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种田之长嫂三嫁》
1. 可惜了,难得的好官
尚书府中,充斥着肃杀之气,押解的官兵将院子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众女跪在院子当间,头顶大片阴影,或有那抬起头的,也被银甲上刺眼的银光闪的迅速低下头。
往日一张张鲜活明艳的脸,这会儿也失了生气,低头只敢小声的啜泣。哭未知的命运,也哭到来的厄运。
许随安随着一众女眷跪在当间,藕紫色的衣裙沾着杂草灰尘。
“嫂嫂,我怕。”
二姑娘董如意怯怯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许随安回神,被攥着的手捏了捏她的手。
“不怕,祖母很快就会回来了。”
许随安嘴上这样说着,心里也是没底。她才穿来不过两三天的时间,还没来得及去适应环境,就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打蒙了头。
从她在原主那里得到的有限信息分析,这个尚书大人董政埕是得罪人了,试想为官二十载,董大人也不是第一次处理赈灾事情,怎么会顶风作案将大半赈灾粮换成了牲口吃的麦麸?
她能想到的,幕后之人也一定能想到,光凭这点搞不死董大人达不到嫁祸背黑锅的目的,就在狱中弄死了董大人,并伪装成董大人畏罪自杀的假象。
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没有凭据。
董大人的死,呈到皇帝面前,那就是铁证,皇帝一怒之下,也顾不上董大人那个半月前才为国捐躯的大儿子,当即下旨抄家,并将董家女眷发配青幽台。
皇帝这一番迅雷不及掩耳的操作,让初来乍到的许随安真真是见识到什么是翻脸无情了。
前一秒还爱卿节哀,下一秒就是你给我死!
佩刀的官兵在宅子和院子里来回穿梭,一箱箱字画家什从屋里抬出来,堆在院子里。
树上那对喜鹊许是也知道董家大难临头,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随安悄悄看向众人。
大夫人王氏跪在最前面,发髻凌乱,眼神凌厉透着恨意,她后面是桂姨娘,桂姨娘是王氏的陪嫁丫头,王氏怀董大郎那年开了脸给董大人做妾,生有一女董如贞,养在王氏名下。此时跪在她旁边的就是董如贞。
董如贞把头垂的低低的,瘦弱的身子因害怕颤抖着。
董如贞身边是玉姨娘,玉姨娘今年二十又七,平日保养的很好,即便现在此番光影,也难以掩盖其娇媚的俏模样,她紧紧搂着的是小公子董怀瑾,董怀瑾今年七岁,胖嘟嘟的小脸很是讨喜。
打量完前面,许随安又悄悄看向身侧,大姑娘董如霜跟二姑娘董如意是王氏所出,一个十四,定了兵部尚书之子贾玉安,婚期在年后正月二十。
许随安想如今尚书府这番模样,这婚事怕是会告吹了。
董如意今年十一岁,王氏原本打算待到来年春天,趁着各府宴会,带着董如意出去露个脸,相看相看婚事。谁想出了这事。
在董如意左边也就是她右手边的是董如姣,名字很娇雅,但性子却是火爆的假小子。不爱女红爱刀枪,成天嚷嚷着要做巾帼女英雄。
女英雄当不当的成,许如意不知,她只知,眼下落魄狗倒是板上钉钉了,或许其他人还会寄希望于穿着诰命服进宫面圣的董家老夫人。
她不会。
抄家已然说明皇帝的态度,单凭一个一品诰命夫人三言两句扭转圣心,不太现实。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众人心中的希望也渐渐化为绝望。
王氏撑着地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别在发髻间的钗子歪到一边。
“曲大人,我家老爷真的是冤枉的,您跟我家老爷同朝为官,他的人品如何您最是清楚,求您跟陛下说明,我家老爷真的没有二心啊。”
曲大人神色冷峻,看向王氏,“夫人,董大人自决于监牢,已然说明一切,恕在下无法替你转达。”
“曲大人,我家老爷绝不可能畏罪自杀,肯定是有人陷害,还望大人明察!”
王氏急切上前,头上的钗子在阳光下急促翻滚着,曲大人见状,拔出腰间佩剑。
“夫人慎言!再往前一步,休怪本官不客气!”曲大人冷声呵斥道。
看着泛着寒光的刀锋,王氏凄楚一笑,两行泪顺着脸颊滑落,她跌跌撞撞的后退两步,缓缓低下头,不舍的看着几个女儿,忽的眼神凌厉起来。
“我夫君为官二十载,对朝廷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有悖祖德之事,妾身愿以死明志,求皇帝重新彻查!”
说罢,王氏一头扑向曲大人,纤细的脖颈直挺挺撞上曲大人抽出的佩刀上,霎那间,滚烫的血喷涌而出。猩红的血顺着脖颈几乎瞬间便染红了前襟,如大片绽放的红梅,妖冶刺眼,触目又惊心。
“娘!”
董如霜凄厉的喊了一声,手脚并用爬到王氏跟前,抱起倒地的王氏,扯着衣袖捂住她喷血的伤口,几乎是瞬息,鲜血便浸透了衣袖。滴答滴答没入青石板砖缝内。
王氏吃力的抬起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拿掉董如霜头发上的那颗杂草。
“不......不哭。好好....好好活下去。娘......娘去陪你爹了。”
王氏断气,众人哭成一片,她们在哭王氏之死,更是哭即将到来的灭顶厄运。
许随安惊愕的看着这一切,如今董大老爷的灵柩还停在正厅,董大老爷的尸身是董老封君穿着诰命服拄着龙头杖亲自从狱里接回来的。
许随安记得,接董大人回府那天,是她刚穿来的第二天,董老封君让她以董大郎未亡人的身份,与她一同去的大理寺。
这招挟恩图报,接回了董大人的尸身,也彻底断了皇帝那点为数不多的感激之情。
这么看,董大郎死的也算是时候。
就在许随安走神之际,官兵与董家女眷发生了冲突。
官兵上前欲将王氏的尸体带走,董如霜呆坐在那,死死护着王氏的尸体不松手,董如意与董如嫣站在一边,推搡着冲上来的官兵,场面乱作一团。
见状,许随安连忙冲上前,推搡开拉扯的官兵。
“人已死,难道大人还要带走我婆母的尸身回去鞭尸不成?皇帝尚且允了我公爹回归,难道还不放过一个后宅妇人不成?”
许随安立于人前,推搡间钗环掉在地上,半边头发散了下来,飘荡在眼前。
她捋了一把头发掖到耳后,不卑不亢道,“曲大人,我祖母进宫面圣尚未归家,在祖母没回来之前,曲大人当真要带走我婆母的尸身吗?”
曲大人站在许随安对面,看着这个年岁不大但是口气倒不小的女子,眼神中透出一丝犹豫。
董家完了,但是永安国公府尚在,董老封君是国公爷的嫡亲姑姑,这层关系,他不得不考量。
就在这时,董老封君回来了。身上的一品诰命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嬷嬷穿的深褐色衣裙。
走在董老封君前面的御前太监张公公。
“圣旨到,众人跪下接旨.......”
张公公宣读完圣旨,对董家最终的裁决也定了。
董老封君进宫面圣,拿出先皇所赐的免死金牌,保下了董家众人,□□放贬为庶人,董家家产充公,董家人十年内不得入朝为官,不得踏入东陵城。
董老封君颤巍巍的接过圣旨,“张公公,烦请您通融一二。让我先将儿媳安顿。”
张公公颔首。“老夫人,天黑之前务必离开。”
董老封君道谢后,转身看向众人,挺了挺脊梁,沉沉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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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许随安身上。
“阿随,你且过来。”
被点名的许随安愣了愣,随即起身走到董老封君跟前。
“培安,你过来。”
培安是尚书府管事,听见老夫人唤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小跑来到老夫人跟前。
“你帮衬大夫人收敛大夫人的尸身与大老爷合葬。”
大夫人?
许随安愣了一下,培安也愣了一下,二人随即便回过神。领了差事去处理王氏和董大人的身后事。
曲大人见张公公应了,便没再坚持,朝手下摆摆手,退后几步,不再动作。
许随安在培安的帮衬下,打来热水为王氏净身后,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裙入殓,而后,点了个把小厮抬起董政埕夫妇二人的棺木出城下葬。
安葬回来,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许随安回来时,院中多了几个人。
她眯了眯眼,看着树下阴凉处的蓝衣男子,很快就对上号了。
是她的大表哥,承恩伯爵府世子姚呈。
姚呈也看到她了,不过没先过来找她,而是先到张公公跟前,说了几句后,才朝许随安走来。
“阿随,父亲让我来接你归家,你与董大郎并未成婚,董大郎已死,婚约已然不作数。你现在随我回去,待到年后,父亲自会再为你寻一门亲事。”
许随安打量着言辞恳切的姚呈,如果她没接收错,当年原主父亲病重顶着于理不合的名声,把她托付给董家,就是防着她外祖一家。
就从承恩这两个字来看,就不难猜出姚家这个伯爵之位是怎么来的,姚家老爷也就是原主外祖父,原本只是一个五品参事,因女儿受宠,便被破格封了伯爵。
当年,她这个外祖父压着原主她娘给年近六旬的老王爷做妾,原主她娘宁死不从,连夜出逃,这才遇上原主父亲,成了亲。
王氏与原主她娘是闺中手帕交,彼时董大人在青州做知府,这才有了她与董大郎指腹为婚的婚事。
那老伯爵爷对自己亲女儿尚且如此,对她这个外孙女想来也好不到哪去,什么婚事,最多是送给哪个老王爷做妾室顶天。
“你转告伯爵爷,我与董家的婚约是否作废,不是他说的算的,董郎待我情深意重,我要为他守节三年,你们若是逼我,就抬了我的尸体回去。”
姚呈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给他来了一个措手不及。
“许随安,你不要不识抬举,眼下董家已然落败,你跟着她们没好日子过,现在跟我回去,你还是伯爵府的表姑娘。”
许随安懒得跟他废话,径自走到张公公跟前,膝盖一软,跪在张公公跟前。
“公公,姚家这是要逼死我啊,您给评评理,前日我以大郎妻子的身份才跟祖母去大理寺接公爹回府。今天姚家就逼我回去再嫁,这是要把我定在泼荡的耻辱柱上辱我啊!公爹之事妾身尚不做评论,但大郎是为国征战而死是事实,姚家......欺人太甚!”
原本看热闹的张公公,愣是没想到自己成了热闹中心,打量的目光在许随安和姚呈身上来回打转,最后落在董老封君的身上。
“这事,咱家还需回去禀明陛下,请陛下定夺。”
见状,姚呈蔫了,撂下一句不痛不痒但狠话,败兴而去。
抄家清点登记入册,一系列动作完毕,日头已然西斜,尚书府大门轰然关上,官兵上前贴上封条。
董老封君带着众女眷,回头看了又看,在官兵的驱使下,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城门口走去。
街上酒楼二层,秦知行与白衍望着从酒楼门前经过董家人。
“尚书府董家?”秦知行问。
白衍点头,“董大人,难得的好官,可惜了。”
2. 董家四美战斗力天花板
深秋时节,东陵早晚温差很大,入夜,气温骤降,董家一众老小在距城郊不远的一处破庙落脚。
下午,遣散一众婆子婢女小厮,只有三两个忠心耿耿的老仆自愿留下。董老夫人身边的方妈妈便是其中一位。
方妈妈是董老夫人的陪嫁婢女,到了成婚年纪被董老夫人许给一户踏实本分的庄头,生了两个儿子,如今两个儿子也成家生了孩子。
方妈妈完全可以回去在儿子身边享晚年天伦,但念及多年主仆之情,毅然决定跟着董老夫人一同离去。
现下落脚的这处破庙,原本是一处道观,当今皇帝登基重佛教,这座道观香火凋零便逐渐荒废了。
原本气派的大门不翼而飞,凉风飕飕往里钻,垂下来似掉未掉的窗扇被风吹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斑驳的土墙,很是破败狼狈。
中央是燃烧的火堆,许随安捡了几块砖头,搭了一个简易的灶台。
穿过正殿,后面从前是道士居住的地方,许随安像找宝贝一样,一顿翻翻找找,找到了两个没坏掉的陶罐。
她拿着两个陶罐像拿着宝贝一样,小心翼翼的放到墙根下,又去道士居住的屋子里,想着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什么能用的东西。
一番翻找,无功而返,没有想象中被褥之类能御寒的东西。
不过,依然很棒啦,她拎着陶罐笑眯眯的往前面走,心里盘算着待会去把陶罐刷刷打点水泡饼子吃。
与她乐观的态度不同,前面一片愁云压顶。
董如霜靠着柱子坐着。呆呆傻傻的看着前方,身上大片的血迹触目惊心,这是王氏留下的。血迹干了,但王氏浑身是血的样子依旧盘桓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董如意挨着董如霜坐着,也是一副呆呆的模样,桂姨娘和董如贞坐在离董如霜不远的地方,娘俩相互依偎蜷缩在那,眼底一片茫然。
方妈妈倒是跟往常一样,在倒了的真人像旁边捡了一个蒲团,拿到门外拍了拍上面的灰,回到殿内。
“老夫人,您坐这个上面,地上凉,仔细腰疼。”
方妈妈扶着老夫人起身,将蒲团放下后,扶着她慢慢坐下,看着她略显凌乱的头发,心疼的叹了口气。
“您千万别上火,不管怎么说,好歹皇帝开恩,免了咱们流放,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老夫人转动着手上的紫檀珠子,闭着眼沉了半晌,道,“阿随跟姣姣呢?”
“少夫人去后殿了,四姑娘出去寻吃的了。您放心,培安跟在四姑娘身边,奴婢嘱咐培安看顾着,不让四姑娘往远了走。”
说话间,许随安从后门进来,拎着两个陶罐子跟献宝似的颠颠走过来。
“祖母。您看,我找到了陶罐,一会我去洗干净,咱们就可以做饭吃了。”
虞氏睁开眼,低头看了眼陶罐,又看着求表扬状的许随安,许是受到她的情绪感染,扯了扯嘴角,笑了。
“累坏了吧,快去歇会。”
“不累。祖母。”
说着,许随安招来竹意,“让你买的干粮呢。”
“在这呢。”
竹意旋即转身拿来包袱递给许随安,许随安拿过包袱给到方妈妈。
“祖母,下葬回来的时候,我让竹意悄悄去买了一些干粮,劳烦您先分分吧。待会我找个水塘给陶罐刷刷盛点水回来,晚上凉,喝点热水暖暖胃。”
历来抄家甭管是金银细软还是干粮菜油,肯定是一样都带不走,因此许随安留了个心眼,下葬回来的时候,就没让竹意跟着,给了她二两银子,买了一些吃食备着路上吃。
虞氏有些意外,方妈妈也很意外,她们只知道许随安沉稳,却没想到她还是个有谋划的。
这时,外面响起一串嘈杂的脚步声,众人纷纷朝外看去,只见贾玉安领着仆人正往这边来。
董如霜看着来人,眼泪刷的下来了。
“三郎。可是父亲的事有了转机?”
