不是自己跟自己抢生意?” “喜欢搓麻将的,未必会下象棋,可人的时间和银子,都是有限的。” “他们花钱买了象棋,花时间钻研棋局,搓麻将的人自然就少了。” 柳如烟分析得头头是道,林飞赞许地点了点,不愧是柳家嫡女,商业嗅觉确实敏锐:“柳小姐说得对。” “但你想过没有,无论是麻将,还是象棋,这阵风能刮多久?” 柳如烟愣住了:“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麻将的热度会过去?” 这怎么可能?现在整个青阳县,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谁人不知麻将? 悦宾楼的订单,已经排到了一个月后,七千五百两的现银,九千三百两的定金。 这才几天功夫?简直是抢钱!这么好赚的生意,怎么会说过去就过去了? “柳小姐,你觉得,麻将难做吗?”林飞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不难。”柳如烟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 “无非就是选料、切割、打磨、雕刻,工序是繁琐了些,但只要有熟练的木匠,都不是问题。” 林飞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是啊,不难我们能做,别人自然也能做。” “现在市面上只有我们一家,是因为我们抢占了先机,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可等他们反应过来了呢?” 林飞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柳如烟的心湖:“他们会想方设法弄到一副麻将,然后拆解,研究。” “最多不出一个月,市面上就会出现无数,仿冒的麻将作坊。” “到时候,他们会用更低劣的木料,更粗糙的做工,用比我们低一半,甚至七八成的价格,冲击我们的生意。” “到那个时候,我们怎么办?跟他们打价格战吗?” 柳如烟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 她光顾着眼前的暴利,竟然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是啊这东西太好模仿了,根本没有任何技术壁垒! 只要有样品,是个木匠铺子就能做出来! 她刚刚还引以为傲的,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金山,原来只是沙子堆的,风一吹就散了。 柳如烟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靠在了椅背上。 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所以我们辛辛苦苦想出的点子,忙活了这么久,最后只能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第五十一章 麻将馆 柳如烟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失落和不甘。 林飞看着她这副模样,没有立刻安慰。 他要让她自己想明白,只有让她深刻地认识到危机,她才能毫无保留地接受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果然,柳如烟不是寻常女子。 短暂的失落后,她重新坐直了身体:“不对,林飞,你既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肯定有应对的法子。” “你今天跟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打击我,而是有别的打算。” 她死死地盯着林飞,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答案。 林飞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孺子可教。” 他端起那杯早已冰凉的茶,一饮而尽:“柳小姐,你说的没错,无论是麻将还是象棋,靠卖牌本身,都只是赚一时的快钱。” “我们真正的金矿不在于制造,而在于经营。” “经营?”柳如烟还是不解。 林飞伸出一根手指:“柳小姐我问你,这青阳县谁的背景最硬,名头最响?” 柳如烟毫不犹豫:“自然是我皇城柳家。” 林飞又伸出第二根手指:“那好,如果我们悦宾楼,开辟出几十个雅间,专门用来打麻将。” “环境清幽,茶水点心伺候着,我们不卖麻将,我们只提供场地和服务,进来打一个时辰,收一份场租钱,你说会不会有人来?” 柳如烟的眼睛,猛地亮了! 她仿佛看到了一扇全新的大门,正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你的意思是开麻将馆?” 林飞重重地点头:“没错!我们卖的麻将,别人可以仿,但我们悦宾楼的招牌,我们柳家的金字招牌,别人仿得了吗?” “那些富商官宦,是愿意去街边不知名的小作坊,还是愿意来我们悦宾楼这种高雅之地?” “在这里,他们打的不是麻将,是身份,是体面!我们可以制定统一的规则,举办麻将大赛,设置高额的彩头。” “让打麻将,成为一种风雅的,上流社会的消遣,我们甚至可以将会员制引入进来,只有缴纳了高额的年费,才有资格进入最好的雅间。” “如此一来,我们卖的就不再是一副副会贬值的木头牌,而是一种长期的,源源不断的,尊贵的服务!” 林飞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柳如烟的心上。 柳如烟彻底呆住了,她张着嘴,看着眼前的林飞,像是第一天认识他。 制、经营、服务、会员,这些词汇,她闻所未闻。 但组合在一起,却勾勒出了一幅宏大得让她心神巨震的商业蓝图。 她原本以为,林飞只是个擅长奇技淫巧的发明家,可现在她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这个男人的胸中,藏着的根本不是小聪明。 而是一个足以颠覆整个行业的,庞大而精密的商业帝国雏形! 柳如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看着林飞的眼神,从最初的审视、好奇,变成了此刻的炙热与敬畏:“林飞,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飞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自己也答不上来。 柳如烟眼中的炙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兴奋。 她是一个商人,一个流淌着皇城柳家血脉的商人。 她能嗅到这里面蕴藏的,究竟是何等恐怖的财富。 “我们该怎么做?”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不是害怕,是激动。 林飞端起茶壶,为自己和她重新斟满早已凉透的茶水:“不急,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他将一枚黑色的将字棋,轻轻推到柳如烟面前:“先从象棋开始。” 柳如烟一愣:“不是说要开麻将馆吗?” 林飞摇了摇头:“麻将馆的动静太大,需要重新修缮楼层,招募人手,制定规则,这些都需要时间。” “而象棋,是现成的,麻将玩的是热闹,是运气和人情世故,象棋玩的却是沉静,是谋略。” 林飞的目光深邃:“喜欢麻将的,多是富商豪绅,喜欢聚众取乐。” “而能静下心来钻研象棋的,往往是读书人,是官宦雅士,这个群体的数量或许不多,但他们的影响力,却远超前者。” “我们先推出象棋,不求销量只求名声,把它打造成一种风雅的,有格调的文人游戏,让青阳县的读书人,都以能下一手好象棋为荣。” “只要名声造出去了,后面的事情,就水到渠成。” 柳如烟彻底明白了,先用象棋,占领舆论的高地。 再用麻将馆,收割真正的财富,一虚一实,一明一暗,这个男人的每一步,都算得如此精准。 她端起茶杯,将凉茶一饮而尽:“好,就按你说的办!” …… 之后的几日,青阳县的风向,果然如林飞所料,悄然发生了变化。 珍熙阁不再大张旗鼓地售卖麻将,反而通过一些相熟的渠道,将那批精致的梨花木象棋,送到了县里几位德高望重的乡绅和秀才手中。 起初,没人当回事。 可但凡摸过那棋盘,下过一局的人,无一不被其深深吸引。 青阳县最大的茶楼里。 两位头戴方巾的秀才,正对着一方梨花木棋盘,凝神苦思。 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此物,比之围棋,少了几分玄奥,却多了几分金戈铁马的杀伐气。” “一步走错,满盘皆输,确是精妙!” “听闻,此物乃是那位林飞所创,献于九公主殿下,方才流传于世。” “就是那位,写出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林才子?正是!”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象棋迅速与雅士、才学、九公主这些名头挂上了钩。 甚至,这股风很快就吹到了皇城。 皇城里的达官贵人,文人墨客,都以能弄到一副悦宾楼出品的梨花木象棋为荣。 一时间,象棋的价格被炒上了天。 与此同时,另一番景象,也在青阳县悄然上演。 东市的街角,一个木匠支起摊子,上面摆着十几副做工粗糙的麻将牌。 木料是最差的杂木,雕刻的字迹歪歪扭扭,连漆都上得不均匀。 “麻将,正宗的麻将,珍熙阁卖五十两,我这里只卖五两!” 第五十二章 眼红的赵阔 不少贪便宜的市民围了上去。 很快,城里大大小小的木匠铺子,都发现了这个商机。 他们连夜赶工,制造出大量的劣质麻将,用低到离谱的价格冲击着市场。 珍熙阁的麻将订单,断崖式地减少。 张掌柜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天天来找柳如烟。 可柳如烟得了林飞的嘱咐,只是稳坐钓鱼台,一概不理。 林飞的工坊里。十五名木匠看着堆积如山的麻将牌,也是忧心忡忡。 “林先生,咱们还做吗?外面卖得比咱们的成本都低了。” 林飞笑了笑,摆了摆手。 “寻常的楠竹、梨木,不做了。” 他指着角落里一块新运来的木料。 “从今天起,我们只接定制。” “用最好的金丝楠木,用最好的玛瑙玉石。” “告诉外面的富商,想要独一无二的麻将,想要彰显身份的牌具,来我们这里。” “一副最少五百两起。” 众人哗然。但他们还是照做了。 林飞彻底放弃了中低端的麻将市场,将这块已经开始腐烂的肥肉,扔给了那些一拥而上的鬣狗。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悦宾楼的麻将生意已经日薄西山,准备看柳如烟笑话的时候。 一个更大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砸进了青阳县平静的湖面。 悦宾楼停业修缮了。整整七天。 七天后,悦宾楼重新开业。 一楼二楼,还是酒楼的模样,但三楼,却已是焕然一新。 原本的几十个雅间,被全数打通,又用精致的雕花屏风,重新隔出三十六个大小不一的独立空间。 每个空间里,都摆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八仙桌。 桌上是一副崭新的,悦宾楼特制的麻将牌。 门口挂上了一块巨大的牌匾,龙飞凤舞四个大字。 “悦宾麻将馆”。 一时间,整个青阳县都轰动了。 “不卖麻将,改开麻将馆了?” “这是什么路数?” “进去打一个时辰,就要收二钱银子的场租?疯了吧!” “茶水点心倒是免费,可这也太贵了!” 嘴上说着贵,可那些之前在悦宾楼买过麻将的富商官宦们,却是第一时间涌了进去。 开玩笑! 跟那些泥腿子在街边摊子上买一样的玩意儿,已经够掉价了。 现在柳家大小姐亲自开了馆子,提供了这么一个清静、高雅的地方。 在这里打麻将,那打的已经不是牌了。 是身份,是体面,是圈子! 短短三天,悦宾楼三楼的三十六个雅间,天天爆满。 门口排队的人,从楼上排到了街角。 预定已经排到了半个月后。 柳如烟看着账本上每日流水般进账的银子,手都在抖。 她这才明白,林飞说的经营,究竟是何等恐怖的赚钱机器。 这还没完,第四天,一张巨大的告示,贴在了悦宾楼的门口。 “悦宾楼首届雀神杯麻将大赛!” “即日起开始报名,报名费五百文!” “三日后开赛,最终胜者,可独得一千两白银彩头!” 告示一出,整个青阳县,彻底炸了! 五百文! 仅仅五百文钱! 就有机会赢走一千两白银! 这是什么概念? 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一年的开销,也不过二三十两。 一千两足够他们舒舒服服地过上一辈子! 无数人涌向悦宾楼,有富商,有百姓,有走卒,有小贩,整个青阳县,都为麻将而疯狂。 城里的其他酒楼,茶馆,尤其是赌坊,生意一落千丈,门可罗雀。 赵府,书房。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账房先生跪在地上,额头全是冷汗,手里的账本都在发抖。 “赵爷,我我们城南最大的那家赌坊,这个月流水不到往常的一成。” “还有几家酒楼和布庄,生意也都……” 赵阔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账本上的数字。 那双阴鸷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色铁青得如同死人。 突然,上好的端砚被他狠狠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砰!” 墨汁溅了账房先生一脸。 “废物,一群废物!” 赵阔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 “柳如烟!林飞!”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 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买卖,竟然被这两个人,用一个小小的麻将,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盯住身旁一个噤若寒蝉的刘师爷。 “我让你联系的人呢!” 刘师爷吓得一个哆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问你话呢!”赵阔一脚踹在他的胸口,状若疯魔。 刘师爷被这一脚踹得倒退几步,捂着胸口,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地又跪了回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赵爷息怒,赵爷息怒!” “有眉目了,已经有眉目了!” 赵阔猩红的眼睛死死地锁着他,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说!” 只有一个字,却带着扑面而来的杀气。 刘师爷咽了口唾沫,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语速极快地说道:“您让我联系京城那边,我托了好几层关系,终于搭上了皇城王家的一位管事。” “王家?” 赵阔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皇城柳家,皇城王家,这两家是出了名的死对头,斗了几十年,生意上,官场上,无处不是战场。 刘师爷的头埋得更低了:“是,正是柳家的死对头王家。” “柳如烟这次在青阳县闹出的动静不小,又是麻将又是象棋,还攀上了九公主的高枝,京城那边早就传开了。” “王家那边,正愁抓不到柳家的把柄。” “一个柳家嫡女,不在皇城待着,跑到这穷乡僻壤来抛头露面,赚得盆满钵满,这在他们看来,就是不守规矩,就是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由头!” 刘师爷偷偷抬眼,觑着赵阔的神色。 “王家的意思是,他们本就眼馋这方子,更乐得看柳家出丑。” “一个嫡女死在了外面,还是死于商场仇杀,这对柳家的声誉,是天大的打击。” “他们巴不得柳如烟死!” 第五十三章 全部身家的投资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赵阔脸上的狰狞和暴怒,正在一点一点地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近乎癫狂的喜悦。 他胸口剧烈的起伏平复了下来,铁青的脸色也逐渐恢复了血色。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阴毒的光。 “好,好啊!” 赵阔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慢慢地直起腰,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嘴角咧开一个恐怖的弧度。 “真是天助我也!” 他猛地转过身,对刘师爷下令。 “你马上去安排,告诉王家的人,就说我赵阔说的!” “让他们派几个最顶尖的好手过来,要快,要干净!” “钱不是问题,只要能让柳如烟和那个姓林的,从青阳县永远消失!” “至于这件事情后面,有什么后果,我一人承担,这次我代替王家出面,就算柳家算账,也找不到他们头上,他们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刘师爷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赵爷,这要是闹大了,惊动了官府,特别是牵扯到皇城那边……” 赵阔发出一声冷笑,打断了他的话。 “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赵阔顶着!” “告诉王家,事成之后,所有的罪名,我一个人扛,就说是我因生意纠纷,买凶杀人,跟他们王家没有半点关系!” “他们要的是柳如烟死,是柳家丢脸。” “我要的是拿回我的生意,是那两个小杂种的命!” “我们各取所需!” 刘师爷心中剧震,他知道,赵阔这是彻底疯了,赌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 但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是,是,小人明白了,小人这就去办!” 刘师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书房。 房门被轻轻带上,空旷的书房里,只剩下赵阔一个人。 他看着一地狼藉,看着那摊乌黑的墨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扭曲。 压抑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像是破旧风箱发出的怪响。 “我看你们还能得意几天!” “哈哈哈!” 猖狂的,肆无忌惮的笑声,回荡在阴沉的房间里,久久不散。 …… 悦宾楼,三楼最大的一间雅间内。 空气中还残留着顶级云雾茶的清香。 柳如烟将一本烫金封皮的账本,轻轻推到了林飞面前。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兴奋和红晕,让那张本就美艳的脸庞,更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魅力。 “账我已经算清了。” 林飞没有去看账本,只是端起茶杯,平静地看着她。 柳如烟伸出两根纤纤玉指。 “悦宾楼本身的酒楼生意,按照我们之前说的,你占两成利。” 她的手指又变成了六。 “至于后面我们合伙的生意,象棋,麻将馆,包括高端定制的牌具,你出点子我出人出地方,咱们四六分。” “你六,我四。” 她顿了顿,看着林飞,眼中光芒闪烁。 “你没有意见吧?” 林飞摇了摇头:“很公平。” 柳如-烟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林飞的反应非常满意。 她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推了过去,里面是早已兑换好的银票。 “这是你这两成的份子,扣除一应开销,共计一千二百两。” 她又拿过另一个更大的钱袋。 “这是那六成的,从麻将馆开业至今,不过短短七日,流水惊人。你的六成份子,刨去所有成本,不多不少,正好一万两整。” 一万一千二百两。 仅仅一周的功夫。 这个数字,足以让青阳县九成九的商人奋斗一辈子。 柳如烟紧紧地盯着林飞,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震惊或是狂喜。 可她失望了,林飞只是平静地将两个钱袋拉到自己面前,甚至没有打开看一眼。 他的眼神淡然得仿佛这只是一堆废纸。 这个男人,究竟经历过什么? 柳如-烟心中闪过一丝好奇,但很快就被更大的决心所取代。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然后,她从身旁的椅子上,端过来一个半尺见方的紫檀木匣。 “砰。” 木匣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林飞的目光终于从钱袋上移开,落在了这个精致的木匣上。 “这是?” 柳如烟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甚至带着一丝灼热。 “打开看看。” 林飞伸手,轻轻掀开了木匣的搭扣。 吱呀一声轻响。 匣盖开启的瞬间,满室似乎都亮了几分。 没有金银珠宝,没有奇珍异玩。 木匣里,整整齐齐码放着的,是一沓又一沓的银票。 每一张都是大乾通宝钱庄发行的最高规格的票据。 每一张,上面的数额都是壹仟两。 林飞的瞳孔,终于微微收缩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柳如烟,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询问。 柳如烟笑了,笑得灿烂,笑得决绝。 “林飞,你还记得吗?” “一开始,你跟我要一万两启动金,我只给了一千。” 她摇了摇头,带着一丝自嘲。 “现在看来,是我柳如烟的格局小了。” “一万两?太少了,根本配不上你的本事,也撑不起你我共同的野心!”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敲在林飞的心上。 她伸出白皙的手,轻轻按在紫檀木匣上。 “这里,是十万两,是我柳如烟这些年所有的积蓄,是我能动用的全部身家。” 林飞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眼中燃烧的,是比火焰更炙热的信任,是比黄金更璀璨的野心,是一种将自己的一切都押上去的疯狂。 只听柳如烟的声音,清晰地在雅间内响起。 “现在,我把它全部投给你!” “林飞,从现在开始,你可以用我的钱去建你的商业帝国!” “我只有一个条件,不管任何时候,我们都是朋友,对吗?哪怕有一天,你的生意大的已经不能容纳我了,我也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变成敌人!” 短短几天,柳如烟已经从林飞的身上,看到了无穷潜力,更明白了一个道理,如同林飞这样的人,哪怕只是充当其朋友,就已经是足以自傲的身份了。 至于其他,柳如烟已经别无所求,他在林飞身上真正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可能,这次,自然要牢牢抓住。 第五十四章 三位嫂嫂的惊慌 雅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飞的目光从柳如烟那双灼热的眸子里,缓缓移回到木匣中的银票上。 十万两,这笔钱足以在皇城买下一座王侯府邸,足以养一支千人私军。 而现在,这个女人将它全部推到了自己面前。 赌上了她的全部身家,赌上了她的未来。 赌的就是他林飞这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柳如烟的心跳,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加速。 她表面镇定,甚至带着一丝挑衅的微笑,但紧紧按在木匣上的手,指节已经微微泛白。 她不怕林飞拒绝,她怕的是林飞被这笔巨款吓到,怕他扛不住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和野心。 终于,林飞动了。 他没有去看那些银票,而是重新抬起头迎上了柳如烟的视线。 他的眼神平静如初,深邃如渊,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一丝欣赏。 “柳小姐,你真是个疯子。” 柳如烟一怔,林飞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不过,我喜欢。” 柳如烟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下来。 她也笑了,笑得花枝乱颤,明艳不可方物。 这个男人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林飞伸出手,没有去碰那个木匣,而是将自己那一万一千二百两银票收拢起来,随手揣进怀里。 他的动作随意得就像是揣了几张草纸。 做完这一切,他的目光扫过这间雅致的房间,扫过窗外青阳县略显陈旧的街景。 他轻轻摇了摇头。 “这笔钱,如果只是想在青阳县做点买卖太多了。” “多到会把我们自己撑死。” 柳如烟敛起笑容,眸光一闪。 “你的意思是?” 林飞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轻响,仿佛敲在人的心坎上。 “青阳县,太小了,这方池塘,养不起我们想要的那条龙。”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然。 “有了这笔钱,我们该去皇城了。” 去皇城! 这三个字,让柳如烟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她本以为,林飞会计划着先吞并赵阔的产业,彻底掌控青阳县,再图谋向外发展。 没想到他的眼光从一开始就没放在这穷乡僻壤。 他的目标,直指大乾王朝的心脏! 柳如烟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涌上心头。 她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点头。 “好,我早就该想到了,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甘心困在这里。”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说来也巧,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 林飞眉毛一挑:“哦?” 柳如-烟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 “麻将和象棋的风,早就吹到皇城去了。” “尤其是麻将,那些王公贵族,勋贵子弟,一个个都玩疯了。” “我们柳家在皇城最大的酒楼,因为没有这东西,生意都被对家抢走了不少。” “家族里那几位老古董,前两天派人送来急信。” 柳如烟放下茶杯,看着林飞,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们准备把我调回皇城,全权负责家族在京城所有娱乐产业的生意。” “说白了,就是想让我把麻将馆开到他们眼皮子底下去。” 林飞闻言,点了点头,这倒是在情理之中。 柳如烟继续说道:“到时候,你我一同前往皇城。你在明我在暗。” “有什么事我柳家虽然算不上顶尖,但在皇城那地界,也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 “至少能帮你挡下不少明面上的麻烦。” 这番话无疑是给林飞的皇城之行,上了一道最重要的保险。 林飞看着她,眼神里多了一丝真正的认同。 这个女人,不仅有魄力,更有脑子。 “什么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三日后,如何?” “好。” 没有多余的废话。 一个眼神,一个字,便定下了未来的方向。 林飞站起身:“这十万两,你先收着。” “到了皇城,处处都要用钱,这才是我们的本钱。” 说完,他冲柳如烟点了点头,转身便向门口走去。 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柳如烟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房门被轻轻带上,才缓缓收回目光。 她低头看着桌上那个装着她全部身家的紫檀木匣,又看了看林飞喝过的那杯已经凉透的清茶。 她忽然觉得,这十万两是她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笔投资。 …… 一刻钟后,林飞所住的宅子内。 与悦宾楼的奢华不同,这里处处都透着一股清贫和岁月的气息。 林飞推开院门时,三位嫂嫂正在院子里就着昏暗的灯笼光,缝补着一些旧衣物。 听到动静,大嫂抬起头:“小飞,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 林飞嗯了一声,径直走到她面前。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沉甸甸的钱袋,轻轻放在了石桌上。 一声闷响,让正在穿针引线的三嫂和七嫂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好奇地望了过来。 “这是?”大嫂疑惑地看着林飞。 林飞没有回答,只是示意她打开看看。 大嫂迟疑了一下,解开了钱袋的绳子。 当她看清里面不是碎银,也不是铜板,而是一沓沓整整齐齐的银票时,她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借着昏暗的灯光,她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大乾通宝钱庄,凭票即兑,壹仟两。 大嫂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呼吸都停滞了。 仟两?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抽出一张。 还是一千两! 再抽一张,仍然是一千两! 她颤抖着手,将钱袋里的银票全部倒了出来。 不多不少,整整十张! 还有另外一个稍小些的钱袋,里面是一百两一张的十二张银票。 一万一千二百两! “啊!”大嫂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猛地将手缩了回来,整个人从石凳上弹了起来,脸色煞白。 “小飞,这钱是哪儿来的?!” “你快跟大嫂说实话,你是不是去偷了?还是抢了?” 在她的认知里,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绝不可能通过正当手段获得。 