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少爷和替嫁小夫郎》 1、第 1 章 “阿才!衣裳穿好了吗?时间到了,我们该去迎亲了!” 赵墨才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衫,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 原主今年二十,虽是刚及冠,这个年龄成亲,在古代已经算得上是大龄,今年若是再不结亲,明年交付税赋的时候就该再交上一笔单身税了。 家里没办法,这才给他说了亲。 原主是个读书人,已经考过了童生,家里本想等他考过秀才之后,与他说一门好亲事,也想着要给他娶一个女娘回来当媳妇,而不是娶个哥儿。 谁曾想到,他一年一年地去考秀才,却从未考中过,反而因为读书拖累得家里越来越穷,就连哥哥嫂子们也心生怨念,不想再供他读书。 偏偏原主是个不知感恩的,没有纨绔命,却有纨绔病,更是惹得家人对他生了怨怼之心。 于是在他及冠这一年,他奶奶顶不住家里的压力,只能给他在县学里退了学,为了不交单身税,女娘也娶不到,只能给他娶个哥儿回来做媳妇。 原主因此一哭二闹三上吊,怎么也不愿意成亲,毕竟这世间,娶哥儿的人家,一般都是家境不太好的才会做此选择,他可不想以后在和同窗们聚会的时候,大家都说着家里的主妇太太有多娇美,他却只能抱着个硬邦邦的哥儿,那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谁知道他这一闹闹得有些凶狠,倒是把自己的命给闹没了,便宜了病逝之后穿越到这里来的赵墨才。 今天是赵墨才穿越过来的第三天,也是他成亲的日子。 比起女娘,赵墨才更惊喜的是他能够娶一个男子当老婆,毕竟他喜欢同性,可不好娶个女孩回来让人家当同妻。 更让他惊喜的是,这个世界的哥儿是可以生孩子的,虽然生育能力可能敌不过女孩,不像女孩那么容易怀孕,但这也足够让他开心。 他很喜欢小孩子,没曾想到病逝之后,还能够有这么圆满的人生。 至于他和那个未曾见过面的哥儿,是否会有一段幸福的婚姻?赵墨才对此非常自信。 他上辈子躺在病床上看过这本小说,原主是个混蛋,但他娶回来的这个哥儿,却是个单纯又老实的小男生,怯懦可爱的样子很惹赵墨才喜欢。 看小说的时候,赵墨才就心中可惜,这么单纯可爱的小男孩,怎么配了原主这么个人渣? 当然,这个小哥儿何悠原本并不该配赵墨才,与赵家说亲的是何悠的表哥,他们家拿了不少的彩礼,却从未想过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嫁过来,这才让何悠代替他表哥上了花轿,等生米煮成熟饭再退货,谁也不认了。 这事儿也闹得两家从此生了嫌隙,很是折腾了一番。 相比起那个表哥,赵墨才更喜欢何悠,所以出门接亲的时候,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很期待见到今天的小新郎。 赵墨才的奶奶于氏见他这么开心,以为孙子总算想通了,拍着他的手十分欣慰:“好好好,这大喜的日子就该这么开开心心的,赶快去把你的媳妇给接回来,奶奶还等着抱大重孙呢!” 于氏的重孙子可不少,她对那些小子没多少喜爱,只希望自己的孙子能给她生一个更爱读书的重孙子,孙子考秀才难,重孙子能考上,也能光耀门楣。 赵墨才为了扭转原主在家人心中的形象,还刻意问了于氏一句:“奶奶,我成亲之后真的就能长大懂事了吗?” 于氏非常肯定:“当然了,谁不是成家之后才懂事的!你若是成了家,肯定会比以前懂事。” 赵墨才点头,嘴角笑意浓,做足了乖孙子的样子:“那我以后懂事了,肯定会更孝敬奶奶。” 老太太听了这话更开心了,满脸欣慰地给孙子理了理衣裳,就让他骑着骡子去接亲。 这骡子和身后的轿子都是租来的,赵家这几年虽然被赵墨才读书掏空了,老太太也是不允许自己和孙子成亲那么寒酸,咬着牙把最后一点钱拿出来,怎么也得给自己的孙子充面子。 初冬里,灿烂的阳光洒在赵墨才身上,在他红色的衣服上撒了一层金光。 他与大多数的乡下汉子不同,他硬要读书,在赵家几乎没干过下地的活,养得细皮嫩肉的,阳光下皮肤更显白皙。 且他如今及冠了,脸上的婴儿肥也褪去了,一张脸棱角分明,眼眸深邃,骑在骡子上更是多了几分英姿。 不少人出来看热闹,纵然知道赵墨才是个不成才的读书人,心中却仍旧难掩动心。 “要不是当初爹娘死活不答应,就算赵墨才人懒了些,怎么也考不上秀才,我却还是愿意嫁给他的。” “这十里八乡再找不到比他更好看的人了,好多女娘心里都在心动,都是家里考虑颇多,才没有答应。” “这过日子也不能只看一张脸啊,县学里的先生都说赵墨才读不出来,等赵家的老太太死了,赵家分家肯定把他分出来,那时候他下不了地,难不成要媳妇下地种田养他吗?” 如此众人心里才稍微平衡了一些,就算赵墨才长得好看,嫁给他除了养眼还能有什么好处?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家里的活都得落在媳妇身上,再好看的人也抵不过整日的劳作。 此时的何悠也是这样想的,他并不想嫁给赵墨才,他如今才刚满十六岁,身量还没长好,个子矮小,父母双亡后在舅舅家长大,平日里舅舅家的活计就已经快要将他压垮,他无法想象自己嫁给赵墨才后一人承担属于赵墨才这个小家的所有活计,会有多累。 他甚至已经能够预见自己或许活不到及冠,就会活活累死。这也是他这些日子在左邻右舍闲聊时,听到的那些话里得出的结论。 可他却没有办法反抗舅舅一家,他的籍书在舅舅手里,若是不替表哥出嫁,被舅舅卖去青楼小倌馆里,最后或许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穿着一身红到发灰的衣裳,头上盖着同色的红盖头,陈旧的颜色将他单薄的身形衬托得更加凄凉。 锣鼓声从远及近而来,明明是那么欢喜的乐曲,可他听在耳朵里,却如同催命符,本就微红的眼眶,此时更是通红一片。 只是他悲戚的脸,被盖头盖住,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泪流满面。 乡下人结婚没有那么多讲究,舅舅一家巴不得他早点嫁出去,更不会让人拦门。 不多时他就被舅夫扶起,舅夫的声音里明明带着笑意,他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你乖乖地给我嫁过去,若是赶出半点幺蛾子,有你好看的!” 何悠的身形不禁颤抖,踏步时甚至险些软了腿跌坐在地上,舅夫在他身旁死死地搀扶着他,怎么也不肯让他丢了家里的脸。 他就这样被搀扶着一步一步走到门口,转身拜别了舅舅,然后他看见一双修长宽大的手出现在盖头下,他也闻到了身边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新气息,那是皂角的味道。 这人应该就是他未来的夫君,那个不成才且懒惰奸猾的赵墨才。 赵墨才低沉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我扶你上花轿。” 何悠心底一颤,怎么也不敢把自己的手放在赵墨才手掌上。 何悠舅夫可不管这些,拉着他的手就交给赵墨才:“我家孩子以后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待他。” 赵墨才握紧手指,掌心中的手比他的手小了一大圈,手指和掌心却布满了厚茧,显得十分粗糙。 赵墨才只要回忆起原文中与何悠相关的那些笔墨,纵然字数和篇幅不多,也让他对此人心生怜惜。 这会儿只要一想到何悠的苦难都来自于他舅舅和舅夫,赵墨才便冷下脸:“舅夫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他。” 只是他冷着脸说这话,不免就让周边的人误会了:“果然是个不好相与的,往后何悠跟着他,不知道有多少苦日子。” “接亲当日就冷着脸,往后怎么会好好待张钰。” 此时大家还不知道盖着盖头的人是何悠,而不是他们口中的张钰。他们还疑惑,怎么这张钰穿上喜服,倒显得瘦小了许多,难不成是因为这媳妇是他小爹嫁进来时穿的,没有改过,所以不合身,才显得人矮小? 任谁也想不到,张家会那么大胆,让他们家侄子替儿子嫁人。 何悠坐上花轿,轿子摇摇晃晃,向前方行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漂浮在河水上的落叶,无根无底,无处着落。 一时间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直到他颤抖着身体来到赵家,和赵墨才拜了天地,坐进新房里,他的眼泪仍旧止也止不住,那件喜服的两个袖口,已经因为擦泪水而染湿,显出更深的红色。 就在他甚至生出了向死之心时,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 然后是沉稳的脚步声向他走来,紧接着一个装了白面馒头的碗出现在他面前。 原本屏住呼吸的何悠,看到馒头的时候突然岔了气,小声地抽了个嗝。 赵墨才听到这猫叫似的嗝,眼底带上笑意,甚至笑出了声:“你这会儿不应该正饿着吗?怎么还打嗝了,这不是饱嗝吧。” 当然不是,这是哭嗝。 赵墨才将碗塞进那双又小又粗糙的手里:“我还得出去敬酒呢,不能在房间里待太久,我想着你现在一定饿了,给你拿了两个馒头,一小碗菜进来,你先吃饱肚子,等家里送客之后,我再回来揭你的盖头。” 赵墨才说完这话,忍不住抬手在那个盖着红盖头的小脑袋上揉了揉,这才转身离开房间。 盖头下,何悠看着碗里的白面馒头和馒头下的两个大肉片,原本只是细细密密疼痛着的心,这会儿竟然像是撕开了两个大口子一样,痛得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可那种疼痛的感觉又好像不是难受,而是另一种名为委屈的情绪。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他再也没有吃过白面馒头,也没再吃过肉。 未曾想到他嫁给“不良人”的第一天,那个众人口中懒惰奸恶的人,竟然给他送来了两个馒头,两片大肉。 眼泪再次不争气地落下,滴落在馒头上,却绽开了好看的水花。 2、第 2 章 被泪水浸湿的馒头皮带着微不可见的咸味,何悠却觉得那味道酸涩苦咸,但再嚼两下便能够吃出白面馒头特有的甘甜。那甜味渐渐顺着味蕾蔓延至全身,将他的心脏烘得酸酸软软的。 赵墨才在院子里却很难受,他此时此刻切实地感受到了赵家人对他的不喜。 赵家人丁兴旺,按理说他结婚来帮他挡酒的人应该不少,但是家里的人来是来了,可真心实意要为他挡酒的却不多,因此赵墨才被迫喝了不少酒。 他并不是很喜欢酒的味道,特别是这样毫无节制的饮酒,甚至让他觉得心口烧得慌。 可敬酒的人都是好意,大家嘻嘻哈哈地祝福他新婚快乐,身边人不帮着他挡酒,他还真不好拒绝。 毕竟不管是邻里关系,还是同窗情谊,都需要好好维护。他可不是原主那个没脑子的傻子,没有任何实力和背景,却活得极其自我,丝毫不在意别人的感受。 于是赵墨才喝多了,直至夜深了,才被于氏扶着进了洞房。 于氏心疼孙子,却还是拍着孙子的肩膀,鼓励他道:“早点给奶奶生个大胖重孙子,以后也教他读书,让他跟着你一块儿考童生、考秀才!” 赵墨才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了,几步走到床前,翻身就躺倒在床上。 于氏连忙瞪了一眼旁边还在发愣的何悠,“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你相公打水洗漱,伺候他睡觉!” 何悠连忙站起身,动作麻利地出门干活。 直到两人躺在床上,已经是两刻钟之后的事了。 乡下地方夜里都不点灯,大多数人可没有那个油钱供着家里夜里点灯。天黑后不久,大多数人便睡下了。 赵家人今日忙了一整天,收拾好家里院子,也都回自己房间睡了。 何悠躺在床上,身体却紧张得发僵发硬。 他可没有忘记,今天晚上是他的洞房花烛夜,舅母对他不好,还是在他出嫁前一天晚上,笼统地跟他说了一下洞房花烛夜,他和相公要做的事情。 可现在相公睡在他身边,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何悠不知道该怎么办,今晚如果不做,明早起来他家知道了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他没有尽到一个儿媳妇该尽的责任?会不会因此厌恶他,磋磨他? 他甚至吓得身体有些发抖。 赵墨才半梦半醒间,翻身侧躺,抬手却搂住了一个人。 他微微睁开眼睛,好半晌,如同浆糊般的思绪才理出头绪来。 哦,他成亲了,二十的年龄娶了一个十六岁的小哥儿,那小孩跟还没发育的初中生似的,又瘦又小,看向他时眼睛怯生生的,像是雨天里躲在落叶下面的小蘑菇。 赵墨才感受到自己搂住的身体十分僵硬,以为他的小夫郎是刚结婚,还不适应在新家的生活,他便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声音黏糊地哄着他,“睡觉吧,这么晚了还不睡,明早起不来床可怎么办?” 何悠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他的声音很小,也幸好此时夜深人静,再小的声音也能让赵墨才听得清楚。 他说:“今天、今天晚上不是要洞房吗?” 说完这话,他感觉自己脸颊像是火烧一般发起烫来,就连声音的尾音也在微微颤抖。 赵墨才微微一震,然后低笑出声,闷笑声在他胸腔震颤,贴着何悠小臂的胸腔,震得何悠浑身发麻。 好半晌他才低声说:“小小年纪,想这些事情做什么?你现在还小,我们不着急洞房。” 他可没想着现在就把这个十六岁的小孩办了,不仅仅是年龄触及到了他的底线,这小孩小学生一样的身材,也让他下不去手。 他将手抬高了些,轻轻抚摸着何悠的头发,声音越来越低,“等我再把你养好一些,等你再长高一些,身上多点肉,到了十八岁,然后我们再洞房。” 说完这话,他摸着何悠头发的手,又轻轻地捏住何悠细软的发丝,在两指之间搓了搓,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快睡吧,明天如果不早起,可不好意思从奶奶手里拿红包。” 被抱着的何悠愣愣的,脑子里飘荡着太多的信息,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相公是嫌他太瘦小了吗?嫌他年龄太小了?可他又说要养一养自己,好似并不是厌恶自己……还有明天早上的红包。 自从父母去世后,就再也没有拿过红包。 何悠慢慢地闭上眼,听着耳边传来的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快速跳动的心脏也逐渐安静下来,然后他就在赵墨才的怀里,渐渐睡去。 结婚第一日,新进门的媳妇要早起,给家里人做早饭。这代表新进门的媳妇开始融入夫家,承担属于她的家务责任,也是在给丈夫的长辈们尽孝。 何悠当然不会在这件事上拿乔,他也没有资本拿乔。昨天睡觉之前,他就一直记得这件事,天刚蒙蒙亮他便睁开了眼睛,小心翼翼地起身,穿上衣服准备出去做饭。 刚打开房门时,身后传来声响,他回头一看,黑暗中,床上的身影动了动。 赵墨才撑着醉酒后的身体坐起身,眼睛还有些睁不开,打了个哈欠问他:“天还没亮,你起床做什么?” 何悠的声音细细小小的,“我起床做饭。” 赵墨才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在这里是有这样一个习俗,要说是陋习也算不上,农村里的夫妻本就都是要干活的,新媳妇嫁入夫家,承担一定的家务责任,确实也是他融入夫家,和婆媳妯娌处好关系的基础。 他如果真要拦着何悠去做家务,让家里其他人做家务,伺候何悠,这才是真的将何悠高高架起,这辈子都别想和婆婆妯娌好好相处。 赵墨才点了点头,早起时声音还有些沙哑,“你先去,我穿好衣服就过去帮你。” 何悠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借着微微亮的天光找到了厨房,开始轻手轻脚地准备做早饭。 他没有想过赵墨才会真的来帮他,赵墨才可是赵家最金贵宝贝的人。 他还没嫁人之前,隔壁家的婶子就跟他说过,“在赵家忤逆谁都不要忤逆你未来的丈夫赵墨才,赵家的赵老丈和于氏最心疼的就是这个会读书的孙子,从他念书开始,就再也没有碰过家里的任何活计,就算在他们这样的贫苦乡下,也是当公子哥一样养大。” 隔壁家的婶子也跟他说过,嫁人之后的第一天早上做什么饭最合适。 “若是结亲当晚还剩下有饭菜,可以挑着稍好一些的热上一两个,但不能够全热剩菜剩饭,新媳妇上门第一顿是一定要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手艺的,你的野菜馍馍做的好吃,当天早上可以做一个野菜馍馍,再给家里的老丈和要下地干活的男人们,一人煮上一碗杂粮米饭,就已经是顶不错的了。” “不过这会儿秋收已经结束,地里的活计最多也就是翻翻土,干饭就别做了,熬些杂粮粥就不错。” 何悠有了这些指点,也就知道今天应该做什么。 赵家倒是没有野菜,他这会儿出去找野菜也来不及了,就寻摸了一些昨天没用完的青菜,切碎之后和上面,将石锅烧得热热的,在锅里煎起了菜面饼子。 他手脚很快,是做惯了活的,赵墨才到厨房来时,何悠的面饼子都已经下锅了两个,看见赵墨才险些慌了手,将面饼子铲出锅来! 赵墨才连忙上去稳住他的手,握着何悠手背时,被他冰凉的手刺得骨头都疼了一下。 赵墨才皱了皱眉,“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赵墨才的掌心滚烫,源源不断的热度从他的掌心蔓延到何悠的手背上,好像将何悠的心也灼烧了。 何悠要缩回手,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丈夫,声音比之前更小,“早上和面了。” 洗菜要用冷水洗,和面要用冷水和,虽然一直在动作,他身上的衣裳却也不见得太厚,他的身体也不见得太好,怎么可能手暖得起来。 赵墨才紧紧地握了一下何悠的手,也知道现在不是两个人卿卿我我的时候,他起床出门的时候,已经听见爷爷奶奶的房间里传来了动静,若是耽误了何悠做饭,给家里人留下一个干活不利索的印象,以后不定被家里人怎么磋磨。 赵墨才放开了何悠的手,有些怜惜他才嫁给自己第一天就要做这么多事情,下意识抬手揉了揉他的头,“还要做什么?有什么只需要准备的,我来弄。” 他温暖的掌心在何悠的头顶揉了两下,何悠险些腿软,竟也顾不得推辞,甚至忘记了赵墨才从不进厨房不干活这么重要的事情,下意识就说道:“还要煮一个杂米粥,我看家里有豆子,可以舂成豆子碎,和稻米小米一起熬粥。” 赵墨才自己是找不到豆子在哪儿的,原主以前从不进厨房,还是何悠懵着一张脸给他找出了豆子,又拿出一个小石臼,等赵墨才坐在灶前,一边看火一边舂捣豆子,何悠才反应过来,他竟然让赵墨才做活了! 他有些忐忑,想上去阻止赵墨才,赵墨才抬了抬下巴,指着石锅问他:“你的饼是不是要糊了?” 何悠这又手忙脚乱地去翻饼,这么一耽误赵墨才这活干得倒是顺其自然。 何悠还有些懵懵的,一边小心翼翼地煎饼子,一边偷偷地看赵墨才不怎么熟练的干活。 他想起了成婚之前听到的那些流言,此时看到赵墨才略显严肃认真地舂着豆子,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跳得比之前快了许多,就连耳根也泛起了浅浅的粉色。 3、第 3 章 于氏今天起得也很早,她打开房门时听到厨房传来的烟火声,紧绷着的眉眼总算是舒缓了些许。 虽然娶回来的是个哥儿,好在也还算是懂事勤快,这一点她还是比较满意的,她家阿才就是得配一个勤快的,以后才能照顾好她家的阿才。 哪知道她踩着早晨的寒露走进厨房,入目看见的却是她家阿才坐在灶前烧火! 哪有男人进厨房的! 于氏当即就板下了脸,声音略显尖锐,呵斥何悠,“你这个好吃懒做的媳妇!哪家媳妇新婚第二天,让家里男人跟着进厨房的!你是宰相家里娇养大的世家千金吗?让你煮个早饭,你还要让别人帮衬你!” 这话吓得何悠手一抖,差点把手中的汤勺丢进粥锅里。 他更是立刻就低下了头,生怕于氏发现他不是他表哥,而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代替表哥嫁到了赵家。 于氏见他如此就更生气了,“手都拿不稳了!这是什么意思?跟我耍脾气呢!哪家的恶媳妇新婚第二日就跟家里的主母奶奶耍脾气的!” “奶奶!”赵墨才最初叫了两声,声音竟然被于氏给压下去了,他见于氏骂得越来越凶,这才不得不提高声音。 于氏转头看着赵墨才,眼神瞬间就和缓下来,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大孙子,“你是不是被他的花言巧语哄骗了?你以前在家什么都没做过,这会儿被他骗到厨房给他烧火!男人可不能干这种活!你的手是要写字考秀才的,怎么能在厨房做烧火这种粗活!” 赵墨才站起身,揽住奶奶的肩膀,一手在她背上轻轻抚过,并没有与奶奶争论,而是在温声劝她,“是我自己来烧火的。” 他偷偷看了何悠一眼,悄悄用眼神安抚他一下,随后才对于氏说:“我昨天不是说了吗?我成亲之后就是大人了,肯定会比以前懂事,我也是赵家的一份子,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是我应该的。” “小悠也劝我来着,说成亲之后就应该他伺候我,夫郎伺候家里的男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我坐在这儿可不是为了他,我就是想亲手给奶奶做一顿饭,想让奶奶知道,成亲之后我真的懂事了,奶奶也能吃上大孙子给做的早饭了。” 这一番话顿时把于氏说得眼眶都红了,看着自己的大孙子心中满是感动。 还是成亲好啊,果然男人找了媳妇,就真的懂事了。 大孙子的这一番话也让她对何悠的偏见消散了许多,甚至对这个将自家男人视为天的夫郎有了些许好感,觉得他是个好孙媳妇。 于氏连忙拉着赵墨才的手去往家里堂屋,随手对着何悠挥了挥手,“做好饭就赶紧端上桌,家里男人们吃了还要下地干活呢。” 何悠看着两个人走远,这才呼出一口气。 刚刚赵墨才说的那一番话,他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时候说过夫郎就该伺候家里的男人这种话?而且赵墨才起床的时候,明明说是来帮自己做饭的,这会儿又变成了要亲手给他奶奶做一顿饭。 何悠手脚麻利地把锅里的豆米粥盛进食盆中,端着食盆向堂屋走去。 不管赵墨才嘴上说了什么,他因为赵墨才说的那些话免除了一顿责骂,他便觉得庆幸,甚至于心里对赵墨才生出了些许感激。 这会儿天还没有大亮,只有一些朦胧的晨光从门外洒落到堂屋里。 乡下人都节省,吃早饭也不需要太亮的天光,能看清楚桌上的碗碟和竹篓里的菜饼子就可以了。 所以堂屋里没有点灯,何悠坐下时,发现众人并没有对他的出现有太多反应,这才松了口气,下一刻却也忍不住担忧起来,天亮之后他们会不会发现自己替嫁的事情呢? 这一顿早饭倒是受到了家里人的好评。 菜饼子里的蔬菜比面粉多许多,只要家里青菜种得多,同样的面粉能多做出几个菜饼子,平时只能吃个五六分饱的,也能吃七八分饱。这对于这个人口很多的贫苦家庭来说,可是一件好事。 且何悠调味也调得很好,煎饼子的火候也十分合适,菜饼子外皮焦香,嚼开之后又有青菜的清香和麦粉的麦香,味道属实不错。 豆米粥也很好喝,黄豆碎被熬得浓稠香软,和稻米、小米混在一起,顶饱又香甜。 就连赵老丈吃了这顿饭也点头对何悠的手艺表示赞赏,“阿才家的做饭不错。” 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吃人手软,吃了一顿好的,心里就会念着何悠的好。 赵老丈二儿子家的夫郎姓吴,是对结亲最不满意的人。 因为张家要的彩礼太高了,整整四两银子!他们一家人一年什么都不做,这四两银子能养他们一两年了! 还不是婆婆听到那张家人的忽悠,说什么他们家的夫郎命格很旺夫家,算命的说他们夫郎一定是个秀才家的夫郎!婆婆才想着娶回来冲一冲,说不定真能让赵墨才考上秀才。 吴氏却觉得就算是天上神仙家的夫郎,那也值不了四两银子呀,四两银子都能娶一个女娘回来当媳妇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四两银子一花,家里就没什么积蓄了,可他自己的大儿子也快十七了,如今还没有说定亲事。家里的钱全给了张家,那他儿子娶媳妇怎么办? 他就忍不住阴阳怪气道:“这是大郎四两银子娶回来的媳妇,饭都做不好,那这钱不白花了。” 饭桌上因为一顿好吃的早饭和煦了不少的气氛,因着这话又低沉了下来。 是啊,四两银子娶回来的夫郎呢。 何悠原本因为早饭做的好,被夸赞了而高兴的心,又因着吴氏的话渐渐低落下来。 他当然知道彩礼有四两银子,但是他舅父一个铜板也没有给他,全都自己收起来了,就连他带过来的衣裳,也都是表哥不要的旧衣裳,因着他成亲了才带了两件过来撑面子。 四两银子换了自己一个哥儿,自己身上还没有什么嫁妆,何悠哪里抬得起头来? 