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炮修仙:跟我大炮说去吧》 第五十章林枫 林枫。 这两个字像是两枚淬了寒毒的冰针,扎进喧闹的坊市,瞬间抽走了所有的声音和温度。 空气凝固了。 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周围的魔宫弟子们,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上一秒的错愕与看热闹,但眼神里的光彩却迅速黯淡下去,被一种茫然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林枫? 谁是林枫? 这个名字对他们而言,陌生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但玄泓那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和他身后琉璃仙宗弟子们毫不掩饰的杀意,又清晰地昭示着,这一切并非玩笑。 无数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齐刷刷地汇聚到了那个站在巷口,被团团围住的青年身上。 陆鼎。 那个搅动了整个魔宫风云,让所有人都又敬又怕的神机营营主。 他是……琉璃仙宗的叛徒? 短暂的死寂之后,压抑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不可遏制地蔓延开来。 “什么情况?那老头在说什么胡话?” “林枫……难道他说的是陆师兄?” “不可能,陆师兄怎么会是琉璃仙宗的人?他可是咱们宫主亲封的……” “叛徒当诛……他们是来杀人的,” 怀疑,震惊,荒谬。 各种情绪在人群中交织发酵,形成了一股混乱的气流。 陆鼎没有理会周围的嘈杂。 从玄泓吐出那个名字的瞬间,他就知道,今天这事,无法善了了。 没有辩解的必要,也没有解释的空间。 对方既然敢直接闯入魔宫坊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点破他的身份,就意味着他们带来了不容置疑的证据,和不死不休的决心。 他的身体没有动,肌肉却已经绷紧到了极致,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豹子。储物戒指里的AK47冰冷的触感,传递到他的指尖,却带不来丝毫的安全感。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枯瘦老者的气息,如渊似海,远不是他之前遇到的任何对手可以比拟的。 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玄泓的眼神始终漠然地锁定着他,像是看着一块砧板上的肉。他缓缓抬起干枯的手掌,灵力开始汇聚,周围的空气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 杀机,已然沸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无法言喻的威压,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 这股威压并不暴烈,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孤高,仿佛凛冬的寒月,瞬间笼罩了整个坊市。 原本喧闹的人群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发自灵魂的战栗,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就连杀意毕露的玄泓,掌中汇聚的灵力也为之一滞,他猛地抬头,浑浊的双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之色。 人群自动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通路。 一道白色的身影,踏着清冷的月华,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她身着一袭简单的宫装,未施粉黛,却绝代风华。青丝如瀑,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摇曳。她的出现,让整个嘈杂的坊市都安静了下来,仿佛她就是这方天地的中心。 凤倾月, 她来了,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玄泓和陆鼎之间,那张绝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 “玄泓长老,带人闯我魔宫坊市,是想与我魔宫开战吗?” 她的声音清冷,不带一丝烟火气,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玄泓迎着她的目光,微微躬身,算是行了个礼,但语气却依旧强硬, “凤宫主,此乃我琉"璃仙宗内部事务。此子,本名林枫,是我宗叛徒,按门规当场诛杀。还望凤宫主行个方便,不要插手。” 他一句话,便将事情定性为“清理门户”,试图将凤倾月从局中摘出去。 全场所有魔宫弟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都看着凤倾月,等待着她的决断。 是维护自己新收的弟子,与琉璃仙宗彻底撕破脸? 还是……为了宗门大局,放弃这个身份不明的“叛徒”? 凤倾月的目光,终于从玄泓身上移开,落在了陆鼎的脸上。 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里,情绪复杂难明。有审视,有探究,也有一闪而过的冰冷。 陆鼎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没有去看玄泓那张胜券在握的脸,也没有理会周围弟子们那些猜疑、震惊的目光。 从始至终,他的视线,都牢牢地锁在凤倾月的身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平日的玩世不恭,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他没有辩解自己的过去,也没有解释任何缘由。 他只是看着她,用一种清晰而沉稳的声音,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却又直击核心的问题。 “师尊。” “你信我,还是信他?” 这个问题,像一把锋利的剑,瞬间刺破了现场所有虚伪的客套和复杂的局势,将最尖锐的矛盾,血淋淋地摆在了凤倾月的面前。 信我,还是信他? 整个坊市,落针可闻。 凤倾月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陆鼎,那双能洞悉人心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无人能懂的波澜。 风吹过,扬起她的一缕发丝,轻轻拂过她冰冷的侧脸。 时间,在她的沉默中,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而这份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第五十一章 这份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至少在玄泓看来是如此。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一抹讥讽与杀意交织的光芒骤然亮起。凤倾月的犹豫,就是他最好的机会。他绝不会给这位魔宫之主任何反悔,或是下定决心保下这个叛徒的可能。 清理门户,就在此刻,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波动,只有一道尖锐到极致,仿佛能撕裂神魂的破空声。 快, 快到肉眼无法捕捉,快到神识都难以锁定。 一枚通体漆黑、篆刻着血色符文的骨钉,凭空出现在玄泓指间,又在出现的瞬间消失。它洞穿了空间,无视了距离,裹挟着必杀的法则之力,直取陆鼎的眉心。 这一击,阴狠,毒辣,不留任何余地。 凤倾月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她几乎是本能地抬手,周身寒气暴涨,就要将那致命的骨钉冻结在半空。 但,有人比她更快。 就在她动念的刹那,一股力量从侧面猛地推在了她的肩上。 那股力道并不算大,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将她整个人推得向后踉跄了一步。 也正是这一步,让她蓄势待发的灵力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而陆鼎,那个推开她的青年,却用一种近乎自杀的姿态,主动迎着那枚死亡骨钉,向前踏了一步。 他用自己的胸膛,挡在了她的身前。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 凤倾月能清晰地看到,陆鼎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悔恨,甚至还带着那抹她熟悉的,该死的,玩世不恭的浅笑。 他看着她,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别动。” 然后,那枚足以洞穿山岳,泯灭神魂的【戮魂钉】,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他的胸膛。 “噗——” 沉闷得让人心头发慌的声音响起。 那不是法宝贯穿护体灵气的爆鸣,而是利刃刺入血肉的真实触感。 一蓬滚烫的鲜血,如同最妖艳的红莲,在他胸前猛然绽放。血雾喷涌而出,溅了凤倾月一身,几滴温热的液体,甚至落在了她冰冷的脸颊上。 滚烫。 刺得她肌肤生疼。 整个世界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失了。坊市里数千名弟子的惊呼,玄泓得手后的冷笑,风吹过巷口的呜咽……一切都离她远去。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副缓慢倒下的身影。 陆鼎的身子晃了晃,眼中的神采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那个不断涌出鲜血的窟窿,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他没有倒向地面,而是凭借着最后的气力,踉跄着,朝她走了过来。 一步。 两步。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最终无力地垂下。 他倒在了她的怀里。 很轻。 这是凤倾月唯一的念头。这个平日里总是气得她牙痒痒的家伙,此刻竟轻得像一片羽毛。 温热的血液,迅速浸透了她雪白的宫装,那股浓重的铁锈味,霸道地钻入她的鼻腔,呛得她神魂都在颤抖。 “你……” 凤倾月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问为什么,想问值不值得,想问他是不是疯了。 可陆鼎却笑了。 他靠在她的肩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她耳边低语,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清晰地钻进她的灵魂深处。 “这次……” “两清了。” 说完,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手臂,无力地垂落。 两清了…… 凤倾月抱着怀中逐渐冰冷的身体,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双曾令天地失色的凤眸,此刻空洞得没有一丝光彩。 一滴血,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她素白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第五十二章 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成了一块琥珀,将坊市里数千人的惊骇、错愕、恐惧,都封存在这粘稠的静默之中。 风停了。 云滞了。 天地间唯一在动的,是那片不断扩大的、刺目的红。 