三嫂和七嫂也围了过来,看到桌上那一堆银票,同样吓得花容失色,身体都开始发抖。 “小飞,你可不能做傻事啊,咱们家虽然穷,但可是清白人家,要是犯了法,那可是要杀头的啊!” 第五十五章 下一步计划,去皇城! 三位嫂嫂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她们是真的被吓坏了。 看着她们惊恐万状的模样,林飞心中一暖,又有些好笑。 他伸出手,轻轻按住大嫂的肩膀,示意她们冷静下来。 “大嫂,三嫂,七嫂,你们看我像是去做偷鸡摸狗之事的人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三位嫂嫂愣住了,看着林飞镇定自若的脸,心里的慌乱稍稍平复了一些。 林飞拿起一张银票,在她们面前晃了晃。 “嫂嫂们,你们忘了?” “麻将还有象棋,这些都是咱们靠这个赚来的。” 大嫂嘴唇哆嗦着,还是不敢相信。 “赚来的?就靠那些木头牌牌?怎么可能赚这么多钱!” 林飞耐心地解释道:“悦宾楼的柳老板,你们还记得吧?我们是合伙做生意,我出点子,她出钱出地方。” “这些天,光是卖麻将和象棋,就赚了不少,悦宾楼开了麻将馆,更是日进斗金。” “这些,都是账本上写得清清楚楚的,是我们应得的份子钱,一分一厘都是干干净净的。” 他将悦宾楼的盈利,以及自己的分成,用最简单直白的话,给三位嫂嫂解释了一遍。 听完之后,三人都沉默了。 她们看着桌上的银票,又看看林飞坦然的眼神。 许久,大嫂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再一次抚摸那些银票。 这一次,她的手上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 纸张的触感是那么真实,上面钱庄的印章,也是那么清晰。 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她们的眼眶渐渐红了,三嫂捂着嘴,肩膀开始一抽一抽的。 七嫂年纪最小,已经忍不住,低声啜泣了起来。 大嫂拿起那一沓银票,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抱着的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两行清泪,从她饱经风霜的脸颊上,无声滑落。 “老天爷,老天爷开眼了啊” “林家的列祖列宗在上,咱们林家有救了!”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哭喊出来的。 积压了数年的贫穷、苦难、绝望,在这一刻,随着泪水,尽数宣泄而出。 三嫂和七嫂再也忍不住,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哭声里,有喜悦有辛酸,更有对未来的无限希望。 林飞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抱头痛哭的三人。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温暖的笑容。 建立商业帝国,与九公主对赌,这些都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为自己寻找的目标。 但眼前这一幕,却让他更加真切地感受到。 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这才是他一切奋斗的根。 院子里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 只剩下压抑不住的,轻轻的抽泣。 林飞走上前伸出双手,轻轻揽过三位嫂嫂瘦弱的肩膀。 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好了,嫂嫂们。” “钱赚来是花的,不是看着哭的。”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他的声音温和,像一股暖流,缓缓淌进三人冰冷许久的心房。 大嫂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还挂着泪珠,她看着林飞,想笑一下,嘴角却怎么也扬不起来。 林飞松开手指了指屋子。 “去收拾东西吧。把值钱的,该带的都带上。”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刚刚升腾起的一丝暖意。 三人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大嫂的身体僵住了,她茫然地看着林飞。 “收拾东西?小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安顿下来,又要去哪?”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恐惧,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她真的过怕了。 三嫂和七嫂也紧张地看着林飞,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石桌上那厚厚一沓银票,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林飞看着她们眼中的不安,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接下来这句话,对她们而言,无异于惊雷。 “我们去皇城。” 话音落下的瞬间,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显得格外刺耳。 “你说去哪?”大嫂的声音在发颤,仿佛没有听清。 林飞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皇城。” “哐当!” 大嫂怀里抱着的银票,失手滑落在石桌上,散落一地。 她像是完全没有察觉,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不,不,绝对不行!” 她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小飞,你疯了吗?!” “你怎么能想着回那个地方去?!” 三嫂和七嫂也吓得连连后退,看林飞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魔鬼。 “小叔,你忘了?你都忘了吗?”七嫂哭着喊道:“那里是咱们家的坟地啊!” “爹是怎么死的?大哥、二哥、五哥、六哥他们是怎么死的?” “就死在皇城,死在午门外!” “陛下下旨,满门抄斩啊!” “要不是王叔拼死把我们几个送出来,我们早就成了一抔黄土了!” 大嫂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那段被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血色噩梦,被皇城这两个字,残忍地撕开。 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天的场景。 冲天的火光,刺耳的惨叫,冰冷的刀锋,还有亲人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双眼。 “我们林家,原本是皇城望族,就因为爹在朝中得罪了权贵,被人陷害通敌叛国。”三嫂捂着脸,泣不成声。 “全家上下三百多口,一夜之间,全都惨死。” “还有二嫂、四嫂、五嫂她们到现在还下落不明,不知是死是活!” “我们回去做什么?回去送死吗?!” 大嫂猛地抓住林飞的胳膊,指甲深深陷进了他的肉里。 “小飞,听嫂嫂的话,我们不回去!” “这笔钱够了,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小地方,隐姓埋名,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好不好?” “就当是嫂嫂求你了!” 她们怕了。是真的怕了。 皇城不是家,是地狱,是她们永远不想再触碰的伤疤。 林飞任由大嫂抓着自己,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静静地听着她们的哭诉,感受着她们深入骨髓的恐惧。 直到她们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绝望的哽咽。 林飞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三张梨花带雨,写满惊恐的脸。 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我没忘,一天一个时辰一刻钟,我都没有忘。” “爹临刑前那不甘的眼神,哥哥们身上插着的箭,还有我们林府门前,那条被血染红的街。” “我全都记得。” 三位嫂嫂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林飞反手握住大嫂冰凉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紧紧地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就是因为没忘,所以才要回去!” “难道你们想一辈子躲在这青阳县,顶着罪臣家眷的名头,苟延残喘吗?” “难道你们想让爹和哥哥们,在九泉之下都死不瞑目吗?” “难道你们就不想找回失散的姐妹,让我们一家人重新团聚吗?” 一连三问,声声泣血! 字字句句都砸在了三人的心坎上! 她们的哭声停了,身体也不再颤抖,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叔子。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她们照顾的孱弱少年。 他的身上有一种她们从未见过的气魄和担当。 林飞松开手弯下腰,将散落在地上的银票,一张一张,郑重地捡了起来,重新放回大嫂的手中。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 “我们不是去逃难,是回去。” “回去把属于我们林家的一切,都拿回来!” “那些陷害我们的人,欠我们的血债,我要让他们,加倍偿还!”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大嫂。 “大嫂,嫂嫂们,相信我。” “给我一年时间。” “就一年。” 他伸出一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一年之内,我要把咱们家在皇城的那座老宅子,堂堂正正地买回来!” “我要让林府那块牌匾,重新挂在朱漆大门上!” “到时候,再也没人能将咱们赶走!” “我要让整个皇城的人都看看,我们林家,回来了!” 第五十六章 安抚与希望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风都停住了呼吸。 林飞那句石破天惊的发言,如同一道惊雷,在三位嫂嫂的脑海中反复炸响。 她们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叔子,他挺拔的身影在昏黄的灯笼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巍峨和决绝。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她们庇护的孱弱少年,他的肩膀,似乎已经宽阔到足以撑起一片天。 大嫂的身体不再颤抖,她松开了紧抓着林飞的手,目光从他坚毅的脸上,缓缓移到自己怀中那沓沉甸甸的银票上。 这些银票,此刻仿佛有了千钧之重,压得她喘不过气,却也给了她一丝从未有过的底气。 是啊,小飞说得对。 难道就要这样顶着罪臣家眷的名头,苟延残喘一辈子吗? 难道就要让夫君和公公,在九泉之下都背着通敌叛国的污名吗? 那段血色的记忆,是她们的噩梦,也是她们心底最深的刺。 碰一下就痛,可如果永远不去碰它,这根刺就会在肉里烂掉,让她们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 “小飞。”大嫂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却不再是之前的凄厉和恐惧:“你真的有把握吗?” “没有。”林飞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三位嫂嫂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林飞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 “如果我说有十成把握,那是骗你们的。皇城是什么地方?是龙潭虎穴,是权贵遍地走,王侯多如狗的地方。” “我们林家当年的仇人,如今更是权倾朝野,我们现在回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但是,嫂嫂们,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我们是待宰的羔羊,手无寸铁,只能任人宰割。可现在我们有钱了。” 他指了指大嫂怀里的银票。 “我们还有了源源不断生钱的法子。钱在皇城那种地方,就是胆气,就是门路,就是我们复仇的刀!” “更重要的是。”林飞的目光扫过三嫂和七嫂:“我们回去,不只是为了报仇。” 七嫂年纪最小,心也最软,被林飞这番话引得心绪翻涌,她抽噎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小叔,你说我们回了皇城,会不会找到二嫂她们?” 当年林家出事,一片混乱,她们几个是在忠仆的掩护下,从不同的方向逃离的。 大嫂秦岚,三嫂秦霜,七嫂周倩,还有林飞,是运气好凑到了一起,才一路扶持到了这青阳县。 可二嫂、四嫂、五嫂、六嫂她们,却在那场浩劫中彻底失去了音讯。 这些年她们不是没有想过寻找那些人,只是不敢想。 每一次提起,都是一次撕心裂肺的痛。 七嫂这话一出,大嫂和三嫂的脸色又是一沉,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似乎又要被哀伤淹没。 “当然能!”林飞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肯定。 “七嫂说得对!我们一定能找到她们!” 他看着满脸哀戚的三人,继续说道:“你们想,我们林家的嫂嫂,哪一个是寻常女子?” “二嫂精通医术,四嫂擅长算学,五嫂一手苏绣冠绝京城,六嫂更是将门虎女,有几分拳脚功夫。” “她们个个兰心蕙质,能顶半边天!我们几个能逃出来,她们为什么不能?” “以前我们是自身难保,就算知道她们还活着,又能去哪里找?可现在不一样了!” 林飞的声音越来越激昂:“我们有了钱,就可以在皇城站稳脚跟。我们可以雇人,可以贴告示,可以去打探消息!” “皇城那么大,只要她们还活着,只要她们还在那座城里,就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蛛丝马迹,一家人重新团聚!” 一家人重新团聚。 如此说法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刺破了笼罩在她们心头多年的阴霾。 大嫂秦岚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她仿佛看到了失散的姐妹们,正站在不远处,对着她微笑。 三嫂秦霜捂着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却是喜悦的泪。 “对,对,小飞说得对!”大嫂激动地抓住林飞的胳膊,整个人都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神采。 “我们回去,我们必须回去,不为报仇,为了找回她们也得回去!” “我们收拾东西!”三嫂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就要往屋里冲。 “对对对,快收拾!”七嫂也反应过来,拉着三嫂就要行动。 看着她们瞬间从悲戚转为亢奋,甚至有些手忙脚乱的模样,林飞哭笑不得。 “嫂嫂们,别急,别急。”他连忙拉住她们。 “怎么能不急!”大嫂回头,一脸认真。 “万一二嫂她们正在哪里受苦,我们早一天回去,她们就能早一天脱离苦海!” “是这个理,但咱们也不能这么冒冒失失地就去了。” 林飞耐心地安抚道:“我跟悦宾楼的柳老板说好了,三日后动身。她会安排好马车和沿途的一切,我们不用操心。” 他指了指屋里:“这三天,你们就把家里一些贴身的,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收拾一下。至于那些锅碗瓢盆,旧衣烂衫,就都别要了。” 林飞半开玩笑地说道:“嫂嫂们,咱们这次回皇城,是去做人上人的,可不是去逃难的。” “到了那边,我给你们买最大最漂亮的宅子,买最华丽的衣服首饰,再雇上一大帮丫鬟仆人伺候着。这些旧东西,就留在这,当个念想吧。” 这番话,说得三位嫂嫂心里又是一阵暖流涌过。 她们看着林飞,这个在她们眼中长不大的孩子,如今真的长大了,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好,都听你的。”大嫂将银票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贴身藏起,脸上的笑容,是这几年来最灿烂的一次。 “小飞,你饿不饿?嫂嫂去给你下碗面。” “我去烧水!” “我去切葱花!” 三人仿佛瞬间找回了主心骨,整个小院都充满了久违的,鲜活的生气。 林飞看着她们忙碌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他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抬头仰望着夜空中那轮残月。 皇城。 那里有他最深的痛,也有他最烈的恨。 如今,那里又多了一份最深的牵挂和希望。 他知道,前路必然是刀山火海,步步荆棘。 但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 为了身后的嫂嫂们,为了那些下落不明的亲人,为了林家沉冤昭雪的那一天。 这一趟他非去不可! 第五十七章 身份风波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一辆宽敞华贵的乌木马车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林飞家宅院的门外。 这马车比寻常官宦人家的座驾还要气派几分,车厢用的是上好的楠木,四角包着鎏金铜片,车帘是厚实的锦缎,绣着暗色的云纹,低调中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贵气。 柳如烟没有亲自前来,只派了悦宾楼最得力的一个心腹车夫,显然是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林飞带着三位嫂嫂走出院门时,她们都被这马车的气派惊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几天,她们虽然已经接受了即将前往皇城的事实,但心中那份忐忑与不安,却从未消减。 “小飞,这也太张扬了。”大嫂周倩拉了拉林飞的袖子,小声说道。 她们是罪臣家眷,做梦都想着要低调行事,生怕被人认出来。 “嫂嫂放心,越是这样,才越安全。”林飞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这叫灯下黑。谁能想到,一辆如此华贵的马车里,坐的是几个逃亡之人呢?” 他搀扶着三位嫂嫂上了车。 车厢内更是别有洞天,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角落里燃着宁神的熏香,小几上摆放着精致的茶点和水果。 这种待遇,是她们以前在林家鼎盛时期都未曾享受过的。 三位嫂嫂拘谨地坐在软垫上,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马车缓缓启动,平稳得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透过车窗的缝隙,青阳县熟悉的街景一点点向后倒退。 这个她们生活了数年,充满了辛酸与苦难的地方,终究是成了过往。 一路上,气氛有些沉闷。 三位嫂嫂各怀心事,离皇城越近,她们眼中的恐惧就越浓。 林飞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任何言语的安慰,在深可见骨的恐惧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是默默地为她们添茶倒水,用行动传递着一份安稳的力量。 数个时辰后,马车行至官道尽头。 一座雄伟到令人窒息的巨城,出现在地平线上。 城墙高耸入云,如同一条匍匐的巨龙,绵延不绝。 城楼巍峨,飞檐斗拱,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那便是大乾王朝的心脏——皇城。 “到了。”七嫂白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大嫂和三嫂更是死死地攥着衣角,指节发白,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座城,对她们而言,不是繁华帝都,而是吞噬了她们亲人幸福的血口巨兽。 马车汇入等待进城的长队中,缓缓向前挪动。 城门口,一队队身披重甲的城门卫,手持长戟,眼神锐利如鹰,正在对过往的行人车马进行着严苛的盘查。 “验看文牒,车上的人都下来!”一个什长模样的军官,大声喝道。 前面一辆商队的马车被拦下,车上的人被挨个赶了下来,排队接受检查,稍有迟疑或是不对,便被士兵粗鲁地推到一旁,大声呵斥。 看到这一幕,三位嫂嫂的身体猛地一僵。 “文牒。”大嫂的嘴唇哆嗦着,看向林飞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小飞,我们没有文牒啊!” 当年逃亡匆忙,她们的身份文牒早就遗失了,这些年在青阳县,也是靠着街坊邻居的照拂,才勉强没有被官府盘问。 可这里是皇城,天子脚下,盘查之严,远非青阳县可比。 没有文牒就是流民,一旦被查出来,轻则被驱逐,重则直接打入大牢! “别怕。”林飞握住大嫂冰凉的手,神色依旧镇定。他掀开车帘的一角,对外面驾车的车夫低声吩咐了一句。 三位嫂嫂尽管没有听清楚两人的对话,却也意识到危机,脸色一沉,整颗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车夫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块黑色的木牌,在手中掂了掂。 很快,轮到了他们的马车。 那名什长正要厉声喝令,却一眼瞥见了车夫手中那块看似平平无奇的木牌。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凶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恭敬。 他快步上前,对着车夫点头哈腰,连声音都压低了八度:“原来是柳家的车驾,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说着他挥了挥手,对身后的士兵喝道:“都瞎了吗?没看到这是柳家的马车?快,放行!” 士兵们不敢多问,连忙将路障挪开,让出一条通道。 在周围排队百姓惊愕的目光中,这辆没有任何标识的乌木马车,就这么畅通无阻地,直接驶入了皇城。 直到马车汇入城内川流不息的人潮,那股压在心头的窒息感才稍稍散去。 三位嫂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小飞,刚刚真是吓死我了。”三嫂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是啊。”七嫂也缓过神来,脸上却带着一丝忧虑:“这次是靠了柳小姐的面子,可我们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吧?” “这没有文牒,在皇城里简直是寸步难行,万一再遇上盘查,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林飞点了点头,七嫂说到了点子上,这是一个必须马上解决的根本问题。 皇城之中鱼龙混杂,自己要做的事情,势必会招来不少眼球,这件事情若是无法妥善解决,到时候,恐怕后患无穷。 “嫂嫂们说的是,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他思索了片刻,轻轻敲了敲车厢的隔板。 马车很快在一个僻静的巷口停下。 “你们在车上稍等片刻。”林飞对三位嫂嫂说了一句,便下了马车。 柳如烟的马车就跟在他们后面不远处。 林飞走上前,车夫恭敬地为他掀开了车帘。 车厢内,柳如烟正端坐着看一卷书,见到林飞,她放下书卷,明媚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怎么?刚进城,就遇到麻烦了?” 显然,刚刚城门口那一幕,她也看在眼里。 林飞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坐了进去,神色严肃地看着她:“柳小姐,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第五十八章 试探与约定 柳如烟看着林飞脸上少有的郑重神色,心中微微一动。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纤纤玉指提起桌上的紫砂小壶,为林飞斟了一杯热茶,茶香瞬间在狭小的车厢内弥漫开来。 “说吧,什么事能让你林大才子这么严肃?”她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但眼神却很认真。 林飞没有碰那杯茶,他看着柳如烟的眼睛,缓缓开口:“我的三位嫂嫂,没有文牒。” 叮的一声轻响,柳如烟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茶水微微晃动。 她抬起眼,眸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要将林飞看穿。 “没有文牒?”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是遗失了,还是……从来就没有?”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遗失了,可以想办法补办,虽然麻烦,但终究是正经人家的来路。 可若是从来就没有,那问题就大了,背后牵扯的东西,可能远超她的想象。 林飞迎着她探究的目光,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平静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柳如烟没有再追问,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问题不该问,问了也得不到答案,反而会破坏两人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飞,心中却在飞速地盘算着。 没有身份文牒,来历不明,还带着三个同样没有身份的女人。 这个林飞,身上的谜团比她想象的还要多,还要危险。 他背后牵扯的,绝不仅仅是商业上的奇思妙想,很可能还有着天大的麻烦,甚至是足以抄家灭族的滔天罪案。 帮他,就意味着将自己将整个皇城柳家,都置于一个巨大的风险之下。 可是,不帮他呢? 柳如烟的脑海中,闪过了麻将馆里日进斗金的流水账目,闪过了那张让她沉迷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象棋棋盘,更闪过了林飞许诺下的,那宏大到让她心神巨震的商业帝国蓝图。 还有那十万两白银。 她已经将自己全部的身家都押了上去,现在想抽身,已经晚了。 她赌的是林飞的未来,而这个未来,必然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懂。 良久,柳如烟忽然笑了,那笑容明艳动人,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凝重从未出现过。 “好一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将林飞面前的茶杯,向他推了推:“茶要趁热喝。” 林飞知道,这是她松口了。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这件事,我来处理。”柳如烟的语气恢复了商人的干练与果决。 “伪造文牒不是难事,难的是要伪造得天衣无缝,经得起任何衙门的查验。我需要动用一些家族里的暗线,需要时间。” 她伸出三根白皙的手指:“三天,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会让人把全新的,家世清白、来历无可挑剔的文牒送到你手上。” “多谢。”林飞由衷地说道。 他知道,这件事对柳如烟而言,绝非她口中说得那么轻松。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柳如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们是合伙人,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你若是倒了,我那十万两,可就打了水漂了。” 她从座位旁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了一串黄铜钥匙,递给了林飞。 钥匙上还挂着一个木牌,上面用小楷写着“朱雀大街,安平坊,三号院”。 “这是我提前为你们准备好的住处。”柳如烟解释道:“一处三进的宅子,地段清静,周围的邻居也都打点过了,不会有人多嘴多舌。” “这几天,你们就安心住下,尽量不要外出,等文牒的事情办妥再说。” 她考虑得如此周全,让林飞心中也不禁生出一丝暖意。 “有心了。”林飞接过钥匙,那串钥匙沉甸甸的,代表着他们在这座危机四伏的皇城里,有了第一个临时的家。 “还有一件事。”柳如烟的神色又变得严肃起来:“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个,要尽量避免在公开场合见面。” 林飞眉毛一挑。 柳如烟叹了口气:“你大概还不知道,你发明的麻将和象棋,在皇城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我柳家靠着这个,赚得盆满钵满,自然也招来了无数眼红的饿狼,尤其是我们的死对头王家。” “我这次被家族调回皇城,明面上是升迁,实际上是被架在火上烤。