更何况如今天光已经亮了,他甚至不敢抬头,就怕赵家人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 坐在他身边的赵墨才放下碗筷,从衣袖里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点头赞同吴氏的话,“我也觉得二嫂说的对,四两银子的彩礼确实太贵了,我们可以找他们张家还一些回来。” 吴氏还以为赵墨才是在讽刺自己呢,“大郎,你这是什么话?二嫂说话是不好听,可二嫂说的不是实话吗?你是在激我去他们张家帮你讨银子?我家二郎就要说亲了,你这样坏我的名声,谁还敢嫁给我家二郎?” 赵家的孩子,排序并不是依照着小家来排,而是整个赵家的孙子辈,按照年龄大小排序。 赵墨才是长子长孙,赵家二郎则是这个吴氏生的大儿子。 于氏也开口埋怨自己的大孙子,“你今早还说你懂事了,这会儿又说什么胡话?这让外人听见了,还不得说你读书都读的昏了头!” 给了彩礼,结婚后又去要回来,他们老赵家要真这么做了,不得成为十里八乡的笑话!以后谁还敢跟他们老赵家结亲!他们老赵家嫁出去的女儿,是不是也能被别人家要回彩礼? 赵墨才忽然握住了何悠的手,紧紧地捏了捏他的手,这才对吴氏和于氏说,“可我们四两银子给的是张家的张钰,嫁给我的这个小夫郎可不是张钰,是张钰的表弟何悠。” 一句话落下,原本还有些吵闹的堂屋,瞬间安静下来。何悠低着头,仿佛能听到门外呼呼吹过的冷风。 他的眼眶霎时就红了,身体也因为恐惧忍不住颤抖。他已经能够猜想到自己会被送回张家,舅夫和舅舅一定会因为这事狠狠地揍他一顿,即使昨天晚上没有洞房,他的名声也坏了,除非以后嫁给鳏夫,否则哪个好人家会再娶一个二婚夫郎? 就在他眼泪即将夺眶而出之时,他的手又被赵墨才握紧了些。 赵墨才语气坚定,“比起那个张钰,我还是更喜欢我现在这个夫郎何悠,人我是不准备退回去,但是他们张家拿这种事骗我们赵家,我们可不能善罢甘休,否则以后十里八村谁都能骑在我们赵家头上作威作福!” “我也不是觉得我夫郎轻贱不值四两银子的彩礼,只是不愿意那四两银子全都喂了张家那些贪心的狗,怎么也得从他们手里再抠回来二三两。这事就算我们赵家找上门去让他们退彩礼,我们也是不理亏的。” 这一段段话砸在赵家人的脑袋上,就算赵老丈和于氏也好一会儿没有缓过来。 何悠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墨才,又低头看着他,一直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满脑子都是他刚才口口声声说的“我还是更喜欢我现在这个夫郎何悠,人我是不准备退回去的”。 他藏在眼眶里藏了好久的眼泪,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滴落下来,落在赵墨才的手背上,烫得赵墨才心里一惊。 4、第 4 章 赵老丈和于氏当初看上的是张家的小哥儿,叫张钰。 这位张钰在他们几个村子里的风评可是好得很,不仅懂事勤奋,干活麻利,听说还认识几个字,天生聪明,算命的说,他生来就是做秀才夫郎的命。 没人比于氏更希望自己的大孙子能够考中秀才,所以即使张家要四两银子的聘礼,他们也咬牙省出这银子,要把张钰聘回来,给他们家阿才做夫郎。 就算不能给阿才娶一个姑娘回来,也得给他娶一个最好的夫郎。 这会儿赵墨才将事情说破,于氏差点摔了自己手里的陶碗!指着张家的方向满眼愤恨地骂了起来:“这杀千刀的张家人竟敢这样骗我们!我赵家要娶的是秀才夫郎张钰,这何悠父母双亡,这命格……” “奶奶!”赵墨才立刻打断于氏,“这事不是小悠的错,他在张家可说不上话。” 于氏沉默了。 吴氏听了这么半晌,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嘴,“可是四两银子都能娶个女娘回来了。” 他话里话外还是看不上何悠,觉得何悠值不了四两银子的聘礼。 赵墨才算着吴氏的话说:“所以聘礼怎么也不应该是四两银子,爷爷、奶奶,咱们一家虽然温厚纯良,从不在村子里与其他人家发生矛盾和嫌隙,可不代表我们家好欺负啊!” “这事如果处理不好,以后十里八村和我们家结亲,都会想从我们赵家身上扣上一笔钱!” 接下来吴氏的儿子说亲,他立刻跟着点头,赞同赵墨才的话,“可不能让别人以为咱们家是好欺负的!” 于氏刚才骂得那么凶,却还是有些下不了决心,“可这刚结了亲,就要去亲家家里把聘礼要回来,这多少有些不合适啊。”这说出去也不好听啊,哪家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赵老丈拿出烟斗,点燃后抽了一口,深深吐出一片烟雾,看向自己的大孙子赵墨才,“大郎,你心里想的是要去把聘礼要一些回来?” 赵墨才点头,“这事不能只我们一家出头,咱们还得去找上村长,和村里一些有威望的人家,这事落在我们村子里,就是他们张家不把我们整个村子放在眼里!” “我们还得叫上里长去给我们断一断这个官司,看哪家结亲是这样做的!” “今天两个村子不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以后大家都以为这样替婚替嫁是没问题的,那不是乱套了吗!” 赵老丈点头道:“那就按你说的办。” 于氏连忙拉着赵老丈的手,“老头子,真要去把聘礼要回来啊!” 这事以后说出去也不好听啊,谁家给了聘礼娶媳妇还得把聘礼再要回来的! 赵老丈却非常坚持,“这事也是大朗及冠后遇到的第一件大事,大郎想怎么办,就按照他的想法办,大朗以后终究是要当家作主的人。” 赵老丈做了决定,他儿子儿媳妇心里都高兴起来,他们其实也很不满意这四两银子的聘礼,如果真的能够收回来一笔,还能是有理的一方,那他们家明年的日子都会好过许多。 赵墨才说做就做,让赵老丈去将里长和村子里几个比较有威严的老人请了过来,他则是带着何悠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他们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何悠一直低着头,心中还是忐忑不安。 这会儿被赵墨才带到房间里,他更是害怕赵墨才戳破刚才说的话,告诉他说什么不把他退回去,都是骗他的。 赵墨才拉着他坐在床边,自己也坐在何悠身边,看着这个个头应该才一米六出头的小夫郎,赵墨才又没有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退聘礼这个事我不是在针对你,我是不想让你舅舅他们一家占了你和我的便宜,这个你能理解吗?” 何悠低着头,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他当然也知道舅舅他们做的有多过分。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赵墨才想知道何悠的想法。 按照原著中对何悠和赵墨才笔墨不多的描写推测,赵墨才猜想何悠和他舅舅家关系不太好。可事实如何他也不敢确定,所以想知道何悠的想法,这将决定他是否要真心实意地接受自己娶回来的这个小夫郎。 何悠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腔砰砰直跳,时间好像回到了十年前,父母双亡的那一天,他的人生正走向另一个转折点,而等待他的就是黑暗到永无天日的舅舅一家。 此时此刻,他竟有一种自己踏错一步,会过得比以前更加悲惨的错觉。 他应该选择这个才成亲了一日的夫君,还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舅舅…… 何悠心脏深处猛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那是他过去十年时间里,承受过的所有痛楚汇聚在了一处。 他猛然抬头,用近乎破釜沉舟的决心,对赵墨才说:“我也想让他们退聘礼!” 被赵墨才握在掌心里的手,无法控制地颤抖着,何悠的眼泪一滴一滴滚落下来。 此时村里的老人和村长已经来了,一路上赵老丈告诉了他们张家替嫁的事,老人们和村长哪里会不知道张家是什么狼子野心! 村长听说赵墨才主动提出要去张家找他们说理,要让他们退聘礼,村长满脸感慨地看着赵老丈说:“没想到你这孩子成亲后就长进了!” 赵老丈也很欣慰,村里的老人们也说:“你家大郎说得对,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别的村不仅认为你家好欺负,也会觉得我们赵家村立不起来!” 村长点头,“是这个理。” 几人到了赵家,赵墨才牵着何悠出来,向几位老人和村长问好后,对几人说:“我们得先去找了里长,让里长给我们主持公道,否则我们去这么多人,他们张家还要反告我们一个仗势欺人。” 于是,赵家赵老丈和于氏,再加上赵墨才爹他们三兄弟,以及家中十六以上的孙子辈,一同跟着村里的老人和村长去里长家里。 里长管百余户,赵家村和周围的几个村子都是小村,四个村一个里长,郭里长就管着赵家村和张家所在的河滩村。 今日天气不错,虽已入冬,阳光却也明媚,里长正准备带着家里的子孙下地翻一翻土,为了来年做准备,就见着赵家村不少人气势腾腾向他家走来,里长立刻知道出事了。 他看到了赵墨才,这可是他所管辖的四个村子里,唯一一个童生,昨日赵墨才成亲还请了他,今日怎么就带着他夫郎过来了? 里长目光下意识落在何悠身上,愣住了,赵墨才身边那人……他拉过自己的老伴,“你来看看,赵墨才身边的那个人,是不是何悠,张钰的表弟何悠!” 里长妻子一看,“哎哟,这还真是,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啊,赵墨才身边怎么是何悠啊! 与此同时,河滩村,何悠的舅夫王氏又数了一遍钱盒子里的碎银子,如今他们家一共有六两银子了,这对于乡下人来说,可是一笔不少的财富了。 王氏生的哥儿张钰贴在他身边,“阿耶,也让我摸一摸这银子呗,以后我成亲,能不能给我做嫁妆呀。” 王氏让张钰摸了摸碎银子,笑得满足,“等你成亲,阿耶给你打一个银镯子当嫁妆。” 张钰嘻嘻笑了,异想天开道:“姨妈怎么就生了一个何悠呢,如果多两个哥儿,我们聘礼都能收不少呢。” 王氏本想骂他,多养一个人家里得多费多少粮食,可一想,何悠在他家做的活、下的地,又把这句话收回来了,其实也是划算的,哎,可惜妹妹和妹夫他们只留下了一个孩子。 两人正开心着,门外突然喧闹起来,隔壁家婶子在门口大喊:“张家的,里长带着村长来你家了,你家男人呢!把你家男人叫回家来!” 王氏和张钰脸上蓦地一僵,心里一慌,不好的预感弥漫心头。 王氏手忙脚乱将家里的钱盒子塞进衣柜里,他让张钰呆在他们卧房里不要出去,自己拍了拍衣服,起身出门。 刚走出房门,他就看到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 张家的院子有些乱,昨天接亲后没怎么收拾,院门口还放着今早张家男人打回来的柴火没有收拾,院子隔壁的厨房里,灶台上放着家里人吃了早饭的碗没有洗,大门口还有一盆子脏衣服,想来是今天要洗但还没来得及出门,放在这里的。 里长看到这乱糟糟的院子,对河滩村村长说:“这张家的一直这么乱吗?” 河滩村村长被隔壁村和里长找上门时,看到何悠都不用他们说什么,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脸都臊红了,当村长这么多年,还没这么丢脸过! 这会儿他也不想给张家留脸面了,对里长说:“何悠在家里时,这院子可是规整得很呢!” 里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会儿王氏出门来到院子里,看着人群中的何悠,就知道大事不好了,他已经想到了这样的后果,但没想到赵家竟然连里长都叫来了! 他白着脸,却也提了一口气,指着何悠就骂道:“你这个不记恩的白眼狼!就这么下贱,抢着嫁人,趁你表哥不注意,穿了你表哥的嫁衣,嫁去赵家!怎么,你看着这是一段好姻缘,就寻摸着自己嫁过去了!” “村长啊!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你都不知道,我昨夜里看到我家钰儿还在家里的时候,有多愧疚难受!这不要脸、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把他表哥的好姻缘都给抢了啊!” 5、第 5 章 何悠不可置信看向舅夫王氏,当他从王氏脸上看到了熟悉的卖惨,一颗心也渐渐死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在外说养自己很辛苦,说自己不懂事,不帮家里,不记恩,让村里人都以为自己是个白眼狼,现在还不少人这样想自己呢。 所以,他只是故技重施,自己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不是自愿替嫁的呢? 赵墨才只看王氏那样子,就知道他满口胡言,更何况他手心里,何悠的手又开始不受控制颤抖起来。 里长也转头看向何悠,发现何悠躲在赵墨才身后,低着头,他皱眉,“何悠,这你怎么说?” 赵墨才将何悠挡得更加严实,并没有让何悠出头,而是看向王氏,他看着王氏强撑着挺直的脊背,看着他眼底虚伪的委屈,提声问他:“你们是刚刚才发现何悠替张钰嫁人的吗?难道昨天一整天,一整夜,你们都没发现,张钰被换了?” 王氏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发紧,“这、这什么时候发现的有区别吗!人你们都娶走了!” 赵墨才看向里长,“里长,除非他们刚刚才发现何悠替嫁,否则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没有来我家说嫁错了人,也没有找村长里长说替嫁的事情,怎么可能是何悠偷了嫁衣替嫁的?” 赵墨才说到这里,将身后的何悠拉出来,让他站在自己身边。 赵墨才如今及冠,已经二十,于氏平日里又偏心他,舍得给他吃,赵墨才估摸着这具身体能有一米八五。他身边的何悠,自从跟了王氏他们,一直被磋磨,现在能有一米六五就不错了。 如此,何悠站在赵墨才身边,看着更是又瘦又小。 众人的视线不由集中在何悠身上,赵墨才嘴角挑起没有温度的笑意,“而且我们赵家不知道何悠和张钰的身量相差多少,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吗?昨天出房门的究竟是谁,难道真的分辨不出来?那就让张钰出来,我们比一比。” 河滩村的村长也反应过来了,这张家王氏就是在扯谎!张钰的身量可比何悠高多了,别人会弄错,王氏怎么可能弄错! 而且赵墨才说得也不错,如果真如王氏所说,是何悠偷了嫁衣穿上,他们张家一整天整夜都没见着张钰吗?见着了,怎么不去赵家说明替婚的事情呢! 当然,最让河滩村村长相信赵墨才推论的,是他也好几次听见王氏说他看不上赵墨才,说赵墨才考了那么多年秀才,还是个童生,这辈子都考不上秀才,根本配不上他家张钰! 河滩村村长真是气得臊红了脸,对着王氏怒骂道:“你男人呢!把你男人叫来!这事我倒是要问问你男人,是不是早就存了骗人家赵家的心思!” 王氏立刻要狡辩,河滩村村长指着他骂道:“你给我闭嘴,还不够丢脸的!河滩村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村子里其他的姑娘和小哥儿,以后怎么嫁人!” 围观而来的村民们也反应过来了,是啊,他们村出了这种事情,以后他家孩子可怎么好说亲! 王氏脸白了,他是真没想到赵家能带着这么多人上门,在他的预想中,赵家那一家老实头,是会硬着头皮吃下这个亏的!他们再往外说是何悠自己偷了嫁衣嫁的人,他们家张钰就还是清清白白的。 此时,屋子里的张钰听到那些话,哪里还坐得住。 他毕竟年轻,又一直被他阿耶娇养着,更是从小就听他阿耶说,他这样身条和长相的哥儿,眉间痣那么红,以后肯定嫁到县城里,嫁个好人家,是享福的命。 他哪里受的了村长在外面那么骂自己阿耶,那不就是骂他一个人败坏了村子的嫁娶风气吗! 他立刻冲出来,仰着下巴,骄傲看向人群中的赵墨才,看到赵墨才那一瞬,他甚至怔愣了一下,怎么赵墨才看着好像比他上次见着他更俊俏了两分。 再俊俏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个考不上秀才也下不了地的童生! 他倨傲道:“就是我不想嫁的,赵墨才怎么配得上我,他想娶我,也想得太美了!何悠配他就刚刚好!” 王氏一见自己家小哥儿出来,就觉得不对。 果然,张钰这话一说啊,他家怎么狡辩都没用了啊! 王氏恨铁不成钢指着自己儿子,“你胡说什么!你给我回去待着!” 赵墨才心里庆幸,还好没把张钰这个又蠢又自视清高的人娶回来,不然日子不知道多难过。 他还没说话,于氏忍不了了,“我儿子怎么不能配你,你就一个小哥儿,你有多金贵!要不是听你阿耶说那些你是秀才夫郎的话,你还值不了四两银子呢!” 这事一直就是河滩村村民津津乐道的话题。 “啧啧,有些女娘也不敢要四两银子的聘礼呢!” “是啊,四两银子说了嫁张钰,结果嫁过去的是何悠,这不是骗钱吗!” “何悠那身子一看就没养好,孕痣也不明显,四两银子……” 众人这才想起来,是啊,四两聘礼,嫁过去的可是何悠呢。 赵家这边的吴氏听到旁边村民们的话,也有了底气,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能拿回一些聘礼,那他儿子娶妻就轻松了! 吴氏立刻站出来,骂道:“张家的,你们这样骗我家的聘礼,你家难道不拿点说法出来吗!” 赵家男人们也纷纷道:“你们必须拿点说法出来!” “我们赵家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可不能由你们怎样就怎样!” 王氏脸都白了!什么说法,能有什么说法!他干脆不要脸皮了,“那能怎么办!人你们都娶回去了,洞房也入了,难不成占了便宜想不认账,把人给我退回来!” 如此,总算说到话头上了,赵墨才冲里长行了个礼,“里长,我家也不说退亲这种事,我们赵家村和河滩村也不能为了这种事情,闹出矛盾。” “所以我家只要张家按照何悠的条件来计算聘礼就好。”他说完这话,看向王氏,眼神强势坚定。 王氏瞪大眼,哪里能接受,当即就闹了起来,“哪里有让退聘礼的说法!难道你赵家以后结亲都要退聘礼吗!” 赵墨才看向周围的河滩村的村民,“大家评评理,这是我赵家要欺压着他张家,毁了当初的婚约,强行拿回聘礼吗?这事如果不能好好解决,那是不是以后谁家都能这么干,谁家还敢放心娶媳妇?给出去了聘礼,娶回来的却不是那个人!虽然我家何悠很好,但若是有那种拍花子,找了流民来替自家姑娘小哥儿的,那也白吃了这个亏吗!” “那肯定不行啊!” “婚约合八字合的是谁就该嫁谁,哪里有换人这种说法!” “是,赵童生这次说话倒是有理,是张家做的不对。” “张家这次要不退聘礼,以后怕不是人家都以这个借口,来我们河滩村骗聘礼了。” “村长,这事张家做的不地道,我们帮理不帮亲!” “对,我们帮理不帮亲!” 王氏听了这些话,立刻张牙舞爪冲着周围的人大骂起来,“我家的事情,哪里由你们管!” “都给我滚,多什么嘴,小心成了长舌妇!” 村长怒了,“闭嘴!” 他真没想到张家这个王氏,能泼赖到这种程度。 他也觉得张墨才说的有理,这种事情,本就是张家不对,不能反而让张家什么便宜都占了。 他看着里长道:“里长,他们张家是该退聘礼的,这何悠的聘礼……”村长咬牙,“他的聘礼,一两银子就够了!” “天杀的!这是抢钱啦!这是欺负我们家男人不在家里啊!”王氏拉着张钰就哭闹了起来。 张钰也沉下脸,那银子还要给他打手镯呢,怎么能还给赵家! 里长却也觉得村长说得不错,小哥儿的聘礼本就不多,一二两是寻常,三四两,那得是条件很好的哥儿了。 何悠无父无母,在舅舅家长大,嫁人后,舅舅家不能帮衬他和赵家,这点就弱了。 再则,这孩子身量却瘦小,孕痣颜色也淡,就更谈不上高聘礼了。 他点头道:“一两银子,公道。” 村民们也说:“也可以了,何悠给他们家养成这样,还能换回来一两银子的聘礼呢。” “是呀,估摸着何悠也没什么陪嫁,张家白得了一两银子的聘礼呢。” 王氏哪里愿意!他刚刚才摸了那些钱,哪里就能是别人的了! 只是他还没开口,赵墨才又开口了,“里长,还有一事,不知道我家何悠的亲生父母,有没有给他留下什么钱财和嫁妆,我听说,他娘亲可是给他留了些钱财首饰当嫁妆的。” 这事,原著中提过一句,原主还因为何悠没带遗产和嫁妆,用这个由头很是磋磨了何悠好些年呢。 王氏天塌了,“哪里有!哪里有!何悠乱说的!他这些年,在我家住我的,吃我的,我养他费了不少钱,哪里还有什么遗产和嫁妆!” 赵墨才却不理他,而是看向河滩村村长。 何悠的父母,也都是河滩村的人呢。 村长看了看王氏,又转头看向何悠,最后叹气,“是有一些,当时,他舅舅说给他收起来了。” 6、第 6 章 “那些东西早就没了!”王氏尖叫道,“他这些年吃的用的不知道用了我们多少钱,他爹和阿耶留下的那些钱和东西,十年早用完了!” 张钰也吓到了,那三两银子他都不愿意让他阿耶还回去,更别说何悠父母留下的钱财! 那些钱财这些年确实也花了不少,用在谁身上哪里说的清,何悠也是用了的!怎么能全部还回去。 这么些时间,何悠的舅舅张大柱和他的儿子张大郎回来了。 村民们立刻七嘴八舌对张大柱说:“大柱啊,你家怎么能拿何悠换了张钰嫁给赵家呢!” “张大哥,赵家找上门来了!你家这事干的不地道啊!” “村长让你家退三两聘礼呢!” 张大郎立刻黑了脸,几步走到人群中间,十八岁的少年正是长好了身体的时候,站在人群中也是很高大,“凭什么退彩礼,那已经是我家的钱了!” 他还等着用那四两银子娶个女娘回来呢! 河滩村村长也不会和张家家里的孩子说这事,他对张大柱招招手,“你家这事,我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张大柱脸色不太好看,他最初知道夫郎要这样做时,很不愿意,也阻止过,是夫郎说,这样不仅能拿到一大笔聘礼,以后儿子娶妻不用愁,还能让何悠也嫁去一个还不错的家庭。 “那赵墨才虽然是个不下地的,可赵家劳力多啊,也不需要何悠下地,更何况赵墨才还是个童生,就算考不上秀才,以后去镇上当个账房也不错,何悠靠着自己能找到这样的姻缘吗?” 可赵墨才要当账房早去了,还等到现在?且赵墨才在家里横行霸道,不把何悠吃得死死的?等以后分家了,赵墨才的活,不就都落在了何悠身上? 可张大柱嘴笨,说不过自己夫郎,也犟不过他。 这会儿村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们家那点小心思挑破,张大柱立刻臊红了脸,想着自己以后还得在村里行走,不能被人挑破了,还犟着做那个不讲理的人,让村长和村民们丢脸,也败坏村子的名声。 村长看张大柱点头,这才松了口气,“你还是个懂理的,你自家的夫郎,你也得教好。” 张大柱瞪了王氏一眼,真是个让人丢脸的败家夫郎! 不过能有一两银子的聘礼也不错了,张大柱原本觉得何悠还不值一两银子呢,反正他家是不会花一两银子,娶一个何悠这样的哥儿。 哪知道村长又说:“还有你哥留给何悠的钱和嫁妆,你家还剩多少?” 村长道:“当初,何悠爹和阿耶的房子,也是你们卖给别家了,还说那些钱也给何悠攒着,给他当嫁妆呢。那家里好多家伙事现在也摆在你家里,何悠他阿耶给他攒的嫁妆里面,你们也收着了,是不?” 张大柱咬牙,“村长,那些东西是说给何悠收着了,但是,这些年用了不少了。” 钱他家夫郎都拿去花用了,家里的家什,那也是自家用惯了,难道现在要给何悠都陪嫁了? 河滩村村长回头看了赵墨才一眼,他是知道了,这个赵墨才可不好对付,以前怎么就没觉得他这么精明呢。 果然,读书人都内秀,考上了童生,也不是他们这些书都没读过的村夫能比的了。 赵墨才也没想过把那些钱全部拿回来,何悠舅舅一家虽然不好,这些年也给了何悠一个庇护之所,否则当初何悠一个六岁的哥儿,守着那个家,是怎么也不可能守得住的,说不定人都要被别人糟蹋了。 而且,这件事他们带着里长和赵家村的村长找过来,也很不给河滩村村长面子,这时候,买个好也好缓和一下两村的关系。 于是,赵墨才对河滩村村长说:“村长,何悠家以前的情况你都了解,他在他舅舅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你说了算,你说怎么就怎么。” 这算是很给河滩村村长面子了,村长总算缓和了些神色,对赵墨才说:“何悠他舅舅和舅夫这些年养育何悠,也是恩情,他爹和阿耶留下的钱财,用了也属人之常情。” “我这边呢,想着再把最后那一两银子给何悠当嫁妆,不知道你们这边觉得怎么样?”村长说着又看向赵老丈。 于氏却不愿意了,“那不是我家的聘礼吗?怎么就退成嫁妆了。” 赵老丈一直没说什么话,这会儿瞪了他老妻一眼,又对村长说:“村长安排得很好,就按照村长说的办。” 村长这才回头看向张大柱,“大柱,你觉得我这个安排咋样。” 张大柱咬牙,“行。” 可王氏和张钰却不愿意。 王氏指着何悠,恶狠狠的说:“那他嫁出去,就一点聘礼都没了吗!赵家就白得了那么大一个便宜!那我们不嫁了!” 何悠现在虽然不清白了,但嫁给其他老鳏夫,也是能嫁得掉的,没有一两银子,几百文铜板总能换回来吧! 村长怒斥,“不管何悠以后嫁给谁,这一两银子都是必须给他的嫁妆!” 王氏看向自家男人,张大柱有什么办法,只能继续咬牙道:“给!你把银子给我拿出来!” 王氏又是一阵胡搅蛮缠,险些倒在地上打滚,还是张大柱抬起拳头,他这才不甘不愿去房间里把还没捂热的四两银子拿出来。 