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孙》 1、第 1 章 汤婵下山的时候,和几个同门都打好招呼了。 师兄说:“这里留不住你,你快走吧。” 师妹说:“师姐,你快下山看看,要是不好,记得捎信。我就不下去了,省的老头总是墨迹。” 师弟说:“我也要下山。” 汤婵看了他一眼,道:“师父教你的阵你学完了?” 师弟摇头,但是不服的说道:“行行出状元,师姐你阵法好,但是算卦不如我。” 汤婵咬牙,这小师弟不知道哪里来的怪才,脑子不好使,但是架不住算卦准。 比她这个师姐好。 小师弟没来的时候,山上除了师父,只有汤婵最擅长此道。 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 她说:“你紧着算,小心点嗯,你懂的。” 她不是诅咒,就是实话实说,让他小心点。 小师弟连忙呸呸呸三声。 大师兄看着这两人打上嘴仗,连忙道:“你干什么惹你师姐,她嘴那么毒?” 小师弟不说话了。 他摸了摸鼻子道:“行行行,我的错好吧。师姐,你下山好好看看,要是遇见明主,介绍给我,我和你一起。” 他们这群师兄妹,以后都是要下山辅佐明主的。小师弟心想,跟着谁不是跟着,汤婵最厉害,她跟的明主,肯定是最厉害的那个。 小师妹闻言说道:“小师弟,你作弊。” 汤婵道:“不是告诉你明主了吗,我早就夜观天象,看见明主了。” 小师妹道:“谁?” 汤婵挺胸抬头。 小师弟撇撇嘴,他一直不知道师姐哪里来的自信。 他们久不下山,不知天下事,但是都通晓天象,知道山下大概的势力。 藩王分三路。 皇城内还有几颗星,看不大出来,算卦之事若不是诚心想看,大家都不愿意看的准。 而且也不是想看就能看的,拨开云雾见月明,云雾不除,多大的能耐和本事都看不出来的。 唯独小师弟就是个疯子。 他说:“师姐,你别异想天开了,我看了,无论如何,都不是你。” 小师妹听见这话,小声道:“你是不是缺心眼。” 看出来了,就看出来了,能不能不要说出来。 汤婵从六年前就开始发疯,说是天将降大任于她。 她可能有帝命。 当然这是她自己算出来的。 其他人不敢苟同,老头子不出声。 不知道怀的什么心思,于是汤婵坚定的相信,肯定是她算对了,三年后小师弟到了。 算了算,说师姐,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自此,两个人就不对付。 汤婵咬牙:“呸。” 小师弟一抹脸。 不说了,决定重新去算卦。 他就不信了,汤婵还真的有这个命。 大师兄看着几个人,说:“师妹,你出去之后,小心行事。” 汤婵一副受教的模样,但是心里却算计着她要怎么横空出世。 最好打个天下人措手不及。 她和大师兄,小师妹,小师弟一一告别。 然后下了山。 她穿着青衫。 下面穿着粗布裤子。 腰间系着蓝色袋子。 手里拿了个佩剑。 路过一个馆子,出来的时候,因为无银子付账,将佩剑低了去。 索性不是什么好剑。 只是她随便买的,抵出去也不心疼。 只不过自此身边无一物,只有两枚铜钱。 她拜师十年,久不回家,心中想着,这一路要怎么回家。 京城路远,汤婵只能打起算命的心。 只是这时间不对,如今各地战乱不休,普通百姓命运大多相似。 能算的起命的寥寥无几。 而且这人命运大多相似,汤婵算了觉得没意思,就不给穷人算命了。 她一路向北,遇见商队。 汤婵厚着脸皮上前。 她张嘴。 那管事的看她不像是狼狈的穷农户。 说道:“你可是来卖身的。” 汤婵眼睛发亮。 她不过是刚下山,就有人闻声而来的请她谋划江山吧。 她好奇,问道:“什么报酬?” 前江帝当年为了请她师父出山,给了宰相之位。 汤婵知道这人怕是给不起,但是怎么也得金山银山。 要不然简直就是埋没了她。 管事闻言上下打量了汤婵一番。 说道:“三两银子。” 这还是看在她生的不错,虽然年纪不大,但是隐隐有着美人相。 众生相貌不同,唯有美人相,无论男女,都是惹人喜欢的。 即是未长成的美人坯子,价格贵些,管事觉得倒也是无妨。 如今可以留着当丫头,日后留着给家里的小公子的通房,这如何都是亏不了的。 管事的算盘打的十分得好。 汤婵唯恐自己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三两银子,卖不卖,这个价格已经是高的了,你再往南面走个七八十里,到时候即便是有人买你,怕也出不上二两银子。” 这人看着汤婵实在是好看的,所以才愿意出这个银子。 汤婵说:“不卖。” 三两银子,这是侮辱人了。 不卖就不卖,眼下不卖,以后也会卖的的,管事心想。 管事说:“你不卖就不卖,只是下次就没有这个价格了。” 管事心里还是想好挽留一下的,毕竟是难得的美人坯子,无论如何也亏不了。 汤婵冷下脸,看都不看管事一眼。 她又开始跟着车队走。 这个法子最安全,而且那些人走的也不是官道,没有人能管着她。 于家的人早早就发现,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 于家小公子扒着马车车窗,看着那丫头。 觉得这个的小姑娘长的真好看,比自己身边的的丫鬟还好看。 他把管事叫来,问到:“她为什么跟着我们的车队?” 管事低头哈腰道:“公子不用管这些贱民,你要是觉得碍眼,小的这就赶走这人。” 汤婵又看见了管事,她冷着脸说道:“不卖” 管事被气了个仰倒,他说:“你爱卖不卖,你跟着车队干什么?” 汤婵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这路是你家买的?还是你家修的?” 管事:“……” 他很少看见这般死皮赖脸的人,还是个丫头片子。 管事回去复命,还说了那丫头嫌弃三两银子的事情,于家小公子来了兴致,他很喜欢那个长得漂亮的小丫头。 他说:“你去将人叫过来。”他倒要看看,这人到底多少银子才要卖身。 十六岁的于家小少爷这般想到。 汤婵又看见管事了,她冷着一张脸,不耐烦的道说:“我说了不卖,三两银子,你去打发叫花子去吧。” 汤婵一边说,一遍摸着手中的两枚铜钱,拿钱是师父给她的,因为被摸了太多次,已经开始发亮了。 管事的眼尖,看见那两枚铜钱,心中想到,这人如今怕是到了穷途末路之际了,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两枚铜钱都摸的发亮。 他说:“我们小主子打算出大价钱,你是个有福气的,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抓住机会,一步登天都有可能。” 汤婵去了。 于家小公子于承北看见美人,眼睛都直了。 他坐起身子,咽下一口口水。他不是色中饿鬼,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因此想要收下这美人。日后无论是跟在身边伺候,还是如何,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于承北问道:“三两银子,你不卖,那你开个价格。” 汤婵站在地上,小公子在马车上,她粗布衣衫,对方则是锦衣绣服,但是汤婵却是半分都不怯场。 她盯着那小公子,转了转手中的铜钱,铜钱三转,心中有了答复。 她说:“公子开多少的价格?” 于承北一开始只是远远的望着,觉得这是个美人,如今近看。 对方虽然穿的寒掺脏了些,但是难掩姿色。 杨柳细腰,盈盈一握。 脸上灰头土脸,但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眉目即便是没长开,但也能看出风情,瓜子小脸精致漂亮,即便是年纪小已经有了绝世之色。 那鼻眼,让人看一眼就难忘。 小公子打量片刻道:“三百两银子。” 三两银子能买一个美人,如今三百两银子,买一个绝色美人。 商户出身的小公子打了一手好算盘。 汤婵道:“三千两” 管事张了张嘴,随后又听见汤婵说道:“三千两,黄金。” 小公子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他扒着马车车窗,又问了一遍,说道:“你说什么?” 汤婵懒得重复转身就走。 管事气的跺脚。 对着小公子说道:“公子你看,要不要我去看着她。” 于承北说:“公子我不要了。” 他是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三千两黄金是个好的价格。日后于承北每每想起这件事情,都后悔的要死。 不知道为什么,于承北默认了汤婵跟在自己家车队后面的事情。 于承北虽然说是不理人,但是还是观察汤婵。 过了半个月,到了京城。 他看着管事,问:“她一直跟着车队?” 管事说:“是” “那她有银子吃饭吗?” 管事闻言面色古怪:“她平日靠着算命,挣家丁的钱。” 于承北:“......” 汤婵一进京,就离开了于家车队。 她去找她家了,她爹叫汤一平,是个读书人,有些聪明。只是不顾家,她娘被她爹气死了,她爹一个人照顾不了孩子,又无心继续娶妻,所以将孩子扔进了山里给老师父带。 汤婵十年不回家,一时间连家在哪里都找不回来。 她站在街上想了许久,才抬起脚。 2、第 2 章 汤婵不过是走了几步,就听见有人大喊:“让开,让开” 紧接着,身后就冲出一个马来。 汤婵眼疾手快,躲闪过去了。 没有被撞到,但是心中惊讶,心想,到底是谁的人那么猖狂,在京中纵马。 但是有小贩没有躲开,卖的东西,被掀翻了一地。 幸亏不是什么易碎的玩意,汤婵看着小贩苦着脸,也帮着蹲下身来捡东西。 小贩收拾好东西,道谢:“谢谢姑娘。” 汤婵摇头,问道:“这是谁?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当街纵马。” 小贩闻言左右看了看,随后压低声音说道:“说不准,近日京城不太平。” 汤婵刚到京城,不知道哪里不太平。 小贩道:“先帝前几日驾崩,如今几个王爷争权,您说太不太平?” 小贩说完,汤婵一愣。 江帝死了?她下山之前,知道江帝寿数将尽,却没有想到,江帝这么快就死了。 她问:“那现在?” 小贩说完说道:“自然是肃王。” 说完,他就去招待客人了。 连街边小贩都知道,接下来的皇帝是肃王,如此可见,肃王登基之事是八九不离十了。 汤婵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铜钱。 但是手顿住了,她告诫小师弟的事情不是虚言,有些事情,不能算的太准,也不能事事都算。 她摇摇头,将铜钱塞进怀里。 随后往记忆中,家的方向走去。 街上时不时的过马。 虽然惊扰百姓,但是除此之外并没有过分之举。 汤婵也没有理会。 到了记忆中的地方。 她看着大门,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自己一会见到自己那不着调的爹,说什么。 门口有晒衣服的邻居,汤婵看过去,只觉得眼熟。 离家十年,有些人虽然有印象,但是却是已经记不太清了。 却不想邻居看见她也是觉得熟悉。 张嫂子看汤门口的小女娃,晒衣服的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汤婵试探的叫了一句:“张嫂子。” 张嫂子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上上下下打量汤婵一遍,才说道:“汤家丫头?” 其实她也不确定,只是觉得她的样貌长的有八分像汤覃氏,汤覃氏是出了名的美人,不知道汤家男人哪里找的妻子。 后来两个人生了个女儿,也是可爱的很,只是汤覃氏走了之后,张嫂子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也不知道怎么了。 要不是汤婵的样貌和当年的汤覃氏实在的像,张嫂子都不敢认。 直到汤婵叫了人之后,她才敢认。 汤婵走的时候,不过是四岁,那时候张嫂子还是刚进门的小媳妇,如今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了。 汤婵点了点头,然后心中想到,没错了,这确实是她家。 就是不知道她爹在不在。 她问:“嫂嫂,可知道我爹在家吗?” 张嫂子摇摇头道:“汤先生许久不回家了。” 大家都是邻居,汤婵她爹汤昭因为会读书,有文化,即便是没有功名,也被周围尊称一声汤先生。 听见自己爹不在家,汤婵松了一口气。 她对着张嫂子道了句谢,随后走到家门前,看着上面的锁,然后去踢开家门前的石头,拿了钥匙,直接开门进去。 汤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是也不至于一穷二白。 家中的家具都有,只是上面落了层灰,汤婵大致看看,随后只觉得她爹确实应当是许久不回家了。 肃王府 肃王妃抱着两个孩子瑟瑟发抖 她的身前是两个死士,是肃王留下来保护妻儿的,一共有八个。 除此之外,肃王府还有八百府卫,如今都变成了尸体。 至于死士也只剩下两个了。 就这两个也浑身是伤,眼看也撑不住了。 肃王妃今年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她美目带泪,混身狼狈,但是环着两个孩子的手却不肯松一分。 她们被包围了。 肃王妃看了看身前的两个死士,又看了看包围她们的杀手。 闭了闭眼,说道:“我给你们找玉玺,但是你们要放过我的孩子。若是没有玉玺,你们的主子即便是登上了那个位置,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肃王不知所踪,肃王妃知道,怕也是不在了。如今她虽然悲痛,但是作为一个母亲,还是强撑着想要保护两个孩子。 江念月被母亲护在怀里,她抬眸看着哥哥。 她哥哥小声说:“不怕,父王会来就我们的。” 小男孩一只手紧握着,另一只手轻轻的摸了摸妹妹的头。 江念月缩了缩脖子,她想父王怎么还不回来。 正想着快走就看见母妃起了身。 对方杀手的头目已经答应了肃王妃的要求。 江念月只觉得抱着自己母亲的手一松,随后母亲就起身了 她想去拉母亲,但是没有拉住。 她看了看哥哥,然后眨了眨眼睛。 母亲被人带走了。 哥哥死死地摁住了她,不让她去找母亲。 她忍不住,开始掉眼泪了,因为不敢出声,所以只能死死抿着嘴。 江念耀也是这个时候,对妹妹说:“一会儿妹妹别怕,他们会送我们出去,到时候,有人问起你,你就说你是江念耀。” 江念月不知道为什么要换衣服,但是父王母妃一直让自己听哥哥的话。 她就点点头。 于是两个人在被包围前,互换了衣服。 肃王妃被带走了。 杀手让出一条路,注意力都在王妃身上,这个时候两个死士抓住机会,一人捞起一个小主子,开始逃命。 两个人分头行动。 一时间肃王府大乱。 后面许多追杀,死士咬着牙,护住怀里的小主子。 但是因为受伤太重,不过片刻就慢了下来。 其中一个暗卫已经不行了,他逃之前拉着另一个人,说道:“王爷的人在外面接应,你带着小世子出去。” 他们若是都好好的,自然会护住两个小主子,但是如今只有一个人勉强能护卫。 死士自作主张,选择了小王爷。 只是没有人知道,小郡主,和小王爷一开始就换了。 江念月被人抱着,不知道跑了多远,她抱着自己的人越走越慢了,随后那人抱着她翻过一墙。 死士踉跄的开了一间房门 里面有着几个男人,她认识,那是她父王的幕僚,平日里出入王府,她都见过。 她缩了缩脖子,将脸埋入了死士怀里。 她听见有人说道:“这就是小王爷了?” 死士说:“这是小世子。” “这是蜀地的小王爷。” 有人纠正他 蜀地是肃王的封地,这么说来,肃王已经死了。 死士懂了,江念月不懂 江念月喊了声:“母妃呢?” 她抬起头,看向周围,大家都是灰头土脸的,听见小世子喊王妃,立马红了眼睛。 有一人站出来道:“刚才,刚才王府那里有烟。” 话闭,一阵沉默。 江念月眨了眨眼睛,含泪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她没有母妃了。 3、第 3 章 汤婵进了屋,简单的擦了擦桌子。 她去她家藏银子的地方,翻出来五两银子,将银子塞进怀里,毫不犹豫的出了门。 街边有卖肉饼的,汤婵买了一个,又买了几块糕点,让人包起来,打算晚上吃。 她随意的逛了逛,等着天色黑的时候,才打算回家。 汤家是一进的院子,汤婵刚进门就闻到了血腥味道。 她后退一步,本着少惹麻烦的心思,想要转头就走。 还没等着转头,就想起来,这是自己的家。 她又转回来,然后抬脚往里面走去,心里到没有多少惧怕。 汤婵开了门。 地上有着血迹,汤婵抿了抿唇,然后又走了几步。 她脚步不由自主的放轻,连呼吸都几乎听不见。 这是她的屋子,常年无人居住,屋子里有一个屏风。 汤婵走了进去,还没有做什么,就听见一声:“婵儿” 这声音是个男子,汤婵一愣,随后看向说话的人。 人倒是没有看见,看见一个小孩。 随后才看见被小孩挡着的,十年未见的爹。 她想说什么,就看见她爹哇的一口吐出来一大堆血。 汤婵退后一步,没有半分要扶着的意思。甚至脸上嫌弃的样子显而易见,一点都不掩饰。 汤昭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他被人追杀,受了内伤,坚持着回到老宅,如今已经是穷途末路。 他抱着小主子,只觉得对不起主子。 肃王最后的血脉,怎么就毁在了他的手里了?汤昭悔不当初,心想,怎么不早做打算,告诉肃王警惕英王,如今落得这个地步。 刚才他本以为自己要抱着小主子一同去见肃王,却不想遇见了十年未见的女儿。 看见女儿之后,汤昭心中只有四个字:天不亡我 他支撑不住,半跪在了地上。 江念月也顺势跌在了地上。 她自己爬起来,然后看了看汤昭,她手背在身后,说:“站起来。” 汤昭又咳嗽出了一口血,他站不起来了,甚至要死了。 汤婵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来回看,心想这该不会是她爹给她生的弟弟吧? 可是看了半天没有看出两个人有什么相似之处。小孩长的实在是好看,虽然她爹也不差,但是和她爹半分都不像。 她干脆不说话,等着她爹说。 汤昭看了看女儿,女儿和妻子相似,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也知道女儿认出了自己。 他心头闪过一丝愧疚,十年不见,谁也想不到,再见的时候是这副场景。 他有一肚子想要对女儿说的话,但是没有时间说这些。 他转头将江念月拉过来,放在了女儿身前。 汤婵眯了眯眼睛,随后听见她爹说:“这是我主人的孩子,我效忠肃王六年,本以为今日功成,却不想肃王之弟英王杀了我主人满门。 你带着小王爷,出京去蜀地,只要,到了蜀地,就好了,一定要逃出去,给王爷报仇噗” 说到最后一句话,汤昭再次吐出一口血,随后倒了下去。 江念月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 汤婵则是懵的。 她没有管江念月,蹲下身子,去探了探她爹的呼吸。 她爹没了呼吸,死了 她爹死了。 她看了看江念月,明白了,这不是她爹的儿子,是他爹的主子。 汤婵还没有想好怎么办,就听见外面有人声她家这里不是闹市,平时这个时辰,已经安静了。 如今有这个声音,汤婵知道,有人追杀过来了,说不定就是伤了她爹的人。 汤婵心道不好,转身就要离开。 谁知道还没有跑,就被人拉住了袖子。 是那个小孩。 小孩葡萄似的眼睛,脸上黑一道灰一道,但是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身上的贵气。 汤婵说:“你放开我,我们自己跑自己的。” 她已经懒得计较这人来了,她家就没了,只想着离开。 江念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知道自己不能死,她要是死了,她母妃怎么办?她父王怎么办? 她还得活着,去找哥哥。 她说:“你带我走,你爹说了,让你带我走。” 父母之命,哪有子女不会从的。 江念月说完,就看着汤婵,眼里全是期待,期待汤婵救她,带着她走。 汤婵不只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还隐约看见了窗户外面的火把。 现在已经不能从正门出去了,她想着还是跳窗吧。 她一边说着不带,一边要爬窗户跑。 她还说:“那不是我爹。” 气死她娘,送走她,十年不见,汤婵早就不把汤昭当爹了。更何况她爹死的时候也没有给她留什么好东西, 一个累赘,她才不要。 却不想那小孩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要是不带我,我就喊,到时候我们谁也活不了。” 小孩的手拉着汤婵的衣服,手指都开始泛白了。 显然是紧张的,她不确定,这人能不能带着她? 汤婵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是个小狼崽子。 她本来就没有想带着的心思,如今更不想带了 江念月见她不为所动,只能做要喊状,汤婵也能沉的下气,就那么看着她。 逃命的时刻,两个人竟然都静在那里,谁也不着急 江念月不自觉的又红了眼睛,她人小,这是能想到唯一的办法了。 要是这人不救她,她就要死了 那人将自己托付给这个人,她以为这人会管着她,却不想这人只想着自己。 她咬咬牙,想开口。 这是豁出去了 却不想被一双手捂住了嘴。 汤婵一把抱住江念月,因为自己本来力气不大,还晃了晃身子。所幸小人不重,她勉强能抱起来。 她将窗子打开,将人扔了出去,紧接着自己翻过窗户。 江念月被人扔出窗子,还没有等着松口气,就又被人拉住。 汤婵屋子外面就是草丛。 她拉着小人走了几步,到了没有草丛的地方,又原路返回。 随后转身到了另一面墙后面。 月明星稀,两个人靠着墙。 墙后面冰凉,汤婵并不像汤昭一样抱着她,两个人排排靠在墙边。 凉意顺着后背,传到江念月全身。 汤婵不放心,虽然没有抱着江念月,但是死死地捂着江念月的嘴巴。 江念月也不挣扎。 两个人刚靠墙,就听见有人说道:“有人跳窗了” “这里有个死人” “人跑了” “顺着这个方向跑了。” 随后一堆人顺着汤婵踩过的草丛方向跑去。 两个人不敢轻举妄动,过了半个时辰,汤婵觉得腿开始发麻的时候才起身。 江念月也被拉起来。 两个人面对面,汤婵这才能好好打量这个小皇孙。 她一点也不想养孩子,她还有大事要做呢。 