凤倾月的视线,就落在那片红色上。她能感觉到怀中身体的重量,能感觉到生命的热度正一点点从那具躯体里流逝,被自己衣衫的布料贪婪地吸走。 两清了…… 那三个字,像三根淬了冥府寒毒的冰针,扎进了她的神魂深处,搅碎了她百年来古井无波的心。 为什么……要推开我? 为什么……要说两清了? 我们之间,有什么需要清算的? 一个个问题在脑海中翻腾,却得不到任何答案。她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涩到发苦的情绪,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呵,一个叛徒,倒也死得其所。” 玄泓冰冷而讥诮的声音,像一把粗糙的锉刀,划破了这片死寂。 他收回手,看着自己那枚【戮魂钉】造成的杰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他甚至没有多看陆鼎的尸体一眼,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凤倾月。 “凤宫主,老夫替贵宫清理了门户,不必言谢。只希望日后,宫主在收徒一事上,能多擦亮眼睛。”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与教训。 仿佛他杀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只碍眼的虫子。 而这番话,也成了压垮堤坝的最后一根稻草。 凤倾月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杀意。那双曾经清冷如寒月的凤眸,此刻却是一片空洞的漆黑,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旋涡,能吞噬一切光线,一切生机。 看到这双眼睛,玄泓的心脏没来由地狠狠一跳。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骨,毫无征兆地窜了上来。 “你……”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周围的光线,正在以一个诡异的速度暗淡下去。 不是乌云蔽日。 而是整个空间的色彩,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抽走了。天空变成了压抑的灰,建筑失去了轮廓,所有人的脸都变得苍白而模糊。 唯一鲜艳的,只有凤倾月衣襟上那抹血色。 “嗡——” 低沉的嗡鸣,不知从何处响起,像是来自九幽之下的魔神呓语。 一股难以想象的恐怖威压,以凤倾月为中心,轰然爆发! 这股威压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孤高,而是充满了毁灭、暴虐、以及最原始的……疯狂! 坊市里,数千名魔宫弟子,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齐齐跪倒在地。修为稍弱者,更是口喷鲜血,当场昏死过去。他们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一只巨手攥住,随时都会被捏成碎片。 恐惧, 极致的恐惧, 他们的女帝,那个永远高高在上,冷静理智的女帝,此刻散发出的气息,比他们见过的任何妖魔都要可怕! 玄泓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惨白如纸。 他眼中的得意与讥讽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 ????????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化神期! 这绝对是化神期的威压,而且是毫无保留、彻底释放的化神期, 这个女人疯了,她怎么敢在坊市里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她不怕毁了这里的一切吗? “凤倾月,你敢,” 玄泓厉声爆喝,金丹后期的灵力毫无保留地自体内喷涌而出,在他身周形成一道道厚重的金色光幕。他想用声音喝止对方,想用气势夺回主动。 然而,在凤倾月那漆黑的眼眸注视下,他的一切挣扎都显得那么可笑。 凤倾月动了。 她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没有空间波动,没有灵力轨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玄泓的神识疯狂扫荡,却捕捉不到任何踪迹。他的心脏狂跳,一种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他全身。 他猛地抬头。 凤倾月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近在咫尺。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他惊恐万状的脸。 “你……你不能……” 玄泓的声音在颤抖。 凤倾月根本没有理会他的话。 她只是抬起了手。 一只纤细、白皙,仿佛是上好羊脂美玉雕琢而成的手。 然后,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按在了玄泓护体的金色光幕上。 “咔嚓……” 清脆得如同琉璃碎裂的声音响起。 玄泓引以为傲的护体灵罩,那足以抵挡法宝全力一击的防御,在这只玉手面前,脆弱得像一层蛋壳。 裂纹,瞬间布满了整个光幕。 “不,” 玄泓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体内的灵力疯狂催动,试图修复屏障。 但一切都是徒劳。 “砰,” 光幕应声炸裂,化作漫天金色光点。 凤倾脱的手,穿过了所有阻碍,轻而易举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玄泓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力量,都在这一刻被扼住了。他被凤倾月单手提在半空,双脚无力地乱蹬,那张老脸因为窒息而涨成了紫红色。 他想求饶,想威胁,想做任何事来换取一线生机。 可他看到的,只有那双漆黑到令人绝望的眼睛。 “他……” 凤倾月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 “……很疼吧?” 玄泓的瞳孔猛地放大。 他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看到凤倾月的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抓住了他的左臂。 然后。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筋骨被硬生生撕开的声音,响彻全场。 玄泓的整条左臂,连带着半边肩膀,被她活生生地撕扯了下来! 金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爆射而出! “啊啊啊啊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束缚,从玄泓口中爆发出来。 剧痛, 无法想象的剧痛,让他的神魂都在颤栗!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凤倾月面无表情地丢掉那条断臂,手再次伸出,抓住了他的右臂。 “嗤啦!” 又是一声撕裂。 紧接着,是左腿,右腿…… 在坊市数千名弟子惊恐到麻木的注视下,他们那位平日里威严神圣的女帝,就像一个最残忍的刽子手,将琉璃仙宗的执法长老,一位金丹后期的大修士,一片一片地,当众肢解! 金色的血液,染红了长空。 残破的肢体,散落了一地。 当玄泓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躯干时,凤倾月终于松开了手。 “噗通。” 那半截身体摔在地上,还在本能地抽搐着。 一道虚幻的金色小人,带着无尽的怨毒与恐惧,从玄泓的天灵盖中仓皇逃出,就要遁入虚空。 那是他的元神, 只要元神不灭,他便还有夺舍重生的机会, “想走?” 凤倾月的唇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不是笑。 那是一种比哭还要难看,比魔鬼还要狰狞的表情。 她对着那道仓皇逃窜的元神,轻轻张开了手掌。 一缕漆黑如墨的火焰,在她掌心悄然燃起。那火焰没有温度,却散发着一种连空间都能焚烧殆尽的毁灭气息。 她只是对着那元神,虚虚一握。 “不——” 玄泓的元神发出了最后一丝绝望的意念。 下一刻,那团漆黑的火焰凭空出现在他元神的周围,如同跗骨之蛆,瞬间将其包裹。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在无数道惊恐的目光中,琉璃仙宗执法长老的元神,就在那黑色火焰中,被烧得一干二净,彻底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了所有痕迹。 神魂俱灭。 做完这一切,凤倾月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身周那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威压,潮水般退去。 她缓缓转身,低头,看着怀里那个胸口破开一个大洞,早已气息全无的青年。 她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想要擦去他嘴角的血迹,却发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另一个人的血。 黏腻,温热。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陆鼎。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丝光。 一滴晶莹的液体,从她眼角滑落,混着脸颊上的血渍,滴落尘埃。 她抱着陆鼎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魔宫的方向走去。 所过之处,人群如同避让瘟神般,惊恐地向两侧退开,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孤单的,踩在血泊中的脚步声。 嗒。 嗒。 嗒。 第五十三章 嗒。 脚步声停在了魔宫执法堂的中央。 那是一座由黑曜石筑成的冰冷大殿,殿内常年不见天日,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幽魂石散发着惨绿的光芒,将人的影子拉扯得如同鬼魅。 凤倾月将怀中的陆鼎,轻轻放在了堂中央那张冰冷的玄铁石台上。 她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放一件稀世珍宝,生怕一丝一毫的颠簸会弄疼了他。 可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胸口那个狰狞的血洞,仍在缓慢地渗着血,染红了他半边衣衫,也染红了凤倾月的手。 她就那么站着,低头看着他,一动不动。 大长老和几位核心长老匆匆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死寂的画面。 女帝浑身浴血,却不是她自己的血。她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静立在尸体旁,周身环绕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气。 “宫主……” 大长老须发皆白,此刻声音却有些发颤。他看到了坊市传来的惨状,也感受到了那股毁天灭地的威压,可亲眼见到凤倾月此刻的模样,依旧心头发寒。 凤倾月没有回头。 她的声音,像是从九幽之下传来,没有半分温度。 “封锁魔宫,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 “一刻钟内,我要知道,是谁泄露了陆鼎在坊市的位置。” 大长老心头一跳,立刻明白了什么。 “宫主的意思是……有内鬼?” 凤倾月终于有了动作。 她抬起头,那双漆黑得不见底的眼眸,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被她目光触及的长老,无不感到一阵神魂刺痛,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我不想听废话。” “去查。” 