张钰看着自己才摸了一次的银子,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了下来。 可他哪里敢再闹,他可不想像他阿耶一样不要脸面,他还没嫁人呢。他只能转身回自己屋子里,趴在床上一抽一抽哭了起来。 怎么那钱转手就到了何悠手里,他越哭越恨! 何悠!好你个何悠,你嫁给赵墨才那个又纨绔病没有纨绔命的人,现在有一两银子的嫁妆又怎么样,你守得住这钱吗! 你以后到底会过什么日子,咱们走着瞧! 而何悠跟着赵家人一起回赵家村,一手被赵墨才牵在手里,一手握着赵墨才刚才塞进他手里的一两银子,脑子里一团浆糊,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回到家里,一家人立刻喜气洋洋,就连邻居也隔着院子栅栏笑着跟于氏道喜:“赵大嫂你今天可是捡到大便宜啦,一分钱没花,就给你家赵墨才把亲结了。” 于氏本来很开心的,一想到娶回来的是何悠,心里还是有些不开心。 这何悠不管是哪个方面,条件都不算好。 而且他家也不是没花钱,聘礼还是花了一两银子的,不过现在一两银子变成了何悠的聘礼。 回家后,于氏和吴氏都看着何悠垂在身侧握成拳的手。 何悠心里一惊,正要说,要不把这银子给于氏,赵墨才开口了,“奶奶,你不会是要让何悠把嫁妆给你吧。” 赵老丈沉声道:“放屁,我们赵家从不会要家里媳妇夫郎的嫁妆!” 于氏一想也是,这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只能作罢,反正以后那些钱都会用在自己孙子身上,也不亏。 一家人带回来三两银子,这可是大喜事。 赵墨才心情也不错,这也算是他穿越来这里的第一个作为呢,如此,家里人某些人对他的印象肯定会有所改观了吧,不至于像厌恶原主那么厌恶自己。 当然,赵墨才还记得红包呢,他捏了捏自己掌心里何悠瘦小的手,见何悠惊慌看过来,便对他眨眼使了个眼色,“小悠,你还没给爹娘奶奶敬茶呢,这认亲茶可不能少。” 乡下的茶也只有自己在山上采的野茶,新媳妇进门确实要敬一杯认亲茶,家里的长辈则是要给些铜钱做红包。 原本于氏知道嫁过来的何悠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不给何悠认亲红包了,谁让他们今天要回来三两银子的聘礼呢,她也就缓和了脸色,“这认亲茶喝了,你就是我们赵家的人了。” 赵墨才立刻拉着何悠去烧水泡茶,陪着他一起给爹娘、爷爷奶奶跪下,敬了茶。 四人喝了后,赵墨才的爹娘一人给了何悠五十铜板,赵老丈和于氏给得多些,一人给了六十八文钱。 其他的叔叔婶婶也喝了认亲茶,他们给的就不多了,一人二十文。 何悠捧着一手的钱,有些不知所措。 赵老丈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还能去地里再干会儿,大家也别闲着了,趁着天没那么冷,要把地里的活全做了。” “阿才,你也得在家里好好读书,明年的秀才考试……”赵老丈也不敢再说什么考上的大话,最后只能道,“要尽力。” 赵墨才点头,“我一定努力读书,就算为了免去家里的赋税,我也会认真读书的。” 其他人一听,也就不敢再口头上有意见了。否则赵墨才真考上秀才,不给他们挂名田地,他们哪里去省那个银子。 赵墨才看着大家拿着家伙事去干自己的活,他拉着何悠回到两人的屋子里。 何悠一进房间,就将捧着铜板的手送到赵墨才面前,怯生生看着赵墨才。 赵墨才微愣后挑眉,笑道:“真给我?” 何悠虽然瘦小,一双眼睛却大,抬眼看着赵墨才时,就像赵墨才以前养过的小猫,还挺惹人怜惜。 他却比小猫更胆怯,听了赵墨才的话,点点头。 赵墨才抬手捻起一个铜板,“只有铜钱吗?你那一两银子呢?” 何悠想拿出来,却腾不出手,只能小声道:“都给你。” 赵墨才一颗心瞬间就软了,就连眼神也软了两分,“你是傻的吗?这些钱都是你自己的嫁妆,和你的认亲红包,你给我做什么?自己留着当私房才对。” 7、第 7 章 何悠傻傻地看着赵墨才,声音轻轻的:“你不要吗?” 赵墨才说:“我不要,男人拿夫郎的嫁妆银子和私房,算什么男人?” 赵墨才没想到,他只是随口表达自己的想法,眼前的人,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原本何悠瘦瘦小小,就连脸也小得很,一双眼睛更显得大了,却因为气色不好,面黄肌瘦,显得有些呆愣。 可他眼睛那样一亮,就像是天上繁星瞬间亮起,整个人都光彩了起来。 他那样看着赵墨才,眼底满是赵墨才的倒影。 赵墨才心里又是一软,抬手情不自禁摸了摸他瘦削的脸颊,脸颊虽然瘦,竟意外软乎乎的。 赵墨才笑道:“怎么,有钱了就这么高兴?” 何悠脸一红,眼睛亮晶晶的,小声说:“不是因为有钱了。” 赵墨才怎么会不知道他话里的深意,可他不是那种会甜言蜜语的人,他觉得那些话肉麻得很,说不出口。 他轻咳一声,“嗯,我都知道,不过你还是要记住,自己的钱要收好,谁问你拿你都不给,你就说……在我这里,说你做不了主。” 何悠听话地点头。 赵墨才见他这么听话,好像还很依赖自己,心里其实是更放心的。娶回家的夫郎,就是要跟自己一条心,先把他们的小家护住,才能反哺整个大家庭,大家越过越好。 果然,傍晚吴氏和何悠一块儿做饭时,蹭到何悠身边,旁敲侧击问他那些嫁妆银子要拿来做什么。吴氏是想借了钱给自己儿子娶个更好的媳妇的。 何悠低头怯懦道:“在相公那里。” 吴氏看着何悠那受气小夫郎样,又想着他刚到手的一两多嫁妆和体己就被赵墨才忽悠去了,那这钱他还能见着影子吗! 何悠则是悄悄看了吴氏一眼,见他不再问,心里一喜,抿着嘴偷笑了一下,片刻又把笑收了起来。 赵墨才这会儿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看书。 原身考过了童生,童生身份会一直保留。考秀才还需要参加县试、府试、院试,才有机会成为秀才。 考试从每年二月开始,赵墨才估摸着自己明年是考不上的。 他现在刚穿来,虽然对四书五经等书籍有一定了解,却没有系统学习过。现在已经秋末冬初,他可不认为两三个月时间,他就能把四书五经读熟,并且还要熟悉策论等。 他自己的计划是学一年再去试试。他脸皮厚,原主读书都混到二十岁了,家里也供着他,他继续混几年,时间不算长。 古代不读书出仕,去当农民就太苦了;做生意当商人赵墨才没考虑过,不仅他自己没什么经商能力,古代商人地位也很低,行事很受限制,不划算。 原主读书的记忆,赵墨才脑子里有,只是原主读书不努力,也没什么天赋,读得一知半解的。 赵墨才如今便拿着《论语》在看。 这书他还算熟,前世读书的时候不仅课本上有选节,他自己感兴趣,也读过几次全本,还深入研究过儒家思想呢。 他看得正是兴起,余光看见何悠向他走来。 何悠见着赵墨才在看书,哪里敢去打扰他,停下步伐,站在院子中间。 赵墨才放下书,抬眼看去,挑眉问他,“怎么了?” 其实哪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是吴氏刚才找他的事,他想和赵墨才说。现在想来,也没什么好说的,赵墨才之前都已经算计到了,他也按照赵墨才的说法拒绝了吴氏。 但看到赵墨才嘴角浅浅的笑意,何悠还是走过来,站在赵墨才身前,低头看着夕阳下好像会发光的赵墨才,他身上的书卷气和俊朗的眉眼,险些让何悠看花眼。 何悠红了脸,小声说:“二婶刚刚问我嫁妆在哪里。” 赵墨才眼底笑意更浓,牵过何悠的手,摸着他烧火后还带着暖意的手捏了捏,“然后呢,你怎么说的?” 何悠脸更红了,只觉得赵墨才捏着的不是他的手,而是捏着他的心脏,他怎么觉得呼吸都比之前困难了。 何悠道:“我照着你教我的说了。” 赵墨才问他:“那二婶有再说什么吗?” 何悠眼睛一亮,抿嘴笑着摇摇头。 赵墨才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心里想的是他还是要想个法子,赚点钱,把夫郎给养起来,这脸上的肉也太少了,身体也瘦弱得很。他现在十六还能长高,再过几年就没机会了。 可读书人挣钱的法子……抄书? 他暂时将这件事放在脑后,站起身,“我和你一块儿去做饭。” “不行。”何悠今天可是被于氏逮着念了两句的。 于氏虽然感动孙子的孝心,却也不愿意孙子干活,让何悠劝着赵墨才,不让他进厨房。 何悠小心翼翼看了堂屋一眼,赵墨才大概知道缘由,只能摸摸他的头,“辛苦你了。” 何悠摇头,“不辛苦。” 他说的都是实话,“比以前好多了,一点都不累。”他又补充了一句,“还能吃饱。” 赵墨才更心疼了,也庆幸自己娶到的是何悠,不是张钰。 赵墨才道:“那就多吃点,长高长胖些,可不能一直这样瘦瘦小小的。” 何悠忽然想起了赵墨才昨晚说的那些话,说什么他现在太小了,以后再洞房,他以为赵墨才这话是在暗示他以后洞房的事,脸又红了。 赵墨才发誓,他刚才那句话,真的没有半点调戏的意思,不过何悠脸红起来还真可爱,他也就不解释了,摸了摸他的头,“去吧。” 何悠转身快步进了厨房。 赵墨才看了看天边的夕阳,放下书,不再看,而是坐在门廊前的竹椅上,闭着眼回想刚才看过的书上的内容。 秋风吹过,带着一丝寒意,裹挟着冷冽的草木香气,在赵墨才身边掠过。这种清新味道的空气,是在车水马龙的大城市里闻不到的,周围不停传来的虫鸣鸟叫,赵墨才一点也不觉得吵闹,一颗心反而更加沉静。 正想着书上的内容,家里的孩子们打草回来了,嘻嘻哈哈的,正是不知愁的年纪。 赵墨才耳朵里多了许多声音,赵家人口很多,家里的孩子总有说不完的话。 “二哥!你明日要去镇上卖野菜吗!” “对,今天采的野菜很好,家里还有些青菜也长好了,都拿去卖了。” 一个女孩说:“还有我们捡的山菌,二哥,这个可值钱了!” 赵二郎是吴氏的大儿子,今年十七了,听了妹妹的话,点头道:“对,应该能卖不少钱!” 正缺钱养夫郎的赵墨才睁开眼,看向那群孩子。 孩子们七七八八站在一起,人还真是不少。 “二弟。”赵墨才朗声叫了赵二郎一声。 赵二郎看过来,脸上的喜色瞬间散了,闷声道:“大哥。” 赵墨才起身,拿着书走到他们身边,看着他们整理出来的野菜和山菌,问了问价格。 赵二郎一听他问价格,脸色更难看,可他是个闷葫芦,心里有事也不愿意说出来。 倒是他的亲弟弟,赵二小哥儿苦着脸说:“大哥,二哥卖了这些钱,是要存起来娶媳妇的。” 他们这些兄弟姊妹都没问赵二郎分钱呢,帮着他捡野菜、采山菌,就是想凑钱帮他娶媳妇。 他们都知道,家里的钱都被大哥读书和娶妻用了。 赵墨才这才反应过来,原主确实总从弟弟妹妹们手里捞钱用呢,只要见着这些弟弟妹妹手里有钱,怎么都是要捞一些,自己去县城里享乐花用的。 他连连解释:“我不是要二弟的钱,就是问问菜价,我还想让二弟去县城书铺帮我问问,抄书给书铺,《四书五经》这一类的,书铺怎么收。” 赵二郎有些狐疑,还是答应了赵墨才帮他问价,并且吞吞吐吐把那些野菜山货的价格说了。 他们采的山菌,品相好的,一斤能卖到二十文呢;野菜则便宜许多,三四文一斤也就不错了,还得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家里种的蔬菜价格比野菜高些,能卖到七八文一斤。 赵墨才觉得这也不错呢,积少成多,一月说不定也能吃上一两回肉。当然,于氏是舍不得买的,赵家也就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尝到一点肉味。 但赵墨才不仅自己不愿意过天天吃素的日子,要养何悠,也不能让他天天吃素,没有奶,肉蛋供上是最好的。 晚上,赵墨才就把自己要抄书的事情和何悠说了。 这时候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赵墨才将何悠抱在怀里,好一会儿才将人暖热了,隔着里衣,捏着他瘦削的肩骨,倒是有些愧疚,“抄书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有回报,这些日子,就要委屈你跟着我吃素了。” 反正原主的记忆里,赵家是无事不吃肉的。 何悠从前睡觉从来没有这么暖和过,而且赵墨才的手摸着他的肩膀,摸得他浑身都在发麻,他悄悄滚了滚喉间,才小声说:“我有钱,相公想吃肉吗?” 相公两个字砸在赵墨才心上,赵墨才“唔”了一声,“你的钱留着,以后有大用呢,别拿来买吃的了,买肉的事我来办。” 话落,赵墨才有些意犹未尽,“再叫一声相公来听。” 何悠在赵墨才怀里红了脸,把头一埋,假装自己睡着了。 赵墨才无声一笑,抱着何悠睡了。 别说,怀里有人抱着,虽然有些瘦,偶尔还硌手,却也让人心里软软的,觉得日子都更有奔头了。 赵家的日子每日里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家里的三个媳妇和何悠这个孙媳妇排着日子做饭,其他的杂活也是排上了日子的。 吃了饭,大家该去地里就去地里,该喂鸡鸭的就喂鸡鸭,除了赵墨才,家里四岁的孙辈小哥儿都得去菜地里捉虫回来喂鸡呢。 不过今日,赵家也算是好日子,赵二郎背了不少菜蔬和山菌去县里卖,卖的钱,六成要交到公中,四成他自己攒着娶媳妇。 秋末的活也不多,大家早早回来看赵二郎今日去县城里卖了多少钱。 赵家的堂屋里,有一张八仙大桌子,赵老丈和于氏坐在主位,他们的三个儿子各坐一方,赵墨才挨着他爹坐了,倒是他娘和何悠站在他们身后。 一家十几口,围着桌子,借着夕阳的余晖,赵二郎将褡裢里的铜板都倒在桌上。 铜板哗啦啦落下,家里的小孩们都忍不住“哇”了一声,就连几家大人脸上也露出欣喜的笑。 赵墨才大致一数铜板,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二弟,你那么多东西,怎么才卖这么点钱?” 一句话,嬉笑哄闹的家里,瞬间寂静,空气死一般凝滞下来。 8、第 8 章 “大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吴氏立刻沉了脸,“我家二郎可是最老实的,从来不会贪墨家里一个铜板!” 就连赵二郎的父亲——赵二哥,也不满赵墨才说的话,皱起眉头。 赵大哥瞪着赵墨才,“大郎,这话不能乱说,你二弟是最老实的。” 赵墨才连连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二弟,我没说你贪了钱的意思,是你拿回来的铜钱,和昨天我大致算的你那些货物能卖的钱,相差有些大。” 于氏听懂了,“阿才,你这话是说你弟弟在县里被人家给骗了?” 赵二郎刚才误会赵墨才说他贪家里的钱,也只是黑了脸,现在却突然站起身,“我要去找他们!” 他们乡下人要挣点铜板是真不容易,他家也没有手艺人,就只能靠着偶尔进县城里卖点山货和菜蔬,才能攒下一些铜板。 也就是赵家人多,除了赵墨才没一个懒的,这些年才供得起赵墨才,还能存下几两银子。 赵墨才立刻拦着赵二郎,“你现在去找他们,他们谁会认?买卖东西讲的都是钱货两讫,就算你当时找他,他都不一定会认,更何况现在已经隔了这么长时间,你再回去,他们还得说你是敲诈勒索呢。” 这可把赵二郎气坏了,一个大小伙子脸都气红了,不停地喘着粗气,胸膛也因此上下起伏。 就连赵墨才身边的何悠也紧张起来,生怕赵二郎压不住自己的脾气。 于氏一拍大腿,满脸都是悔痛,“这怎么就能算错账呢!阿才,你快算算大概少了多少钱。” 赵墨才昨天大概估算了一下,赵二郎这次去县城里卖菜,大概可以带回来三四百文,可他估摸了一下桌上的铜板,应当只有两百出头。 他伸出手指,大概地数了一下,果然只有二百五十文不到。 赵墨才说:“被人坑了大概百文左右吧。” 赵二郎听了这话,气得眼眶都红了,一个大小伙子,险些被气哭。因为他不是第一次去县城里卖货,这一次少带了百文回来,那以前也可能被坑了。 这样一算,他一年至少被坑了好几个百文了! 吴氏也气得心都在痛,那可都是钱呀,一想到这些年自己儿子去县城的频率和次数,一个儿媳妇都被那些天杀的给坑了去! 她瞬间将这怒气转移到了赵墨才身上,“大郎你就没错吗!这还不是怪你!” 赵墨才险些气笑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怪他不该把真相说出来吗? 吴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赵墨才说:“若你跟着二郎一块儿去城里,帮他算账,他会被人坑这么多钱吗!我们家就只有你会认数算账!” 其他人也开始叽叽喳喳地小声讨论。 三房家两口子想着他们平日里去县城卖东西,说不定也被坑过钱,心里也怄气得很。 就连家里的孩子也在小声惋惜。 “那么多钱啊!” “是那些人买了东西,给的钱不够吗!” “是二哥不会算账,算账可难了,我也算不明白。” “我连数都不会数呢,只会数到十。” 于氏听了吴氏这话不高兴了,猛地一拍桌子,堂屋里又安静下来。 于氏喷出一口怒气,“阿才是要读书的,给你们当账房,你们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请得起阿才!” 赵大哥也点头道:“若是大家进县城卖东西,都得阿才去帮着算账,阿才还怎么读书?” 吴氏心里本就怄气得很,这会儿又被骂了,眼泪止不住就落了下来,她又不敢哭太大声,就在赵墨才对面抽抽噎噎地哭着。 赵墨才没想到他们会因为这个吵起来,“我确实不能跟着二弟去城里帮他算账,但我能教他啊。” 赵墨才说得轻松,“算账又不难。” 又不是要学什么微积分、一元二次方程,也不用算什么鸡兔同笼,乡下人算账,就是最简单的加减乘除,小学一年级的学生都能学会,难道赵二郎这个十七岁的大小伙子还学不会吗? 这话说出口后,堂屋里又安静下来,就连吴氏也止住了抽噎声。 赵墨才忽然从原主的记忆中扒拉出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他现在算是搬起了原主放在地上的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 原主曾经对着家里人说过,“就他们这样的资质还想学算账,那不是乡下谁都可以去当账房先生了?” 赵墨才觉得原主太过自私,大家都是一家人,赵家的人对原主其实不差,甚至非常优待,就算长时间相处后,大家心里有了一些疙瘩,明面上却也没有让赵墨才吃过任何亏,他依旧是这个家里享受资源最多的一个人。 既然如此,那肯定要回报反哺整个大家庭,让家里人各方面有所提升,实现共同成长,这才能共同富裕啊! 只想着吸血,是不能长久的。 赵墨才轻咳一声,臊得有些脸红,心里也恼怒原主得很,只能再把成亲这个幌子搬出来,“我以前说的那些话大家都别放在心里,那会儿我不懂事,说了些混话。” 他抬手握着身侧站着的小夫郎的手,感受到何悠也反手握住自己的手,赵墨才心里好受了些许,“我也是娶了小悠之后,突然开了窍,知道自己以前很多想法都是错的。” 他看着赵二郎,“二弟……”赵墨才想了想,“其实不只是二弟,咱们家都可以学着数数记账,还可以学一些简单的字,要靠着这些有所成就,那是难得很,但至少在外行走的时候,不会被别人骗了。” 这话一说出口,家里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就连吴氏也立刻止住了泪,擦干脸上的泪痕,小心翼翼地问赵墨才:“大郎,你说的是真的?你真能教我家二郎,不是,你真能教我们所有人数数认字?” 赵墨才点头。 吴氏正要欢呼应承下来,于氏却不同意了,“那你还有什么时间读书?你可是要考秀才的,你可不要为了这些小事,耽误自己的学业!” 赵墨才说:“这哪里就是小事了,难不成我们一家子还得被骗一辈子?而且奶奶,这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我每天就抽出一两刻钟的时间,一天只教一点,大家把教的记住了,一点点累积,过不了多久,至少数数算账什么的,肯定不是难事。” 最终还是赵老丈拍板,“阿才说这个事是正事,以后咱们赵家可不仅是我们现在这十几口人,还有更多的子子孙孙,难道世世代代都要因为不会算账数数,被人骗走那么多铜钱吗!” 这事就算是说定了,赵墨才想了想,让他爹给他准备一块稍大一些的石板或者木板,又让他娘从灶房里找一根硬一些的炭火木材。 “以后我早起就在木板上写下今天要学的东西,再教你们怎么念,你们每日在那个板前路过的时候,就可以看着板子自己读一读,记一记,下地干活的时候,也能念一念今天新学的东西,这样日积月累,算账那不是手到擒来吗。” 一家人原本还在头疼呢,这要是像以前一样学不会,两三天后,赵墨才会不会又把他们骂一顿,然后再也不教他们了。 原主以前教过家里人基础的数数算账,只是教了两天,觉得家里人愚笨不堪,阴阳怪气了他们一顿就放弃了。 但在赵墨才看来,那其实是原主的教学方法有问题,写下来的字就给大家看一遍,读一遍,就要求大家记住,不要忘掉,赵家要真有这么多天才,读书读出头的,能只有他赵墨才一个人吗。 赵家人听着赵墨才想出来的新法子,这才纷纷松了口气。 三房家的张氏这会儿眼睛也亮晶晶的,小声和自己的丈夫说:“能写在板子上,回来看着就算认不着,再问一问家里的其他人,也能记住好多东西。” 三房家的也点头,他也不求自家的孩子能在读书上有多大建树,能数数算账,看一些简单的字,外出时不被骗了就行。 众人因着这件事又小声地讨论起来。 赵墨才的亲弟弟,也就是大房家的赵三郎问赵墨才,“大哥,那我们能用木板子,把你写在板子上的内容记下来吗?” 笔和纸他们是不奢求的,那东西可金贵了,木板或者石板,他们还是能找到一些的,烧成了碳的柴火,确实也能在木头或者石板上画下痕迹。 赵墨才心里一动,“我干脆给家里写本书吧。” 他转头看向赵老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不错,“就写一本《男女老少都能学会的简单算数》,以后各家还能拿钱买纸笔,把这书抄下来,也算是能传家了,只要是咱们赵家出去的子孙,就再也不怕算账的时候被人坑了。” 这话一出,就连赵老丈也激动起来,他拿着烟杆的手甚至微微颤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大郎,你真能给家里写本书?” 那书的名字,听着更是让他激动,《男女老少都能学会的简单算术》,那不是只要有这书,就都能学会算账了,那真能当作他们赵家的传家宝传下去啊! 有了这本书,他们赵家不管是娶媳妇还是嫁女儿、嫁小哥,都会比别人家要容易许多,甚至花费的钱财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多,聘礼还能收得更高一些! 因为这书它是可以传家的! 赵墨才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非常靠谱,笑着肯定道:“其他太过深奥的书我或许写不出来,这本书应该是没问题的。” 如此,一家人都激动了,看着赵墨才的眼睛亮得吓人! 就连赵墨才身边的何悠,也感受到赵家人看他的目光比之前更加热烈温柔。 成亲好啊,何悠条件虽然不行,但能让大郎开窍长进,那也给他们赵家带来了福气啊! 吴氏连连笑着说:“小悠今天晚上就别去厨房做饭了,二婶去做!” 三房家的张氏也说:“我也做!二嫂,咱们一起,小悠刚嫁进来,让他松快两天。” 9、第 9 章 晚饭时,赵二郎告诉赵墨才,书铺老板与他说:“若是抄写的四书五经没有错字,排版整洁,纸面干净,字少一些的,收一百五十文一本,字多一些的能卖到三四百文钱!” 赵家的其他小孩听了,纷纷“哇”出了声,那不是抄个三四本书就能挣到一吊钱了!那就能换一两银子了呀! 在乡下,娶个条件一般的哥儿,也就一两银子。原来大哥抄三四本书就能够把大嫂娶回来,难怪奶奶给他娶媳妇花银子一点也不心疼。 只是大哥从前怎么不抄书赚钱呢? 小孩子们没有计算到抄书的成本,于氏却想到了。 于氏也算是一个比较有远见的老太太,“阿才啊,你怎么想着要抄书了,你从前不是说抄书会耽误读书吗?这抄书的事情可不能天天做,我可是知道的,抄书和读书可不一样,你还是得多花些心思读书。” 抄书的时间多了,哪里还有时间读书呢?没有时间读书怎么考秀才。 于氏最期盼的还是大孙子能够考个秀才回来。 赵墨才笑着对于氏说:“不会为了抄书就不读书的,只是我从前一直用家里的钱,现在也应该赚钱回来补贴家用。且抄书也有助于我将读过的书记得更牢固。” 于氏听了之后这才作罢,想着大孙子现在懂事了,应该知道孰轻孰重。 吃了晚饭后,赵家人倒是围在一起又说了些学算术的闲话,赵墨才和何悠上床睡觉时都有些晚了。 不过这对赵墨才来说,即使如此,也是早早地就爬上了床啊,毕竟现代社会谁不熬到零点之后再睡觉,他来这里这两天,冬日天光短,八点就上床了,与何悠偷摸着说些小话,九点多也能睡觉,真是再健康不过的作息了。 这会儿何悠悄悄地抓着赵墨才的里衣,小声在赵墨才耳边说:“明天我也能跟着你学算术吗?” 赵墨才低笑一声,“你家相公把所有人都教会了,唯独不教自家夫郎?你家相公是这样的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何悠连忙解释,“我只是高兴。” 没有想到自己嫁到了赵家,身上的活计不仅比以前更少,碗里的吃食也比以前多,还有嫁妆和红包可以自己收起来做体己银子,现在还能跟着相公学算术。 何悠的声音更小了,“就像做梦一样,怎么能有这样的好日子。” 这话说得赵墨才心里酸酸的,在赵墨才看来,现在的日子都是委屈了何悠。几个月吃不上肉不说,每日里吃的都是杂粮,如今不下地了,家里的伙食是减了量的,能够吃个六七分饱就不错了。更别说新衣裳,估摸着今年过年,是没法给何悠买一身新棉袄的。 