她指了一条路,说道:“那是出城的方向,你一直走,就能出城。我已经救了你了,我要走了。” 这话要多敷衍,有多敷衍,连江念月这个六岁小儿都知道,靠着她自己是跑不了多远的。 但这人却能面不改色,给她指一条毫无意义的路一一死路。 汤婵说话的时候,江念月看着她的眼睛,汤婵眼睛里一点悲伤躲闪也没有。江念月甚至都看不出来,这人和她一样,都是没了爹的。 也看不出来,这人是怀着什么心思,给她指了一条死路。 汤婵看着江念月傻了一样的样子,问道:“该不会是个聋子吧。” 江念月这才说话,她说:“你不能走,我是你主子。” 啧,谁是谁主子。 汤婵一笑,说道:“你想当我主子?三千两黄金。” 这话是随意出口的。 却不想小孩点点头,说道:“我给,你带我回家,我给你。” 她抓着她的袖子,手指再次因为用力泛白,她说:“我给你三千两黄金,你救我。” 汤婵接着月光,看着玉雕似的小人。 脸上的笑容渐渐退了下去。 4、第 4 章 汤婵看着仰着头的小孩,心中不知道想什么,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想什么,大概是嘲笑小孩,异想天开。 最后轻笑一声,说道:“你哪来的金子?” 别说金子了,汤婵觉得,小皇孙连银子都没有,和她一样,两口空空,举目无亲。 六岁的孩子已经知道什么是羞耻了。 汤婵这声笑,让她最后一点勇气都没了。 她泄了气一般,眼中也有些雾气。 汤婵就这么看着她,随后看着小孩用袖子抹了把眼睛,才挑了挑眉。 她想不会吧,这么容易就哭了。 “我家有。” 小孩已经不似刚才理直气壮了。 声音也变成了蚊子大小。 汤婵坏心思的看着小孩,第一次伸手,碰了碰她,说出的话,却是残忍至极。 一点也不善良。 她捏着小孩小脸,软乎乎的。她实话实说说:“可是你没有家了。” 肃王死了,肃王妃死了。 那王府还剩下什么。 哦对了,卖饼的小二说肃王有一对龙凤胎,这是小王爷,那就是说,小皇孙还有个小郡主妹妹。 只是为什么她见到的只有小皇孙呢?汤婵略微思索,就懂了,她说:“你妹妹也死了。” 她几乎能确定。 她不仅知道小郡主死了,还知道为什么小皇孙活了下来。 事实比汤婵说出来的话更加残忍。 她想了想,没火上浇油。 江念月再也忍不住,她又哭了。 金尊玉贵的小郡主,出了襁褓,就没有哭过那么多次。 今天因为没了爹娘,又因为汤婵,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甚至不敢大声的哭,怕吸引到那群坏人,于是只能小声抽泣。 这一幕在汤婵眼里无趣极了。 她想果然是小孩子,什么也不懂,除了哭,就是哭。 她转身想走,路她已经告诉这个小皇孙了,走不走是她的事情。 和汤婵自己无关,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总不能耗费在一个孩子身上。 却不想又被拉住了。 汤婵有些烦躁。 烦躁这不知好歹的小孩子一遍遍的拉住她,也烦躁这孩子动不动就哭,哭有什么办法。 她还没有发怒,就觉得手中多了什么东西,汤婵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枚小小的印章。 是玉章,汤婵看了看上面的字,几乎一瞬间就知道了这是什么。 这是肃王的私印。 江念月不知道这枚印章值多少银子,但是这是她浑身上下最贵重的东西了。是母妃临死前给她的。 还叮嘱她,要将这枚印章,带回蜀地 只要到了蜀地,她就安全了。 她不想死,她想活着,去找哥哥,去杀了那些坏人。 所以在这个时候,将玉章拿了出来。 她有种感觉,这个时候要是再不将印章拿出来。 那她可能会死掉。 她说:“求求你,带我走吧,我给你银子,你要不信,我就把这个先给你。” 这是肃王的私印,江念月只知道十分重要,但是并不知道到底有多重要。 她不知道,只要有了这个东西,蜀地的人,就会唯命是从。 也不知道,这是英王做梦都想拿到的东西。 蜀地繁华,到时候凭着这个印章,三千两黄金确实不是什么问题。 这玉是上等的玉石。 汤婵用手摩擦这玉,触手温润,质地上乘,她心思一动,又看了看身边的小人。 她想到那日给自己算的批语。 她确实算到了自己有帝王之命,但是其实自己也不信。 术不及己 这卦一开始就是不准的。 但是现在,汤婵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蹲下身子,手中拿着玉章,和江念月平视。 和她说:“也不是不能救你。”她眼中闪过野心,但是江念月太小了,个子不够,年纪也不够,根本看不懂,也看不见。 明月莹莹,一大一小两个小人蹲在墙角。 汤婵带着几分蛊惑的语气,问道:“我若救你,你以后听谁的。” 汤婵极美,继承了爹娘的优点。 唇红齿白,五官精致好看,即便穿着朴素不能再朴素的衣裳,也美的不像话。 她眼尾此时上挑,神态也多了几分打量。 明明是多情的桃花眼,但是现在却让江念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想起来家里母妃养的猫阿灵,明明那么可爱漂亮,但是江念月还是害怕,不敢接近,连摸一摸她都不敢。 江念月想要后退,但是却被汤婵摁住了肩膀,汤婵说:“你告诉我,我就救你。” 江念月快哭了,她从来没有被人这么逼问过,从来没有。 她是小郡主,是金枝玉叶,是王府里最小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这些。 她想躲开,但是因为牵掣,不得不回答。 她被迫和汤婵对视,然后说:“听你的。” 周身声音似乎都在这一瞬停了。 安静的不行,汤婵笑了,笑的让江念月一怔,这一刻她忽略了汤婵身上让人害怕的感觉,而是想到她真好看。 听到了让自己满意的答案,汤婵心满意足的起身,她告诉江念月:“我可以救你,但是你要记住,你以后听我的。” 汤婵心想,什么三两银子,三两银子就能让她汤婵效命? 想要让她效命,付出的可不止三两银子,也不止三千两金子。 她这次的报酬,是整个蜀地。 汤婵心满意足的起身,垂着眼睛看着小孩。 只觉得这是稳赚不陪的买卖 肃王的私印被她拿在手里,来回反转。 再看着小孩,汤婵真心觉得顺眼了许多。 江念月的衣服已经被换了,是偷的。 江念月觉得的这样不好,皱着眉,却不敢反对。 汤婵睨了她一眼,说道:“可以不换,只是以后我们自己走自己的。” 江念月立马摇头成拨浪鼓。 汤婵嫌她慢,想要帮着她,但是江念月咬死了不让。 汤婵也懒得管了,小孩自己换完,她就带着人找住的地方。 明天还要逃命,总不能在外面凑合。 客栈汤婵不敢住, 汤家已经不能待着了。 汤婵带着江念月随意的敲了一家的门,交了半两银子,说是住一晚上。 这家没有男子,是寡妇和小孩。 寡妇见了两人,只以为是姐弟,松了一口气。 又看见银子,听见了姐弟俩进京投亲被赶出来的悲惨经历,又松了口。 汤婵千恩万谢,带着江念月住了一晚上。 寡妇家没有多余的屋子。 因为半两银子,寡妇跟年幼的儿子住在一起,汤婵跟江念月住在一起。 两个人谁也睡不着。 江念月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一幕幕的,她不敢闭眼睛。 她起身,想出门。 汤婵一直没有睡,只是眯着眼睛。 听见动作,她睁开眼睛,也没有拦着人。 于是就看见小家伙蹑手蹑脚下了床榻的样子。 她穿好了鞋,走了几步。又停下了脚步,最后一抽一抽的,不过汤婵只看见她抖动的背影,没有听见哭声。 她松了口气,然后也放下了心,知道,这小孩没有胆子走出去。 小孩又重新上了床榻,这次动作更轻。 江念月最后也没有自己离开,她不敢,她年纪太小了。 不敢回王府,也不敢去找哥哥。 汤婵在天还没亮的时候睁开了眼。 她看着一脸泪痕的江念月,将人从床榻上拉起来。 江念月睡眼朦胧的被拉起来,四周看了看,发现天还没亮。 汤婵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们现在走。” 汤婵昨日已经交了半两银子,今早天还没亮,就要走。 她担心英王今早上开始找人,也担心寡妇说漏了嘴。 于是干脆趁着谁也没有醒,带小皇孙走。 出了门,两个人齐齐被风吹了一下,然后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眼下六月的天,白天热的不行,早晚却有着冷意。 汤婵这十几年过的虽不是大富大贵,但是也没有被人追着逃命过。 汤婵又看了一眼小孩,心想到了蜀地就好了,肃王唯一的儿子,有了他,挟小王爷令臣子也是行的。 不过是苦两天,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安慰自己。 5、第 5 章 两个人打算先出了京城。 准确来说,是汤婵自己打算先出了京城,年纪小的,没有任何话语权。 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她不过是在京城待了一天,就要离开。 离开的时候,还带了个累赘。 她看了看累赘,又去摸了一下怀中的私印。 心想,总不过是十天半月,等到了蜀地,一切都好了,总的来说还是划算的。 汤婵拉着江念月。 她问:“你叫什么?” 江念月不出声,过了一会儿她说:“姐姐,你听见了吗?” 她人虽小,但是也是皇室的孩子,有些东西,她其实是懂的。 皇城之中,六声钟响,江念月眼泪又出来了。 汤婵看着她眼泪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这次看的清楚的不得了,因为小人正对着自己,没背着自己抹眼泪。 小累赘她又哭了,汤婵想。 六声钟响,代表东宫太子死。昨日母妃偷偷告诉她,只要皇城之中,钟声没响,那父王就没有生命之危。 肃王虽然没有太子之名,但是却有太子之实,这六声,两个人都知道,是给肃王的。 江念月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她昨日强撑着,一夜未睡,等的就是这个。今早也心怀侥幸,但是现在钟声响了,她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小孩太小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哭。 她知道父王没了,母妃没了。 但是哥哥,江念月擦着眼泪的手一顿,想到哥哥,直接挣脱汤婵。 汤婵毫无准备,直接被甩开了。 眼下天已经大亮,街上人多了起来。 江念月一个小孩子不算显眼,但是一直跑就难免被人看住。 汤婵反应过来,连忙去追人。 江念月人小,找到空隙就跑,汤婵竟然没有追上。 半路上,她看见身穿甲胄的人,汤婵呼吸一滞,慢慢的停下脚步。 京城平日里都没有这些人,今日这些人的出现,汤婵莫名觉得这事和肃王有关。 她停下脚步,也不去找人了,慢慢的走,像是逛街的普通女子一般。 周围有卖糖葫芦的,那人看着汤婵站在他身边,久久不走,问道:“姑娘,要不要糖葫芦。” 此时穿着甲胄的士兵正好路过。 汤婵和卖糖葫芦的老板一起给他们让路。 士兵走了,糖葫芦老板又问了一遍:“姑娘,你要不要?” 汤婵啊了一声,看着老板目光灼灼的样子,只好买了一个。 她拿着糖葫芦,却没有吃,只是拿着,往前走,如此一来,更像是逛街的女子。 汤婵不知道江念月跑哪里去了,但是大概能猜到。 她顺着小人走的方向往前走。 不紧不慢,也不着急。 走了大概一刻钟,看见被士兵包围的肃王府。 她停下了脚步,肃王府一股烟味,显然是遭了火灾。 如今已经被泼灭了。 有人注意到她,是守卫王府的士兵。 “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汤婵闻言,抬眸,眼中都是好奇,她说:“我看见这里人好多,这是怎么了?” 她长的实在是好看,士兵看着她还拿着一个糖葫芦,戒心就少了很多。 他说:“闲杂人等快离开。” 汤婵像是没有听见一般,问道:“着火了吗?” 她还好奇的往里面凑了凑。 士兵不耐烦,将人用剑隔开道:“快走,这路不许平民进入,看也不行。” 汤婵只好拿着糖葫芦离开。 她走到街角,还没有拐弯,就听见两位拿着盆子的妇人说道:“听说昨日肃王府大火,肃王一家都死了,孩子也都死了,都烧的看不出人形了......” 汤婵脚步一顿,心想,她猜的没错小郡主确实是死了。 她好奇小皇孙哪里去了。 汤婵其实不是很在意江念月的去处。 要不然也不能不紧不慢的走,而不是一开始就拼命的追。 也不会在士兵阻止她的时候,直接走了,而不是过多纠缠。 这不是没有原因的,汤婵觉得从京城到蜀地,那么多的路程,怎么找不到一个“小皇孙”汤婵甚至想假的小皇孙,肯定是比真的小皇孙听话。 她打算原路返回,若是找到了就找到了,找不到,那就另找一个。 汤婵有很多惊世骇俗的想法,比如她毫不在意的对所有人说,她有帝命。又比如,小皇孙将私印给她的时候,汤婵想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而不是像父亲说的那样,临危受命,将人弄到蜀地。 现在她又有想法,是换一个假皇孙。 假皇孙比真皇孙还容易控制。 汤婵甚至已经想好了这个假皇孙是什么样子的。 要听话的,要好控制的,要软弱的,胆小的。 汤婵想了很多,突然觉得袖子一坠,她抬头一看,看见一个哭的一脸泪痕的小孩。 汤婵扯了扯嘴角,这不是小皇孙吗? 她看着小孩。 江念月也看着她。 一晚上的相处,让江念月对于汤婵已经有了一些印象。 是个坏人,很凶,会说自己。很恶毒,她说自己爹娘哥哥都死了。 虽然她说的很对,但是江念月依旧很难过。 她对汤婵并没有多少好感,但是汤婵是她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她父王身边的人都死了。 最后一个汤幕僚也死在了自己眼前,把自己托付给眼前的人。 她身上最重要的东西,父王的私印还在汤婵身上。 江念月知道一家人的死讯之后,第一个想法就是去蜀地。 蜀地有她舅舅。 江念月并不知道蜀地到底有什么,也不知道蜀地的兵马,财富到底有多少,能不能让她江山再起。 只想着那里有她的亲人,而京城里,她的家人都死了。 小孩子总是下意识的找依赖。 江念月现在可以依赖的人是汤婵,但是她内心并不认可,她想,她要去蜀地,那里有她的舅舅,舅舅才是家人,舅舅才是可以依靠的人。 汤婵看着她,低着头,从上自下的看江念月。 她说:“你怎么回来了?” 江念月红着眼睛,诺诺的说道:“我妹妹死了。” 其实是哥哥死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在最后母妃和哥哥都让自己变成哥哥,哥哥变成自己。 但是下意识觉得,兄长母妃都是有道理的。 汤婵在她眼里不算是好人,因此她没有说清自己的身份。 汤婵心想不算太傻,没有傻傻的闯进去。 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江念月又红了眼睛,她们见面不过一天,小孩已经哭了无数次。 汤婵心中觉得这个小皇孙真爱哭。 但是看着对方才堪堪到自己腿那么高,又没有说出来。 这么小的孩子,哭其实是正常的。 她还记得自己那个小师妹,十岁的时候还哭呢,每次一哭都惊天动地的。 相比起来,小皇孙已经够含蓄了。 江念月抽了抽鼻子,她其实已经哭不动了,毕竟是个孩子,没吃饭,一晚上没睡。 于是又用袖子蹭了蹭早就通红的眼睛,说道:“我看见他们被抬出去了。” 原来如此,汤婵心中想到。 她想她还以为五六岁的小孩能有多聪明,知道打探消息,原来是亲眼见到了,怪不得没有继续跑,还来找自己。 是她多想了。 这话其实有很多信息。 例如肃王是死在王府的。 无论肃王到底是怎么死的,但是今早他确实是从王府出来的。 想到自己父亲临死前的话,汤婵一晒。心中知道,这是英王的手笔。 前些日子京城大乱,三王夺嫡,肃王脱颖而出,本就该继位了,谁知道突然死了。 汤婵下山的时候找师傅问过,自己也看过天像,紫薇势弱,帝星降落,但是并不代表天下大乱。 兄死弟及,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想当皇帝的人。 紫薇不会一直黯淡。 汤婵当时还想,这皇位到底花落谁家。 看样子是兄死弟及,但是实际上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怪不得紫薇势弱。 她看向小孩,依旧是从上自下的视线,又问她:“你还跑吗?”带着一分审视。 这个视线让江念月浑身不自在。 她觉得汤婵比自己父王还可怕。 她仿佛知道自己不该随便跑,这样很淘气,一点都不乖。 但是她也有理由,她想起找哥哥。 她看着汤婵,想了想,还是闭上嘴老老实实说:“我不跑了,我以后听话。” 肃王府两个孩子,只剩下一个,英王只要不傻,就会斩草除根。 她是能带小皇孙出城,但是着实要废一番力气。 还会有危险,汤婵自觉命不该绝,但是难免担心被人连累。 她想若是这小孩再跑,自己就不带她了。 到时候随便买个假皇孙。 肃王离封地三年,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她咬死了那就是小皇孙,加上私印,怎么不行? 小孩似乎知道自己想的一样,乖的不得了,汤婵还想着她若是不乖,自己如何,就听见她乖乖的说:“姐姐,我不跑了,以后听话。” 6、第 6 章 汤婵其实一点也不在意她听不听话。 她只是嗯了一声,然后将手里的糖葫芦给了江念月。 这玩意她不爱吃,扔了可惜,干脆给小孩。 江念月以为这是汤婵专门给自己买的,心中对汤婵感觉好了一点点,但是也只有一点点。 她看了看,然后拿住了糖葫芦。 两个人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江念月拿着东西也不吃,只是问道:“我们是不是要离开京城了?” 小孩子心里想的很简单,不能在京城待着,京城很危险,有人要杀了她,她得快点走。 最好回蜀地,她听父王身边的人说了,只有她回到蜀地就安全了。 而且到了蜀地,她还能复仇。 没错,就是复仇。 江念月一直记得汤姓幕僚告诉自己的话。 他对自己说是英王叔杀死了肃王。 汤婵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实际上,一点也不好离开,她想着今日在街上看见的士兵,心想,没了小王爷,这些人怕是不会罢休。 她看着小孩,然后说道:“我们两个人不好出去。” 她只是开了个头,江念月心中就一紧,她攥紧了汤婵的手,汤婵似有所觉的看了她一眼。 就听见小孩说:“你是不是不想带我出去,你不能不带我,你答应我了。” 如果江念月再长大一点,就知道,不是所有答应的事情就一定做到。 汤婵其实有机会给她上一课,但是她没有,小孩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汤婵难得没有坏心思。 汤婵说:“我是答应你了,我不会扔下你的。” 这话有着几分敷衍,但是江念月听不出来。 听道汤婵的话,她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汤婵将江念月一个人扔在巷口,告诉她蹲下,别被人看见,她先去城门看看什么情况。 江念月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去,她黑溜溜的眼睛盯着杨婵。 汤婵走了,她就盯着杨婵的背影,手一直抓着衣服。 汤婵走到了城门口,不出意外,城门有士兵把守,比她进城之时多了一倍不止。 汤婵没有凑近打听,只是站在一边看着,她看着每辆马车都被检查了一遍。 汤婵心沉了沉。 汤婵手里还有不到四两银子,一个私印,还有一个小累赘。 这三样东西,她能带出城的,似乎只有四两银子。 汤婵在城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又折了回去。 江念月没吃那糖葫芦,她站在原地。 直到汤婵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汤婵看着她,说道:“我们可能出不去了。” 江念月知道,其实这个人可以自己出去的,只要不带着她,就会很容易的出去。 她说不出来让汤婵自己出去的话,只能抿着小嘴。 她不能死,她想到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哥哥,被抬出来的父王母妃。 她想见到舅舅,将这些都告诉舅舅。 她想到这些,自觉是自己连累了汤婵,但是出于不想被抛弃的心思,所以只能不开口,仿佛只要不开口,自己就不会被扔下。 汤婵不知道江念月这些小人心思。 她想,既然走不了,那就先不走。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既然有人守着城门,那么她们就不出去了。 可是这样没有身份。 她们没有身份,即便是不出城,也会被查出来。 汤婵头疼,她们两个人该怎么躲起来。 就被一声声的童音吸引了注意。 “大老爷,给点吧,一天没有吃饭了” “求求你,求你了” “起来” 不远处,一个小乞丐被一脚踢了出去。 汤婵看着这幕眼睛一亮。 她觉得自己想到了办法。 江念月被汤婵拉到破庙里。 破庙角落里,一个年级不大的小姑娘看着一个小男孩,下巴一抬,说道:“你这样不行,没有人相信你是乞丐。” 哪里有乞丐白白净净的?即便是已经逃了一天了,又换了一身锦衣华服,但是还是没有几分狼狈样子。 汤婵觉得就算是把这小皇孙放在街边孩童里面,她肯定也是最受瞩目的。 这样不行,这不是一抓一个准。 汤婵要给她改变一下。 首先是头发,汤婵给她抓乱了。 江念月觉得汤婵动作一点也不温柔,和平日里伺候自己的姐姐们一点也不一样。 但是她不敢说话,生怕汤婵因为嫌弃她烦,就不要她了。 她忍着不舒服,眼睁睁看着汤婵给她弄乱了头发。 随后汤婵又去破庙的香灰炉子里面抓了一把灰,往江念月脸上抹去。 这次到没有像抓头发一样随意,特意避开了眼睛。 江念月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干净的小孩, 什么时候这么脏过,她十分不喜欢这样子,但是还是老老实实的。 所有的都弄好了,小皇孙已经没有了从前的精致,像个小乞丐。 