贾玉安看着梨花带雨的董如霜,心疼不已,他刚想给她擦眼泪,想到长辈在,便又缩回了手,走向虞氏。
“老夫人。”贾玉安拱手行礼。
“好孩子,你这会儿过来是?”虞氏问。
虞氏不明,其他人也不明,这几日,她们亲身体会到世态炎凉四个字,往日与董家交好的人家纷纷避她们如洪水猛兽。贾家也不例外,董老爷死讯传回那天,贾家便派人送回了定亲庚帖和信物。
贾玉安道:“老夫人,伯父出事,家父为没能帮上忙而愧疚,特让小侄寻过来,问问您作何打算。”
虞氏:“还未商定。”
贾玉安:“家父让小侄转达,我家在兖州有一处庄子,若是老夫人不嫌弃,不妨去兖州落脚,一应吃食用度,我贾家负责。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听到贾玉安这样说,董如霜感动不已,脚步往前挪了两步,抓住贾玉安的胳膊,滚烫的泪一滴一滴砸在他月白色的衣袖上。
她就说她的三郎重情重义,肯定不会放任她不管的。
其他人也同董如霜一样,一扫眼中阴霾,转而欣喜万分。
老夫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许随安,“阿随,你觉得呢?”
方妈妈立在一旁,双手置于身前交握,相较于其他人的反应,她的反应很淡。
“老夫人,三公子问您,您缘何要问阿随?”玉姨娘问道。
虞氏瞥了她一眼后再次看向许随安。贾玉安跟着虞氏的视线看去,目光落在许随安身上,微微一怔。
下午头发乱了,许随安图方便就随便编了一个麻花辫,刚开始那会儿还挺利索的,这会儿因着赶路的缘故,略微有些乱。
但就是这些乱借着火光却是生出几分我见犹怜的凌乱美,晃了贾玉安的眼。
许随安只顾着想这件事,倒是没留意贾玉安的表情,略想了想,往前迈了一步,“三公子雪中送炭之情义很令人感动,只是不知我们相应的要付出什么。”
贾玉安面色微变,许是没想到这话是从许随安这样一个年岁还不及他大的女娃子嘴里说出来。
他左手背于身后,右手虚握成拳,放到嘴边轻咳了一声,道,“我与如霜虽解除了婚约,但多年情谊尚在,我不忍如霜受苦,才求了父亲。”
“皇帝虽免了我们流放,但我们依然还是罪臣家眷,三公子不会不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还请您告知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这般绕来绕去,真墨迹。
贾玉安:“我心悦如霜,虽给不了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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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之位,但可把她养做外室,安置在近郊十里村的庄子上,一应吃食用度皆比做正室的规制。祖母,除却不能给如霜名分和孩子,其他我都可。”
听他说完,许随安不再言语,退回到老夫人身侧,默默站好。
“你做梦!我大姐姐是董家嫡长女,岂可与你为外室!”
董如姣从外面进来,气冲冲来到贾玉安面前。也不知去哪翻找了,头上沾着好几处枯叶碎末。
方妈妈过来,把她头发上的枯叶碎末摘掉,“四姑娘可是找到什么了?”
董如姣两手一摊,“啥也没有,还摔了一跤,方妈妈,待会你给我看看,是不是摔破了,有点疼。”
“好。”方妈妈笑呵呵。
许随安悄悄睨了一眼贾玉安的神色,果然如她想象中一般,救世脸搭配尴尬套餐。
老太太不徐不疾的转动着紫檀珠子,见火候差不多了,适时开口。
“三公子好意,我代大姑娘谢过,董家家训绝不许女子为妾,恐辜负了三公子一片心意。”
贾玉安费解,“老夫人,我与如霜真心相悦,她如今这番模样,许她外室,已然是家父最大的让步,董家已然不复从前,您何必.......”
“家训不分辉煌与落魄,我老婆子若是允了,怕是死了无颜去见董家列祖列宗。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回吧,我们也要歇息了,明日还要赶路。”
贾玉安看向董如霜,“你也是如此吗?”
董如霜咬唇,狼狈不堪的脸上透出哀戚悲痛之色,缓缓松开手,垂于身体两侧。
“祖母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三公子请回吧。”
说完,董如霜后撤两步躲在董如意身后,默默流泪。
贾玉安见状,撂下一句若是反悔可去前面他家庄子告知管事后便恼怒的离开了。
贾玉安走了,带来的那些吃食用品也一并带走了,只留下一屋子死一般的寂静。
方妈妈把馒头饼子分给众人,竹意拿出一罐子酱菜,交给许随安。
玉姨娘接过方妈妈递来的饼子,掰成小块喂到董怀瑾嘴边。
董怀瑾吃了一口,勉强咽了下去,“小娘,扎嗓子。”
“快吃,哪那么多话,现在这光景,有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你当自己还是董府的小少爷呢。”
方妈妈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玉姨娘,随即垂眸,拿起手边竹筒子,打开盖子,递给老夫人。
“小口慢喝,待温热了再咽下去。”
老夫人点点头,接过竹筒子,喝了一口水,含在嘴里,并未理会玉姨娘的话,董如姣却不乐意了。
“玉姨娘,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指桑骂槐真是好没意思。”董如姣要了一口饼子,边嚼边忿忿的看着玉姨娘,“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天生奴才胚子的贱命,随便谁给点好处就跟狗见了骨头一样摇着尾巴就过去了?即便我爹爹不在了,我大姐姐依旧是董家的嫡长女,别说外室就是与人做妾,谁敢提我都一棒子打死了去。”
这番泼辣尖酸的说词惊的许随安眼皮跳了又跳,董如姣辛辣的性子她知道,却没想到竟是这般辛辣,怼起人来当真是半分情面也不留啊!
简直是董家四美战斗力天花板!
3. 盘缠交给阿随
玉姨娘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捏着一块酱菜送到董怀玉嘴边,冷笑道:“我知道四姑娘刚烈,想当正头娘子看不起我们做妾的,你可别忘了,今时不同往日,就算长得再如花似玉,也没几个正经人家敢娶一个罪臣之女,吃不饱饭的时候,尊严就是个狗屁。”
“我爹爹不是罪臣,我爹爹是被冤枉的。”董如意出声,眼里含着泪。
“哎哟我的二姑娘,您别跟我这为老爷鸣不平啊,老爷有没有罪不是我说的,是皇帝他老人家说的。你还是留着争辩的本事去到皇帝他老人家跟前使吧。”
说完,玉姨娘站起身,沾了脏的手在衣服上抹了抹,“走,瑾哥儿,娘带你如厕去。”
玉姨娘领着董怀瑾去了外面,留下一屋子低沉。
董如意看向老夫人,泪眼涟涟,攥着襦裙的手节泛着青白之色,“祖母,爹爹真的是被冤枉的。”
虞氏冲她招招手,“过来,到祖母这来。”
董如意起身到她身边坐下,趴在她膝上,默默流着泪。
虞氏抚着她的脑袋轻声道:“上天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你爹爹的冤屈总有一天会昭雪。”
“我明天就去敲登闻鼓,为爹爹伸冤!等上天要等到什么时候。”董如姣忿忿起身,狠狠跺了跺脚。
“哎哟我的小祖宗哟,你就别添乱了!那登闻鼓要是那么容易敲,我老婆子第一个去,你好好的,听你祖母的话。”
这几天发生这么多事都没让方妈妈失色,倒是董如姣这个混世小魔女愣是给她吓白了好几根头发。
许随安坐在一边,嘴角噙着笑,看着张扬忿忿的董如姣,忽然觉得日子其实也没那么难熬。
看,董四姑娘这张扬的生命力多好看。
外面。
董怀瑾尿完,穿戴利索后,牵着玉姨娘都手往回走,毛月亮的映衬下,枯枝败草的周围显得格外阴森,
“小娘,您不该对四姐姐那样说话,四姐姐很好的,以前有啥稀奇玩意,她总是拿给我玩,我喜欢四姐姐。”
玉姨娘低头看着儿子,摸摸她的脑袋,“怀瑾,小娘问你,如果娘带你走,你跟娘走吗?”
“娘,你要走吗?”
玉姨娘:“你先回答娘,你愿意跟娘走吗?”
“娘,你给儿子点时间,儿子多吃饭快快长大,再不让您和祖母还有姐姐们哭。”
玉姨娘看着儿子目光中的坚毅,无奈的笑了,“我怎么生出一个菩萨心肠的小菩萨来。”
“小娘,你别走,儿子不想跟你分开,也不想跟祖母分开。”
玉姨娘没吭声,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
破庙内
许随安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然后安静的坐在一边看着董如霜。刚刚虞氏问关于以后大家都有什么打算,大家没吭声,虞氏便点名了董如霜。
董如霜还沉浸在家破人亡的悲伤中,想了半天,吐出一句孙女也不知。
意料之中,虞氏没有失望,而是继续看向董如意。
“二姐儿,你说呢。”
“回祖母,先寻一处落脚地,再仔细打算。”
虞氏点点头,随即看向董如贞,接收到虞氏探寻的目光,桂姨娘紧了紧攥着的手,小心翼翼的说道:“贞姐儿吓坏了,我们全听您的。”
轮到董如姣,她正欲开口,却见虞氏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落到方妈妈身上。
董如姣:........
我不是莽夫!也有想法的!
许随安:你的想法太过骇人,忽略不计。
“阿随,你随祖母过来。”
老夫人扶着方妈妈的胳膊,不徐不疾朝后院走去。许随安起身紧随其后。
二人穿过小门来到后面,这会儿毛月亮挂在夜空,衬的后院有些阴森。好在前面还有虞氏跟方妈妈,才让许随安克制住想掉头回去的冲动。
老夫人摆弄着紫檀珠子,看着阴沉沉的天,徐徐开口,“阿随,现如今董家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想走,祖母不拦着。祖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正是因为知道你好,才不忍心把你拖进来。”
许随安目光定定的看着虞氏,虽说天黑也看不清什么。
“祖母,往后再说吧。眼下还是先想想往后怎么办吧。就算离开,也得等咱们都安顿好再看。”
或许跟上辈子一直生病的原因,她不愿意把话说死,不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虽然现在,她没有离开的想法,但是将来谁又能保证。
又或许,她留下了,将来老夫人又后悔了呢。
谁也说不准。
走一步看一步,是重新活一辈子以后,老天给她的成长。
眼下,她没其他想法,只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帮着董家平安度过这次难关,权当是替原主还了当年的收留之恩。
毕竟,承了这副身子的恩情,她得报答。
“也好。你有什么想法?”
许随安:“祖母,咱们去齐州吧,我家老宅还在,也就几亩薄田,去了不敢说日子会过的如何如何富贵,但好歹有宅有田,不至于挨饿受冻。您和董家对我有大恩,我怎样都是应当的。至于怎么去,我也盘算了,再往前是汴州城,咱们去寻一个商队,跟着商队走,脚程快点也能赶在入冬前到齐州。”
眼下是九月,十月底入冬,跟着商队走,不出意外的话,十月中旬可到青州。老宅那边有人打理,应该可以熬过这个冬天。
等来年开春,再做打算,总是不至于饿死就是。
“让我想想,你先回去吧,累了一天,好好歇歇。”
“好,祖母您也别待太久,仔细身子。”
许随安回到大殿,看着大家蜷缩在火堆旁,想了想,叫上培安和竹意往外走去,董如姣见了连忙跟了上去。
四个人往前走了一段,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亮,在一片杂草地前停住。
这个时候,草叶发黄缺水,韧性没有夏天时那么足,几个人没废多大力便拢了一堆,甩掉泥土等脏东西后,四个人一人抱一捆回到破庙。
身下垫了草,好歹没那么凉。
拾掇好后,许随安靠着火堆坐下,燃烧的火光映衬着她的脸,忽明忽暗。
董如霜和董如意还是维持着她出去前的姿势,盯着跳动的火光出神,董如贞趴在桂姨娘的膝上,由着桂姨娘搂着,静静的看着火堆。
这一刻,许随安有些羡慕董如贞,不管怎样,她还有娘亲在身边。
玉姨娘抱着睡着的董怀瑾,出神的望着外面,她的侧颜真美,许随安有些羡慕,骨相美确实能撑得起颜值的半边天。
眼尾余光瞥见正对着空气乱比划的董如姣,许随安默默的转过头,捂住眼睛。
简直没眼看!
也不知道这小祖宗的性子随了谁,将来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夫婿能降得住的她。
不过也挺好,没心没肺性格开朗,这样的人总有办法让自己在艰难中活下去。
其实,现在的局面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一群养尊处优的人面对如此恶劣的环境,没一个人抱怨。
她很知足了。
她想,若是看目前,往后的日子其实也并不难过。
这时,虞氏和方妈妈回来了,方妈妈简单跟众人交代了日后的去处,交代完,方妈妈退到虞氏身旁,坐在草甸子上。
“方妈妈你把身上的银子交给阿随,这一路便让阿随张罗。这银子算我董家借你的,待来日手头宽裕后,连本带息还给你。”虞氏开口。
“是。”
方妈妈掏出二十两银子交给阿随。
这二十两银子是方妈妈两个儿子送来的,方妈妈成婚当日,她的身契便算作陪嫁一并给了她,因此这二十两银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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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董家的,朝廷也管不着。
“你们身上还有什么首饰,也别藏着,都一并给阿随。等到了汴梁城,找个当铺当了做盘缠。”虞氏看向众人。
“哪还有什么银子首饰,出府时连耳坠子都被官差拽了去。”玉姨娘道。
竹意看向许随安,她每个月的月钱加起来还有十五两银子,要不要交?