冰冷的两个字,不容任何置疑。 大长老不敢再多言,立刻躬身领命,带着几名执法堂弟子匆匆离去。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死寂。 凤倾月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在陆鼎苍白的脸上。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皮肤时,又猛地缩了回来。 她的手上,还沾着玄泓的血。 脏。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不到一刻钟,大长老去而复返,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身后,两名执法弟子押着一个面如死灰的人。 神机营副统领,赵天。 “噗通。” 赵天被重重地按跪在地,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宫主……饶命,宫主饶命啊,” 他不敢看凤倾月,只是一个劲地朝着地面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 凤倾月缓缓转身。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赵天,眼神平静得可怕。 “为什么?” 赵天的身体猛地一僵,哭喊声也戛然而止。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怨毒与嫉妒,死死地盯着石台上的陆鼎。 “凭什么,我为魔宫效力三十年,兢兢业业,才换来一个副统领的位置,他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凭什么一来就骑在我头上,凭什么能得到您的青睐,” 他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 “他不过是个练气期的废物,我才是最适合执掌神机营的人,我才是……” “够了。” 凤倾月打断了他。 她没有动怒,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大长老。” “老朽在。” “按宫规,背叛同门,勾结外敌,当如何处置?” 大长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涩地开口道:“当……当受炼魂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很好。” 凤倾天点了点头,朝着赵天走了过去。 赵天感受到了那股逼近的死亡气息,恐惧再次占据了他的内心,他疯狂地挣扎起来。 “不!宫主,我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我再也不敢了,您不能这么对我,我是魔宫的功臣,” 大长老也上前一步,硬着头皮劝谏道:“宫主,赵天虽犯下大错,但毕竟是宫中老人,不如先将其关押,待查清所有细节再行处置……”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凤倾月一个眼神给钉在了原地。 那眼神,冰冷、暴戾,充满了不耐烦。 “查清细节?” 凤倾月的声音里,带上了一抹残忍的讥讽。 “本座,现在就让你看清所有细节。” 话音未落,她的手已经按在了赵天的天灵盖上。 赵天全身的毛发瞬间倒竖,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尖叫。 “搜魂!不!不要——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整个执法堂。 凤倾月五指如钩,黑色的魔气自她掌心涌出,粗暴地撕开了赵天的识海。 一幕幕破碎的画面,如同光影般从赵天的头顶浮现,投射在半空之中。 那是赵天偷偷将一枚传讯玉简交给一名伪装成商贩的修士。 画面一转,是玉简中浮现出的文字:“目标已入坊市,速来。” 紧接着,是另一段信息:“事成之后,琉璃仙宗许你长老之位,并助你突破金丹。” 画面中,赵天那张因贪婪与兴奋而扭曲的脸,清晰地呈现在所有长老面前。 怨恨、嫉妒、背叛、许诺…… 所有的前因后果,所有的肮脏交易,都在这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下,被赤裸裸地公之于众。 大长老的脸色变得惨白,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啊——啊——” 赵天的惨叫声渐渐微弱,他的眼神变得呆滞,口中流出涎水,七窍之中都渗出了黑色的血液。 他的神魂,在凤倾月粗暴的搜寻下,已经彻底破碎。 “砰。” 凤倾月松开手,赵天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只剩下本能的抽搐。 她看都没看地上的赵天一眼,目光转向早已噤若寒蝉的大长老。 “现在,清楚了吗?” “清……清楚了……” 大长老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那便,行刑吧。” 凤倾月说完,转身走回了玄铁石台旁,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搜魂,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执法堂的弟子上前,拖起已经变成白痴的赵天,就要往炼魂台走去。 “等等。” 凤倾月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陆鼎的尸体,轻声说道: “不必那么麻烦了。” 她缓缓抬起手。 一缕漆黑的火焰,在她掌心悄然燃起。 正是那朵焚灭了玄泓元神的恐怖魔焰。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源自灵魂的战栗,连呼吸都停滞了。 凤倾月对着赵天的方向,虚虚一握。 那团黑色的火焰,凭空出现在赵天的身体上方,然后,如同拥有生命一般,钻进了他的体内。 没有惨叫。 甚至没有一丝声音。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赵天的身体,从内到外,开始无声地消融。 他的血肉、他的骨骼、他那破碎的神魂,都在那黑色火焰的灼烧下,化作了最精纯的虚无。 不过三息之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从执法堂的大殿里,被彻底抹去,连一粒尘埃都未曾留下。 神魂俱灭。 形神俱灭。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长老都低着头,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们知道,从今天起,魔宫的天,彻底变了。 凤倾月不再是那个虽然威严、但尚有规矩可循的女帝。 她变成了一个可以随时撕碎一切规则的……暴君。 做完这一切,凤倾月仿佛才终于有了一丝人气。 她低下头,用干净的衣袖,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陆鼎脸上的血污。 她的动作很慢,很专注。 擦着擦着,她的手停住了。 她看着陆鼎胸口那个无法复原的血洞,看着他那张再也不会露出戏谑笑容的脸。 一股无法言喻的空洞感,瞬间吞噬了她。 她缓缓俯下身,将脸颊,轻轻贴在了陆鼎冰冷的额头上。 漆黑的眼眸,终于闭上。 一行清泪,混着血迹,无声滑落。 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像是在承诺,又像是在祈求。 “你说过,你很难杀的。” “……别骗我。” 第五十四章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无声无息。 寝宫里没有点灯,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在地板上铺开一层薄霜。 凤倾月不知维持着那个姿势多久了。 她就那么趴在床沿,脸颊贴着陆鼎的额头,一动不动,仿佛一尊被悲伤冻结的玉雕。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药草味,混杂在一起,成了死亡的气息。 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正在一点点被周围的寒意吞噬,从最初的温热,到微凉,再到此刻的冰冷。 那是一种无可挽回的、属于死物的冰冷。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她守住了魔宫的威严,却没能守住那个总用戏谑眼神看着她,喊她“师尊”的人。 空洞。 一种比灵力耗尽还要可怕的空洞感,盘踞在她的心口,缓缓旋转,将她所有的神魂与力气都吸了进去。 原来,这就是失去。 她闭着眼,睫毛上凝结的泪珠冰凉,像是碎掉的星辰。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一个极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抽动,从她紧贴的额头下传来。 凤倾月以为是错觉。 是神魂在极度悲恸下产生的幻象。 她甚至不敢睁开眼睛,生怕一睁眼,连这最后的幻觉都会烟消云散。 然而,下一刻。 那个冰冷的、毫无生机的身体,猛地一下,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动作之迅猛,力道之大,差点把她的头给撞歪。 紧接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寝宫里。 “诈尸啦,” “……” 凤倾月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动作迟滞得像是生了锈的傀儡。 月光下,那个本该死去多时的人,正盘腿坐在床上,揉着自己的胸口,龇牙咧嘴地看着她。 那张脸上,还残留着她亲手擦拭过的血迹,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哪里有半分死气。 凤倾月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停止了运转。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四目相对。 空气凝固了。 陆鼎被她看得有点发毛,尤其是那双眼睛,空洞得吓人,像是魂儿丢了。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喂?师尊?月……月总?” 凤倾月依旧一动不动,眼神没有丝毫焦距。 “完了。” 陆鼎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是悲伤过度,傻了吧?” 他清了清嗓子,决定用物理方式唤醒她。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伸手想去拍拍她的肩膀。 可他的手刚一伸出,凤倾月就有了反应。 一道漆黑的魔气,如毒蛇般从她指尖弹出,瞬间缠住了陆鼎的手腕! 那魔气冰冷刺骨,带着浓烈的杀意。 “别动。” 凤行月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 “你是什么东西?” 她的眼神里,没有半分失而复得的喜悦,只有极致的警惕与冰冷的审视。 “孤魂野鬼?还是夺舍的邪祟?” 陆鼎手腕被勒得生疼,倒吸一口凉气。 “师尊,是我,陆鼎啊,” “陆鼎已经死了。” 凤倾月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本座亲眼所见,他的心脉,被戮魂钉彻底震碎。” 她手上的魔气又收紧了几分。 “说,你到底是谁?潜入我魔宫,占据他的尸身,意欲何为?” 陆鼎疼得脸都白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要是不解释清楚,这位刚死了徒弟的师尊,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当场超度了。 “停停停,疼疼疼,” 他连忙叫道。 “师尊你先松手,我给你看个宝贝,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凤倾月眼神微眯,杀意却未减分毫。 “给你三息时间。” “够了够了,” 陆鼎忍着疼,用另一只没被束缚的手,费力地伸进自己那件破破烂烂、满是血污的内甲里,一阵摸索。 很快,他掏出了一件东西。 “当当当当,你看,” 他将那东西举到凤倾月面前。 那是一块……板子。 一块巴掌大小,呈弧形,通体漆黑,不知是何材质的板子。 借着月光,凤倾月能清晰地看到,这块板子的正中央,有一个触目惊心的凹陷。 以凹陷为中心,无数道细密的裂纹,像是蛛网一般,蔓延了整个板面。 它仿佛承受了某种极致的、凝聚于一点的恐怖冲击,已经濒临破碎的边缘。 凤倾月看着那块破碎的黑板,又看了看陆鼎胸口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 两个位置…… 严丝合缝。 她缠绕在陆鼎手腕上的魔气,在不经意间,松动了一丝。 陆鼎察觉到了,赶紧解释道: “就是这玩意儿,救了我的命。” 他晃了晃手里的板子,脸上露出一抹庆幸又得意的神色。 “这叫……呃,【特种陶瓷防弹插板】。” “特种……什么?” 凤倾月蹙眉,她从未听过如此古怪的名字。 “就是一种护心镜,但比你们这儿的护心镜厉害多了。” 陆鼎生怕她听不懂,换了个通俗的说法。 “玄泓那老东西的戮魂钉,是挺猛的,隔着老远就把我震得五脏六腑都快碎了,还把我给震晕过去了。但最要命的那股穿透劲儿,全被这块板子给挡下了。” 他指了指板子上的裂纹。 “你看,它都碎成这样了,可见当时有多凶险。不过好在,它顶住了。所以我的心脏,只是被震伤,没被戳穿。” 凤倾月死死地盯着那块满是裂纹的黑板,脑子里乱成一团。 挡住了……戮魂钉? 那可是上品灵器,由金丹后期的长老全力催动,其威力足以洞穿山石,撕裂法宝。 世间有什么材质的护心镜,能硬抗戮魂钉一击,还能保住主人的心脉? 她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 陆鼎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还不信,干脆把板子塞到她手里。 “师尊你摸摸,这玩意儿的手感,是不是跟你们这儿的法器完全不一样?” 冰凉、沉重。 一种从未接触过的奇异质感,从掌心传来。 它不是金属,也不是玉石,更没有附着任何灵力波动的痕迹。 它就是一块纯粹的、坚硬到不可思议的……死物。 可就是这么一块死物,却做到了连顶级法宝都做不到的事情。 凤倾月握着那块破碎的陶瓷板,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抬起眼,重新看向陆鼎。 眼前的青年,面色虽然苍白,但气息正在缓缓恢复,眼神清明,神魂稳固,确实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邪祟。 死而复生…… 不,他根本就没死。 他只是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上演了一场完美的假死,骗过了所有人,也包括她。 巨大的悲恸,极致的绝望,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猛烈、更加颠覆的情绪所取代。 那是……荒谬。 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直击神魂的巨大震撼。 她看着陆鼎,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块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碎片,脑中,一片空白。 第五十五章 寝宫内的空气,仿佛被那块破碎的板子吸走了所有的声音和流动。 死寂。 一种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窒骨的死寂。 凤倾月的脑海依旧是一片空白,但她的感官却前所未有地清晰。她能感觉到掌心那块陶瓷板冰冷、粗粝的质感,能感觉到上面每一道裂纹都像是锋利的刀刃,割裂着她百年来建立的、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 灵器、法宝、符箓、阵法…… 万物皆有灵。 这是修仙界颠扑不破的真理。 可手中这块东西,没有半分灵力反应。它就是一块死物。一块能挡住戮魂钉的死物。 这种矛盾,像是一根无形的撬棍,硬生生楔进了她的神魂,要将她的世界观整个撬得粉碎。 “师尊。” 陆鼎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他没有再用那种嬉皮笑脸的腔调,也没有了方才的庆幸与得意。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中带着一种卸下所有伪装后的坦然。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盘着腿,正对着她。 “我本名林枫,是琉璃仙宗的亲传弟子。”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最直接的承认。 凤倾月抬起眼,那双一度空洞的凤眸里,终于重新凝聚起了一点焦距。冰冷,审视,像是在看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陆鼎无视了那份审视,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无父无母,是宗门养大的。他们教我修行,给我饭吃,告诉我,宗门就是我的家,我的一切都该为了宗门。”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带着点自嘲。 “所以,当他们让我来魔宫当卧底的时候,我答应了。他们说,这是为了正道,为了天下苍生,是无上的荣耀。只要我能潜伏下来,提供情报,将来我就是宗门的大功臣。” “可他们没告诉我,我的身份令牌里,被玄泓那个老东西种下了一道追踪印记。更没告诉我,这道印记,随时可以被他引爆,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陆鼎的声音顿了顿,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从我踏入魔宫的那一刻起,我的命,就不是我自己的。我只是一件工具,一个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棋子。” 凤倾月握着陶瓷板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这些内情,她一概不知。她只知道陆鼎是卧底,却不知道这卧底的背后,是如此卑劣和无情的算计。 “在坊市,玄泓揭穿我,不是因为我暴露了。而是因为……我这颗棋子,对他们来说,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陆鼎看着她,目光灼灼。 “一个化神期大圆满的长老,亲自出手,清理一个练气期的‘叛徒’。师尊,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他不是来杀我的。他是来杀‘魔宫宫主凤倾月的亲传弟子’的。用我的死,来羞辱你,来打击魔宫的颜面,顺便再给他自己立一个清理门户、大义灭亲的牌坊。” “至于我林枫……或者陆鼎,究竟是谁,究竟做过什么,是忠是奸,根本不重要。” “我,就是那个用来点燃引线的牺牲品。” 一番话说完,寝宫再次陷入沉默。 这一次,沉默中却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陆鼎将自己的过去,像一件血淋淋的袍子,毫不避讳地摊开在了凤倾月的面前。他没有乞求同情,也没有宣泄愤怒,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关于他,也关于这个所谓正道仙宗的,冰冷事实。 凤倾月看着他,眼中的审视和冰冷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她忽然明白了。 明白了这小子平日里为何总是那般玩世不恭,为何对魔宫的规矩毫无敬畏,又为何总能用最刁钻、最无赖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一个从一开始就被当成死物抛弃的人,他又怎么会去敬畏那些制定规则的人? “你胸口这东西……” 凤倾月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杀意。她扬了扬手中的陶瓷板。 “也是琉璃仙宗给你的?” “不。” 陆鼎摇了摇头,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这是他们永远也理解不了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 “师尊,你相信这个世界,除了灵力修行之外,还存在着另一条完全不同的道吗?” 凤倾月眉头微蹙。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一条不依靠天地灵气,不修炼金丹元婴,而是通过另外一种方式,赋予‘死物’以无上威能的道。” 陆鼎指了指她手里的板子。 “就像它。它本身没有任何灵力,但它遵循的是另一种规则,一种关于‘结构’和‘材质’的规则。在这种规则下,它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护身法宝都要坚固。” “我把它称之为……传承。” “我在被派来魔宫的路上,九死一生,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份上古的传承。这份传承里没有心法,没有剑诀,只有无数关于如何运用这些‘规则’的知识。” 陆鼎的话,如同天方夜谭。 可证据,就在凤倾月的手中。 那块破碎的、却又真实得可怕的板子,正在为他荒诞的言论,提供最强有力的支撑。 凤倾月的心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一个被宗门抛弃的弃子,却在绝境中获得了颠覆常理的上古传承…… 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是某些话本里才会出现的天命主角。 “所以,你弄出来的那些会喷火的铁管子,还有神机营里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来自于这份传承?”凤倾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没错。” 陆鼎坦然承认。 “它们,都只是那份传承里,最基础、最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凤倾月沉默了。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碎片,仿佛想从中窥探出另一个世界的法则。 陆鼎看着她震动的神情,知道时机已经成熟。 他缓缓从床上站了起来,身上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而微微刺痛,但他毫不在意。 他走到凤倾月的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三尺。 他没有再用“弟子”的身份自居,也没有仰视她。他的目光与她平齐,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恭敬与畏惧,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与郑重。 “师尊。”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琉璃仙宗是什么货色,你今天看到了。他们虚伪、卑劣,视人命如草芥。” “魔宫又是什么样子,你比我更清楚。长老们勾心斗角,内耗严重,若非有你强撑着,早已是一盘散沙。” “这个世界,从根子上,已经烂了。” 凤倾月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看到陆鼎的眼中,燃起了一团火焰。那火焰里,有野心,有疯狂,更有一种要将整个世界都付之一炬的决绝。 “你,”陆鼎直视着她的眼睛,“甘心吗?” “甘心守着这个腐朽的魔宫,和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群心怀鬼胎的自己人,玩这种无聊的争霸游戏吗?”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凤倾月的心上。 她当然不甘心。 