赵墨才怜惜地摸了摸何悠的脸颊,掌心感受着他瘦削骨骼上面那一层软软的脸颊肉,将他往自己的怀里又搂了搂,“那就让你一直过好日子。” 能一直有现在这样的日子,何悠也就满足了。 赵墨才所谓的好日子,却是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不过画饼那样的话,他不擅长说,他更喜欢自己一步一步地努力,让何悠实际地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好日子。 自以为得到了人世间最幸福承诺的何悠,又往赵墨才的怀里钻了钻,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可他突然觉得腿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他微微动了动腿,小声问道:“相公……” “嘘……”黑暗中,赵墨才的脸有些红,“别乱动,也别多想,相公是喜欢你才这样的,我要是没什么反应,你才该哭呢,不过这会儿你年纪还小,身体也不好,咱们不做,赶紧睡觉。” 何悠这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一时间浑身血液都在往脸上奔涌,悄悄地将头埋得更深了。 赵墨才说的那句喜欢你,在他心底刻下了深深的痕迹,那一抹痕迹带着温暖,慢慢地浸入他的心脏,就连身体也更加暖和了。 何悠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腔砰砰直跳,耳朵里也嗡嗡直响。相公对他这么好,是因为喜欢他,其实他也很喜欢相公,如果早知道相公这么好,要替张钰嫁过来时,他就好好准备了,一定开开心心地出嫁。 紧紧拥在一起的两人,呼吸声越来越平缓,逐渐沉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赵墨才和何悠一块儿起床,赵墨才眯瞪着眼,牵着何悠的手走出家门,抬手伸了个懒腰。 今早不需要何悠做饭,原本这会儿起床的只有今早做饭的赵墨才母亲,陈氏。 但赵家人都知道,今天赵墨才要开始教他们算术,便早早地都起了床。 赵墨才的父亲赵老大,更是已经从家里后院的杂房里,找出好几块原本放着备用的木板,正乒乒乓乓地将这几块木板合在一起,准备拼个大板子。 他的两个弟弟也上前帮忙,几个人没一会儿就把活给干出来了,那木板子合得有些粗糙,赵老大看了后对赵墨才招招手,“阿才,你过来看看,看这个木板子行不行。” 赵墨才对这些工具并不挑,只要能用就行,“可以,这木板子就放在我们家门廊下吧。” 赵墨才的母亲陈氏拿着两根手指粗的木棍过来,木棍头一寸的地方烧得黑黑的,正适合写字。 赵墨才接过对陈氏说了句“谢谢娘”,然后就蹲在木板前,借着刚刚天亮的天光,将他昨天晚上构思好的内容写了上去。 要教算数,肯定是要先从数数开始教起。 他按照古人的写作习惯,从右往左在木板的最顶上一排从零写到了十,每一个数字都有大小写,例如壹后面便写了个一,如此才能让大家在看别人的账单时,无论是大写还是小写都能认得。 赵墨才可没有想过要搞什么阿拉伯数字,这东西在古代又没有推广,只他们一家认得阿拉伯数字,那跟文盲有什么区别,毕竟在别的地方,怎么也不可能看见阿拉伯数字。 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教他们认汉字。 写完最顶上的那一排数字,赵墨才又在最右边的零下面,接着将一到十再写了一遍。 这是他准备的数字表,竖着的这一排数字可作十位数,横着的那一排就作个位数,如此有表格,才能让家里人更容易理解一百以内的数字是怎么构成的,要怎么去记和读。 赵墨才字写得还是很不错的,小学时就被他妈送去学了书法,之后读书的十来年,也一直在学习练习中,还考过一些国家的证书。这也是他敢抄书挣钱的底气。 他也不担心赵家人会从他的字里看出什么穿越破绽,赵家人几乎都不识字,哪里又认得出什么笔风字骨。 他写完横竖两排数字,就停下了手,让开身后,赵家其他人也过来借着刚亮起的天光,看着那两排字,只觉得头晕眼花。 “看起来好难啊!” “这些字怎么要写那么多笔!” “这个后面的好记,一条,两条,三条!是一,二,三吧!”他说的是一二三的小写,就是三条横杠。 赵墨才见赵家人都围了过来,指着木板说:“这就是零到十的写法,这个简单些的是小写,复杂一些的都是大写。” “大家应该都能数到十,不会的,今天也可以边做活儿边数一数。” “最重要的是,要记住每一个数字对应的字长什么样子。” 对于学习,赵墨才没有当过老师,却当了十几年学生,怎么巩固学到的知识,他还是有一定经验的。 “待会儿我会去找一些小木板,将这些字写在小木板上,傍晚大家都下工回家后,咱们就在小木板上认字,如果能把我拿出来的所有小木板上的字都认得,那一到十这几个字也就全认得了。” 赵家人立刻慌乱起来。 “哎呦,还要认识每一个字啊!这些字方方正正的,看着都差不多呢!” “一到十是怎么数的,我平日里也记得,这会儿怎么就忘记了!” “我这会儿看着它们倒是都能认出来。” “大郎排了顺序,你当然能认出来,数一数也认出来了,大郎说的可是要认小木板上的字,单独拎一个出来放在你面前,你能认得吗!” 就连吃早食的时候,众人也在纷纷讨论着那木板上的十个数字。 以至于赵家人到了地里田间劳作的时候,嘴巴里也喋喋不休地念着:“一二三四五……五四三二一。” 念两次还要问旁边一块儿劳作的人,“你还记得这些数字的小写吗?我怎么连小写都记不得了?” “我也记不得了呀!明明看着木板子上的字能认出来的。” 他们这边说着,旁边路过的其他邻里便觉得好奇,上午没有问,下午也忍不住问出了口,“赵老二家的,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怎么一整天都听着你们念着一二三。” 吴氏立刻站直了身体,不自觉便仰着下巴,“哎呦,我们可辛苦了,干着活呢还得记数字,毕竟晚上回去啊,我们家大郎是要考我们的,家里的孩子们没记住还说得过去,我们这把年纪了还记不住,那不是丢脸吗!” 邻里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数字?怎么还要考你们?” 赵老三家的张氏这才说:“我们大郎在教我们算术,要学算数,肯定得先学从数数学起,他这不还给我们留了课业,说晚上回去要考考我们认不认得今天学的数字呢。” 邻里们一个个瞪大了眼,声音瞬间提高八度,“你说赵大郎在教你们算术!” 张氏:“是啊,我们赵家一家子都在学!” 邻里:“你们赵家全家都在学算术!”心里突然酸了起来!那不是以后赵家人都能去当账房了? 10、第 10 章 吴氏那是觉得很骄傲的,特别是听着邻里们羡慕的感叹声,觉得刚才弯腰整土的辛劳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整个人轻飘飘地飘在天上,脑袋都有些晕乎乎的。 他的妯娌张氏就要谦虚一些,笑着对邻里们说:“哪里就能够去当账房了,账房若是这么容易,还用花那么多钱去学?” 邻里们一想也是,账房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赵家也就是赵墨才有那个本事当账房,赵墨才可是在县学里都上了好几年学的。 “不过能学算术也很不错了。”一个小媳妇感叹道,“这样去县城或大集,不管是买东西还是卖东西,都不怕别人算错了账,把咱们给坑了。” 众人一想也是,还能认字呢,要真学会了,那以后赵家人不是人人都能识数,人人都能算账。 那他们家的闺女或者夫郎嫁到赵家,又或者娶了赵家的女娘和小哥儿,是不是也能偷学一些。 这事在村子里不是秘密,赵家人也没想着藏着掖着,当天下午就有不少人已经知道,赵墨才在教赵家所有人认数算账的本事。 就连村长家的媳妇也在村长身边感叹,“这赵老丈家难不成真能全家都认数啊?” 村长的学识比起村里其他人要稍微强一些,至少数数,比村子里大多数人都要数得多些。 可是字他也认不了几个,家里最受宠的孙子倒是送到先生家里去读过两年书,本来想着培养个账房出来,也好让孙子到县城里去做工。 哪知道这孙子也是个不争气的,两年就认了些许字,算账简单的能算明白,当账房可就差远了。 他也想过让孙子把自己学到的东西,教一教家里的其他人,可那孙子也是个没耐心的,教了两天教不会,说是家里人太笨了。 村长抽了一口旱烟,吐出灰白的烟雾,“要学这些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赵墨才以前不也教过他们赵家人吗,听说还骂他们赵家其他人都蠢笨如猪。” 村长媳妇一想也是,“只怕又是长久不了,识数倒算是容易一些,要算账那可就难多了。” 即使如此,两人说话时也免不了羡慕。 这就是家里有个读书人的好处啊,那赵墨才可是考上了童生的,是他们赵家村唯一一个童生。 就算不能把赵家人全部教出来,教出一两个能算账的,那也是他们赵家有了出息的人啊。 赵家人今日下地翻土,是从未有过的畅快。因为他们身边总是会出现那么两三个人,打听到他们正在学识数算术后,言语之间难免羡慕,那说出来的话和说话的语气,真是听得人飘飘然。 他们飘着做完了今天的活儿,又飘着回家,想着再把今天记下来的十个数字认一认,就见着房廊下的木板已经倒扣了过去。 赵墨才坐在那木板旁边,手里拿着一本《论语》,继续深读。 他坐在一张竹椅上,姿势在众人看来有些不太正经,竟是靠在竹椅椅背上,翘着腿,脚尖还微微晃动着。 他的脚边放了一叠大小不一的木板,飘飘然的赵家人看到木版,一下子落到了实地上。 都高兴得忘了,今晚赵墨才还要考他们呢。 趁着这会儿天还未暗,家里人全都回来了,赵墨才便说趁着晚饭前最后一点天光,先把字给认了。 吃饭的时候若是天太黑,将桌子端到院子里来,借着月光摸黑吃也没什么。 可认字,那是不能摸黑了认的。 不仅是家里的小孩子们,就连赵家父辈三夫妻也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赵老丈背着手从堂屋里走出来,站到赵墨才身边,板着一张脸,一脸肃穆看着众人,“现在就看看你们今天记了有多少吧。” 于氏也从堂屋里出来凑热闹。 赵墨才放下腿,爷爷都站着,他也不好坐下,他站起身看向爷爷奶奶,“要不从爷爷先开始?” 老头子脸上的严肃瞬间崩裂,好一会儿不可置信看着赵墨才,“我也要考?” 赵墨才点头,又看向于氏。 这是于氏这个做奶奶的,第一次看着赵墨才后退了半步,“阿才呀,奶奶都这么大年纪了,奶奶哪里用学这些啊!” 赵墨才道:“活到老学到老嘛,这样不仅能够更清楚家里的账务,还可以监督爹娘和叔叔婶婶们学得尽不尽心,看看下面的孙子辈有没有偷懒。” 众人也没有想到赵墨才竟然还想考赵老丈和于氏,他们原本紧张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看热闹的兴奋。 二房家的吴氏性格最为开朗,立刻笑着说:“爹娘,大郎说得对,这既然是以后要传家的,那咱们家都得学会啊!您二老更是得学!” 孙子辈们也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了。 “爷爷奶奶也要学!” “爷爷奶奶都能记住吗?” “那肯定的呀,他们可是爷爷奶奶,他们最厉害了!” 赵老丈和于氏忽然感觉压力铺天盖地而来,他们今天也跟着学了些,可是肯定没有家里的小辈们努力啊,他们以为不会考到他们身上的。 赵墨才适时地为两位老人解围,看着那个说爷爷奶奶最厉害的弟弟说:“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不一定有你们记得快,一个人是不是厉害,也不能够单单用这个来作为评判标准。” 老两口松了口气,大孙子这么一说,他们确实没有那么担忧了。本来也是嘛,都说人老了,忘性大,他们记不住也是正常的。 赵墨才拿出自己的小木板,这是他爹出门下地干活前给他拾掇出来的二十二个小木板,这会儿每个小木板上,分别写上了零到十这十一个数字的大小写。 赵墨才随机抽出一个小木板,是五,他将小木板的数字正对着所有人,笑着对爷爷奶奶说:“爷爷奶奶正好给大家打个样,看看这认字要怎么考。” 老两口这会儿都板着一张脸,一脸严肃,看着小木板上的数字,回忆了好一会儿,赵老丈有些不确定,“这是五?” 于氏跟着补充,“就是,你看它有五条杠!” 赵墨才点头,鼓励式教育,“看来还真难不住爷爷奶奶。” 他又抽出来一个捌,这就很难了,毕竟大写找不到太多的规律,赵老丈这会儿也有些抓瞎,心里后悔得很,早知道孙子也要考自己,他怎么也得好好地记。 他黝黑的脸上有些发烫,悄悄转头看自己老伴,于氏也一脸认真看着那个字,眉头紧皱,好一会儿才说:“这像是八。” 赵墨才立刻给予肯定,“奶奶真厉害,都记住了。” 他也知道不能够让爷爷奶奶太没面子,这两人可是赵家的家主和主母呢,太没面子会丧失威信,不利于以后管家。 所以他转向家里其他看热闹的人,“大家都看到了吧?就是这样考,大家有没有记住今天学的这十一个数。” “弟弟妹妹们年纪从小到大排成一排,我们先从弟弟妹妹们开始吧。”年纪越小的孩子,大家对他们越宽容,错了也没什么,他们也不会因为错误而觉得十分丢脸。 年纪大一些的孙辈和家里的长辈们,正好可以趁着小孩子们考试,再把这些数字对应的每一个字记一记。 赵墨才相信,这会儿他们的记忆力一定会被开发到极致,每一个人都会努力地记住每一个数字对应的大小写。 否则轮到他们了,记不住,在孩子们面前丢了脸,以后孩子不听话,打孩子都没底气! 赵家最小的,是二房吴氏生的四岁小哥儿,在家里孙子辈的哥儿里排行老四,家里都叫他小四哥儿。 他也是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记着玩,其实脑子里懵懵懂懂,根本就没有记住什么。 还没有启蒙的孩子,即使已经四岁了,忽然让他学习,他也是会不适应的。 小四哥儿这会儿懵懵地站在人群前,撇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他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就站在第一个了。 赵墨才蹲下身,蹲在他面前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小四哥儿,大哥今天教你的字,你还记得多少呀?” 小四哥儿眨着眼,晶莹的眼泪已经挂在了睫毛上,抽抽噎噎地说:“不记得了。” 赵墨才说:“我不相信,小四哥儿这么聪明,一定记得。” 小四哥儿歪了歪头,“我很聪明吗?” 赵墨才点头肯定,抽出一个木板子,运气很好,上面写了个二,“小四哥儿记得这是几吗?” 小四哥儿睁大眼,“我记得这是二!” 他身后的所有小孩儿和大人也跟着松了口气,虽然已经认得这个二,却还是跟着无声地念了好几次,又把那个二的小写在脑子里记了又记。 赵墨才点头,“小四哥儿果然聪明。” 他又抽出来一张上面写了个叁,小四哥儿眉头皱起来,这个好熟悉,他记过的,怎么想不起来是几了! 小四哥儿抬手拍了拍脑袋,死脑子,快想呀,怎么想不起来了! 小四哥儿身后排着的是三房家十岁的赵五郎,赵五郎认得这个字,在小四哥儿身后悄悄说:“这个是三,你看它下面有三个杠!” 他们也是有一些自己的记忆小技巧的! 小四哥儿:“这是三!” 赵墨才:“对,小四哥儿聪明呀!” 他们身后一些没有记住的小孩儿和大人,大脑第一次如此高速运转。 三三三,原来这是三,下面也有三个杠,所以是三! 赵家大门外,忽然出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这是听说了赵家在学算术想来打听一些消息的,这会儿听着赵家的院子里,好像正在上课呢! 两人目光相对,眼热起来,赵家还真开始学算术了! 11、第 11 章 赵墨才的小考安排得非常合理,赵家年纪比较小的孙辈考过一轮后,其他人又跟着把所有数字对应的大小写认了好几遍,更是疯狂头脑风暴般地记忆着,在小孩子们考试的时候,自己也在心里偷偷地认字。 他们白天本就没怎么偷懒,这会儿又如此努力,效果怎么可能不好。 等前面一批年纪小的孙辈们小考后,年龄大一些的孙辈们接着考,就算有些字需要想一会儿,也能够将所有的字全都认出。 给大人们记忆的时间更多,他们的记忆也没有任何问题。 直到考完所有数字,赵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随后便被喜悦包围,所有人脸上都笑盈盈的,甚至比过年还开心。 “我竟然全都记得那些字!一个也没有认错!” “我从前也没觉得自己这么聪明呀,这么说我是不是也能去读书考秀才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家里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些字,那是大郎的方法好!” 如今他们心里也有了底,悄悄地讨论着,“大郎换了个方法后,大家都能认字数数了,大郎总不会再骂我们蠢笨,不愿意再教我们吧。” “应该不会,我见大郎现在可比以前懂事多了,果真是娶了夫郎,就不一样了。” “还是成了亲好啊。”大家心里都如此感叹。 就连在门外一直偷看的那两个人,竟也靠着自己极好的视力,以及赵家翻来覆去的小考,记住了不少木板上的字,至少小写的数字记了个七七八八。 于氏他们怎会不知道院门外有人在偷听,只是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太过明显地戳穿,以后大家不好相处。 更何况他们刚才也很紧张地在记忆,怕大郎反过头来再问他们老两口,那时候他们答不出来可就太丢人了。 所以没有人驱赶门外偷听的那俩人。 这会儿于氏见她们还不走,忍不住咳了两声,其他大人们也开始阴阳起来。 “我怎么总觉得门外好像有什么动静。” “应该不会是有人吧,这会儿大家都在吃晚食,就算要来我们家抓人也要出声,总不能偷偷摸摸。” “或许是邻居家的鸡或者狗路过呢。” 那两人听着这些话才反应过来,她们偷听了许久,连忙灰溜溜地离开。 可她们走远了之后却激动得脸都红了。 “赵大郎这次还真是认真地在教赵家人!” “听说是娶了夫郎的缘故,想不到这何悠竟然还是个有福的。” “不是有句话说有福之人,不入无福之家吗,那张家就是个无福的,这才把何悠这个有福的人推到了赵家吧。” “反正我瞧赵家这架势,以后他们家人人都能识字算数了。” 其中一人就动了心思,“这赵家好像也有适龄的女娘和哥儿,其实我家老二也不错,和他们家女娘正相配呢。” 她一咬牙,“就算娶不到女娘,娶个哥儿回来,能识字算数……”接下来的话她倒是没有再说,可那意思不是很明显吗,娶个能识字算数的哥儿回来,过几年他们家全家说不定也能识字算数了。 另一人心里也心动了,赵家虽然人口众多,但架不住村子里人多,更何况还有外村的,这消息若是传出去,赵家的女娘和哥儿根本就不愁嫁,若不快点下手,哪里还有自家的份。 “他家嫂子呀,我家还没做晚食呢,我得先赶着回去了。”得赶紧回去和当家的商量商量,若真是看得上赵家的就早点定下,多给点聘礼都没什么。 提起这事的那个村妇,却又有些犹豫,和自己的老姐妹分道扬镳后,回家的路上却想着,这赵家才开始教赵家子孙识字算数,谁知道那赵墨才能教多久呀,若是只教个两三天,那不跟没学没两样吗。 她也决定回家找自家男人商量商量,看看这事究竟要怎么办。 此时的赵家却是一片祥和温馨。 天色已经暗了,好在天上明月皎皎,赵家人将桌子搬到院子里,月光如银霜一般洒在桌上。 赵家其乐融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可置信的不真实感,他们甚至偶尔会转头看向房廊下那一块大大的木板,那个木板上写着许多字,是赵墨才今天教他们的内容。 只有看到那个木板,他们才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他们确实在学认字、学识数,学着私塾里才会教的东西。 吴氏的胆子要大一些,稍冷静一些后便忍不住询问赵墨才,“明天我们又学什么?” 赵墨才说:“数到三十吧,明天早上我会跟大家说十之后的数的组成规律,只要知道了那个规律,数数其实并不难。而只要认识了今天学习的那些字,再多认几个字,成千上万的数摆在你们面前,也能数清楚,认明白。” 众人都激动起来,若是能够数清楚成千上万的数,那可是不小的本事啊! 话落赵墨才提起了另一件事,“明天我要带着小悠回门。” 他转头看向于氏,“奶奶,家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小悠回门的。” 赵墨才当然舍不得给张家好东西,“送出去别人也不会觉得失礼,但张家也占不到便宜的那种东西。” 于氏原本正要拒绝他,想着张家那样的亲戚回什么门,听他这样一说,知道大孙子还是向着自家,心里就舒坦了些。 二房家的吴氏却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张家那样对我们,你们还要回门吗?” “不回门就是我们赵家不懂礼数。”这个问题赵墨才当然考虑过,“现在我们两家的亲事是他们家不占理,所以我们一定不能落人口舌,该走的礼数一定要走到。” “二婶你放心,比起张家退还的三两银子,以及他们给小悠的一两嫁妆,我们送回去这点东西再值钱,也没有办法抚平他们心里的沉痛,只会让他们记起这些事情,更加难过。” 吴氏和赵家其他人,立刻就脑补出了张家看到赵墨才带着何悠回门时跳脚的样子,原本因为回门而有些低落的心情瞬间高涨。 “那就随便带些东西回去,可以带几斤豆子压篮子。”豆子不值什么钱,却也能把篮子压得沉沉的。 三房的张氏说:“我明早起来再做点年糕,稍微煎一煎就是一道味道不错的点心了。” “去年还没用的麻布也能拿上一匹。”那麻布一直放着没用,是二房家的哥儿做的练手作,他织出来的麻布还挺细密,之所以一直放着没用,是那布的尺寸有些问题,家里的麻布也基本够用,那匹布便一直放在家里,收着没用,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处。 有这三份礼也就差不多了,两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他们两家的关系,回门没给他们带回去这些东西已经不失礼数。 赵墨才点头,把自己手里的杂面菜饼撕了半个,塞给刚吃完手里菜饼的何悠,看见于氏的目光看过来,赵墨才故作随口说道:“多吃一点,你现在这个身量,可是不敢让你生孩子的。” 于氏一听,这才咽下了快要脱口而出的话。 何悠今晚除了认字的时候开了几次口,其他时候就没怎么说话。 但他心里甜丝丝的,自从父母去世后,他再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心里的不真实感比赵家人还要浓烈,总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如今他不仅跟着赵墨才识了字,还多吃了半个菜饼子,吃得肚子饱饱的,听着赵墨才嘴里说着生孩子,还没有和赵墨才洞房的何悠微微低下头,红了耳根。 他记得赵墨才说过要等他养到十八岁,他想自己如果十八岁之前能够长高一些,他是想早点和夫君洞房,早点给夫君生下个孩子的。 何悠悄悄地看了赵墨才一眼,月光下赵墨才身上好似笼罩着一层碎银子的银光,让他看起来俊美又矜贵,比他去县城里见过的那些少爷,好似更有气质。 这样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夫君。 赵墨才转头看见何悠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自己,心尖颤了颤,想抬手去摸他的脸,却又有些忌惮在场的人太多了。 他平日里牵着何悠的手走来走去的,都能够感受到家里人诧异的目光。 这里毕竟是古代,太过标新立异并不是好事。 直到晚上洗漱后,赵墨才坐在床边看何悠脱他的外衣。 何悠顺畅的动作在赵墨才的视线下渐渐缓了下来,他的脸越来越红,手指在衣带上轻轻搅着,声如蚊呐,“相公……” 赵墨才牵着他的手把他拉过来,叉开双腿后,让他站在自己腿间,轻轻搂着他的腰,抬眼看着他羞红的脸,低声问他:“吃晚食的时候你怎么那样看着我?” 何悠的脸越来越红,也越来越烫,即使屋子里的灯昏黄得很,赵墨才也能够看到何悠脸颊红得仿佛要滴血。 他的手在何悠的后腰轻轻拍了拍,“怎么不回答相公?” 何悠根本不敢看赵墨才的眼睛,小声说:“因为相公好看。” 他这样子招人疼得很,若说赵墨才心里没什么念想,那他生理和心理肯定出问题了。 赵墨才哑着声音,在何悠的后腰轻轻抚摸,“那好看的相公想亲一亲我的夫郎,可不可以?” 12、第 12 章 何悠听了那句话,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沸腾了,脸颊滚烫,好似有火在烤一样。 他羞得低着头,哪里还敢说什么?相公要亲吻自己的夫郎,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怎么还要问他,这让他怎么回答? 他若是回答可以,被别人知道了,不是会说他是个不知廉耻的夫郎吗? 他这模样无声胜有声,分明就是默认。 赵墨才便轻轻一拉,将他拉在自己腿上坐着,然后一掌扣着他的后脑勺,轻轻地吻在了何悠的唇上。 