许随安冲她摇摇头。竹意会意,垂下眼睑,规规矩矩的坐在许随安身后。
“祖母,您知我算账不行,不妨将钱交给三姑娘管着,三姑娘,你可别推脱,我可是见过你帮着大夫人管家时拨弄算盘珠子的模样。”
乍然被点名,董如贞整个人惊起,尤其是听说要自己管钱时,连连摆手。“我不行的。不行。”
说着,求救的目光看向桂姨娘。
桂姨娘:“既然姑娘信你,你好生管着就是。”
自己亲娘都发话了,董如贞只能点头应下,“我尽力做好。”
一夜无话,众人累的狠了,也顾不上干净埋汰,不消片刻,就都睡着了。
后半夜,许随安睡的正沉,隐约觉得有人在推她,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董如意正蹲在她跟前。
“怎么了?”她迷迷糊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大姐姐发热了,浑身滚烫,嫂嫂,怎么办啊,我害怕祖母着急,不敢叫祖母。”
许随安浑身打了个激灵,睡意全无。
“快带我去看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许随安扯下一块裙角绕在木棍上,制作简易火把,借着火光,只见董如霜双颊通红,不知梦到了什么,一边哭一边呓语。
“大姐儿,大姐儿。”许随安唤了声,董如霜没有反应。
她看看四周,这情况,她也有点不知所措,荒郊野外,别说大夫,就是降温都成问题。
这时,竹意也被这边的动静吵醒,揉着眼睛轻手轻脚的走过来。
许随安见她醒了,说道,“竹意,你跟我去打点水来,如意,你在这看着大姐儿。”
如意忙不迭的点头,许随安拿着陶罐带着竹意往破庙外走去。
打完水回来,许随安扯下一块裙角当棉巾,沾了凉水给她物理降温。
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微明,东方隐隐有红光浮现,董如霜还是热的吓人。
“嫂嫂,怎么办啊,我已经没有娘了,不能再没有姐姐了。”董如意带着哭腔满眼希冀的看着许随安。
这时,虞氏和方妈妈也醒了。知道董如霜的情况后,虞氏当机立断让许随安和方妈妈带着董如霜去汴州城。
“好,祖母,我把竹意留下来,您领着她们慢慢往汴州城走,待大姐儿稳定后,我来迎你们。”
许随安背着董如霜迎着露水与初生的阳光一步一步朝汴州城走去。
早上很凉,阳光落在身上也起不到多少作用,董如霜跟烙铁一样,烘的她暖暖的,她扣着董如霜的双腿往上窜了窜。
“少夫人,还是让老奴来背吧。”
许随安笑笑,“方妈妈,叫我阿随吧,听着亲切。”
方妈妈想起昨晚虞氏的话,开口唤了声阿随。
“方妈妈,叶子落了,要冬天了。”
方妈妈看着路上到处都是的落叶,笑了下,“一年四季,冬天过去就是春天,再冷的天都会一天天的过去。”
“是的。再冷的天都会一天天过去的。”
清晨,进城出城的人不是很多,方妈妈把路引拿给守卫看了一眼。
“罪臣董政埕的家眷?”守卫上下打量着她们。
“是。军爷,我家大姐儿病了需要看大夫,烦请您通融。”
守卫笑了下,“报应来的真快。在这等着,我得去核实。”
“军爷,我们真的着急,不信您看,我家大姐儿高热不退,再耽搁一会我怕出事。”许随安急切道。
4. 一饭之恩
这时方妈妈褪下手镯塞进守卫手里,“军爷,行个方便。”
守卫颠了颠银镯子,挥挥手,“进去吧。
许随安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虎落平阳被犬欺,她们明明有路引,却因为是董政埕的家人而被刁难,她们是庶民,本不该遭受这般待遇的。
可见日子难,穷人的日子更难。
此时还尚早,街上行人寥寥无几,街道两边的商铺门窗紧闭,偶有那开门的铺子,小厮正拿着扫帚清扫自家门口的尘土。
许随安背着董如霜无心留意这些琐碎,跟两个路人打听着银管后,带着董如霜到了医馆。
大夫诊过脉道,“这位姑娘是心火攻心引发的高热不退,问题不大,吃几副药就没事了。”
说着,大夫起身开了药方递给许随安。“你拿着药方去前面抓药。”
“谢谢大夫。”
许随安接过药方掀开帘子去了前面,将药递给小伙计。
小伙计接过药方,“五两银子。”
许随安眼皮一跳。“一副药?”
“三副。”
“哦。”
交钱拿着药,去哪煎成了问题,她站在门口,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茫然无措。
片刻,打定主意,许随安重新回到医馆,朝大夫拱手行礼。
“劳烦您让我家姐姐在这待一会,待我找好住处便回来接她。”
说着,许随安拿出二十个铜板递给大夫。
大夫看着许随安指甲缝里的泥,叹了口气,也是个为了讨生计不容易的人,遂摆手招呼来小伙计。
“你把后院那间柴房收拾出来,让她们先过去歇一下。”
“是。”
“这个你收好,我瞧你也是不容易,后宅屋子有限,你们先在柴房歇歇吧,药炉这边有,待会过来煎药。”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许随安喜出望外看了方妈妈一样,旋即道:“敢问您尊姓大名,来日定当报答。”
“免贵姓卢,报答就不必了,赶快把人背进去吧。”
安顿好后,方妈妈随着小伙计去煎药,许随安则出城去迎虞氏几个。
此时,天已大亮,城里也热闹起来,沿街叫卖的商贩,空气中飘着的饭菜香气,处处流露出平凡的烟火气。
许随安驻足片刻,看着一张张为了生活而奔波的笑脸,似乎也生出了一些动力。
日子再难,只要肯干不怕吃苦,好像也还能过的下去。
她抬头看看当头的太阳,勾出一抹浅笑,而后,拖着有些发沉的双腿朝城门外走去。
“祖母。”
许随安跑上前,扶住虞氏,把董如霜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给大姐儿看病花了五两银子,现在还有不到十五两银子。”许随安道。
“不到十五两,咱们怕不是还没到齐州就得饿死了吧。”玉姨娘凉声道。
“你要是觉得我们拖累你了,你可以走。”虞氏沉声道。“几个小辈都没叫嚷苦,你一个当长辈都这般样子,也不怕小辈们笑话。”
玉姨娘不吭气,忿忿的捋了下头发,抓着董怀瑾的手一扭一扭的朝前走去,不再言语。
“阿随,大姐姐怎么样了?可是无事了?”董如意问。
“是啊,大姐姐怎么样了?”董如姣也问道。
“无事,大夫给开了药,这会儿方妈妈在看着熬药,大夫说大姐姐就是心火攻心,问题不大。放心吧。”许随安笑盈盈道。
“那就好,没事就好。”
“祖母。”许随安领着董如意边走边说道。“大姐儿的情况不适合长途跋涉,咱们可能得在汴州城先住下了。药铺跟前有一间客栈,我问了一下,丙字号五文钱一天,天字号是三十文一天,我打算开一间天字号,您跟方妈妈住,我们姐几个儿住丙字号。”
“不用,都丙字号吧,没那么娇贵。”虞氏道。
许随安没有争辩,在开房的时候,还是开了一间天字号。
“祖母,您年岁大了,这几日也没好好歇一歇,这会儿就当好好歇一下了,去齐州的路还远,您就别跟孙女争辩了。”
虞氏站在柜台前,想了片刻,点点头,转头看向董怀瑾,“瑾哥儿你随祖母上楼。”
客栈小二领着虞氏和方妈妈上楼去天字号房,另一个小二哥则领着许随安几个去到丙字号。
丙字号在后院,一行人穿过院子,在一偏僻处停下,小二哥推开房门,“进去吧,有水盆,但不提供热水,院中有井,你们要梳洗自己去打水。”
许随安谢过小二哥后,带着一行人进屋。
室内光线昏暗,几人站定后,适应片刻才看清全貌。
确实是一分价钱一分货,还能奢望三文钱的房子多好么?
在众人的右手边是一排木头床,从这头一直延伸到那头,床底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床脚处挂着蜘蛛网。
排子床上有两床被子,被头磨的锃亮,散发处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
董如意皱着鼻子,道:“随姐姐,好难闻的味道,”
许随安看着被褥,目光在那锃亮的被头上定了定,内心也很嫌弃,约么这被褥从来都没清洗过,不知道多少人盖过,臭脚丫子味汗臭味混合在一起,直冲天灵盖。
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待会我弄点布头给鼻子塞上就闻不到了。”
这时,站在身后一直没说话的桂姨娘松开董如贞的手,缓步上前,“没事,我拿外面敲打敲打就干净了。从前听老爷说起遭灾的人家,十多口人挤在一处,别说是被褥了,能有个草席就算是顶好的了,几位姑娘自小没经历过这些,你们先出去转转,待会好了再回来。”
说完,桂姨娘扯过被褥抱起来走到院子里,把被褥搭在晾衣绳上,捡了一根棍子敲打起来。
董如姣也捡起个棍子,学着桂姨娘的样子有模有样的敲打起来。
“前年秋天,我偷着跑出去玩,正撞上菜市口砍头,一家小老二十几口子人,一个挨着一个,脑袋就跟菜头一样在地上滚了两滚,吓得我病了好些日子,父亲出事的时候,我以为咱们也会跟那一家一样,脑袋变菜头滚到地上,没想到老天垂爱给咱们留了命。二姐三姐,你们莫怕,左不济我上街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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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养活你们。”
“噗.......”许随安差点笑出声。
还得是董四小姐啊!
原本伤感茫然的氛围硬是被她这句上街卖艺给消散精光。
“卖艺也轮不到你,你姐姐我会的可多了呢,养活你们没问题。”许随安拍拍胸脯
见最小的董如姣这般,董如意不好意思的捋了捋头发,“还是四妹妹通透,我的不是。当姐姐的没做榜样。”
“好啦。”许随安揽过她的肩膀,安慰道,“不着急,慢慢来,凡事都有个过程。”
说完,许随安松开她,把剩下的银钱交还给董如贞,“贞姐儿,我拿十个铜板,去买点吃食回来。这些钱你收好。大姐儿就在隔壁医馆,你们要是想去看大姐儿,出门就是,我去外面转转。”
踏出客栈,站在门口,许随安长舒了一口气,回头看着来去忙碌的小二哥,默默叹了口气。
所以说,人情债这东西不是个好的,欠了人情就得还。
万幸的是,董家这几个娇小姐三观还正,没什么公主病,不然也真够她们喝一壶的了。
她全然不知自己落入别人眼中。
“那是不是董家人?”秦知行站在二楼楼梯口望着许随安的背景问。
白衍眯着眼看了片刻,“是,那小娘子姓许,之前在秦国公府雅集上见过一次,是董家大郎的未婚妻。哦对,她还有另一个身份,承恩侯爵府表外小姐。”
秦知行挑眉,“如此,还是个仁义的。”
白衍:“算是吧,也是没法子,承恩爵爷那人你不知道,连自己亲闺女都能舍出去,你指望他对这个外孙女能多好。仁义不知道,拎得清倒是不假。”
秦知行点点头,摆手招来长进,歪头跟他嘱咐了几句。长进点点头,随即下楼奔着柜台走去。
白衍好奇,“你跟长进说什么了?”
“没什么,董大人对我有一饭之恩,还恩情。”
“哦哦。”白衍转身往客房走,“我劝你别沾染,往日与董政埕交好的人家对这家子都避之不及,各种原因不用我多说,你别淌这趟浑水,水太深。”
秦知行没吭声,随着他一同朝客房走去。
这边,许随安带着竹意出了客栈,还不知道有人还恩情给她们升了房,买了几个包子和粥回来发现人没了,她连忙找来小二询问情况,这才知道她们遇到了“好心人。”
小二哥带着许随安来到天字号房,“姑娘这三间是你们的房间,那位客官已经留了吃食银钱,您有什么吩咐直接告诉我就行。”
许随安惊讶,怎么的,落难之际遇见田螺姑娘了?
“敢问小二哥,不知那位官人住在几号房。”
小二哥诚实道,“那官人特地交代若是姑娘问起只说举手之劳让姑娘无需挂怀。”
“哦。”许随安又问,“那可否告知那位官人长都什么样?”
正巧长进下来要吃的。
小二哥连忙侧身给他让路,许随安也跟着往后撤了一步。
待长进走远后,小二哥朝他努了努下巴,“那人就是。”
5. 买牛
许随安盯着长进都背影,绞尽脑汁都搜索半天,也没想出此人是谁。
她记下长进的长相后,去了虞氏的房间。
“方妈妈,这是买来的衣服,待会您跟祖母换上,换下的衣裳我拿去洗洗。”许随安将早饭递给方妈妈后,说道。
方妈妈接过早饭,看了眼桌上的粗布衣服,笑呵呵的说道:“这点衣服奴婢洗吧,你也忙了一上午,赶紧回去歇歇。”
许随安笑道,“不碍的。”
说完,许随安把长进给升房的事情跟虞氏说了一遍。
虞氏听完,“你伯父心地好,许是什么时间做了什么好事,待会你去道声谢,如今咱们也没法报答一二。”
“是。那您歇着祖母,孙儿待会再过来。”
从老太太房里出来,许随安在走廊等了一会,瞧见长进端着饭食上来,她快速躲到柱子后面,微微探身,瞄着长进,待长进拐弯连忙跟了上去。
长进没有察觉有人跟着他,进屋后,刚将餐食放下,几声有规律的敲门响起。
长进开门,见是许随安,稍稍一愣,随即道,“有事么?”
许随安道,“我是来谢谢您的,感谢您为我们提供天字号客房,我们如今囊中羞涩,实在没什么能拿出手的回礼,您的恩情我们记下了,若是来日有机会回报,定当在所不辞。”
长进悄悄瞄了一眼身后,自家主子正老神在在吃着餐食,丝毫没有站出来解释的意思,看样子是想做不留姓名的田螺姑娘了。
遂,长进扯出一抹笑意,道:“姑娘无需挂怀,贵府老爷多年前于我有一饭之恩,不过举手之劳。”
客套一番后,许随安告辞,长进长舒一口气,关上门,回头看着桌上空空的碗盘,走过去,默默的收拾好,端着出了门。
另一边,许随安从长进这离开后,也是长舒了一口气,这番客套的话语,若是换成平日,她是决计不会说的,她总觉得说一百句感谢的话莫不如做一件感谢的事。
无奈,如今,她只有在这些些毫无营养的感谢的话能说。
回房稍作歇息,下午许随安带着董如贞出门,一路打听去了汴州城比较平民的集市,买了一些路上能用得到的东西。主要是一些吃食。
从集市出来,董如贞攥了攥钱袋,“随姐姐,还有十二两了。”
还有十二两银,许随安盘算了一下,带着董如贞去了牲□□易集市。
这个时候正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候,来往客商络绎不绝。买马买牛买羊,甚至买鸡雏鸭雏的,撑起了集市的喧闹繁华。
董如贞作为董府曾经的千金小姐,哪里见过这等混杂的场面,一双眸子瞪得像铜铃一样,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随姐姐,咱们来这干什么?”