她比任何人都想改变这一切。 可她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 “你,”陆鼎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充满了蛊惑的力量,“想不想……换一种活法?” “想不想……亲手建立一个全新的秩序?” 他伸出手,指向凤倾月手中那块破碎的陶瓷板。 “你有化神期的修为,是这个世界最顶端的力量。而我……”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我,有颠覆这个世界的力量。” 寝宫里,月光如水。 陆鼎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 他看着眼前这位风华绝代、却被困于魔宫之主身份的女帝,终于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师尊,我们结盟吧。” 第五十六章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一片清冷的银霜。 陆鼎的话音落下,寝宫内便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死寂。 那不是无人说话的安静,而是一种连呼吸都变得多余的凝滞。 结盟。 这两个字,从一个练气期的弟子口中说出,对象是化神期的魔宫之主。这本身就是一种超越了狂妄的疯癫。 可凤倾月没有动怒。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曾蕴含着无尽威严与冰冷的凤眸里,此刻的情绪复杂到难以分辨。 她看到了陆鼎眼中的火焰,那不是欲望的贪婪,也不是复仇的疯狂,而是一种纯粹的、要将旧世界付之一炬的决心。 他不是在乞求,也不是在试探。 他是在发出邀请。 邀请她一同,成为这个世界的叛逆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凤倾月没有回答。 她缓缓转身,赤着足,踩在冰凉的玉石地面上。月光勾勒出她孤高而完美的背影。 这漫长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她在思考。 陆鼎也没有催促,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她。他已经押上了自己的一切,剩下的,只能交由命运。 凤倾月的脑海中,无数画面飞速闪过。 是宗门大殿上,长老们为了各自的利益明争暗斗,将她这个宫主架空的嘴脸。 是边境战场上,魔宫弟子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疆域,转眼就被那些所谓的正道仙宗用卑劣的阴谋蚕食。 是她自己,日复一日地困守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用尽心力去维持一个早已从内部开始腐朽的庞然大物。 甘心吗? 陆鼎的质问,此刻如同一根毒刺,扎在她心底最深处。 她当然不甘心。 她凤倾月,一生傲骨,何曾甘心屈居人下,又何曾甘心被这腐朽的规则束缚? 可她又能如何? 推翻这一切?凭什么?凭她化神期的修为,还是凭这内耗严重的魔宫? 她缺的不是力量,也不是决心。 她缺的,是一个足以撬动整个世界的支点。 而现在…… 凤倾月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了梳妆台上那几块破碎的陶瓷板上。 那份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传承”。 或许,这就是那个支点。 一个疯狂的,却又充满了无限可能的支点。 她终于有了动作。 她走到寝宫深处的一面墙壁前,玉指轻点,墙壁上繁复的魔纹亮起,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幽深的暗格。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魔气,从暗格中弥漫开来。 陆鼎的呼吸下意识地一滞。 他看到,凤倾月从暗格中,捧出了一方通体漆黑的印玺。 那印玺不过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玉,上面盘踞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九幽魔龙。魔龙的眼瞳处,是两点幽暗的红芒,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魔宫帝印】。 代表着魔宫至高无上权力的信物。 见此印,如见宫主亲临。 陆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不明白,凤倾月在这个时候拿出帝印,是何用意。 是想用这至高的权力来威慑自己,让自己收回刚才那番大逆不道的话吗?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凤倾月捧着帝印,走回到他的面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并指如刀,在右手的手心处轻轻一划。 一道血痕出现,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 那血液并非寻常的红色,而是带着点点金芒,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她将流血的手掌,覆盖在了那方帝印之上。 “嗡——” 帝印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响,表面的九幽魔龙双眼红芒大盛,开始疯狂地吞噬着凤倾月的精血。 凤倾月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几分。 她看着陆鼎,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意。 “手。” 她吐出一个字。 陆鼎怔住了。 “把你的手,伸出来。”凤倾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虚弱,但意志却坚如钢铁。 陆鼎的大脑有些空白,他下意识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凤倾月抓住他的手腕,用自己那沾染了鲜血的指尖,在他的掌心,同样划开了一道口子。 伤口不深,但鲜血同样流淌而出。 随后,她拉着他的手,将他流血的掌心,按在了帝印的另一面。 就在陆鼎的手掌接触到帝印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信息流,混杂着冰冷刺骨的魔气,轰然冲入他的脑海! 无数的画面、无数的声音、无数的意念……那是魔宫数千年来的传承,是历代宫主的意志烙印,是整个魔宫气运的集合体! 陆鼎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凡人,被强行灌入了整片星空。 “守住心神,” 凤倾月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如同一道清泉,让他险些崩溃的意志重新凝聚。 他咬紧牙关,死死承受着那股庞大意志的冲刷。 而那方帝印,在同时接触到两人的血液后,剧烈地震动起来。盘踞其上的九幽魔龙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整个印玺从中间,浮现出一道清晰的血色分界线。 一半的掌控权,正在被强行剥离,渡入陆鼎的身体。 凤倾月这是在……分割权柄, 她要把整个魔宫一半的最高控制权,交给自己, 这个认知,让陆鼎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提出的结盟,是希望获得她的支持和资源。 可他从未想过,凤倾月会用如此极端、如此彻底的方式来回应他, 这已经不是结盟了。 这……是一场将自己和整个魔宫都押上赌桌的豪赌,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冲击终于缓缓平息。 帝印上的光芒也渐渐收敛,恢复了古朴的模样,只是那条血色的分界线,永久地烙印在了上面。 陆鼎松开手,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和这座庞大的宫殿,甚至和整个魔宫地界,都建立起了一种若有若无的联系。只要他一个念头,就能调动魔宫大阵的一部分力量。 他拥有了,仅次于凤倾月的权限。 “为什么……”陆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抬头看向凤倾月,眼中满是无法理解的震动,“要做到这种地步?” 凤倾月收回帝印,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她看着陆鼎,仿佛在看一件自己亲手雕琢、也即将释放出世的绝世凶器。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口吻,宣布了她的决定。 “从今往后,魔宫所有资源,上至功法秘籍,下至一草一木,任由你调遣。” “所有魔宫弟子,包括各大长老在内,见你如见我。” “去做你想做的事。” “用你的‘传承’,把这个世界……” 她顿了顿,吐出了最后四个字。 “……给我掀了。” 第五十七章 第二日,魔宫议事大殿。 气氛压抑得像暴雨前的天空,连殿顶盘踞的石雕魔龙,都显得格外狰狞。数十位魔宫长老分列两侧,身着玄色长袍,往日里的威严此刻都化作了眉宇间的凝重与不安。 他们在低声交谈,话题绕不开昨日坊市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琉璃仙宗的叛徒,林枫。 死而复生的神机营主,陆鼎。 宫主那不合常理的庇护。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搅乱了魔宫这潭深水。没人知道,宫主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大殿尽头的帝座上,凤倾月早已端坐其上。她今日换了一身更为简洁的黑色宫装,金线绣成的九幽魔龙在衣摆处若隐若现,衬得她面容愈发清冷。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那平静的目光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所有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陆鼎走了进来。 他还是那身神机营的劲装,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没有了平日里的散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到近乎冰冷的专注。他的步履沉稳,目不斜视,径直穿过长老们让开的通道,最终停在了帝座之下,距离凤倾月不过三步之遥。 一个前所未有的,离宫主最近的位置。 大长老瞳孔微微一缩,浑浊的眼底划过一抹惊疑。 “今日召集诸位,只为一事。” 凤倾月终于开口,声音清冽,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敲击着每个人的心神。 “即日起,陆鼎,代我执掌魔宫兵权、财权、人事任免权。见他,如见我。” 短短一句话,却像一道九天惊雷,在大殿内轰然炸响! 所有长老都懵了。 兵权?财权?人事任免权?这几乎是掏空了他们这些长老会的所有权力!宫主这是疯了吗?把整个魔宫的命脉,交给一个身份败露的……卧底? “宫主!万万不可,” 大长老第一个站了出来,脸色涨红,声音都在发颤。 “此子来历不明,身份存疑,怎可……” “大长老。”凤倾月淡淡地打断了他,目光没有丝毫波动,“我的决定,需要向你解释吗?” 大长老被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后面的话全都憋了回去。他看着帝座上那个神情冷漠的女帝,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今天的宫主,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 凤倾月不再理会众人,目光转向陆鼎。 “开始吧。” “是。” 