何悠的嘴唇仿佛也被滚烫的血液烫过,温温软软的,倒是和他瘦削到骨头都硌人的身体,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赵墨才念着他年纪小,并没有深吻,只是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两下,又在他滚烫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将羞红了脸的人抱进怀里,将他的头摁在自己肩膀上,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哄道:“好了好了,不羞,相公亲一亲自己的夫郎,这有什么好羞的?” 何悠却紧紧咬着下唇,身体都在不自觉地轻轻颤栗着,刚才赵墨才的嘴唇吻上他的那一瞬间,他觉得魂魄好像都已经出窍了。 一阵陌生且难以言喻的麻感从嘴唇蔓延至全身,甚至于现在头皮都还在发麻。 这种感觉让他陌生,也让他浑身发软,更是让他心脏深处生出了层层涟漪。 不多时,两人相拥睡在床上。 赵墨才一边捏着何悠的耳垂,一边下巴顶着他的额头,在他头顶轻声说:“小悠,往后你读书可要更认真一些。” 何悠不知为何话题就拐到了读书这件事上,他自觉自己还是很努力的,小声询问道:“相公,是我做的不好吗?” 赵墨才说:“这倒是没有,你做得很好,不过,我以后会把更多的时间用在读书上,所以每日晚食前的小考,我想交给你来做。” 何悠顿时任何旖旎的念头都没有了,身体也僵硬起来。 赵墨才连忙拍拍他的脊背,安抚他的情绪,“别怕别怕,相公都会教你的,没什么好怕的。难道你不想让相公多点时间读书,考上秀才以后当秀才夫郎吗?” 何悠嫁给赵墨才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当秀才夫郎。 那会儿他听闻赵墨才考了好几次,都没有考上秀才,且在家好吃懒做,作威作福。 可嫁到赵家这两三日,他心里却已经有了期盼,甚至肯定自己的丈夫是能够考上秀才的,秀才夫郎呀,那样尊贵的身份竟然是自己也能有的? 他小心翼翼地点头,说话时更羞涩内敛,“想当。”当然想当秀才夫郎。 赵墨才继续游说:“既然想当秀才夫郎,是不是应该为相公分担分担?所以这考校的事情,从明日开始,相公慢慢交给你好不好?” 何悠不知为何,心底竟然生出了满满的期待,而不再是恐惧。 赵墨才选择让自家夫郎考校家里人,不仅是为了读书,也是希望自家的夫郎能够通过这些小事,逐渐融入这个家庭,并且在家庭里有一定的地位。 虽然赵家人相对来说比较老实敦厚,但他还是怕夫郎太过软弱,在赵家被欺负。 没有什么比自己手中掌握着能力和权力,更能让一个人在一处地方站得稳。 次日早晨醒来,家里忙活其他事情的人都忙开了,何悠也到了厨房里去做早食,赵墨才则在廊下继续写那块木板子。 他将前三排横着的空余地方填上了十一到三十的数字,同样是大小写都有。 等家里一切收拾妥当,所有人都来到房廊下,他才开始讲解十之后的数字的组成规律。 赵墨才说:“这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这一竖排的数字,后面加上一个十,再加上这一排横着的数字,那就得到了相应的十以上的数。” 他指着二十八说:“比如这里是二,加上一个十,这里是八,那这个数字就是二十八。这是十之后、百之前数字的组成规律,今日你们只要将三十以内的数字诵读顺畅。” “傍晚回家时我们同样小考,只要能够认出所有的数字对应的大小写,那这三十以内的数字对你们来说也就不再有任何的难度。” 众人一听,这才恍然,原来十以上、百以下的数字组成竟是这样的规律,大郎这样一讲好似真的很简单。 他们以前要数到一百,那可真是难的,头皮都要抠掉了,也数不出来。 甚至于吃早食的时候,大家都端着碗站在木板前念念有词,诵读着三十以前的数字,顺便认一认它们的大小写。 经过赵墨才的讲解,他们记那些数字对应的文字,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死记硬背,而是掌握了规律。 他们更是欣喜地发现,真的只要记住零到十的那几个字,三十以内的数字大小写他们都能认得了,只是反应上会比辨识十以内的数字要更慢一些。 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惊喜,没有想到学习竟然这么简单呢,难怪大郎说他要写的那本书叫《男女老少都能学会的简单算术》,现在看来是真的简单! 吃完早食后,赵家的其他人要继续下地,为明年的春耕做准备。赵墨才则是带着何悠去张家回门。 赵墨才手中拎着篮子,里面装了一些豆子、一匹粗麻布和自家做的糕点。 一路上遇到相熟的村民询问他俩这是要去干啥?赵墨才便笑着回答:“带着我家夫郎回门。” 众人这才恍然。 “哦,对,虽然他们两家吵了架,彩礼都退了大半,还给何悠补了一两银子的嫁妆,可这也是正常的婚嫁,回门礼还是要的。” 篮子沉甸甸的,村民们也觉得这赵家果然是懂礼数的,都闹成这样了,赵家还要让何悠带着礼物回门,果然是老实人家。 “是呀,若是我,我可得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地修补一下与赵家的关系。说不定也能把自己家的儿子送到赵家学算术。” 其他的村民一想也是,“虽说学了算术,不一定能够到城里去当账房,可往后到县城或者大街上去买卖,也不会被人家给糊弄了不是。” “对呀,这些东西掌握在自己脑子里,还能够教给后人,这可是能代代相传的知识。” 然而张家却不是这样想的。 王氏认为这就是赵家和何悠对他们的羞辱,特别是见着那一碟自家做出来的煎年糕和一匹粗麻布,王氏心里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甚至都没有让张钰去把张大柱和张大郎叫回来,接待嫁出去的夫郎和新女婿。 他还指着何悠和赵墨才的鼻子大骂:“我稀罕你们这点东西?打发叫花子呢!” “我养一个夫郎,白白地送给了你们赵家,还亏进去四两银子,你们就拿一碟年糕、一匹粗麻布来打发我?我张家可不会因此就认了你们这门亲戚!” “真是嫁出去的夫郎泼出去的水。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还不如养只鸡、养只鹅!养只鸡鹅,过年还能杀了吃,养你还要白白地赔进去四两银子!” “你们赵家这么贪得无厌,也不怕烂了自家的根底!就你们这样的人家,以后谁还敢把女儿、夫郎往你们家嫁,以后谁还敢娶你们家的女儿、夫郎!这不得把亲家家里的皮都扒落一层!” 他这话骂得周围的邻里都出来看热闹,当然也有一些看不过去的,在旁边帮着说了两句。 “这哪里就是赔进去四两银子?人家分明给了一两银子的彩礼,这何悠给一两银子彩礼本就是公道的!” “就是呀,那何悠的父母留了那么些东西,从你这里拿了一两陪嫁也不多呀。赵家还算是厚道的,要是遇到一些蛮横的家庭,那不得把这事儿闹个天翻地覆!” “是呀,村长里长都是这么判的,那还能有错吗?” 王氏家隔壁的林婶子,平日里就看不过去王氏苛待何悠,这会儿听见王氏骂得这么凶,越想越气。 她想着何悠成亲第二日回来讨回公道,她都没有帮忙,这几天心里还一直在后悔,当时应当出去帮何悠说两句。 现在这王氏倒是撞了上来,她立刻不客气地帮何悠他们吵架,“王氏,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也不脸红?何悠在你家每年帮你家干了多少农活,做了多少活计,这些你是闭口不谈,你就谈他在你家吃了多少饭、穿了多少衣?何悠这些年吃了你家多少,大家都有目共睹!他若是养得好,哪至于十六岁还比你家张钰瘦小那么多!” 邻居们纷纷称是。 林婶子又说:“更别说这何悠穿的衣裳,哪件不是你们家张钰穿破了不要的,补上两个补丁就给何悠穿了?” “人家何悠父母在世的时候,可是年年都有新衣呢。他父母留下了那么厚的家底,那些房子、那些家具、家里的衣裳、钱财,最后统统只剩下一两银子。你竟还有脸说什么四两都被赵家讹了去,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夫郎!” 这话算是把王氏的脸皮揭下来往地上踩。纵然王氏脸皮再厚,当即红了脸,回头就和林婶子大吵起来。 赵墨才没有想到自己还没出马,邻居们倒是帮忙说了话,这也倒是省了他自己的口水。 13、第 13 章 今天回门,赵墨才也只是想走个过场,去一趟县城里的书库,跟掌柜拿些抄书的纸张笔墨,准备开启他的抄书赚钱大业。 他刚想放下篮子,走进梨树,就见王氏冲过来一脚踹开他的篮子,红着脸破口大骂,“谁要你的破烂东西,给我弄走!别想着拿这点破烂来就能全了礼数,以为你们赵家是多讲理的人,我们张家还真就不稀罕你这点破东西!” 他不要,赵墨才还真就不想给呢。东西给了人平白自己生气,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赵墨才便拎起篮子,对着周围的乡里乡亲们说:“这可不是我赵家不讲礼数。只是这东西放在院落里或许也会被丢掉,平白浪费了不说,还显得舅夫、舅父待人不和善。” “正好我家夫郎许久没有去祭拜过父母,我这回门,拎着这些东西去祭拜我家小悠的亲生父母,这也不失礼数。” 周围的人一想也是,要真按照这样来算,正儿八经的回门,应该是去祭拜何悠的父母。 何悠当然是什么都听赵墨才的,这么几日他已经全然信任赵墨才,而且他也想去祭拜父母,想告诉他们自己嫁了个很好的人,让他们不要再担心。 他想自己以后的生活一定不会比在舅舅家差。 两人说着就拎着篮子手牵着手,向何悠家宅基地附近的后山而去,那里葬着何悠的父母。 让两人意外的是,他们看见半山腰何悠父母的坟墓时,发现墓前还站着两个人,一个身形瘦弱的中年妇女和一个个子挺高、但同样清瘦的少年。 “那好像是小姑和小姑家的表哥。”何悠小声对赵墨才说。 何悠的父亲并不是独子,家中还有一个妹妹,早年间就已经嫁人了。 两人并没有立刻靠近正在祭拜何悠父母的母子俩。 何悠也趁着这时候和赵墨才说起了自家的情况:“小姑嫁的那一家人,婆母很厉害。” “原本父母去世时,小姑说要把我接回她家里养着,可是她婆母如何也不愿意,甚至大骂了小姑一顿,还闹到了舅舅家,吵得舅舅家没办法,只能把我接走了。” “后来舅舅家卖了父母的房子,又把父母的家具衣裳什么的全都搬走,小姑家婆母又来闹了一阵,说那些东西是她家要分,因此和舅舅家吵过好几次。” 赵墨才只是想着这些,都能感受到那些事情有多让人头痛,而身处其中的何悠又会多绝望多尴尬呢! 他们没有人想着养他,却想着要剥夺他父母给他留下的遗产,这样的极品亲戚全被他碰上了,也难怪他过去十年过得那么苦,身子长得这么差。 他轻轻捏了捏何悠的手,以示安慰,表明以后的日子都好了,只要有自己在,他不会再让何悠吃多少苦头,至少不会再让他过回以前那样苦痛的日子。 只是他不擅长画饼,这些话只在心里暗自决定,并没有说出口。 何悠没有听到相公给他的任何承诺,却能够感受到相公为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为他考量。 想着,何悠忍不住红了眼眶,在舅舅家十年,受了那么多苦、那么多累,他却很少哭,一直咬着牙坚持着过下去。可来了赵家没两天,却总是会因为赵墨才一些小小的举动而觉得心中酸软委屈,眼眶发酸发红。 两人说完了这些,继续上山,准备上山和何悠的小姑打个招呼。 在赵墨才看来,至少何小姑之前有把何悠接回家养着的意愿,只是她在夫家地位不够,这才让何悠陷入了那样的境地。 她那份心思,赵墨才愿意记在心中。 两人走近后,倒是听见在一旁的那个少年低声说道:“都说了县里没有一个铺子愿意收我做账房学徒,他们说我就算识得一些数、认得一些字,要学账房,也还需要花费很多的功夫,都不愿意教我。” 何小姑悠悠叹息,“可你分明已经懂得了那么多,村子里其他人也没你算账厉害,怎么不能跟他们学?” “你若是能够当上账房,那就能在县城里生活,说不定还能讨个家里条件更好些的女娘,以后你的孩子也能在县城里找个私塾念书,总比咱们家现在好,整日在地里刨食,看天吃饭,若是遇到哪一年光景不好,连饭都吃不上。” 何小姑心中的期盼更是深远,说话却也没有多少底气,“若是以后你的孩子能够考上一个秀才,也能够让家里的田地挂在他的名下,少了赋税,那家里的日子不是更好过吗?” “要不你今日再去试一试吧,若是真不成,咱们就好好的种地。” “但凡那些账房或者掌柜有一点松口,你就死皮赖脸的求着他们,只要能把本事学到手,做小伏低求一求他们,又有什么不可的呢?这世间学本事本就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那少年听着母亲的话,最终也是闷下了声音应了母亲,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在城里上工,也希望自己出息了之后,能够拉拔着家里的人,日子过得更好。 听了这些话的何悠和赵墨才心中都若有所思。 何悠悄悄地抬头看了赵墨才一眼,他以前不确定,如今却是知道,相公若是要教些做账房的本事,应该也是能教得出来的。 只是他才嫁入赵家不久,又怎么能让赵家立刻去帮扶自己的娘家呢?且这娘家许久十年来都没有联系过了,他就更不好意思因此麻烦赵墨才。 赵墨才其实无所谓,赵家一家子教也是教了,再多教一个夫郎家的表哥,根本不是什么负担。 想着,他跟着赵墨才继续往山上的墓地里走去,轻咳两声,咳嗽声引起了墓地里两人的注意。 两人回头看见赵墨才时,眼底露出疑惑,看见何悠时,何小姑怔了一瞬,然后眼眶变红了。 她听说了自家侄子出嫁的事,也听说了赵家带的人去闹,她心里心疼侄子,只怕是这一闹以后侄子在赵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否则赵家怎么会带着人上门将聘礼都要回去。 她更是没有想过赵家会任由何悠收着那一两银子的嫁妆,毕竟这一两嫁妆也是从赵家四两聘礼里面抠出来的一两。 有哪个婆婆家会这么好心,让自家的媳妇收着这么多银钱,那媳妇可不是要翻天了吗? 何悠上前,怯懦地喊了小姑一声,何小姑的眼眶更红了,见着这孩子瘦瘦弱弱的样子,更是想起了自己当初想要将孩子接回来,却又在家里说不起话的时候。 她连忙上前,扶着何悠,又在自己的衣襟和胸前翻了翻,原本想着翻出些什么东西送给自家侄子,可她身上又哪里会有值钱的东西或者钱财? 她说话甚至都有些慌乱,“小姑也拿不出什么给你,可怜你这些年在你舅舅家,过得那么不好,小姑却没有办法帮你。” 何悠连忙摇头,他也知道小姑过得不容易,不会将自己过去十年的悲剧怨恨到小姑身上。 赵墨才见何小姑真心关心何悠,对这人的观感更是好了许多,他也愿意真心换真心,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本就论心不论迹。 何小姑看到赵墨才,抬手擦了擦眼,将没落下的眼泪憋了回去,很是不好意思笑着对赵墨才说:“让侄女婿看笑话了,主要是我这侄子,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所以现在见了难免有些想念心疼。” 她不想让赵墨才误会,她是因为侄子嫁到了赵家,怕侄子在赵家过得不好,才这么伤心难过。 她怕赵墨才因此心生不悦,反而怪罪到自己侄子身上,惹得侄子在婆家的日子更是难过。 赵墨才笑着表示理解,提起何悠表哥要去县城里当账房学徒这件事,“刚才听说表哥要去县城铺子里当账房学徒?” 何小姑有些讪讪地笑道:“也就只是试一试,城里那些铺子对学徒的要求也很高,我家大郎从前就已经去过一次,他们都不收,这次不过是再碰一碰运气。” 赵墨才说:“若还是不收,也可以让他过来跟我学一学,正好我也在教家里人认字、识数、算账。” 何小姑脸上立刻迸出光彩,满眼都是欣喜,转而心里又想,这或许是赵墨才说的客气话。 虽然两家也算得上是亲戚了,可中间始终还是差了一些情分,哪里就能这么轻而易举的,让自己的儿子去跟赵墨才这个同生学习识数算账? 听说赵墨才以前教赵家人都不耐烦。 她也只是笑着感谢,“谢谢侄女婿的好意,若是以后免不得求到你门上来,倒是多了一份希望。” 但她心里其实是不抱幻想的,觉得这事儿多半是成不了,她更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顺利的在县城里找到一个铺子当学徒。 闲聊过后,何悠和赵墨才把自己带来的糕点放在何悠父母的墓前。 他们看着这坟墓的高度和刚修整过的样子,心中也大致有了成算,这墓应该是何小姑时常带着她儿子来修整,否则十年,怎么还能保持如此完整的形状。 果然,何小姑和他的儿子是念旧情的善良之辈。 14、第 14 章 赵墨才给何悠的父母敬上糕点后,跟着何悠在墓前拜了拜,嘴里说着:“岳父岳母,这次小婿前来仓促,没有准备香火,下次小婿再带着东西,和小悠一块来看你们。” 拜祭完何悠的父母,赵墨才又对何小姑说:“小姑,以后就不用如此操心岳父岳母的坟墓了,有我和小悠帮着打理,逢年过节我们都会来看看他们的。” 按照赵墨才从前在几个村子的名声,他说这话,何小姑心里虽不全信,可这会儿还是很感动。 没曾想到,何悠在张家十年都没时间给父母正式上香拜祭,嫁人之后,倒还能过来。 若是赵墨才所说为真,那何悠也算是许了一门好的亲事。 赵墨才和何悠还准备去县城里书铺拿些纸笔回来做抄书之用,何悠的表哥也要去县城,如此倒是能结伴而行。 乡下的路都是泥路,纵然这段时间没有下雨,整日都有和煦的阳光将泥土晒干,可坑坑洼洼的路走起来依旧有些绊脚,甚至有些地方硌得赵墨才脚疼。 此时此刻,他很是想念现代的交通工具,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赵家可没有富到拥有驴车、马车或者是牛车的程度,这里也没有人做这种接客的营生,他们就只能一路走到县城去。 好在此时天气凉爽,走起路来不仅不热,反而身体温热着,感觉很舒服。 道路两旁的景致也算得上是有野趣,充满着野味的花草树木,是从前赵墨才在城市里很少见到的。 更别说萦绕在鼻息之间的草木香气,闻着更是沁人心脾。 只是赵墨才怎么也没有想到,去县城一个时辰的路程,他不仅走不过何悠的表哥,竟然还走不过何悠。 看来这原主读书,把身体读得比这些种地干活的人差,他的脚程生生将时间拖长了两刻钟才到了县城。 不过何悠的表哥也没说什么,只是有好几次,都想说要不他背着赵墨才进县城,好在碍于赵墨才的面子,才忍住了没开口。 赵家村和河滩村都下属陈平县,陈平是个小县,县城不大,只有一条正街,街道两旁是还算繁荣的商铺。 赵木材走近并不算高大,但古香古色的城门,看着木门上斑驳的痕迹,以及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听着耳边时常传来的吆喝声,感受到纯粹的古代人文气息,心底竟然生出了些许细密的触动。 他并没有感慨太久,一起向着正街走去。 赵墨才和何悠要去书铺,何悠的表哥则是要去其他的铺面,问一问他们是否要招收房学徒。 到书铺门口时,三人便分了路。 赵墨才走进书店,那书铺的掌柜看到赵墨才有些诧异。 县城里的学子不多,书铺老板几乎都认得,他知道赵墨才因为家里情况不好,退了县学,这些日子都一直待在家里。 如今见到赵墨才,掌柜笑着问他:“赵学子今日过来是要买什么书?” 赵墨才以前也在他这里买过书,除了县学需要的书,偶尔还会买一两本杂书,他以为这一次赵墨才也是来买杂书的。 赵墨才笑着道:“掌柜的,这一次我不是来买书的,昨日我家兄弟来问过抄书的价格,今日来是想在掌柜这儿拿些纸墨,回家抄了书换钱。” 掌柜以前没有和赵墨才做过这样的生意,他并不知晓赵墨才的字写得怎么样,却知道赵墨才成绩并不算好,所以他有些犹豫。 “赵学子是要抄书吗?可是你知道的,我们这书铺抄出来的书往后都要拿去卖给其他人,所以这……” 赵墨才连连点点头,“这我知道,纸和墨这一次就先花钱从掌柜这儿买下,等我书抄好了之后拿来给掌柜看,若是掌柜的觉得我抄的书没问题,那掌柜就按照市价收下;若是掌柜的觉得我的书有哪些地方不太好,不适合再售卖给其他人,那不要便是,我定不会说什么。” 如此一说,掌柜倒是放心了,至少他不会亏了那一百多文的纸墨。 于是他将抄书的纸拿出来一刀,又拿了一块墨,对赵墨才说:“赵学子,就压上一百五十文吧,这刚好是抄一本《论语》的量。” 赵墨才在心里算了算,一本《论语》能够赚上一百来文钱,也算是不错,至少是个进项,总比现在身无分文,还得向人要钱花用得好。 他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身边的何悠,何悠懵懂地眨了眨眼,赵墨才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对何悠说:“还得先借夫郎的铜钱给为夫垫上,等为夫这书抄出来后,卖了钱再还给夫郎。” 何悠的脸刷一下就红了,他心想难怪今早出门的时候,赵墨才让他带些细碎的铜钱在身上。 可相公要用,之前就应该让自己把铜钱都给相公才是。男子在外买东西还得问自家夫郎要钱,自家相公的脸面都被自己给丢尽了。 他连忙将钱袋子从袖子里摸出来递给赵墨才,想着说什么为相公挽回脸面,却一时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墨才丝毫不在意这会儿“吃软饭”,他更是吃得心中甜蜜,从荷包里摸出铜钱数了一百五十文给掌柜,在掌柜诧异得仿佛见鬼一般的眼神中,接过那一刀纸和墨,好好地用粗糙的草纸包裹好,放进了他们的篮子里。 等两人走出书铺,那掌柜好半晌还回不过神来。 旁边清理货物的小二来到柜上,见掌柜傻愣愣的,不由好奇地问他:“掌柜的,你这是见着什么稀奇了?” 掌柜说:“县学里退学的赵学子,刚才他来了咱们书铺。” 伙计想起了那个赵学子,“哦,原来是他呀,怎么,他是想来赊账买东西吗?” 显然赵墨才在他这里的印象也不太好。 掌柜的摇头,“倒不是,他来拿纸和墨,要抄书售卖给我们。” 说到这里,掌柜的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不过他自己好像没钱,那买纸和墨的钱还是从他夫郎的荷包里掏出来的,说是让他夫郎给他先垫付着。” 掌柜嘿了一声,“我倒是没见着他有半点不好意思,也不像是被人知道了他吃夫郎软饭会觉得丢脸的样子。” 这人倒是让人刮目相看,也是有底气的人,才会在用夫郎的钱的时候如此的行为端正,不会觉得丝毫羞愧。 至少从这刚才与赵墨才相处的短短一小段时间来说,他见着赵墨才并不是以前其他学子口中的那般不堪。 门外赵墨才和何悠买了纸和墨就准备回家了,只是这会儿两人都饿了。 路过肉铺的时候,赵墨才多看了两眼,何悠手里拽着钱袋子,另一只手被赵墨才牵着。 他脸颊因此羞得通红,因为没见过有多少男子在外行走的时候,会牵着自家夫郎或者媳妇的手。 他见赵墨才望向肉铺,想了想自己钱袋子里的钱和家里的那一两碎银子,便小声凑到赵墨才身边小声说:“相公,你是想吃肉吗?我身上的钱还能买上一些肉给相公补一补。” 读书人也是很辛苦、很费脑子的,需要吃好一些,才能读得更好。 赵墨才刚借自家夫郎的钱买了纸和墨,又怎么可能再借他的钱去买肉吃。 他看了看篮子里的纸,按下了心中对肉的渴望,语重心长地对何悠说:“这次不买肉,等下次来县城里买书的时候,为夫再买肉给你吃。” 何悠想说没什么,他这里有钱,他给相公买也没什么,这些钱本来就是靠着相公才到他手里的,若是嫁到那种强势些的婆家,他身上的所有钱都得交给婆婆或者相公管着,他手里哪里会有钱。 他还没开口时,赵墨才已经拉着他往旁边的烧饼铺子去了,“今日午饭我们是赶不上了,为夫也只能靠着夫郎手里的钱,求夫郎买两个饼子给为夫充饥。” 他这话说的倒不是可怜,而是意味深长地带着些许调侃。 本该让人诚惶诚恐的话,听在何悠的耳朵里,却让何悠觉得酥酥麻麻的,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他将手里的钱袋子一把塞进赵墨才的手中,低声称道:“相公莫要说这种话,什么求不求的,这本就该给相公用的,我手中的钱就是夫君的钱。” 赵墨才调戏自家夫郎调戏得开心,见他羞成这个样子,闷着笑了一声,随后一本正经地牵着何悠的手,去往旁边的烧饼铺子,一边走还一边说:“夫郎这话说的极是,你的钱就是为夫的钱,为夫以后挣的钱也是你的钱,所以以后为夫挣的铜钱、银子就放在你那里。若是为夫要买什么,还请夫郎放宽些手,不要卡着为夫的银钱才好。” 何悠听着这些话,羞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会儿心里只想着相公还真如别人所说的那样,不是个好人! 只是相公的“坏”,却和那些人说的不一样,他坏得让他心里生出了细细密密的喜欢。 何悠甚至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情感很是怪异,明明相公是在调侃他,让他脸红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竟然还会因此而感到喜欢。 真是太不知羞了。 15、第 15 章 县城里的烧饼并不算贵,两文钱一个的菜烧饼,四文钱一个的肉烧饼。 赵墨才还没开始挣钱,自觉没有资格吃肉烧饼,所以他买了三个菜烧饼,一个肉烧饼。 他给自家夫郎一个菜烧饼,一个肉烧饼,自己吃两个菜烧饼。 