无数双眼睛盯着我,想抓我的错处。” “你是我最大的底牌,也是我最大的软肋。我们走得太近,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竹哨,递给林飞:“以后若有急事,就到朱雀大街尽头的同福茶楼,找一个叫阿贵的伙计,把这个给他看,他自会带你来见我。” 林飞点了点头,将竹哨和钥匙一并收入怀中:“我明白了。” 事情谈妥,林飞便不再久留。他起身告辞,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柳如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端起那杯自己未曾喝过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已经凉了。 …… 马车在朱雀大街安平坊三号院的门前停下。 这是一座看起来颇为雅致的宅院,青砖黛瓦,朱红色的木门,门口还蹲着两只憨态可掬的石狮子。 林飞用钥匙打开了院门,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 院内打扫得干干净净,亭台假山,一应俱全,甚至比他们在青阳县的那个小院还要大了好几倍。屋内的家具陈设,也都是崭新的。 “天哪,小飞,我们就住这里?”三位嫂嫂看着眼前的一切,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嗯,暂时住在这里。”林飞点了点头,将钥匙交到大嫂手中:“这里就是我们在皇城的家了。” 他看着嫂嫂们脸上那份混杂着喜悦、新奇和不安的复杂神情,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年之内,他要堂堂正正地买回林家那座真正的祖宅,让林府的牌匾重新在这皇城之中高高挂起! 第五十九章 新的身份,新的开始 三天时间,在忐忑与期待的交织中悄然流逝。 这三天里,三位嫂嫂如同刚从旧花盆中移出的娇弱花苗,被小心翼翼地栽植进名为安平坊三号院的新土壤中。 起初,她们显得惶恐不安,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弄脏了光洁如镜的地板,碰坏了精巧雅致的陈设。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们身上,当院子里的鸟鸣取代了过往记忆中的惊惶。 一种久违的安宁,开始在她们心底悄然生根。 林飞没有催促她们,只是任由她们以自己的方式,逐渐熟悉和接纳这个新家。 大嫂秦岚每日将院子打扫得一尘不染,仿佛要将过去所有的晦暗,都扫地出门。 三嫂秦霜则对院中,那小小的演武场情有独钟,每日清晨都会去比划几下拳脚,那火爆的性子里似乎又添了几分沉稳。 而最胆小的七嫂周倩,则爱上了侍弄院中的花草,望着那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她苍白的小脸上也渐渐泛起了红润。 约定的第三日午后,林飞没有等来柳如烟,而是按照之前的约定,独自一人前往朱雀大街尽头的那家同福茶楼。 茶楼虽不大,生意却颇为兴隆。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拍,满堂喝彩。 林飞寻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壶最普通的粗茶。 他没有急于寻找那个叫阿贵的伙计,只是静静地听着书,观察着四周。 他深知,自踏入皇城的那一刻起,每一步都必须谨小慎微。 一个穿着灰色短褂的伙计,端着茶水路过他身边时,脚步微微一顿,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林飞腰间。 那里,柳如烟赠予的竹哨被一根细绳系着,若隐若现。 “客官,您的茶。”伙计将茶壶放下,声音不大不小,与寻常无异。 林飞点了点头,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了三下。 伙计的眼神微微一闪,随即恢复如常,转身离去。 片刻后,他再次返回,低声对林飞说:“客官,我们后院新到了一批顶好的龙井,掌柜的请您过去品鉴一二。” 林飞会意放下几个铜板,跟着那伙计穿过嘈杂的大堂,绕过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的柜台,从一道不起眼的侧门,进入了茶楼的后院。 后院别有洞天,清幽雅致,一株老槐树下石桌石凳,柳如烟正端坐其中,亲自烹着茶。 她今天换下了一身华贵的宫装,只着一袭淡青色的便服,少了几分商人的精明干练,多了几分江南女子的温婉。 “你倒是沉得住气。”柳如烟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皇城之内,不得不小心。”林飞在她对面坐下。 柳如烟不再调侃,从袖中取出一个油布包,轻轻推了过去:“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了。” 林飞打开油布包,里面是四份崭新的身份文牒。 他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上面写着:林飞,原籍江南苏州府人士,家中世代经商,因家乡遭水患,举家迁至京城谋生。 他又翻开三位嫂嫂的,大嫂秦岚,成了苏州大户人家的庶女,与他指腹为婚的妻子。 三嫂秦霜和七嫂周倩,则成了秦岚的远房堂妹,因家中变故,前来投靠。 每一个人的身份都编造得合情合理,来历背景更是无懈可击,甚至连苏州府衙那边的户籍底档,都做得天衣无缝。 这份手笔,绝非寻常商贾之家能办到的。 “多谢。”林飞将文牒收好,这两个字说得真心实意。 柳如烟将一杯新烹的茶推到他面前,茶雾袅袅,模糊了她的神情:“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现在,你最大的麻烦已经解决,可以告诉我,你接下来的打算了吧?”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倒是很好奇,这已经三天了,接下来怎么做,你心里应该已经有谱了吧?” 林飞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度:“我想先开一家店铺。” 柳如烟柳眉微蹙:“店铺?你想卖象棋吗?皇城里已经有十几家铺子在仿制了,虽然做工远不如我们。” “但价格便宜,普通文人学子,还是买得起的。” 林飞摇了摇头:“不卖象棋,我想开一家专门为女人服务的店铺。” “女人?”柳如烟愣住了,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这个。 皇城之中,男人的钱最好赚,酒色财气,哪一样不是暴利? 女人的生意,除了胭脂水粉和绫罗绸缎,还有什么可做的? 况且那一行,早就被几大世家牢牢把控,外人极难插足。 “你可知道,女人的钱,有时候比男人的更好赚,也更长久。”林飞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 柳如烟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你到底想卖什么?” 林飞却卖起了关子,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柳小姐,饭要一口一口吃,这东西,还需要些时间准备。” “我保证它一问世,定能让整个皇城,所有的女人都为之疯狂。” 他话锋一转:“至于现在,我还需要你帮一个小忙。” “说。” “帮我寻一个皇城里最可靠,对各处店铺房产最熟悉的牙人。” 柳如烟看着他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个男人,总能轻易地撩拨起她的好奇心,却又点到即止。 她压下心中的疑问,点了点头:“这个简单,明日一早,我会让他去府上寻你。” 林飞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不再逗留,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柳如烟端起那杯林飞没有碰过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她喃喃自语道:“为女人服务的店铺,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林飞回到安平坊的宅院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一进门,便将三位嫂嫂叫到了正堂。 当他将那四份崭新的文牒放到桌上,并解释清楚这一切时,整个房间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欢呼。 “天哪,我们有身份了?”七嫂周倩颤抖着手,拿起那份属于自己的文牒,翻来覆去地看。 仿佛那不是一张薄薄的纸,而是救命的稻草。 “太好了,太好了!”三嫂秦霜一向泼辣,此刻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一拳捶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叮当作响。 大嫂秦岚最为镇定,但她紧紧攥着文牒的手,指节早已泛白。 她看着林飞,眼中满是欣慰和后怕:“小飞,这次多亏了你,也多亏了柳小姐,这份恩情,我们林家记下了。” “我们是一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林飞笑了笑,待她们情绪稍稍平复,才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开店铺?让我们去打理?”这个消息,又让三位嫂嫂吃了一惊。 大嫂有些迟疑:“小飞,我们行吗?我们都是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去做生意,会不会惹人非议?” 林飞认真地看着她们:“嫂嫂,时代变了,我们现在不是皇城望族的家眷,而是要靠自己双手活下去的普通人。” “再说了,我开的这家店,本就是为女人服务的,由你们出面再合适不过。”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足有千两之多,分别塞到三位嫂嫂手中。 三位嫂嫂同事一愣:“这……” 林飞不容她们拒绝:“明天,你们什么都别干,就去皇城里最好的成衣铺,最好的首饰店,给自己置办几身体面的行头。” “咱们的店铺开张,老板娘的门面,可不能输给任何人!” 看着嫂嫂们那既惊喜又惶恐的表情,林飞的眼中满是温暖的笑意。 复仇的路还很长,但让家人们重新挺起胸膛,过上体面而有尊严的生活,这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第六十章 深巷酒香,牙人指路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安平坊三号院的门环就被人轻轻叩响了。 来人正是柳如烟派来的牙人,此人约莫四十出头,姓钱名三人称钱三爷。 生得一副精明相,尖下巴,小眼睛,眼珠子一转,便是一个主意。 他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绸衫,见了林飞满脸堆笑,一口一个林公子,态度恭敬却不显谄媚,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钱三爷拍着胸脯,说得唾沫横飞:“林公子,您要寻个铺面,算是找对人了。” “不瞒您说,这皇城四九城,东南西北,哪条街哪个坊,有什么铺子要出兑,有什么宅子要转手,就没有我钱三不知道的!” 林飞只是笑了笑,也不点破,直接道明了自己的要求:“地方要清静,但不能是死地,铺子不用太大,两层足矣。” “最重要的一点,租金好商量,但房契必须干净,不能有任何纠葛。” “得嘞,您这要求,简直是为小的量身定做的!”钱三爷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林飞是个懂行的主顾,收起了那些浮夸的言辞,变得务实起来。 接下来的大半天,钱三爷带着林飞,在皇城的大街小巷间穿梭。 他首先领着林飞前往东城的琉璃厂,那里文人墨客云集,书画古玩店铺鳞次栉比,环境清静且风雅。 然而,林飞仅看了一眼便摇头不已。 这些店铺文气过于浓厚,脂粉气息却显得不足,与他的计划并不契合。 接着,他们又辗转至西城的金鱼胡同,这里是达官贵人的宅邸所在,每隔几步便有一座王府,十步之外又是一座侯门。 地段之清静不言而喻,潜在客户的高端程度也毋庸置疑。 钱三爷推荐了一栋临街的小楼,雕梁画栋,气派非凡。 钱三爷眉飞色舞地介绍着:“林公子,您瞧瞧这地界儿,住的可都是贵人府上的女眷。” “您那为女人服务的铺子开在这儿,那生意还不是手到擒来?” 林飞却还是摇头:“太扎眼了。” 他要做的是一鸣惊人的生意,但不是一飞冲天的靶子,在根基未稳之前,藏拙比露锋更重要。 一连看了七八处地方,从南城的布行街到北城的米粮市,钱三爷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脚底板也走得发烫,可林飞始终没有点头。 眼看日头渐渐偏西,钱三爷的额头也见了汗,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这位林公子,看着年轻,心思却比猴儿还精,要求也忒古怪了些。 林飞看出了他的疲态,从怀里摸出一小锭银子递了过去:“钱三爷,辛苦了,走了大半天,想必也饿了。” “这皇城里,可有什么生意火爆,味道又地道的酒楼?你来带路我请客。” 钱三爷一见银子,眼睛都亮了,脸上的疲色一扫而空。 他掂了掂银子,喜笑颜开:“林公子您真是体恤下人!要说这皇城里生意好的酒楼,那海了去了。” “什么悦仙楼、太白居,那都是百年老字号,不过……” 他话锋一转,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要说这几年,皇城里最火,最邪乎的酒楼,那还得是另一家。” “哦?如何邪乎?”林飞被勾起了兴趣。 钱三爷说得绘声绘色:“那家酒楼,叫六味斋,三年前才开张,开的位置也邪乎,不在什么朱雀大街,不在什么繁华路口。” “他偏偏开在西城一条,犄角旮旯的死胡同里,您说邪乎不邪乎?” “刚开张的时候,谁都不看好,都说那老板是昏了头,把钱往水里扔。” “可谁能想到,就这么一家破酒楼,开张不到三个月就火了,火得一塌糊涂!” “如今,想去六味斋吃顿饭,那都得提前三天预定,就算是当朝一品的大员,到了那儿,也得乖乖排队。您说,这生意做得,神不神奇?” 林飞的眉头微微一挑,深巷里的酒楼,却能让王公贵胄都趋之若鹜,这背后必有其过人之处:“为何如此火爆?” 钱三爷一拍大腿:“还能为啥?厨子呗!听说那六味斋的老板,也不知道使了什么通天的本事,竟请动了当年御膳房的总管,人称厨圣的刘一手出山!” “那刘一手,当年可是专门伺候太上皇的主儿,一手厨艺出神入化,他做的菜,别说吃了,光是闻闻味儿,都得把魂儿勾走!” “这老板倒是个有本事的人。”林飞心中微微一动,能请动这等人物,绝非寻常商贾。 钱三爷咂了咂嘴,满脸羡慕:“谁说不是呢!这六味斋的老板,也是个奇人。听说是个女的,年纪不大,却极有手腕,为人也低调,很少抛头露面。” “这三年来,愣是把六味斋打理得井井有条,谁去闹事都不好使,林公子,怎么样,小的就带您去见识见识?” 林飞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忽然觉得,自己要找的那个地方,或许就在那儿:“好,就去六味斋。” 钱三爷接到指令,顿时精神焕发,带着林飞七弯八拐,穿过几条繁华热闹的街道,果然拐进了一条僻静幽长的胡同。 胡同狭窄,两侧是斑驳的灰墙,青石板路被岁月磨砺得光滑如镜。 走到尽头,视野豁然开朗,一座古朴典雅的两层小楼映入眼帘。 门口没有富丽堂皇的牌匾,仅挂着一个半旧的幌子,上面写着“六味斋”三个字。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门口竟然真的排起了长龙。 排队的人群中,有富商巨贾,有文人士子,甚至还有几位身着官服的官员。 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向里张望,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不耐烦,反而流露出几分期待的神情。 这般景象,愈发激起了林飞的好奇心,他下定决心,今日定要进去探个究竟。 林飞和钱三爷并未加入排队的行列,显然,钱三爷是这里的常客。 他轻车熟路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小木牌,在门口伙计面前晃了晃,那伙计立刻点头哈腰,将两人从侧门引了进去。 酒楼内,与门外的宁静截然不同,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大堂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香气。 并非单一的菜香,而是数十种顶级食材的芬芳,与那浓郁的烟火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霸道诱人的味道,令人闻之垂涎欲滴。 伙计们脚下生风,端着一盘盘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在拥挤的桌椅间灵活穿梭。 食客们则大快朵颐,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的酣畅神情。 这里的喧闹,并非市井的嘈杂,而是一种充满活力的欢腾,源自于对美食的热爱。 林飞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 他注意到,这里的陈设并不奢华,用的都是常见的八仙桌和长条凳,但每一张桌子都擦得锃亮,每一套餐具都干净得能照出人影。 细节之处,无不彰显出其用心之至。 第六十一章 惊鸿一瞥,故人踪迹 “林公子,咱们运气好,二楼还有个靠窗的雅座。”钱三爷得意地领着林飞上了楼。 二楼相较于一楼显得格外清静,雕花屏风巧妙地隔出一个个半开放的空间,既确保了私密性,又避免了沉闷感。 两人落座后,钱三爷轻车熟路地点了几道招牌菜。 不久,菜肴如流水般陆续上桌。 其中一道“金玉满堂”,以豆腐精雕成牡丹花形,淋上用蟹黄和鸡汤熬制的高汤,鲜美至极。 另一道“游龙戏凤”,则是将无骨鳝鱼与鸡肉巧妙编织,经秘法烹制,口感嫩滑,风味无穷。 林飞仅尝了一口,眼神便为之一变,这已非单纯的菜肴,而是艺术之作,那位被誉为“厨圣”的刘一手,果然名不虚传。 林飞放下筷子,目光却投向了窗外,看着楼下那条僻静的胡同。 他忽然开口:“钱三爷,就这里了。” 钱三爷正埋头苦吃,闻言一愣,嘴里还塞着一块东坡肉,含糊不清地问:“啊?林公子,您说什么?” “我说,我的店铺,就开在这条胡同里。”林飞的语气不容置疑。 “噗。”钱三爷一口肉差点喷出来。 他手忙脚乱地用餐巾擦了擦嘴,瞪大了眼睛看着林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林公子,您没说笑吧?在这儿?这可是死胡同啊。” “除了来六味斋吃饭的,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您在这开店,那不是把钱往水里扔吗?” “有时候,死胡同才是活路。”林飞的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所追求的,正是这种效果。 他的目标客户,正是那些有钱有闲、愿意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跑到这偏僻角落排队的高端人士。 这些人,最不缺乏的就是金钱,最看重的则是格调,以及那独一无二的体验。 在这里开设店铺,表面看似偏僻,实则巧妙借势。 借助六味斋的名声,借助厨圣的影响力,将这些最顶级的客户,精准地筛选出来。 这正应了那句“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他的产品足够出色,就不愁没有顾客上门。 钱三爷看着林飞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劝说话,咽了回去。 他做了半辈子中介,见过各式各样的人,隐约觉得,眼前这位林公子,绝非等闲之辈,他的想法,或许不能用常理来衡量。 钱三爷一拍胸脯:“成,既然公子您看中了,那这事儿就包在小人身上!” “这胡同里正好有家杂货铺要出兑,也是个两层小楼,我这就去给您谈下来!” 林飞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顿饭吃完,正事谈妥,林飞心中的一块大石也落了地。 他起身准备离去,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二楼通往后堂的走廊,就在那一刹那,一道身影从走廊尽头一闪而过。 那是一个女人的背影,穿着一身干练的青色布裙,身形窈窕却不显柔弱,走路的姿态,带着一种寻常女子没有的沉稳和干练。 只是匆匆一瞥,林飞的整个身体却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那个背影,那走路的姿态,太熟悉了!熟悉到已经刻进了他的骨血里! 他的心脏,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小二!”林飞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住了从旁经过的伙计。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客官,您有什么吩咐?”伙计连忙停下脚步。 林飞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随意一些:“刚才过去的那位,是你们这儿的管事吗?看着很是干练。” 伙计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与有荣焉的自豪。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敬畏说道:“客官您好眼力,那位可不是什么管事,她就是我们六味斋的大掌柜,吴掌柜!” “我们这酒楼,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个人撑着呢!本事大着呢!” 吴掌柜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林飞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吴香兰!他那个性格坚毅,做事最有耐心的六嫂! 当年林家出事,她与二嫂一同逃离,从此下落不明。 他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看到她的身影! 难怪!难怪这家酒楼的老板如此神秘,难怪能请动厨圣刘一手! 六嫂当年在林府,便最擅长处理各类繁杂事务,极有耐心和手腕,没想到在这皇城之中,她竟凭着自己的本事,闯出了这么大一片天! 一股狂喜,混杂着无尽的酸楚,瞬间涌上了林飞的心头。 他想冲过去,想立刻与她相认,可理智却死死地拉住了他。 现在不行!六嫂既然隐姓埋名,开了这家酒楼,必然有她的苦衷和顾忌。 自己现在贸然上前相认,只会给她带来天大的麻烦,甚至暴露她的身份,引来杀身之祸! 林飞的拳头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回心底,脸上恢复了平静。 他对那伙计笑了笑:“原来是吴掌柜,果然是女中豪杰。”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钱三爷跟在后面,只觉得这位林公子的脸色,似乎比刚才白了几分,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林飞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六味斋,他甚至没有心思去敲定店铺的最后细节,只丢下一句全权交由钱三爷处理,便脚步匆匆地赶回了安平坊。 一路上,他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六嫂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这个认知让他欣喜若狂。 可她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她知不知道自己和几位嫂嫂也来了皇城?她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人?二嫂是不是也和她在一起? 无数个问题,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砰!”林飞一把推开院门,他那副急匆匆的样子,把正在院子里试穿新衣的三位嫂嫂吓了一跳。 她们今天刚去逛了成衣铺,一个个都换上了崭新的衣裙,脸上带着久违的喜悦,正叽叽喳喳地相互品评着。 “小飞,你这是怎么了?火烧眉毛了?”三嫂秦霜第一个迎了上来。 林飞没有回答,他环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大嫂秦岚的身上。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叫来了三位嫂嫂,将她们带到正堂。 林飞看着她们,一字一顿地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嫂、三嫂、七嫂,我......我好像见到六嫂了!” 第六十二章 石破天惊,乱中定策 林飞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正堂之内,瞬间抽空了所有的空气和声响。 三位嫂嫂脸上的喜悦和笑意,如同被寒风吹过的烛火,刹那间凝固,熄灭。她们手里还捏着新衣的衣角,脸上还带着相互打趣的红晕,可眼神里的光彩,却在这一秒钟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呆滞的茫然。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砰!” 最先有反应的,是性子最烈的秦霜。她手中的茶杯失手滑落,在坚硬的青石地砖上摔得粉碎,清脆的响声终于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小飞,你……你说什么?”三嫂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一种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冲击让她有些站不稳。 “六嫂?哪个六嫂?”年纪最小的七嫂周倩,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抓住了身旁大嫂的胳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丝支撑。 林家七子,除了早夭的四郎,其余六子皆已娶妻。当年那场滔天大祸,她们几个侥幸逃生,可二嫂、四嫂、五嫂、六嫂,却都失散于那片血火之中,生死未卜。 “六嫂,吴香兰。”林飞的目光扫过她们每一个人的脸,将她们的震惊与不敢置信尽收眼底。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但他必须说。 “在哪儿?!你是在哪儿见到的?她人呢?她现在好不好?!” 三嫂秦霜一个箭步冲到林飞面前,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肩膀,连珠炮似地发问。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泼辣的眸子里,此刻涌动着的是狂喜,是焦急,是压抑了数年的思念和担忧。 “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快带我们去!” “对,对,快去!”七嫂也反应了过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拉着大嫂的手就要往外冲。 整个正堂,瞬间从极致的安静,变成了极致的混乱。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让她们彻底失去了平日的沉稳和理智,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找到她,立刻,马上! “都站住!” 一声沉稳的低喝,止住了混乱的场面。 不是林飞,而是大嫂秦岚。 她没有像三嫂和七嫂那样激动失态,但她那紧紧攥着衣袖,指节发白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双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林飞,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小飞,你先把话说清楚。你确定你看到的,就是六妹?” 林飞点了点头,将今天在六味斋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从那家酒楼的邪乎,到那个让他感到熟悉的背影,再到伙计口中那位神秘的“吴掌柜”。 “吴掌柜……她……她用了化名。”大嫂喃喃自语,原本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一点点地褪去了血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忧虑。 三嫂和七嫂也愣住了,她们不是蠢人,瞬间就明白了“化名”这两个字背后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危险,意味着躲藏,意味着她和她们一样,至今仍活在那场噩梦的阴影之下。 “那还等什么!”三嫂的火爆脾气又上来了,她抹了一把眼泪,恶狠狠地说:“她一个人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我们这就去,把她接回来!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谁敢欺负她,老娘跟他拼了!” 说着,她竟真的转身要去厨房抄家伙。 “胡闹!”大嫂厉声喝住了她。“你这样冲过去,是想帮她,还是想害她?!” 三嫂的脚步顿住了,她有些茫然地回过头。 大嫂秦岚的目光转向林飞,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依赖:“小飞,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知不觉间,这个家里,林飞已经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林飞看着她们,心中一暖,他走上前,轻轻将三嫂按回到椅子上,又给吓得还在抽泣的七嫂递过去一方手帕。 “大嫂说得对,我们不能就这么冲过去。” 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像一剂镇定剂,让狂乱的气氛渐渐平复下来。 “嫂嫂们,你们想。六嫂为什么不用本名,反而要姓吴?她为什么能请动御厨,开起这么一家连王公贵族都要排队的酒楼?这说明她不但活下来了,而且活得很好,甚至有了自己的势力和倚仗。” “可她越是这样,就越说明她所处的环境有多危险。她隐姓埋名,就是不想被人发现。我们现在贸然上门相认,一旦被人盯上,查出我们的底细,那不仅是我们,连六嫂这几年的心血和伪装,都会毁于一旦!” 林飞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她们心头那股冲动的火焰。 是啊,她们忘了,这里是皇城,是那个吞噬了她们林家满门的修罗场。她们的仇人,如今依旧权倾朝野,他们就像是躲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扑上来,给予致命一击。 “那……那怎么办啊?”七嫂哭得更伤心了,声音里带着绝望:“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什么都不做吗?我一想到六嫂她一个人……” “谁说我们什么都不做?”林飞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走到堂中,拿起一支毛笔,在桌上的废纸上画了两个圈。 他指着一个圈:“这是六味斋,是六嫂的地盘。我们现在冲进去,是客,是外人,是麻烦。” 然后,他的笔尖,在第一个圈的旁边,重重地点了一下,画上了第二个圈。 “而这里,”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狡黠和兴奋,“将是我们的店铺,是我们自己的地盘。到时候,我们是邻居,是同行。” “嫂嫂们,你们想啊。我们把店开在六嫂的隔壁,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她只要不是瞎子,总有一天会认出我们。到时候,是她来找我们,还是我们去找她,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了。” “而且,”林飞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开店做生意,有了自己的营生和身份,才能在这皇城里真正站稳脚跟。我们不是她的累赘,而是她的助力。只有我们自己强大起来,将来一家人团聚了,才能有底气去面对那些风雨,去讨还那些血债!” 第六十三章 教导老师 这番话,让三位嫂嫂彻底愣住了。 她们看着林飞,看着纸上那两个紧紧挨着的圆圈,一个代表着六嫂的现在,一个代表着她们的未来。 她们的脑海中,仿佛已经出现了一副画面: 在皇城那条僻静的深巷里,两家店铺比邻而居。一家宾客盈门,菜香四溢;另一家,则充满了她们从未想象过的,属于女人的芬芳和光彩。 她们不再是东躲西藏的逃亡者,而是独当一面的老板娘。她们挺直了腰杆,用自己的双手,去迎接一个全新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而她们失散多年的姐妹,就在隔壁,在那个她们随时可以看见,却又暂时不能触碰的地方,与她们遥遥相望,彼此守护。 这是一种何等奇妙又令人心潮澎湃的设想! “好!”三嫂一拍大腿,猛地站了起来,脸上的泪痕还未干,眼中却已经燃起了熊熊的斗志。“就这么办!开店!他娘的,不就是做生意吗?谁怕谁!咱们林家的女人,也不是吃素的!” “对!”七嫂也擦干了眼泪,用力地点了点头,虽然声音还有些怯,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大嫂秦岚看着眼前这个小叔子,看着他脸上那份运筹帷幄的自信,心中百感交集。她走上前,伸出手,轻轻为林飞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眼中的欣慰和自豪,几乎要满溢出来。 “小飞,你真的长大了。” “嫂嫂们,”林飞笑了,笑得灿烂,“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这一夜,安平坊三号院,灯火通明。 积压多年的悲伤和思念,化作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干劲。复仇的路依旧漫长,但找到亲人的希望,就像一盏明灯,彻底照亮了前方的迷雾。 钱三爷的办事效率,远超林飞的想象。 或许是林飞出手阔绰,又或许是柳如烟的名头好用,不过短短两天,那家位于六味斋隔壁的杂货铺,便被他以一个公道的价格盘了下来。房契地契,一应文书,都办得妥妥当帖,干净利落。 第三日一早,林飞便带着三位嫂嫂,第一次踏进了属于她们自己的店铺。 店铺不大,也是个两层小楼,因为前任老板经营不善,疏于打理,里面显得有些陈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和杂物混合的霉味,墙角结着蛛网,货架上空空如也。 “这……就是咱们的铺子?”七嫂周倩捏着鼻子,看着眼前这副破败景象,刚燃起的雄心壮志,不免被浇了一盆冷水。 “嫌弃什么!”三-嫂秦霜却是个行动派,她将新买的衣裙袖子一挽,露出两条白皙但有力的胳膊,找了块破布就开始擦拭柜台。“地方是死的人是活的,多大点事儿,打扫打扫不就亮堂了!” 大嫂秦岚则背着手,在店铺里来回踱步,仔细地丈量着,规划着。她时而看看临街的门面,时而又抬头望望二楼的格局,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装修,如何布置。 林飞看着她们,脸上露出了笑意。他要的,就是这股气。这股将破败化为神奇,将希望握在自己手中的心气。 “嫂嫂们,先别急着打扫。”林飞拍了拍手,将她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小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了里面几块颜色、形状各不相同的……东西。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寻常的胰子,但又远比市面上那些粗糙发黄的胰子要精致得多。有的洁白如玉,有的粉嫩如霞,有的碧绿如翠,还被做成了花朵、叶片等可爱的形状,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 “这是……”三位嫂嫂都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这些漂亮的小东西。 “这,就是我们店里要卖的宝贝。”林飞神秘一笑,他让秦霜去打了盆清水来。 然后,他拿起那块粉色花朵形状的“胰子”,在水中轻轻一搓。 奇迹发生了。 只见那“胰子”触水之后,立刻生出了大量细腻、绵密、洁白的泡沫,比最上等的香胰子还要丰富数倍。一股清甜的玫瑰花香,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天哪!”七嫂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林飞将满是泡沫的双手伸到她们面前,笑道:“嫂嫂们试试。” 三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碰那泡沫,只觉得触感如云朵般轻柔,如丝绸般顺滑。待用清水冲净后,手上不仅没有寻常胰子用后的那种干涩感,反而觉得皮肤变得异常滋润光滑,还残留着淡淡的玫瑰余香。 “这……这是什么神仙东西?”三嫂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这叫香皂。”林飞笑着解释,“用特殊油脂和花露,以秘法制成。不仅能清洁,更能滋养皮肤,长期使用,还能让皮肤变得白皙细嫩。” 他指着另外几块:“白色的,是羊乳皂,最是滋润。绿色的,是加了薄荷的,夏天用最是清凉。咱们以后,还可以做出各种各样味道,各种各样功效的香皂。” “不止香皂,”林飞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我们还要卖纯露,就是提取花瓣精华制成的神仙水,可以拍在脸上。我们还要卖面霜,用珍珠粉和名贵药材调配。总之,我们要做的,是让全皇城的女人,都为我们的东西而疯狂!” 这番话,彻底打开了三位嫂嫂新世界的大门。 她们看着林飞,就像在看一个浑身发光的宝藏。她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些在她们看来不起眼的花花草草,在林飞手里,竟能变成如此神奇又值钱的宝贝。 “小飞,这些……我们真的能做出来吗?”大嫂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音。 “当然能,”林飞自信满满,“方子和手艺,我来教你们。你们要做的,就是把它变成这世上最精美,最让女人心动的东西。” 一时间,店铺里原先那股子颓败之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野心”的火焰,在每个人眼中熊熊燃烧。 就在四人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未来时,店铺那扇落满灰尘的木门,被人“吱呀”一声,不客气地推开了。 门口站着三个人。 第六十四章 恶客登门 王德发那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脸上的笑容也真诚得像是浸了蜜。 他示意身后的家丁将托盘奉上,亲手掀开了上面的红布。 托盘上,放着的不是什么贺礼,而是一个空空如也的紫檀木匣子。 “林老板,新店开张,按我们这儿的规矩,街坊四邻都得来捧个场,送份贺礼,图个开门大吉,生意兴隆。” 王德发指着那个空匣子,笑容不改,但话里的意思却变了味:“我们这些做邻居的,也不能小气。” “今天,林老板你只要把这个匣子装满了,咱们这就算是礼尚往来,以后在这条街上,但凡有什么事,我王德发第一个站出来替你撑腰。” 这话一出,三位嫂嫂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这哪里是道贺,分明是上门勒索! 三嫂秦霜的火爆脾气瞬间爆发,柳眉倒竖,眼看就要破口大骂。 林飞却依旧镇定自若,轻轻伸出手按住了她的手腕,示意她暂且忍耐。 他目光转向王德发,脸上依旧挂着淡然的笑容:“王老板的美意,林某铭记在心,只是不知,王老板这番‘好意’究竟有多大的胃口?” 王德发见他并未当场发作,误以为他软弱可欺,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哈哈哈,林老板果然爽快!” 他伸出五根粗壮的手指,在林飞面前晃了晃:“不多不多,看在林老板初来乍到的份上,五百两银子买个平安,买个清静,这笔买卖可是划算得很哪!” 五百两!七嫂周倩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此人狮子大开口,一上来便索要五百两! 林飞脸上的笑容,终于一点一点地凝固,逐渐变得冷冽:“王老板,你这贺礼,未免太重了些,我这小店,怕是受不起。” “受不起?”王德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冷和蛮横。 他冷笑一声,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了身后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家丁:“林老板,我劝你还是想清楚了再说。” “我呢也不瞒你,我这布匹生意是小,给周老爷办事才是主业。” “这西城一条街,大大小小百十家铺子,都得给周老爷几分薄面,你今天这钱要是给了,以后没人敢找你麻烦,要是不给……” 他拖长了声音,眼神阴鸷地扫过这间破旧的铺子:“那你这铺子,怕是开不长久了。” 说到最后,他轻轻弹了个响指。 “啪!”一声脆响,他身后那四个原本捧着东西的家丁,立刻将手里的托盘往地上一扔,齐刷刷地向前一步,露出了藏在衣衫下的短棍。 一个个面露凶光,将林飞和三位嫂嫂围在了中间,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三位嫂嫂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地躲到了林飞身后。 三嫂秦霜虽然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厉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 王德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捧腹大笑起来:“在这西城,周老爷就是王法,小子,我最后问你一遍,这钱你给还是不给?” 林飞看着他那副嚣张的嘴脸,心中杀意一闪而过。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动手杀人的时候,他要在这皇城立足,不能一开始就背上人命官司。 对付这种地痞流氓,要用更巧妙,也更让他们恐惧的法子。 林飞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你若是真心来恭贺,别说五百两,就是一千两,我也当是交个朋友,花得心甘情愿。” “但你若是仗势欺人,上门来讨要,那我告诉你……”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一分都没有!” 王德发怒极反笑,他面目狰狞地一挥手:“好小子,有种!给我砸,把这破铺子给我砸个稀巴烂,我看他拿什么开张!” 四个恶奴狞笑着,举起棍子就要动手。 三位嫂嫂吓得尖叫起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飞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几个恶奴上前一步,只见他手腕一翻,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小纸包,对着空中猛地一扬! 一捧白色粉末,瞬间在空中弥漫开来。 那几个恶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林飞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对着那片白雾轻轻一吹。 “轰!”一团巨大的火球,凭空在铺子中央炸开! 炽热的浪潮扑面而来,熊熊的火焰,甚至燎到了王德发的眉毛! 这火焰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闪即逝,只留下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和满地的灰烬。 但那凭空生火的骇人场面,如同妖术一般,把所有人都吓傻了。 “啊,鬼啊,妖术,是妖术!” 王德发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就往门外跑。 他那几个手下更是屁滚尿流,连手里的棍子都扔了,争先恐后地逃了出去,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 “你给老子等着,周老爷不会放过你的!”王德发逃到门口,还不忘留下一句色厉内荏的狠话,随即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胡同口。 一场危机,就这么被林飞用一包后世的镁粉,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铺子里,三位嫂嫂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她们呆呆地看着林飞,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刚才那一幕,已经完全超出了她们的认知。 “小飞,你……”大嫂秦岚的声音都在发颤。 林飞回过头,脸上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冷厉,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笑容。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几个跳梁小丑而已,吓到嫂嫂们了。”他看着嫂嫂们依旧苍白的脸色,知道她们心里还是担忧。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走到七嫂周倩面前,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塞到她手里,笑着吩咐道:“七嫂,别怕,去到隔壁六味斋,点几个他们最拿手的招牌菜,再温一壶好酒。” “告诉他们,送到咱们这儿来,今天咱们第一天进驻新铺子,虽然有几只苍蝇来捣乱,但也算是个好兆头,叫火树银花,得好好庆贺一下!” 他这番话说得轻松写意,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坦荡,瞬间感染了三位嫂嫂。 她们心中的恐惧和担忧,竟真的被这股没来由的信心冲淡了不少。 是啊,有小飞在,怕什么呢? 七嫂捏着那锭银子,看着林飞笃定的眼神,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隔壁那家传说中的酒楼走去。 第六十五章 隔墙有亲 半个时辰后,一阵诱人的菜香从门口飘了进来。 一个穿着六味斋伙计服饰的年轻人,提着一个三层的红漆食盒,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几位老板,你们的酒菜来了。” “辛苦了,放桌上吧。” 林飞正在指挥着三嫂,清理刚才打斗时弄乱的桌椅,头也没抬地说道。 那伙计应了一声,将食盒放在堂中唯一的方桌上,一层层地将菜肴取了出来。 金玉满堂的蟹黄豆腐,香气扑鼻的游龙戏凤,还有一盘色泽红亮的东坡肉和几样精致的素菜,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 “几位慢用。”伙计摆好碗筷,低着头就要退下。 “等等。”林飞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那伙计的脚步一顿,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林飞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那伙计身上,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三位嫂嫂也好奇地望了过去,不知林飞为何要叫住一个,送菜的伙计。 那伙计始终低着头,似乎不敢与林飞对视。 “抬起头来。”林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那伙计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在三位嫂嫂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终于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清秀而坚毅的脸,脸颊因为常年的劳碌而显得有些清瘦,眼角也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但那双眼睛,那熟悉的眉眼,那抿着嘴唇时倔强的弧度…… “六……六妹!” 大嫂秦岚手中的抹布,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她捂着嘴整个人如遭雷击,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六嫂!”三嫂和七嫂也同时惊呼出声。 她们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那个穿着伙计服饰的女子。 “六嫂,真的是你,我们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七嫂哭得泣不成声,将脸埋在对方的肩膀上。 仿佛要将这几年,所有的思念和恐惧都哭出来。 三嫂秦霜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此刻也哭得像个孩子,她紧紧地抱着对方,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又会消失不见。 来人正是她们日思夜想,失散了数年的六嫂吴香兰! 吴香兰被她们抱着,身体也在剧烈地颤抖。 她眼圈通红,泪水无声地滑落,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她抬起手,轻轻拍着七嫂的后背,目光却越过她们的肩膀,落在了不远处的林飞身上。 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重逢的狂喜,有难以言喻的酸楚,有深深的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许久,姐妹几人才稍稍平复了情绪。 大嫂拉着吴香兰的手,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她,心疼地摩挲着她手上因劳作而生出的薄茧:“六妹,这些年,你受苦了。” 吴香兰摇了摇头,反手握住大嫂的手,声音沙哑:“大嫂,你们还好,我就放心了。” 她看着林飞,眼神里的责备终于化作了一声叹息:“小飞,你不该来皇城的,更不该这么张扬。” 林飞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他平静地说道:“六嫂,我们是一家人,你在哪儿我们自然就该在哪儿,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 吴香兰还想说什么,但看到三位嫂嫂那期盼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好了,不说这些了。”吴香兰很快调整好情绪。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狼藉,又想起刚才在后厨听到的动静,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你们刚才,是不是得罪了周老爷的人?” 林飞点了点头。 吴香兰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胡闹!你们知不知道那个周老爷是什么人?” “他是这西城一霸,手底下养着一群亡命之徒,背后还有官府的人撑腰!” “我这六味斋,每个月都要孝敬他三百两银子,才能换来安宁,你们初来乍到,怎么就敢跟他的人动手?” 她越说越急,拉着林飞的手道:“听我的这铺子别开了,你们今晚就收拾东西,我安排马车送你们出城,走得越远越好!” “这皇城,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 为了避免麻烦而选择关店走人,这是她能想到的,保护他们唯一的办法。 看着她焦急万分的样子,林飞的心中涌过一阵暖流。 他反手握住吴香兰的手,轻轻拍了拍。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自信:“六嫂放心,区区一个地头蛇,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若是再敢来,我自有办法让他碰一鼻子灰。” 吴香兰愣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小叔子,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他了。 最终,在林飞的坚持和三位嫂嫂的央求下,吴香兰只能妥协。 她看了一眼门外,压低了声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三天后,等我的酒楼打烊,你们从后门过来,到时候我们再促膝长谈。” 送走了乔装打扮的吴香兰,三位嫂嫂的心情明显好转了许多。 亲人重逢的喜悦,冲淡了对未来的恐惧。 但她们还是不免担忧地看向林飞:“小飞,那个周老爷……” 林飞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嫂嫂们安心吃饭,我保证从明天起,再也没人敢来咱们这儿捣乱。” 果然,如吴香兰所料,麻烦并没有就此结束。 第二天一早,铺子的门刚刚打开,昨天那个狼狈逃窜的王德发,便领着一个身影,再次踏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 他穿着一身暗紫色的锦袍,身材微胖,面色红润看似和气,但一双三角眼里,却透着一股久居人上的阴狠和霸道。 他一进门,目光便如刀子一般,落在了林飞身上。 王德发跟在他身后,指着林飞,点头哈腰地说道:“老爷,就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昨天不但不给您面子,还用妖术伤了我们兄弟!” 那老者没有理会王德发,只是背着手,一步步走到林飞面前,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就是这家铺子的老板?”老者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是我。”林飞神色平静,与他对视。 老者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很好,年轻人,有胆色,本老爷我就是周奎。” 他向前凑了凑,几乎是贴着林飞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说道:“告诉我,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的地盘上,动我的人?” 第六十六章 周老爷的规矩 周奎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进每个人的心口。 那股子常年欺压良善而养成的狠戾之气,在狭小的铺子里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三位嫂嫂的脸瞬间没了血色,下意识地又向林飞身后缩了缩。 她们不怕打架,却怕这种来自权势的,不讲道理的碾压。 那是刻在她们骨子里的,对官府和恶势力的恐惧。 王德发在一旁狐假虎威,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狞笑,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被打断手脚,这几个美貌的妇人哭天抢地跪地求饶的场景。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林飞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强作镇定的假笑,而是一种带着几分玩味和好奇的,真切的笑容。 他像是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周奎。 “周老爷是吧?”林飞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和人闲聊家常:“你问是谁给我的胆子。这个问题问得好。不过在回答之前,我也想问周老爷一个问题。” 周奎的三角眼眯了起来,他没想到这小子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镇定自若,甚至敢反问他。这让他心里那股子被人冒犯的火气烧得更旺了。 “说。”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周老爷在这西城,靠收这些店铺的孝敬钱,一个月能入账多少?”林飞问道。 这个问题,让周奎和王德发都愣住了。 他们想过林飞会求饶,会嘴硬,会搬出什么不入流的后台,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小子,你找死!”王德发以为林飞在故意消遣他们,立刻跳出来厉声喝骂。 周奎却摆了摆手,制止了王德发。 他盯着林飞,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 眼前这个年轻人,太平静了,平静得有些诡异。 他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却又像是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怎么?想跟我算账?”周奎阴恻恻地笑了:“告诉你也无妨,不多,也就千八百两银子,够我手下这帮兄弟吃酒喝肉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一旁的大嫂和七嫂暗自心惊。 一个月千八百两,这简直是在抢钱! “千八百两。”林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惋惜。 “太少了,太少了。” “你说什么?”周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我说,周老爷你守着这么大一座金山,却只会用最笨的法子去捡地上的铜板,实在是可惜了。” 林飞叹了口气,那神情仿佛是在惋惜一件绝世珍宝蒙尘。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晃了晃:“一个月,只要你听我的,我让你这个数翻十倍。” “一万两?”王德发失声叫了出来,随即又觉得荒谬,指着林飞大骂:“你个穷小子吹什么牛,我看你是被吓疯了!” 周奎没有说话,他死死地盯着林飞,眼中的阴狠渐渐被一种浓重的惊疑所取代。 疯子? 他见过不少疯子。 但没有哪个疯子,在被几十号人围着,面临断手断脚的威胁时,还能如此条理清晰地跟他谈生意,而且一开口就是一万两。 昨天王德发回去,添油加醋地说了那妖术之事,周奎本是不信的,只当是这小子用了什么江湖骗术。 可现在,他有些动摇了。 这小子身上,透着一股邪气。 “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合作?”周奎的声音变得沙哑。 “不不不。”林飞摆了摆手,纠正道:“不是合作,是我给你一个发财的机会。当然这个机会不是白给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德发和他身后那些面露凶光的打手,话锋一转,声音也冷了下来:“我的规矩很简单。