陆鼎应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份卷轴,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展开。 那不是什么功法秘籍,上面画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符号和结构图,密密麻麻的文字标注更是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份计划,我称之为——” 陆鼎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愕、愤怒、不解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全宗门武装计划】。” 殿内一片死寂。 “计划的核心,分为三步。” 陆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第一,废除现有的炼器堂。所有炼器师、阵法师、符文师全部打散,重新整编,成立‘兵工厂’。” “胡闹!”一个脾气火爆的长老当即怒喝出声,“炼器堂乃我魔宫传承千年的根基,岂是你说废就废的!” 陆鼎看都未看他一眼,继续说道:“第二,停止所有单体法宝的精炼。兵工厂未来的唯一任务,就是生产制式武器。一种,就够了。” “什么?”这次,连最沉得住气的大长老都变了脸色,“制式武器?那种只有低阶弟子才会用的垃圾?陆鼎,你究竟想干什么!” 陆P鼎对所有质疑充耳不闻,他的手指点在卷轴最核心的一处图纸上。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我们将引入一种全新的生产模式,名为‘流水线’。将武器的每一个部件拆分,由不同的人专职负责,通过符文驱动的传送履带,进行统一组装。最终目标,是达到日产百件,乃至千件的效率。” 流水线? 传送履带? 日产千件? 这些词汇,对在场的长老们来说,比最深奥的魔道功法还要难以理解。他们炼制一件趁手的法器,哪个不是耗费数月乃至数年的心血?日产千件?那生产出来的不是武器,是废铁! 这已经不是改革了。 这是在摧毁魔宫的根基,是在亵渎“炼器”这门神圣的技艺! “荒谬!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绝不同意!这是对我等炼器宗师的侮辱,” “宫主,请您三思,切不可被此子蛊惑啊,” 整个大殿彻底炸开了锅。反对的声浪如同潮水,几乎要将陆鼎淹没。 陆鼎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他们吵闹得差不多了,才冷冷地开口。 “我不是在和你们商量。” 他收起卷轴,目光如刀,直视着叫嚷得最凶的大长老。 “我是在通知你们。” “你,”大长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陆鼎,“你凭什么!就凭你这来路不明的‘传承’?就凭你这纸上谈兵的鬼画符?” “就凭这个。” 陆鼎抬起了右手。 在他的掌心,一道与【魔宫帝印】气息同源的印记,正散发着幽暗的光。 那是权柄的象征。 大长老的呼吸猛地一滞,所有叫嚣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认得那印记,那是分割了帝印权柄后才会产生的子印!宫主……宫主竟然真的…… 陆鼎环视全场,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 “即刻起,大长老,你负责统筹所有低阶弟子,进行为期一个月的队列与纪律操练。这是第一步。” “什么?你让我去……训练新兵?”大长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炼器堂堂主,”陆鼎的目光转向另一位脸色铁青的长老,“你的任务是带领所有炼器师,在三天之内,给我熔炼出十万斤符合标准的精铁。图纸,稍后会给你。” “三……三天?十万斤?”炼器堂堂主嘴唇哆嗦着,“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做不到,就换人来做。” 陆鼎的话语简单而残酷,不留任何余地。 他就像一部精准而冰冷的机器,开始给魔宫这部老旧的战争机器,更换每一个零件,拧紧每一颗螺丝。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凤倾月,站了起来。 她走下帝座,来到陆鼎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她什么都没说。 但她的行动,就是最强硬的表态。 所有长老的心,都沉到了谷底。他们明白,魔宫的天,真的要变了。 而这场变革的风暴中心,不是高高在上的女帝,而是眼前这个他们曾经视作玩物的……卧底。 “计划,即刻启动。” 陆鼎看着下方一张张或愤怒、或不甘、或恐惧的脸,下达了最终的指令。 “违令者,按叛宗处置。” 58 违令者,按叛宗处置。 冰冷的八个字,如同八柄淬了寒毒的利刃,精准地刺入大殿中每一位长老的心脏。 大殿内的喧嚣戛然而止。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他们看着与女帝并肩而立的陆鼎,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丝毫得意,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刚才宣布的不是一场颠覆性的变革,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种平静,比任何嚣张的姿态都更令人心寒。 凤倾月幽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大长老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上。 “大长老,听清了么?” 大长老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能说什么?反驳?质疑?在“叛宗”这顶帽子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遵命。” 有了大长老的“表率”,其余长老哪里还敢有半分异议,纷纷躬身领命,只是那一张张脸上,写满了屈辱与不甘。 议事,就此结束。 或者说,这根本不是一场议事,而是一场单方面的通告。 …… 魔宫的效率在绝对的权力压制下,展现出了惊人的一面。 议事结束的当天,“炼器堂”的牌匾就被两名低阶弟子用蛮力给拆了下来,那块传承了上千年的乌沉木牌匾,被随意地丢弃在角落,很快蒙上了一层灰尘。 取而代agis的,是一块崭新得有些刺眼的巨大石碑,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 兵工厂。 原炼器堂堂主,如今的兵工厂“总工程师”钱振,脸色比死了爹还难看。他看着自己世代传承的地盘被一群莽夫弄得乌烟瘴气,心都在滴血。 推倒炉墙,拓宽场地,按照一张他完全看不懂的图纸,用控土术法硬生生拉出一条长达百丈的巨大厂房。 所有珍贵的独立炼器室被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排列整齐的石制工台。 “所有炼器师听令,” 陆鼎的声音在嘈杂的工地上响起,他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图纸,神情专注。 “从今天起,你们忘记自己是炼器师。你们现在的身份,是‘零件师’。” 他将图纸分发下去,每一张上面都只画着一个构造简单的小零件。 “你们的任务,就是按照图纸上的尺寸,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些东西给我造出来。材料,是那边堆成山的精铁。谁造得最快,最好,有赏。” 炼器师们面面相觑,看着图纸上那些粗陋的玩意儿,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困惑。 让他们这些能够锻造灵器的大师,去弄这些连凡间铁匠都不屑于做的东西?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钱振终于忍不住了,他捏着一张画着小小弹簧的图纸,手都在抖。 “陆……陆营主,你让我们做这些……废铜烂铁,究竟有何用处?” “有没有用,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陆鼎的目光从图纸上移开,落在他身上,“你的任务,是保证每一个零件的尺寸,都和图纸上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分毫不差?”钱振嗤笑一声,“陆营主,你怕是不懂炼器。即便是同一位大师,炼制出的两件法宝也不可能完全相同。器有灵性,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这要求,根本是……” “我管那叫‘公差’。”陆鼎直接打断了他,“做不到,就滚。” 钱振的脸瞬间憋得通红。 “你……” “所有符文师、阵法师过来,”陆鼎没再理他,转向另一群人。 这些人同样一脸茫然。 陆鼎在地上用灵力画出一个巨大的阵法雏形,结构之复杂,让在场最资深的阵法师都看得头晕眼花。 “这不是聚灵阵,也不是防御阵。”陆鼎解释道,“这是一个‘传动阵’。你们的任务,就是把它刻印在我们将要铺设的金属履带上。我需要它的效果只有一个——让这条履带,以一个恒定的速度,向前移动。” 恒定的速度? 阵法师们面面相觑。 他们研究的阵法,要么是追求瞬间的爆发,要么是追求极致的稳固,这种“恒速移动”的古怪要求,简直闻所未闻。 在陆鼎的指挥下,整个魔宫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炼器师们被迫放下身段,叮叮当当地敲打着那些他们眼中的“废铁”。 阵法师们则绞尽脑汁,研究着如何让一条铁皮带子平稳地动起来。 而大长老,真的被派去后山,对着一群新入门的弟子,声嘶力竭地吼着“向左转”、“向右转”。 没人理解陆鼎到底在做什么。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但凤倾月赐予的子印,就像一座大山,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只能憋着一股怨气,机械地执行着命令。 三天后。 十万斤精铁被消耗一空。 一条长达百丈,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怪物”,横卧在新落成的厂房中央。 它由无数个齿轮、轴承、履带和奇特的机括组成,结构精密而复杂,透着一种冰冷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工业美感。 在它的起始端,是一个巨大的熔炉和进料口。 末端,则是一个造型奇怪的滑轨出口。 整条生产线的核心,是一个由上百块上品灵石构成的巨型能源阵法,密密麻麻的符文灵线像血管一样,连接着每一个传动部件。 钱振和一众长老、大师们站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神情复杂。 有震撼,有好奇,但更多的是怀疑。 他们耗费了无数心血,就造出了这么个……不能打、不能防的铁疙瘩? “启动。” 陆鼎站在控制台前,下达了命令。 负责能源阵法的弟子依言将最后一块上品灵石嵌入阵眼。 嗡—— 一声低沉的轰鸣响起,整条生产线仿佛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缓缓苏醒。 能源阵法亮起夺目的光华,精纯的灵力顺着符文线路瞬间流遍全身。 齿轮开始转动,履带开始以一种平稳得令人心悸的速度向前移动。 “投料,” 随着陆鼎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精铁矿石和配比好的其他辅料被投入进料口。 高温熔炉瞬间启动,刺目的火光亮起,矿石在极短的时间内化为铁水。 紧接着,铁水通过预设的管道,流向一个个不同的模具。 冲压、塑形、冷却、切割…… 一道道工序在履带的带动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长老们看得眼花缭乱,他们从未想过,“炼器”还可以是这个样子。 没有灵火的淬炼,没有神识的刻画,没有千锤百炼的锻打。 只有冰冷的机器,和无情的流水作业。 “这……这能造出什么东西?”一个长老喃喃自语,满脸不信。 