“碰碰运气。”
许随安拉着董如贞迈步朝里面走去。
在这里,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有撸起裤腿,随地吐黄痰的糙汉,也有为了多卖点钱顾不得男女大防拉拉扯扯讨价还价的妇人。
董如贞死死攥着许随安的胳膊,整个人恨不得贴在她身上,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往前走。
“随姐姐,咱们来这做什么,还是赶紧走吧,我瞧这这些人好可怕。”
“你得慢慢习惯,兴许往后咱们也是这群人中的其中一员。”
董如贞倏的停下脚步,不敢置信,“为什么?他们都好粗鲁,满口荤话还不讲究卫生,我才不要跟他们一样。”
许随安不以为意,“等你饿的只想填饱肚子的时候,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说着,许随安街角一处卖牛的摊位前停住脚步,“掌柜的,这头牛怎么卖?”
被称做掌柜的男人是个三十出头络腮胡子的庄稼汉子,他撩起眼皮打量了许随安一番,道,“五两银子。”
许随安轻笑,围着老牛前后转了一圈,“掌柜的,您这牛看着是头老牛了吧,五两银子的价格可是有点......”
糙汉抠完鼻子,抠出来的鼻涕随手往身上一抹,“小姑娘,我就这价,想要你就掏钱,牛牵走,不想要你就赶紧滚蛋,别在这耽误老子晒太阳。”
董如贞扯了扯许随安,小声道,“随姐姐,咱们走吧,他好凶。”
不仅凶,那随手往身上抹的鼻涕更是恶心到她了。
许随安拉着董如贞离开,一边走一边讲解道,“咱们还是得找个牙行问问。牙行虽然会抽佣金,但有一点好处,咱们不用担心被骗。”
来时她跟客栈小伙计打听过,这交易集市归长荣升商行,荣升商行在汴州城口碑很好,价格很公道。
刚才她带着董如贞逛一圈,一方面也是打听一下市场价,做到心中有数,还有一层也是想让董如贞接接地气,虽说夜宿破庙,这几个娇小姐表现都挺好,但还远远达不到她的预期。
绕了一圈,许随安也大概了解了一些,壮年的耕牛大约在五两到八两银之间,年迈的老牛在一两到三两银之间。
董如贞问道,“咱们要买牛吗?可是咱们银钱不多了。买了牛怕是剩不下什么了。”
许随安:“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该省省该花花,去齐州路途遥远,祖母年岁大了,你们素日里出行又是马车,要是走着去,我真怕给你们累出毛病来。咱们是一家人,要一个不少的到齐州。”
董如贞沉默了,想起往日的种种,眼角逐渐发热,“随姐姐,我想爹爹了。在爹爹心里,对我的疼爱不比大姐姐和二姐姐少,爹爹是个好官。”
许随安把她拉到一边,捏着袖口给她擦掉眼泪,“所以咱们更要好好的活着,只有咱们活着,一切才皆有可能。别哭了。”
董如贞吸吸鼻子,腼腆的笑了,“随姐姐,你不比我大多少,懂得却比我多多了。”
许随安拍拍她的脑袋,“走吧,咱们去买牛。”
姐妹二人来到荣升商行在集市里的店面,说明来意。
小伙计并未因为她们是女子又一副穷酸样而薄待她们,反而领着她们去寻合适的牛。
“姑娘,您的价格只能买这样的牛,不过您放心,赶车出行这头牛还是没问题的。”
许随安走过去,在牛主人的帮助下,扒开牛嘴,看了看牙齿。确实如这小伙计所说,这头牛的牙齿磨损严重,至少得有八岁。
“能再便宜点吗?”许随安问。
“听姑娘这意思是看中这头牛了?”小伙计问。
“还行吧,您再带我看看别家也行。”
“行,那我再带姑娘看看别家。”
那卖牛的人原本蹲在地上,听见这话,倏的站起来,泛着浑浊的眼仁里满是希冀的看着许随安。
“这位贵人,俺这牛平时精细的很,要不是俺娘病重,俺是说啥也不会卖的,您看看二两银子我就卖。”
“老孙头,你过界了!”小伙计呵斥道。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把牲口带到集市来卖,就等于默认牙行的规矩,无牙行介入,私下成交的交一笔佣金即可,反之,牙行的人在中间促成买卖,多卖出来的部分归牙行,佣金照收,这是规矩。
许随安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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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老板,二两银子我买,他的佣金也算我的。”
小伙计狠狠剜了老孙头一眼,随即对许随安道,“成,姑娘敞亮我也不能含糊,您移步随我去签字据。”
回到商行,小伙计取出字据,“老孙头,按个手印。”
老孙头伸出布满老茧的手颤巍巍的按下手印,回头看看门外的老牛,满眼不舍。
“姑娘,多嘴问一句,您买这牛是.......”
“出远门,代步。”许随安按下手印,将收据递给小伙计,道。
“正巧,我这昨天刚送来一个牛车,要不您看看。要是能入您的眼,连佣金一起您给我六百文就行。”
“行。”
姐妹俩跟着掌柜去了旧货摊子,老孙头也说这东西六成新,挺好,许随安自是不懂,一番敲敲打打后,看了轮骨又看看卯榫处,确定都没问题后,干脆利索都交了钱。
收好收据,许随安道:“小伙计,能帮忙组装一下吗?”
小伙计忙道没问题,随即招呼人去组装牛车。
装好牛车后,老孙头又教许随安怎么赶牛车,许随安大致明白后,告别老孙头和小伙计,带着董如贞赶着牛车回到客栈。
二人把牛车交给客栈小伙计,这当口,秦知行正走到街对面,这一幕悉数收入眼底。
“公子,要不我过去问问她们去哪,咱们送一躺得了,这几个自来都没接触过外界都姑娘家也是不太容易。反正帮一次也是帮。”
秦知行睨了他一眼,沉声道:“不必,点到为止即可。”
说着,他朝不远处都街角看了一眼。
这边,虞氏几个都在许随安的屋子里,董如霜服了药退烧之后,便被董如姣和董如意接回客栈。
董如霜清醒之后,自责不已,许随安回来的时候,她正伏在虞氏怀里哭的伤心。
“大姐姐可是没事了?”许随安问道。
董如霜从虞氏怀里起身,擦去眼泪,点点头,“好多了,现在身上有些力气了。”
“那就好,我刚买了一个牛车,明日一早将这些东西搬到牛车上去,咱们启程去齐州。”
许随安说完,董如贞:“买牛车花了二两银,加上路上用的,现下咱们还有不到十两银,三十个干粮加上酱菜,够咱们吃上十天左右,这些银子应该足够支撑咱们到齐州。”
也仅仅只是到齐州而已,若是省着点,或许还能有富余,要是路上有个什么突发情况,怕是到了齐州也剩不下什么了。
想到往后的日子,董如贞忧心忡忡。
虞氏在一旁看着,微笑点头,这几个姑娘们比她想象中坚强。
“要我说,齐州那么远,咱们莫不如省下这些银子,在汴州城住下来再做打算,把这点银子都花在路上,到了齐州怎么过?”玉姨娘开口道。
“这是我第二次开口训斥你,眼下家中除了我,就只有你跟桂氏算的上是长辈,小辈们都没说这些唧唧歪歪都丧气话,你倒是埋怨了一路,你若是不想,直接回你涂州娘家去。”
玉姨娘悻悻闭嘴,要是娘家能回她早就回了,董府出事那几天,她那娘家哥哥火急火燎的跑来跟她断绝关系,这会儿她要是回去了,还不定怎么着呢。
“我就是那么一说,不行就不行呗。我先回房了,老夫人。”
说罢,玉姨娘起身离开。
回到房间,玉姨娘正打算睡一会,微弱的敲门声响起。
“谁?”玉姨娘神色一紧,问道。
“玉夫人,我家公子有事与你说。”
6. 短命的老牛
另一边,玉姨娘离开后,桂姨娘带着董如贞也回了房间。
桂姨娘和董如贞还有董如姣一个房间,在小卧房外面有一个贵妃榻,桂姨娘住在贵妃榻上,董如贞姐妹俩住在里间卧房。
小伙计送来热水,桂姨娘谢过后端来放在洗脸架上,拿过棉巾沾了水拧干后给董如贞擦脸。
“有娘在真好,你看大姐姐,以前多风光,有嫡母疼着爹爹宠着,现在爹去了大娘子也跟着去了,可见当正头娘子也不是一件好事。”
“竟说些诨话,当正头娘子怎么就不是一件好事了?大娘子管理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多风光气派,还能跟老爷一起出席各府宴席,这是多大的体面,到你嘴里反倒成了坏事了。”
桂姨娘软声细语的说着,蹲下身给董如贞脱去鞋袜,瞧着她脚趾上磨出的血泡,顿时心疼不已。
“疼坏了吧,随姑娘也是,平白拉着你走那么远的路作甚。”
董如贞低头看着她,“娘,随姐姐也是为我好,你莫要怪她。”
桂姨娘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垂下眼拿着棉巾小心翼翼的擦试着,“你虽是庶女,可也是矜贵长大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我倒是觉得玉姐姐说的没错,咱们在汴州城安身不也挺好吗,作甚非要去齐州那么远。”
董如贞稍显诧异,记忆中的娘亲从来都是立于大娘子跟前,旁人问什么都会回上一句极好,鲜有反驳的时候。
“娘,女儿知道你心疼,可这样的话莫要再说了,要是传到祖母耳朵里,怕是不好。”董如贞收回视线,拿起桌上的帕子擦擦脚。
“我知。”桂姨娘叹了口气,扶着董如贞坐到床上,扯过被子给她盖上,“娘就是盼着你能有一个好归宿,莫像你大姐姐那般端着架子过活。也不希望日后你像大娘子那般,过刚易折的道理你可懂。”
董如贞屈起双腿,下巴抵着膝盖,眼巴巴的望着桂氏,“娘,你觉得大姐姐不该拒了贾家大公子的请求?”
“自然,今时不同往日,大公子这个时候还肯让她当外室,已经是难得,罪臣之女,别说正室,就是给人做妾,那些大户也是不肯的。人活在世,什么最重要,不是面子,是吃饱。你可知?”
董如贞眨眨眼,扭过脸看向别处,“知道了,娘,如果换做我,你会让我给大公子做外室吗?”
桂姨娘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恢复如常,继续给她按着小腿,“会,若是换成从前,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得给你争个正头娘子,但是现在,我只要你能衣食无忧。睡吧,万事有娘在。”
桂姨娘扶着董如贞躺下,给她盖好被子,起身放下帷幔,离去。
隔天早上,一家人收拾妥当准备出发,许随安站在门口望着二楼的方向,想了想迈步朝楼梯口走去。
刚到长进住的房间,便看见小伙计在打扫卫生,从小伙计口中得知长进他们天刚亮就已经走了。
“好吧,那就有缘再见了。”许随安冲着空荡荡的房间摆摆手,转身下楼。
作为唯一的男性,培安自是担当起赶车的重任,虞氏和董如霜坐在牛车上,身上盖着昨天从集市上买的二手棉被。
其他人则是走累了便上车坐一会,然后再继续走,毕竟,要是所有人都上去,对一头八岁的老牛来说,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最开始的时候,董怀瑾被董如姣带着玩闹,精神头很足,但很快就累了,爬上牛车往虞氏怀里一窝,沉沉睡去。
牛车晃晃悠悠出了城,这个时节,路上风景还好,路两旁是田地和树林,鸟鸣蛙叫,对于这几个素日里鲜少出门的娇小姐而言,倒也是新奇,东瞅瞅西看看,好像眼睛都不够用了。
而且还有许随安这样心细又会调动气氛的人在,三五不时的采点野花逗大家笑笑,一上午,轻松度过。
“祖母,前面有一条小河,咱们中午就在那歇息吧。晌午暖和,几位姑娘还能洗洗脸。”
虞氏精神有些不济,遂点头同意。
从大路到小河边有一段下坡,为了降低难度,方妈妈扶着虞氏从牛车上下来,董如霜也从随着下来,方便培安安安稳稳的赶着牛车下坡。
到了小河边,董如姣简直是如鱼得水。
“祖母,河里有鱼,您歇歇等着孙女抓条鱼来给您烤着吃。”
虞氏不禁笑骂道,“你看看这个小皮猴,愈发没个女孩子样了。”
许随安胃完牛回来,瞧见这一幕,也撸起袖子冲过去,“哎呀,姑奶奶,不能这样抓,这样你会给鱼吓跑的。”
其他人见二人这番热闹的样子,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许随安和董如姣在那边抓鱼抓的热火朝天,这边,桂姨娘带着董如贞和董如意去捡柴火生火,培安跟方妈妈一起搭锅灶。
虞氏无事可做,领着董怀瑾加入捕鱼小分队。
董如姣抓了半天一条鱼也没抓上来,回头看见虞氏跟董怀瑾在扯柳枝,好奇的问道,“祖母,您扯柳枝做什么?”
虞氏笑笑没有说话,坐在石头上,拿着柳枝三两下做好一个渔网。
“给,试试看能不能抓到鱼。”
董如姣接过渔网,目瞪口呆,“祖母,您还会这个呢?”