第一,让你的人滚出我的铺子,以后不许再踏进一步。” “第二,昨天他。”林飞的手指向王德发:“吓到了我的家人。我要他,跪在这里,给我嫂嫂们磕三个响头,赔礼道歉。” “第三。”林飞的目光重新回到周奎脸上,嘴角的笑意变得意味深长:“三天后,还是这个时辰你一个人来。到时候我再告诉你,那一万两银子要怎么赚。” 这番话,简直是石破天惊! 不光是周奎和王德发,就连林飞身后的三位嫂嫂,都听得目瞪口呆。 她们都以为林飞是在用缓兵之计,想办法周旋,却没想到,他竟然反客为主,直接给这个凶神恶煞的周老爷立起了规矩! 还要他手下的大将下跪磕头! 这已经不是胆子大了,这是疯了! “你他娘的找死!”王德发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就要冲上来动手。 “住手!”周奎再次喝住了他。 周奎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额头上青筋暴跳。 他这辈子,还从没受过这种羞辱。 一个毛头小子,竟敢当着他这么多手下的面,让他的人下跪? 杀了他!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叫嚣。 可是,那句一个月一万两的诱惑,还有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就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按住了他的冲动。 他是个地头蛇,更是个生意人。 他比谁都清楚,能随口说出一万两生意的人,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真有通天的本事。 赌一把? 如果这小子是吹牛,大不了三天后把他剁碎了喂狗,还能在这西城立威。 可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一个月一万两,那是什么概念? 他辛辛苦苦带着上百号兄弟,打打杀杀,受人白眼,一年到头也就能落下这个数。 周奎的眼神变幻不定,心中天人交战。 铺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奎身上,等待着他的决定。 三嫂秦霜的手心里全是汗,她悄悄从旁边的木料堆里摸起一根木棍,紧紧攥在手里,准备随时拼命。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周奎忽然咧开嘴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充满了狰狞和压抑。 “好,好一个少年英雄。”他盯着林飞,一字一顿地说:“我周奎今天就给你这个面子,三天后,我等着你的万两生意!” 说完,他猛地转头,一脚踹在还没反应过来的王德发腿弯处。 “跪下!” 王德发扑通一声,双膝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满脸的不可置信,抬头看着周奎:“老爷?” “我让你给几位夫人磕头赔罪!”周奎的声音如同从地狱里传来。 王德发浑身一颤,他知道周奎是来真的了。 他不敢违抗,也顾不上面子了,对着三位嫂嫂砰砰砰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各位夫人,还请夫人们恕罪!” 做完这一切,周奎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他那帮手下,一个个面面相觑,也都垂头丧气地跟着他,灰溜溜地退了出去,仿佛一群斗败了的公鸡。 转眼间铺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直到那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胡同口,三位嫂嫂才如梦初醒般地长出了一口气。 “小飞,你吓死我了!”七嫂周倩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去,幸好被大嫂扶住。 “痛快,真是太痛快了!”三嫂秦霜却把手里的木棍一扔,兴奋地满脸通红,“小飞,你刚才是没看到,那姓王的脸都绿了,跟茅房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哈哈哈!” 大嫂秦岚虽然也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一种自豪和欣慰。 她看着林飞,眼神复杂:“小飞,你真的有办法,让他一个月赚一万两?” 林飞笑了笑,扶着七嫂坐下,又给她们一人倒了杯水。 “嫂嫂放心,对付这种人,你越是怕他,他越是蹬鼻子上脸。你得让他觉得你比他更狠,比他更不讲道理,他才会怕你。” 至于那一万两的生意…… 林飞的目光投向后院,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金山,早就摆在咱们面前了,就看怎么挖了。” 这场风波,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落幕。 但所有人都知道,三天之后才是真正的考验。 第六十七章 胭脂香里说蓝图 周奎的人灰溜溜地走了,但他们留下的阴影,却并未完全散去。 接下来的两天,铺子外面总是有些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晃悠。 他们假装是路过的行人,或是歇脚的苦力,但那双不时瞟向铺子里的眼睛,却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这帮混蛋,阴魂不散!”三嫂秦霜透过门缝往外看了一眼,啐了一口,转身就要抄起扫帚冲出去。 “三嫂,别理他们。”林飞正在一张大木桌上,用炭笔勾画着什么,头也没抬。 “他们愿意看,就让他们看。咱们正好缺几个免费的守卫。” 他这番话,逗得正在擦拭货架的七嫂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大嫂秦岚摇了摇头,嗔怪地看了林飞一眼,但眼中的担忧却也散去了不少。 这个家只要有小飞在,天大的事似乎都能被他四两拨千斤地化解掉。 那种沉稳和自信,像是一颗定心丸,让她们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她们不再去管外面的探子,而是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这间属于她们自己的铺子里。 按照林飞画的图纸,她们将铺子重新进行了规划。 一楼是待客的前堂,原本破旧的货架被擦拭一新,按照不同的类别分区摆放。 靠窗的位置,还特意隔出了一块地方,摆上了两张小巧的圆桌和几把竹椅,供客人歇脚品茶。 二楼则被改造成了她们的工坊。 林飞从城里的药铺和杂货店,采买回来了大批的瓶瓶罐罐和稀奇古怪的原料。 有洁白的蜂蜡,有清澈的橄榄油,有各种晒干的花瓣和香料,甚至还有一套看起来颇为复杂的,用来蒸馏的黄铜器具。 “小飞,你买这些东西,到底要做什么?”三嫂看着堆满了一屋子的破烂,满脸的好奇。 “做咱们的独门兵器。”林飞神秘一笑,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先是点燃了泥炉,将一口小锅架了上去。 他让大嫂将蜂蜡和油脂按照精确的比例放入锅中,小火慢慢融化。 又让手巧的七嫂,将一种红色的花瓣用石臼捣碎,取其汁液。 当红色的花汁滴入融化的蜡油中,那一锅原本平平无奇的液体,瞬间被染上了一层诱人的嫣红。 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一股混杂着花香和蜜蜡的甜香。 “天哪,好香,好漂亮!”七嫂忍不住惊叹。 林飞则趁热,将这红色的液体,小心翼翼地灌入一个个事先准备好的,只有手指粗细的精致竹管之中。 待其冷却凝固后,林飞拿起一管,轻轻旋出里面的膏体。 那是一抹惊心动魄的红,色泽饱满,质地细腻,在烛光下闪烁着莹润的光泽。 “这是什么?”大嫂看着这新奇的物事,有些不确定地问。 “口红。”林飞将竹管递到七嫂面前,温和地笑道:“七嫂,你试试?” 七嫂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连连摆手:“我不行的,我长得不好看。” “谁说的?”三嫂一把抢过口红,不由分说地按着七嫂坐下,她拿着那小小的竹管,学着林飞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在七嫂那有些苍白的嘴唇上涂抹起来。 当那抹红色落下,奇迹发生了。 七嫂的嘴唇,瞬间变得娇艳欲滴,如同清晨沾着露珠的玫瑰花瓣。 那鲜活的色彩,仿佛一下子点亮了她整张脸,让她原本有些怯懦的神情,都平添了几分神采和自信。 “哇!”三嫂看着自己的杰作,兴奋地大叫起来:“太好看了,七妹,你快自己照照镜子!” 七嫂看着铜镜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不敢相信,镜子里那个唇红齿白,显得明艳动人的女子,竟然是自己。 大嫂和三嫂也被这效果彻底震撼了。 她们围着七嫂,啧啧称奇,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我也要试试!”三嫂是个急性子,她抢过口红,对着镜子胡乱抹了几下,结果涂得歪歪扭扭,像小孩偷吃了糖,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一时间,二楼的工坊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那压抑在心头数年的阴霾,仿佛都在这小小的口红和欢笑声中,被冲淡了许多。 做完了口红,林飞又开始摆弄那套复杂的蒸馏器具。 他将大量的玫瑰花瓣和清水放入黄铜釜中,点燃了炉火。 很快水汽顺着管道,经过冷却,一滴滴清澈的液体,开始汇入另一个瓶子中。 “小飞,你这是在熬药吗?”大嫂好奇地问。 “我这是在窃取花朵的灵魂。”林飞故作高深地说道。 当收集了小半瓶液体后,林飞将其倒入一个精致的琉璃小瓶中,递给了大嫂。 “大嫂,闻闻看。” 大嫂将信将疑地接过瓶子,打开瓶塞,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那一瞬间,一股浓郁到极致,却又纯净到极致的玫瑰花香,瞬间钻入她的鼻腔,仿佛让她置身于一个清晨的玫瑰园,成千上万朵玫瑰同时绽放。 这香气比任何熏香都要清雅,比任何香囊都要持久。 “这……这是……”大嫂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香水。”林飞微笑着公布了答案:“只要在手腕耳后轻轻一点,这香气便能萦绕周身,经久不散。” 三位嫂嫂彻底疯狂了。 如果说口红是点亮容颜的魔法,那这香水就是提升气质的神器! 她们围着那小小的香水瓶,一个个都爱不释手。 就连一向泼辣的三嫂,此刻也变得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这宝贝。 看着她们那副痴迷的样子,林飞知道他成功了。 女人爱美是天性。 他要做的,就是将这种天性发挥到极致。 除了口红和香水,林飞还带着她们改良了香皂的配方,加入了牛乳和精油,使其变得更加温润滋养。 又用不同的花草,制作出了不同香型和功效的香皂,比如有安神助眠的薰衣草香皂,有提神醒脑的薄荷香皂。 每一样新产品的诞生,都让三位嫂嫂爆发出阵阵惊呼。 她们看着眼前这些包装精美,功效神奇的宝贝,眼神里充满了光。那是一种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之光。 她们终于明白了林飞的底气所在。 有这些东西在手,何愁不能在这皇城之中,搅动风云? 第三天黄昏,约定的时间到了。 铺子已经焕然一新,货架上摆满了她们亲手制作的,包装精美的香皂、口红和香水。 每一件,都像是一件艺术品。 三位嫂嫂也换上了新衣,略施薄粉,薄涂口红,整个人都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她们站在铺子里,看着自己的心血结晶,心中充满了自豪和期待。 就在这时,那个熟悉的身影,准时出现在了胡同口。 周奎他果然一个人来了。 第六十八章 邻居的买卖 周奎是一个人来的。 他换下了一身惹眼的锦袍,只穿了件半旧的青布直裰,头上戴着一顶旧毡帽,帽檐压得很低,像个寻常的铺子掌柜。 若不是他那双阴鸷的三角眼和走路时自带的几分煞气,还真不容易认出来。 他站在铺子门口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先抬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的瞳孔便猛地一缩。 三天前,这里还是个蛛网密布,破败不堪的杂货铺。 可现在,门脸被重新刷上了干净的桐油,窗明几净,门口还摆了两盆青翠欲滴的文竹。 透过敞开的大门,能看到里面焕然一新的陈设,整洁的货架,以及货架上那些包装得五颜六色,精致得不像话的东西。 空气中还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说不出是什么但异常好闻的香气。 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站在柜台后面的那三个女人。 他依然认得她们的脸,但她们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们不再是三天前那副惊慌失措的可怜模样,而是挺直了腰杆,脸上带着自信从容的微笑,身上穿着得体的衣裙,整个人都像是会发光一样。 这哪里还是什么逃难的妇人,分明是哪家大户人家的主母和小姐! 周奎的,没来由地沉了下去。 他原本还存着几分侥,以为这小子是在故弄玄虚,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那份侥幸动摇了。 “周老爷,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吧。”林飞的声音从铺子里面传来。 周奎定了定神,迈步走了进去。 他一进门,那股奇异的香气就更浓了。 他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目光在货架上那些瓶瓶罐罐上扫过,眼中充满了疑惑。 这铺子到底是卖什么的? “坐。”林飞指了指靠窗的茶座。 周奎坐下,林飞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 “小子,三天时间到了。”周奎开门见山,声音低沉。 “我的人没再来烦你,那个王德发,我也打断了他一条腿,算是给你赔罪了。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你说的万两生意在哪儿?” 林飞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从货架上取来一个包装得最为精美的锦盒,放到了周奎面前。 “周老爷,打开看看。” 周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打开了锦盒。 锦盒里铺着柔软的明黄色绸缎,上面并排摆放着三样东西:一块洁白如玉,雕着兰花纹样的香皂; 一管乌木制成,镶着银边的口红; 还有一瓶不过巴掌大小,用琉璃瓶装着的澄澈如水的香水。 “这是什么?”周奎皱起了眉头。 “这三样东西,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女人香。”林飞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而我要跟你谈的万两生意,就全在这套女人香里。” “就凭这几样女人玩意儿?”周奎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他觉得林飞是在消遣他。 林飞不以为意,他拿起那瓶香水拔开瓶塞,在空中轻轻一洒。 一股馥郁的香气,瞬间在空气中爆开。 周奎的鼻子下意识地动了动。 这香味比他去过的最高档的青楼里,那些花魁身上的味道还要好闻,还要勾人。 “周老爷,你觉得这样一瓶能让女人日夜散发迷人香气的香水,在皇城里能卖多少钱?”林飞问道。 周奎没有说话,他的脑子在飞速转动。 “再看这个。”林飞又拿起了那管口红,在自己手背上轻轻一划,留下一道鲜艳的红痕。 “能让女人嘴唇娇艳欲滴,容光焕发的口红,你觉得那些王公贵族的夫人们,愿意花多少钱来买?” “还有这个。”林飞指着那块香皂:“能让皮肤变得光滑细腻,还带着天然体香的香皂,你觉得它跟那些只能洗掉泥垢的皂角,是一个价钱吗?” 林飞每问一句,周奎的心跳就加快一分。 他虽然是个粗人,但他不傻。 他知道,女人的钱,尤其是那些有钱女人的钱最好赚。 为了美她们可以一掷千金,眼睛都不眨一下。 如果这小子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三样东西,简直就是三把明晃晃的,专门用来收割女人钱袋的利刃! “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卖这些东西?”周奎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林飞摇了摇头:“我这家小店,养不起周老爷你这尊大佛,我的意思是,这门生意咱们合作。” “怎么合作?” “很简单。”林飞伸出三根手指:“第一我出货,你出人。你在西城手眼通天,认识的达官贵人想必不少。你的任务,就是把这套女人’,送到那些贵夫人的手里。” “第二定价。这一套女人香,对外售价一百两银子,一文钱都不能少。” “一百两!”周奎倒吸一口凉气。 他觉得这小子是疯了。 “周老爷,你觉得贵吗?”林飞反问:“你想想,隔壁六味斋,吃一顿饭就要几十上百两。那些贵,吃顿饭的钱,就能换来几个月的美丽和体面,你觉得他们会舍不得?” 周奎被问得哑口无言。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分成。”林飞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卖出去一套,你拿三十两,我拿七十两。” “三七分?你七我三?”周奎的眼睛一下子立了起来:“小子,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周老爷,你别急。”林飞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动动嘴皮子牵个线,就能净赚三十两。而我要负责原料,要负责制作,还要承担这铺子的所有开销。你觉得这笔买卖你亏吗?” “而且。”林飞话锋一转,笑得像只狐狸:“我刚才说的万两生意,可不是指的这个。” 周奎一愣:“那指的是什么?” 林飞指了指隔壁六味斋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周老爷,你跟隔壁的吴掌柜熟吗?” 提到吴香兰,周奎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眼神里闪过一丝忌惮。 “不熟。只知道那娘们儿手腕硬,不好惹。” “那就对了。”林飞笑道:“我这家店,跟六味斋是邻居。我卖的,是能让女人变美的东西。六味斋卖的,是能让男人满足口腹之欲的东西。” “周老爷,你想象一下。以后,那些达官贵人来六味斋吃饭,他们的夫人、小妾,是不是就可以顺便到我这儿来逛逛?看完口红,闻完香水,她们会不会动心?” “我这叫借势。”林飞一字一顿地说:“我借六味斋的势,而你可以借我的势。” “你把我的女人香,卖给那些贵夫人。她们用了之后觉得好了,会不会告诉她们的姐妹?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你手里的就不是几套女人香了,而是一座挖不完的金矿!” “到时候,别说一个月一万两,就是两万两,三万两,也只是时间问题!” 林飞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周奎的心上。 他勾勒出的那副蓝图,太过诱人,诱人到让周奎这个见惯了风浪的地头蛇都忍不住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他看着林飞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这个年轻人心思之缜密,眼光之毒辣,手段之高明,简直匪夷所思。 他不仅算计了自己,算计了那些贵夫人,甚至连隔壁那个他一直觉得深不可测的吴掌柜,都被他算计了进去,成了他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让他明知道是个坑,却又心甘情愿往下跳的阳谋。 良久周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好,我答应你。”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周奎的三角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我要四成!” 林飞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成交!” 第六十九章 第一把火 周奎走了,带着那个装有女人香的锦盒,也带走了铺子里最后一丝压抑的气氛。 他前脚刚踏出胡同,后脚三嫂秦霜就再也憋不住了,她一把将手里的抹布甩在桌上,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个圈。 “我的天爷,小飞,你真是我的亲弟弟,你是没瞅见,刚才那姓周的脸都成酱肝了,想发火又不敢,想笑又笑不出来,那憋屈的样儿,比看大戏还过瘾!” 她学着周奎的样子,板着脸捏着嗓子,惹得七嫂周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先前那点紧张和后怕,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大嫂秦岚虽然没像三嫂那么外露,但她眼角眉梢的笑意却藏不住。 她给林飞续上一杯热茶,眼神里既有欣慰,也有几分不解。 “小飞,我明白你是想借他的手,把咱们的东西送进那些高门大院,可是四成利,是不是给得太多了些?他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咱们却是要费心费力地做出来,这……”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三嫂和七嫂也安静下来,齐齐看向林飞。 她们虽然不懂生意经,但也知道四六开,自己这边是吃了大亏的。 林飞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让人看不真切他此刻的神情。 “嫂嫂们,你们觉得,一条饿疯了的狼,和一条吃饱了的狗,哪个替你看家护院更卖力?” 这个问题问得古怪,三位嫂嫂都愣住了。 林飞放下茶杯,声音不疾不徐:“周奎就是那条狼,又贪又狠。咱们初来乍到,根基未稳,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咱们这块肥肉。” “只给一成两成,他吃不饱,只会觉得咱们小气,把他当狗使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在背后捅咱们一刀,可咱们给他四成,这就不一样了。” 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在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弦。“四成利,足以让他觉得,咱们的生意,就是他的生意。他会比咱们更上心,更卖力地去推销,因为他卖的每一套,都有三十两银子落进他自己的口袋。” “他会把咱们的铺子当成他自己的金库来护着,谁敢来找麻烦,不用咱们出手,他第一个就得跳起来跟人拼命。” “这叫把敌人变成咱们的盾牌,他拿走的四成利,不是分红,是咱们花钱给他买的保护费,还是让他心甘情愿,倒贴力气来给咱们当保镖的那种。” 一番话说完,正堂里鸦雀无声。 三位嫂嫂面面相觑,她们看着林飞,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小叔子。 她们只看到了眼前的吃亏,而他却已经算到了后面三步、四步,甚至把人心都算计了进去。 “我的娘嘞!”三嫂一拍大腿,这次不是兴奋,是服气,是彻底的五体投地。 “小飞,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弯弯绕绕这么多,听得我头都晕了,成,你说了算,不就是四成吗?给他,老娘今天就住这工坊里,不眠不休,也得把东西给那姓周的备齐了!” 说干就干,三嫂风风火火地就往二楼跑,那架势,恨不得立刻就造出几百套女人香来。 大嫂和七嫂相视一笑,眼中的担忧彻底化作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干劲。 大嫂拿出账本,开始仔细盘算原料的库存和采买渠道。 七嫂则拉着林飞,小声地讨论着口红竹管上是不是可以雕刻一些更精细的花纹,或者香水瓶上系上一条漂亮的丝绦,好让那些贵夫人们更喜欢。 一时间,这间小小的铺子,充满了活力和希望。 而另一边,周奎提着锦盒,一言不发地走在回自己宅子的路上。 他身后远远地跟着几个心腹,谁也不敢上前搭话,因为他们都能感觉到,自家老爷今天的心情很复杂,就像是六月的天,一半是火烧云一半是乌云雨。 回到他那座位于西城中心的大宅,周奎屏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进了书房。 他将那个锦盒放在黄花梨木的大书桌上,摩挲着上面光滑的锦缎,眼神变幻不定。 四成。 他赢了。 在气势上被那个小子压了一头,但在利益上,他狠狠地扳回了一城。 他相信,那个小子答应得那么痛快,心里一定在滴血。 这让他那颗被冒犯了的自尊心,得到了一丝病态的满足。 可这满足之下,却又藏着一丝不安。 那小子太镇定了,镇定得让他心里发毛。 就好像他扔出去的,不是白花花的银子,而是一把鱼饵。 而自己就是那条被鱼饵钓住的,自以为聪明的鱼。 “哼,管你什么鱼饵不鱼饵,老子先把肉吃了再说!” 周奎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他打开锦盒,看着里面那三样精致的玩意儿,脑子里飞速盘算起来。 他手底下养着上百号人,平日里除了收些保护费,也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但那些都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 他做梦都想搭上真正的大人物,做一笔能让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大生意。 眼下这个机会似乎就摆在眼前。 “一百两一套……”他喃喃自语,拿起那瓶香水,放在鼻尖闻了闻,那奇异的香气让他精神一振。 该把这第一套,送给谁呢? 送给那些相熟的商贾富户? 不行,他们买得起,但影响力不够,传不出去。 送给青楼的头牌花魁? 她们倒是能引领风潮,但终究身份低贱,反而拉低了这东西的格调。 周奎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书房墙上挂着的一副字上,落款处,是一个他想巴结,却一直找不到门路的名字——户部侍郎,李元庆。 李侍郎本人清正廉洁,油盐不进。 但整个皇城谁不知道,李侍郎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那位夫人。 李夫人出身商贾之家,生性爱美,更好攀比。 每日里不是捣鼓那些价值千金的衣料首饰,就是参加各种夫人们的茶会诗会,是皇城贵妇圈里出了名的风向标。 只要能让她喜欢上这东西,不愁打不开销路。 主意已定,周奎不再犹豫。 他叫来自己最机灵的一个手下,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第二天午后,一顶不起眼的青呢小轿,停在了户部侍郎府的后门。 周奎那个机灵的手下,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短打,提着一个食盒,恭恭敬敬地找到了李府的管事。 他没说自己是谁,只说是城南一家新开的点心铺子,慕李夫人的名,特意送上新做的糕点,请夫人品鉴。 这种事情,李府的管事见得多了,本想直接打发走。 可见他递上来的荷包分量不轻,加上那手下嘴甜会说话,便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那锦盒就这么被当成糕点,一路畅通无阻地送到了李夫人的梳妆台前。 李夫人正因为一支新得的珠钗颜色不够鲜亮而生着闷气,听丫鬟说有人送来新奇点心,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开看看,不好就赏给你们了。” 丫鬟应声打开锦盒。 预想中的糕点香气没有传来,取而代代的是一股奇异的花香。 当丫鬟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时,李夫人终于不耐地抬起了眼。 只一眼,她的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 那锦盒里,哪有什么糕点。 那明黄的绸缎上,静静躺着的三样东西,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让她心跳加速的光芒。 她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物事。 那块白玉般的香皂,雕着栩栩如生的兰花,仿佛不是凡品。 那管乌木的口红,镶着细细的银边,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 尤其是那瓶琉璃香水,澄澈的液体里仿佛锁住了整个春天的灵魂。 “这是什么?”李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伸出保养得宜的手,小心翼翼地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拿起了那瓶香水。 第七十章 风起女人香 李夫人是个极有主见的女人,尤其是在美这件事上。 她拔开琉璃瓶的塞子,只在手腕上轻轻点了一下,然后将手腕凑到鼻尖。 一股前所未有,纯粹而馥郁的玫瑰香气,瞬间包裹了她。 这香气不同于她以往用过的任何一种香膏或熏香。 那些东西的香味,要么过于甜腻,要么夹杂着油脂的杂味,闻久了甚至会有些头晕。 可这瓶子里的香气,却清冽得如同清晨带着露水的花园,浓郁却不俗气,高雅又带着一丝勾人的野性。 她只是闻了一下,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轻盈了起来。 “好东西。”她由衷地赞叹了一句,目光又落在了那管乌木口红上。 她身边的贴身大丫鬟是个机灵的,见状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旋出那抹鲜艳的红色。 李夫人对着镜子,只在下唇轻轻一抹。 镜子里的自己,瞬间不一样了。 