叮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在生产线的末端,滑轨出口处,一个黄澄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小东西,掉了出来,落入下方的收集箱中。 紧接着。 叮当、叮当、叮当…… 清脆的碰撞声连成一片,像是下了一场金属的骤雨。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那个半人高的收集箱,竟然就被装满了。 所有人都看傻了。 钱振颤抖着走上前,从箱子里捻起一枚那黄澄澄的小东西。 它大概只有一指长,圆头,尖锥,造型光滑而流畅,没有任何符文,也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就是一块凡铁。 “就……这个?” 钱振举着那枚小小的金属锥,脸上写满了荒谬与失望。 “我们三天三夜,耗费十万斤精铁,上千块上品灵石……就为了造出这么一堆……没用的铁钉?”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是对他们技艺最大的亵渎。 陆鼎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满满一箱的……子弹。 他的眼中,映着金属的光泽,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时代,正在从这条冰冷的生产线上,轰然诞生。 59 他的眼中,映着金属的光泽,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时代,正在从这条冰冷的生产线上,轰然诞生。 一个月后。 军工殿深处,一间被阵法严密封锁的密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机油与灵石粉末混合的奇特味道。 一百支通体黝黑的长条状“法器”整齐地码放在武器架上,枪身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它们的外形与陆鼎最初展示的那支AK47有几分神似,但细节处却截然不同。 枪身侧面,不再是凡间的钢铁,而是铭刻着密密麻麻的微缩符文阵列,这些符文细若牛毛,顺着枪身结构流淌,最终汇集于枪托下方一个奇特的凹槽。 那里,正好可以嵌入一块标准大小的下品灵石。 大长老、钱振以及一众核心人物,都围在这里。 他们的表情,比一个月前看到那堆“铁钉”时还要古怪。 这一个月,他们见证了太多颠覆认知的事情。 陆鼎将那些“铁钉”命名为【子弹】,又将眼前的这些“铁棍”命名为【魔改56式-灵能版】步枪。 “一百支,不多不少。”陆鼎从武器架上取下一支,动作熟练地检查着机件,金属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咔哒声。“第一批,性能还不稳定,凑合用吧。” 钱振的眼皮跳了跳。 这一个月来,他和他手下的炼器师们,为了达到陆鼎口中那严苛到变态的“公差”标准,报废的零件堆得比山还高。 每一支步枪,都是用无数资源和心血堆出来的。 结果到了陆鼎嘴里,就成了“凑合用”? “陆营主,”大长老终于忍不住开口,他指着步枪上那些繁复的符文,“这东西……究竟如何催动?没有扳机,没有灵力激发的核心,难道要用神识去引爆里面的符文吗?” “用不着那么麻烦。” 陆鼎拍了拍手。 密室大门打开,一百名刚刚完成队列训练,修为普遍只有练气三四层的外门弟子走了进来。 他们身上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眼神里满是紧张和好奇。 “每人,领一支枪,十发子弹。”陆鼎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弟子们有些不知所措,但在陆鼎平静的注视下,还是依言上前,笨拙地将那些沉重的铁家伙抱在怀里。 “陆鼎,你这是胡闹,”一名长老失声叫道,“如此精密的法器,岂是这些练气期的小娃娃能用的?万一炸膛,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他们连最基础的御物术都未必纯熟,如何驾驭得了?” 质疑声此起彼伏。 在他们的认知里,越是强大的法器,对使用者的修为要求就越高。让一群练气期的弟子去使用这种看上去就极为复杂的造物,简直是天方夜谭。 陆鼎没理会他们,径直走到队伍前方。 “所有人,跟我来。” 靶场。 百丈之外,立着十块厚达三寸的精铁靶,上面还加持了由阵法师铭刻的【金刚符】,足以抵御筑基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第一排,出列,” 十名弟子紧张地站了出来。 “举枪。”陆鼎的声音简洁而有力。 弟子们手忙脚乱地把步枪举起。 “打开保险。” “拉动枪栓。” “将枪托抵住肩膀。” “三点一线,瞄准前方铁靶。” 陆鼎的口令如同最精准的刻尺,一步步引导着这些对热武器一无所知的少年。 长老们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都是些什么古怪的口令? “都看清楚了。”陆鼎走到一名弟子身侧,伸出食指,放在了步枪的扳机上。“这里,是唯一的开关。记住,你们不需要灌注任何灵力,不需要动用任何神识。你们要做的,仅仅是……扣动它。” 说罢,他转身退开。 “准备。” 整个靶场安静下来,只剩下弟子们粗重的呼吸声。 他们能感觉到,怀里的铁家伙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冰冷而沉默。 大长老等人屏住了呼吸,他们倒要看看,这东西究竟能弄出什么名堂。 “开火,” 陆鼎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 十名弟子几乎是本能地扣下了扳机。 下一秒。 砰砰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瞬间席卷了整个靶场, 那不是法术的爆鸣,也不是飞剑的破空,而是一种纯粹的、狂暴的、源自钢铁与火焰的怒吼, 十道刺目的火舌从枪口喷吐而出,枪身上铭刻的符文阵法瞬间亮起,又在眨眼间黯淡。凹槽内的灵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能量,这股能量通过符文传导,瞬间激发了子弹底火。 十枚被包裹在淡薄灵光中的金属弹头,以一种超越了所有人动态视觉极限的速度,脱膛而出! 它们在空中拉出十道笔直的、灼热的轨迹,没有丝毫弧度,没有丝毫偏移,精准地撞向百丈之外的精铁靶, 嗤——, 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响起。 那加持了【金刚符】、足以抵挡筑基后期修士全力一击的厚重铁靶,在弹头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层窗户纸。 【金刚符】的灵光甚至没来得及完全亮起,就被狂暴的动能瞬间撕碎。 十个拳头大小的窟窿,出现在了铁靶的正中心。 靶子后面,坚硬的岩壁被轰出十个深不见底的弹坑,碎石四溅, 靶场上,一片死寂。 硝烟的味道,混杂着灵力燃烧后的气息,刺入每个人的鼻腔。 所有人都呆住了。 大长老嘴巴微张,浑浊的老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钱振的手在抖,他死死盯着远处那十个狰狞的弹孔,感觉自己一辈子建立起来的炼器观,在刚才那一声轰鸣中,被彻底击得粉碎。 至于那些开枪的弟子,更是被巨大的后坐力震得东倒西歪,一个个脸色发白,手臂发麻,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铁棍”。 “这……这是什么力量?”一名长老声音干涩地开口,打破了沉寂。 一击。 仅仅一击。 威力……堪比筑基大圆满, 而发出这一击的,只是一群练气三四层的小弟子,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只要拥有这件名为“步枪”的法器,一个练气期的弟子,就能瞬间拥有跨越一个大境界的杀伤力! “继续。”陆鼎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酷而平静。 “第二排,上前!” “开火!” 砰砰砰砰砰——, 又是一阵钢铁风暴。 “第三排,” “开火,” …… 一轮又一轮的齐射,将那十块精铁靶打成了千疮百孔的筛子。 当第一百名弟子射击完毕,整个靶场已经弥漫在浓烈的硝烟之中。 长老们的心,也随着那连绵不绝的枪声,从最初的震惊,到骇然,再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 他们终于明白了。 他们终于明白陆鼎在做什么了。 这不是法器。 这是一种全新的战争模式, “我……我明白了……”钱振喃喃自语,他踉跄着上前,捡起一枚滚烫的弹壳,感受着上面残留的温度,眼神狂热得吓人,“标准化……流水线……这才是真正的‘炼器’……这才是……” “陆营主,”大长老一个箭步冲到陆鼎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激动得满脸通红,“还有多少?这种枪,我们能造多少?” “只要灵石和材料管够,”陆鼎看着他,平静地吐出两个字,“管够。” 管够,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天雷,劈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成千上万的魔宫弟子,人手一支这样的恐怖杀器,组成钢铁的洪流,将所有敌人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警戒的弟子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声音尖利。 “报——,” “宫外,血煞宗大举来犯!前山大阵……快顶不住了,” 60 那尖利的通报声像一盆冰水,浇灭了靶场上刚刚燃起的狂热。 所有长老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化为惊愕与凝重。 “你说什么?,”大长老一把揪住那名弟子的衣领,“血煞宗?他们怎么敢,” “千真万确,宗主和几位殿主已经赶往前山了,但……但对方这次是有备而来,攻势太猛,护山大阵的光幕已经出现裂痕了,”那弟子面无人色,声音都在颤抖。 恐慌,开始蔓延。 刚刚见识了步枪的威力,他们心中升起的希望,似乎就要被血煞宗这突如其来的猛攻给掐灭。 步枪再厉害,也需要人去用。而前山大阵一旦被破,接下来就是血流成河的残酷肉搏,神机营这百来号人,又能改变什么? “快,召集所有内门弟子,前往各处阵眼,不惜一切代价稳住大阵,” “传令执法堂,所有筑基期以上的修士,随我上山门迎敌,” 长老们乱成一团,下意识地开始按照传统的方式部署防御。 就在这片嘈杂混乱之中,陆鼎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噪音。 “迎什么敌?” 众人一愣,齐刷刷地看向他。 只见陆鼎脸上没有丝毫慌乱,他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硝烟尘土,神情平静得有些反常。 “谁说,我们要去守了?” 大长老眉头紧锁,急道:“陆营主,此话何意?大阵将破,我们不去守,难道坐以待毙不成?” 陆鼎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对着神机营的弟子们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命令。 “把那几个‘大家伙’,给我抬到青云峰顶上去。” “是,” 弟子们立刻行动起来,从靶场角落的遮蔽物后,抬出了几个用厚重油布包裹的物件。 从轮廓看,那是一些粗大的金属管子,下面还带着奇怪的支架,看上去笨重而丑陋,毫无美感可言,更别提什么灵力波动了。 “陆鼎!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鼓捣你这些破铜烂烂铁,”一名脾气火爆的长老终于忍不住怒吼起来。 陆鼎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径直走向凤倾月。 不知何时,这位魔宫之主已经出现在了靶场边缘,她身后的空间还在微微波动,显然是直接撕裂虚空赶来的。她的凤眸中带着一丝焦急,但更多的是对陆鼎此刻行为的审视与不解。 “师尊,”陆鼎开口,“借青云峰一用。” 青云峰,是魔宫主峰旁的一座险峰,也是俯瞰整个前山战场的最佳位置。 凤倾月深深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那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她只是吐出一个字。 “准。” 得到许可,陆鼎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跟上神机营的队伍。 长老们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凤倾月,见宫主没有阻止,也只能跺了跺脚,带着满腹的疑虑与焦躁跟了上去。 青云峰顶。 狂风呼啸,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 从这里望下去,可以清晰地看到,魔宫山门外,黑压压的修士如同蚁群,正疯狂地攻击着一层巨大的淡金色光幕。各色法术的光芒不断炸开,整座护山大阵摇摇欲坠,光幕之上,已经有数道狰狞的裂纹在蔓延。 而在那群攻山修士的后方,大约三里之外的一座矮山上,聚集着一群身穿血色长袍的人,显然是血煞宗的指挥中枢。 “陆鼎,你到底想做什么?”大长老望着山下的危局,心急如焚。 陆鼎没理他。 他指挥着弟子们扯掉油布,露出了那几个“大家伙”的真容。 一尊尊造型古怪的金属器物被迅速架设起来,炮口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斜指天空。 “这是……”钱振作为炼器大师,也完全看不懂这东西的构造。 它没有阵法,没有符文,就是一根粗糙的铁管子,看上去比烧火棍强不了多少。 “测距。”陆鼎拿出单筒望远镜,望向远处那座矮山。 “方位东南,仰角三十七,距离三里又两百丈。” 一名弟子迅速记录,另一人则飞快地转动炮身上的摇杆,调整着炮口的角度。 “装弹。” 命令下达。 一名弟子小心翼翼地从木箱中捧出一枚纺锤形的、足有半人多高的铁疙瘩。 在所有长老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那名弟子将铁疙瘩的尾部,对准了那黑洞洞的炮口。 然后,松开了手。 铁疙瘩顺着炮管滑了下去。 咚。 一声沉闷的轻响。 仅此而已。 没有灵力爆发,没有天地异象,甚至连风都没有带起一丝。 长老们都看傻了。 这就完了? 把一个铁疙瘩,丢进一根铁管子里? 这是在……过家家吗? 然而,陆鼎的口令还在继续。 “一号炮,预备——” “放,” 随着他手臂的挥落,负责操炮的弟子猛地一拉炮身旁的绳索。 噗! 一声极其沉闷,甚至有些可笑的声音响起。 就像一个巨人放了个屁。 一股白烟从炮口冒出,那枚巨大的铁疙瘩,晃晃悠悠地飞上了天空,划出一道高高的、看起来毫无威胁的抛物线,朝着远处血煞宗指挥部的方向落去。 太慢了。 在场的任何一个筑基期修士,都有上百种方法能在半空中将它截下来。 血煞宗的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个慢悠悠飞过来的“铁疙瘩”,几道不屑的法术光芒升起,似乎想将它凌空打爆。 可就在这时,陆鼎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 “再见。” 下一刻。 就在那枚炮弹即将落到矮山山顶的前一秒。 时间,仿佛停滞了。 声音,消失了。 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幅无声的黑白画卷。 一轮小太阳,在那座矮山的山顶,骤然诞生。 先是极致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白光,瞬间吞噬了一切,让青云峰顶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一股毁灭性的冲击波,以肉眼可见的姿态,呈圆形轰然扩散! 大地,剧烈地颤抖起来, 青云峰都在这股力量下疯狂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然后,声音才姗姗来迟。 轰——隆——!!! 那不是爆炸。 那是天地的哀嚎,是空间被撕裂的怒吼, 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要将所有人的灵魂都从躯壳里震出来!离得最近的几名长老,耳中当场就有鲜血渗出。 就连魔宫的护山大阵,都在这恐怖的余波冲击下,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光幕剧烈地闪烁起来。 当众人强忍着耳鸣和眩晕,再次睁开眼,望向远处时。 所有人都石化了。 那座矮山…… 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还在冒着黑烟的深坑。 山石、树木、还有山上那上百名血煞宗的精锐和高层…… 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一瞬间,被彻底地、干净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蒸发了。 靶场上,一片死寂。 不,比死寂还要可怕。 那是一种连呼吸都消失了的,属于生命面对无法理解的伟力时,最原始的恐惧。 大长老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钱振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就连一向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凤倾月,此刻也失态了。 她那双深邃的凤眸,第一次出现了茫然。 她看着远处那个巨大的伤疤,又转头,看着那个站在炮口旁,神情淡漠得仿佛只是随手丢了一块石子的青年。 她终于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陆鼎口中那句“我的修行,讲究火力覆盖”,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这哪里是法器。 这根本就是……神罚, “炮兵,”陆鼎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一群如同泥塑木雕般的人,平静地开口,为这神迹般的景象,做出了注解。 “是战争之神。” 61 那句话在呼啸的山风中,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耳中。 青云峰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长老们脸上的惊骇还未褪去,又被这句话砸得脑中一片空白。 战争之神? 这是何等狂妄的言论!可看着远处那个仍在不断塌陷、冒着黑烟的巨坑,却没有任何人能说出一个反驳的字。 因为他们亲眼见证了“神罚”。 “还愣着干什么?”陆鼎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所有炮组,目标敌军本阵,无差别覆盖,三轮齐射,” 命令下达,那些神机营的弟子们最先从震撼中惊醒。他们看向陆鼎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敬畏,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遵命,” 没有任何迟疑,调整炮口、装填弹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机械而冷酷的节奏感。 山下的血煞宗修士们,此刻也终于从那毁天灭地的爆炸中回过神来。指挥中枢被一击抹平,所有高层瞬间蒸发,这让他们彻底乱了阵脚。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跑啊!长老们都死了,” “那是什么鬼东西,天罚,是天罚,” 阵型瞬间崩溃,无数修士调头就跑,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 可已经晚了。 噗,噗,噗, 又是几声沉闷的、毫不起眼的闷响。 数枚炮弹再次升空,带着死亡的弧线,精准地砸进了那片混乱的人群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这一次,是更为恐怖的景象。 炮弹落地,炸开的不是光和热,而是成千上万片细碎的、锋利无比的铁片。 每一片铁片,都裹挟着恐怖的动能,像一场死亡的风暴,向四周席卷而去。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山谷。 血肉横飞,肢体破碎。 那些平日里自诩强大的修士,他们的护体灵气,在这些高速飞行的金属碎片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层窗户纸。 一轮齐射,便是人间炼狱。 三轮齐射过后,魔宫山门前,再也找不到一个还能站着的血煞宗弟子。 凤倾月的身躯微微晃动了一下。 她看着山下那片血色的土地,又抬头看着那个发号施令的背影。 从这一刻起,她知道,修真界的战争,被彻底改写了。 …… 三个月后。 魔宫,练兵场。 “立——定,” “唰,” 上千名身穿统一黑色劲装的魔宫弟子,动作整齐划一,脚下的军靴踏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汇成一道。 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杆造型奇特的黑色长条法器,腰间挂着刺刀和弹药包,脸上是被铁血纪律磨砺出的冷峻。 高台上,凤倾月一袭黑金长袍,负手而立。 她的身后,站着魔宫的一众长老。 三个月,仅仅三个月,整个魔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陆鼎拿出的,是一套完整的、被他称之为“工业化”的体系。流水线作业的兵工厂拔地而起,源源不断地生产出制式的步枪、火炮和弹药。 而原本松散的魔宫弟子,则被他用一套严苛的军事化训练,打造成了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宫主,神机营、破军营、天狼营,三营已集结完毕,请您检阅,” 陆鼎一身戎装,走到凤倾月面前,行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举手礼。 凤倾月看着下方那一片肃杀的钢铁森林,凤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她已经习惯了陆鼎带来的种种新奇事物。 “很好。”她微微颔首,“将士们士气如何?” “枕戈待旦,只待宫主一声令下。”陆鼎回答得干脆利落。 凤倾月转过身,目光扫过身后的长老们。 “诸位长老,以为如何?” 大长老上前一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宫主,此等雄师,前所未见,我魔宫大兴之日,就在眼前,” 其余长老也纷纷附和,再无半分昔日的质疑。 那日青云峰上的神罚,彻底击碎了他们固有的认知。 “既然如此,”凤倾月的声音陡然转冷,“被动挨打的日子,也该结束了。” “三个月前,黑煞宗敢与血煞宗联手,围攻我魔宫山门。虽然后来见势不妙,立刻龟缩了回去,但这笔账,不能不算。”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陆鼎身上。 “陆鼎,你说,我们这第一刀,该砍向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鼎身上。 如今,他在魔宫的地位,已经超然于所有长老之上。 陆鼎拿出一副地图,平铺在桌上。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一个位置点了点。 “铁剑门。” “铁剑门?”钱振长老有些不解,“铁剑门实力平平,虽与黑煞宗交好,但并未直接参与围攻我宗。为何不先拿实力更强的黑煞宗开刀?” “杀鸡,儆猴。” 陆鼎吐出四个字。 “铁剑门,距离我们最近,实力最弱,态度最摇摆。一夜之间将它从地图上抹去,就是要让周围所有还在观望的势力看看,与我魔宫为敌的下场。” “至于黑煞宗……”陆鼎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那不是鸡,那是我们养肥了,准备用来庆功的猪。得让它在恐惧里,再多活几天。” 一番话,说得在场所有长老背脊发凉。 好狠的计策。 凤倾月的眼中,却露出了欣赏的神色。 她就喜欢陆鼎这股狠劲。 “好一个杀鸡儆猴。” 她站起身,走到高台边缘,俯瞰着下方整装待发的军队。 一股属于帝王的威压,轰然散开。 “传我号令,” “全军开拔,” “目标——” “铁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