闻言,方妈妈笑道,“你祖母在闺中时跟着老侯爷在边境呆了多年,这些对你祖母来讲都是小菜一碟。”
董如姣来了兴趣,围在虞氏跟前,缠着她让她讲讲当年的事。虞氏也不恼,摸着她的脑袋,细心的摘掉她头上的茅草。
“不去抓鱼了?待吃饱了,祖母讲给你听。”
“好,一言为定。”
有了渔网的加入,这次董如姣抓鱼大获成功,一会儿的功夫抓到了两条大鲤鱼。
许随安接过鲤鱼,拿着小刀开膛破肚,不一会的功夫便将两条鲤鱼收拾干净,穿在木头上交给方妈妈。
董如意陪着董如霜静静的看着,心生羡慕。
董如霜仿佛看出她的心事,拍拍她的手,“去吧,阿姐好多了,有方妈妈在这,没事的。”
“那我去了?你要是哪里不舒服赶快告诉我。”
“知了,去吧。”
董如意来到许随安身边,看她还在继续杀鱼,好奇道:“随姐姐,鱼已经够吃了,你还杀鱼做什么。”
许随安用胳膊蹭了蹭脸,把碎头发蹭到一边,道,“我把这些鱼用盐卤上,装到罐子里,留着路上吃,要是吃不完,也可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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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换钱。”
不仅是鱼,她还采了一些蘑菇和榛子,路途遥远,多备点吃食,总是踏实一些。
“我帮你吧,你告诉我怎么弄。”董如意学着她的样子,把袖筒撸起。
“好。我给你示范一遍,然后你来做。”
许随安抓起一条收拾干净的鱼,放在干净的石头上,拿起盐罐倒一些在手上,然后均匀的抹在鱼身上。
“里面也要抹到。”她叮嘱道。
看了两遍,董如意学着许随安的样子开始给鱼抹盐,鱼肚子里的粘液弄在手上,她下意识缩了缩手,略带嫌弃,深吸一口气,继续抹盐。
大姐姐说了,往后她们不再是董府千金,想要活着,就得什么苦都能吃。
她一定可以像董如姣一样的!
有她的加入,这些鱼很快就弄好了,四条大一点的放在虞氏用柳条编的小筐里,等到了镇上去卖卖试试,要是卖出去了也是一个进项。
其他一指长的小鱼收拾干净后卤上盐放在陶罐里,留着做汤,或者煎着吃。
另一边,玉姨娘跟方妈妈说了句如厕后便起身去了林子那边,桂姨娘回头见了,跟董如贞说了一句,也起身去了林子那边。
因着平日里二人的关系一般,她没往玉姨娘那边走,而是去了另一边。
不多时,饭好了,干粮是大饼子和馒头两掺,鱼汤和烤鱼,还有从汴州城买的酱菜。
玉姨娘回来,拿起碗挑去鱼刺,一小口一小口喂董怀瑾喝。
虞氏喝了口鱼汤,不紧不慢的说,“瑾哥儿也七岁了,别总娇着,大郎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不用旁人伺候用饭了。”
玉姨娘罕见没吭声,把碗交给董怀瑾,叮嘱他仔细吃,当心鱼刺。
见状,许随安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就怕玉姨娘再跟虞氏怼起来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吃完饭,许随安又打了些水烧开后装进陶罐里,备着路上喝,其他人也忙活着收拾东西。准备继续赶路。
收拾完一切,许随安道,“祖母,您对这片熟悉,咱们晚上要在哪里歇脚?”
虞氏眯着眼看着北方,想了片刻,道,“再往前走两个时辰,依稀记得有一个农庄,多年前我随侯爷去那边庄子路过过,咱们走走看,晚上就在那歇脚。”
“行。”
有了目标,众人收拾妥当后,重新上路。
培安赶着牛车爬上山坡,察觉到一丝异样,微微蹙眉,摸了摸牛头,没吭声。他怕万一是他多心,再给大家增添无端的烦恼就不好了。
事实证明,不是他多心,他赶着牛车将将走了半个时辰,老牛忽然就不走了,牛嘴里呼哧呼哧冒着粗气。
几乎是瞬息的功夫,老牛忽然瘫倒在地上,连人带东西掀翻在地。
“祖母,您没事吧?”许随安大惊,连忙冲过去查看情况。
虞氏被方妈妈搀扶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没事,你去看看大姐儿和瑾哥儿。”
“姑娘,老牛不行了。”培安第一时间查看老牛的情况,发现老牛口吐白沫,眼仁翻白。急忙说道。
许随安连忙跑过去,只见老牛挣扎着抽搐了几下,四肢软下来没了气息。
7. 毒死的
牛车上的东西散落一地,在这荒郊野岭外,老牛的尸体,说不出的寂寥。
董如捂着磕红了的额头,摇摇晃晃站起来,看着狼藉一片,咒骂一声,哭泣声落入耳中,她寻着哭声看向来源。
“哭哭哭就知道哭,除了哭你还会干嘛?大姐姐病了你哭,大姐姐醒了你也哭,你心里是不是只有你家大姐姐,旁人的死活就不管了吗。赶紧过来收拾啊。”
许随安回头看了一眼暴走的董如姣,又看看拼命忍住哭的董如意,以及那个呆呆站在原地的董如霜,玉姨娘正忙着查看董怀瑾,桂姨娘忙着打量董如贞。只剩下方妈妈跟着虞氏默默的收拾地上的烂摊子。
一种无力感由心而生,这样一盘散沙的队伍真心累啊。
她迈着无力的步子走过去,随着虞氏一起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祖母,我来吧,您歇歇。”
“无碍的。”虞氏撑着膝盖慢慢蹲下去,从陶罐碎片里,把小鱼一条一条捡起放进柳条筐内,“待会找个小河洗干净还能吃。随丫头,想跟祖母学编柳筐吗?”
“学,学会了拿集市上去卖。”她笑眯眯着看了虞氏一眼。“祖母,等咱们到了齐州,您就安心养老,我赚银子养活您。”
扼住喉咙的窒息感减少了不少,阿随想,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意义可能就是在沮丧时老人会像定海神针一样,用平常朴素的话语重拾对生活的信心。
“老夫人,随姑娘。”培安过来,“牛死透了。”
“可惜了,也不知道是病死还是怎么的,肉也不能吃了。”许随安道,“按说不应该啊,我瞧那农户不像是奸猾的,培叔,会不会是误吃了什么?”
培安道,“也说不准,兴许是咱们吃饭的时候,老牛自己误食了什么有毒的草。”
“我过去看看。”许随安撑着膝盖站起,拍拍手上的灰,朝来拴牛的方向走去。
桂姨娘看见许随安的背影,眼波流转,提步跟了上去。
“随姐儿。”桂姨娘拎着裙摆快走两步撵上她。
许随安回头看见桂姨娘,道,“你怎么跟来了?”
“我看你一个人往这边走,怕不安全,这荒郊野外的,还是搭个伴安全些。可是要如厕?”
“嗯。”
她们回来时,地上的狼藉在虞氏的指挥下已经收拾妥当,董如意挽着董如霜站在虞氏身边,董如姣则带着董如贞站在方妈妈身边。
“你们干什么去了?”董如姣问。
阿随道,“如厕。”
她看了一眼被扔到深沟里的老牛,拉车的活儿只能落在她们自己身上。
“祖母,咱们走吧。”
“等等。”玉姨娘拦在阿随面前,视线却看着虞氏。“老夫人,妾始终不明白,贾家大哥儿已经说了,只要大姐儿同意当外室就会好生安置咱们,衣食用度也与从前无二,这对咱们一家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您怎么就听阿随的话偏要带着咱们去齐州?”
“你看咱们家这几个姑娘,谁能千里跋涉?妾知道您是国公府嫡女,您有您的傲骨,可是老夫人,落魄的时候傲骨能当饭吃吗?”
“能。”许随安沉声道。“外室连妾都不如,拿大姐姐去换生活,你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说罢,她把手探向袖笼,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油纸,举起来晃了晃,随即扔在地上,“刚才没我去如厕,我只是怀疑好好的牛怎么就忽然死掉了,结果还真让我发现了。”
审视的目光划过众人神态各异的脸,最后落在玉姨娘的脸上,“我倒是想知道,是谁见不得咱们好,非要用这种下作的法子。”
她本来想找个机会私下里说给虞氏,谁想这个玉姨娘三番两次跳出来怂恿大姐儿给人当外室来动摇军心,那就别怪她扯下她的脸皮!
“你怀疑我?”玉姨娘的声音陡然提高,“许随安,我就是再下作也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你凭什么以为是我干的?桂姨娘也过去了,你怎么不怀疑她。”
“玉姐姐,你扯我作甚,我是大夫人的陪嫁,这辈子都是董家人,我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缺德的事!”桂姨娘搂着董如贞,慌张的辩解。
“好了,原也是我想简单了。”虞氏上前两步,清明的目光看向众人,最后落在董如霜身上,“霜姐儿,祖母再问你,你想吗?”
董如霜摇摇头,咬咬唇,“从小母亲就教导孙女,我是董家嫡女,一言一行代表董家颜面,与人外室这样折损董家颜面的事情,孙女不会做。”
虞氏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玉姨娘和桂姨娘,“你们两个如果想离开,现在就收拾东西走,我不拦着。”
桂姨娘连忙道,“老夫人,妾不走。”
玉姨娘抿抿唇,嗫喏道,“妾也不走。”
“既然不走,就拿出长辈样子来,小辈们都没埋怨,做长辈的成天埋怨个没完像什么样子!这件事不管是谁做的,我可以当没发生过,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祖母,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董如姣悄咪咪的问道。
虞氏看向远方,“往前走。”
阿随抓起车套扛在肩上,拉着牛车费力往前走去。
培安连忙奔过来,抓住车套,止住她的动作,“姑娘,还是我来吧。拉车这活儿你干不来。”
阿随冲他笑笑,“我累了换你来。没事。”
说完,她看向前方,挪动沉重的脚步继续往前走。泥土路坑洼很多,每走一步都费很大的力气,才走出去十多米,浑身就生出一层细汗。
可真累啊,她心里想,倒也行,减肥了。
她埋头在前面走,董如姣跟在后面,看着她吃力的样子,快走几步,抓起牛车上的包裹背在身上,而后看向走在后面的董如意和董如贞。
“你们还愣着干嘛,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过来拿东西啊。”
董如意和董如贞被她这一吼,打了个激灵,连忙迈着小碎步小跑着赶上,学着她的样子,拿了两个包裹拎在手里。
董如姣很是满意,看向董如霜,“大姐姐,不是我当妹妹的说你,眼下这个时候,你不能让大家都顾着你,你也得拿出大姐姐都样子来给我们做个表率。”
“四妹妹,大姐姐病着,你别说她。”董如意斥道,又从牛车里拿出一个包袱费力的抱在怀中。“她那份我来。”
董如霜抢过来吃力的扛到肩上,“我没事,一家人一起。”
玉姨娘见状,不甘愿的抓起一个轻便的包袱,抱在怀中,一步一步往前挪。
如此一天过去,晨起,大家吃过晨食,收拾好东西继续赶路。
原本昨天傍晚就能抵达小村子,因没了老牛,昨晚大家只能在野外露宿,虞氏安排两人一组,轮流守夜,一夜倒也平安无事。
白日里,日头忽然毒辣起来,带来的水很快就见了底。大家伙儿也没了昨日的精神,就连一向活力满满的董如姣也蔫了,耷拉着脑袋扶着牛车往前挪。
方妈妈领着董怀瑾,“瑾哥儿可需要妈妈抱?”
董怀瑾抬头晃晃脑袋,“不累,能走的。”
培安刚替了阿随,回头看看众人,道:“再往前走半个时辰就到老夫人说的村子了。各位姑娘先慢走着,我找到地方安顿好回来迎姑娘们。”
“一道吧。”阿随拿过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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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身上的行囊放在牛车上后走到车尾推车。
一路上,阿随和培安谁也没说话,憋着劲儿往前走,走过一处泥洼地,渐渐看到了升起的炊烟。
“培叔,村子,村子。”阿随喜出望外。
培安直起腰,傻笑道,“是,村子,姑娘,咱们要到了。”
“您先慢行,我去前面看看。”
有了目标,浑身也充满力量,阿随脚下生风,一路跑着到了村子。
正是中午最热闹的时候,路上却不见一个村民。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安静的有些过分。
阿随观察半天,正巧前方离她最近的农户家里门开了,一妇人端着盆子出来倒水。
“大嫂。”总算到人影,阿随连忙奔过去,喊住那妇人。
闻言,妇人看向阿随,浑身透着戒备,“有事?”
“大嫂,我们赶路到这,能不能在您这讨口水喝?”
那妇人打量着一身粗布打扮的阿随,似是有些犹豫,这当口,一个汉子出来,原是想出来看看,却没想在看到阿随后,竟喜出望外。
“买牛的姑娘?”孙老汉三两步来到阿随跟前。
阿随也认出他。“你住在这?”
可真是太巧了。
孙老汉连忙打开木栅栏门,“快进来,孩他娘,这就是俺跟你说的帮咱交了佣钱的姑娘。”
那妇人一听,连忙热情的招呼着,“俺当家的回来就说遇到了女菩萨,谁想您就是女菩萨。”
阿随看了一眼后面,略感为难的开口,“孙大哥,我家人还在后面,可否方便他们过来。”
“方便方便,当家的,你去迎迎,我带女菩萨先进屋。”
孙老汉去村口迎培安他们,老孙媳妇带着阿随往屋里进。
站在门口,阿随有些由于,“大嫂,我身上脏。”
“没事没事,进来吧。农户家没那么多讲究。”
招架不住大嫂的人热情,阿随跟着大嫂进屋,大嫂忙前忙后又是倒水又是打水。
阿随也没客气,端着大碗,咕咚咕咚连喝了两大碗水。
喝完水,大嫂递来一块干净的棉巾,“洗洗脸凉快凉快。”
阿随确实是热坏了,顾不上客气,掬了一捧水扑在脸上,只觉从头到脚都舒坦了。
她一边擦着脸一边打量着周围,屋子虽然简陋,也没什么趁手的家什,但是整体很干净,可见这家的女主人是个勤快的。
擦完脸,阿随问,“嫂子,您家婆婆的病好些了吗?”
“好了好了。这都多亏了你,我当家的去集市上卖了两天都嫌俺家老牛太老了,要不是碰到你了,俺家婆婆指不定......”
老妇露出一抹苦笑,“倒是俺当家的,半夜偷偷哭了好几次。”
这时,外屋传来轻微想动,阿随看过去。老孙媳妇忙起身往门口走。
“是俺家婆。她住在西屋。”
“老大媳妇,谁来了?”
“娘,买咱家牛的女菩萨。”老孙媳妇忙下炕扶着老妇进来。
老妇头发花白,双眼泛着浑浊的白,衣裳干净,可见老孙媳妇是个孝顺的。
听到女菩萨仨字,老妇叹了口气。“我这老不死的拖累了全家,那头老牛还是他爹活着的时候买的。”
阿随心里泛着苦涩,还不知要是知道老牛死了,他们会是啥反应。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知,遂转念问道,“大嫂,我看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发生啥了?”