何悠没曾想到,夫君竟然会给他肉烧饼,他以为这个肉烧饼是夫君自己要吃的。 他立刻把手里的肉烧饼换给夫君。 赵墨才却没答应,将肉烧饼塞还给他,温和地对他说:“这是靠你自己的钱买的,肉烧饼当然是得你吃。你若是心疼相公,待会儿给为夫咬一口尝尝味道就行了,等往后,为夫挣钱了,为夫也能和你一样吃上肉烧饼。” 两人在在街上的一个巷子口,就着县城的人文风光吃烧饼。 赵墨才让何悠先吃那个肉烧饼。 肉烧饼里并不全是肉,只是肉里和着菜做出来的,比起菜烧饼多了一丝肉香,也多了许多的油水。 赵墨才还真就如自己所说,只是咬了一口。 纵然上辈子已经吃过不少肉、甚至山珍海味的他,这会儿吃到这口肉烧饼,也觉得内心格外满足,毕竟原主从前也不常吃肉,味蕾对于肉食格外敏感。 何悠则看着相公,从他咬过的地方丝毫不介意地咬了一口肉烧饼,慌乱地四处看了看,没见着人瞧过来,才放下些心。 只是他自己在吃烧饼的时候,想着自己吃的地方也是相公咬过的,便忍不住又红了脸。 两个烧饼很快就吃完了,他们正准备回家时,路过一间粮铺,忽然看到一个人被粮库里的伙计推搡着赶了出来。 那伙计站在门口说话很不客气,“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想到我们这来占一些便宜!你没钱没势,跟我们粮铺的东家和账房又没有任何关系,谁会愿意收你当学徒?真是异想天开,这天下若是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怎么可能单单落在你身上!” 伙计很是不忿,“我在店里当伙计都已经当了这么多年,也没见着掌柜的把我收为学徒!你凭什么觉得他能收了你?” 赵墨才和何悠定睛一看,这人不正是何悠的表哥周用民吗? 此时周围的人群也围了上来,他们三五一群,站作一堆,听了那伙计的话,凑在一起说着小话,周围瞬间被嘈杂的声音包裹。 那些人纷纷指着何悠的表哥,脸上的神情大多都是幸灾乐祸。 “这人可真不要脸,竟然跑人家店里,让账房收他当学徒!” “是啊,账房若能那么轻易地收下学徒,我也要把我家小子送来当学徒,哪里轮得到他呀。” “就是这个理呀。” 何悠的表哥周用民这会儿站在人群中,双颊涨得通红,从来没有这么丢脸的时候,也从来没被这么多人挤着指着脊梁骨骂过! 可他只要一想到母亲说的那些话,就咬了咬牙,想着再进去求一求那帐房,只要帐房愿意收他当学徒,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许诺了自己五年的工钱给账房,愿意待账房比待自己的亲生父母还好。 账房即使不是将他收为正式弟子,他也愿意像对待师父一样对账房。 他甚至可以给帐房提供以后生活所需的菜蔬,家里还能多养几只鸡,每月给帐房提供一些鸡蛋。 这些他们都已经想好的,他们周家可以尽自家所能供给帐房,只要帐房愿意教他算账记账。 原本这个帐房是有些心动的,只是这伙计出来说了两句,那帐房便回绝了他。 周用民知道是这伙计心里嫉妒他,在店里当了这么多年伙计,也没有从帐房那里学到一分半点,若是帐房真愿意教授周用民,伙计心中肯定会失衡,这会儿才会如此不遗余力地将周用民踩在脚下,踩了又踩。 周用民正想上前继续求一求屋子里的账房先生,赵墨才从人群中走出来,看着那伙计说:“未曾想过,这粮铺的伙计说话竟会如此的刻薄,不知你是因为他是来求学的,说话才如此刻薄,还是对所有人都如此。” 赵墨才如此一说,周围的人都看向他。 他们见此人身长玉立,穿着一身长衫,分明是个读书人的样子。也有一两个村民认得赵墨才是县学里的学生,从前见他从县学里出来了。 只是这些人家里若是没人在县学读书,周围邻居也没有县学的学生,又不像书铺的掌柜那样,时常能和学子打交道,便并不是那么清楚赵墨才从前在学子间的印象。 读书人说的话,多少都会让人更信服两分,更何况赵墨才长相俊朗,站姿挺拔端正,一看就是有学识且讲理的人。 他身边站着的那个夫郎,看着更是纯良和善,更不像是那种会歪曲事实的人。 这样的人说话怎么会让人不信服,众人一想赵墨才,的话,这才反应过来。 这粮铺的伙计平日里对谁好像都没个好脸色,在他家买的粮食多一些,他倒是能好言几句。若是买的少了或者对粮价、粮食品质稍加挑拣,他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叫人觉得在他家买粮食,好似是求他家施舍一样。 可大家分明都是给了钱的。 那粮铺的伙计被赵墨才这样一说,也涨红了一张脸,片刻指着周用民继续喋喋不休,“他又不是我们粮铺的客人,他在粮铺里纠缠不休,反而还耽误我们做生意。我们账房整日那么多活计,哪里有时间去教他算账,我不过是看他贪婪无比,这才出口相骂。” 赵墨才摇了摇头,“我看这位村民倒是老实得很,你骂他这么久,他也没有回你半句,没跟你争吵,倒是你一直咄咄逼人。” 说完这话,赵墨才看向周用民,“我看呀,你若是想学账房,也不要选择这家门店,就算帐房先生应了,有这样一家伙计在,你在这店里恐怕也会过得极为不易,受人拿捏。” 周用民本想再争取争取,一想到赵墨才的话,也觉得在理。 就算这个账房真的愿意教授他,有这样一个伙计从中作梗,他一年能学到的东西,在这店铺里说不定三五年才能学到。 他现在年岁已经不小了,若是在账店铺里好几年都无法学出来,又不能回家帮着家里劳作,反而什么也拿不到手。 他想,或许他天生就没有吃这碗饭的命,泥腿子就应该承受泥腿子的命运,回家在地里刨食,别再做什么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 城里的账房先生哪里是那么好当的。 他这才对着店铺的伙计拱了拱手,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 赵墨才和何悠跟在他身后离开。 倒是周围看热闹的人,这会儿倒都觉得这伙计确实有些太过咄咄逼人,又结合着他们平日里到粮铺受到的气,就更是看不上这伙计。 掌柜的听了外面的喧闹声出来,发现大致发生了什么,立刻把那伙计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甚至放言,“你若再是这样张扬跋扈地在我店里做活,我可不管你是谁家塞到我店里来的,都要把你给退了!” 那伙计这才诚惶诚恐地道歉,倒是帐房又往门外看了看,见姓周的那个小子真不见了,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一丝失落。 那周小子承诺的话,确实让他很是心动。 若是能收下这么个学徒,说不定自家三五年的吃穿用度都不用费心,这学徒就能给家里全都填补上。 他想着这学徒已经来过两次,或许过不了多久还会再来,等到下一次再来,自己稍微再拿一点乔就能收下他。 周用民离开时却已经不打算再来,他已经做好了自己要在地里刨食一辈子的准备,再也不做这种进县城做工、飞黄腾达的春秋大梦了。 他片刻就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看着已经行走了大半天、回程路上的步伐比之前更慢的赵墨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自己倒是很不好意思地对赵墨才说:“弟夫,我看你读书人好似不善行走,要不我背着你走吧。” 赵墨才以为是自己行进的速度太慢了,影响到了周用民的行程安排,连连道:“不用不用,多谢表哥了,若是表哥家里还有事儿,可以先行回家。我和我夫郎慢慢行走便是。” 周用民一张脸更是红了个透,小麦色的肤色上染上了红色,看起来更是老实敦厚的很。 他听了赵墨才对他的称呼,更是有些无措。 他今年才十七,也就比何悠大了一岁,可赵墨才却已经二十,怎么能让赵墨才叫他表哥。 他连连说:“你叫我周大郎就好,或者叫我周用民也可以,可不能叫我表哥,这是折煞了我。” 赵墨才还是个童生呢,他哪里敢在他面前这么无礼,让他叫自己表哥。 更别说他从前可是听闻,赵墨才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他怕自己真在这件事情上占了赵墨才的便宜,回头赵墨才把账算到他身上,那可就得不偿失。 16、第 16 章 赵墨才想了想,决定了两人之间的称呼,“那我叫你用民兄弟,你可叫我阿才兄。” 周用民连连点头,“阿才兄,我不急着回去。” 赵墨才也点头,说:“用民兄弟,不用担心我,我虽然不常行走,却也不是羸弱到连这点路都走不了。况且我也需要多锻炼锻炼,否则身子不好,以后科考也是会吃亏的。” 两人闲聊了几句后,赵墨才又对周用民说:“用民兄弟,你是我家小悠的表哥,跟我家小悠是血脉相连的亲戚,咱们两家以后也要做亲戚相处。” “我见表哥你是真想去县城里做账房,那县城里那些店铺没人收你当学徒,表哥不如到我家来学上一段时日。” “若是有用,可以再去县城里应征,看是否能做账房。若是应征不上,多识一些字,学得一些术,也没什么害处,往后还可以教给家里人,至少出门赶集、卖货不会再被人坑骗了。” 他又提起这事,实在是出乎周用民的意料。 周用民先前以为赵墨才说起这事,不过只是客气罢了。他家也是听说过赵墨才从前的一些行径,知道赵墨才在外名声并不算太好。 但如今赵墨才再提起,已经歇了“飞上枝头变凤凰”心思的周用民,心里又是蠢蠢欲动。他甚至想着,赵墨才可是童生,难道还比不上县城里的账房先生厉害吗? 若是自己能在赵墨才这里学到做账房的本事,往后去县城里当了账房,那些曾经拒绝过自己的人,一定会十分震惊且后悔。 只要一想到那些人看见自己成为账房后的神情,周用民就忍不住心中汹涌奔腾的情绪。 他真的想试一试,纵然不知道赵墨才能教他多少,他还是想试一试。 他眼神充满期盼,又带着忐忑看向赵墨才,“阿才兄,我真的能去你家跟你学算数吗?” 赵墨才说:“只是我家每日是在早食之前学习,晚食之前小考,不知道用民兄弟这个时间过来,会不会耽误你自己的事情。” 周用民连连摇头,“在外学习当然是由着师父的时间安排,哪里是我这个当学徒的能够挑选的。” 赵墨才见他这边没有问题,便主动邀请,“今晚,我们正好要小考三十以内的数和字,用民兄弟可以在今日酉时的时候来我家里。听闻用民兄弟以前也学过一些算术和识字,今日倒也可以跟着赵家人一块考一考。” 周用民听着这话,眼底眸光熠熠生辉,异常闪亮。 他此时心里憋着一股气,也就没有再与赵墨才推诿,立刻答应了赵墨才,甚至还主动上前将赵墨才手中的篮子接过来,拎在自己手里。 虽然赵墨才没有说什么,他心里却是愿意将赵墨才当做师父一样对待的。他之前承诺了那个粮铺账房的那些事,也应该如数落在赵墨才身上。 赵墨才并不知道周用民心中是如何想的,对他来说,让周用民到自家来学习算数不过是举手之劳,并不会给他增加什么负担。 倒是可以让夫郎娘家人和夫郎更加亲近,以后夫郎若是有什么事情,也能有人可以帮扶他,不会再让夫郎那么形单影只。 因着今天晚上赵墨才想要让夫郎帮着他考校家里人,所以路上除了和周用民说些闲话外,赵墨才与何悠一边往家里走,一边在何悠的掌心里写字,询问他自己写的数字是多少。 他又时不时地让何悠将一到三十从头到尾地念一遍,还让何悠在自己的掌心,也写写那些数字的小写。 初冬的太阳洒落在三人身上,三人一路行走,没有感受到冬日的寒凉,倒是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 赵墨才和何悠挨得很近,几乎是肩并着肩往前走,赵墨才长心里还握着何悠的手,时不时的在他掌心写两个字。 他们两人明明一人身高体长,长相俊美,且带着书卷气息,是极为出众的人;另一个只是身材瘦小,一看就有些营养不良,面色更是青白到皮肤仿佛透明,只一双眼睛干净又纯粹的看向身边的赵墨才。 原本应该是不登对的两人,不知为何,此时看上去竟是格外的般配。 周用民时不时的转头看两人,见他们如此恩爱,心中也对未来的媳妇充满了幻想。 且他在旁边听了一路,越听心中越是激动。 他虽没有系统地跟着赵墨才学习过,却也能够感觉到,赵墨才的教学方式和他从前在村里另一个老汉那里学来的不一样,也跟他在私塾里那一年先生教的不一样。 他怎么听着赵墨才说那些东西就那么容易记住呢! 他更是意外地看着何悠。 他心里是知道的,何悠今日回门,嫁进赵家也就才三天,可三天他却已经会数到三十,甚至好些数的小写他都会写了,几乎所有三十以内的数的大写他也都认得! 三天就能学到这么多东西,若不是自家表弟格外聪慧,那就是赵墨才在教书一事上很有些本事。 三人先走到了河滩村村口,周用民本来想把赵墨才跟何悠送回赵家村。 路上赵墨才已经听见周用民的肚子叫过好几次,知道他没吃午饭,这会儿应该饿得不轻了,便主动与他道别,并叮嘱他傍晚时来自家参加小考。 周用民心中也激动得不行,和赵墨才道别后,立刻快步赶回家中,他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 哪知道,刚到家门前不远,就听见他奶奶在家里骂他母亲。 周用民的奶奶肖氏,你村子里大多数老太太差不多,都是身体精瘦,嘴皮子利索,在管教媳妇这件事上,他们有自己的心得和方法。 她这会儿正指着何小姑的鼻子骂:“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这么些年了,还想着帮扶你那死去的哥嫂!怎么不见着他们留下来的东西,有半分是给了你的,你什么都没捞着,还想着往外搬东西!” “你这样的媳妇放在别家,都是要被打死的!” “那何悠都已经嫁去了赵家,管他以后过什么日子,他都是已经嫁出去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巴心巴肝地想给他送点粮食布匹去!” “我告诉你,我周家的东西半分也落不到别人家里!” 她说话的语气刻薄又狠厉,是半点情分也不留,门外的周用民听了紧蹙眉头。他很不喜欢奶奶这样骂母亲,总觉着每次被奶奶打骂的母亲,在家里活得不似个人一般。 周用民快步上前推开院门,声音比平时高了两分,“奶奶,这话可别再说了。” 肖氏很喜欢自己这个大孙子,她看到周用民,立刻变了脸色,“用民回来了,你今天去县城如何呀?有没有哪个账房愿意收你当学徒的?” 周用民叹了口气,“哪里有什么账房愿意收我做学徒,他们都挺看不上我。” 肖氏脸色又变了,“县城里那些账房都是些势利眼,我家每年愿意好菜好饭地伺候着他们,逢年过节还会给他们包红包,这都不愿意收你,他们还想要什么?个个都是贪得无厌的老东西。” 周用民连忙制止肖氏说话,“奶奶,他们不愿意教我,表弟的夫君却是愿意的。” 肖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表弟是谁,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女儿家里孩子所嫁的人家。 可想那几家不也跟他们家一样是地里刨食的,认的字还没有他家大郎多,哪里有那个脸说要教他家大郎。 肖氏刚想说什么,脑子里忽然反应过来,看向何小姑。 何氏的侄子嫁给了赵家村的赵墨才,那赵墨才是个童生,何悠和自家大郎正是表兄弟的关系啊。 肖氏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确定地问了问周用民:“你说的是何悠的夫君赵墨才?” 周用民立刻点头,“是的,我们今日一同从县城回来,路上,阿才兄便说让我去他家学识字算账,说他也在教赵家人。” “路上我看见他考校表弟,表弟嫁到赵家才三天,就已经识得了三十以内的数,甚至还会写好几个数字,那些数的大写他也都认得,无论阿才兄怎么考他,他都没有认错。” 周用民越说越激动,“从前我在私塾里,都没见着私塾里的先生教书教得这样好,能三天就教会人识得三十以内的所有数!这要不是表弟聪明至极,那就是阿才兄极会教授!” “奶奶,县城里没有一家店铺的账房愿意收我为学徒,今日好几家都将我赶出街外,那伙计站在门口指着我的鼻子骂,臊了我好大的脸皮。” “若是再让我去县城里求那些账房收我为学徒,我真是没这个脸面再去!我觉得那县城里的狗都过得比我风光!” 他看了看肖氏,又转头看向满眼都是光彩和期望的何小姑,这才又对肖氏说:“奶奶,阿才兄主动提起要教我算数,我想着他是童生,即使还没有考上秀才,学识肯定也不比县城里那些账房差,我就去跟着他学。” 17、第 17 章 肖氏的脑子这会儿也转过来了,她刚刚指着何小姑的鼻子,骂何小姑的侄女婿,这会儿大孙子告诉他,那个赵墨才竟然主动提出愿意教他的大孙子学算账本事。 肖氏并不知道赵墨才究竟能不能够教会别人算账本事,但赵墨才是他们这几个村子里唯一的童生,也是读书时间最长的人,一直在县学里上了好几年的学。 她想,赵家花了那么多钱在赵墨才身上,他若是连算账的本事都没学会,这钱不白瞎了吗? 现在他的大孙子可以跟着赵墨才学着算账的本事,肖氏首先想到的,便是问自己的孙子:“赵墨才有没有说要收你多少钱的束脩?” 她觉得这是赵墨才的敛财手段,她可不认为那个名声不怎么样、好吃懒做、作威作福的赵墨才,真的会突然大发好心,愿意搭理他们这些十年没怎么联系过的远房亲戚。 周用民满眼激动对肖氏说:“阿才兄没有说这些,只说顺便教我了,他还在教赵家的其他人,我想他应当是不会要束脩的。” 这会儿何小姑也提起了他们去给他扫墓的时候,遇到赵墨才时,赵墨才偶然提起的那句话,当时她也没有看出任何赵墨才要收束脩的想法。 肖氏脑子一震,对周用民说:“既然他没有提,咱们就不给,他若是问你要了,你就回来,咱们就不在他那儿学了。” 周用民却觉得这样太过势利,心里想着如何也要像孝敬师父一样对赵墨才。 但他知道奶奶的性子,所以没有和奶奶明说,如果到时候奶奶因此不悦,再安抚奶奶也不迟。 倒是肖氏这会儿有些不太好意思了,她刚才才指着何小姑的脸,骂了她和她的侄子何悠,这会儿人家两口子就要给自家大郎施恩。 她那一张已经挂上了皱纹的脸稍微地红了些许,轻咳一声,对何小姑说:“那什么,你之前不是说,你那侄子出嫁,想给他的嫁妆里添些妆吗?” “我们家这条件也不是很好,他那嫁妆我们也没法给添太多东西不是。要不这样,我先前不是还给大郎做了一双新棉鞋吗?要不把这鞋送给你的侄子,就算他穿不了,他家相公应当也能穿。” 何小姑性子本就是个软弱的,从前甭管如何骂她,她也不敢反驳,这会儿婆母对她说了软话,她当然也不可能反过嘴去奚落讽刺婆母,就连连笑着说:“那双鞋是娘你做的,做的极为用心,送给小悠他一定开心。” 肖氏见何小姑笑得那么开心,仿佛捡着了什么大便宜,又有些舍不得那一双棉鞋。 那双鞋子虽不是什么好布做的,可也絮了那么些棉花,针脚又做的细密,在村子里,确实是一双很拿得出手的礼物。 不过一想着孙子的前程,她还是将心里的不舍给深深咽了下去,转头又对着孙子叮嘱起来,无非就是要让他无论如何也要从赵墨才那里学些本事回来,可千万不能白瞎了这一双,她费了好久时间才做出来的棉鞋。 周用民傍晚时分便起身去往隔壁赵家村,要去赵墨才家里,看一看他是如何给赵家的那些人小考的,顺便也巩固巩固自己以前学到的那些学识。 去的时候,他不仅带上了肖氏让他准备的那双棉鞋,还用一下午的时间去山里打了两捆柴,用扁担挑着,准备一块儿拿去赵家。 肖氏看着那两捆柴更心疼了,站在门口喋喋不休,“这不是已经带了棉鞋了吗?怎么还要挑柴去呀?你下午在山里忙活了那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打到的这两捆柴,这么好的两捆柴,怎么都给赵家送去了?” 那两捆柴确实是周用民用心去山上砍的,并不是乱七八糟的树枝,而是一根一根粗壮的、是最经得起烧火的柴火。 周用民将柴担在肩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就只留下一句:“第一次去先生家里,怎么能只带一双棉鞋?” 说着,他又转头看了看家里后院的菜地,那样子分明是还想从家里挖几颗菜,一块儿送过去赵家。 肖氏心里一跳,连忙赶着他,“那你快走,快走,别误了时辰!” 这会儿什么都还没学回来呢,就已经搭进去一双棉鞋、两捆柴。 冬天的菜蔬可是十分金贵的,驮去县城里也能卖不少钱,给赵家送去了,那他们家卖什么、吃什么? 周用民倒也不至于把菜地里的菜全给赵家送去,不过奶奶赶着他离开,此时时辰确实也不早了,他便挑着两捆柴,带着一双棉鞋上了路。 到赵家时,赵家其他人都已经回来了。 他们有的在做着家务,一边做一边回想今天学的内容,其余人则是三五一堆凑在一起,一块儿回顾今天早晨学的那些数,就怕待会儿小考的时候不记得了。 赵墨才和何悠则是站在那块大木板前面,赵墨才用他父亲给他准备的小木板,写下了每一个数字的大小写,一边写一边跟何悠巩固这些知识,并且教授他要怎么样考教家里人。 何悠这会儿紧张得满脑子只剩下那三十个数字,这还是他的人生中第一次挑起如此沉重的大梁,他就怕自己做的不好,让相公丢脸了不说,以后这样的事情或许再也轮不到他上手。 他这会儿想的没有那么深远,不知道自己若是失去了这样的权利,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相公交给他的事情他一定要做好,可不能丢了相公的脸。 他们两人站在廊下,一人身形倾长,微微弯腰低头看着另一个身形较为瘦小,眼角眉梢的笑意慢慢沁出来,即使是在陈旧的屋檐下,也营造出两分甜蜜。 他们那模样,甚至看的赵家三对中年夫妻也有些愣神,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家大郎成亲后,竟然是个这么宠爱自家夫郎的人。 周用民出现在赵家门口,吴氏第一个看见他。 此时夕阳落下,光线有些暗,他又鲜少见过这人,有些诧异的看着周用民,并没认出来他是何悠的表哥。 周用民也很是局促,抬手抠了抠后脑勺,将身前的柴火往院门口一放,结巴地说:“这是我给……我给阿才兄、给先生送来的柴火。” 他一句话把院门口的人都给说蒙了,阿才兄是他们家赵墨才吗?先生又是谁? 赵墨才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见周用民,嘴角扬起笑意,放下手中的木板,就带着何悠过来接待他的表哥,“是小悠家表哥来了呀。” 他回头对于氏说:“奶奶,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悠的表哥,从今天开始,小悠家表哥就要跟我们一块儿学识字了。” 话落,他又看向家门口的那两捆柴。 周用民连忙解释道:“这是我今天下午去打的柴,给阿才兄家里用。” 赵墨才有些惊喜,“用民兄弟,你也太客气了,大家都是亲戚,来就来了,你还带东西,这两捆柴火可真好,留在家里,能够烧好几天了。” 原本神色有些不太舒服,以为是穷亲戚上门打秋风的赵家人,脸上也瞬间绽开了笑意。 两捆柴虽然不多,可自家要上山去打两捆柴,那也需要时间不是? 这周家的亲戚把事办得这么妥当,送过来这两捆柴,也省了自家的事呀! 他们立刻将人往里面迎。 周用民又从怀里摸出一双布鞋,羞红着一张脸递给赵墨才,“这是我奶奶做的布鞋,阿才兄,你看你能不能穿?” 赵墨才心里觉得自己教授的那些东西真算不上什么,且周用民过来本就是蹭课的,不管有没有他,他的课都得上下去。 但周用民带了东西过来,他也不会拒绝,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能让大家误以为可以在他这里随意占到便宜。 他接过那双布鞋看了看,转手就递给了身边的何悠,“刚好我家夫郎冬日里没有棉鞋穿。” 于氏一看这一双棉鞋,就知道做这鞋的人是用了心的。 虽不知道这棉布鞋是不是真的给他家赵墨才做的,可这会儿赵墨才塞进何悠怀里,她还是有些舍不得,在旁边说了句:“这布鞋可厚实呢,且我看着这大小倒是适合阿才一些,小悠穿着可能有些大了。” 赵墨才仍旧往何悠的怀里狠狠一塞,不容何悠拒绝,笑着对于氏说:“没事,等我抄了书去城里换了钱,再买些棉花回来,让小悠给自己做两双棉袜,袜子穿厚一些,鞋子穿上脚上就不显大了,而且现在显大,明年他长高了还能再穿,也不浪费。” 于氏还是舍不得,可自家孙子都这样说了,她也不能在外人面前不给自家孙子脸面,想着私下要不在让何悠把鞋子给自家孙子,如此她倒没再说什么。 周用民带着柴火和棉布鞋上门求学的事情,被赵家的邻居看到了。 赵家邻居望着这边,想着这两日听到周家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心思也活泛了起来。 18、第 18 章 周又明来了,赵家人也都准备好了。 夕阳的余晖洒进院落里,给这个温馨的小院子笼罩上一层浅浅的金色光芒。 今日,就连赵老丈和于氏,都有认真地去记住那三十个数字对应的大小写,也将一到三十背得滚瓜烂熟。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赵墨才站在木板旁边,将身边的何悠拉到了他的身边,对已经熟练地排成排的赵家人说:“今日就让何悠来考教大家吧。” 这话一出,院子里不少人便有些意见,二房的吴氏小声嘟囔:“怎么让侄媳妇来考教我们?” 三房的张氏也觉得有些没脸面,“侄媳妇不是跟我们一块儿学的吗?他来考教我们,会不会弄错呀?” 就连于氏也觉得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够交给刚入门三天的何悠呢。 她看着赵墨才说:“要不还是大郎你来吧。” 何悠因此微微低下了头。 他本就不是很自信,因着今日晚上要考教众人,自己也很紧张,就连学习认字也比平时努力了很多,可谁曾想到家里人会这么抵触他,当即也低下头。 