那颜色,不是宫里发的那些胭脂所能比拟的。 那些胭脂,要么干涩,要么颜色不正。 而这一抹红,润泽饱满,仿佛是嘴唇自己透出来的血色,显得气色极好,整个人都平添了几分明艳。 “夫人,您今天真好看,就像是刚入府那会儿。”大丫鬟由衷地赞叹。 李夫人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忍不住上扬。 哪个女人不爱听这样的话?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种心头怦怦直跳的感觉了。 至于最后那块香皂,她当晚便在浴桶里试了。 当温润细腻的泡沫包裹住全身,洗净之后皮肤上传来的那种滑腻清爽的触感,以及身上留下的淡淡兰花幽香,彻底征服了她。 第二天,是镇国公府老太君的寿宴,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夫人们几乎都到齐了。 这正是李夫人期待已久的舞台。 她换上了一身新裁的秋香色云锦长裙,头上只戴了一支简单的点翠步摇,妆容清雅,却偏偏在唇上点了一抹惊艳的红。 她一出现,立刻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李姐姐,你今天瞧着气色可真好,用的什么胭脂?颜色这么正?”兵部尚书的夫人第一个凑了上来,好奇地打量着她的嘴唇。 李夫人矜持地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手用帕子掩了掩唇角,手腕不经意地从对方面前划过。 那兵部尚书夫人鼻子一动,眼睛瞬间就亮了:“呀,什么味儿这么香?不是你常用的合欢香啊。” “不过是西域商人带来的一点小玩意儿,不值一提。”李夫人越是说得轻描淡写,周围的夫人们就越是好奇。 女人的圈子,有时候比朝堂上的争斗还要激烈。 美貌、首饰、夫君的官职、儿女的前程,都是她们攀比的资本。 今天,李夫人无疑是全场的赢家。她身上那股独特的香气,和唇上那抹动人的红色,成了所有女人议论和羡慕的焦点。 宴会结束时,至少有七八个与李夫人交好的贵妇,旁敲侧击地打探这小玩意儿的出处。 李夫人守口如瓶,只说是机缘巧合得来,早已用完。 她越是这样,越是勾起了众人的渴望。 仅仅三天时间,女人香这个名字,就在皇城最顶级的贵妇圈子里,掀起了一股小小的暗流。 虽然没人知道去哪里买,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一样能让女人脱胎换骨的宝贝横空出世了。 …… 胡同里的小铺子,对此一无所知。 林飞和三位嫂嫂正忙得热火朝天。 有了周奎这个合作伙伴,他们需要尽快备出第一批货。 “小飞,这蜂蜡用得太快了,城里最大的那家药铺,存货都被咱们买光了。”大嫂秦岚拿着账本,眉头微蹙。 “还有这玫瑰花,要做香水,得要最新鲜的带着露水的花瓣才好,可这都入秋了,哪儿还有那么多玫瑰花?”七嫂也一脸愁容。 三嫂秦霜则叉着腰,看着堆在角落里,已经做好的几十套女人香,急得直转圈:“就这么点东西,够干嘛的?还不够那些夫人小姐们一人一套分的。周奎那边要是催起来,咱们拿什么交货?” 原料短缺,产能不足。 这是林飞意料之中的问题。 “嫂嫂们别急。”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胸有成竹地笑道:“东西,就是要少才显得珍贵,咱们这叫饥饿营销。” “鸡饿什么?”三嫂没听懂。 “就是吊着她们的胃口。”林飞解释道:“越是得不到的,她们就越想要。周奎那边,先给他十套。” “告诉他,这东西制作不易,原料难寻,一个月最多也就出这么些。让他自己看着办,是卖给这个夫人,还是送给那个小姐。” “这不是得罪人吗?”大嫂有些担忧。 “就是要得罪人。”林飞的眼睛里闪着一丝狡黠的光:“周奎拿了东西,送给谁,不送给谁,那就是他的事了。” ”那些没拿到东西的贵妇,只会觉得是周奎没本事,或者她们自己身份不够。为了争抢这有限的名额,她们只会更疯狂。” “到时候,咱们这女人’,就不单单是美貌的象征,更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了。” 三位嫂嫂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们觉得林飞说的每个字都透着一股邪乎劲儿,但仔细一想,又觉得道理好像就是这么个道理。 正说着,铺子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这个时候,天色已晚,胡同里早就没了人影。 三嫂警惕地拿起一根擀面杖,凑到门缝边看了一眼,随即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是六妹!” 门打开,果然是换上了一身寻常布裙的吴香兰。她提着一个食盒,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但看到屋里忙碌的众人,眼神瞬间就柔和了下来。 “看你们这几天都没开火,给你们带了点吃的。”她将食盒放在桌上,里面是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一锅还冒着热气的鸡汤。 “六嫂,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们评评理,小飞他……”三嫂快人快语,就要把林飞的歪理邪说讲给吴香兰听。 “先吃饭。”吴香兰打断了她,她看了一眼林飞,眼神复杂:“吃完饭,我有正事要跟你们说。” 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吴香兰看着眼前这些亲人,心中百感交集。 她本想劝他们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可看到她们脸上那种久违的,因为有了事业而焕发出的光彩,那些劝说的话,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知道,她们再也回不去了。 不是回不去青阳县,而是回不去那种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了。 她们的心里,已经燃起了一团火,一团想要凭自己的双手,在这皇城里立足的火。 而点燃这团火的,就是眼前这个最小的叔子林飞。 饭后,吴香兰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凝重。 “小飞,你和周奎合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林飞并不意外,六味斋在这胡同里经营了三年,周奎的一举一动,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 “我今天来,不是要阻止你。”吴香兰看着林飞,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来提醒你,你可能惹上比周奎更大的麻烦了。” “什么麻烦?”林飞的眉头挑了挑。 “百花阁。”吴香兰吐出了这三个字。 “百花阁?”林飞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那是京城最大,也是唯一的御用胭脂水粉供应商。”吴香兰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们的老板叫白牡丹,是个手腕极其厉害的女人。据说,她在宫里有很深的靠山,连皇后娘娘,都用她们家的东西。” “这几百年来,京城所有女人的梳妆台,都被她们百花阁垄断了。她们的生意,就是她们的禁脔,谁敢伸手,她们就会毫不留情地把那只手剁掉。” “就在今天下午,百花阁的二管事,亲自来了我店里,旁敲侧击地打听你们的来路。她们已经盯上你们了。” 吴香兰的话,让屋子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如果说周奎是一头盘踞在西城的恶狼,那这个百花阁,就是一头俯瞰整个京城的猛虎。 她们好不容易赶走了狼,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惊动了虎。 三嫂和七嫂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就在这时,铺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砰的一声撞开。 一个穿着六味斋伙计服饰的年轻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脸上满是惊恐,声音都在发抖。 “掌柜的,不好了,出事了,咱们店里有客人吃了菜中毒了!” 第七十一章 你这是大病!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中毒两个字,像是一道晴天霹雳,在小小的铺子里轰然炸响。 吴香兰的脸,在一瞬间褪尽了血色。 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带倒了身后的凳子,发出一声刺耳的闷响。 “你说什么?谁中毒了?现在情况怎么样?”她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急切而变得有些尖锐,那双总是沉稳如水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了慌乱。 六味斋是她的心血,是她在这吃人的皇城里唯一的立足之本。 菜品的干净和安全,是她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重的东西。 开张三年来,从未出过半点差池。 怎么会偏偏在今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就在大堂,一个客人刚吃了一口咱们的游龙戏凤,就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了!现在他那桌的同伴正嚷嚷着要报官,说咱们是黑店,要砸了咱们的招牌!” 那伙计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脸上满是汗水。 “胡说,刘大总管的菜,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吴香兰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六嫂,你先别急。”一只手,沉稳有力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是林飞。 在所有人都陷入慌乱的时候,他反而是最冷静的一个。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反而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来了。 他知道这绝对不是巧合。 百花阁的二管事下午刚来探过底,晚上六味斋就出了事。 这手段,又快又狠,直指要害。 他们不敢直接动自己的铺子,是因为有周奎这层关系在。 但他们却可以动六味斋。 六味斋一倒,自己这个邻居,这个借势之人,也就成了无根的浮萍。 更重要的是,这会彻底打乱六嫂的心,让她再也没有精力来顾及自己这边。 好一招釜底抽薪,敲山震虎。 “大嫂,三嫂,你们和七嫂留在店里,锁好门,谁来也别开。”林飞迅速地做出了安排,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小飞,你要去哪?”大嫂秦岚担忧地拉住他。 “我去帮六嫂。”林飞回头,给了她们一个安心的笑容:“放心,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在演戏,我去把他们的戏台子拆了。” 说完,他不再多言,扶着还有些站不稳的吴香兰,快步朝着隔壁的六味斋走去。 还未进门,一股喧嚣嘈杂之声便扑面而来。 六味斋的大堂里,此刻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原本正在用餐的客人们,此刻都纷纷站起身,围成一个大圈,对着大堂中央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大堂中央的地上,躺着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他双眼翻白,口中不断涌出白色的泡沫,四肢还在微微抽搐,看起来确实是一副中毒颇深的样子。 他身边,围着三四个同伴,一个个凶神恶煞,满脸悲愤。 “天理何在啊,大家快来看啊,黑店害人呐!”一个刀疤脸的汉子,指着地上的同伴,对着周围的食客大声哭嚎,“我兄弟不过是来吃顿饭,就吃了一口菜,就变成这样了,这六味斋卖的不是饭,是断头饭啊!” “对,赔钱,必须赔钱,还要把你们老板交出来,送到官府去!”另一个人也跟着起哄,他一边喊一边作势要去掀桌子。 酒楼的伙计们,将那个躺在地上的汉子和他的同伴团团围住,但又不敢上前,只能急得满头大汗。 “各位客官,有话好说,咱们的菜绝对没有问题,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掌柜的正焦急地解释着,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那几个汉子的哭嚎和叫骂声淹没了。 吴香兰看到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上前理论,却被林飞一把拉住。 “六嫂,你现在出去,只会让场面更乱。”林飞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他们要的就是你自乱阵脚,交给我。” 吴香兰看着林飞那双沉静的眼睛,不知为何,那颗狂跳不止的心,竟然真的慢慢平复了下来。 她点了点头,退到了一旁。 林飞分开人群,不慌不忙地走到了场中。 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是什么人?”那刀疤脸见他一副书生打扮,年纪又轻,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我是这家铺子的邻居,也懂一点粗浅的医术。”林飞蹲下身,开始仔细查看那个躺在地上的中毒者。 “你别碰我兄弟!”刀疤脸立刻上前阻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人命关天,你若是不想他死,就让我看看。”林飞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那刀疤脸被他一句话噎住,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再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飞检查。 林飞先是掰开那汉子的眼皮看了看,又捏开他的嘴,闻了闻里面的气味。 他看得极为仔细,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那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让周围的看客们都屏住了呼吸。 片刻后,林飞站起身,脸上露出一副凝重的神情。 “怎么样?我兄弟是不是中毒了?”刀疤脸急切地问道,那神情,倒真像是在关心自己的兄弟。 林飞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是中毒了,而且中的毒,非常罕见,也非常霸道。”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吴香兰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刀疤脸一伙人眼中则闪过一丝得色,哭嚎得更起劲了:“大家听到了吧,连大夫都说了,是中毒,你们六味斋,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林飞却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看着刀疤脸,一脸同情地说道:“这位兄台,你这兄弟中的毒,名叫急性羊角风并发皂角穿肠散之症。” “什么……什么风?”刀疤脸愣住了,他显然没听过这么古怪的毒药名字。 不光是他,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云里雾里。 林飞却一脸严肃地解释道:“此毒甚是凶险,毒气会先攻心脉,令人状若疯魔,口吐白沫,这便是羊角风之症。” “而后,毒气会侵入五脏六腑,如同皂角水穿肠而过,令人生不如死。若不及时救治,不出半个时辰,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他这番话说得绘声绘色,配合着地上那汉子逼真的抽搐,吓得周围的看客们纷纷后退,生怕沾染上一点毒气。 “那……那可有解法?”刀疤脸也被唬住了,下意识地问道。 “解法自然是有的。”林飞点了点头,话锋一转。 “不过,救治之法,也颇为凶险。需以银针刺其死穴,以毒攻毒,方能逼出毒气。只是,这针若是扎下去,倘若他中的不是此毒,或是他根本就没中毒,那他这条小命,可就真的保不住了。” 林飞说完,手腕一翻,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套明晃晃的银针。 他捏起一根最长的,对着地上那汉子的心口位置比划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这位兄台,救还是不救,你来拿个主意。你若是点头我立马就施针。你若是不点头,那你兄弟这条命,可就耽误在你手里了。” 第七十二章 一针要命 那根锃亮的银针,于灯火之下闪烁着冷峻的光芒,恰似一条伺机伤人的毒蛇,吞吐着致命的信子。 林飞手持银针,神情专注,仿若世间再无更为紧要之事。 他那悲天悯人,又带有几分果决的神情,令在场众人大多信以为真。 唯有地上的壮汉,心中犹如明镜般清楚,这哪里是什么毒。 分明是昨夜喝剩的马尿,兑了些许皂角水,除了气味刺鼻些,并无大碍! 然而此刻,这小子竟要拿一根,粗如缝补麻袋用的针,往自己心口扎,这究竟是在演戏还是要闹出人命? 他吓得几近魂飞魄散,口中白沫愈发肆意地涌出,四肢抽搐的幅度也增大了几分,并非佯装,而是真真切切地颤抖。 那刀疤脸汉子,也惊愕不已。 他带人前来闹事,原本的计划中,并无此等情节。 依照原定计划,他们只需躺在地上耍赖,将事情闹大,迫使老板娘关门赔钱,便算大功告成。 谁曾料到半路杀出个意外之人,不按常规行事,上来就要动真格。 “你究竟会不会医治?可别把我兄弟治死了!”刀疤脸色厉内荏地喊道。 他向前迈了一步,想要阻拦,又唯恐真的耽误了救治,落人口实。 林飞眼皮都未抬一下,冷哼一声道:“救人如同救火,哪有时间与你磨蹭!” “你看,他的脸都已开始发紫,这是毒气攻心的迹象!” “再耽搁片刻,即便大罗神仙前来,也无力回天!”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向那壮汉的脸。 壮汉本是在憋气,被他这么一指,一口气没喘上来,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一情形更是坐实了林飞的说法。 周围的食客们,倒吸一口凉气,议论声愈发嘈杂。 “是啊,看那样子怕是真的不行了。” “这小大夫说得有道理,救人要紧啊!” “你们这几个当同伴的,怎么还犹豫上了,到底是不是兄弟?” 舆论在瞬间便倒向了林飞。 刀疤脸被众人指责得满头大汗,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他以求助的目光望向自己的几个同伴,那几人同样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救?如何救?此事本就是虚假的! 不救?在如此众多的人面前,倘若他们阻拦施救。 不就等同于,摆明地,向众人表明他们心怀鬼胎吗? 就在他们迟疑的这一瞬间,林飞眼中寒光一闪,手腕猛然向下一沉。 “事已至此,当以救人最为紧要,多有得罪!” 他口中一声大喝,那根长长的银针,带着破风的声响,径直朝着地上那壮汉的心口扎去! “啊!”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响彻了整个六味斋。 躺在地上的壮汉,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动作比猴子还要敏捷,其速度之快,只能看见一道残影。 他一边跳跃,一边惊恐地拍着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真的被扎穿了一个窟窿。 “没扎着,没扎着我的娘啊,吓死我了!” 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全然没有半分中毒后的虚弱之态。 全场刹那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前一秒还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下一秒就生龙活虎、上蹿下跳的中毒者。 那刀疤脸和他的几个同伴,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犹如开了个染坊。 青一阵,白一阵,最后齐刷刷地变成了黑色。 “哎?”林飞捏着那根,离壮汉胸口还有半尺距离的银针,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疑惑。 “这位兄台,你这病痊愈得可真是迅速啊。” “我这针还未落下,你身上的毒就已解了?” 他转过头,看向刀疤脸,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哦,我明白了。” “这必定是你兄弟情深,你的阳刚正气,隔空就将他身上的阴毒驱散了,冷人实在佩服!佩服!” “噗。”不知是谁率先没忍住,笑了出来。 紧接着,整个大堂里,爆发出了雷鸣般的哄笑声。 “哈哈哈,演砸了吧!” “还兄弟情深,我看是狼狈为奸!” “好家伙,这哪里是中毒,分明是碰瓷啊!险些把我们都给骗了!” “黑店?我看你们这伙人,心比墨还要黑!” 食客们皆非愚笨之人,见到这一幕,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被人当作猴子耍弄的愤怒,瞬间被点燃了。 一个脾气火爆的胖大商人,当场便将手里的酒杯往地上一摔。 他指着刀疤脸的鼻子骂道:“好你个王八蛋,竟敢把我们当作傻子耍弄。” “兄弟们,这帮孙子败坏六味斋的名声,就是想断我们的口福,绝不能饶过他们!” “对,打他丫的!” “把他们送到官府去!” 群情激奋。 刀疤脸几人见形势不妙,吓得双腿发软。 他们怎么也未曾料到,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用一根针就给破解了。 他们想要逃跑,可愤怒的食客们已然围了上来,你一拳我一脚,瞬间就将他们淹没了。 酒楼的伙计们也反应过来,抄起家伙便冲了上去,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一时间,六味斋的大堂里,哀嚎声、叫骂声、桌椅板凳的碰撞声响成一片,比刚才更为喧闹。 吴香兰站在一旁,看着这极具戏剧性的一幕,整个人仍处于巨大的震惊之中。 她怔怔地看着林飞,那个在混乱中从容不迫。 谈笑间便扭转了局势的小叔子,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表的复杂情感。 直到林飞走到她身边,将那根银针收回袖中,笑着问她:“六嫂,戏已看完,是否该清场了?” 吴香兰才如梦初醒,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那群仍在扭打的客人和骗子,高声说道: “各位街坊邻居,今日多谢各位仗义执言,还我六味斋一个清白,今晚所有人的账,都算在我头上!” “吴掌柜客气!” “吴掌柜仗义!” 众人纷纷叫好。 那几个骗子,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如同猪头一般,被伙计们捆得结结实实,扔到了门外的大街上。 一场足以让六味斋,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危机,就这样被林飞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危机过后,吴香兰遣散了伙计,关上了店门。 她亲自泡了一壶最好的雨前龙井,为林飞斟上:“小飞,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与由衷的感激。 “六嫂,我们本就是一家人,说这些就显得见外了。” 林飞抿了一口茶,茶香清冽,沁人心脾。 他看着吴香兰依旧紧绷的脸庞,说道:“六嫂,这仅仅只是个开端。” “百花阁既然已经出手,就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们今日能找人来你这里演戏,明日便能想出其他的法子。” 吴香兰点了点头,脸色凝重:“我明白,我只是未曾想到,她们的手段会如此迅速,而且如此卑劣。” 她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凭借着六味斋这几年的口碑,能够在这皇城安稳度日,如今看来是我太过天真了。” “天真并非坏事。” 林飞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因为天真之人,一旦被激怒,所做出的事,才会更让敌人胆寒。” 他看着吴香兰,一字一句地说道:“六嫂,她们不让我们得以安生,那我们就把她们的生意,搅个天翻地覆。” 第七十三章 釜底抽薪 “搅个天翻地覆?” 吴香兰听闻林飞这句大胆至极的话语,心头不禁为之一颤。 她注视着眼前这位,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的小叔子。 其脸上虽还带着几分青涩,却有着与年龄,不相匹配的沉稳与狠厉。 她苦笑着说道:“小飞,我知晓你不惧事。” “然而百花阁非同一般,她们于京城经营了上百年,根基深厚。” “不仅黑白两道皆有涉足,宫中亦有她们的势力,咱们凭什么与人家抗衡?” “凭这个。”林飞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竹管,正是他新制出来的口红。 他旋出那抹鲜艳的红色,在灯火的映照下,那颜色仿若有了生命一般,光彩四溢。 “她们凭借胭脂水粉,垄断了京城女子的梳妆台,那咱们就让京城的女子瞧瞧,何为真正的美。” 林飞的语气极为平静,却透露出一股强大的自信。 “咱们的货品,比她们的更为优质,这便是我们最大的依仗。” “只要货品精良,便不愁无人问津,只要有人购买,咱们便能生存下去,甚至比她们过得更好。” 吴香兰望着那管口红,又忆起那日夜晚,七妹周倩涂抹口红后所焕发出的光彩。 她心中那一丝颓然之意,不知不觉间,被林飞这莫名的信心冲散了许多。 是啊,畏惧又有何用? 人家已然欺负到家门口了,难道还要做缩头乌龟吗? “好!” 吴香兰的眼中燃起了一团火焰:“你所言极是,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你若需要我做何事,尽管开口。” “我需要六嫂帮我办一件事。”林飞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吴香兰听着,眼睛越睁越大,脸上满是惊疑不定的神情。 …… 接下来的几日,皇城内一片风平浪静。 六味斋那晚的闹剧,成了街头巷尾的笑谈,反倒为六味斋招揽了不少生意。 周奎那边也传来了喜讯,他送出去的那十套女人香,在贵妇圈中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如今在黑市上,一套女人香已被炒至三百两银子,且有价无市。 每日都有无数人,通过各种途径找到周奎,想要一套女人香,几乎将他那座大宅的门槛踏平。 周奎尝到了甜头,三天两头便派人到铺子里催货,态度恭敬得如同伺候亲爹一般。 铺子里的生意,似乎一下子步入了正轨,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三位嫂嫂忙得不可开交,脸上的笑容也日益增多。 唯有林飞,心中那根弦始终未曾放松,他深知,暴风雨来临之前,大海往往格外平静。 百花阁那般庞然大物,吃了如此大的暗亏,不可能就此罢休。 她们在等待,寻觅一个能够一击致命的时机,这个时机,很快便来临了。 这天清晨,负责采购原料的大嫂秦岚,阴沉着脸返回。 “小飞,出事了。” 她将手中的采购单重重地拍在桌上:“城内所有的药铺和香料行,皆称无货。” “蜂蜡、橄榄油,还有咱们所需的那些花瓣,一样都买不到了。” 正在清点成品的三嫂秦霜听闻此言,立刻凑了过来:“怎会如此?昨日不是还能买到吗?怎会一夜之间就都没了?” “我询问了相熟的一家药铺掌柜。” 大嫂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偷偷告知我,是百花阁放出话来,谁敢将原料卖给我们,便是与她们百花阁为敌。” 釜底抽薪!这一招,比找人闹事更为狠毒百倍。 没有原料,便无法制作货品,无法制作货品,便无法交货。 无法交付周奎的货物,他们便会得罪这位西城的地头蛇。 而那些等候女人香的贵夫人们,她们的怒火,足以将这个小小的铺子烧成灰烬。 更为可怕的是,这种打压是无形的,百花阁甚至无需出面,只需一句话,便能让他们陷入绝境。 铺子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三嫂愤怒地一拳砸在桌上,震得那些瓶瓶罐罐一阵乱响:“欺人太甚!老娘跟她们拼了!” 七嫂周倩眼圈泛红,声音带着哭腔:“咱们连人都见不着,去哪里拼?” 大嫂秦岚亦是满脸愁容,她望向林飞,这个家中的主心骨,期望他能想出办法。 林飞并未言语,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他的脸上,既无愤怒亦无慌乱,平静得有些可怖,他早料到会有这一日。 百花阁的手段,果然比他想象的更为老辣。 她们这是要温水煮青蛙,让他们在绝望中慢慢消亡。 许久,他才抬起头,望着嫂嫂们焦急的面容,缓缓开口:“原料之事,我来设法解决。” “不过,咱们的铺子,从今日起要暂停营业了。” “什么?停业?”三位嫂嫂同时惊呼出声。 如今正是生意最为兴隆的时候,怎可停业? 林飞点了点头:“没错,停业,不但要停业,还要在门口张贴告示。” “就说,东家无能技艺不精,做不出优质的货品,有愧于街坊四邻,无颜继续开店,即日起无限期歇业。” “小飞,你是不是被气糊涂了?”三嫂着急地说道:“咱们若如此行事,不就等同于承认咱们输了吗?” “输?”林飞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深意。 “三嫂,有时候向敌人示弱,亦是一种战术。” “她们想看咱们覆灭,咱们就如她们所愿,我们败得越惨,她们才会越安心,越懈怠。”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望向胡同外面那片狭窄的天空。 “她们欲将咱们的火扑灭,那咱们就把这火,烧得更旺一些,烧到她们无法掌控的地方去。”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了胡同口。 紧接着,一位身着华丽、模样似管事的中年女子,在一群家丁的簇拥下,缓缓朝着铺子走来。 她手中拿着一把精致的团扇,脸上挂着客气而疏离的微笑,那眼神,却如淬了毒的刀子般,冰冷而傲慢。 来人正是吴香兰提及过的,百花阁的二管事,白秀莲。 她走到铺子门口,看了一眼里面满脸愁容的众人,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郁。 她并未立刻进入,而是先看了一眼铺子那简陋的门面。 她轻轻摇了摇头,以不大不小的声音,对身边的丫鬟说道:“啧啧,真是穷乡僻壤,开在这种地方的铺子,能有什么好东西。” 那声音,清晰地传入了铺子里每个人的耳中。 三嫂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第七十四章 令牌的份量 白秀莲仪态优雅地步入铺子。 她身后随行的两名丫鬟,手捧一个覆有明黄色绸布的托盘。 这般架势,不似前来洽谈生意,倒像是宫中贵人,前来赏赐奴仆。 她那双透着精明的眼睛,在铺子里扫视一圈。 目光在那些货架上,包装精美的瓶瓶罐罐上稍作停留,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仿佛所见之物皆是不入流的仿冒品。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林飞身上。 “你便是这家铺子的老板?”她的语气中,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林飞并未作答,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入座。 然而,白秀莲并未就座。她偏好站着打量他人,尤其爱看那些,地位低于自己之人在自己面前局促不安的模样。 可惜,她在林飞脸上看不到丝毫局促之态。 那年轻人平静得犹如一潭深水,令她刻意营造的优越感,好似打在棉花上,毫无成效,这让她心中略感不悦。 白秀莲打开团扇,轻轻摇着,直截了当地说道:“想必,你们已然知晓我是何人。” “你们的处境,我亦十分清楚,全京城的原料商,都不会再售予你们一根花草,一滴油脂。” “你们的铺子,已然是一家死铺子了。” 她的话语,宛如一根根针,刺痛着三位嫂嫂的心。 大嫂和七嫂的脸色愈发苍白,三嫂秦霜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若不是林飞此前有所交代,她恐怕早已冲上前去。 “不过,我们百花阁,向来心怀好生之德。”白秀莲话锋一转,脸上浮现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 “我们阁主念及你们从外地而来,谋生不易,愿意给你们一条生路。” 她身后的丫鬟适时将托盘呈上,白秀莲亲手掀开上面的绸布。 托盘之上,放置的并非金银,而是一份写满字迹的契约,以及一小袋银子,看样子最多不过百十两。 “这是我们阁主赐予你们的恩典。” 白秀莲指着那份契约,以施舍般的口吻说道:“你们把那些口红,香水的方子,写在这份契约上。” “然后拿着这笔钱,离开京城,返回你们的穷乡僻壤,从此以后,不许再踏入京城半步,更不许再从事这行生意。” “只要你们签字画押,此前你们得罪我们百花阁之事,我们既往不咎。” “这对你们而言,是天大的好事。” 说罢,她从容不迫地看着林飞,等待他感恩戴德地接过。 在她看来,这已是最佳结局。 她坚信,在断绝所有生路之后,这几个来自乡下的土包子,绝无胆量对百花阁说一个“不”字。 铺子里,死一般的寂静。三位嫂嫂气得浑身颤抖,这哪里是给予生路,分明是巧取豪夺,还要将人往死里逼迫! 她们皆望向林飞,眼神中饱含愤怒、不甘,还有一丝绝望。 她们明白,以当下的处境,似乎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林飞终于有所行动,他既未看向那份契约,也未看向那袋银子。 他只是缓缓起身,走到白秀莲面前。 两人距离极近,近到白秀莲,能够看清他那双清澈眼眸中,映照出的自己那副傲慢嘴脸。 林飞露出笑容,他笑得极为温和,甚至带着几分歉意:“白管事,让你白跑这一趟了。” “何意?”白秀莲眉头紧皱,心中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林飞并未回应她,而是转身从柜台后面的一个小木匣子里,取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令牌,通体乌黑,不知由何种材质制成,拿在手中略有凉意。 令牌正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云纹中央,是一个龙飞凤舞的“九”字。 他并未言语,只是将那块令牌,轻轻置于白秀莲面前的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虽不大,却如同一记重锤,重重砸在白秀莲心上。 起初,白秀莲并未在意,可当她的目光落在那块令牌上,看清那个“九”字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那双总是透着精明与算计的眼睛,此刻猛地睁大,瞳孔急剧收缩。 震惊、骇然、不可思议,种种情绪,在她脸上交替闪现。 最终,皆化作深入骨髓的恐惧。 “九公主的令牌!”她失声惊呼,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甚至破了音。 九公主乃是当今圣上,最为疼爱的嫡女,未来储君最为亲近的胞妹。 她的令牌在某种程度上,比圣旨更为管用。 因为圣旨代表的是国法,而这块令牌,代表的是皇家的私情与颜面。 白秀莲在百花阁任职,专门与宫中贵人打交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块令牌的分量。 她们百花阁的靠山,在九公主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块代表着无上荣宠的令牌,为何会出现在这个,乡下的小子手中? 她只知道,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 她方才竟然威胁一个,手持公主令牌之人! 她竟然妄图用区区百两银子,收买一个能与公主扯上关系之人! 这若不算找死,何为找死? “扑通”一声,白秀莲双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那张保养得当的脸,此刻已毫无血色,冷汗顺着额角大颗大颗地滚落。 “奴……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人,请贵人恕罪,请贵人恕罪!” 她一边说着,一边疯狂磕头,那把精致的团扇也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她身后的两名丫鬟,早已吓得呆若木鸡,也跟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惊天逆转的一幕,令三位嫂嫂目瞪口呆。 她们不知那块黑乎乎的牌子,究竟为何物,但她们亲眼目睹。 这个方才还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白管事,在看到这块牌子后,瞬间变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林飞弯下腰,捡起那份契约,不紧不慢地在白秀莲面前,将其撕成碎片。 “白管事,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可在白秀莲听来,却比阎王的催命符还要可怖:“至于这方子,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恕难相告。” 他稍作停顿,将那袋银子推了回去,目光变得冰冷:“还有,我这铺子虽小,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撒野的。” “今日之事,我可以当作未曾发生。但倘若再有下次……” 他并未把话说完,然而那未尽的威胁,却让白秀莲浑身一颤,几乎晕厥过去。 “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她磕头如捣蒜,额头都磕破了,渗出了血丝。 “滚吧。”林飞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白秀莲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带着她那两个同样吓破胆的丫鬟,狼狈不堪地逃出铺子,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 直至那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胡同口,三位嫂嫂才如梦初醒般长舒一口气。 “小飞,那是什么东西?”大嫂秦岚看着桌上那块黑色的令牌,声音都在发颤。 林飞将令牌收好,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笑容。 “一个朋友送的护身符。”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知晓,从今日起,百花阁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前来找麻烦了。 而他也终于可以,着手实施他真正的计划了。 他的目光投向皇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第七十五章 改变模式,代理商 林飞回过头,看着嫂嫂们依旧不安的脸,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大嫂,百花阁的事情解决了,现在该轮到那些药铺掌柜的头疼了。” 秦岚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林飞胸有成竹:“你明天什么都不用做,就和平时一样,拿着采购单再去一趟。” “我保证他们,会求着你买他们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秦岚将信将疑地出了门。 不到一个时辰,她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好几辆,装得满满当当的板车。 车上堆满了蜂蜡、香料和各色花瓣,甚至还有一些,品质更好的进口橄榄油。 “小飞,你真是神了!”秦岚一进门,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惊奇和兴奋。 跟在她身后的三嫂秦霜更是夸张。 她挺着胸脯,下巴抬得老高,活像一只打了胜仗的公鸡。 “你们是没看见那场面,我们一进药铺,那孙掌柜的脸都白了,点头哈腰地就迎了上来。” “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一个劲儿地赔不是,说他昨天是猪油蒙了心,才听了百花阁的鬼话。” “他把库房里最好的蜂蜡全搬出来了,还非要按进价给我们。” “我没答应,我说咱们是正经生意人,不占这个便宜。” “那掌柜的差点就给我跪下了,说我们不收,就是不原谅他!”秦霜学着那掌柜的样子,绘声绘色,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秦岚补充道:“不止他一家,我们去的每一家,态度都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百花阁二管事,在我们铺子里下跪的消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西城。” “现在谁都知道,咱们铺子后面有贵人撑腰,那些人躲还来不及,哪还敢得罪我们。” 原料的问题,以一种最彻底,最扬眉吐气的方式解决了。 那些曾经落井下石的墙头草,如今都变成了,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压抑了许久的嫂嫂们,心中出了一口恶气,痛快得无以复加。 危机解除,铺子里的生产也立刻恢复了。 而且这一次,她们的干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足。 林飞却没有让她们立刻扩大产量,他将嫂嫂们召集起来,开了一个小会。 “嫂嫂们,百花阁的威胁暂时解除了,周奎那边也稳住了,但这只是第一步。” 林飞在桌上铺开一张大大的白纸,用炭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圈:“这是皇城。” 他又在圈里画了几个小点:“这是那些王公贵族,她们是咱们的目标客户。” “但是,她们的人数太少了,而且口味刁钻,难以伺候,光靠她们,咱们的生意做不大,也做不稳。” “那怎么办?”三嫂急切地问。 “咱们要开辟第二战场。”林飞的笔尖,在那些小点之外的空白处,重重地画了一个更大的圈。 “这里,是那些官员的家眷,是富商的妻女,是家境殷实的普通市民,她们的人数,是贵妇圈的百倍千倍。” “她们同样爱美,同样渴望变得更漂亮,这才是咱们真正的金山!” “可是,一百两一套的女人香,她们买不起啊。”七嫂小声地说道。 林飞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所以,咱们要推出新产品,咱们要搞产品分级。” 他拿起一管口红:“这种用乌木和银边做包装的,是咱们的顶级货,专门供给那些顶级贵妇。” “继续走周奎的路子,限量供应,保持它的神秘和高贵。” “同时,咱们要推出平价版。” 他从旁边拿起另一根竹管,这竹管只是普通的楠竹。 但经过了仔细的打磨和抛光,上面用烙铁烫出了一个,精致的兰花标志。 “里面的膏体是一样的,只是包装不,这样一管口红,咱们定价一两银子,你觉得那些官员夫人,富商小姐,会不会动心?” 一两银子!这个价格,让三位嫂嫂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一两银子,对于那些家庭来说,不过是一顿饭钱,一件普通首饰的价钱。 用这么点钱,就能买到和宫里贵妃,王府小姐用的同款口红,这诱惑力简直是致命的! “还有香皂和香水,咱们都可以推出简装版。” “香皂可以用油纸包,香水可以用小一些的瓷瓶装,价格定在普通人咬咬牙,也能接受的范围。” “咱们的铺子,不重新开业了。”林飞语出惊人。 “啊?为什么?” 林飞笑道:“因为咱们要换个玩法。” “咱们的铺子,以后就是工坊和总,咱们不自己卖货,咱们要让全京城的人,都帮咱们卖货!” 他指着那张图纸,声音里带着一股强大的感染力:“咱们要招募代理商。” “那些想赚钱的小商贩,那些走街串巷的货郎,甚至那些大酒楼、布庄、首饰铺,都可以从我们这里拿货去卖。” “我们给他们一个优惠的拿货价,他们卖出去,赚取中间的差价。” “这样一来,我们的东西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铺满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百花阁想堵都堵不住!” “这叫农村包围城市!”林飞最后总结道。 三位嫂嫂听得目瞪口呆,她们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林飞描绘的这幅商业蓝图,远远超出了她们的想象。 她们从没想过,一个小小的胭脂铺子,竟然还能有这么多门道。 “小飞,你说的这些,能行吗?”大嫂秦岚有些不确定地问。 “行不行,试了才知道。”林飞的目光,落在了铺子外面,那条通往繁华世界的胡同。 “第一批代理商,我已经有人选了。” 就在这时,六味斋的伙计小跑着过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林爷,几位嫂夫人,我们掌柜的让我送些宵夜过来,还说想请林爷您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林飞心中一动知道正主来了。 他安抚了嫂嫂们几句,便跟着伙计,走进了隔壁的六味斋。 此时夜已深,六味斋已经打烊,大堂里只亮着一盏孤灯。 吴香兰坐在灯下,桌上摆着一壶清茶,她的脸上带着几分犹豫和挣扎,似乎在做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看到林飞进来,她站起身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 “六嫂,这么晚了找我,出什么事了?”林飞开门见山。 吴香兰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了许久,像是在组织语言。 烛火在她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让她那张总是沉静的脸,显得有些脆弱。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林飞的心湖:“小飞,我有一件事,瞒了你们很久。” 她抬起头,直视着林飞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有愧疚有痛苦,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其实,我不是一个人在京城打拼,这家六味斋,也不是我一个人的。” “这些年一直有个人,在背后默默地支持我,保护我。” 林飞的心猛地一沉,他有了一种预感。 吴香兰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道:“她也是你的嫂嫂,是你的二嫂苏婉。” 第七十六章 背后的女人 二嫂苏婉。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林飞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瞬间僵住,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滞片刻,才缓缓放回桌上。 茶水溅出几滴,烫在手背上,他却毫无察觉。 关于二哥林云和二嫂苏婉的记忆,已然模糊。 他只记得,二哥是林家最聪慧的儿子,年纪轻轻便中举,前途无量。 而二嫂苏婉,出身京城一位致仕老御史之家,书香门第,温婉贤淑,与二哥堪称天作之合。 林家出事时,二哥正在外地游学。 听闻噩耗,他心急如焚地赶回京城,却在半路遭遇山匪,夫妻二人双双失踪,从此杳无音信。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凶多吉少。 然而,如今吴香兰却告诉他,二嫂苏婉,一直就在京城! 而且,她竟是六味斋背后的主事者! 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撼,远超当初得知六嫂是吴香兰时的百倍。 “这……这是真的?”林飞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盯着吴香兰,试图在她脸上找到一丝慌乱的痕迹,却只看到沉重的肯定。 吴香兰眼圈泛红,声音带着哽咽:“是真的。” “当年林家出事,二哥带着二嫂赶回,半路确实遭遇截杀。” “那些人并非山匪,而是专为斩草除根而来,二哥为保护二嫂,引开大部分追兵,自己坠崖身亡,尸骨无存。” 林飞的心脏仿佛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虽早已接受兄长们离世的事实,但从吴香兰口中听到二哥惨死的细节,那种切肤之痛依旧难以承受。 “二嫂当时怀有身孕,被二哥拼死送出,一路逃至京城。” “她不敢回娘家,怕连累苏家,也不敢暴露身份。” “是祖父生前的一位门生,如今在翰林院任职的陈修撰,悄悄收留了她。” 吴香兰说到这里,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二嫂在陈家生下一子,那是二哥唯一的血脉。” “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寄人篱下,日子可想而知,她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她变卖所有首饰,凑足本钱,让我开了这家六味斋。” “她说,林家的人不能就这么散了。” “她要我守在这里,守着离家最近的地方,等着你们,等着有一天,能把失散的亲人一个个找回来。” “这些年,陈修撰对她有庇护之恩,但官职不高,为人清廉,能提供的帮助有限。” “六味斋虽由我经营,但背后大小事务,甚至菜品的改良,多是二嫂暗中谋划。” “她比我们任何人都坚强,也比我们任何人都苦。” 听完吴香兰的叙述,林飞陷入沉默。 他心中五味杂陈,有对二哥惨死的悲痛,有对二嫂坚韧的敬佩,更有对自己无能的愧疚。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家的顶梁柱,是嫂嫂们的依靠。 却不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他还在青阳县挣扎时,二嫂一个柔弱女子,已在京城这片龙潭虎穴中,为林家撑起一片天空。 她不仅要抚养二哥的遗腹子,还要暗中经营六味斋,打探家人下落。 这一切她都默默承受,甚至连同在京城的吴香兰,也是后来才得知全部真相。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林飞声音沙哑。 吴香兰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不敢。” “小飞,你刚来京城时,我们处境太危险,周奎如饿狼,随时可能将我们撕碎。” “二嫂的身份是最后的底牌,也是她和孩子唯一的护身符,一旦暴露,她和陈修撰一家都会被拖下水,万劫不复。” “她一直暗中观察你,从你吓退周奎,到做出女人香,再到用令牌逼得百花阁下跪,她都看在眼里。” 吴香兰看着林飞,眼神充满欣慰和骄傲:“她说你长大了,不再是需要保护的孩子。” “你有了自己的力量和智慧,她觉得是时候让你知道真相了。” 林飞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无悲伤,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冷静。 他终于明白,这不是简单的家庭秘密,而是集结的号角。 二嫂选择此时告知真相,不仅是信任,更是托付。 她将林家复仇的希望,将二哥遗孤的未来,都压在他身上。 “二嫂她现在还好吗?还有我的小侄子。”林飞问道。 “他们都好,孩子已七岁,聪明有天赋,像二哥。” 吴香兰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容:“二嫂说,她想见你。” 林飞毫不犹豫:“我也想见她,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越快越好,但不能在铺子里,也不能在六味斋。”吴香兰神情又变凝重。 “百花阁虽暂退,但眼线仍在,我们一举一动都可能被捕捉,见面必须万无一失。” 林飞脑筋飞速转动,一个完美计划在心中成形。 他压低声音对吴香兰说:“六嫂,你明天帮我办件事。” “你去找周奎,告诉他,为感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我准备亲自登门拜访,送他一份大礼。” “找周奎?”吴香兰不解。 林飞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对,我们要见的是二嫂,但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们去巴结周奎,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看着吴香兰,眼中闪烁自信光芒:“而且,我送给周奎的这份大礼,也该让他收到了。” “那条被我们喂饱的狼,是时候出去咬人了。” 第二天,周奎收到吴香兰传话。 听说林飞要亲自登门拜访,还送大礼,他那张阴沉的脸竟露出笑意。 这段时间,靠倒卖女人香,他赚得盆满钵满,更结识了几位贵人。 他在西城地位水涨船高,越发觉得与林飞合作是明智之举。 那个年轻人就是棵摇钱树,现在,摇钱树要上门了,他自然喜出望外。 “告诉林老板,周某扫榻相迎!”他对手下吩咐。 而就在周奎府上,张灯结彩准备迎接财神爷时,林飞却带着大嫂秦岚和三嫂秦霜,乘坐一辆普通青布马车,悄无声息驶出胡同。 马车未往周奎府邸,而在城中七拐八绕,最终停在城东一处,名为竹语茶社的清雅小院门前。 “小飞,咱们不是去见周奎吗?怎么来这儿了?”三嫂秦霜掀开车帘,一脸茫然。 “周奎那里,我已让七嫂假扮我,带着礼物过去了,咱们今天有更重要的人要见。”林飞说着,率先跳下马车。 他整理衣袍,望着那扇紧闭的院门,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门后就是他失散七年,独自背负七年血海深仇的二嫂。 第七十七章 当年真相 竹语茶社,名副其实,景致与名称相得益彰。 此小院面积虽不大,却于细微之处尽显雅致之态。 一架紫藤萝攀附满墙,几丛翠竹在墙角随风轻晃,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茶香与墨香。 此地为京城文人雅士乐于相聚之所,环境清幽、位置隐蔽,极适宜进行私密交谈。 林飞携大嫂与三嫂,在一名小厮的引领下,穿过回廊,来到一间名为听雨轩的雅间。 雅间内,已有两人提前抵达。 其中一位是吴香兰,另一位则是身形略显单薄,身着素色长裙的女子。 该女子背对着门口,正临窗伫立,凝视着窗外的竹林,似在思索着什么。 她梳着简洁的妇人发髻,发间仅插着一根素银簪子,却难以掩盖其出众的风采。 听闻脚步声,她缓缓转身。 当她的目光与林飞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的瞬间,时间仿若静止。 那是一张清丽温婉的面庞,眉眼之间,仍隐约可见当年的模样。 但岁月的磨砺与沉重的过往,早已在她眼角,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她的眼神沉静,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其中藏着诸多故事,无尽痛苦与坚韧不拔的意志。 她便是苏婉,林飞的二嫂。 “二嫂。”林飞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飞。”苏婉的嘴唇动了动,一开口,那双静如古井的眸子里,瞬间涌起了滔天的波澜。 她快步上前,伸出手想要触摸林飞的脸颊,却又停在了半空中,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真的是你,你长高了,也长大了。”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苏婉!” “二姐!” 大嫂秦岚和三嫂秦霜再也忍不住,哭着冲了上去,三个女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七年的离散,七年的担惊受怕,七年的血海深仇,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尽情地宣泄出来。 林飞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们,眼眶也湿润了。 他知道,这一刻这个残破的家,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团圆。 许久,情绪才渐渐平复,吴香兰关上门,几人分席而坐。 苏婉拉着林飞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仿佛要把这七年错过的时光,都看回来。 “你的事六妹都和我说了,你做得很好,比我们所有人做得都好。” 她的夸赞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比任何赞美都让林飞感到温暖。 “是二嫂和嫂嫂们受苦了。”林飞沉声说道:“我回来晚了。” “不晚,一切都还来得及。”苏婉摇了摇头,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小飞,我今天约你来,不只是为了姐弟相认。” 她从袖中取出了一本小小的册子,递给了林飞。 “这是什么?” “这是我这七年来,搜集到的一些东西。”苏婉的声音压得很低。 “当年陷害林家的,明面上是吏部尚书张承恩,但他一个人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和能量,他的背后是一个由多方势力组成的利益集团。” 林飞翻开册子,仅瞥了一眼,瞳孔便急剧收缩。 那册子之上,以娟秀小楷密密麻麻地,记载着一个个姓名,官职,以及他们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络。 甚至还记录了,一些官员的隐秘罪证,贪腐账目以及私下勾当,皆清晰明了。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册子,分明是一张,能令整个朝堂为之震动的催命符! “这些你是如何知晓的?”林飞震惊地注视着苏婉。 “陈修撰任职于翰林院,掌管部分皇家档案,为人刚正不阿,在清流文官中颇具声望。” “我寄居于其家中,平日协助整理一些文书,再加上我有意结交,部分官员的内眷,东拼西凑,才有了这些内容。” 苏婉说得轻描淡写,但林飞深知,这其中每一步都暗藏凶险。 一个寄人篱下的寡妇,要在那些精明世故的官太太圈子中周旋。 要从浩如烟海的文书里,寻觅蛛丝马迹,这需要何等的智慧,勇气与忍耐力。 “百花阁,不过是这个利益最末端的,一个敛财工具。”苏婉指着册子上的一个名字说道。 “百花阁真正的老板,并非白牡丹,而是宫中的一位贵妃。” “而这位贵妃的兄长,正是如今的户部侍郎钱峰,此钱峰与当年的张承恩,乃是同科进士,亦是儿女亲家。” 一条清晰的脉络,在林飞的脑海中串联起来。 他终于明白,为何百花阁手段如此狠辣,为何其根基如此深厚。 因为其背后所依仗的,正是当年陷害林家的元凶之一! 他们之间的争斗从一开始,便并非单纯的商业竞争,而是你死我活的复仇之战! “二嫂,有了这个,咱们便可去告御状,为林家翻案了!”三嫂秦霜激动地说道。 “不可。”苏婉和林飞几乎同时予以否定。 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苏婉解释道:“这些内容皆为旁证,并无直接证据,能够证明他们陷害了林家。” “贸然呈上,不仅扳不倒他们,反而会打草惊蛇,使我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他们经营多年,党羽遍布朝野,想要销毁证据或者反咬我们一口,轻而易举。” “那该如何是好?难道就这般算了?”三嫂不甘心地问道。 “当然不能就此罢休。”