老孙媳妇叹了口气,“俺后村老庄家小孙女被拍花的偷走了,老庄媳妇一脖子吊死了,今早上刚送到山上埋了。”
8. 狗官的家眷滚出去
“这世道难啊,北面遭了灾,俺兄弟媳妇上月过来说她们村子半夜有流民摸进去,偷了好些东西。”老孙媳妇叹了口气。摸娑着炕沿,黝黑的皮肤上全是岁月的痕迹。
阿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简单的活着都贫苦人用尽了全力。
她伸出手,悬在半空中顿了下,落在老孙媳妇的肩膀上,“往前看,日子会好起来的。”
老孙媳妇腼腆的笑笑,“会的,会好起来的。”
她笑了,阿随也跟着她一块笑了,“嫂子,咱家今年收成咋样?”
“勉强够吃。今年气温凉,好些没成的谷子,扣除田稅,原是够吃到明年开春,这不北面遭灾村长给俺们村里没人每家四十斤谷子的增收,算下来也不剩什么了。”
“俺听俺当家的说是有个大官贪了给灾民的粮食,你说这人心咋这么坏呢,都当大官了,咋就不知足呢,要是没这一遭,俺们哪会不够过活的。”
老孙媳妇叹了声气,叹的阿随如鲠在喉。
她想告诉她董大人是好官从来没贪污过。孙大嫂会信吗?
换做她是孙大嫂也不会信。
不多时,大部队到了,被毒辣的太阳照了一上午,大家有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老孙头眼睛红红的,他已经从培安那里知道老牛死了,但还是打起精神招呼大家。让自家媳妇赶紧整点凉水来。
老孙媳妇原是有些蒙,当着外人面也不好说什么,连忙从水缸里舀了一大盆水。
“来,大家伙儿先来洗把脸凉快凉快,屋里有水,洗完脸进屋喝水。”
一听有水喝,大家来了精神,先后洗完脸进屋,当看见桌上四个碗时,傻了眼。培安、竹意和方妈妈倒是觉得没什么,几个姑娘可就有点不是滋味,面露难色。
要她们共用一个碗喝水吗?
就算是用水囊喝水,一个人喝完另一个人也会用帕子把囊嘴擦干净再喝。
这要怎么喝?
老孙媳妇看出她们的窘境,不好意思道,“对不住,俺们家拢共就这几个碗,俺去打盆水,俺给你们刷碗。”
阿随拽住要往外走的老孙媳妇,宽慰道,“不用,嫂子,俺们没那么多讲究。”
为了验证自己没说客套话,她倒了一碗水递给董如霜。
董如霜看看阿随又看看她手里的碗,眼一闭心一横,咕咚咕咚把水喝光。
董如霜喝完后,阿随旋即又倒了一碗水递给董如意,不过是换了个面,把董如霜刚刚喝过的地方冲着自己。
见状,董如意也接过碗喝完。
大家喝水的空档,老孙媳妇悄悄把老孙头叫到外面。
“当家着,我打眼瞧着这几个人不像是庄户上的,不会是流民吧。”
老孙头道,“不会,流民打北边来,她们是从汴梁城过来的,可能是落魄的大户也说不准。”
说着,老孙头拽着自家媳妇去西屋,掏出钱匣子,犹豫再犹豫,拿了三十文钱,递给媳妇,“你去东头老卢家称上二两肉,要是碰巧有下水骨棒啥的,问老卢头要点,实在不行给点钱。”
老孙媳妇满眼心疼,接过铜板用力攥住,目光落在敞开的钱匣子上,不满道,“咱家拢共就这么些钱了,还要给娘抓药,一下子三十个铜板撒出去你也舍得。”
“你这老婆子,卖牛的时候人家帮咱掏了三百文佣钱你忘了!如今人家来咱家,咋地,连顿饭都不管了?”
老孙媳妇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没说不管,我这不是心疼嘛。”
“行了,别心疼了,赶快去吧,这会儿去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有下水了。”
老孙媳妇出门后,老孙头回到东屋,看着她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样子。“你们要是不嫌弃,俺去烧点水,你们擦洗擦洗?”
众人看向虞氏。
虞氏起身,走到老孙头跟前,拿出五十个铜板递给他。“添麻烦了。”
“使不得,可使不得。”老孙头连连后退摆手,“你家大姑娘先前可是帮了俺大忙,这都是俺应当的,你们歇着,俺去生火打水。”
“我跟你一起,老哥。”培安跟着出去。
“祖母,咱们今天要住这嘛?”董如姣问。
董怀瑾走过去扯住虞氏的手,“祖母,咱们在这住吧,孙儿累了。”
虞氏低头,摸摸董怀瑾的小脑袋,“咱们人多,会给人家添麻烦的。”
在院子里洗脸的时候,她大致看了一眼,老孙家拢共就两间房,一间正房,一间西厢,她们这乌泱泱十多口人,真要住下来怕是太麻烦。
刚才进屋时,她打眼瞧着快要见底的米缸,心知这一家也不容易。
还是算了,稍微歇歇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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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孙媳妇拎着二两猪肉,一根骨头,还有一轱辘猪大肠回来了,正要往西厢进,被守在屋门口的老孙头拦住。
“在擦身子。”
老孙媳妇朝西厢看了看,白了她一眼,弯腰进屋拐进西屋。
“你找什么?”老孙娘看着她爬上炕掀开箱子,半个身子探进去翻找,问。
“俺找二英和大毛的衣裳给那帮客人穿。”
“在那个箱子里。”老孙娘指指旁边的箱子。
老孙媳妇翻出几件旧衣服,抱着往外走,“娘,你在屋歇着,有事就喊俺。”
老孙娘摆摆手,“知了,去吧。”
从正房出来,老孙媳妇去西厢,本想按着习惯推门而入,转念间,挨着门板的手缩回来,敲敲门。
“谁?”
“是俺,姑娘,开下门。”
片刻,董如意打开一条缝,“啥事,嫂子,我大姐姐在擦身子。”
老孙媳妇把衣裳递过去,“俺瞅着你们身上的衣裳脏了,这是俺闺女和小儿子的衣裳,都浆洗干净了,你们要是不嫌乎,就换上,待会俺把你们的衣裳洗洗,这晌午头热,一会就干。”
董如意犹豫片刻,伸出葱白的胳膊接过衣服,“谢谢嫂子。”
“没事没事。”
老孙媳妇连连摆手,“你们赶紧洗吧,俺去弄饭。”
老孙媳妇边走边擦擦额头上的汗,小声嘟囔道,“这脸都要笑僵了,也忒客气了。”
阿随第一个洗完,反身把门关好后,一边擦头发一边往院里走,她身上穿着老孙媳妇拿来的衣服,除了裤腿稍微有点短,其他地方都挺合身。
刚才换下来时,董如意还笑称她换上男人衣后还真挺像俊俏小郎君。
想到这话,她低头看看身上都衣裳,比起裙装,她更爱穿这样都衣服。宽宽松松,放在现代,她这就是妥妥的日常通勤装,随意舒适,坐下起来都方便。
饭菜香飘出来,阿随朝正房大敞开的门看了一眼,似是想到什么,随手把棉巾搭在晾衣杆上,去牛车里拿出腌制的小鱼和一条大鱼。
“嫂子,这是我抓的鱼,咱们中午吃这个吧。”
孙大嫂往灶里添了一把柴,站起身,在衣服上抹了把手,惊喜的看向柳条筐里的小鱼,“呀,你抓的?”
“昂。在小凉河抓的,本来是装在陶罐里的,陶罐碎了,祖母把这些小鱼捡起来,放在柳条筐里,说洗洗也能吃。”
“可是,脏了怕啥,洗洗就干净了,行,大妹,会烧火不?”
阿随点头,“会的。”
“那你帮俺看着火,俺去把鱼洗洗。”
老孙媳妇捧着柳条筐笑滋滋的往外走,正碰上洗完出来的董如姣。
董如姣热情的冲她打招呼,而后蹦蹦跳跳的去找阿随。
“随姐姐,你在干嘛呢。”她擦着头发,在阿随身边蹲下,“你会烧火?”
阿随:........
好不想回答这么白痴的问题。
“你洗完了?”
“嗯。”董如姣扯过小板凳在她旁边坐下,一边擦头发一边问,“咱们以后也要过这样的日子嘛?”
阿随认真的想了一下,回答说,“也许比这更困难。”
“哦。”董如姣看看四周,“父亲当真没希望了吗?”
阿随看了一眼外面,压低声音道,“在这不要谈论父亲,避免节外生枝。”
而后,又说,“还未可知,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眼下咱们要活着,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希望。”
这几天,最让她意外都就是董如姣,董如霜和董如意还有大小姐的包袱,董如贞因着是庶女的原因,从前在府里就是唯唯诺诺的小透明。
倒是董如姣,这个最被忽略的小庶女,反而给她带来的惊喜最大。
阿随看着董如姣,她披着头发,安静乖巧的坐在她旁边,火光倒映在她的脸上,随着火光明灭起伏,她的脸也忽亮忽灭。
“你今年多大了?”
董如姣歪着头想了下,“我跟三姐姐同岁,十一岁,她是三月生辰,我是十一月生辰。”
阿随伸出手摸摸她的脑袋,小家伙,放在现代正是吃学习苦的年纪。
她与其他人不一样,董如霜和董如意是一母同胞亲姐妹,父母没了,还有亲姐妹相互照拂,董怀瑾有玉姨娘,董如贞有桂姨娘,只有她,没有父母双亲,也没有同胞姊妹。
她只有祖母。
“其实我也害怕,随姐姐,我不敢自己去如厕,我看着外面黑洞洞的,很慌,总觉得下一秒会有怪兽从暗处跳出来吃了我,我就逼着自己出去,逼着自己不去想我娘,我很羡慕她们的。”
董如姣的生母是大夫人房中的丫鬟,在大夫人第二次有孕的时候,给开了脸送到董老爷那。
她生母福薄,在她三岁时生病过世,她身边只有一个嬷嬷陪着,去年嬷嬷也去世了,她便成了府中最自由的姑娘,没人追着她学女红,也没人追着她告诉什么是淑女。
阿随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热度传递给她,“没事,以后我陪你去。”
董如姣仰起头,抹去眼泪,恢复一贯没心没肺的样子,“我现在不怕了,谁要敢欺负咱们,我就一棍子打死了去。”
阿随:.......
长点心吧,董四姑娘。
姑娘们相继洗完,饭菜也快做好了。
老孙媳妇端着洗好的猪大肠从董如霜姐妹俩身边走过,飘过一股猪屎味。
“大嫂,你拿的是什么?怎么这么臭。”
董如意看着盆子里白花花的东西,一股恶心涌上来,她捂着嘴连忙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老孙媳妇满脸尴尬,回头看看跟出来的方妈妈,“俺也没想到......”
“这丫头脾胃不好,总这样,不干你事。”方妈妈宽慰说。
“那就好,那就好。”老孙媳妇不敢多待,端着盆子快速冲进屋里。
董如霜走过拍拍董如意,“好点了吗?”
董如意点点头,眼泪涟涟的望着她,“大姐姐,真的很臭。”
“这样不好,不礼貌。”
“可那东西.....”
“是人家平时都不舍得吃的好东西,对他们来说。我看还要一会才能开饭,咱们去河边把衣服洗了。”
说着,董如霜去西厢抱着她们换下来的衣服往外走。
桂姨娘和玉姨娘刚倒完水回来,看见她抱着脏衣服。
桂姨娘把盆子递给玉姨娘,“你先回,我跟两位姑娘去洗衣裳。”
玉姨娘没吭声,拎着盆子回院。
她把水盆立在房根边上,拽过一根木桩放在阴凉处,把董怀瑾抱在膝盖上,拿着棉巾轻轻给他擦头发。
“往后娘要是不在你身边了,洗完头你得擦干了再睡,要不容易着凉生病。”
玉姨娘侧着脸睨着俊俏可爱的儿子,眼底生出一股浓重的悲伤。
“娘,你要走吗?”董怀瑾问。
玉姨娘摇摇头,“不走,可是娘总有一天会老去,会离开你的。”
“哦,我记下了。”董怀瑾转过身,趴在玉姨娘怀里,双手抱住她。“等娘老了,换我给娘擦头发,不让娘湿着头发生病。”
玉姨娘把他抱在怀里,温柔道,“都七岁的小男子汉了,还跟娘怀里撒娇?”
“对,我已经七岁了,是大人了,爹爹说大哥哥七岁已经会背千字文了。我不能撒娇了。”
说罢,他挣开她的怀抱,走到对面抱起一个树墩重新回来,坐在玉姨娘前面,“娘,你这样给我擦头发吧,以后你不能抱我了。”
玉姨娘笑笑没有吭声,脑海中映出那人的话。
——娘的乖儿,且等等娘,等娘站稳脚跟,定接你回来。
今日这顿饭老孙夫妇俩诚意十足,烧鲤鱼,炒肥肠,大骨汤,土豆炒肉片,还有老孙媳妇自己腌的咸菜。
老孙从西厢房翻出从前卸下来的门板,例外擦干净后,抬到东屋,铺在炕上,老孙媳妇从善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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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把饭菜摆上桌。
阿随和董如姣跟在老孙媳妇身后,帮着那碗端饭忙前跑后。
“夫人,有些简陋,您别介意。”老孙头站在那,搓着手局促的说。
虞氏笑道。“您客气了,应该是我们叨扰才是。”
老孙媳妇端着饭从外面进来,“哪里的话,老姐姐,自打大毛和二英离开后,俺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董如姣:“他们干啥去了?”