汤婵倚着柱子,抱着手臂,看着江念月。 只觉得还差点什么。 她忍不住出声道:“和那些小乞丐还是不一样,总是觉得差一点。” 但是到底差在哪里。 汤婵一时半会没有想明白,她久在山上,见过的乞丐屈指可数,因此直觉觉得不对,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哪里不对。 江念月听见她的话,然后说道:“我看那些乞儿都是被打断了手脚的。” 这不是江念月自己发现的,而是她哥哥发现的。 两个人在京城呆了三年,不止一次的出过王府,有的时候穿的是平民的服饰,和母妃一起外出。 看见的乞儿都是断了手脚的。 她母妃心软,每次都给断了手脚的乞儿一些银子。 她哥哥好奇怎么这些人都断了手脚,后来身边的嬷嬷解释,两个小孩才明白。 有些乞儿因为手脚不好,所以出生的时候就被家人丢弃。 还有一些,被人牙子管着,因为长的不好看,再加上人小难养,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残了去当乞丐,这样还能让人同情,都得些银子。 江念月人小,但是记性好,所以记到了现在。 汤婵闻言,眼睛一亮,目光灼灼看向江念月。 江念月第一次看见汤婵用如此热烈的目光看自己。 她先是眼中闪过迷茫,随后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脸色一白。 她想,这个坏人该不会想要打断自己的腿吧。 江念月脸色白的十分难看,小身板都抖了抖。 一时间忍不住后悔一步,甚至有了撒腿就跑的想法。 直到听见汤婵的一声:“那你就装作腿不好吧。” 江念月才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汤婵她当然不会丧心病狂的打断小皇孙的腿,要是真的打断了,那么怎么和蜀地的人交代? 虽然如此,但是仍旧受到小皇孙启发。 她决定让小皇孙装瘸。 7、第 7 章 江念月还想说什么,汤婵余光瞥见了有人过来,她看了江念月一眼,江念月立马心领神会的闭上了嘴。 眼下皇城还不算安稳。 只是这些事情和老百姓无关。 即便英王要搜查人,也不会大张旗鼓。 兄死弟及这事,看起来正常,但是朝堂上的人也不是傻子。天上掉不掉馅饼,能砸到谁,虽然是说不准,但是也不是人人那么好运。 汤婵相信,无论如何,英王也不会大肆的宣传,丢了个孩子。 最起码,这几天不会。 要是等着明目张胆找孩子的时候,可能就是英王已经顺利登基了。 汤婵说:“你乖一点,这样就不会发现。” 江念月点点头,只觉得要听话,眼前的人让自己乖一点,那就乖一点。 两个人不敢再去瞎逛,出城也出不了,汤婵决定今日就在破庙安歇。 破庙不只是一家乞丐。 乞丐都是有窝的,每个稻草堆,都是一个乞丐的窝。 汤婵知道不能贸然去触碰别人的领地,所以找了一个没有稻草的地方。 和小乞丐江念月比起来,汤婵可以说的上是干干净净的。 两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念月知道自己是被嫌弃的那个,这个女人一开始就不想带着自己跑,她怕自己半路被丢下,于是争着干活。 小郡主长那么大,头一次这么有眼力见。 她看见外面堆了许多不用的杂草,就都抱过来,铺在汤婵的脚边。 她已经知道,这几天她们要在这里过夜。 汤婵就这么看这江念月一来一回,搬了七八次才堪堪的铺了一点点的地方。 汤婵嫌弃她慢。 于是走了过去,直接抱了满怀的杂草。 然后又扔在了地上。 她那一堆,比江念月那一堆多的多。 江念月看了半天,看明白了。她有些不高兴,但是不敢说,只是心中委屈,她想自己在家从来没有那么累过,要是父王母妃哥哥在,一定会心疼她。 汤婵意识到她正在发呆,说道:“快点干。” 即便是江念月干十次,也比不上她走两趟的,但是汤婵也没有全包揽下来。 江念月只能再跑来跑去,跑了大概二十次,终于铺好了地方,累的气喘吁吁,感觉脸上也出了汗,一抹脸,脸上更脏了。 汤婵看了她一眼,没出声,觉得这样不错,更像小乞丐了。 江念月想要表现一下自己,对着汤婵说道:“你去换衣服吧。” 说完又觉得自己现在是男子,不能对姑娘家说这些话,实在是不礼貌。所以连忙改口道:“我不看,我就是怕你被发现,我帮你看着。” 她自从知道自己要当乞丐,就觉得是汤婵和自己一起当,她以为汤婵没有时间去换衣服,又或者想要先将自己顾好,再弄她自己。 现在她已经变成小乞丐了,江念月心想,接下来就是汤婵了。 看吧,她多好,她又乖又好。 她全是为了她好。 还主动要帮汤婵看着。 江念月说话的时候,脸上还十分认真。 汤婵看了她一会,然后勾起嘴角,说道:“谁说我也要当乞丐了?” 江念月看着她,说道:“那你当什么?” 她缓缓的开口,红唇吐出两个字说:“死人。” 江念月这几天见多了死人,说到死人的时候,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蹲下来,这样才能和江念月平视。 看着江念月的小脸,她心想,还是孩子呢。 正好,卖身葬姐。 她说:“你突然出现在这里,总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我告诉你,要是有人问你你怎么说。” 江念月还是有些害怕汤婵,特别是汤婵和她对视的时候。 她忍不住想要后退一步,但是又因为汤婵的注视,不敢动。 汤婵看着她犹豫不决的样子,心中像是知道她想的什么一样,问道:“你怕我。” 江念月缩了缩脖子。 “没有。” 汤婵点头,然后又好心说道:“你最好不要怕我,因为你接下来都要跟我待在一起。” 这算的上是忠告了,但是小孩太小,听不懂。只以为是警告,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你最好乖乖的,以后还要在我的手里活命。 她小鸡啄米点头,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 就是胡乱点头。 汤婵看着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汤婵是有些带孩子的经验的,但是她带过的孩子,都是一个比一个听话。 她从来没有带过这么不听话的小孩。 汤婵有些怀念师门了,她那些小师弟小师妹,一个个的,都乖的不得了。 江念月不知道汤婵心中所想,她心中只想着无论汤婵说什么她都点头。 汤婵说:“明日你就去大街上跪着,我给你找点草,我躺在草上,别人问你,你就说卖身葬姐。” 汤婵一开始还想说卖身葬母的,后来觉得自己和这小孩差的年纪不大,实在是不可信,所以改了改,变成了卖身葬姐。 江念月自以为抓住关键的地方。 她说:“为什么是我跪着,你躺着。” 汤婵看了她一眼,江念月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还要当乖孩子的。 江念月想收回去刚才说的话,但是这话和水一样,覆水难收,话也一样,说出去的,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她脸忙捂住嘴,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五黑发亮的眸子看向汤婵。 她看汤婵像是大老虎,殊不知汤婵看着她,就觉得她是个兔子,可惜如今没有哭,要是哭的时候,眼睛红起来,更像了。 汤婵也看着她,半天才说道:“因为你小,哪有大人卖身葬小孩的。”她哄骗道。 她脾气阴晴不定,江念月早就有感觉。 见汤婵没有说自己,她才又继续小鸡啄米。她还想了想,是这么回事,母妃说过百善孝为先,没有父母,敬兄长姐妹也是一样的。 只是她还是有问题,她说:“那万一真的有人买我怎么办?” 她是女孩,她听身边的嬷嬷说道,平民百姓家,是有人买小孩当媳妇的,养大了还得干活,嫁给那家人。 江念月不见得都懂,但是也能模模糊糊的知道,自己不能随便给人当媳妇。 媳妇就是父王母妃一样的关系。 她说:“万一有人买下我怎么办?”万一真的有人买下我,给不认识的人当媳妇怎么办? 当然后两句没有说出来,因为她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确实是个问题,汤婵只想着自己不当乞丐,当个死尸方便,但是没有想到小皇孙真的被人买走怎么办? 既然已经决定不换人了,那么在眼皮子底下丢了小皇孙,和到嘴的鸭子飞了有什么区别。 汤婵略微思索,开口。 “到时候,你就说你姐姐是咳嗽咳死的。然后你也咳嗽,说话的时候就开始咳知不知道。” 江念月不知道,但是知道自己点头就没有错,她又开始点头。 汤婵看了她一眼,心中除了不听话这个评价之外,又给了汤婵一个评价,就是傻子。 她想她那些同门,无论哪一个拎出来。都比小皇孙聪明多了。 她关心什么站着跪着,要关心也是去关心为什么不藏起来。 只是江念月一个孩子想不到,汤婵也没有主动说。 还是那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英王就是将皇城翻了个底朝天,也不会想到小皇孙就跪在大街上“卖身葬姐” 这个时间段没有乞丐回来。 乞丐不是个简单的职业,早出晚归。 等着晚上的时候,汤婵和江念月才见到这些人。 乞丐流动的并不频繁。 大家虽说不是互相交好,但是也是认识的。 汤婵长的实在是不俗。 因为她的存在,立马就吸引了她人的注意力。 江念月十分不喜欢被人看着,她不自觉的靠近汤婵,这个时候和汤婵相比,她更害怕这些乞丐。 汤婵原本打算今晚上就“死”的,但是怕有人找小孩麻烦,真的打断小皇孙的腿,于是决定明天再死。 8、第 8 章 乞丐堆里面,有年纪大的,也有年纪小的,三五人聚在一起,就是一个小团伙。 汤婵并不担心这些人,她敢带着江念月两个人来这里,自然是不怕的。 但是江念月怕,她不断的靠近汤婵。 汤婵觉得腿上一紧,就发现江念月抱住自己。 江念月身上脏死了,汤婵十分嫌弃。 她咳嗽几声,然后将江念月拉到了自己身边。 嫌弃归嫌弃,这个时候不能将江念月扔出去,汤婵这些分寸还是有的。 破庙多了一对姐弟,弟弟虽然狼狈,但是姐姐却是个美人。 这群人观察了一会儿,有人先出了声音:“你们是谁?” 江念月本来就是害怕,这人一说话,她有事一缩。 她的后颈衣领还在汤婵的手上,她想着往汤婵身后躲,但是让汤婵生生的摁住了。 她只能僵硬着身子,站在那里。 汤婵咳嗦了半天,才开口道:“我们是外地人,家里人病死了,来咳咳京城寻亲的咳,行李被偷了咳咳咳。” 她咳的实在是夸张,一边咳,一边捂着嘴。 在张开手的时候,手心赫然是一团血。 几个乞丐闻言一愣, 江念月也愣了下,她以为汤婵是装的,没有想到那真的是血。 小孩鼻子灵敏,甚至闻到了血腥味道,那不是什么别的,就是真真正正的血。 她拉着汤婵的裤子的手不由得攥紧。 一个年纪大的,四十来岁的乞丐,一开始还有一点旖旎心思,一时间忍不住后退一步。 他年纪大,见得事情多了,自然听说过一些东西。 汤婵这样子,明显是痨病。 他又仔细观察了汤婵一圈,只觉得这人好看是好看,但是实在是瘦。老乞丐曾经在医馆旁边乞讨,看见得了痨病的人,都是这样的,面黄肌瘦不说,还咳血。 又想起她说家里人病死了,心中笃定了,这是传染死的。 一时间,老乞丐的旖旎心思都没有了。 这病传染,要是被染上了,他们可没有银子看病。 老乞丐脸上都是嫌弃。 他说:“离远点,离远点,滚滚” 乞丐又怕,又嫌弃,只想着将这一对痨病鬼赶走。 他不敢去动汤婵,只能推小孩,江念月被老乞丐一推,本来就脏兮兮的衣服上,就多了一个黑乎乎的印子。 江念月本来就再想别的东西,猝不及防的被推了一下,加上人小,整个人向后面仰过去。 还好汤婵在她后面,抵住了。 小孩踉跄了两下,然后道:“你干什么推人?” 乞丐哪里见过什么美人,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心中不起点什么念头是假的,他们不只是乞丐,还是男人。 平日里压根就碰不到女人,如今女人都自己上门了,别的乞丐不懂,怎么自家老大就那么将人放走了。 老乞丐身边的乞丐道:“大哥,这可是女人啊。” 还是个活的,水灵灵的大美人。 汤婵听见这话的时候神色不便,只是咳嗽的更厉害的。 江念月站在她的身前,因为贴着汤婵,所以能感觉到汤婵身上的颤抖。 她又抓着汤婵的裤子,抓到指尖泛白。 没有人知道她这个时候想什么,汤婵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余光看了她的小手一眼,随后又收回目光,开始咳嗽。 另一个乞丐刚说完话,就被老乞丐拍了头。 老乞丐说道:“这是痨病,会传染的,到时候你就咳死吧。” 老乞丐说完,汤婵就配合的咳嗽了好几声。 老乞丐:“......” 他说完就离得远远的,跟着他的两个乞丐也被老乞丐的那副样子吓到了,虽然不太明白痨病是什么,但是还是离得远远的。 这个破庙够大。 这群人见汤婵不走,又不敢凑近赶人,只能自己搬的远远的。 汤婵看着他们走远,也不装咳嗽了。 一低头,就又看见江念月红了眼睛。 汤婵说:“又怎么了?” 汤婵不知道怎么这小孩这么爱哭,动不动就要哭,难道皇家的孩子都这么娇生惯养,不过是被推了一把,没有少块肉,就哭了? 她下意识的想斥责她。 结果就听见江念月蚊子一样的声音道:“你是不是要死了?” 汤婵觉得现在的小孩子真的太不可爱了,怎么动不动就将死挂在嘴上,她说:“死不了。” 江念月闻言,只觉得更加伤心了。 她还记得父王的那个汤姓幕僚也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后来还不是死了。 汤婵说完这句话,江念月就觉得她肯定是要死了。 要不然怎么和她爹说一样的话呢。 江念月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脸上更花了。 汤婵有些困,明天还要去乞讨。 今晚上那几个被痨病吓到了应该不会来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汤婵还是见她们的铺盖往外面搬了搬。 这面都是露的,勉强挡的了风,但是遮不了雨。 江念月抬头看着漏了的棚子,道:“要是下雨了怎么办?” 汤婵头都不抬的说:“今晚不会下雨。” 江念月不知道为什么汤婵那么笃定,但是也没有反驳,她都说自己当个乖孩子了我,自然不能随便的就顶嘴。 她说:“知道了。” 两个人晚上在一起睡的。 汤婵没有想那么多,白天疲惫,晚上直接睡了。 她仰面,身姿十分规整,只是双手抱着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江念月实在是睡不着。 她年纪小精力旺盛,再加上遇上了灭门惨案,不敢闭上眼睛。 一开始她还算是精神,过了一会,就开始昏昏欲睡。 她一闭眼,就觉得看见了肃王府的满地血腥。 最后睡不着也不敢睡,于是起身找了个离汤婵很近的角落待着。 汤婵睡得倒是很安稳。 连呼吸都很规律,因为她双手环在身前,再加上黑天,所以江念月看不清她的身体起伏。 她想到今天老乞丐说的话,担心的不得了。 汤婵该不会是死了吧。 她仔细听,好像没有听到汤婵的呼吸声音,又觉得汤婵已经不喘气了。 她越想越害怕,像乌龟一样,慢吞吞的,小心翼翼的挪到了汤婵身边,她试探了下鼻息,没死! 江念月眼睛亮了下,也放下了心。 她又想慢慢的退回去,却不想被人一下抓住了手腕。 汤婵刚才还闭上了眼睛,但是这个时候,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不见半分困意。 江念月一怔,然后说:“你怎么醒了。” 汤婵推开她的手,然后起身看了看小皇孙,然后道:“你这么晚不睡觉干什么?” 江念月心里想的是,我想看看你死没死,可不能死了。 但是觉得这话有点不好听,死来死去的,听着就不好。 她心思一转,然后说道:“我不叫你,我有名字。” 汤婵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过小皇孙的名字。 她已经不困了,她起身,坐在地上,看着江念月,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江念月问她:“你知道我妹妹叫什么名字吗?” 汤婵这回是真的觉得小皇孙不太聪明。 她只想知道活人的名字,不想知道死人的名字。 汤婵耐着性子说:“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她刚进京城,只知道肃王有一对龙凤胎,怎么知道肃王的龙凤胎叫什么。 江念月瞪大了眼睛,又问了一遍:“真的不知道吗?” 汤婵波澜不惊的眸子看向她:“你说不说?不说就睡觉。” 江念月说:“我叫江念月。” 莫名的,她不想告诉汤婵假名字,她想反正她也不知道自己哥哥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本来的名字,说自己真正的名字也没有什么。 汤婵听见了小孩嘴里说道:江念岳 她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江念岳 9、第 9 章 江念月听见她叫自己,说道:“在呢。” 汤婵抬眼看她,然后又说:“睡觉。” 江念月重新躺了下来,然后闭上眼睛,汤婵看着她睫毛颤动,就知道她没有睡着。 她就那么看着江念月,江念月也不敢睁眼。 于是就怎么慢慢睡了下去。 汤婵看着她呼吸安稳的时候,才躺下睡觉。她睡了不过是一个时辰,就觉得后背热的不行。 这个天气,和衣而眠是正好的,若是身边多了一人,就热了。 汤婵本来就是不耐热的体质。 于是就这么醒了过来。 她微微转头,就看见江念月小脸贴在她的后背上。 呼吸一下一下,十分的有规律,显然是已经睡熟了。 汤婵皱了皱眉,起身将人推开。 她不喜欢别人触碰,只觉得心中厌烦。 江念月睡得很沉,大概是白日里累了,总之汤婵去推她,她也没有醒。 汤婵一觉睡到早上,觉得该起来了,就觉得身后有什么贴着自己,她一动。 就看见江念月又贴着自己后背睡得。 汤婵这次动作,江念月醒了。 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还没有等着汤婵说话,然后慢吞吞的起身,说道:“我们去吧。” 她虽然刚醒,但是还记得自己今天要卖身葬姐的事情。 汤婵心想不和小孩一般计较。 江念月这么笨,就算说了,晚上不一定记住,等着今晚上睡觉之前和她说,让她睡觉老实一点。 两个人走出了破庙,汤婵又让江念月抱了一堆草,这些草不多,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一会铺在身下看起来体面些。 汤婵心想,她就是死,也要死的有些体面。 江念月抱着一堆草走在汤婵身后。 她个子小,走的也不快,汤婵阔步两步,她就要走四步才能追上,不一会儿就累的气喘吁吁。 她脸上附上一层薄汗,小脸也红扑扑的,跟在汤婵身后,心中想着,汤婵什么时候能够停下来。 她好累,真的快走不动了。 汤婵四处找地方 别人家店铺门口自然不行。 人多热闹的也不行。 最后挑来挑去,找了个不算太偏僻的地方,随后停了下来。 这个时辰还没有什么人。 汤婵将江念月手里的草接过来,然后铺在了地上。 她嘱咐江念月道:“一会看见士兵不要怕,你就跪着就行,要是有人和你说话,你就照着我昨日和你说的去说,知不知道?” 江念月说:“知道了”说完还有着几分不放心说道:“你会不会吐血了?” 她脏兮兮的小脸上难掩几分担心。 汤婵觉得十分新奇,这个小孩昨天还在怕她,今日就开始担心她了。 她看了一会,说道:“不会。” 那血虽然说是货真价实的血,也确实是她的,但是根本不会让她受伤,顶多算是让她手心多了一道小伤口。 今早上她看的时候,就已经结痂了。 汤婵将草铺在了地上,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人,就躺了上去。 她闭目,手放在身侧,呼吸几乎让人看不出来。 和死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江念月看着这副样子,又想到昨晚,她凑上前,悄悄的问道:“你死了吗?” 汤婵睁眼:“......”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小傻子。 汤婵一点也不想理会小傻子,不说话闭上了眼睛。 但是她不出声,江念月就一直问,你舒不舒服,是不是要死了? 她只能闭着眼睛,同样小声地说道:“我没死,也没有要死了。” “哦,那就好”这次江念月有心理准备,所以倒没有那么悲伤,只是心中轻轻的松了口气。 她还用自己的小手拍了拍自己,像是安慰自己一样。 小孩不再问了,听着汤婵的话,跪在汤婵旁边。 小孩子的羞耻心很弱,并不觉得跪下怎么的,只觉得汤婵愿意带自己出去就是好的,不过是让自己跪一下,她在王府的时候也见过别人跪着。 她头上还有一棵狗尾巴草,是汤婵刚才顺路给她摘得,江念月余光还能看见她插在脑袋上的小草。 她微微一点头,小草就一晃一晃的,江念月觉得十分有趣,所以总是忍不住晃一晃。 这个时候还没什么人,江念月的小动作也无人看见。 过了一会,她自己觉得没有意思,又抬起头,看着汤婵。 汤婵装死装的十分的像,以至于江念月看着她就忍不住担心。 她想刚才没有死,现在能不能死了? 于是又忍不住偷偷问道:“你死了吗?” 汤婵只觉得自己额头上青筋直跳,前提是要是她有的话。可惜的是汤婵的小脸十分白净,根本就看不出来。 她闭着眼睛,道:“闭嘴,哪有死了姐姐,一点也不伤心的。” “可是你没死啊,我伤心不起来。” 伤心不起来,所以就装的不像,到底是小孩,又不是扮演简单的死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将自己带入角色。 还有你不是我姐姐。 江念月最后一句话没说,因为她觉得自己还是说了,汤婵肯定是生气。 汤婵不知道她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生气。 毕竟她真的不是她姐姐。 汤婵说:“那就想想你爹娘。” 普通人家才叫自己父母为爹娘的,王府里面都是父王母妃,但是江念月知道爹娘的意思,她不仅想到了父皇母妃,还想到了哥哥。 