其实家里人说的也在理,他是个晚辈,还是刚嫁到赵家只有三天的晚辈,如此站在台阶上考教赵家人,其中还包括赵墨才的爷爷奶奶,确实有些不太符合礼数。 他微不可见地稍微后退了半步,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赵墨才眼角眉梢的笑意不变,回身看了何悠一眼,并没有因为夫郎的退却而心生半点不满。 他很理解何悠,像何悠这样寄人篱下长大的小孩儿,自卑是很正常的,且不可能换一个家庭就立刻充满自信。 何悠的退缩他能理解,他也愿意给他时间,让他慢慢调整自己的心态。 赵墨才抓住何悠的手腕,食指在他掌心根处微微抠了抠。 何悠立刻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抬眼看向赵墨才,一双眼睛怯懦、委屈又湿漉漉的,看得赵墨才心里一软。 赵墨才语气更加坚定,眼神也不容拒绝,再次看向赵家人,嘴角的笑意更加温和,说出口的话却不容半点拒绝,“可是每日都要考教大家,不知会少了多少时间读书写字。” “今日在县城里,我还接了抄书的活儿,我想着若是只考教我的夫郎一人,那不过是一刻钟就能完成的事,可若是要考教咱们家这么多人,两三刻钟或许都不够。” 他这一说,众人才反应过来,是啊,赵墨才虽然愿意教他们识字算数,可更重要的是他得去读书,考秀才。 赵墨才考上秀才,家里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翻了身。 他们不管做什么,都不能耽误赵墨才考秀才,这是赵墨才自从读书以来,于氏就给全家人灌输的理念。 于氏脑子也好似清醒了些许,她虽然不愿意让刚嫁进家里几天的孙媳妇考教赵家其他人,却更不愿意家里人学点算数、识点字,都耽误自家孙子大把时间。 先前孙子说要教授家里人识字认数,她便有此担忧,这会儿立刻改了口风,“你这样一说,奶奶倒是忘了,你每日还要读书,现在又得抄书,确实不能耽误你太多的时间。” 赵老丈也跟着点头,他倒是不太在意谁来考教,只要家里能够识得这些本事,谁考都是一样的。 且孙子除此之外还要给家里写书呢,这事他也记得。 比起孙子自己读书和孙子给家里写书,考教赵家人这种事,哪里用得着自家孙子亲自上场。 赵老丈和于氏都点了头,其他几房长辈纵然心里觉得尴尬,也不好再说什么。 赵墨才将夫郎牵到自己身边,甚至往旁边让了半个身位,转头满眼都是鼓励,看着夫郎,“小悠,今日开始你就学着如何考教大家,为夫以后还要靠你帮我分担呢。” 他如此一说,倒是将何悠又往上捧了捧,好似是他求着何悠分担他的责任。 家里其他人看向何悠时,神色也比方才更认真了两分。 何悠咽了咽口水,心中害怕极了,可他看着夫郎望向自己时眼底的温和,心里又慢慢沁出了一阵阵勇气。 相公都已经为他做到了这种地步,他怎么能让相公失望呢? 他学着相公昨天晚上考教家里人的样子,蹲在了家里最小的弟弟面前,声音有些发紧,也微微发抖。 他却还是仍旧努力地提高自己的声,音问家里最小的哥儿,“小四哥儿,今日清晨你大哥教你的三十个数,你都会数了吗?” 小四哥年龄小,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谁问他,他都能答,这会儿很是骄傲地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声音洪亮又清脆,“我都会读了!我今日背了好几次,不会的时候,哥哥姐姐们都在教我!” 说着,他就将一到三十的数连着数了出来,他虽然数得磕磕巴巴的,却也没有任何的错漏。 接着何悠拿起一张张木板,让小四哥儿认出木板上的大小写数字。 小四哥认得不多,有些数字甚至只认识其中一半的字,另一半则不认识。 何悠一边考教,又将他不会的那些字教了他一遍。 赵家其他人原本有些不适应考教的人换成了何悠。 可今日考教的流程与昨日差不多,他们又紧张,怕自己没有将那三十个数字全部记熟,不多时就全部沉浸到了数字的识记之中,倒也慢慢忽视了此时考教的人是何悠。 如此一个接着一个地考教下去,除了小四哥儿,其他人都将一到三十的数字全都记住。 一直盯着赵家人考教的周又明,又将这三十个数字再次复习了十几遍。 他本就认得这些,这会儿更是记得滚瓜烂熟,何悠的考教根本难不住他。 就连赵老丈和于氏也通过了考教。 直到今日的考教结束,大家才反应过来,最初想着是何悠考教的时候会觉得尴尬不自然,可真正考到自己身上来的时候,根本就顾不得其他,满脑子只有知识。 如此一想,到底是谁在上面考教,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有考教结束,赵墨才这才上前总结了今日的学习成果,“如今大家对三十以内的数都已经十分熟悉,我们明日早晨,会直接学习一百以内的数字的识读,所以今晚大家睡前,也可以在脑子里多回想一下三十以内的数字的大小写。” “只要能够记住一到零这十个数的大小写,一百以内的数根本不是问题,它都是这几个字的组合,让大家记得更熟,是为了以后大家能够写出这些字。” 这话一出,赵家人立刻按捺不住心里激动的情绪,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 “我们以后也要学写字呀!” “那我们不仅会认,岂不是百以内的字都能写了!” “哎呀,家里哪里有那么多的笔墨给我们写字啊?” “要真学会了写字,不仅是咱们自己,以后子孙后代都受用无穷啊。” 赵墨才等大家讨论结束,这才继续说:“所以大家可以去找一个大小合适的木板,再烧一段握在手上比较顺手的木炭,等一百以内的数大家都熟悉、认得,我们就要开始听写这些数字。” 赵家人激动之余又开始忐忑起来。 赵墨才的亲妹妹,是赵家孙辈年纪最大的女娘,今年十岁了,因为是家里孙辈第一个女娘,平日里也受尽了宠爱。 她这会儿很是活泼地举手问她的亲哥哥,“大哥,什么是听写呀?” 赵家人立刻凝神看向赵墨才,他们也想知道什么是听写。 赵墨才说:“便是小悠在上面念一个数字,你们在木板上写下这个数字的大小写汉字。” 众人如此一听,心里也不由得慌了起来。 “那些大写的汉字那么难,要怎么才能学得会啊?” “我现在认得那些字,觉着已经用尽了心思,这听写不得把半条命都去了!” 他们嘴上担忧着,却满心都是期待和激动,他们好像要成为真正的读书人了! 小孩子们更加单纯且有想法,“我们可以去找些木棍,在沙地上或者泥地上多写两遍,就能记住了。” 赵墨才则是看向自己父亲,让他再给自己准备一个木板,“我要将这些字的写作笔画,按顺序写在木板上,大家去识记的时候才不会弄错写作顺序。” 他爹立刻答应他。 如此,今日的学习便到此为止,赵家人也要吃晚食了。 周又明连连告别,回程的路上已经没了多少日光,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周又明的心却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明亮。 他已经能够预感到自己在赵家,能够学到比县城里那些账房先生,教给自己的还要多的东西! 他也要回家找一个合适的木板子,烧一根好写的碳条出来,和赵家人一起识字、写字。 他已经会写那些字,却总是不太熟悉,有时候还会写错,甚至需要想很久才能想起来,那些字要如何写。 所以他也得好好学,要比赵家人学的更好,才能够有机会去县城里做账房。 初冬的冷风从耳边吹过,他却不觉得寒冷,反而浑身发热,激动到不行! 他想着即将越来越冷的天,决定今晚趁着月光再从家里挑一担柴火到赵家。 明早也要早些起来,从菜园子里摘一些菜蔬,送到赵家,孝敬赵墨才这个师父。 赵家村的其他村民从院头纷纷探出头来,看着周又明离开是雀跃的步伐,心里也起了些许念想。 19、第 19 章 识字认数对一个乡下的农人来说,是这辈子也不能奢求的本事。 太多乡下人家里没有人识字认数,他们也找不到任何途径学习。 只有私塾里的先生和读书的学子们才能认识字,这些人才能够走上天下最尊贵的那一条路,有机会出仕当官。 赵家村和天下所有的村庄一样,村子里的人大都识字不多,这也是赵家愿意一直供着赵墨才的缘由。 家里有一个会读书、愿意读书的人,实在是太难得了。所以举全家之力供养一个读书人,纵然会让家里的生活变得更加贫苦,他们也是愿意的。 村子里其他人家,从前嘴上说赵墨才读书读了没用,还把家底都给掏空了,什么好吃懒做、好高骛远、作威作福这样的标签都往赵墨才身上贴,可私底下他们心里羡慕吗? 当然羡慕了。 他们都明白赵墨才就算考不上秀才,凭着他这个童生的身份,去县城里随便找个营生,也是比他们这些泥腿子容易。 他还能将自己学到的学识传给自己的后代,说不定什么时候,赵家就再出一个有才之人彻底翻身了。 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根本就不用等以后,赵墨才现在就在教家里所有人认字识数。 “听说就连何悠的表哥都能跟着一块儿学,他那表哥可是十年没有和何悠来往过呢。” “果然沾亲带故一些也是有好处的。” “我看他今天挑来的那一担柴火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要是我家的孩子能去赵家跟着识字,别说一担柴火,赵家一冬的柴火,我家也愿意给他们收拾出来!” “哎呦,你说这话好像显得你多大方似的,他们家若是愿意教我家的小孩儿读书认字,我明儿就把我家男人撵到他家地上去,给他家修整土地,为他家明年的春耕做准备。” 这些人可不只是嘴上说说,他们心里也很意动。 而那些与赵家关系比较好的人家,不仅是心里意动,手上已经有了动作。 赵家隔壁住着的是赵家的一个亲戚,赵墨才要叫她姑婆。 在周用民趁着月光又送来了一担柴火后,赵姑婆也忍不住了。 她收拾了自己家里一小袋子麦子和一小袋子稻米,又摘了一个家里结的最好的冬瓜,最后想了想,再从家里的柴房里挑出来一捆最耐烧的柴火,让自家大孙子抱着柴火,自己则拿着其他东西上了赵家的门。 于氏一听见自己老姐妹的声音,立刻从屋里走出来,打开院门,月光下也只能堪堪看到人影,看不清太多神色。 所以当赵姑婆将手里的东西塞到于氏怀里时,于氏有些错愕,“哎呦,老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赵姑婆让大孙子将柴火直接送到赵家的柴房里去,然后这才握着于氏的手说:“从你嫁到咱们赵家村来,我们俩姐妹关系就很好,我嫁了人后,咱两家更是当了邻居,情分比其他人都要深得多,你说是不是,老妹妹?” 于氏立刻回复:“那是自然啊,我来了这赵家村,跟你关系是最好的。” 赵姑婆说:“既然如此,我也不跟你多说那些有的没的。” “我今日上门来呀,就是想求求你这个老妹妹,看在咱俩关系这么好的份上,也帮扶帮扶咱们家大孙子。” “我这大孙子我也不求他有什么大出息,能够跟着你们家赵墨才识得一些数,认得一些字,再学些算术,那就是顶好的了。” “往后啊,我也会让他记得你家阿才教授他的这份恩情。” “别的不说,那周家的今天送来的鞋,你家阿才给了他的夫郎,这几日我就让我家孙子他媳妇给你家阿才赶一双棉鞋出来,让他这一冬啊,都冻不着脚!” “往后每年,我都让我这孙媳妇给你家阿才做一双鞋,让我家孙子上山给你们家打柴,你看这行不行?” 于氏连忙说:“哪用得了这些,我们俩的关系,你只管叫你孙子来学,我家阿才教一个也是教,教一家子也是教,再多一两个人他也费不了什么劲。” 于氏笑着说:“你没看着,今天晚上都是我家孙媳妇在考教大家吗?也耽误不了我家阿才什么时间。” 如此一说,赵姑婆的心算是彻底落了下来,甚至眼眶都有些发红,说话的声音也哽咽起来,“我这是从来没有想过能有这样的事情啊。” “你说说,我们这十里八村的也没有一个私塾,倒是县城里有,可那县城里读书,每年的束修银子都不知道得花多少钱进去,更别说过年过节给先生送的那些礼,我们这些村子里刨土的泥腿子,哪里有钱供养孩子去县城里读书认字,所以我是从没想过我们家这孩子还能有机会读书。” 于氏听了心中也十分感慨,即使已经学了两日,她心里也有些惶惶然,听着老姐妹的声音,自己的眼眶也红了,声音也略显哽咽:“谁说不是呢。” “我就不跟姐姐你说那些场面话,我家阿才以前是个什么性子,姐姐你也是知道的,谁能想到他成亲之后竟真的就懂事了这么多,也是知道了家里的难处。别说是你,我也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赵家的孩子和媳妇,都能够有机会识字认数啊,就连我这个半截的身子都埋进土里的人,还能跟着一起识字认数,从前谁能想过有这样的日子呀。” 两姐妹抱到一起倒是高兴地哭了起来,却未曾想到,他们两家周围不远处的人家这会儿都没睡,贴着墙根听这边的动静。 听着偶尔传来的只言片语,这些人心中也意动得不行。 那些和赵家有些交情的家里,也在想着是不是可以准备一些礼送到赵家去,让他们也把自家的孙子收一两个去,跟着一块儿读书认字呢。 赵墨才的房间里,赵墨才和何悠这会儿已经洗漱好,躺在床上。 赵墨才单手支着上半身,听着门外奶奶和隔壁赵姑婆说的话,嘴角挑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听门外的两人说完了话,他躺在床上,心中很是满意。 如此一来,他赵墨才从前在村子里留下的那些坏名声,该是能彻底洗刷掉了,从明日起,他赵墨才可就不再是从前那个家家唾弃的败家子了。 他心里也是有所计较的,他虽不知道隔壁的赵姑婆家今日都送了什么东西过来,却也从他和奶奶的只言片语里知道,她是给家里带了些东西来当学费的。 赵墨才搂着何悠,低头看着怀里的何悠。 何悠嫁过来后,吃的比从前好,虽然这两三日也不能让他气色和身体突然就变得非常健康,但心气儿变了,他整个人看着也光彩了不少。 这会儿他满眼都是崇拜,赵默才在他闪亮的目光中含着笑,对何悠说:“你说我要是多收两个学生,家里的粮食会不会越来越多?” 赵墨才一时幻想起来,“原本家里的地整合了之后,就该一日只吃两顿了,若是我收的学生够多,他们送来的粮食多,就算是今冬在家里猫冬的时候,咱家是不是也能一日吃三顿?” 何悠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冬日里没什么活计的时候,还能有一日吃三顿的日子! 想他当初在舅舅家里,就算是农忙,他也鲜少有时间能够一日吃三顿。 赵墨才的手指在何悠的肩膀上轻轻拂过,感受着细腻皮肤下有些菱形的骨骼,赵墨才压低了声音对何悠说:“若是一日能吃三顿,夫郎,可别太客气,该多吃些就多吃些,若是能养出更多的肉,往后为夫抱着你,就不会再那么硌手了。” 原本满脸崇拜看着自家相公的何悠,脸颊一下子就红了,黑暗中他的眼神也带上了羞涩,慢慢的再染上些许自卑,小声怯懦地对赵墨才说:“我一定努力长出肉来。” 赵墨才听着他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小声响起,喜欢的心尖颤了一下,用力将他往自己怀里一搂,又顺嘴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随后赵墨才便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触碰到的额头滚烫一片。 见何悠如此容易羞红脸,赵墨才心中喜欢,忍不住低声笑了笑,笑声从胸腔闷出来,颤得何悠心底发麻,甚至连身体都有些酥软。 赵墨才又说:“为夫也会努力多吃些饭食,长得更高壮一些,平日里也该跟着你们做些活计锻炼锻炼身体,希望明年开春的时候,为夫能够练出腹肌,也让我的夫郎饱饱手福和眼福。” 何悠更是害羞了,甚至嘴唇都因此而颤抖,心里的那点自卑,早就被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冲了个精光。 他的手紧紧地抓住自家相公的里衣,抵在相公胸前,头不由自主的低下来,往相公的胸口躲,满脑子都是:相公说的这是什么话呀,怎么会如此的羞人! 出嫁前,舅父和隔壁家婶子也没有跟他说过,家里的相公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说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甚至浑身瘫软的话。 赵墨才握着自家夫郎抵在自己胸前的拳头,拿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抱着何悠轻声说:“好了,不逗你了,赶紧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20、第 20 章 乡下的消息,其实比大家想象中的传播得更快一些。 纵然已经夜深,村子里还是有不少人,将赵姑婆带着礼物求上球,于氏同意了他家孙子在赵家识字的事,都打听了个明白。 乡下人都穷,夜里舍不得点灯,这会儿借着些许皎洁的月光,两三户人家凑作一堆,站在门前,说的就是这事儿。 “别说赵姑婆了,就连我也心动。” “你说我明日早上若带着东西上门,能不能也让我家孙子去跟着学一学识字认数?” “甭管他们答不答应,咱们先带着东西去。” “这可得赶早,去晚了人太多,赵家不收了可咋办?” “咱就说好了,明日早点起来去赵家门口守着。” 其中一人说道:“我还想去跟我好姐妹说一说,让她明日一早跟着我们一块去。” 其他人也动了心思,摸着黑去找自家相熟且关系好的人,让他们明日一早收拾好东西,一块去赵家,争取成为第一批赶到赵家的人,好将孩子送进去学几个字,会识数算数。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竟也传到了河滩村。 河滩村的周用民今日可是拎着不少东西,去了赵家村两趟,早就有不少人关注,这会儿听到这些传闻,终于知道周用民为何会带着东西去赵家村。 赵墨才在教人识字认数的事情,深夜里竟然传遍了周围的两三个村子。 河滩村的村民心里就都有了主意,这事儿多半是真的,否则周用民给赵家送那么多东西干啥? “要不说这赵童生还挺厚道。周家当年因为何悠父母去世的事,一直拦着何悠的小姑跟何悠来往。这会儿他家孙子去找何悠的相公学识认字,竟也没被赶出门?” “人家是有关系的还是不一样,就算关系处的不好,也能捞到好处,我们这些没关系的,贸然找上门去会不会被撵出来呀?” “我瞧着那赵家虽然老实,但家里人口那么多,可不是好欺负的。” “先去试试呗,咱们笑着脸拎着东西上门,就算他们要拒绝,也不能把我们打出来吧。” 大家聊着聊着,就看向了张家的方向,很是唏嘘。 “也不知道张家知不知道这件事。” “哎哟,张家若是知道了,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那么好一门亲事,就被他们作成了现在这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可不得后悔吗?” 张家还就真知道了这件事。 不是谁到他家门前来嚼舌根说的,而是隔壁林婶子家大门离他们家实在太近,两家门挨着门。 村里有人摸黑来找林婶子的时候,还没睡觉的王氏听到了,也摸黑起来,走到墙根听墙角。 这也是他和林婶子关系不太好,前两天还因为何悠的事吵了一架,他私心里觉得,林婶子肯定会背着他和别人说他的坏话。 他就想着抓林婶子一个现行,然后大闹一场,好收拾林婶子一顿,让她以后不敢和自己作对! 谁知道他们说的竟是去赵家学习认字识字的事。 “听说赵家村不少人明日一早都要去赵墨才家里,拎着东西上门求他收自家的孩子到他家识字认数。” “你从前对何悠那么好,不如也拎着东西去找何悠,让他帮你说说情。若是能把你家孩子送去学点算术之类的,以后你们家不就跟着起来了吗?” “我觉得他们赵家村那些人说的也对,并不是所有人识字认数后都能到城里去当账房、拿下那些体面的活计。” “可若是去其他地方做工,自己会认字、会算术,那不也是个小工头吗?工钱高不说,还不会那么累人!” “更别说这些东西学回来还能教给自己家里人。若是一家子都会识字认数,以后不管是家里的女娘、哥儿嫁人,还是小子娶媳妇,那不都比别家容易很多!” 林婶子却有自己的担忧,“可是小悠也才嫁过去没几天,我这就上门求他,惹了他家里的婆母和奶奶生气,反倒是让他日子不好过。” 来人想得更简单,“哎呀,你就去试一试,拉着小悠在旁边先问一问。” “若是小悠能帮你说两句,你就请他帮忙;若是他帮不了,你再看看形势。” 说着,她又动了心思,“若是你这边能成,说不定我还得来求你帮我牵线搭桥呢。” 两人说得越发激动,躲在墙角的王氏也听出了门道。 原来是赵墨才那个童生在家里教赵家人识字算数,村子里其他人知道后,都提着东西上门求他教教自家子侄。 王氏很是看不上,心想这些人也太看得起赵墨才了,他赵墨才若真有本事,早就有出息了,还能等到今天? 他冲着那两个人翻了个白眼,转身不屑一顾地回了房。 赵墨才知道乡下这些人比较淳朴,他们上门希望自己教他们的孩子读书认字,肯定不会空手而来。 第二天早晨,看到摆在家里的那些柴火、粮食和蔬菜,赵墨才很是意动欣喜。 他顺道就把昨天晚上已经计划好的话问了出来:“爷爷,如今家里多了这些粮食,我们之后是不是也能一天吃三顿,不再像从前过冬那样,一天两顿,顿顿都吃不饱了?” 于氏理所当然地说:“放心吧,家里怎么也不会少了你的吃食,你一天三顿,肯定能给你供得上,不会让你饿着。” 赵老丈看着家里摆着的那些粮食、菜蔬,想了想还是摇头道:“就这些东西,也不够咱们家人一天多加一顿饭的,更何况明年的光景如何还不知道呢,就算多出这么些粮食也该存起来,若明年收成不好,家里有存粮也不怕。” 赵墨才听之下,略有些失望,看来他还是把家里的日子想得太好了些,还以为多了些收入就能吃得好一些。 如今看来,乡下人更习惯把多余的粮食存起来,有足够的存粮,他们来年才有底气。 赵墨才刚觉得失望,门口就有了声响。 于氏立刻到大门前将门打开,看到了挑着两担柴火、拎着一些青菜、迎着清晨的露水赶来的周用民。 周用民是个老实人,也没什么花言巧语,拎着柴就往柴房去,将柴放好后,又拎着七八颗大白菜去了厨房。 赵家人就这样看着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周用民才来到赵墨才身边,红着脸,有些拘谨地抬手挠了挠头发,问:“赵……阿才兄,有什么事情要我做的吗?” 他四处张望,“要不要我去给阿才兄家里挑些水回来?” 赵墨才连说:“不用,不用,家里的水有人挑。” 周用民捏着扁担,将自己昨天晚上准备好的石板和碳条小心地放在房廊台阶下面,走到水缸旁,拎着桶就往外走,留下一句“没事,我力气大,我挑水去了”,抬步就走。 他拎着桶出来,就遇到了几个赵家村的村民。 那些村民手中也拎着其他的东西,有些是鸡蛋,有些则是拿了些米面,还有些篮子里放着自家种的的菜蔬,也有挑着柴上门的。 周用民看到后微微一愣,拎着桶的手握得更紧了,低着头就往村口那口井的方向走去。 他一看这些人就知道他们和自己的目的一样,都是来求学的。有这么多人来求学,他若是不好好表现,往后怎么好意思继续在阿才兄家里学习? 赵墨才本想喊住周用民,看到门口出现的村民也怔住了。 村民们和赵墨才对视,立刻扬起了灿烂且有些谄媚的笑。 从前他们怎么没有发现,赵墨才竟如此的俊俏。他穿着一身长衫,就只是站在那里,天边亮起的天光洒落在他身上,将他比一般种地人更白皙的脸照得如玉一般莹润,好似那身板子,也比他们这些种地的泥腿子更加挺拔。 他脸上不再有从前那样鄙夷众人的高高在上,眉眼之间温和了许多,身上也散发出,他们去县城里在那些富家公子身上才能看到的书卷气。 他们其中大部分人,私下里说过赵墨才的不好,这会儿就算有事求到赵墨才头上,也有些张不开口,于是他们纷纷将目标转向于氏和赵老头。 他们将手里的东西递上来后,就七嘴八舌地开始说了起来。 “赵老哥啊,我们也是认识了好几十年的老兄弟了,今日弟弟我就厚着脸皮拿着这些东西来你家,问问我家那两个孙子,能不能也到你家来学一学识数啊。” 旁边有人立刻拆台,“哎呦,三老头,你可真是贪心,你家还要送两个人过来。” “赵老哥,你别理他们,你看看我给你带的什么,这是金秋刚打下来的小麦,可香着嘞,你拿去蒸馒头吃。” “你也知道我家那大孙子常替我家里出去卖那些山货和菜蔬,许多时候也数不清铜钱、算不清账,这不听说你家在教这些吗?我能不能把我那大孙子也送来你家学一学?” 那边也围上了许多妇人婶子,她们都将自己手里带来的东西往于氏的怀里塞,说的无非也是想从家里送一个人到赵家来学习识字认数。 21、第 21 章 这会儿突如其来的人潮,将赵家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谁也没想到这风声传得这么快,这些人也是真舍得下老脸来求他们,谁不知道,从前村里可不少人背后嚼赵墨才的舌根子呢。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屋外络绎不绝还有人上门,大家手里都拎着东西,每家每户拎的不算多,可当那些东西堆在一起的时候,赵家人眼睛都直了。 所有人脑子里都想着赵墨才方才说的话,若是有这么多东西,他们全家人一日三顿也不是供不起啊。 家里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儿,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期盼地看向赵老丈和于氏,随后发现真正能做决定的人应该是赵墨才,他们又转头看向赵墨才。 