阿随拽了下她,眼神示意她闭嘴。
“无碍的,俺家二英被拍花的偷走了,大毛见我整日的哭,出去寻,一走便再没回来过。”
许是她自己也察觉到气氛有些凝重,连忙重拾笑脸,招呼大家吃饭。
“诶,怎么少两位姑娘?”老孙媳妇往外看看,也没看到董如意和董如霜的身影。
正说着,三人抱着洗好的衣服回来了。
老孙媳妇连忙迎出去,张罗着挂衣服。
虞氏收回视线,看向老孙头,“您两个孩子可有什么特征,我们这一路要经过不少地方,可帮你们找好,兴许能碰上也说不定。”
老孙头抹了把眼睛,道,“大儿子七岁那年闹痘,落下满脸麻子,大闺女掌心有指甲盖大小的黑痣。”
说完,老孙头又摆摆手,“这么多年过去了,兴许人没了也说不定,大嫂子不用放在心上,吃饭吃饭。”
饭吃到一半,玉姨娘放下筷子把碗往前推了推,“我吃好了。”
说罢,起身离席。
不多时,其他人也吃好了,这时,外面淅淅沥沥落了雨滴。
老孙头拉着媳妇来到西厢,关上门,道,“这天也不好赶路,不如留她们住一晚吧。”
老孙媳妇朝外看了一眼,“当家的,你说她们到底什么来路,你看她们吃饭那模样,可不像是庄户人家,倒像是哪个大户家的小姐。村长说留外人在村子要跟他说声,咱们是不是得跟村长说一声。”
老孙头想了下,点头,“得说,待会我去说,你把西厢收拾出来。今晚咱们跟娘在西屋住,腾出东屋和西厢给她们住。”
“也好,咱俩说好,就一晚,明天一早就让她们走。”
夫妻俩商量完,老孙头去了村长家,老孙媳妇去东屋说了一下。
虞氏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道,“如此便叨扰了。”
“啥叨扰不叨扰的,出门在外都不容易。那行,你们歇着,俺去看看俺家婆。”
几个姑娘围在热乎乎的炕上,刚吃完饭,屋子有热乎,困倦袭来,纷纷睡去。
“老夫人,您也眯会眼吧。”方妈妈说道,
“晚间,你不用管我跟着玉姨娘她们睡西厢。”
方妈妈旋即明白,一口应下。
雨势渐大,滴答滴答的雨帘把地面砸出深浅不一的小坑,雨水汇聚成线,顺着茅草铺盖的屋顶淌下来,形成一道雨帘。
忽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这边过来,还有吵吵嚷嚷的说话声,惊醒了睡着的姑娘们。
“董如姣爬起来,揉着眼睛看看外面,当看见一大帮汉子穿着蓑衣拿着锹镐朝院里拐时,霎时间睡意全无。
“我的棍子呢?随姐姐,你看见我棍子没?”
她像惊弓之鸟一般,从炕上蹦起来,到处看。
阿随连忙拉她坐下。“别慌,先看看情况再说。”
“你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虞氏对方妈妈说。
“是。”
方妈妈下炕穿鞋往外面走。
门外,老孙头一路小跑赶着村长的步子。
“你听俺说,这里面肯定有啥误会,她们怎么可能是那贪官的家眷呢!村长,这里面有个姑娘对俺有恩,俺保证,就一晚,明天一早俺就送她们走。”
村长从怀里扯住一幅画,朝他摔去,“你瞪着眼睛看清楚,你家有没有这画像上的人!还在这睁着眼睛跟俺说瞎话。要不是那贪官,咱村咋会多交那么多粮食,你还有脸收留他家人!”
老孙头颤颤巍巍打开画,即便大雨砸下来把画打湿了,他依旧第一眼就看出画上这姑娘正是董如霜。
“这......村长,求求你给俺个面子,这大雨天你让她们住哪啊!”
“老孙头,要不你把你家谷子给俺,俺家打的那点谷子全都上交了,俺跟俺娘都不知道咋挺过今年冬天,你还在这充好人,要不是那狗官,丧天良的贪了赈灾的粮食,俺们至于吗?她们必须走!”
“对,你要是可怜她们,就跟她们一起滚出村子!”
说着,丁二用力推了老孙头一下,老孙头脚下一崴,重重的摔在泥水里。
老孙媳妇冲过来,扶起老孙头,焦急的问,“当家的,你没事把。”
老孙头摆摆手,“没事,你快进去,这没你事。”
老孙媳妇不应,双臂展开挡在老孙头跟前,“你们要干啥,再敢打俺当家的一下,俺跟你们拼了!”
“你男人里外不分,收留那狗官的家眷,别说打一下,就是打死也不为过!”
老孙媳妇倏的睁大眼,“你说啥?啥狗官的家眷。”
丁二指着屋里说道,“白天来你家的那些人,是那狗官的家眷,那狗官贪了粮食,害得咱们吃不饱饭,咱们不欢迎她们,让她们立刻滚出村子!”
方妈妈站在门口,听的一清二楚,虞氏几个在屋里也听的一清二楚。
见状,虞氏穿鞋下炕,抖了抖裙子,沉声道:“起来吧,咱们走。”
几位姑娘也很懂事,纷纷起身,整理身上的衣服。
“祖母,咱们还穿着人家的衣裳。”董如霜说。
阿随道,“我去拿。”
阿随冒雨出门,没理会那帮人向她投射来的憎恨的目光,一口气冲进西厢,抱着装衣服的包裹回到屋里。
衣服有限,只够六个人穿的。
竹意说道,“姑娘我穿湿的。”
阿随摇摇头,“你手脚勤快,得照顾大家,我穿。”
“我也穿。”董如姣也站出来。
董如霜看着几个人你争我抢的样子,噗嗤一笑,“都别争了,甭管湿的干的,出去也淋湿,谁穿都一样。”
闻言,姐妹几个互相看了一眼,也跟着笑了。
虞氏站在一边看着她们,眼底划过一抹欣慰。即便哪日她不在了,她们互相扶持着往前走,想必也能把日子过下去。
9. 维护董老爷最后的体面
此时外面已经乱作一团,不断有村民往老孙头家来,不多时,他家院子里外都围了不少人。
村民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跟越下越大的雨一样。
“黑心肝的狗官,贪什么不好贪老百姓救命的口粮,你们还有脸活!”
“就是,你爹害了多少人你们还有脸呆在我们村子!滚出去!”
就跟老孙媳妇先前说的那样,原本大家紧一紧,家里的粮食也够对付过完冬天,熬到来年开春,新的粮食种下去,凑着田野里的野菜和山野里的兔子野鸡,再坚持到秋天,周而复始。
大家伙儿对这枯燥的日子还是有那么些许盼头的。
可眼下,眼瞅冬天了,那些没了余粮的人家要怎么熬过这个冬天?
偷换赈灾粮,看似是一桩与老百姓毫不相干的贪腐案,但因赈灾粮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确实实打实的落在他们身上。
“俺们老百姓辛辛苦苦干一年不就为了能吃饱饭吗?你爹卖了粮食换钱害得我们没饭吃,报应!你们活该!赶紧滚!”
正在大家群情激愤都时候,紧闭的屋门忽然开了,虞氏带着姑娘们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有一瞬间,除了雨声,再无其他的声音,也只是片刻,谩骂声讨声再次响起。
老孙头吃力的挡在她们面前,把她们和群情激愤的村民隔开。
“老嫂子,对不住了,都怪俺,俺要是不去找村长,也没这事儿了。”
虞氏看了一脸愧疚的老孙头,拍拍他的肩膀,“是我们对不住你。”
许是摄于虞氏的气场,村民声讨的声音小了许多。
虞氏作为国公府嫡女,自小出入皇宫,拜见皇后娘娘时,都不曾怯场,何况是今日这般场面。
“你是那狗官什么人?”村民中有人问道。
虞氏朝那人看去,“我是他母亲。”
说罢,虞氏轻轻拍了拍老孙头,眼底带着笑意,示意他往旁边一点。
老孙头纵然担心,也听话照做。
虞氏上前两步,沉着冷静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双腿弯曲,跪在雨中。
“祖母!”
“祖母!”
“祖母!”
众人惊呼!
唯独方妈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她在虞氏身后半步的位置,跟着跪了下去。
阿随眼底含泪,跪下去。
接着是董如霜,然后董如意。
董家人一个接着一个跟在虞氏后面跪下。
虞氏双手浸在泥水里,额面贴地,将她一辈子的风骨骄傲全部灌进这一跪中。
“对不住大家!”
她知,她儿没错,自己生养的儿子是什么品行,她这个当娘的最清楚。
她也知,她儿成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无奈力薄,无法为儿子洗刷冤屈。
在她儿子生前,她这个当母亲的没办法保护儿子周全。
在她儿子死后,她儿子的清白是她目前唯一能维护的。
因此,她只说对不住大家。连累大家成为权力斗争的间接受害者。
阿随早已泣不成声,她犹然记得,董伯父的尸体被送回来的那天,祖母只说了一句我的儿辛苦了,这回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然后转身稳定住惶惶之下的董府。
那天,她在祖母身上看到了一个合格的宗妇是什么样子。
今天,祖母这一跪,也让她看到一个宗妇要承受的重担。
她哭的泣不成声,即便前几日那般难,她也不曾掉一滴眼泪,如今却因为这个年近古稀的老太太,哭的不能自已。
她用力掐着大腿,强迫自己把所有的委屈收回去,擦掉眼泪,一手撑着地站起来。
“祖母,起来。”她弯下腰扶住虞氏的胳膊。转过脸看向那帮村民,“可以了吗?”
村民们一言不发,纷纷退出老孙头家的院子。自觉分成两列。
“起来,拿上咱们的东西走。”
阿随回头看向依然还跪在雨中的董家姐妹。
整个世界仿佛按下了静音键,只有哗哗的雨声。
董家姐妹拿着东西,一个接着一个从村民面前走过,互相搀扶着,慢慢走远。
老孙头在后面看着,一阵犹豫后,拔腿追上去。
“老嫂子,老嫂子。”老孙头气喘吁吁的追上来。
“往东走,出了村子有一间房子,从前是俺们村老鳏夫住的,他死后房子就空下来了,你们先去那对付一宿,等雨停了再做打算,你放心,他们不会追过去的。”
“谢谢。”虞氏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下。
-
老鳏夫的房子许久没人住,半边已经塌了。只有东屋还能遮风挡雨。
许随安三下五除二拔掉占了屋子的蒿草,掏出火折子,试了两三次才把蒿草点着。
蒿草是点着了,新的问题来了,这堆蒿草根本坚持不了多久,还得需要木枝子才行。可这屋里的东西早就被搬空了,外面又下着雨,让她上哪去找木枝子去!
这时,一阵马车碾压雨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众人心里一惊,不约而同的看向被她们挡住的门口。
一步,两步,三步.......
堪堪受力的门在外力的作用下,轰然倒下,砸出一片水花。
贾玉安像救世主一般出现在门口,身边两名随从撑着伞。
屋内,是落汤鸡的董家人,门口是通身气派的贾玉安。
“唉,大妹妹,你又是何苦呢,你我本就两情相悦,名分对你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说着,他伸出手,“现在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先前说的依然作数。”
“贾玉安你个畜生!”董如霜冲过去,还没唉着贾玉安的身就被他身边的随从拦了下来。
董玉霜被推的往后一仰,阿随连忙伸出手拖住她。
“没事吧。”
董如霜摇摇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是我害了你们,害了祖母。”
“放肆!”贾玉安反手给了那随从响亮的一巴掌,“谁给你的胆子敢对她动粗的!”
“奴才知错。”那随从左右开弓,啪啪脸扇了自己几个耳刮子。
“贾玉安你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阿随朝他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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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口唾沫。
先前她还疑惑那帮村民怎么就会知道她们的身份的,贾玉安一出现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大妹妹遇见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家出事的时候,你们家跟个乌龟似的缩在壳子里装死,这会儿又开始纠缠不清,用这种下作的手段逼我大妹妹就范,你也算个爷们?!”
贾玉安不以为意,“随便你怎么骂,我就是钟意她。我就是要得到她!”
“你做梦!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
“贾玉安,你要真是喜欢我大妹妹,你应该去找你爹,逼你爹同意我大妹妹进门,哪怕是做妾,我都高看你一眼,起码你有担当,你怕你爹不敢说,就来搓磨我们。你......”
许随安气急,四处搜寻有趁手的东西,忽然,一个棍子映入她的眼帘。
她抬头看去,董如姣拎着棍子又往前递了递。
“我藏起来了,狠狠打死这个狗东西!”
许随安愣了,“那你刚才怎么不拿出来?”
她还没忘了刚才自己转着圈的找能烧火的东西。
“舍不得,烧了你拿啥打他。”
许随安:.......
好一个歪理正说!
许随安抓着棍子往前冲,贾玉安丝毫不惧,他身边的两个随从往前一步,挡在贾玉安前面。
许随安慢慢站住,眯眼看着他们,“让开!不让是不是?”
她忽的发力,虚晃一枪,朝着他二人的腿狠狠抽了下去!
贾玉安傻了,看着跪下去的随从,看看一脸戾气的许随安,“你可想清楚,现在只有我能救你们,你要是敢打我,我爹一定会想尽办法给你们送进大牢,让你们去跟董政埕团聚!”
“我想你妹!”许随安抡圆了胳膊,挥舞着棍子朝他脑袋砸下去。
眼看棍子就要落在贾玉安的脑袋上,忽然一粒石子穿过雨帘,撞在棍子上,棍子错过脑袋落在贾玉安的肩膀上!
“贾公子,令尊大人知道你借着他的名头狐假虎威,欺负百姓吗?”
秦知行和白衍气定神闲的出现在贾玉安身后,长进站在二人身后,费力的撑着两把伞。
“你是何人?”贾玉安问道。
“你不认识。”秦知行扫了他一眼,偏过脑袋看向虞氏。“老夫人,国公爷托我来探望您。”
贾玉安神色猛然一变,“你胡说,国公爷怎么敢!皇上明明说.......”
“皇上说董家贬为庶人,不得入京,不得入仕,若谁要是接济便是藐视君威,我说的可对?”秦知行气定神闲的问道。
“国公爷也没施以援手啊,只是问候一二,不算藐视君威吧,老夫人毕竟是国公爷的亲姑姑,出了事连问候都不敢,岂不是猪狗不如了。”
贾玉安怎么会听不出秦知行话里的指桑骂槐,却也反驳不得!
的确,问候不算接济。
这时,站在秦知行身边的白衍走过来,拍拍贾玉安的肩膀,“贾公子,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别把事情做绝,除非你自信你父亲能斗的过国公府。那么你随意!”
白衍双手一摊,耸耸肩。
10. 成大事不拘小节
“抱歉,董老夫人,晚辈自作主张搬出国公府的名头,望您勿怪。”
虞氏微笑,“无碍的,大丈夫不拘小节,感谢你为我们解围。”
“您客气。”
秦知行看着满屋子湿漉漉的女眷,不好再多做停留,带着长进和白衍离开。
出了门,秦知行吩咐说,“你回去告诉董老夫人,再往前就是云水镇,坐马车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到。”
长进:“公子,那咱们怎么办?这会儿还下雨呢。”
秦知行:“你身强体壮的,浇一顿不碍事的。”
长进:.......