她马上就不说话。 安安静静的退了回去,再也不和汤婵说话了。 汤婵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江念月一副悲伤的样子,终于放下了心。 这样看起来像是卖身葬姐的了 这条街上刚才还没有什么人,不到一刻钟,人就开始多了起来。 她们这里自然有人看见。 江念月虽然打扮的灰头土脸,但是不难看出底子是好的。有人看着已经“死了”的汤婵,又看看江念月大概就能猜出来什么。 他们这里围城一个圈。 以江念月和汤婵为中心。 有人问江念月:“这躺着的是谁?” “我姐咳咳咳姐,咳咳是我姐姐”江念月照着汤婵告诉她的说。 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咳嗽几声。 大概是因为想到了自己的父王母妃,还有哥哥,她难过极了,说话的时候,兴致也不高。 众人看着她的样子就信了。 也没有几个人注意到她咳嗽,小孩子身子弱即便是夏天,感冒也是正常的。 还有人问:“你是怎么卖的?” 江念月长的实在是不错,有些人再看看她姐姐,只觉得这孩子长大再难看,也难看不到哪里去。 女娃有女娃的好处,能当个童养媳什么的。男孩也有男孩的好处,家里没有儿子的买回去传宗接代,又或者买回去养着当赘婿,总归差不了。 还有些心思翩然的,只觉得男孩有这般的样貌,以后无论是怎能养都是亏不了的。 时下虽然不兴男风,但是也是有南风馆的。 汤婵屏住呼吸,想听听小孩怎么说 汤婵此时闭着眼睛,听见这话的时候,心中一紧,想到,江念月最好好好说,要不然江念月真的被人买走了,她就不要这个小累赘了。 江念月又开始咳嗽,她这次咳的更加厉害的。 还是咳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那种。 刚才不以为意的人,也注意到这小孩咳嗽的实在不正常。 有聪明的,多嘴问了一句:“你姐姐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昨晚上汤婵问过她。 江念月很聪明的说了痨病,和老乞丐学的。 却不想汤婵不允许她这么说。 “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姐姐是怎么死的,你就说,是咳嗽咳死的。” 江念月想起来汤婵对自己说的话,眼珠子一转,说道:“咳咳,咳咳我姐姐咳咳是咳死的。” 她话音一落,有人赶紧捂住了口鼻。 有人说:“这不是痨病鬼吗?” 江念月不知道什么是痨病鬼,只知道痨病。 于是她就点点头。 她知道人死了就是鬼,要是得了痨病死的,就是痨病鬼。 这没有毛病,十分正确,“她姐姐”现在是死人,得了痨病死了,可不就是痨病鬼。 众人见她点头,一时间四散开来。 刚才无论是存了什么心思,想要买走江念月干什么的,听见“痨病”两个字都变得避之不及。 谁不知道痨病是传染的,得了痨病,就没几年好活头了,一直咳嗽到死。 没看见那小孩姐姐都死了,接下来就轮到她了。 江念月还在咳嗽。 周围的人都散开。 江念月注意到这点 她觉得自己还能咳嗽,于是周围的人散开的更快了。 江念月心中忍不住想到,汤婵真厉害。 她跪了大概两个时辰,实在是跪不住了。刚想动动腿,就看见一群人又围在一个地方,江念月伸头去看。 就听见有人说:“新皇立了,是英王。” 听着有几分雀跃,百姓们其实并不关心新皇到底是谁,只是觉得这事新鲜。 “不是肃王吗?”有人好奇问道。 平常百姓消息并不灵通。 不知道肃王已经死了,只是前段时间偶尔听说肃王最有可能当皇帝,毕竟听说老皇帝死前都立了肃王为太子了。 这人话音刚落,又有人说道:“肃王死了,他是本来的皇帝,现在兄死弟及,肃王死了,自然是英王登基。” “那肃王没有儿子吗?” 自古以来父死子继,兄死弟及都是规矩。 江家皇室也有皇太孙的例子,不止一个。 肃王就这么死了,英王虽然名义上是和肃王一母同胞,但是谁都知道那是先皇后从别的妃子那里抱在膝下养得孩子。 算不上正经嫡子。 父死子继,这皇位,实话实说,轮不到英王。 江念月听见了自己父王的封号,先是耳朵竖起来,然后想到了自己的英王叔。 她的表情冷了下来。 她虽然人小,但是知道,自己全家是被王叔害死的。 江念月现在还记得母妃脸上的绝望,哥哥脸上的泪痕。 她想起身去看那皇榜之上到底写了什么,却听见了一声微不足道的“不许去。” 是汤婵。 汤婵听见肃王两个字的时候,就知道江念月肯定也听见了,她知道她认字,可能去看皇榜,因此开口。 汤婵声音很小,只有江念月能听见。 江念月看了看汤婵,想要不听她的话,去看皇榜上到底写了什么内容。 谁知道,汤婵话音刚落,两个人就齐齐听见呵斥声音。 这几日城中不太平,所以时不时的有穿着甲胄的士兵。 这些士兵得道命令,不许作乱,因此百姓并不在意。 今日不知道怎么了,这些人和百姓起了冲突。 汤婵听见有妇人喊着:“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这是我儿子” 随后又听见大声呵斥的声音:“小殿下被人掳走,陛下有令,挨家挨户的查。” “不是,下一个。” “不是,这个孩子呢?” 汤婵心沉了沉。 江念月则是不敢轻举妄动。 10、第 10 章 她跪在地上,低着头,不经意间看见了汤婵。 汤婵在江念月的眼里,是大人。 大人说的,几乎没有不对的。 她想自己应该听汤婵的话。 江念月全然忘了,自己刚才想要贸然去看看皇榜上写什么的心思了。 她跪在地上,低着头,不去看那些士兵。 心中默默念道:他们看不见我,他们不会过来 那边妇人的声音渐渐变小。 汤婵下意识的想要摸铜钱,但是想到了什么,就放下了手。 皇子皇孙,不是一般人,气运更是不可测,这次若是躲不过去,就是算了也没有用 只能说命该如此 算命一事不过是预知未来,看似准,但是世上之事,没有真正准的。 若是贸然改变什么,牵一发而动全身 汤婵想起老头子,也就是她师父平日里絮絮念的东西,一时间又放下了心思 她想就算她算出来什么,她总不能现在起来,带着江念月跑吧。 士兵往这里来了。 江念月也开始握住自己的衣服。 这是她的小动作,每次紧张的时候,她都会掐衣服。 江念月紧张的不行,但是能做的只有等着。 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江念月开始屏住了呼吸。 汤婵也是。 所幸她们比较幸运。 这里平日里就是人牙子买卖奴隶的地方,卖个孩子什么的也不算奇怪。 士兵只是看了一眼,就想要走开。 在他们认为,小皇孙即便是跑了,也是金尊玉贵的贵人 总该不会是跪在大街上的卖身的。领头的将领只是看了一眼,随后就离开了。 士兵的脚步声和平民百姓的脚步声不同,汤婵听着脚步声离开的声音松了口气。 江念月也是,她跪在地上,只觉得头一次经历这么可怕的事情。 比从前夫子抽问还可怕。 看着这些坏人走开,江念月一时间松了抓住衣服的手,谁知道突然看见不远处的士兵掉了头。 打头的将领姓朱,是个千户,英王手下的人。 这次他领了命,出来找小皇孙。 英王有命,找到了之后,若是没人看见就杀了,有人看见,就弄傻了。 无论如何,这孩子都不能健康的回去。 他带着人已经搜查了不下百户的百姓家,都没有找到。 那汤姓幕僚的家里,也只有一具尸体。 一时间,小皇孙全无踪迹。 英王在肃王死当天就封了城门,无论如何小皇孙都逃不出去。 朱千户有些着急,害怕再找不到,小皇孙被别人用别的法子带出了京城,步伐不免走快了些。 他身后的士兵,也想着快点找到小皇孙立功。 几人东张西望找孩子。 既怕自己没有找到,又担心让别人找到。 毕竟皇帝派出来的人,不只有他们。 新帝登基,谁不想要立功? 朱千户往前走,身后的士兵东看西看,就看见跪在地上的江念月。 他拍了拍朱千户道:“大人,那里还有一个孩子。” 朱千户说道:“哪里?” 转头,就看见跪在“尸体”前面的江念月。 江念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样貌,但是浑身埋埋汰太的,半分皇子皇孙的样子都没有。 朱千户眯眼看了一会,随后一巴掌拍到了士兵头上,说道:“你瞎了吧,那是卖身的奴隶。” 龙子龙孙,怎么可能卖身。 朱千户只觉得不可能。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小士兵年纪不大,忍不住反驳:“万一呢,咱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有看见小皇孙” 这是真的,他们已经查了两天了。 甚至都开始挨家挨户的去找,就是没有看见。 皇帝也派了人,往蜀地的方向去了,一路之上,都没有看见人的踪迹。 朱千户总觉得人就是在京城,奈何没有证据,也找不到。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着实让人头疼。 他又看看小孩,有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他转过身,想要去看看。 他虽然没有见过小皇孙,但是手中有小皇孙的画像,不过是比对一下的功夫,他寻思不如看看,万一呢。 他转身,冲着汤婵他们的方向走过去。 江念月看着这些人的脚步离着自己越来越近。 想到了自己咳嗽的事情。 她一咳,那些人就不敢靠近她。 她又捏了下自己的衣服,随后,开始咳嗽。 她一边咳嗽,一边拿着手里的小石子划自己的手心。 然后捂着嘴咳嗽。 昨天她就看见汤婵这么吓退了两个乞丐。 今日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 汤婵听见江念月咳嗽,心想,还不算太傻。 她也没有想到这些人能转头,如今脚步越来越近,只希望痨病这件事能够吓退他们。 江念月手心一痛,余光看见渗出来的红色。 她一时间疼得忍不住抽气,但是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穿着甲胄的士兵。 只能闭着眼睛,用流血的手捂着嘴拼命咳嗽。 朱千户早就听见了咳嗽声音。 他还欲上前走,就听见周围人说:“将军,将军,你不能过去。” 一个老汉佝偻着背,说道:“将军你不能过去。” 朱千户看向那人,问道:“为什么?” 老汉说道:“那闺女,痨病死的。那小孩也得了痨病。” 朱千户闻言,先看过地上躺着的汤婵,再去看那小孩。 汤婵一副已经死绝的模样了。 至于小孩。 朱千户隐隐觉得的有什么东西,一看,小孩嘴边已经是咳出血了。 朱千户一顿,停下了脚步。 他问周围的人:“这是怎么了?” 周围有上午看热闹的,说:“卖身葬姐,和这老头说的一样,姐姐死了,弟弟看着也得了痨病了,这玩意传染,将军还是离远点好。” 看着闹的不嫌事大,又将两个人的事情夸大了说。 朱将军闻言,更是退后了几步,怕自己被传染了。 听见小孩的姐姐已经死了,他觉得晦气,带着人就走了。 看都不看一眼。 走的时候不忘给身边士兵一脚,说道:“你能不能长点眼睛,那小皇孙能跪在地上吗?” 士兵不敢出声,也觉得晦气。 一个痨病死的,自己要是沾上怎么办? 一行人走远。 江念月才慢慢的抬起头。 她看着那些人远去,心中不知道想些什么。 白日人多,她和汤婵没有好的避身的地方,不如光明正大的在这里。 江念月跪的膝盖发痛,但是还没有起身的意思。 她怕自己被抓住。 要是被抓住的话,她不仅不能够去找舅舅,让舅舅给自己报仇。 天临近黑天的时候,街上才没有了人。 江念月起身。 身子因为发麻,直接一晃,又扑倒在地上。 地上全是石子,江念月这么倒在地上。 只觉得手心好不容易不流血的地方,又开始渗出血迹。 甚至还有课新的伤口。 密密麻麻的,因为沾了土,分不清哪里破皮了,也分不清哪里有了血。 汤婵这个时候也睁开眼睛。 周围没人,她起身,将那些草踢在一起。 然后看见江念月傻傻的盯着自己的手。 汤婵眼睛好使,看见上面红了一块。 有干涸的血迹,也有新流出来血。 江念月看着自己的手,一时间不知道手更加疼,还是腿更加疼。她站不起来,只是趴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 小郡主从小到大也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她疼得都没有知觉了,只是想着,要是母妃知道了,一定很心疼。 江念月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折花,被花扎了手,母妃都哭了。 父王也很生气。 让人拔光了所有的花。 哥哥还给她吹了手。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父王母妃还有哥哥的身影在江念月的脑海里一晃而过,快的让她抓不住。 她吸了吸鼻子。 只觉得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眼睛又开始有点湿了。 汤婵已经站起来了。 她看着江念月,江念月就这么趴着发呆,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她叹了口气,将人拉起来。 江念月还是腿软,汤婵去拉她,她也站不住。 汤婵都不松手,只是松些力气,小孩就要往地上倒。 她只能俯身将人抱了起来。 汤婵才十四,抱个六岁的孩子,虽然费劲,但是并不是完全抱不动。 山上的那些活计,总归不是白干的。 江念月早就看见汤婵站在她身前。 但是她根本就想不到,汤婵会抱自己。 在她心里,汤婵坏的不得了,怎么会抱自己。 汤婵抱着她,走了十几步,然后低头问她:“能走了吗?” 其实汤婵也有点走不动了。 虽然她躺着一点也不累,但是一个姿势久了也不是很舒服。 她都后悔了,刚才自己为什么抱小孩。 江念月腿已经不麻了,只是累,但是还是能走的。 这是她第一次和汤婵平视。 不是汤婵蹲着,而是汤婵抱着她。 她眨了眨眼睛,难得的没哭。 然后又闷闷的说:“能走。” 汤婵将她放在地上。 就听见小孩说:“我要复仇。” 汤婵挑眉,有些惊讶。 毕竟小孩从来没有给她说过这些话。她一点也不关心小孩想不想复仇。 反正被杀的也不是她父母,她主子。 她只要掌控这个小皇孙就好了。 但是听见江念月这话,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惊讶。 她说:“你想复仇?” 杀父弑母,灭门之仇,小孩子要报,汤婵觉得可以理解。 只是关她何事,她想到了别的,开始循循善诱。 “你太小,还不能复仇,这件事情还需要慢慢计划。” 江念月不仅不能复仇,现在连小命都保不住。 汤婵是会打击人的,她说完话,小孩脸上都是失落。 汤婵说:“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可以找人帮助。” 江念月闻言,抬头说:“我舅舅可不可以,我舅舅是大官,他很厉害,在封地,那些人除了听我父王的,还听我舅舅的。” 汤婵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但是她对蜀地官僚一点也不了解。只能先将这种感觉抛之脑后。 小孩说完。 她摇头,说:“你舅舅远在千里之外,你怎么找你舅舅?” 江念月知道,她说:“我现在听你的,以后听舅舅的。” 汤婵听后一噎。 心中再次闪过自己昨天对江念月的评价,她想,这真是她遇见的最不听话,最傻,最不可爱的小孩。 她那些师弟师妹,随便挑一个,都比江念月听话,好骗。 她哄一哄,那些小师弟,和小师妹,一个个都对她信服的不得了。 哪像江念月,油嘴滑舌,明明前两日才答应他,以后都听她的,今天又说听她舅舅的。 她说:“那你现在听你舅舅的吧。” 汤婵有些生气。 江念月听出来她生气。 也忘了自己的难过,她连忙对汤婵说:“你别生气。” 汤婵看着她灰一道黑一道的小脸,掐了掐她的脸,也不嫌脏的说道:“那你以后听谁的话?” 她又问了一遍 小孩不出声。 得,汤婵知道了,这小孩不好骗。 她打算徐徐图之,暂时放弃,毕竟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在于这一天。 就是真的诱哄,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的 她转身,就又看见小孩拉着她的袖子说:“我听你的话,你别走好不好。” 她就那么看着汤婵。 汤婵没想到小孩能说出这句话。 她那乌黑明亮的眸子看向汤婵的时候,汤婵仿佛真的有一种抛弃了什么的感觉。 她想起来,自己以前养过一只小鸟,小鸟很小就没有了妈妈,被兄弟姐妹一脚蹬出巢穴。 可怜的不行,汤婵捡了它,想要养着,后来小鸟能飞了,她就放飞它。 小鸟觉得她不要它了,盘旋在她身边,发出一阵阵叫声。 奇怪,江念月明明没有像那小鸟一样缠人,也没有发出什么喊叫,就那么看着她。 但是却是让汤婵觉得,她仿佛是自己抛弃的那只小鸟。 汤婵垂下眸子,没有人知道她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她抬起头,看着江念月,微微一笑,说道:“我不走” 她没有被江念月的眸子打动到,一如当初抛弃那只小鸟一样。 小鸟叫的再凄厉,她也没有再将小鸟的巢安回去。 汤婵还想,她怎么会不要江念月呢。 皇室血统,名正言顺的小王爷,身后是繁华的蜀地。 她不是和那个小鸟一样是只冒牌货,是真真正正鹰的孩子,有着纯正的血统,自己领地,她怎么会像放弃小鸟一样放弃她? 江念月仔仔细细看了汤婵一遍,又问了她一次:“你真的没有生气?” 江念月不只是哭包,还是话唠,汤婵想。 她说没有生气。 江念月还想问一遍,因为她不信。 但是她觉得自己要是再问的话,汤婵会不耐烦。 汤婵看着她一脸纠结的表情,突然说道:“你想不想听故事?” 汤婵从来没有给人讲过故事。 就是那一手带大的小师弟,小师妹也没有给他们讲过。 但是今日却突然来了兴致。 想要给江念月讲故事。 江念月果然不纠结了,她满脸好奇,问道:“什么故事?” 她母妃也给她讲一些事情,都是些什么卧冰求鲤之类的,她十分感兴趣, 也好奇,汤婵的故事,是不是和母妃一样。 汤婵给她讲的不是这些,是自己的故事。 她说:“我小时候在山上长大。我的师兄,他有一只鹰,很听话,让我很是羡慕。” 江念月出身尊贵,没有什么想要的得不到的。 她说:“那你买一只。” 汤婵看着她,淡淡道:“买不到。这是我师兄自己养的,鹰很难训,自己养大的才好。” 江念月的认知里,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但是既然汤婵说了买不到,江念月就不去反驳,她说:“那你也去养一只。” 汤婵也是这么想的,她说:“所以我特意挑了一只小的,故意将它弄出巢,想要亲自养大。” 江念月说:“那你成功了吗?” 汤婵摇头,她说:“我那时候太小,不认识鹰的幼崽,看着是带翅膀的,只以为是鹰,我养了一年,然后发现,那不是鹰那就是鸟,一只普通的燕子。” 江念月啊了一声。 大概没有想到汤婵那么惨。 她说:“你别伤心。” 汤婵:“.....” 她大概没有想到小孩还能安慰自己,她摇头说:“我一点也不伤心,我还扔了那只小鸟。” 汤婵说完 江念月一时间忘记安慰汤婵。 也不觉得汤婵可怜了,她只觉得那只小鸟真的很可怜。 她想那小鸟多可怜啊,被养大的人扔掉了。 它一定非常伤心。 她说:“你为什么扔它” 汤婵面不改色:“因为它不是我想要的鹰。” “那它要是鹰呢。” “我自然不会丢掉它。” 江念月还是有些失落,因为鹰就是鹰,鸟就是鸟。 汤婵说了一句:“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丢掉你。” 先前她小,不确定那是鹰还是鸟,如今她长大了,自然不会犯同样的错。 她怎么可能丢掉真正的鹰崽子呢。 江念月没有听清汤婵的最后一句。 不过就算听清了,也不一定懂。 汤婵只是兴致来了,给她讲个故事。 故事的结局其实现在来看已经不重要了。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江念月还在说她的复仇大业。 她说:“虽然我听你的,但是还是要听舅舅的,舅舅是长辈。” 她觉得自己想到了理由,所以后背都挺直了。 这下不算说话不算话了吧,既可以听汤婵的,又可以听舅舅的。 她还说:“英王叔杀了我全家,我也要杀了她全家。” 这要是旁人听见了这话,肯定是胆战心惊,不相信这是一般孩子说出来的。 但是汤婵不是旁人,江念月也不是一般孩子。 她是亲眼目睹了自己家被灭门的孩子。 汤婵觉得这话没有毛病,但是却未免有点说大话的嫌疑。 她说:“你现在杀不了。” 江念月心想,汤婵果然很讨厌。 她一直打击自己。 她说:“我们肯定能出京城的,到时候回了家,让我舅舅杀了他。” 小孩三句不离那个远在蜀地的舅舅,汤婵很不爽。 她站住,然后说:“今日,你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只要那领头的再走两步,只要没有那个拦路的老头,江念月就会被发现。 江念月想到今日上午的那一幕,也觉得吓人。 小人咽了口口水,然后说道:“那人不是没有发现我们吗,我们吉人自有天相。” 吉人自有天相是她父王常常挂在嘴边的,久而久之,她就记在了脑子里,如今又说给了汤婵听 汤婵自上而下看着小皇孙。 把这几个字念了两遍,只觉得让人发笑 她轻声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哪来的那么多吉人自有天相,小殿下,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说完她又看向一边街道说道:“原本我还有四两银子,但是今日花了一两银子雇人说话,现在只剩下三两了。 看来我们以后一天只能吃一顿饭了。” 话音刚落,江念月肚子就十分应景的叫了一声。 11、第 11 章 听见江念月肚子叫了,汤婵才想起来,今日还没有吃什么东西。 只是早上匆匆吃了个饼子,其余的就没了。 江念月也听见自己肚子叫了。 她十分的不好意思,红了脸。 眼睛四处乱看,总之就是不看汤婵。 汤婵问她:“饿了吗?” 江念月才低着头,玩着手指头,说道:“饿了。” 