林飞接过话茬。 他的手指在册子上,钱峰的名字上重重一点。 “二嫂为我们提供了一张敌人的地图,我们虽不能直接冲进敌人的大本营,但可以逐个拔除他们的据点。”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四位嫂嫂,声音沉稳而坚定:“从今日起,咱们要分工协作。” “大嫂,你与七嫂负责咱们铺子的生产,咱们的女人香,是咱们的经济基础,亦是咱们的武器,必须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三嫂,你性格直爽,胆大心细,我打算让你接手代理商的事务,你要与那些商贩货郎打交道,将咱们的货品铺满整个京城。” “切记,咱们要的是人气与声势,利润可暂且搁置一旁。” “六嫂,你的六味斋是咱们的情报站,三教九流、人员繁杂,你要利用这个地方,帮我们留意京城里的一举一动。” 林飞望向苏婉,眼神极为郑重:“至于二嫂。” “您是我们的眼睛,您要继续潜伏于暗处,帮我们洞悉敌人的每一步动向,您的安全至关重要。” “那我呢?小飞你要做什么?”秦岚问道。 林飞露出笑容,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我?我要成为一把刀,一把专门用来,捅破他们利益网的刀。”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繁华的京城。 “百花阁不是想断我们的原料吗?那我就让他们明白,什么叫真正的釜底抽薪。” 他回头看着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让全天下的女人,都无法使用他们的胭脂水粉!” “我要开办一家,属于我们自己的百花阁,我要将他们的根基彻底铲除!” 此次秘密会面,彻底改变了林家众人的命运。 他们不再是各自为战的散沙,而是凝聚成一股力量,形成了一个分工明确、目标一致的复仇联盟。 表面上,林飞的铺子依旧紧闭大门,好似已然认输倒闭。 暗地里,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就在当天夜晚,已然半醉的周奎,终于等来了林飞送来的大礼。 打开那个精致的木盒,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沓厚厚的纸张。 纸上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图案,旁边还有详尽的文字说明。 周奎虽看不懂那些图案,但他看懂了标题上的几个大字。 “论如何利用烧碱,低成本大规模,量产高品质香皂之法。” 第七十八章 周奎的野望 周奎是个粗人。 他认识的字,掰着两只手的手指头就能数完。 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西城道上,说一不二的人物。 因为他懂一个字就够了,那就是钱。 此刻,他正捏着林飞派人送来的那几张纸,感觉自己的脑袋比昨晚灌下去的黄汤还要浑浊。 纸上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罐子和炉子,线条扭扭曲曲,旁边还用蝇头小楷标注着他看不懂的天书。 “烧碱,皂化,过滤,这是什么玩意儿?”周奎把纸翻来覆去地看,只认出了标题上那几个字。 “论如何低成本量产香皂之法。” 香皂他知道,就是林飞铺子里卖的,那一小块就值几十两银子的宝贝。 量产他也懂,就是能成堆成堆地做出来。 可这低成本是什么意思? 他想不明白,索性把手下几个平日里替他记账、写信的落魄书生叫了过来。 这几个人是他的门客,也是他的智囊团,专门负责把他的想法,变成别人能看懂的字。 “都过来瞧瞧,这上面写的,是个什么门道?”周奎把那几张纸往桌上一拍。 几个书生连忙凑了上来,起初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可当他们看清纸上的内容时,每个人的呼吸都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一个年纪最长的老秀才,更是激动得胡子都开始发抖,他一把抢过图纸,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东家,发了,咱们要发了!”老秀才的声音都在变调。 “嚷嚷什么,说清楚点!”周奎不耐烦地吼道。 “东家,这是一张点石成金的方子啊!”老秀才指着图纸,唾沫横飞地解释起来。 “您看这里,烧碱,这是一种用草木灰和石灰就能制出来的强碱。还有这里,皂化,就是用这烧碱去熬煮那些最不值钱的猪油、牛油,最后经过这几道工序,就能做出和那女人香里品质相差无几的香皂!” 老秀才越说越兴奋:“东家,您想啊,猪油牛油才几个钱一斤?草木灰和石灰更是随处可见!” “这成本,简直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可做出来的东西,却是能卖出天价的香皂,这不是点石成金是什么?” 周奎那不算灵光的脑子,在钱这个字的刺激下,飞速运转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林飞的用意。 那个年轻人,送给他的不是一张方子,而是一把刀,一把能让他去撕开整个京城财富大门的刀! 林飞给他那十套女人香,让他尝到了和贵人打交道的甜头,把他喂得饱饱的。 现在,又给了他这把刀,是想让他这条被喂饱的狼出去咬人了。 咬谁? 答案不言而喻。 百花阁! 京城里,除了林飞的铺子,就只有百花阁在卖各种洗浴用的香胰子、香豆子。 但他们的东西,要么是用米豆粉混上香料搓的,洗不干净还掉渣; 要么是用极其珍贵的香料和油脂,费时费力做出来的,价格比女人香也便宜不到哪儿去,效果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周奎仿佛已经看到,当自己这物美价廉的香皂推出去后,百花阁那些货架上的玩意儿,都会变成一堆无人问津的垃圾。 “哈哈哈!”周奎猛地一拍大腿,发出一阵畅快至极的大笑。 他觉得自己以前真是瞎了眼,天天带着手下为了几个铺子的保护费打生打死,那点钱,跟眼前这座金山比起来,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那个姓林的年轻人,是个人物!”周奎由衷地感慨了一句。 他意识到,自己和林飞的关系,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合作,而是被捆在了一架飞速前进的战车上。 他现在不是林飞的打手,而是林飞伸向低端市场的一只手,一只强而有力的手。 野心如同被点燃的野草,在周奎的心里疯狂滋长。 他不想再当一个只知道收保护费的混混头子了,他要做一个像东城沈万三那样,能用银子砸死人的大老板! “传我的话!”周奎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饿狼般的光芒。 “把城西那家废弃的染坊给老子盘下来,越大越好!再去肉市,告诉那些屠户,从今天起,他们所有的猪油牛油,老子全包了!” “还有,派人去城外,不管用什么法子,给老子弄几车最新鲜的石灰和草木灰回来!” 他一声令下,整个西城的地下势力都动了起来。 周奎的手下,都是些打架斗殴的好手,干起活来,那效率是寻常商人无法比拟的。 不到两天,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就在城西的旧染坊里搭了起来。 几十口大锅一字排开,下面烧着熊熊的烈火。 一群赤着上身,浑身刺龙画虎的壮汉,正龇牙咧嘴地站在锅前,手里拿着半人高的木浆,表情痛苦地搅动着锅里那散发着难闻气味的油脂。 “老大,这味儿也太冲了,比臭水沟还上头!”一个汉子被熏得眼泪直流。 “他娘的,老子长这么大,就没干过这么伺候人的活儿!”另一个汉子抱怨着,一不小心,把木浆上的滚烫油脂甩到了旁边兄弟的胳膊上。 “哎哟我操,你他娘的想烫死老子啊!” “你瞎叫唤什么,老子又不是故意的!” 染坊里,叮叮当当,叫骂声、抱怨声此起彼伏,混合着油脂的腥臊味和烧碱的刺鼻气味,简直就是一处人间炼狱。 周奎黑着脸,手里拎着一根皮鞭,在人群里来回巡视。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谁再敢多说一句废话,晚饭就别吃了!”他一鞭子抽在旁边一口空锅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想想那白花花的银子,这点苦算个屁,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严格按照方子上写的做,谁要是敢偷懒坏了老子一锅料,老子就把他扔进去一起熬!” 在皮鞭和银子的双重刺激下,这群乌合之众总算是安分了下来。 老秀才带着几个识字的门客,成了这里的技术总管。 他们捧着图纸,扯着嗓子,指挥着这群莽汉,一步步地进行着这充满了魔幻色彩的生产活动。 第七十九章 西市的规矩 当第一锅皂液,经过冷却、凝固,被切成一块块整齐的方块时,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那新切出来的香皂,呈淡淡的乳黄色,质地紧密,散发着一股油脂和碱混合的独特味道,虽然算不上香,但也绝不难闻。 “成了?”周奎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入手温润,沉甸甸的。 “东家,成了!”老秀才激动地喊道。 “快,打盆水来!” 一个伙计飞快地端来一盆清水,周奎把手伸进去,用那块新皂搓了搓。 下一刻,奇迹发生了。 丰富而细腻的泡沫,瞬间就从他粗糙的手掌间涌了出来,比他去过的最高档的澡堂子里,搓澡师傅用的澡豆搓出来的沫子还要多还要细! 他把手冲洗干净,只觉得那双常年握刀,满是老茧的手,都变得滑腻清爽了许多。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周奎的眼睛里,冒出了比锅炉里的火还要亮的光。 他知道他赌对了。 林飞送他的这把刀,锋利得超乎想象。 “传令下去,给老子日夜不停地做,越多越好!”周奎大手一挥。 “还有,去城里最好的木匠铺,给老子定制一批最精美的包装盒,上面就刻两个字周记!” 周奎的动作,自然瞒不过六味斋的眼睛。 吴香兰的情报网,如今已经和林飞的需求紧密结合在了一起。 当周奎那边热火朝天地开始生产时,详细的报告就已经送到了林飞的案头。 “小飞,那周奎还真听你的话,看这架势,是准备把家底都压上去了。”吴香兰看着手里的情报,有些感慨。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林飞笑了笑,对此毫不意外。 周奎这头饿狼已经放出去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三嫂那边的游击队登场了。 他正想着,铺子外面就传来了三嫂秦霜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我回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 只见秦霜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却不似以往那般神采飞扬,反而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火气。 “怎么了,三嫂?谁惹你了?”林飞递过去一杯茶。 秦霜一屁股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顿。 “他娘的,这帮坐地户,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她咬牙切齿地骂道。 “我去西市找那些货郎,本以为拿着咱们的好东西,他们会抢着要。” “结果倒好,还没等我开口,就围上来一群泼皮,说那片是他们的地盘,想在那儿卖东西,得先问问他们的老大,一个叫什么地龙的家伙同不同意!” 西市是皇城里最接地气,也最龙蛇混杂的地方。 这里没有东市的华丽店铺,也没有南市的文雅茶楼,有的只是密密麻麻的摊位,和川流不息的人潮。 卖菜的、卖肉的、耍猴的、算命的,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都汇集于此,构成了一幅充满了烟火气和江湖味的生动画卷。 秦霜今天就是单枪匹马杀到了这里。 她提着一个大大的竹篮,里面装着几十支简装版的口红和用油纸包好的香皂。 在她想来,这么好的东西,只要往那一摆,都不用吆喝,就能被人抢破头。 可现实,却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刚在一个还算宽敞的角落里铺开一块布,把东西摆好,就被一群吊儿郎当的年轻人给围住了。 为首的是一个瘦高个,脸上长满了麻子,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透着一股市井的精明和油滑。 他上下打量了秦霜一番,尤其是在她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上和凹凸有致的身材上多停留了片刻,然后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哟,这位大妹子,面生得很啊。想在咱们西市摆摊,拜过码头了吗?” 秦霜眉头一挑,她常年在青阳县跟地痞流氓打交道,一眼就看穿了这帮人的来路。 “什么码头?我只知道,做生意凭的是货好,凭的是公道。”她声音清亮,不卑不亢。 “哈哈,货好?公道?”麻子脸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大妹子,看来你是真不懂规矩。在这西市,货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龙哥说你好,你才好!” “你们龙哥是谁?” “我们龙哥,就是这西市的地龙!这整片西市,都归我们龙哥罩着。你想在这儿卖东西,可以,每天的流水,得分我们龙哥三成!” 麻子脸伸出三根手指,一脸的理所当然。 秦霜被气笑了。 她没想到,这皇城脚下,天子眼皮底下,竟然还有如此明目张胆的敲诈勒索。 “三成?你们怎么不去抢?” “抢?我们这就是在抢啊,不过是斯文点的抢法。”麻子脸恬不知耻地笑道:“大妹子,我劝你还是识相点。不然,你这摊子,今天怕是摆不成了。” 他说着,朝身后的几个混混使了个眼色。 那几人立刻会意,摩拳擦掌地围了上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周围的摊贩们看到这一幕,都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但没人敢上前说一句话。 显然,这种事情,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秦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 她想起林飞的交代,这次来,主要是为了招募代理商,不是来打架的。 “好,我想见见你们龙哥。”她说道。 麻子脸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随即笑得更开心了:“行啊,有胆色!跟我来!” 在麻子脸的带领下,秦霜穿过嘈杂的市集,来到了西市尽头的一个大肉铺前。 肉铺的生意很好,几个膀大腰圆的屠夫正挥舞着砍刀,剁得案板砰砰作响。 而在肉铺最里面的一个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体型壮硕如山的胖子。 那胖子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穿着一身油腻的葛布短衫,胸口露着一片黑乎乎的护心毛。 他手里没有拿刀,而是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铁胆,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双小眼睛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了一条缝,却时不时地闪过一丝精光。 他就是地龙,西市所有摊贩的保护神,也是这一带最大的肉霸。 “龙哥,人带来了。”麻子脸点头哈腰地走到他跟前。 地龙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向秦霜。 当他看到秦霜时,那双小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他见过的女人不少,但像秦霜这样,漂亮中带着一股英气,眼神清亮又毫无畏惧的,还是头一个。 第八十章 三嫂的本事 “听说,你想在我的地盘上做生意?”地龙开口了,声音和他的人一样雄浑厚重。 “不是我想做生意,我是来给你们送一条财路。”秦霜将手里的竹篮,放到了他面前的肉案上。 “哦?说来听听。”地龙来了兴趣。 秦霜也不废话,她从篮子里拿起一块油纸包着的香皂,又指了指旁边一个用来冲洗肉块的水桶。 “借你的手用一下。” 地龙眯了眯眼,饶有兴致地伸出了他那只满是油污和血渍的右手。 秦霜解开油纸,将香皂在他手上搓了几下,然后示意他伸进水桶里。 当地龙把手从水桶里拿出来时,肉铺里所有人都发出了压抑不住的惊呼。 那只手和他的左手比起来,简直判若两手! 所有的油污、血渍、甚至是嵌在指甲缝里的污垢,全都不见了,整只手变得干干净净,甚至因为洗去了常年累积的油腻,皮肤都显得白了几个度。 地龙自己也惊呆了,他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清香,和他手上常年不散的肉腥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这是什么神仙玩意儿?”地龙喃喃自语。 “这叫香皂,专门用来去污的。”秦霜又从篮子里拿出一支简装的口红,目光在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妇人脸上一扫,最后锁定了一个正在案板后探头探脑的年轻媳妇。 那媳妇是地龙新娶的小妾,长得有几分姿色,但常年在肉铺里帮忙,脸上总是带着一股油烟色,显得有些憔悴。 “你过来。”秦霜朝她招了招手。 那小媳妇有些害怕,求助似的看向地龙。 地龙一挥手:“过去,让她给你弄。” 秦霜让那小媳妇对着一面铜镜,旋出那抹鲜艳的红色,在她有些干裂的嘴唇上轻轻一抹。 只是一抹。 铜镜里的那张脸,瞬间就亮了起来。 那红色,润泽饱满,仿佛是嘴唇自己透出来的血色,一下子就把整个人憔悴的病容给压了下去,显得气色极好,平添了至少三分明艳。 “我的天!”小媳妇捂着嘴,不敢相信镜子里的人是自己。 周围的妇人们更是炸开了锅。 “这东西也太神奇了吧!” “就抹了一下,人跟换了头一样!” 地龙看着自己那瞬间变得明艳动人的小妾,再看看自己那只干净得不像话的手,他那被肥肉包裹的脑子里,终于意识到了秦霜口中的财路,到底是什么。 他猛地一拍案板,震得上面的猪肉都跳了三跳。 “说吧,你想怎么合作?”他看着秦霜,眼神里已经没有了轻视,取而代代的是商人的精明和热切。 “很简单。”秦霜终于笑了。 “这些东西,我给你们一个供货价。你们拿去卖,卖多少,怎么卖,都是你们的事。赚的钱,除了给我的货款,剩下的全是你们的。” “我不要你们一分钱的保护费,我只要你们的人,帮我把这些东西,卖遍整个西市,甚至整个京城!” “这活儿你们接不接?” 地龙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是个粗人,但他不傻。 他立刻就明白了这笔生意里的巨大利润。 这香皂,对他们这些天天跟油污打交道的人来说,简直是刚需。 这口红,对那些爱美的妇人来说,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这哪里是生意,这分明是捡钱! 而且,对方不要份子钱,只要他们帮忙卖货。 这等于是把钱喂到他们嘴边,就看他们张不张嘴。 “接,为什么不接!”地龙猛地站起身,脸上的肥肉因为激动而颤抖。 “妹子,不,以后你就是我地龙的亲姐,从今天起,你这生意,我地龙包了,谁敢找你的麻烦,就是跟我地龙过不去!” 他转头对着手下那帮混混和屠夫们一声大吼:“都他娘的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大姐头!” “大姐头!” “大姐头好!” 肉铺里,几十个膀大腰圆的汉子,齐刷刷地对着秦霜这个看起来有些单薄的女子,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秦霜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心中豪气顿生。 她知道,林飞的农村包围城市计划,最关键的一步被她走通了。 从这天起,西市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一群平日里游手好闲,只会欺行霸市的混混们,人手一个小竹篮,走街串巷,开始笨拙地学着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啊,最新款的口红,和宫里娘娘用的一样,一抹就变美,只要一两银子!”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强力去污香皂,洗手洗脸洗衣服,嘛都洗得干净,便宜卖啦!” 他们的叫卖声干巴巴的,毫无技巧可言,但架不住人多势众,而且他们推销的方式也简单粗暴。 看到有妇人犹豫,就直接把口红往人家嘴上抹; 看到有工匠满手油污,就拉着人家的手用香皂洗。 在这种近乎于强买强卖的攻势下,效果却是出奇的好。 女人香的平价产品,就像一场瘟疫,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席卷了整个京城的底层社会。 而这一切,自然也很快传到了百花阁的耳朵里。 百花阁,静雅轩。 上好的龙涎香在兽首铜炉里,化作一缕缕轻烟,盘旋而上。 一个身穿绛紫色长裙的女子,正临窗而坐,专注地修剪着一盆名贵的墨菊。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对待的不是一盆花,而是一件稀世的艺术品。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姣好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整个人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娴静之美。 她就是白牡丹,百花阁明面上的掌舵人。 一个能在这皇城里,将一份女人的生意做到垄断地位的女人。 “阁主。”一个丫鬟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白牡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西城那边传来消息,地龙那伙人,已经全面替那家女人香铺货。 他们新出的那种廉价口红和香皂,如今在西市和北市的平民区,已经卖疯了。” “周奎那边呢,有什么动静?”白牡丹剪去一片多余的黄叶,随口问道。 “周奎在城西的染坊,已经扩建了三次,招了上百号人手,日夜不停地生产那种新式香皂。” “他给自己的香皂取名周记,定价极低,品质却比我们最低等的香胰子还要好上数倍。” “如今城里大半的澡堂、酒楼、客栈,都开始用他的周记香皂,我们百花阁的香胰子和澡豆,这个月的销量,已经不足往常的一成了。” 第八十一章 白牡丹的计策 丫鬟的声音越说越小,头也越埋越低。 “啪嗒。” 白牡丹手中的金剪刀,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终于转过身来,那张娴静美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但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却像是凝结了千年不化的寒冰。 “白秀莲呢?”她问。 “二管事她自那天从胡同里回来后,就病倒了,高烧不退,一直在说胡话。” “病了?”白牡丹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我看是吓破了胆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一张巨大的舆图前。 那上面,不是大周的疆域图,而是一张详细的京城商业分布图。 百花阁的每一家分店,每一个合作的商铺,都用红色的朱砂标记了出来,密密麻麻几乎遍布全城。 而现在,在这片红色的海洋里,正有两股黑色的势力,从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野蛮地生长出来,不断侵蚀着她的领地。 一股是周奎的周记,像一把重锤,简单粗暴地砸向了她的低端洗浴市场。 另一股是地龙的游击队,像无数只蚂蚁,悄无声息地啃食着她的平价彩妆市场。 而这两股势力的背后,都指向了那家胡同里的小铺子,指向了那个让她吃了大亏的年轻人。 “饥饿营销,产品分级,代理商模式,农村包围城市。”白牡丹的红唇里,轻轻吐出几个词。 她虽然不知道这些词的具体含义,但她从对方这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中,已经清晰地看到了一个完整的,逻辑缜密的商业战术。 这不是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能想出来的。 对方的背后,一定有一个极其高明的战略家。 “这不是生意。”白牡丹看着那张图,喃喃自语:“这是战争。”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小看了对手。 她以为那只是一只闯进花园的野猫,随手就能打发掉。 却没想到,那是一头披着猫皮的猛虎。 “阁主,我们该怎么办?”丫鬟颤声问道。 “那个姓林的,手上有九公主的令牌,我们动不了他。周奎和地龙都是地头蛇,手下人多势众,强行动他们,怕是会引起西城大乱。” “谁说要动他们了?”白牡丹的眼神,重新变得平静,却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打仗不一定非要用刀。”她走到书案前,拿起笔,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迅速地写下几行字。 “第一,传我的话,让阁里的老师傅们,立刻仿制他们的口红和香皂。我不求品质超越他们,但至少要做到形似,然后降价!” “他们口红卖一两,我们就卖八钱,他们的香皂卖一百文,我们就卖八十文,我们百花阁家大业大,跟他们打价格战,就算用银子,也能把他们活活耗死!” “第二,去联系京城各大报馆的说书人,还有那些街头巷尾的长舌妇。给我不惜代价地散布谣言!” “就说女人香的廉价口红,是用有毒的矿物做的,用久了嘴唇会烂掉,说周奎的香皂,是用死了的瘟猪熬的油,用了会得怪病!” “民众愚昧,最是听风就是雨。我要让他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口碑,一夜之间,臭不可闻!” “第三。”白牡丹写到这里,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你去一趟户部侍郎府,把这封信,亲手交给钱大人。告诉他,他的宝贝外甥女在宫里快要失宠了,因为她引以为傲的百花阁,快要被一家乡下来的小作坊给挤垮了。” “请他动用一下手里的权力,让京兆府的衙役们,多去西市整顿市容,把那些无证经营的货郎小贩,都给我抓起来!” “再让税务司的人,去拜访一下周奎周老板,好好查一查他那家新开的染坊,交了多少税,有没有偷漏!” 三条毒计,环环相扣。 价格战,釜底抽薪,断其财路。 舆论战,杀人诛心,毁其名声。 权力战,降维打击,断其手足。 白牡丹相信,在自己这雷霆三击之下,那个刚刚冒头的对手,会像一个漂亮的肥皂泡,瞬间破灭。 丫鬟接过那张写满了毒计的纸,只看了一眼,就吓得浑身一哆嗦,她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场席卷整个京城的血雨腥风。 “是,奴婢这就去办!” 丫鬟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静雅轩里,又恢复了宁静。 白牡丹重新拿起那把金剪刀,走到墨菊前,轻轻剪下了那朵开得最盛,却也最碍眼的花。 “跟我斗,你还嫩了点。”她看着那朵跌落在泥土里的花,轻声说道。 …… 夜色如墨。 林飞的小铺子里,灯火通明。 桌上摊着一张巨大的京城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炭笔,标注着各种复杂的记号。 这是苏婉根据她多年的情报,结合林飞的商业布局,重新绘制的作战地图。 大嫂、三嫂、六嫂、七嫂,都围在桌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凝重。 “小飞,事情有些不妙。”吴香兰最先开口,她负责的情报网,最先收到了风声。 “百花阁开始反击了。她们推出了和我们几乎一模一样的廉价口红和香皂,价格比我们的还低两成!” “不止!”秦霜一拳砸在桌子上,气愤地说道:“今天下午,地龙派人来报,说京兆府的衙役突然冲进西市,以整顿市容为名,抓了我们十几个货郎,货也被没收了,现在西市人心惶惶,没人敢再出去摆摊了。” “我这边也收到了消息,”大嫂秦岚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周奎的染坊,被税务司的人给封了,说他偷税漏税,要彻查账目。现在生产已经完全停了。” “还有更恶心的。”七嫂周倩红着眼圈,拿着一张刚从外面买回来的《京城趣闻报》:“你们看,这上面说,有妇人用了不知名品牌的口红,嘴都烂了,还配了图,现在外面都在传,说咱们的东西有毒!” 价格战、官府打压、舆论抹黑…… 一连串的坏消息,如同三座大山,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随时都会被这狂风暴雨浇灭。 铺子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飞的身上。 林飞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在地图上那个代表百花阁的红点上,轻轻地画着圈。 许久,他才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的沮丧和慌乱,反而露出了一抹冰冷的笑容。 “很好。”他看着嫂嫂们不解的眼神,缓缓开口。 “我还怕她们当缩头乌龟,不敢应战。现在看来,这位白牡丹,倒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 他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家人,声音不大,却充满了让人心安的力量。 “她们出招了,那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拆招了。” “这盘棋才刚刚进入中局,真正的好戏,现在才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