赵墨才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酵到如此地步,他有想过村子里会有人愿意上门来求学,却没想到大家来得这么快! 他想着,以后家里人都会了这些基础的算术,就让家里人去教村里其他人,他还是得空出时间看书,准备科考。 谁能想到,村民们在他教书的第三天就蜂拥而至! 赵墨才一次性教授二三十个人,其实也无妨,赵家的院落站得下,考教的事情有何悠,他不过是清晨的时候,把教学的内容再讲得细一些,照顾到每一个人就行了。 这会儿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提着东西过来,他就知道,人太多了,这活他干不下。 可看着那些人不顾赵家人拒绝,一定要堆在赵家院子里的粮食、菜蔬,或是一些山货、柴火,要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赵墨才穿到这里后,生活条件急剧下跌。 这段时间是冬季前最后的一段农忙日子,家里还能一天吃三顿,每日还能吃上一些小麦或者稻米,全都是因为家里有人要下地干活,必须得保证一定的饮食。 在原主的记忆中,只要家里开始猫冬,伙食就会减为一日两顿,每顿吃的也不会有以前那么多,大约吃个五六分饱,就已经很不错了。 吃的粮食还都是杂粮、粗粮混合在一起,能有些菜蔬,都是赵家人勤快且人口多,这才有多余的劳力去种一些菜蔬。 赵墨才也就是穿来后,自己成亲的那一天尝了点肉味,他心里也清楚,从他成亲后到过年前,家里都不会再有肉。 别说肉了,他能吃饱都已经是千恩万福。 所以当他看见院子里出现这么多粮食时,他真想全都收下,用来填自己、夫郎以及赵家人的肚子。 可这么多人他真的教不过来啊!最重要的还是读书科考,那才是真正的出路! 来的人越来越多,村子里的人说话便越发地吹捧起来,将赵墨才和赵家高高捧起。 赵家这些人本是有些震惊来的人如此之多,这会儿听多了吹捧话,也觉得有些飘飘然,满脸都是与有荣焉。 真是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赵家竟也有全村大部分人,拎着东西上门求他们的时候,只是这要求有些不好应答啊! 赵老丈决定拒绝大部分村民,“你们也知道,我家就阿才一个人能教书,这人太多了,阿才肯定忙不过来,他还得看书呢。” 村民们就明白了,也就是说,他们都有机会让自家孩子到这儿来学习识字认数,可有机会的人却不多。 利益当前,众人当即就争吵了起来。 “老陈家的,你们家从前不是经常背地里,说人家大郎读了几年书,也没什么出息吗?这会儿怎么好意思舔着脸上来,让大郎教你娃读书。” “哎呦,赵老三家的,你家里一年半载的和赵家也说不上两句话,老赵家都不知道你是谁,你怎么也来了!” 甚至有人挤到赵老丈和于氏身边,“老赵啊,我们兄弟俩这样的情分,怎么也得给我家孙子留一个位置吧。” “哎呦,于姐姐,我们还是一个村子里嫁到这赵家村来的呢,你说这是缘分,对不对?” “赵家的,这些年我们俩可是相互帮衬了好些呢,这关系和其他家可不一样,我家孙子是不是也能来跟着你家孙子学学识字认数啊?” “让我家那孙子来学吧,我家孙子可聪明了,一定不会让你孙子多费心的。” 这赵家村一共有四十多户,有些人家来了不止一个人,这会儿四五十个人挤在院内院外,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比赵墨才接亲那一日都热闹! 赵家人也被吵得脸上的骄傲自豪全然不见,只剩下满脸的头疼。 这一个不帮也说不过去,确实有那些和赵家关系、自家关系特别好的邻里邻居。 可帮了这家,那家又能找上关系来,就是闹到这种地步,可怎么办才好啊! 就连赵墨才也有些头疼。 每家每户都能与他们家攀上些关系,今天能上门来的,都是铆足了劲想将孩子送过来的,拒绝哪一家就得罪哪一家,这事儿可真不好办。 此时,清晨的日光从东边缓缓亮起,这会儿本该是赵家人学习认字的时候,可被这些村民们围着,竟耽误了学习的时间,就连在灶房里做饭的张氏也不得安宁! 村子里风水较好的一个地方,满头白发的村长站在自家院落外,望向赵墨才家的方向。 看着晨光下拥挤在一起的人群,村长也有些惊讶,对身边的老伴儿说:“没想到村子里有这么多人动了心思。” 村长的老伴儿也跟着动心思了,“要我说呀,这谁也不好得罪,赵墨才不如别读书考秀才了,就在村子里办个学堂,当个教书老师不也挺好的吗?” 村子村长思绪一动,转头看着自家老妻,忽然笑着说:“还是你这主意好,要真能在咱们村子里办个学堂,那咱们赵家村在这十里八乡,也算是头一份了,几代人都能直着腰杆走路!” 说着,他就背着手,抬步向着赵墨才家走去。 走到赵墨才家门口不远处,村长看到何悠的表哥周用民担了水回来,却被村子里的人堵在院门外,怎么也进不去,急得一个小伙子,初冬的天里额头都出汗了。 村长轻咳一声,提高了声音,中气十足,对着人群喊道:“吵什么吵,吵什么吵,大清早的跑人家家里来吵吵什么!” 村长在村子里还是很有威信的,村民们立刻安静下来,乌泱泱的人群纷纷回头看向村长。 有那胆子大的,就跟村长说:“村长,你来的正好,你说说这村里有多少不要脸皮的人,跟赵老丈他们家关系一般,也要舔着脸把自家孩子送过来。” 村长冷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背着手迈着步子向院子里走去,村民们自动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赵老丈等人头发都被挤乱了,满脸仓皇,哪里还有刚才的骄傲自豪。 他们看到村长前来,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松了口气,他们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当下的情况。 赵老丈连忙上前和村长诉苦,“村长呀,你也知道我家墨才这是要考秀才的,腾不出多少时间来教大家,我们家这院子里也站不了这么多人啊,您看您要不帮我劝劝大家。” 他这会儿后悔得很,他就不该说刚才那句话,这才让大家为了那几个本就还不确定的名额,争吵了起来,闹得他们家一早上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脑袋都被吵炸了。 村长却没有答应赵老丈,而是看向赵墨才。 他如今看赵墨才的眼神带着欣赏和审视。 他真没想过这个从前在家作威作福、好吃懒做的赵墨才,如今成了亲,倒真像是开窍了一样。 不过村长见识多,心中也明白,无论是谁,都期待自己能够成为一个有用之人,特别是赵墨才这样的读书人,哪里真能放得下别人的追捧和奉承。 当他教授家里人获得了成果后,他在这件事上便会越发用心,这样才能体现出他这么些年读书的价值,也能让那些从前看不起他的人对他改观。 村长对赵墨才笑得和蔼,“要不阿才跟我到旁边去聊一聊这事,既然闹起来了,那就还是得解决。” 赵墨才不知道村长有什么想法,却也赞同村长的话,这个事情已经闹到了这种地步,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要解决的,否则只会遗留下更大的问题。 村长也叫上了赵老丈,三人便走出家门,来到家门前不远处的田埂边。 这地方空旷,其他人不好偷偷摸上来偷听,倒还真适合他们三个悄声商讨。 村长便提起了自己的想法,“阿才呀,既然你能教大家识字认数,何不在村子里办一个学堂呢?” 赵墨才还没说什么,赵老丈就立刻拒绝了,“村长,这可不行,我家阿才是要去考秀才的。” 赵老丈的语气非常果决,若赵墨才还是从前那个混天度日的样子,他倒会考虑村长的提议。 可他家墨才现在已经长进了,读书也比从前用功,这几日天天都拿着书在看。 既然阿才读书更长进、更用功,他怎么能断了孩子的前程,让他去当一个教书先生呢,还只是一个村上学堂的教书先生。 22、第 22 章 赵墨才对自家爷爷伸出了尔康手! 别这么快拒绝呀,您就不想想堆在家里的那些粮食菜蔬吗?那些东西吃不完还能收拾好拿到县城去卖,卖了钱还能买肉吃! 能够改善家庭生活条件的事,怎么能这样一口回绝了呢? 赵墨才转头看向村长,笑着问:“村长,不知道您具体是怎么考量的?正如我父亲所说,我确实没有那么多时间在学堂里教学。如果整个学堂全靠我一个人教学、考教,那小子便有些无能为力了。” 村长连忙道:“不知道阿才这边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在村长看来,赵墨才不教书,还有谁能教? 村子里若是有其他人能教学,今天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兴冲冲地拎着东西去赵家求学了。 赵墨才说:“学会的都能教吧。说不定我家弟弟妹妹、叔叔、婶子,甚至我爷爷、奶奶都可以在学堂里教大家识字、认数,本就不是什么太难的学识,学会的人教不会的人,或许今冬,村子里所有人都能学会算数。” 这话说出口,村长倒是愣住了,“你是说就这一个冬天,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能学会算数?” 他怎么觉得赵墨才太夸大了,“你真的确定学会的人教那些不会的人,全都能教会,不会有任何错漏?” 赵墨才心想这有什么难的? 或许有些人确实不擅长教学,但村子里有这么多人,挑出几个在此方面有所天赋的先学会,再教给其他村民,这才是最方便简洁的教学之法。 但赵墨才也不敢把话说死,便点头说道:“不如试一试。反正冬日里大家也是在家里歇着,没什么农事要做。不如在村子里建个学堂,试着让大家互相教学,能学会多少算多少。” 村长一想也是,虽不敢保证所有的人都能学会,但能学会一个算一个,就算他们村每户人家只有一个人能学会,其他村子也是比不过他们的。 村长又提及另一件事,“那这束脩怎么算?我知道县城里那些私塾学堂都是会收束脩的。” 赵墨才笑着说:“都是乡里乡亲的,谈什么束脩,大家每年赚几个铜板也不容易。” 当然他也不会什么都不要,白白地帮忙,升米恩斗米仇,有时候人太善良了,注定会被其他人欺负,他也需要一个途径改善自己和家里人的基本生活。 他便接着笑道:“像今日这样,送些柴火或者家里的菜蔬过来,就挺不错的。若是家里没有这些东西,像我夫郎他表哥那样来给我们家挑上两缸水,那也是一份情谊。” 村长也点头,作为一个管理了村子几十年的老人,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人情往来,就是需要有往才有来。 若是只让某一方单方面付出,不仅不能长久,反而会让村子里的人心生嫌隙和贪念。 “这样就不错,那就让他们给你家送麦、送米或者送菜蔬。若是拿不出这些东西的,给你家帮忙扫扫院子,挑一挑水也是一份情谊。” 村长心想,按照赵墨才说的,若是今冬大家都能学会算数,无论是送东西还是帮忙干活,也不过就是一个冬天的事。 赵墨才家里轻松了,得了些粮食吃食,学东西的人付出也不多,却能让村子里大部分人都能算数识字,这事可不要太划算了。 如此,村长再看向赵老丈,问到:“老赵,你是怎么想的?你家墨才可以做你家的主吧?” 赵老赵这会儿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方才他家阿才说什么?说他们也能去当先生教别人识数认字,他们这些泥腿子能干得了这事儿? 但村长和墨才好似都已经达成一致,赵老丈便只能说:“我先说好啊,若是除了我家墨才,再找不到其他可以教书的人,那这事咱家就不干,送再多东西,帮我家做再多活计,我家也不干。我家墨才还是肯定要读书考科举的。” 村长也理解,便点头答应了。 赵老丈三人回到赵家的院子,发现来赵家的人更多了,甚至连邻村都有人来。 林婶子这会儿就拉着何悠说话呢,一直强调说只需要何悠帮她问一问,若是不行,她这边立刻就回家。 何悠心里也很感激林婶子这些年对他的照顾,看见自家相公回来,便期期艾艾地看着赵墨才。 赵墨才向众人点头,几步走到夫郎身边,低着头,满眼温和地看他。 村民们看着他站在何悠身边,身形被何悠衬托得越发高大,肩膀虽没有他父亲他们宽阔,穿着那身长衫,却也如松柏般挺拔,到真相是县城里长大的谦谦公子。 明明何悠那么瘦小一个哥儿,被他那样看着,竟让人觉得他们两人是那么的般配。 赵墨才见夫郎好似有话要说,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又转头看了看身边有些拘谨,却满眼期待的林婶子。 她身边还放着一个大篮子,里面装了不少菜蔬和粮食。 赵墨才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想了想,对林婶子说:“婶子,我们村子或许要建一个学堂,但婶子是外村的,这事儿等村长定下来后,我去找他问一问,若是村长那边没有问题,婶子便让家里人过来上课便是。” 林婶子没想到赵墨才这么好说话,连连感激,提起身边的篮子就往赵墨才和何悠的怀里塞,“婶子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些你们先收着。” 赵墨才和何悠还来不及和林婶寒暄,赵家村的村长就已经站在赵家房廊下的台阶上,对满院子乌泱泱的人说:“方才我和赵家当家的,以及墨才商量了,我们想在村子里办一个学堂,只要是想学的,都能把你家孙子送到学堂来学习识字读书。” “不过阿才也说了,他一个人教不了那么多人,他还得看书考科举,所以这教学的事情,或许会交给别人来做。” “这些人也都是在阿才那里学会了再教你们,你们若是愿意呢,咱这个学堂就建起来,若是不愿意呢,就不要再为难阿才他们一家子。” 话音落下,院子里的人立刻讨论起来。 “不能跟着阿才学,他要让其他人教我们,除了他还有谁会教书啊?” “村长的意思是阿才教几个小先生出来,让那些小先生教我们?其实我觉得谁教我们都行,只要能学会,谁教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便有一个老汉举着手问村长:“村长,教我们识字的那些村民若是不会教,那要怎么办?” 村长看向赵墨才,这些事情赵墨才应当是最有成算的。 赵墨才对着林婶子和自家夫郎点了点头,几步上去走到村长身边,对方才提问的人说:“我会挑出之前就已经识字,或者在教学识字方面有些天分的人,教会了他们后,让他们按照我的方法再教你们,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他拿自家举例,“昨日夜里我家里就是我夫郎考教的我全家,我夫郎从前也没有学过这些,但昨天夜里考教却进行得很顺利,想来这种简单的教学和考教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众人连忙看向赵家人,赵家好些人连连点点头。 昨天夜里确实是大郎家的夫郎考教的他们,和大郎考教的时候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甚至小悠说话更温和些,他考教可没大朗站在前面时候让人紧张呢。 如此,众人也就愿意了。 行不行的,先试一试,若是不行,反正冬日里也没事,折腾就折腾了,也不耽误农事。 农家的人想事情都比较简单,不多时便接受了村长的提议,询问什么时候可以把自家孙子送到学堂里来读书。 赵墨才在村长身边听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看向自己夫郎时,忽然恍然,问院子里站着的村民们:“你们为什么只送自家孙子来学习识字认数?家里的女娘或者哥儿也可以送来,甚至你们自己都能来,无论男女老少,谁想学都能来,为什么只送自家孙子来?” 众人听了这话微微一怔。 一个老妇人说:“学知识这种金贵的事情,不让自家孙子来,家里还有谁配去?这女娘和哥儿以后都是会嫁人的,我们这些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的,哪能浪费家里的粮食菜蔬,学这些金贵人才能学的东西?” 赵墨才笑着摇头,他知道有一些道理,要和这些生存在这个年代的古人说清楚很不容易,他们不会接受,甚至会把自己当做妖魔一样抵触。 但他能换种说法。当某一件事触及到这些人的当下根本利益的时候,他们就很容易转变自己的思想。 人处于世上,本就应该以自身、自家以及自己周围,最后乃至自己国家的利益所着想。 他说:“我们村子里若是每一个女娘和哥儿都会识字认数,嫁到自己村子里,这算是人才没有外流。嫁到别的村子去,会识字认数的女娘和哥儿彩礼也得多收一些,在婆家也能靠着这份本事更容易立足,不是吗?” “或者相看时,遇到那些家底更好,人品更加的青年,咱们村子里的女娘和小哥手里握着一项本事,也更容易把这些优质的青年抢到手里当做自家女婿。” 这话出口,众人一想,对呀,那可是关乎自己切身利益的好事情啊! 23、第 23 章 赵墨才见众人脸上已经开始赞同他说的话,便继续游说众人,“还有一点我不赞同,家里的大人和老人怎么就不能学了?难不成家里出去卖粮、卖菜,就只能是年轻的壮劳力或者家中的子孙去吗吗?别的不说,就那些挑货的货郎来村子里售卖东西的时候,买上一针半线的,也不容易被那些货郎给哄骗了铜板。” 这话说得没人能反驳。 若是识字认数不是好事,他们今日又怎么会拎着这么多东西,求到赵家门上,还为了那么几个没确定的名额险些打起来。 村长方才说不交束脩,却还是要给些粮食菜蔬,亦或者帮着赵家干些活计,但这些付出比起一个人能够学到识字算术的能力,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两年光景好,谁家家里没有省下两口粮食?谁家的后院没有种上几分菜蔬? 这些知识学到手里,可是能世世代代传承下去的。 当即就有人兴奋地对赵墨才说:“阿才,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我带着我女儿到学堂来学,你可别不收我们。” 就连那些男人也觉得赵墨才说得有理,家里的婆娘要是懂这些,也能帮忙分担一些家务,对管家也有益,否则挣了银钱,交到家里都不知道赚了多少,用了多少,也不知道家里还余存多少,这家管得让人心里总是没底。 大家都做了决定后,当即便奉承起赵墨才。 “阿才果然不愧是读书人,懂得就是比我们这些乡下的泥腿子多。” “那可不是,读书人的光彩,这城里的私塾先生也是不收小哥和女娘的,也就是阿才心善,这才不与我们这些乡亲计较。” 更是有那些性子急的,当即就问村长,“村长,咱们的学堂什么时候建?建在哪里?” 村长说:“就建在咱们赵家村的赵家祠堂。那不是有一个大院子吗?再多的人也坐得下。” 村子里平日开大会就是在那个地方,那院子确实宽敞。好些家里院子不够宽敞的,还喜欢去那儿晒米晒麦。 村长一说,好几个人便要拥着赵家人去祠堂,看着学堂要怎么建才合适,毕竟村子里只有赵家人在赵家的院子里学了几日,要怎么建学堂他们应当是有经验。 几个老汉拖着赵老丈就往外走,赵老丈连忙阻止,“不行不行,我家还有活儿呢,今早处理这事儿,我家都没来得及识字认数,连早食都还没吃,地里还留着一地的活儿等着家里人去干呢,这建学堂的事让村长带着做就行。” “长也没有建过学堂,他倒是看见了赵家那一摞摞的小木板,和靠在门廊下的那个大木板,这些东西他就没在别的私塾学堂里见过,这让他怎么安排。 村长大手一挥,“你家不就是要在入冬之前将地再翻一翻,为明年春耕做准备吗?这样,你留在家里吃早食,我带着村子里的人去给你翻地,半天就能把你家的地给翻出来。” “你家上午也不用干活,就在家里想想要怎么建学堂,怎么教书考教的事情,也得是你们家撑头来办,下午吃过午食后,你就带着家里人到祠堂来。” “咱们村子里想到学堂来读书认字的,都带着家里的壮劳力过来,需要什么东西,咱们今天下午就给他办好,明日一早就开始到学堂识字,你们看这行不行!” “那可真是太行了,这事就是要早点落实才让人安心。” 赵老丈家的地虽不少,可架不住他们村子里人多呀,四十多户,近三百人,可不就是半天都要不了,就能把赵家那点儿地给他整好。 众人说到这兴头上,当然不会拖延,乌泱泱地便回去了,带上家里的壮劳力和农具就往赵家地里去。 村长要走时,赵墨才拉住了他,将他拉到一旁,让他看和何悠站在一起的林婶子,“这位婶子和我家夫郎关系很好,不知道她家人是否能够到我们村子里的学堂来识字认数?” 村长想了想,眼睛忽然一亮,拍了拍赵墨才的肩膀,“你让她别着急,这事啊,有的是人会牵头,你以为周围几个村子看着我们村风风火火地办学堂,心里会没点想法?” 村长说着便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向院外走去,嘴里还叨念着:“总算轮到那群老东西求到我这里来了,都是当村长的,我如今可真比他们高上了两阶。” 赵墨才若有所思,几步走到林婶子身边也如此回复她,“或许再等个几日,你们村上也会有消息,若是没有,到时候婶子再来,我让小悠教你,小悠学的很好,昨日就是他考教的我家里人。” 林婶子得了准话,立刻笑得脸上开了花,拉着何悠的手,高兴得说不出话来,这才发现何悠身上穿的还是张钰从前穿过的旧衣裳,甚至打了几个补丁。 林婶子心思一转,“小悠,你大财哥那儿有身衣裳小了,婶子明天就改改针脚给你送过来,虽然是旧衣裳,布料却厚实,也絮了棉,正好留着你冬日里穿。” 何悠连忙推辞,林婶子却挥挥手转身走了,她得回家改衣裳去了。 赵家村和河滩村本就是个下县的下属村落,村子里的人都过得十分穷苦,能够解决温饱也是不易,当然也不会嫌弃别人送给自己的旧衣,只要不是那烂得不能蔽体的,对谁家来说可都是宝呢。 这年头要做一件新衣那是真不容易。 赵墨才也有心无力,他牵着自家夫郎的手,“新衣裳为夫现在是买不起的,不过我瞧着有两位人家送了些糕点过来,为夫现在就去拿两块,给我夫郎甜甜嘴。” 何悠连忙拉着他的手,“家里人都在呢。” 正说着赵家人手脚麻利地开始摆桌,招呼着两人吃早食。 他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吃完了早食,便乌泱泱地跟着赵老丈一块儿出门了,看见赵墨才和何悠站在院子里不动,这才随口说了两句,让他们在家里好好歇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半刻钟后,赵老丈和赵家其他人站在田埂边,惊讶得合不拢嘴来,只见村子里大半人在他家几十亩地里,拎起锄头和其他的工具就开干,竟让他生出了半分自己成为地主的错觉。 就连周用民也抢了赵老丈手里的锄头在地里埋头苦干。 赵家只留下赵墨才和何悠在家里收拾那些东西,村民们临走的时候都将带来的东西留下,说是给赵墨才的辛苦费。 赵墨才带着何悠在院子里转悠,每家送来的东西都低头看一看,也不是在挑拣这些,人家送来的东西怎么样,他是想找一找有没有现在能吃的糕点,甜一甜自己和夫郎的嘴巴。 何悠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低头认真寻找,心中有些慌乱,总怕这事儿被赵家人抓了包,到时候说他是个嘴馋媳妇,甚至责怪到相公身上。 他看着相公那么认真的寻找,却又觉得甜蜜,心里鼓鼓胀胀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滋生膨胀。 赵墨才最终在林婶子带来的篮子里,发现了一小包糕点,赵墨才眉头一挑,拿起那包糕点,回头对何悠说:“咱们先尝一尝这点心好不好吃。” 然后他就看见了何悠满眼的喜欢,赵墨才自认为自己和何悠在一起后,并没有为他做过太多。就算如此,他也能感受到,每一天,何悠对自己的喜欢又多了一些,甚至能够感受到“夫”这个字在何悠身上的具象化,好像何悠真的把他当做比天还要高的人。 赵墨才笑着将手中的糕点递到何悠手中。 何悠有些无措,“这东西不留着等奶奶回来分配吗?” 赵墨才眨了眨眼睛,“我尝两个,奶奶不会说什么,难道小悠你不想吃吗?” 刚偷偷咽了一口口水的何悠红了脸,自从跟了舅舅后,他再也没有吃过糕点,这会儿闻着糕点从油纸里透出来的香味,便忍不住滚了滚喉结。 林婶子送来的是米糕。 赵墨才拿出一个核桃大小的米糕,掰开后发现里面竟然是红糖豆沙馅,稻米的清香和红糖豆沙的甜香融合在一起,只是闻着就让人口齿生津。 一个糕点掰成了两块,赵墨才塞了一块到何悠的嘴里,一块自己吃了。 也不知道是这具身体长久没有吃过这些香甜小零嘴,还是原生态的东西本就自带着食物的醇香,他竟觉得这米糕比他从前在现代吃过的许多甜点还要好吃。 稻米做的米糕香甜弹牙,红糖豆沙馅甜味适中,吃进嘴里沙沙软软的,味道很是不错。 赵墨才亮着双眼看向何悠,眼带笑意问他,“好吃吗?” 何悠的脸更红了,从没想过嫁人之后竟还会这样躲着家人偷吃,可这糕点真香啊,软软糯糯的很是让人喜欢。 赵墨才眼底满是诱惑,“那你还想吃吗?” 何悠眨了眨眼睛,眼神闪烁,心里当然是想的,可理智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 却不想赵墨才微微弯了腰,视线与他平视,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低声说:“还想吃,那你亲我一下,我就再给你吃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