汤婵又去给她买了几个饼子,给了江念月一个,随后剩下的放在怀里,留着以后吃。 江念月问她:“我们什么时候出京?” 汤婵说:“当然是等着城门的守卫都没了的时候。” 江念月点头,她又说:“明天还要跪着吗?” 她倒是没觉得有多羞耻,只是实在是难受,现在她的腿还疼着呢。 江念月看了看自己的腿,只觉得不像是自己的。 汤婵蹲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腿。 江念月嘶的一声。 汤婵听见她小声的痛呼声音,头都没有抬。 她顺着筋脉,给江念月捏了捏,江念月呲牙咧嘴。 汤婵捏完起身,说:“明天继续。” “哦” 江念月不是很情愿,却不敢反驳。 两个人重复昨日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江念月又去跪着了。 这次汤婵没有跟着。 天气热,尸体要是天天在那才奇怪。 她告诉江念月,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姐姐在郊外。 她让江念月跪在和昨日同样的位置。 江念月十分听话,又去跪着了。 昨日的士兵没有再来。 今日江念月时不时咳嗽两声,更是没有人要买她。即便是有人看见江念月是个样貌不错的,但是听见痨病两个字,就马上躲的远远的。 汤婵在旁边的茶楼观察了一天。 晚上,人没了,带着江念月回去。 江念月人小,汤婵没有牵着她。 两个人一前一后。汤婵在前,江念月在后,两个人一会儿就错开。 江念月见着汤婵离自己有些远了,就赶紧跑上前两步。 汤婵并没有和江念月说话的意思,她在盘算。 她们到底何时出京。 今日她看过这条街,已经没有士兵了。 不过她们走出这里,却出不了城门。 汤婵心想,再等等。 她正想着这些,就觉得不对。低头一看,江念月已经牵起她的手了。 她想要收回手,却不想小孩像是提前知道她要做什么似的,她又抓紧了一些。 然后说道:“我总是跟不上,牵住你,我就能跟上了。” 她说的头头是道。 汤婵看着她,倒是没急着松开手,而是说道:“你不是害怕我吗?” 汤婵想真奇怪,昨日江念月对自己的态度,还是害怕,今日就来牵着她的手了。 江念月抿了抿唇。 她没有想到,汤婵那么厉害,她什么都知道,连自己害怕她,她都知道。 她说:“我不怕。”说完她仰头,看着汤婵又说道:“其实你也没有那么坏。” 她掰着手指数:“你给我买了糖葫芦。” “答应带我回蜀地。” “还给我捏腿,昨日我的腿还是很疼,但是今天一点都不疼了。” 江念月说的时候,还跺了下脚。 是真的不疼了,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觉得汤婵真厉害,就那么一下,比王府的医官还要好,王府的医官还要让她喝很多药,但是汤婵只是捏了她一下就好。 江念月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就像曾经被父王母妃夸奖一样。 她牵着汤婵的手,说道:“你真厉害,就那么一下,就不疼了,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江念月眼睛亮亮的,眼里流露出只有孩子才有的,仰慕大人的神色。 汤婵其实不算是大人。 她是个少女,一个十四岁,在山上长大的少女。 山上的师父不怎么和她说话。 大师兄平日对她严肃,她也是和大师兄一样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小师弟小师妹们。 那些小孩别说是夸她,就是正视她都不敢,那些小孩子都怕她,只有江念月一个小孩怕她。 我竟然被一个小孩子夸了。 汤婵头一次心中有这个想法。 被一个孩子夸,不如被她的师父夸,让她觉得有成就感。 但是其实感觉不坏。 真奇怪。 汤婵看了看江念月,看见她脸上的薄汗,又看了看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 想着看在小孩子嘴甜的份上,她就没有松开。 她知道,跪了一天了,即便是她不疼,也累了,汤婵善心大发,决定拉着小孩走。 汤婵接受了江念月小孩子式的夸奖,并且忽略了,那个糖葫芦,和带她离开京城的事情。 她十分坦然的想,自己确实是给她治腿了。 至于被迫买了个糖葫芦自己不爱吃送人,和拿了人家的私章办事的事情。 汤婵全部抛却脑后。 江念月前两天蔫蔫的,但是今天格外的话多。 汤婵默不作声,又给江念月哭包之后加了个话唠的标签。 江念月说:“今日你给那个老人家银子了吗?” 昨日汤婵躺着没有办法动,怕出现意外,才提前找了人。 今日她在不远处,看的一清二楚,发生了什么也能及时做出反应,自然不用找人帮忙。 她摇头说:“没有” 江念月闻言松了口气。 汤婵满眼疑惑的看向她,就看见江念月说道:“还好没给,那些官兵今天没来,要是给了,就白给了。” 汤婵看着江念月的样子,没说话,心中却想着:皇室子弟,怎么小小年纪,那么扣门。 她有些怀疑,那三千两黄金是不是小孩哄自己的。 皇宫 新上位的永兴帝摔了杯子。 周围的宫人大气不敢出。 皇后宋氏是英王原配,正经的英王妃。 英王登基成为了永兴帝,她就顺理成章的成了皇后。 夫妻多年,宋皇后对于夫君英王了解的不说一清二楚,也是能多少参透他心思的。 她摸了摸鬓边只有皇后才能戴的凤钗说:“不过是一个孩子,丢了就丢了,生气伤身,陛下没必要为了一个不重要的孩子,伤了自己。” 宋皇后多年王妃一下子成为皇后,嫡子成了太子,一时间春风满面。 肃王已经死了,在她看来,即便是皇孙逃走了又如何。 单凭一个小孩,还能将他们一家从皇位上拉下来吗? 她觉得永兴帝是做了亏心事,做贼心虚。 当然,她心里这么想的,却没有敢说出来,只是嘴上安慰:“一个孩子,知道什么” 永兴帝听了皇后的话,依旧是没有消气。 他说:“废物,一群废物,连一个孩子都找不到!” 他的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是踏着皇兄尸骨走上开的。 要是不斩草除根,他怎么能安心? 所以即便是皇后安慰的有道理,但是永兴帝还不愿意松口。 他看向身边的人,没有理会皇后,冷声道:“再去查,朕就不信,一个小孩还能跑哪里去?” 12、第 12 章 江念月能跑到哪里? 她和汤婵还是在京城。 汤婵以为士兵会慢慢的少下来,却不想第三日,又多了一倍。 汤婵皱着眉在附近的茶铺里看着这些,她以为是越来越少,没有想到人却突然变多了。 江念月又去“卖身”一天,汤婵陪着她,怕她出什么事情,回来的时候,她和汤婵说:“我觉得今日搜查的人又多了许多。” 不只是汤婵发生了这件事情,就连江念月也发现了。 江念月知道这些人是为了找自己的。 她十分担忧的说:“我们会不会被发现?” 她看着汤婵,心里说是不怕其实是假的,她担心自己被找到,回不去蜀地。 她以为汤婵会告诉她不会被发现。 谁知道汤婵点了点头说:“有可能。” “啊”江念月只觉得完了完了,她们肯定会被抓住。 她又问:“那要是被抓住了怎么办?” 汤婵看着她,道:“会杀了你。” 她说的干净利索,让江念月觉得脖子一凉。 汤婵没有故意吓唬小孩,这是真的,小皇孙被抓住,被杀了的可能性最大。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英王怎么会不知道,而且他既然杀了肃王,为什么会放过肃王之子。 汤婵想若是江念月被抓了,八成不会继续活着,剩下的两成,是她活着,但是已经傻了。 新帝大张旗鼓的找小皇孙,就知道对于小皇孙有多忌惮,若是找到了,怎么会轻易放过。 “那我被杀了就死了,和我父王母妃一样。” 她还想说还有哥哥,但是没有说出来,她不敢告诉汤婵她是女孩这件事情。 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说自己是女孩,也不知道母妃和哥哥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扮成男孩。 就像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将所有希望放在她身上一样。 她只记得,自己被死士放在地上,看着那些幕僚们的时候,他们对自己说的话。 他们说:“小世子以后就是小王爷了。” 还说:“小王爷不要忘记今日之仇,复仇大业就靠王爷了。” “英王杀兄,与小王爷有血海深仇,小王爷若是逃出生天,别忘了报今日之仇。” 江念月当时没说话,她想着自己没有亲人了,心里只剩下伤心。但是不代表她没有记住这些话。 “我不能死,我要死了,谁给他们报仇。” 江念月对汤婵说。 汤婵知道她现在心心念念的一个就是回蜀地,一个就是回去找她舅舅,让她舅舅给她报仇。 她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对着江念月说:“所以我们不能再这里待着了。” 在这里最多待四天,若是再多几天,势必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汤婵看着江念月,心想果然是小累赘。 若是没有这个小皇孙,她早就出城了,怎么会在这里东躲西藏?汤婵有些怀念自己进京的时候了,自己一个人,什么也不用管。 如今倒好,多了个累赘,整日被人追杀。 江念月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 她还在念叨:“我们到底要怎么出城呢?”她真的想要马上回蜀地。 她没有家了,所以想回家乡,那里有她熟悉的人。 汤婵垂下眸子看她。 江念月的头发乱糟糟的,已经没有最初看到的样子精致了。 若是没有画像,谁也看不出来,这是肃王府的小世子。 江念月此时一点也不像龙子龙孙。 但是没有关系,到了蜀地,她依旧是小王爷,金尊玉贵,锦衣玉食。 汤婵想,她会把她培养成一个很好的傀儡。 汤婵说:“出城找你舅舅吗?” 江念月没有想到汤婵还没有忘了自己的舅舅。 她没有再说什么听舅舅的话,不听汤婵的话,而是说:“没有,我就是想回家了。” 上次江念月说这句话的时候,汤婵还告诉她她已经没有家了,今天倒是没有。 她看着小孩躲闪的样子,然后说道:“再等一天。” 她没有告诉江念月再等一天干什么。 江念月只能和汤婵一起再等一天。 于承北是于家的嫡出少爷,他老子六个儿子,三个女儿,只有那么一个嫡子。 老来得子,宠的不得了。 只是再宠也没有失了分寸。 没养成废物。 他不是一般的纨绔少爷,有脑子。 将年长几岁的哥哥压的死死地,如今也能独当一面,谁都知道,于家的小公子,是渭南于家未来的当家人。 他来京中走商,却不想京中出了事情,改朝换代倒不至于,但是皇帝换了,下面总是受点波折。 京城权贵各有各的发财路子,于承北昔日打通的路子,如今一换了皇帝都不行了。 只能另找办法。 于承北耽误了时间,在京城一连耽误了五日才走。 不仅如此,这次还白走了一趟。 他不仅没有赚到银子,还折了一半。 于家宅院内,于承北坐在金丝木的椅子上,一旁两个貌美的丫头打着扇子。 小公子翘个二郎腿,咬着葡萄,咬得切齿,仿佛那不是葡萄,而是京城那些吃人不见血的世家。 整整八万两银子,全没了,全没了,于小少爷心中在滴血。 只觉得那不是银子,那是他的血,他的肉,让那些狼生吞了下去。 于小公子疼得心抽抽。 身边的手下进来,问他什么时候离京。 于承北说:“明日,我们明日就走。” 他想他得赶快就走,这京城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汤婵想着,明日再让江念月再跪一天,一天之后,她想别的法子。 谁知道,天快亮的时候,下了雨。 她们住的破庙漏雨,汤婵自己没事,感觉有雨就叫着江念月起身。 江念月人小,身子也弱,汤婵去叫她的时候,小孩已经发起高烧了。 汤婵一开始还没有发现,只以为江念月睡得沉。 谁知道,手碰上江念月的时候,江念月浑身烫人。 汤婵一愣,随后拍打小孩的脸蛋,江念月小脸已经烫红了。 江念月被拍醒,哼哼了两声,然后就要起身。 汤婵问她:“能起来吗?” 江念月起不来,她哼哼唧唧两声,然后就睁开眼睛,看着汤婵。 汤婵是懂药理,但是眼下根本没有药。 她说:“江念月起来,我去给你抓药。” 江念月躺在地上,眨眨眼睛。 汤婵蹲下身子,给她扶起来,无论如何,小孩都不能在雨里待着。 还好雨不大,汤婵想着一会就能停,到时候可以去抓药。 她想给江念月换个地方。 江念月起不来,她就只能去扶着她。 汤婵刚蹲下扶起来小孩,就感觉小孩手脚并用,用手环住她的脖子。 她浑身一僵,还没有说什么,就听见哇的一声。 江念月哭了,哭的十分伤心。 13、第 13 章 江念月哭的十分伤心,一抽一抽的,汤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抱住脖颈。 小孩一边哭,一边抽噎。 不过一会儿,就觉得肩膀上已经湿了。 汤婵第一个反应就是,怎么哭成这样,第二个反应就是将小孩从自己身上扒开。 她还没有动作,小孩就像是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一样,抱着她抱得更加的紧了。 她说:“放开。” 江念月没有听见,眼泪依旧嗒吧嗒的掉。 她不是胡搅蛮缠的小孩,只是实在是难受,哪里都不舒服,脑子也不清醒。 她又说:“江念月放开手。” 江念月听见自己名字,才知道汤婵在叫自己。 但是她不想放手。 她抱着汤婵的脖子,然后好不容易止住了哭,闷声闷气的说道:“难受。” 汤婵知道她发烧了,所以难得软下了声音。 她说:“你现在发烧了,我去给你弄汤药。” 汤婵是会医术不假,但是没有药什么都是没用的。 她让江念月放手,就是先要去医馆抓药。 但是江念月不信她。 她知道汤婵一直不喜欢她,汤婵还觉得她是累赘,还有汤婵嫌弃她。 这些事情汤婵都没有说过,但是江念月就是知道,小孩子总是比大人想的要敏感的多。 江念月不想松手, 她迷迷糊糊的想,若是松手了,那汤婵就不会管自己了。她知道发烧会死人,汤婵肯定不要自己了。 江念月不听话,汤婵只好用手去将小孩拉开。 江念月生病了,再加上人小,汤婵很容易就能拽开。 只是汤婵还没有使力气,就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 小孩什么都小,唯独牙齿,牙尖嘴利,一口下去,直接见了血。 汤婵觉得脖子一痛嘶的一声,再去摸的时候,就摸到了血。 汤婵看着自己白暂的指尖染上血,脸色沉了沉。 江念月这回自己松开了,她肿着眼睛,看着汤婵。 汤婵也看向她,起身转身就走。 江念月也没有想到自己把汤婵咬出血了,她只是不想被扔下。 她看着汤婵离开,想要去追,又不敢。 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汤婵的背影。 汤婵走了两步,就听见江念月说道:“你把父王的私印还给我。” 汤婵就是不要自己了,也不能将父王的私印带走。 江念月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她已经不说什么你答应怎么了,只想着要回自己东西。 她就是死了,也要带着母妃和哥哥给自己的东西。 她还记得母妃说不能将东西随便给别人。汤婵若是不想要自己,就不能将东西带走。 她以为汤婵听见自己的话会留下,却不想对方脚步连停顿就都没有。 还继续往前走。 汤婵的脖子还疼,她很少受伤,一是没有人让她受伤,二是她身边的人,无论是大的小的,都不敢得罪她。 山上的老头平日里对她很是惧怕,一是因为汤婵管着山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连老头的酒都看的严,老头为了喝酒自然不敢得罪她。她的师兄也知道她的脾气,不惹她。 至于那些小的,谁不知道汤师姐素来是严厉的,即便不像师兄武学造诣高,但是脑子阵法,算卦,整个山上谁都比不上汤师姐。 师父还称赞过师姐,是天生的谋士。 整个山上的人,以后不会有比她更有成就的。 所以山上的人都没有人敢惹汤婵。 汤婵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罪。 她摸着脖子,心里想着,果然是贪心不足,想要控制一个小皇孙,却不想对方是个狼崽子,直接咬了她。 汤婵垂下眸子,听见私印两个字,手心不住的扣了扣。 她又去摸那三枚铜钱。 摸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看出来,汤婵想着自己若是真的有帝命,那若是不管小皇孙,那就等于放弃了这个机会。 汤婵想了又想,最后停下了脚步。 终究是不舍得这个机遇。 没错,汤婵将江念月看做机遇,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机遇。 若是错过了就没有了。 汤婵又转身,走到江念月跟前去。 不想是因为心软,而是为了自己。 江念月已经不哭了,但是眼睛也肿了起来,她本来就发烧,如此一来,整个人更是没有一点生机,蔫了吧唧,像一颗精致的小花,突然被狂风暴雨打了,蔫了。 看见汤婵转回来,江念月又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 她真的不是爱哭的小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见了汤婵之后总哭。 她觉得自己哭起来很丑,所以使劲将眼泪擦干净。 汤婵见她哭成这样,说道:“你哭什么,你刚才还咬了我。” 汤婵觉得就是哭,也轮不到江念月,总该是她哭才对。 江念月虽然眼睛肿的已经睁不开了,但是还能看见,她看汤婵的脖子。 她的脖子很好看,汤婵是江念月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蜀地美人也很多,她母妃有很多亲戚,他们家里都有女儿,世家贵女,一个比一个好看,一个比一个贵气,但是江念月觉得那些人里,没有一个人比得过汤婵。 汤婵哪里都好看,江念月看着汤婵脖子的伤口,心虚的低下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咬汤婵。 当时情急,就咬了。 她眼神闪躲,汤婵问她:“你躲什么?” 汤婵立在那里,眼睛微微垂下来,眉尾向下。 指尖垂于腿侧。 明明没有生气,但是江念月莫名的感觉到,她生气了。 江念月拧着衣服,说道:“对不起。” 她咬了人,该说对不起的。 只是她也收了她的东西,既然拿了报酬,就不该丢下她。 江念月说:“虽然虽然我不该咬你,但是你也不该扔下我。” 她难受的要命,但是还是将这些说出来。 她怕汤婵再次转身就走。 汤婵耐心的听她说完,随后嗯了一声,又反问:“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 江念月看着她,汤婵的表情十分的正常。 让人半分都看不出端倪。 但是即便如此,江念月也不相信,她扒着手指头,给汤婵数:“你觉得我是累赘。” “你一开始就不想带我走” 小孩说的头头是道,和那日说自己多好一样,说的时候不往掰手指头。 汤婵想当真是小狼崽子。 一天一个样。 她说:“我没想丢下你,我去给你抓药。” 江念月:“那我也要去。” 她并不相信自己。 汤婵在心里想到,只是并不觉得有什么,就是她,也不会完全相信一个陌生人的。 她嗯了一声。 但是江念月又有些担心,她说:“我能不能被坏人发现。” 汤婵看了她一眼。她的小脸已经变成花猫了,至于眼睛,更是肿得不行,汤婵觉得江念月这副样子,就是直接出城也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出城太危险,汤婵不是个轻易冒险的人。再加上出城之后很难找到医馆,所以汤婵并没有打算现在出城。 她说没事。 江念月跟着汤婵的脚步。 她没有力气,走的也慢,汤婵没去拉着她,但是也没有催她。 于承北今日本打算离京的,他坐在马车上,靠着车窗。 看着外面的景色,其实没有什么可看的,京城繁荣不错,但是于承北在京城亏了钱。 因为亏了银子,所以看哪里都不顺眼,他看着街上叫卖的商人小贩,只觉得叽叽喳喳,和那外面的鸟一样烦人。 看着路过的路人,觉得这路上人那么多,怎么非得跟自己走一条路,他随便看,看哪都觉得不顺心。 忽然不知道看到哪里,眼睛一睁,然后一下子坐起来。 他嘴里念念有词的说道:“美人。” 14、第 14 章 于承北眼睛略过人流,就看见了汤婵 他坐直了身子,终于没有怨天怨地了,美人赏心悦目,于承北的眼睛都快掉在了汤婵身上。 他认出来了,汤婵就是那个张嘴就要他三千两黄金的美人。 当日于承北硬气,没答应三千两黄金的价格,今日他也不可能答应。 当时舍不得,今日他是掏不起。于承北在京城摔了个大跟头,亏了好大一笔银子,怎么可能再拿着银子买美人胡闹,不只不能,还没钱。 没错就是胡闹,他认为汤婵张嘴三千两黄金是胡闹,认为花三千两黄金买一个美人也是胡闹。 但是看见汤婵,他还是觉得心里痒痒。 就像看见了奇货可居的珍宝,但是不属于自己,他心想,好的珍宝当然要到自己手里。 京城繁华如斯,他见过的美人最好看的也不及汤婵一半,若是这种美人在自己身边,于承北怎么想都忍不住有些雀跃。 他勾起嘴角,手中折扇不自觉的收起来,一手拿着扇炳,一手张开,用扇面拍着手心。 让人不知道想些什么。 汤婵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她牵着江念月。 没错就是牵着,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江念月就拉住了她的手。 汤婵倒是没有甩开,因为小孩越来越烧了。 汤婵觉得自己不拉着她,她都走不动了。 两个人进了医馆。 汤婵对着医馆的学徒说:“我药方忘记带了,我说,你去抓药。” 学徒说行。 “由金银花、连翘、薄荷、荆芥...” 她说完了,学徒也抓完了。 汤婵付了银子,三两银子,她面不改色,实则肉痛的不行。 这是她身上最后剩下的银子,花了之后,就没有了。 汤婵想到前日算的卦象:震上坎下 这是有贵人相助的卦象。 汤婵告诉江念月再等一天,不是因为没有想到应对的办法,而是想要应卦。 江念月不知道,只是自己发烧了,觉得自己花了汤婵银子,她知道汤婵没有多少银子了,她有点愧疚,但是又不敢说出来。 她怕汤婵意识到她们没银子了,觉得自己太费银子,不想要自己了。 她烧的迷糊,也不忘说:“我以后会还给你。” 她生怕汤婵觉得她花她银子而不要她了,于是告诉汤婵,她会还给汤婵这些银子的。 汤婵听着她的话,说道:“你还欠我三千两黄金。” 小孩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以为汤婵真的想要现在管她要银子。 于是说道:“我知道,我没有忘,我会还给你的。” 江念月说的十分认真。 她真的没有忘,并且巴不得早早的还给汤婵,她还打算多给汤婵一点,因为她弄伤了汤婵,所以要赔给汤婵。 汤婵没有想到江念月烧到这个地步,都没有忘记欠她银子的事情,一时间面色奇怪,最后想说什么,余光看见街对面的马车。 汤婵眯起眼睛,忘了要回话的事情,只是看着马车上的人。 于家小公子。 汤婵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但是记得自己进京跟的是于家的车队。 于承北是个怎样的人。 汤婵会算命,会看相。 于家是商队,于家小公子出身于家,日后再如何,也不会跳出商队的圈子。 这是阶级的跨越,若无大事,无论如何也跨越不出来这个圈。 士农工商,是严格的阶级制度。 于承北应该一辈子当商人,这是正常的,只是汤婵看到了不一样的。 小公子面相不是一般的商户,有着枭雄之相。 什么时候有枭雄,太平盛世自然是没有的,但是乱世却有。 汤婵师父是天下数一数二的谋士,精通五行八卦,前江帝曾亲自请他出山为相。 只是她师父算出来,江帝不是守成之主,因此不曾效忠。 如今时机也没有到,但是师父老了,人老了,但是顾忌名声,所以让她们这些徒弟下山。 如今汤婵下山,一是为了等着乱世钻个空子,二是想一展身手。 于承北当日想要花三百两银子买她,汤婵没有拒绝,而是开出了三千两黄金高价, 只是于承北拒绝了,现在汤婵也有了新的选择。 她看着脸蛋红扑扑的江念月,想到,原来贵人是于家小公子。 汤婵没有什么动作,她出了医馆,朝东走了五十米就被人拦了下来。 拦人的不是陌生人,是当日要三两银子买了汤婵的于家管家。 管家脸色不好,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家公子对于汤婵念念不忘,也没有想到京城这么大,也能遇见汤婵。 管家拉扯着老脸说道:“我们小公子叫你。” 汤婵这次没有说银子的事情,她垂着眸子,睫毛动了动。 然后带着江念月走到了于家马车旁边。 于承北从马车上下来,他不过二十没到,还是跳脱的性子。 把着车窗下来的时候,还跳了一下。 下了马车,于小公子看见汤婵又看见她身边的小孩,愣了一下,说道:“这是谁?” 汤婵说:“公子有什么事情?” 于承北的话,让她叉开。 于承北人精,他看了看汤婵,然后道:“就是遇见你,怕你有什么难事,你若是想要卖身,现在也不晚。” 于承北这话要是对一个普通的姑娘说,定然会生气,但是于承北却觉得汤婵不是普通人家的小美人。 谁家小美人半路给人算命,谁家小美人,开口就是三千两黄金。 他说:“你跟在我身边,我定然不会亏待了你。” 这话听起来让人忍不住多想,就连江念月也觉得,这人的意思是喜欢汤婵。 汤婵抬眸,对着于承北道:“公子家大业大,定然是不缺我一人的。” 于承北养了一批美人,几个哥哥因此讥讽他,年纪不大,色心倒是不小。 这件事情于家没有不知道的,就是于家老爷子也有些不满,但是碍于是最宠爱的嫡子,所以闭口不言。 谁也不知道,于承北这些美人,他一个也没有碰。 有的时候,甚至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没错,他留着这些美人不是用来自己享用的,而是用来送人的。 钱财动人心,美人也能。 美人是比钱财更加廉价的东西,低成本,高利润,对于做生意的人来说,那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于承北心思在此,他想要汤婵也是这个心思。 汤婵说完,他一双桃花眼潋滟,看着汤婵道:“纵使于家家大业大,也见不到姑娘这般姿色的美人了。” 他将姿色放于话前。 汤婵没有生气,她去看江念月。 汤婵刚才借着药馆的炉子给江念月煮了药,如今江念月虽然没有精神,但是也没有继续烧下去。 于承北看着汤婵,又看看江念月,开口:“这是你弟弟吧,若是你答应我,我定会给你弟弟一个好前程。” 汤婵进京的时候,下人说她是要寻亲的,如今她身边多了个孩子,除此之外一无所有,于承北认定了,她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境界。 于承北信誓旦旦,却不知道,汤婵看不上他的好前程,江念月也看不上。 汤婵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当皇帝更好的了。 江念月则是单纯的瞧不起商人,她皇室出身,金尊玉贵。 平日里商人连和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今日却信誓旦旦的说给她一个前程。 江念月跟在汤婵身边安安静静的。 心中却是不屑极了。 于承北将姿色放于口中,看起来对汤婵惊艳,但是实际上,话里话外都是玩物的意思。 江念月将汤婵看做救命稻草,但是于承北却对于她不屑一顾。 和于承北看不起汤婵一样,江念月也看不起于承北,一个臭商人,凭什么觉得能给她一个好前程。 江念月觉得于承北讨厌,是比汤婵更让人讨厌的人。 她想转身就拉着汤婵走,却不想汤婵拉住了她。 江念月不知道汤婵的力气何时那么大,无论如何也拉不动。 汤婵没有答应于承北,也没有转身就走,而是说道:“我想考虑一下。” 于承北说:“我今日就要离京了。” 汤婵闻言皱眉。 于承北原想着逼着她同意,却不想,她只是皱眉,并没有急着说什么。 于承北看着汤婵只觉得美人皱眉也是好看的。 他说:“你家里除了弟弟还有其他人吗?” 若是有,那便一起带着,不亏。 汤婵说:“父亲重病而亡,就剩下一个弟弟了。” 于承北状似同情的说:“这么可怜啊” 他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心里却是高兴的不行,甚至想要笑出来,他想这可太好了。 汤婵想着借着于承北出京。 于承北心心念念的就是身边多了个美人。 他甚至都安排起美人的去处了。 送给达官贵人,还得那种权势滔天的。 若是有品阶的,那就更好了。 他在京城亏了银子,总想着赚回来,就是晚上做梦,想的都是怎么把亏了的银子赚回来。 江念月最后还是和汤婵一起坐上于家的马车。 于小公子于承北答应汤婵不逼她,给她一个月的时间。 说完他不忘加一句,也就是你这副容貌,若是别人,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江念月于家小公子身后的马车里。 她已经有点退烧的迹象了,人也开始精神了。 她靠着汤婵坐着。 看着那放荡哥儿上了马车,江念月才小声的对汤婵说:“我不喜欢他。” 她没有点名道姓,但是汤婵知道她说的是谁。 江念月不喜欢于承北,汤婵道:“我也不喜欢。” 于承北对于女子的态度,让汤婵很不喜欢,只不过她要利用他,所以再如何,也做不了什么。 江念月也是这样。 只是两个人一个人觉得不能说自己是女儿身的事情。 一个人觉得和小孩说了无用,所以都没有说出来原因。 江念月还是觉得于承北讨厌,她又说了一遍:“他真讨厌。” 汤婵看着江念月,漫不经心说道:“若是觉得他讨厌,那日后便杀了他。” 15、第 15 章 这件事情太遥远了,且现在有心无力。 因此汤婵说过,便不再提,只有江念月一个人眼睛亮晶晶的。 她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 江念月其实是一个会记仇的小孩。 只是她的记仇和别人有些不同。 别人是说到嘴上,但是江念月则是存在心里,她不说,谁也不知道,但是不代表她忘记了。 她记性很好,能记很久。 况且,她不觉得这件事情遥远,甚至觉得,只要到了蜀地,那就是很容易能做的事情。 只要去了蜀地,那里有父王的军队,有父王的银子,还有父王的幕僚奴仆,有许多人,他们都能完成这件事情。 她是父王的孩子,蜀地的人都会用她的。 / 于承北的马车一共八辆,除了前三辆之外,后面的都是货物。 于承北再如何也不会空着手回去。 他东西多,显眼,自然查的就严。 眼下江念月正巧肿着眼睛。 汤婵看了看江念月,告诉她:“一会你不要说话,装哑巴。” 汤婵倒不是想要江念月当哑巴,而是想着若是哑巴,就不会说漏嘴。 江念月说:“好。” 汤婵又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只觉得没有刚才那么热的。 城门守卫例行查看,于承北带的货物众多,虽然没有什么要查的,但是于家人是做生意的,到哪里都习惯打点。 他们打点了,门口的守卫自然不会多事。 只是问了又没有小孩。 管家想说没有,但是又想起来,刚才他们少爷弄了一大一小。 于是说道:“是有一个。” 汤婵将耳朵贴在马车上,想要听什么。 士兵听见有小孩,就要看看。 汤婵不自觉的握紧了手。 江念月也有些紧张。 直到马车轱辘轱辘过去的时候,两个人才松口气。 汤婵不知道事情怎么那么简单,于是就听见前面于承北和管家说:“什么女孩,那是个男孩。” 管家说:“不是女孩吗,原来是男孩,老奴看错了。” “那是男孩,若是女孩就好了,哎,你真是年纪大了,男孩女孩都分不清,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汤婵回过头来,看着江念月,心想,确实和女孩也挺像的。 她还想着门口的守卫怎么那么容易让人呢,原来是以为江念月是女孩。 汤婵都不知道江念月是不是有点气运在身上。 肃王府唯一活下来的小皇孙。 又遇见了自己,被人托付 就连出京,都是阴差阳错。 汤婵看了看她,想到四个字:命不该绝 管家和于承北的话,虽然声音不大,但是杨婵能一会儿能听见。 汤婵能听见,江念月也能听见。 她听见老管家说自己是女孩,然后下意识看着汤婵。 随后又意识到什么,连忙转了眼。 汤婵说:“长的确实是很像女孩子。” 江念月问她:“女孩子不好吗?” 汤婵说:“当然好。”好的不得了,汤婵从小就不服男孩,师门之内,男女之分不比民间明显,但是汤婵也是感受过的。 时人看不起女子,多将女子拘于后宅,更有甚者将女子看做玩物,随意买卖,交换。 甚至当做礼物送出去谋取利益,汤婵想,凭什么呢。 甚至是她师父,一开始都是更加看中男弟子。 她那个小师弟,即便是师父不说,她也知道,那小师弟才是师父看上的最合适的人,只是那又如何,她垂下眸子,将自己的衣服拍了拍,想到:天下第一谋士又如何,比得上天下第一女帝吗? 想到女帝,她又看向小皇孙,有些遗憾,当初活下来的若是小郡主好了。 若是小郡主,汤婵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男子继位,无论如何,活下来那个都不会是小郡主。 事实如此,结果也是如此,就没有必要想如果。 江念月不知道汤婵所想,只是听见汤婵说当然好,就觉得很高兴。 她点点头,说:“我也觉得很好。”因为她就是小姑娘。 汤婵看了她一眼,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只救你,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吗。” 这件事情汤婵从来没有说过,也没有打算和江念月说。 她是男孩,自然不知道其中关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活下来的是小世子,不是小郡主,可能只是觉得侥幸。 可是世上哪来的那么多侥幸? 英王侥幸当了太子?肃王府被灭门,幕僚死士拼尽全力侥幸救下来的肃王唯一的嫡子? 这些侥幸都是假的,人心之下,事在人为,根本不存在什么侥幸。 汤婵想到这里,眼里闪过鄙夷。 江念月不知道汤婵想说什么,她不仅不知道这些,还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关头,母妃和哥哥让自己换衣服。 她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因为英王叔的人太坏了,父王手下的人都死了。人太少,就不能保护我和”她想说哥哥,但是突然意识到不能说漏嘴,随后,又说:“我和妹妹。保护妹妹的人死了,但是保护我的人没有死,所以我活下来了。” 这是小孩子以为的,孩子不像是大人,想的那么多,他们觉得自己看到的就是所有。 汤婵看了看她,最后还是说了残忍的真相。 揭开了丑陋事情上面的掩盖物。 她说不是这样的。 外面马车轱辘轱辘的想着,江念月心里还有着刚刚出了京城的高兴。 以及对于马上可以回到蜀地,自己真正家里,然后为家人报仇的期待中。 并不知道接下来,汤婵的话,对自己有多大的冲击。 汤婵说:“你只说对了一半。可能肃王府的人真的只够救一个小皇孙,但是这个皇孙只能是你,小世子,不会是小郡主。” “为什么?” 江念月捏了捏自己的手,听不大明白汤婵在说什么。 她还小,不明白这个世俗对于男子的期待,不明白,这个世俗对于女子的残忍。 她觉得汤婵又变成了让人害怕的样子,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要听,不要听,但是她还是听了。 汤婵说:“因为你是肃王的嫡子,是男孩,有你在,肃王府就有大仇得报的机会,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汤婵说的毫无波澜,但是却在江念月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小孩先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觉得不对,然后又摇了摇头。 她觉得汤婵说的不对,但是母妃和哥哥的做法,又让她觉得汤婵说的是对的。 她眨了眨眼睛,黑亮的眼珠看着汤婵,眼中的震惊一点都不掩饰。 她为自己解释,也为父王解释。 她还太小了,出生便是富贵窝,上有父母,哥哥,下有奴仆数百,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是被放弃的那个。 她说:“不是这样的,父王他很疼爱我,妹妹。不会放弃妹妹的。” 小孩眼睛又红了,汤婵已经记不清,这是江念月第几次哭了。 她像个兔子,和兔子不同的是兔子长年累月都是红眼睛,她则是动不动的就红眼睛。 江念月红眼睛的原因,是误会了汤婵的话,她以为自己是被父王放弃的孩子,父王不想救自己,只想要救哥哥。 汤婵说:“应该和你的父王没有关系。” 她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前十几年也没有人需要她安慰。 汤婵只是实话实说。 她说:“肃王不会觉得自己会死,自然不会交代那么多。” 这是真的,从肃王后院无人,子嗣只有一男一女就知道,他对王妃是极为好的,若是早有交代,定根不会做出放弃一个孩子和妻子的想法。 他要是觉得自己凶多吉少,定然会将一切都安排的好好的,将妻子儿女藏起来。 但是事实上,他并没有做这些。 肃王是不在意妻子儿女吗,当然不是,他只是想不到自己会死,想不到亲爱的弟弟会在大功告成的时候,在背后捅自己一刀。 汤婵不知道肃王要是活着会如何安排,但是能确定,留下小世子放弃小郡主这件事情,不是肃王做主的。 那是谁呢,汤婵想,可能是死士,也可能是幕僚。 但是现在是谁都不重要了,因为无论是谁决定了,小郡主就是死了。 结果已经定下了。 江念月听的呆呆愣愣的。 一时间心中闪过很多情绪。 她想原来是这样,哥哥和母妃好聪明 原来该活下来的人不是她 还好,父王没有说放弃自己 原来女子这么不被重视 她有点想父王母妃哥哥了,她不出声,汤婵也没有再说话。 江念月好像在一瞬间成长了,当然这个成长她的家人不知道,汤婵也不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坐在马车上,到了中午,江念月才重新跟汤婵说话,她说:“我饿了。” 她没有怪汤婵告诉她这些事情。 她知道这些事情和汤婵无关,但是她还是恨的,她恨幕僚一心想要救哥哥,如果他们眼中没有男女之分,又活着她和哥哥不是龙凤胎,而是双胞胎,幕僚死士,会不会拼了命两个都救。 上位者的思维和下位者不同。 下位者想的是,我一定要拼尽全力救肃王的血脉,上位者想的是,为什么不能救两个呢,又活着为什么不能救更多呢。 她想大概是因为她是女孩吧。 两者相比取其重。 幕僚认为哥哥才是重要的,所以一开始就做了选择,他们没有拼尽全力,而是一开始就有了侧重,所以放弃了另一个。 江念月不觉得是自己抢了哥哥的性命,而是觉得他们不重视女孩子,一开始有了侧重,所以放弃一个,才导致哥哥没了性命。 江念月突然问汤婵:“妹妹就该死吗?” 汤婵已经让人去拿吃的,她刚刚放下了车帘,就听见江念月的声音。 她有些惊讶,因为没有想到作为获利者的小皇孙能这么想。 在汤婵看来,获利者往往不会想那么多。 但是小皇孙却想了。 汤婵看了江念月许久。 莫名的想要摸摸她的头,但是止住了手。 她看着江念月说道:“小郡主不该死。” 江念月又问道:“那是我抢了妹妹的命吗?” 这是一个很深得问题。 但是江念月却问出来了,她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她对于这件事情有自己的思考,并且不认为自己错了,抢了哥哥的命。 她觉得也许死士和幕僚真的救不了两个孩子。 但是如果没有男女偏见的话,她不一定是活下来那个,哥哥也不一定是。 如果没有男女偏见的话,她和哥哥根本就不存在谁抢了谁的命的说法。 这是江念月的思考,但是她的年纪让她不确定自己说的对不对,如果汤婵否定了她,说就是小世子抢了小郡主的性命,她会觉得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江念月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此时此刻只有汤婵才能给的答案。 汤婵思考片刻,随后不再倚着车窗,她正了正身子,然后说道:“我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两个小孩子还太小,一母同胞,哪里来的谁抢了谁的性命的话。 他们有着同样生存的权利。 她说:“错的是幕僚,是死士,是救你的人。他们怀着对女子的漠视,所以选择了你去,不是你抢了小郡主的性命,而是世人剥夺了女子的性命。” 汤婵说完,有那么一瞬间,江念月松了口气。 她想,自己想的原来是对的,就连汤婵也觉得,她没有做错,也没有抢了哥哥的性命。 错了的不是自己,也不是是男孩的哥哥,而是对女子有偏见的人。 她一开始惶惶不安,生怕汤婵说出来,是自己害了哥哥。 江念月还没有明确的是非观,她有自己的思考,但是如果有人从中干涉的话,她也会去赞同别的。 因为她是小孩子。 小孩子需要教导。 江念月长大后无数次的庆幸,她遇见第一个教她男女区别的人是汤婵,而不是别人。 她说:“我不是杀人凶手。”没有杀了哥哥,抢了哥哥的性命。 江念月说完,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肩上轻了很多。 她依旧会为父王母妃和哥哥报仇,只是之后的几十年,她不必承受心里的压力,也不会有对自己的误解。 汤婵点头。 江念月又说:“我回到蜀地有好些事情做。” “什么事情。” 汤婵好奇,就这么看着小孩。 小孩说:“我要给父王母妃妹妹报仇。” “还有呢?” 这只是一件事情要做,但是江念月刚刚说自己有许多事情要做。 “我想要让蜀地所有的人都没有对女儿家的偏见。” 汤婵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江念月说了什么。 于家车队送来了吃的,江念月吃了些饭。 她还是难受,所以根本就没有吃多少。而且她本来也不是真的饿,只是想要岔开话题而已。 汤婵看着她吃完,下了马车。 江念月抬头,问她:“要去哪里?” 她还是担心汤婵不要她。 看着可怜巴巴问自己要去哪里的江念月,汤婵犹豫一瞬,实话实说道:“去给你煎药。” 江念月还没有好利索,浑身上下虽然没有早上的时候热了,但是依旧暖烘烘的,虽然贴着很舒服,但是汤婵知道,她还没有完全退烧。 这么下去,若是不吃药,晚上说不定还会烧起来。 为了防止小孩子烧傻,汤婵决定将药煎了。 汤婵下了马车,去找于家下人要了一个瓷罐。 荒郊野外,不可能有灶台,瓷罐用来煎药,也是可以的。 汤婵找的下人正是当日给他算过命的。 汤婵本来就是美人,下人见了她,忍不住对她多说两句,再加上从前认识。 所以就说了更多。 仆从将陶罐递过来,又说道:“汤姑娘,你真是神了,你不知道,你当日说我意外之财,还真的有,五两银子,我这几日足足的赢了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对于下人来说,是一笔巨款。 他是有名的臭手,赌钱从来没有赢过超过半两银子。 上次遇见汤婵的时候,他只剩下一百文钱。 那群人知道他手臭,连这一百文都想贪了过去,非要他打牌。 他正好看见要给人算命的汤婵,汤婵算命只要饭,不要钱,他想着不管准不准和美人说话也是值得的,于是就算了。 没有想到真的准了。 奴仆高兴的不得来,本以为就这一次,没有想到又遇到汤婵,他递了陶罐子也不走,缠着汤婵问:“汤姑娘,你看看,我下次什么时候赌钱。” 汤婵只想要个陶罐子,没有想到被人缠住。 她看了看那男子,说道:“没有适合的时候了,你若是再赌,就会输的一无所有。” 男子啊了一声,汤婵则是拿了东西就走。 江念月被留在马车上。 她觉得无聊,掀帘子去看汤婵。 她看见汤婵为了给她借瓷罐被人缠着脱不开身,又看见汤婵去借火折子给她煎药,觉得十分感动。 心里又在汤婵给她买糖葫芦后面,加上了汤婵用最后的银子给她买了药。 汤婵还亲自给她煎药。 最后她总结了一下,汤婵其实没有那么坏。 16、第 16 章 汤婵不知道小孩什么心思。 她煎了药,盛到碗里,然后起身就要去马车。 于承北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马车上下来了。 他看着汤婵说道:“你弟弟生病了?” 汤婵道:“小病,风寒,喝几天药就好了。” 于承北说:“都风寒了,还是小病,你这个姐姐当的。” 他话没说完,但是显然是觉得汤婵不称职。 汤婵端着药,道:“总归是死不了。” 死不了三个字给江念月下了定论,于承北欲言又止。 汤婵则是说道:“药快凉了,我先走了,公子见谅。” 江念月在马车里晃着脚丫,想着汤婵怎么还不回来。 外面人来人往,江念月有些害怕,就将车帘子放了下去。 马车里只有自己,江念月放心了许多。 她乖乖的做好,想着汤婵什么时候回来。 汤婵拉开马车帘子。 将药端了上去。 江念月闻着药味,皱起来一张小脸。 她说:“好苦。” 汤婵面不改色:“不苦。” 江念月将信将疑,又吸了吸鼻子,小小的鼻子一吸一呼,表情看起来更加的皱皱了。 她憋着气,说道:“是苦的,一点也不好喝,早上的那碗也是,很苦。” 这药和早上的一模一样,早上的那碗,即便是苦的,江念月也没有说什么,喝了下去。 汤婵不明白,早上的能喝,怎么现在的就嫌苦了。 她说:“早上的时候你也没有说苦。” 江念月说:“早上的也很苦呀。” 她说完,汤婵看着她,问:“那早上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江念月捏了捏自己的袖子,小声说道:“因为我怕你嫌弃我,不要我。”所以即便是很苦,都能喝下去。 汤婵说:“哦”心中想的却是,这小孩是会看人脸色的。 她对她冷淡,她就好养的很。 她给她煎药,照顾她,她就得寸进尺。 江念月说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汤婵。 汤婵说:“现在也嫌弃你,你要是不喝,我就不要你了。” 江念月一噎,然后去接碗。 她不敢呼吸,只觉得一吸气,那股子苦味就争先恐后的往自己鼻子里跑。 她看了看药,又看了看汤婵,说道:“我想吃糖。” 似乎是怕汤婵不答应,她的表情十分的可怜,说完还不忘加一句:“糖多少钱,等我到了蜀地还给你。” 她知道汤婵不是好说话的人,所以提前就说了,要付银子。 在江念月的印象里,只有付银子,汤婵才会帮她。 汤婵看了看小孩,小孩还生病没有好。 看着她的时候,眼睛滴溜滴溜转,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汤婵看了她好一会,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来自己刚上山的时候。 汤婵小时候很少生病,但是一生病,就是大病。 她四岁那年,刚被送到山上,乍然没了父母,一时间适应不了,开始生病。 她和师兄师姐们不熟,和师父也不熟。 身边没有亲近的人,也不愿意喝药。 最后从小病,变成了大病。 那时候师娘还没有死,心疼她,给她了喂了药。那药苦的很,汤婵一开始还能咽下去,最后两口,实在是咽不下去,开始苦的往外吐。 师娘给她喂了糖,才将最后几口药喝了下去。 她看向江念月,突然觉得,其实小皇孙也没有那么娇气,毕竟上午的药都喝了下去。 硬算起来,她还不如小皇孙。 汤婵想到这,将江念月手里的小药碗拿了过来。 江念月瞪大了眼睛,她以为汤婵不让她喝了。 汤婵好坏,不过是要想吃糖,汤婵就不让她喝药了。 江念月是不喜欢吃苦药,但是也知道喝药才能身体好,身体好了才能早早的到蜀地。 看见汤婵的动作,她立马说道:“我不要糖了。” 她很着急,生怕自己说慢了,汤婵把她的药扔了。江念月还记得这个药很贵,汤婵要是给她扔了,她就没有了。 汤婵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样子,一时间没忍住笑了一声。 她说:“松手。”她去给她找糖。 于家家大业大,于家小少爷的车队里应还是会有糖的。 江念月一开始还抓着碗,结果听见汤婵的笑声,抬起头想知道汤婵笑什么,谁知道一抬头就看见汤婵的笑。 她愣了下,因为她从来没有看见汤婵真正的笑。 汤婵很快,对她也很冷淡。 她从来不对她笑,要笑都是冷笑。 她还是头一次看见汤婵笑。 江念月觉得很神奇,她不自觉的松了手,然后心里想到,原来汤婵会笑。 汤婵出去了一趟,然后回来的时候,拿了红糖。 汤婵将糖放到药里面,搅拌了一下,然后让江念月自己喝。 虽然还是苦,但是喝起来,有那么一点点甜味。 她喝的很干净,汤婵拿过碗的时候。她还不忘说谢谢亲。 汤婵道:“别忘给我银子。” 江念月点点头,表示知道,她还问:“这些糖要多少银子?” 这糖汤婵根本就没有花银子,是于家厨娘给的。 但是汤婵却不说实话,她看了看江念月,然后一本正经道:“十两金子。” 江念月有点困,已经忘了,汤婵早就把银子花完了,一点不剩,哪来的十两金子给她买糖。 汤婵说了,她就信了,还点了点头,说道:“我记住了,等我回去还你。” 汤婵嗯了一声,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于家在渭南,汤婵要去的地方是蜀地。 蜀地和渭南市两个不同的方向,汤婵想着怎么离开于家车队。 两个人在马车上待了两天,江念月好利索了,汤婵带着江念月去见了于承北。 于承北看见汤婵,以为她是想明白了,却不想汤婵道:“我想了想,不想卖身于家。” 于承北没想到汤婵想了两天,想出这个。于承北道:“你确定?” 于承北实在是不想放弃汤婵这个美人。 他说:“你一个女子,带着一个拖油瓶。” 他说到拖油瓶的时候,看着江念月,一点也不避讳。 江念月本来就对于承北没有好感,听见这三个字更不喜欢了。 她绷着小脸,心里想到:“我才不是拖油瓶。” 汤婵也觉得于承北这话说的不对,这哪里是拖油瓶,这分明是金疙瘩。 只是汤婵不能告诉别人,她居心不良,想要蜀地。 她摇头,说道:“我父对她期待甚高,若是我带着她为人奴仆,我爹怕是要从下面起来找我。” 这话说的没错,汤父确实是对江念月期待甚高,我带她回到蜀地,报仇雪恨。 于承北说了几句,都被汤婵四两拨千斤的回了回来。 最后他是在是无奈,但是又不舍得白白放人。 汤婵道:“我擅长算卦,不如给公子算上一卦。” 于承北闻言来了兴致,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汤婵算卦算的极准,虽然他不相信这个,但是说的人多了,该是自家的下人,于是免有了几分兴趣。 他正了正身子,道:“准吗?” 汤婵一本正经:“算过的都说准。” 于承北是商人之子,即便出生大富大贵,但是心眼却是小的可怜。本来就觉得养了一大一小两天,什么都没有得到憋屈。 眼下却觉得,若是对方算的准,也不算太憋屈。 他实话实说对汤婵说:“天下没有白得的午餐,让你们白走我也觉得心中不舒坦,这样吧,你若是给我算的准了,我就放你俩走。” 汤婵说:“公子面堂发黑,近日有血光之灾。” 汤婵话音刚落,于承北就呸呸呸。 他一脸震惊:“小爷好心收留你们几天,你们竟然恩将仇报!” 他好好的诅咒他,可不是恩将仇报吗? 于承北只觉得晦气,一连呸了几声。 汤婵知道他不信,又说道:“公子是老来子。” 于承北说:“这事我们家随便一个仆从都知道。”他的意思是汤婵糊弄他,将打听好的事情对他说。 汤婵又说:“公子还有一个亲生弟弟,早夭。” 汤婵说完,于承北脸色一变。 他是老来子的事情是真的,于家众人也都知道。但是他还有一个弟弟的事情,没多少人知道。 因为那孩子早产两个月,没几天就没了。 于夫人老蚌生珠本就尴尬,孩子又没了,就将这件事情瞒了下来,家里很少有人知道。 于承北皱着眉看向老管家。于家车队里,只有老管家知道这件事情,要他想可能是管家说的。 管家看见自家公子看向自己,连忙摆手道:“老奴没说过公子。” 汤婵最后还是带着江念月走了。 她算到今日于家祸事,所以打算避开。 于家小公子半信半疑,汤婵也不担心,这事躲不过。 于公子以后的大造化也有可能从这里开始。 // 从这里到蜀地,走路要二十天,但是走水路十天就够了。 汤婵看了看水路价格,十分果断的选择了走路。 17、第 17 章 汤婵选了走路,并没有告诉江念月还有水路的选择。 两个人因为没有银子,所以十分朴实无华的走在路上,汤婵一点也不担心有人追查。 因为她们走的根本就不是蜀地的方向,皇帝的人无论如何也追不到她们。 只不过江念月不知道。 江念月还记得于承北,她说:“你派人调查他了吗?”要不然怎么知道别人的家事? 汤婵看着江念月,心想不愧是王爷家的孩子,说话都文邹邹的。 她说:“没有。” 江念月好奇:“那你怎么知道她还有一个弟弟?” 汤婵说:“算的。” 她不懂什么叫算的。 睁着眼睛看着汤婵,问:“什么是算?” 眼下就两个人。 汤婵发现,自己要是不和江念月说话,她就一直说一直说,十足的一个小话痨。 为了拯救自己的耳朵,汤婵和江念月一问一答的说话。 “算就是胡说八道。” “那该信吗?”江念月又问。 汤婵说:“不该信,别信。” 汤婵告诉她。 江念月不知道什么是算卦,但是知道什么是胡说八道。 她感叹似的说道:“你真是厉害,胡说八道都能胡说的那么准。” 汤婵:“...嗯。” 江念月刚说完,她就想到了自己扮成哥哥的事情。 她马上停下了脚步,然后看着汤婵。 她说:“你算什么都那么准吗?” 汤婵谦虚,她说:“一般吧。” 江念月又捏着衣角说:“那你能不能算算我有没有一个哥哥?” 江念月表面十分正常,但是实际上心脏砰砰砰的跳,想着汤婵万一算出来自己不是自己怎么办?她自作聪明的想试试汤婵能不能算出来。 整个京城都知道肃王只有一个王妃,后院干净,王妃生了一子一女。她以为小孩这么问是想要一个哥哥,这样不算灭门了。 汤婵都不用算,想都没有想,就说:“没有。” 江念月松了口气。 心想,她算的也不是那么准。 但是她不好意思说,于是点头道:“你算的真准,以后要是还能给我算就好了。”江念月虽然是那么说的,但是实际她觉得汤婵算的一点也不准。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就觉得累。江念月说:“我饿了。” 汤婵给她掰了块饼子,那是从于家车队里的来了,除了那个赌鬼,汤婵又给人算了两卦,换了些银子当做路费。只是这些银子到蜀地是不够的,汤婵看着江念月一鼓一鼓的双颊,静了下来,想事情。 她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带着江念月去蜀地,有了肃王私印,再加上江念月自己,汤婵完全可以挟天子令诸侯。 还有一条路就是带着江念月去师门。 汤婵想将傀儡调教的乖乖听话,然后再去蜀地。 汤婵一开始是想要去蜀地的,但是一想到江念月口口声声的我舅舅,我舅舅,她就改变了想法。 挟天子令诸侯太累了,不如一开始就让天子乖乖听话。 别的地方不安全,只有山上才安全,汤婵垂下眸子,啃了一块饼子,想着她不能选第一条路。 主要是小皇孙一天没有找到,皇帝就不能收回蜀地。这么一来,就不着急送小皇孙回去。 这饼子实在是太硬了。江念月咬的实在是困难,她只吃了一点点,就觉得下巴疼。 其实是腮帮子疼,只是江念月不知道那是腮帮子,于是对着汤婵说道:“我下巴疼。” 汤婵闻言,将饼子拿在手里,看着她摸得位置,说道:“那不是下巴。” 江念月也不知道那里是哪里,只是用手摸着脸,说道:“我这疼。” 汤婵看着她没有吃完的饼子,知道大概是什么原因,只是她没有给江念月加餐的意思。 既然想活着,那就不能金尊玉贵的活着。 她没有再提小皇孙的腮帮子,而是问道:“吃饱了吗?” 江念月虽然饭量小,但是也不是真的一点也不吃,那饼子实在是硬,她根本就没有吃多少。 江念月根本就没有吃饱,但是怕汤婵觉得自己不好养,于是说道:“说实话吗?” 汤婵犹豫了片刻,说道:“说假话。” 江念月:“吃饱了。” 汤婵点了点头,但是没有收回去江念月手里的那块饼子。 从京城到汤婵的师门,单纯靠走路要走上十天半个月。 江念月不过是五天,整个人就瘦了一圈。 汤婵也是,第六天的时候,江念月实在是走不动了,她和汤婵商量:“我们可不可以走水路。” 她记得,父王带母妃和他们来京城的时候就走的水路。 江念月虽然晕船了,但是也没有晕几天。刚开始出京的时候她还害怕,汤婵如果走水路怎么办?她不愿意走水路,会晕船。但是现在江念月觉得晕船就晕船吧,总比每日走步要好。 汤婵说:“我们没有银子。” 江念月闻言皱眉,她也知道她们没有银子,她想办法,问汤婵:“我们借一点好不好?” 汤婵说:“没人借给我们。” 江念月闻言十分失望。 她垂着眸子,小孩的睫毛特别长,从这个角度,汤婵能看见她浓密的睫毛。 汤婵一点也没有骗小孩子的心虚,如果不说到哪里的话,她确实没有骗小孩子,她确实是没有几两银子,那些银子看看够路上吃用,其余的再多就没有了。 江念月说:“可是我走不动了。” 她说完,蹲下来,真的一步也不愿意走。 汤婵心想,小皇孙真是娇生惯养,就这么几步,就走不动了。 她抱着胸,拿着那三枚铜钱,看着蹲下的江念月。 江念月蹲在地上,和汤婵对视,两个人看着彼此,仿佛是谁也不愿意先低头。 最后还是江念月说道:“我能不能先借你银子,等到蜀地在还给你。” 江念月大概知道,汤婵是一个十分缺银子,并且十分喜欢银子的人。 因此她想要用银子贿赂汤婵,让汤婵借给她银子坐船。 汤婵看了看江念月,她以为小孩会不服输,没想到这么快就软了气,还要借她银子。 汤婵确实是没有多少银子,这些银子到蜀地想都不用想,但是从这里到山上,却是够的。 她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行吧。”汤婵其实也走够了,她自己走其实能快很多,但是还要带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娇生惯养,事多,话多,汤婵其实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江念月闻言松了口气。 汤婵带着江念月来了码头。 来往的船有拉人的,还有拉货的,江朝水运不是十分发达,但是南北往来也是有的。 汤婵带着江念月,码头有人看见了就问:“姑娘,去哪里?” 汤婵的样貌惹了不少人注目,虽然她自己不以为意,但是别人却不是这么觉得的。 眼下虽然不打仗,但是也不安生。 百姓的日子大多是一成不变的,谁也比不上谁好多少。面黄肌瘦对于百姓来说才是常态。 至于汤婵这样的,好看,穿的也不算太破烂,甚至样貌惊艳的,大家下意识都觉得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至于她牵着的江念月,虽然埋埋汰太,但是也没有破烂到哪里去,别人都下意识觉得是小孩子贪玩,所以把自己弄脏了。 无论怎么说,在别人眼里,江念月和汤婵两个人都是有银子的。 江念月想说她们要去蜀地,但是却被汤婵拉住了手。 她还没有说话,就听见汤婵念了一个地名。 “泗安县”这是挨着师门最近的县城。 船长知道这个地方,他看了看江念月又看了看汤婵,狮子大开口道:“十两银子。一人五两。” 这个价钱在江念月看来是很便宜的了,她母妃一套首饰就价值千金,平日里赏仆人的也是十两银子。 但是江念月知道,这个价格对于汤婵来说一点也不便宜,因为汤婵没有银子。 汤婵听见船长的报价,转头就走,一点也没留恋的意思。船长看着汤婵的样子,连忙想要拉她。 汤婵眼疾手快躲了回去。 她转头,看着船长搓手说道:“你说,你说多少银子。” 他们的船就是拉人的,一趟拉多少人都是算好的,若是少了,就亏了。 船长一开始是抱着占便宜的心态,他想汤婵还能和他讲价,但是没有想到,汤婵讲都没有讲,直接转头就走。 若是汤婵讲一讲,船长能压着价不松口,但是汤婵转身就走,那就证明汤婵是真的没钱。 船长不愿意白白的少赚银子。 汤婵看着船长,说道:“二两一人。” 船长不甘不愿应了。 两个人上了船,江念月忍不住问道:“泗安县是哪里?” 18、第 18 章 江念月不知道泗安是哪里,但是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蜀地。 她以为泗安离着蜀地很近,汤婵没有多少银子,所以要走一个近一点的地方,她们先坐船到泗安,然后再走着去蜀地。 她说:“泗水离蜀地近吗?” 汤婵面不改色:“很近。” 其实一点也不近,那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只是汤婵不会傻到将这些告诉江念月。 她不会说,江念月怎么问都问不出来。 汤婵表现的实在是太自然了,自然到江念月根本没有看出来什么。 她看不出来她的野心,也看不出来她说谎。 两个人上了船,这个船还算不错,虽然没有很多单间,但是汤婵她们幸运。 汤婵主动加了一两银子,要了间杂物房。 房里虽然有杂物,但是也能勉强住人。比起破庙,这里的环境好了不少,汤婵是十分满意,江念月也是十分满意,她甚至觉得的这里很好。 这两天两个人都是和衣而眠,今日也是。 汤婵有些困顿,随便找了个地方,靠在那里,就想要小睡一会儿。 她不过是刚刚入睡,就觉得身边凑过来什么东西。 这个杂物间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江念月,汤婵不用想,就知道,凑过来的是江念月。 汤婵睁开眼睛。 江念月没有想到汤婵一下子就醒了。 吓得后退一步。 汤婵坐起身,看着她道:“我有那么吓人,嗯?” 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能证明她现在心情是不错的。 可不是不错的,不用走路了,还能回师门。 汤婵确实是比较高兴,最高兴的还是,她想将江念月给师父看看。 蜀地的小王爷,江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就在她的手上,汤婵一想到能要将江念月带回师门就觉得很开心。 老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辅佐明主安定天下,他将希望全部寄在小师弟身上。 汤婵不点破,但是却想给他看。 她是女子又如何,她就是是个女子,也能安定天下,甚至是得到更多。 这么一想,汤婵看着江念月,似乎都顺眼了许多。 江念月看着汤婵,摇了摇头,汤婵一点也不吓人。 她说:“没有,我就是想和你说。” “说什么?” 江念月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没有娇生惯养。” 汤婵挑眉,她想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知道她想什么。 她没有问出口,就听见江念月说:“我父王说的,他说我娇生惯养长大的,我觉得这不是好词。我一开始也不想坐船的,我晕船。” 她和汤婵解释。 汤婵其实根本不在意这些解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江念月说的时候,她还是听了。 她大概是没有想到一个小孩能一口气说这么多有逻辑的话。 汤婵看着江念月惴惴不安的表情,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担心自己丢下她? 汤婵一直没有想过自己现在对于江念月是什么,江念月似乎也没有说过。 她突然想问一问:“为什么要对我解释这些?” 汤婵十几岁的年纪,却因为从小丧母,被父亲抛弃,所以懂了更多的人情世故。 她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这些,有的时候她只是不想顾及这么多,但是现在她却突然奇想的问一问江念月。 江念月说:“我怕你误会我。” 说完,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脚,说:“我的脚也好痛,我偷偷的看过了,起了一个大泡。” 那是磨起来的,江念月一开始还能忍着,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才和汤婵说走水路的。 汤婵看着她指的位置,穿着鞋,什么也看不见。 汤婵又问:“我误会你了怎么办?” 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江念月怕自己误会她。 山上的师弟师妹,有的犯了错,又或者没有犯错被误会的,都着急和自己解释清楚,为的是不挨罚。 江念月,只是为了自己不被丢下吗? 果然,江念月看着她,说道:“误会了,你就不要我了。” 汤婵一晒,说道:“看来我还是挺重要。” 她一向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说。 在山上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江念月闻言,下意识的点头,说道:“没错,你就是我的救命稻草。” 她说了救命稻草四个字,汤婵心思一动。 她说:“我是你的救命稻草?” 汤婵重复了一遍,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己对于江念月竟然这么重要。 江念月又重重点了下头,说道:“要不是你,我就死了。” 她其实前几个月前对于死还没有什么概念的,但是别灭门之后,她见不到亲人,她就突然对死有了概念。 江念月没有告诉汤婵的是,她做梦都在复仇,她梦见她报复了英王叔。 醒来的之后,江念月除了遗憾,还有的就是庆幸,她想,幸亏她没有死,她要是死了就不能报仇了。 还有幸亏有汤婵,要是汤婵没了,她就死了。 汤婵从前对这些一无所知,今日倒是知道了一点。 心中虽然有一丝丝的触动,觉得自己头一次对于一个人这么重要,但是一丝丝触动,在摸到胸前的印章的时候,又转瞬而逝。 她不用被触动,她应该高兴,高兴小皇孙信任自己。 汤婵看了看江念月,说道:“所以你要听我的,知道吗?”汤婵想要潜移默化的成为小皇孙最信任的人。 挟天子令诸侯,哪有让天子言听计从来的好呢。 江念月说好。 然后又问:“那你还嫌弃我吗?” 汤婵唇角上扬,难得的去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说:“不嫌弃。” 谁会嫌弃金疙瘩呢? 汤婵不仅不嫌弃,还觉得,自己应该重视一下。 船长有吃的,可以向船长买,就是价格贵一点。 汤婵去买了个馍,虽然也不是很好吃,但是比饼子软一点,适合小孩子吃。 她就买了一个,给江念月。 江念月十分感动,对于汤婵的好感度又上升了一点点。 汤婵还是很好的,虽然平日里对她有些冷,但是她说的话,汤婵都会回应,汤婵会给她买好吃的。 汤婵本来就没有多少钱,还给自己买好吃的,而且是只给她买,甚至都没有给自己买。 江念月越想,越觉得汤婵还是很好的。 船上四天,就能到泗安。 第一天的时候,江念月还是很好的。 汤婵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她晕船,后来看着没什么事,就放心了。但是第二天早上一醒来,江念月就肉眼可见的蔫了下来。 汤婵问她:“晕船。” 江念月看了看她,然后问:“说实话吗?” 汤婵一噎,她觉得这个小孩也太记仇了吧亲,她不过是说过一次,小孩就记住了。 她说:“实话。” 江念月才小声说:“晕,晕乎乎的头也好痛。” 汤婵一开始见她的人时候,江念月虽然算不上是小肉包子脸,但是确实是没有现在这么瘦的。 汤婵反思了一下,然后安慰了一声:“再等等,再等等就到了。” 江念月听见再等等就到了的时候,肉眼可见的精神了一下。 她甚至还开口安慰汤婵,说:“对,再等几天我们就到了,到时候就能看见舅舅了。” 汤婵听见江念月说舅舅,脸一沉,转身就走了。 江念月现在已经没有精力看汤婵了。 她很难受,难受到只想抱着腿,蜷在角落。 等着汤婵回来的时候,又拿了一个馍。 江念月原先吃的是山珍海味,乍然变成了硬饼子,确实是不太习惯,但是馍还好一点,起码很软。 不过她不知道物价,加上她们从前一直吃的是饼子,所以江念月总觉得可能馍很贵,饼子很便宜。 她是一个很乖的小孩,即便是很难受,还是和汤婵说:“没事的,我不吃也没有关系,馍很贵吧。” 一定很贵,江念月觉得馍还是很好吃的,但是从前王府里面也不常吃,所以肯定是很贵,要不然她父王母妃怎么也买不起? 江念月饭量其实很小。 一天一个馍就够了。 馍也不是很贵。 但是汤婵没说,她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操心,你吃就行了。” 江念月闻言更感动了。 吃了点饭,江念月好受了很多,人也精神了。还主动和汤婵说起来蜀地。 她说“我们蜀地很好,菜就很好吃,到时候我一定带你去吃。” “蜀地还有熊,你见过吗?不是黑色的,是黑色和白色的。” “我们蜀地的竹酒,也很好” 江念月说前面的时候,汤婵听见后面的时候,就忍不住问道:“你还喝酒?” 江念月不过五六岁。 她说:“没有,那都是我父王说的,我还没有见过黑白相间的熊,等我们到了蜀地,我带你去找。” 她还想说她可以让她舅舅带着汤婵去找,但是想起来汤婵并不喜欢她舅舅,于是忍住没有说出来。 汤婵看着江念月,心想可惜我们不去蜀地。 所以吃不到蜀菜,也见不到黑白相间的熊,更喝不到美酒。 她没有说出来。 天黑的时候,江念月就困了。她先睡了,汤婵看了她一会儿,也打算睡。 她睡觉一向浅眠。 今日不知道怎么的做梦了,梦见她骗小皇孙的事情,被小皇孙发现了,小皇孙哭的十分的惨,比那日她高烧的时候还惨。 紧接着画面一转,汤婵又梦见了她上山时候的事情,她梦见她母亲刚死,父亲立志闯出一番事业,将她丢在了山上。 汤婵自己也哭了。 她看着这一切猛地惊醒,随后就听见外屋踏板被人踩动的声音。 19、第 19 章 船上放置杂物的地方靠近船尾,这个地方很容易经过人。汤婵一开始还没有在意,只是竖耳听着。 脚步声纷沓而至,汤婵渐渐的皱起了眉头。 这个声音显然不是经过,而是有人从船尾上船了。 汤婵心中咯噔一下,心中猜测,她们可能遇上匪患了。 要不然怎么会半夜三更,有那么多人上船,汤婵心沉了沉。 大江朝四面不安不说,这两年因为前江帝无能,匪患也愈来愈多。 匪患不仅有山上的,还有水上的。 汤婵咬牙,心中后悔,早知道就不走水路了。 她看了一眼罪魁祸首,正在睡觉的江念月。 船上的人越来越多。 她们没有枕头,就铺了层破布,睡在船板上,随着人多,脚步声也越来越杂。 汤婵盯着江念月,果然,江念月似乎听见了什么,想要反转身子。 汤婵眼疾手快,捂住了江念月的嘴,制止了江念月的动作。 船上越来越杂乱。 汤婵听见了有人道:“老大,这里真的有货。” 如今南北走货水运缴税,税不说多少,单说货物,就容易被人盯上。 江朝虽然没有大的战乱,但是这两年年景不好,江帝治理不行,地方官贪污腐败,一层层剥削,官员们一个个大腹便便,百姓倒是面黄肌瘦,甚至有些地方还有吃不上饭饿死的。 有人受不了,落草为寇,虽然不光彩,但是到底能活命。 这些人不只盯着岸上,连船货也不放过,甚至有人专门盯着船货。毕竟能用船运送的也不能是什么便宜货。 汤婵略微一想,就想明白了关窍。 她闭了闭眼,忍不住想到,她怎么那么倒霉,那么多船不选,偏偏就选了这一条。 她睁开眼睛,看着江念月,再一次想到,果然是小累赘。 江念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睡得好好的,被汤婵捂住鼻子。 要不是因为发现是汤婵,江念月就吓死了。 因为她知道要是英王叔的人,江念月想自己就没有性命了。 还好,不是别人是汤婵。 只是汤婵在干什么。 汤婵在听着外面的声音,然后想办法。 她们不能坐以待毙。 这里即便是放杂物的地方,水匪也会翻一遍。 她和江念月在这里,肯定是早晚会被发现。 所以该怎么办? 水上不似陆地,陆地能跳下去马车,然后跑,那水上呢。 汤婵不会水,就算是会,她还带着一个小孩。 还不是普通的小孩,是金疙瘩,汤婵这块金疙瘩觉得和自己的命也差不多重要了。 这么块金疙瘩,即便是汤婵能跑,也不会落下,她贪心的很,不仅想要金疙瘩,还想要活命。 她必须活着,金疙瘩不是,是江念月,也必须活着! 想到这里,汤婵十分冷静,一点慌张也没有。 杂物间没有窗户,但是木头和木头之间的缝隙能透过光。 江念月被汤婵抱在怀里捂着嘴。 她吸了吸鼻子,发现汤婵好香。 她低头看着自己,发现自己脏兮兮的,于是立马觉得汤婵也不是那么好,汤婵背着自己偷偷抹香粉,没有给自己。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之后,她就好奇到底怎么了。 汤婵要干什么,为什么捂住自己的嘴。 江念月想问一下,然后就发现自己的嘴被捂住了。 她张了张嘴,汤婵感觉到她动嘴,低头。 两个人四目相对,透过木板缝里面的月光看到彼此。 江念月看过很多天的汤婵,见过她生气的样子,不屑一顾的样子,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却没有看到这样的汤婵。 她自己也说不出来现在的汤婵是什么样子,非要让她形容一下的就是,一言不发,并且十分冷静的汤婵。 江念月说不出来话了,她突然觉得这个时候,她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 她闭上了嘴,汤婵松了口气,也不再看她,她倚在木板上,后背紧贴背后的木板,透过缝隙看着外面的一切。 她连呼吸声音都很轻。 江念月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我,也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 她也往外面看。 然后就看傻了。 她看见了血,看见了刀。 还听见了惨叫,江念月没有说话,但是心跳加速。 她想外面死人了。 “货呢,还有多少人” 船员有拿起来刀剑和水匪互砍的,只不过双方人数实在是差很多。 不一会,就有人抓到了船长,船长被抓,剩下的人就好办了许多。 除了船员之外,还有像汤婵她们这样,单纯的坐船的。 被抓了之后也被水匪拿刀架着,问:“行李呢?” “没,没行李。” “啊” 那人不过是说了一句,就被抹了脖子。 汤婵看到这一幕,更是冷了心,若是没有杀过人还好办。 但是这些明显是杀过人的,甚至还杀的十分的熟练。 男子尖叫声音传了出来,汤婵就觉得怀里的小人一抖。 显然是看见了。 江念月不只是看见了,甚至看的十分清楚。 她见过这样的场面,那日王府中,有人也被这么的抹了脖子。 很快,前一刻还站在母妃身前的人,后一秒就没了气息。 血喷出那么高,那么高,高到江念月需要仰着头才能看见那些血。 江念月脸色煞白,一时间陷在了回忆里。 汤婵看了看她,微微的偏了下身子。 挡住了江念月的视线。 水匪并不在意这人说不说,反正他们掌控了整个船,只要搜查一下,就能拿到船上所有人的行李。 既然不愿意说,就直接杀了。 水匪的动作,震慑到了不少人。 水匪头目带着人去点了货,剩下的喽啰看着船上的人。 喽啰看着这些吓软了腿的人,道:“船上就这么多人了吗?” 他们几乎翻遍了所有的地方,大概就发现这些人,喽啰也觉得大概是没有了,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还需要问问。 汤婵听到这的时候,看了小孩一眼,她刚才只顾着想怎么出去,忽略了江念月。 江念月如今小脸煞白的样子,显然是不可能逃命,她叹了口气,心想莫不是这两日吃的不好,连脑子都钝了。 被喽啰问的人是船长。 船长被五花大绑,腿吓成了软脚虾,喽啰问他的话,他压根就没有听清,一直说是是是。 喽啰不耐烦,将刀架在船长脖子上。 问道:“老子问你,船上只有这些人了吗?还有没有别人?” 月下的刀都反着光,泛出来瘆人的寒意。 船长看见刀上一闪而过的流光,立马不一个劲点头说是了,他左右看了看,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说道:“还有,还有两个。” 喽啰闻言,马上问道:“人呢?在哪里,快说,你要是给老子耍花招,看老子不杀了你?” 船长已经感受到刀刃蹭到自己的脖子了,脖子那里开始疼。 他都快吓哭了,说道:“在船尾,放杂物的地方。” 他指着的地方,正是汤婵和江念月安身的地方。 喽啰听见船长的话,连忙让人去看。 杂物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来的两个拿着刀的水匪以为里面是男人,却不想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 两个人下意识的就看向汤婵。 一时间愣在那里,反应过来,才开始叫人。 他们喊:“老大老大,这里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说是女人其实不太准确,应该是一个小姑娘。 毕竟汤婵今年不过十四。 但是她实在是好看,让人看到第一眼,就想到这是一个美人。 两个人的声音实在是大。 他们的老大老远就听见了,忍不住呸一声,说道:“一群蠢货,打劫还这么大声音,这辈子没见过女的” 他刚看了一批货,是从京城运的布匹,都是京城今年时兴的成色布样,都是往南方运的,一看就是价格不菲。 劫匪老大高兴坏了,只觉得宰到一头肥羊。有了这批货,他可以扩张人手,挣更多的银子。 因此即便是嘴上骂骂咧咧,但是其实也没有多少生气。 这面没有船只,又离百姓住的地方远,即便是下面的人大声叫喊,也发现不了什么,要不然他们也不能肆无忌惮的杀人了。 匪首走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的,值得属下大呼小叫。 然后进了放杂物的地方,就止住了骂人的话,一时间都忘了字句之后要说什么话。 不为别的,就为了汤婵的样貌。 匪首不是没有见过美人,就连扬州瘦马,他都玩过,那是贵人上等人才能接触到的,他有一次打劫船只,就见到了那么一个。 听说扬州瘦马都是按着贵人喜好养得。 浑身上下哪里都是好的,样貌也是一等一,匪首试过之后,将人转头就卖进了青楼,卖了高价。 如今看向这一个。 匪首咽了咽吐沫只觉得自己有眼无珠,扬州瘦马算什么,和眼前这个美人根本就没有对比性。 他看着汤婵,一时间忍不住痴住了。 20、第 20 章 他的目光实在是淫邪下流,比当初的于承北更加过分。 汤婵没有看他,就已经感受到了这种目光。 江念月缓过来了一点,但是她不敢动,只敢在汤婵的怀里抱住汤婵的手臂,大气都不敢喘。 她知道这些人不是抓她的,但是和抓她的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坏人。 她又往汤婵那里凑了凑,想离着汤婵近一点。 汤婵低头看了看江念月,然后抬头看向水匪。 她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全是惧意,连眼尾都是红的。 美人红了眼尾,更加的让人心动。 刚才这些人只是看到了汤婵的侧脸,就已经失了神志,如今看到了汤婵的正脸,更是呆愣。 匪首虽然不是好色的,但是一时间也移不开眼睛。 刚刚看着船长的那些喽啰看着兄弟久去不回,忍不住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就看见几个兄弟还有他们老大盯着一个美人,口水都要流了出来。 他也惊讶,道:“这怕不是什么世家小姐吧?” 喽啰说完,周围人回过神。 老大也反应过来了。 他看着汤婵,心痒的不行,周围人也指着汤婵道:“老大,美人”还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要知道当初那扬州瘦马,足足卖了五百两银子,如今这个,喽啰和匪首都不敢想,这个值多少,反正是只多不少 更何况那个还是还是破了身子的,这个一看年纪这么小,怕要是卖到青楼,得要上天价。 匪首想都不敢想到底能卖多少银子。 只是一时间所有的淫邪心思,都变成了银子,想多少银子卖了这个美人合适,心想这一个美人怕是比这一船的货都值钱。 他挥了挥手,说道:“来人,带走。” 汤婵满脸恐惧的样子,这些人拉她,她也一副不敢反抗的模样。只是有一样不便,她拉着江念月的手,无论是那些喽啰怎么生拉硬拽,都不放手。 喽啰见实在是拉不出来江念月,就看向老大。 匪首想说:你晚上没吃饭吗?连个娘们都比不过,但是还没有说,就猝不及防对上汤婵一双秋水似的眸子。 汤婵只是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他就软了语气,不耐烦的对着手下说:“行了,不过是一个小孩,留给她。” 不过是一个小孩,惹不出来什么事,匪首便没有强求,于是江念月就跟在汤婵身边了。 她拽着汤婵的手,只觉得扑面而来的都是血腥味。 她不敢走,但是汤婵拉着她,她只能走。 跟着水匪后面,汤婵踏过尸体,面不改色,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冷静,就连江念月,眼睛都没有看着她,她只看着脚下的尸体了。 她犹豫要不要踩过去。 就觉得汤婵往另一个方向牵着她,江念月饶开了尸体的时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汤婵老老实实的跟在匪首和喽啰的身后。 在这面守着人的喽啰看到汤婵也都是惊艳的目光。 有人喊了声:“老大,这次可赚翻了。”他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汤婵,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汤婵很讨厌这种目光,她摸了摸手里的铜钱,缓解了烦躁的心思。 那人兴奋的意味整个船上的人都能听见。 匪首也哈哈大笑。 汤婵和江念月在一群男人中间,感受到了很多恶意,江念月只觉得坏人都是这样。 但是汤婵知道,不是坏人对他们这样,而是男人对女人这样。 汤婵很听话,连挣扎都没有,就这么抱着江念月站在船长他们那。 有人提议道:“船长,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咱们这么多年,就没有遇见比这个还漂亮的,我们要是卖去江南”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是大家都知道。 江南最富,那些达官贵人,员外商贾,一个个富的流油,这美人要是卖去江南,怕是要挣一大笔。 匪首也是这么想的,也没有碰汤婵的意思,美人要是完整的才能卖的高价,要是不完整,就卖不上价格了。 说到这个,匪首又想起那瘦马,只觉得晦气。当日他逼着那瘦马说没有睡过男人,可最后那老鸨眼睛毒,一眼就看出来。 他不承认都没用。 只能折了银子卖了。 吃一堑长一智,匪首这次即便是心再痒痒,也没有轻举妄动。和银子比起来,女人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毕竟有了银子什么女人没有。 汤婵被绑了起来,江念月在她身边也被绑了起来。 土匪绑着人的手法都是死结,为的是防止人逃走,到时候他们要是想要解开绳结,直接用刀割断。 不仅方便省事,还不用担心这些人逃了。 他们不仅被绑了起来,还被堵住了嘴。汤婵就是和江念月交流都不行。 汤婵抬头,看了还一会儿,然后低头去看江念月。 江念月十分不怎么舒服,她人小,从小养得又好,皮肤娇嫩,这些人绑的时候,一点也不顾忌。这些绳子不是什么好绳子,蹭到江念月的皮肤,都红了一圈。 江念月十分难受,只是被堵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江念月使劲的扭,越扭越难受。 她没看见,但是汤婵看见了,她手腕上都被蹭出了血印。 汤婵往江念月那里撞了一下,然后冲她摇头。 江念月十分熟悉汤婵这个动作和这个眼神。 因为汤婵让她卖身,她自己扮死人的时候,两个人就经常这么交流。 江念月看懂汤婵的意思,就不再扭了。 她安安静静的,不再说话,但是也不敢睡觉。 只是睁着眼睛,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她才慢慢的有些困意,但是还是不敢睡觉,又过了办个时辰,江念月才开始又闭上眼睛,小孩精力比不上大人。 江念月这次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头一歪就已经睡了。 她还没有睡一会,汤婵就又撞了她一次,江念月猛的惊醒,就感觉有下雨了。 有雨砸到江念月的脸上。 江念月忍不住抖了身子。 外面留了人看着他们,汤婵这些小动作,那人都没有看见,半夜三更,连看守的人都是困倦的。 直到感受到下雨了,这人才醒。 他揉了揉眼睛,看着这些俘虏,又要闭上眼睛,就听见有人唔唔的叫。 看守的人定住眼睛,才看清唔唔的人,正是老大十分看重的小美人。 他犹豫了一瞬,然后去拔了汤婵嘴里的布。 美人不仅长的好看,就连声音都是好听。 看守的人听见美人说大哥的时候,后背都忍不住挺直。 汤婵被拿开嘴里的东西,喘了两口气,觉得脑子清晰了一点,才道:“大哥,我和我弟弟能不能被绑到放杂物的地方” “为什么?”那人下意识的问。 汤婵说道:“”我弟弟年纪小,身子多,若是淋了雨,定然是要发烧的 汤婵说完,自己也咳嗽了两声,她咳的很厉害,脸蛋都红了。 那人不在意美人弟弟是不是会发烧风寒,但是一听汤婵咳嗽立马警觉了起来,臭小子怎么样他管不着,但是要是美人发烧风寒了没了,老大肯定打死自己。 那人想了想,说道:“那你俩去放杂物的那个屋子吧。” 那个屋子不见得多好,但是挡雨挡风还是足够的。 汤婵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只是这还是第一步。 那人给她俩解了脚下的绳子,看着两个人走到杂物间。 然后又不放心的给人重新绑好了。 怕自己松了绳子,喽啰还使劲扯了扯,毕竟汤婵可是这船上最值钱的货物,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放跑了。 喽啰想到这,又试了试,确定两个人完全解不开,才放心。 他做完这些,还打算将东西重新塞回汤婵的嘴里,汤婵又开始使劲的咳嗽,咳嗽完,又说道:“我喘不过来气。” 喽啰想了想,觉得反正早上的时候还要给人喂饭,到时候再塞着也可以。于是没有将布团重新塞回去。 他前脚刚出了门,汤婵就看了看杂物间的角落。 她之前提前将私印和其他东西放在了稻草堆下面。 水匪提前搜了其他的东西,却没有看这里。 她看了看那个鼓包,才算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这雨一点也不大,只是一会儿就完事了。 江念月被汤婵弄醒,又回到杂物间的时候,又去看了看汤婵,她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嘴里还有一块臭烘烘的烂布,塞得嘴鼓鼓的,看起来其实有一点可爱。 汤婵想到。 江念月注意到汤婵看向她,她也去看江念月,汤婵说:“睡吧。” 她说完,江念月又看了看她,她其实很困了,困到听不清汤婵说了什么。 所以才会一脸迷茫的看着汤婵,汤婵只能靠近她的耳朵,小声的说了句睡吧,江念月这次听清了,汤婵让她睡觉。 她这才重新睡了下去。 汤婵要等着时机,劫匪们十分选时间,半夜三更的时候下手,没有人发现不说,船上的人也没有法子找救兵。 她再等,等明天早上,船驶过别的地方的时候,无论这群人去哪里,都要到有人的地方,要不然这些货物出不了手。 这些人也不能拖着货物到处走。 汤婵听说过这种水匪,他们大多往江南那面走,那面有专门的销赃的人,汤婵不知道这些事情是真是假,只是希望他们真的往江南走。 江南商贾多,上下南北游走的船只也多,若是真的在江南停靠,汤婵就有办法应对这些水匪。 她想着这些,也慢慢的睡过去。 现在想再多的也没有用,不如养足了精神,等着明日看看,他们到底要去哪里。 汤婵又去看了看江念月,然后呼出一口气。 她最看重的其实不是死物,私印再如何,也是死的,哪有真正的小皇孙管用。 只要江念月在,那情况就不算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