-
秦知行留下了马车,可谓是解决了她们的大问题,老鳏夫留下的破败屋子里没有柴火取暖,只能也仅仅只能起到避雨的作用,而她们现在迫切需要洗个热水澡换上干爽的衣服。
大问题解决了,小问题来了。马车内空间有限,她们一行十二个人肯定不能全部坐进马车里。
那么问题来了,谁坐马车,谁从后面走,成了要讨论的问题。
许随安主张,她和竹意还有董如姣在后面走,培安驾车,虞氏和方妈妈年纪大,得坐在马车里,董如霜生病未愈,也得留在马车里,董怀瑾年纪小,淋了雨最容易生病自然也得坐马车。
还剩下桂姨娘、玉姨娘、董如意和董如贞四个人,马车里勉强还能坐下两个人。
许随安看着她们四个人,没再说话,无论让谁坐,另外两个人都会有意见。
片刻,董如贞小声说道:“我和我小娘跟随姐姐一起。我们在后面走。玉姨娘要照顾小公子,让她坐马车吧。”
虞氏没作声,看向董如意,“意丫头,你的意见呢?”
董如意看了一眼董如霜,“我想跟大姐姐一起,她病着,我不放心。”
“好,那就这样吧。”虞氏的眼底划过一抹转身即逝的失望,“如此就这样吧,随丫头,你们在这等着,要是雨停了就慢慢往前走,待我们到了后,培安再回来接你们。”
许随安点头,“记下了,祖母。”
分配完毕,大家陆续上车,临上车前,许随安悄悄把虞氏拉到一边。
她把刚从董如贞那拿来的钱袋塞给虞氏。“还有九两多银子,祖母,您不要心疼钱,找一个环境好一点的客栈,让小伙计煮一些姜汤来喝。”
虞氏把荷包推给她,“有件事你还不知,秦家公子走的时候,悄悄留了二十两银子。”
说着,她瞟了一眼其他人,又叮嘱道:“这件事先不要声张。”
“记下了。”许随安郑重道。
-
外面还在下着,从中雨转为小雨。她们几个坐在地上,像是被遗弃的猫儿狗儿。
董如姣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坐在那,静静的看着角落里挂着水汽的蜘蛛网发呆。董如贞跟桂姨娘相互依偎着坐在旁边。
“四妹妹,烧火棍呢?”许随安见她蔫蔫的,打趣道。
闻言,董如姣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少打我棍子的主意,我是不会拿给你烧火的。”
说着,她动了动脚跟,把藏在裙摆下面的烧火棍往里踢了踢,这才不是烧火棍,这是她的安全感。
许随安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唇角轻掀,勾起一抹宠溺的笑。
雨小了,许随安顶着小雨去附近转悠一圈,一根能烧的柴火都没找到。
许随安哆哆嗦嗦的进屋,“雨小了,咱们慢慢往前走把。再这么等下去,就是好人也得生病了。走起来兴许还能暖和点。”
其他人都没什么意见,董如姣起身,抓起她的棍子,道,“反正都湿了,淋不淋雨都没所谓。”
五个人相互搀扶着往前走,泥泞的土路,走起来并不容易,稍不留神就会滑倒。
竹意是许随安的贴身丫鬟,跟着她从齐州来到董家,自然是扶着许随安,董如贞和桂姨娘更不用说,只有董如姣,只有手上的烧火棍。
董如姣故意忽视这些,跟平常一样,鬼马精灵的说道,“可惜了,要是有棉巾就好了,还能顺便洗个澡。我先往前走,给你们探探路。”
许随安看出她的落寞,快走两步握住董如姣冰凉的手,“我太胖了,怕竹意一个人拉不住。”
董如姣撇撇嘴,上下打量她一眼,露出一幅嫌弃的样子。“我也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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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你怎么就不件瘦呢,你看三姐姐,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正说着,忽然一脚踩到泥坑里,只听她惊呼一声,整个人狼狈的向后仰去,连带着把许随安和竹意都拽倒了。
董如贞和桂姨娘连忙过来把三人扶起来。
“没事吧,快活动活动,看看摔到哪没。”
“没有,就是磕了一下。”
许随安揉了揉屁股,应该是小石头硌的,问题不大。
竹意没事,倒是董如姣有点惨,手掌心被小石头划破了。
她忍着疼,摇摇头,“我也没事。对不起,害你们摔跤了。”
“这有什么害不害的。都是小事。”许随安刮了刮她的鼻子,谁想忘了手上有泥,全弄到董如姣脸上了。
董如姣自己没察觉,还沉浸在自责中。
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了,怎么感觉她们在努力的憋笑。
“怎么了?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董如姣不明所以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一摸更妥了,原本只是鼻子周围有泥巴,现在可倒好,脸颊也涂上了。
众人再也忍不住,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董如姣也反应过来,瞧着面前笑作一团的四个人,顿时有些无语。
她快速出手,在她们四个人的脸上胡乱抹了一下,“让你们再笑。还笑不笑了。”
她得意洋洋的看着她们,就像自己讨了多大便宜一样。
四个人先是愣了一下,许随安最先反应过来。
“三妹妹,还等什么啊,抹她!”
说罢,她弯腰抓起一把泥巴,冲董如姣丢过去,董如贞也加入其中,往手心里抹了一层你,朝边躲边跑的董如姣跑去。
这还没完,许随安使了坏心,朝抿着笑看热闹的桂姨娘也丢了一块泥巴。
“哈哈,没想到吧,桂姨娘,你也跟我们一样了。”
桂姨娘愣了一下,随即无奈的笑了,叮嘱道,“你们闹归闹,仔细脚下。”
“知道啦。”
三个人你追我赶,不知不觉,竟跑出去了好远,只剩下银铃般开怀的笑声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回荡。
11. 人心不齐内忧外患
她们走到一半遇上培安,回到客栈,先洗了一个热水澡,后灌了两大壶姜汤,美美的睡了一觉,许随安这才觉得真正暖和起来。
她围着被子坐在床上,四周打量一番,得到一个很深刻的道理。
“哎,竹意,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明天咱们走之前也不知道这些衣裳能不能干。”
下午趁着许随安睡觉的时间,竹意抱着脏衣服去后院洗,在廊下沥干水后,抱进屋里搭上。
许随安看着搭的到处都是衣服,看向她,“你没发现,没钱是一切烦恼的源头吗?”
就好比现在,加上她们原本有的八两银子,她们现在拢共有二十八两,刨除这两天住店吃喝,添置衣物什么的,至少还能剩下二十两。
她们现在有秦知行留下的马车,还有银子,生计问题解决了一半,她现在浑身轻松。
接下来,她只需要精打细算,保证这些银子能撑到她们到齐州就行。不像开始那几天,要担心出行问题,又要担心吃饭问题
讲真,真是愁的睡不着。
“姑娘,奴婢一直想不明白,咱们为什么一定要去齐州,我觉得玉姨娘说的也没错,咱们在汴州,哪怕是这里,租个房子,一大家子有手有脚的也饿不死。齐州那么远,咱们现在还没走一半就已经发生这么多状况了。”
许随安笑意渐失,回想这几天发生的种种,神情凝重,“因为人心不齐,再加上小人作祟,才状况频出,哪怕咱们在汴州或是在这里,还是会遇到相同的问题。”
再者说,如果她没记错,赈灾粮就是在齐州粮仓出了问题。这也是她要回齐州的问题。
人死道消,没这样的道理。
竹意不知她的想法,搭完衣服,竹意端着桌上放置温热的白粥端给她。“姑娘是说玉姨娘?”
许随安接过来,拿着勺子舀了一口,“也不好说,从表面上看,玉姨娘抱怨最多,她这么做很合情合理,但也不排除灯下黑。暂且看看祖母怎么办吧。”
她们现在面对的问题,除了银钱之外,最大的就是人心不齐,各有各的想法。
就拿这四个董姑娘来说,董如霜和董如意同母所生,遇到事自然先想到对方,而后是其他人。利益互冲时,她们首先考虑的是自己,而非整体。
其他人也是一样。
她们都还没搞清楚状况,现在她们是一个团体,想要更好的活下去,只能拧成一股绳。
这也是虞氏无奈的地方,在破庙的试探,是她在权衡,如果按照虞氏的意思,她希望顶事儿的人是董如霜,而非她这个名存实亡的“孙媳妇”。
可惜,董如霜一直沉浸在打击的伤痛中不肯走出来。
今天,虞氏又对董如意失望了,从她问的那句话就能琢磨出来。她希望在那种时候,挺身而出的是董如意,长姐不给力,董如意这个董家嫡出二姑娘应该站出来。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虞氏现在有多失望,毕竟对虞氏来说,即便自己再能干,也始终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全然没有让自己的孙女立起来担当起带领大家的责任和义务来的更踏实。
所以,老太太才是最心累的那个,她倒是无所谓,眼下带着她们去齐州,无非是想替原主报答当年收留之恩。
毕竟在她的道德体系里,收了人家的好处,就得还回去,她顶替原主活下来,接了这个天大的好处,相应的,有些责任她也得替原主承担下来。
正想着,敲门声响起。
“姑娘,醒了吗?”
“醒了,方妈妈。”许随安连忙示意竹意去开门。
方妈妈进来,许随安笑眯眯的问道,“方妈妈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事?”
方妈妈笑着说道,“老夫人让奴婢过看看,姑娘要是没什么事去老夫人房里一趟。”
“好,我稍后就去。”
送走方妈妈,许随安穿上衣服,找了根头绳将长发捆住,带着竹意去了虞氏房间。
许随安去的时候,方妈妈正拿着篦子给虞氏鬓头。
“可是头疼了?”许随安关切问。
“无碍的,岁数大了毛病多。”虞氏笑笑道,“你怎么样?身子可暖过来了?”
“暖过来了,竹意给我灌了两壶姜汤,好的不能再好了。”
虞氏朝她伸出手,许随安盯着她的递过来的手,伸出手握住虞氏的手。
“好孩子,辛苦你了,这几天多亏有你,原本你也是不必跟着我们吃苦的。”虞氏由衷的说。
许随安笑笑,“祖母,当初我走投无路之时,是您跟大老爷收留了我,这份恩情阿随不敢忘。”
虞氏点点头,“好孩子,祖母没看错你。”
这时,其他人陆陆续续的也来了。按照生入骨子里的尊卑顺序站在窗户下面。
看着这一幕,许随安不禁想到上辈子在公司开会的场景,也是这般走位,跟领导关系好一些坐在前面,边缘人坐在最末尾。
“都来了?”虞氏坐正身子,沉稳都目光扫视大家。队形一如既往,董如霜姐妹俩站在一堆,接着是两个有姨娘的公子姑娘各自跟自己的姨娘在一起,董如姣则一个人站在一边。
“大姐儿。”虞氏开口。
董如霜抬头看向她,茫然不知为什么自己突然被点名。
“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虞氏问。
董如霜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拉着董如意跪下,“祖母,孙女知错了。”
“错在哪里?”虞氏又问。
董如霜身姿笔挺的跪在那里,压着颤抖的声音说道,“孙女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家中大姐,在这个时候理应肩负起嫡长女的责任,我只顾着自己伤心没有给弟弟妹妹起到表率作用。让祖母跟着操心。”
“你是不是觉得在场的每个人都没有你伤心?你没了父亲双亲,说好都亲事也没了,你什么都没有了是不是?”
“祖母。”董如意悄悄睨了一眼董如霜一眼,“大姐姐她......”
“你闭嘴!”虞氏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茶杯被震的嗡嗡作响。
见状方妈妈连忙弯下身,在她耳边说道,“老夫人,孩子们年幼,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慢慢教导就是,别动怒,仔细伤了身子。”
众人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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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见虞氏发火,这时也纷纷低下头,不敢去看。
“我且问你,如果今天受责罚的人不是你大姐姐,你是不是就事不关己低头听着了?”
“我.....”董如意张了张嘴,最终垂下脸去。
“满心满眼就只有你大姐姐,贞丫头不是你妹妹?姣丫头不是你妹妹?这一屋子都不是你的亲人?”
“这屋里的每一个人谁没失去亲人?你的父亲,是我的儿子,是她们夫君和父亲,哪一个比你们轻松,你瞧瞧她们,再瞧瞧自个儿,羞愧不羞愧!”
屋里,响起阵阵低声啜泣的声音。玉姨娘和桂姨娘眼眶发红,抱着自己的孩子,轻颤的双臂暴露了极力掩饰的脆弱。
董如姣则扭过脸看向一边,嘴唇被咬出一道白痕,逼着自己不掉眼泪。
“姣丫头,你过来。”虞氏不忍,朝董如姣招招手。
闻言,董如姣胡乱擦了把脸,重新换上没心没肺的样子,握住朝她伸过来的手,“祖母,孙女没事。”
虞氏点点头,看向董如霜,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片刻,缓缓移开,扫了一圈道,“人要懂得向前看,不要只一味的沉浸在无法改变的悲伤中,你们的日子还长,往后很多岁月还会遇到很多无法预料的事情。”
说罢,她看一眼跪在地上的董如霜和董如意,语气放缓,“你们两个也起来吧。”
董如霜低着头,与董如意互相搀着站起来,退到一边。
“桂姨娘,玉姨娘,你们两个进府多少年了?”虞氏目光沉沉的看向两位姨娘。
有别于董如霜,虞氏看向两位姨娘的目光里多了一丝薄怒。
“回老夫人的话,婢妾进府十五年了。”桂姨娘轻声说道。
玉姨娘也道,“婢妾八年。”
“大老爷活着的时候待你们如何?大夫人又待你们如何?”虞氏接着又问。
桂姨娘:“老爷和夫人待婢妾极好。”
“老夫人,我们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您只管训斥便是。”玉姨娘说道。
“贾玉安是怎么知道咱们的行踪的?霜姐儿的画像是怎么跑到那些村民的手中的?你们合该给个解释才是。”
闻言,桂姨娘扑通跪在地上,“老夫人此言何意?难道是怀疑婢妾与那贾家公子串通,坑害了大伙儿?”
玉姨娘嗤笑一声,“老夫人又没点名道姓说是你的干的,你紧张什么?不过我也好奇,怎么贾公子对咱们的行踪这么清楚。还有随姐儿买的牛是怎么死的,我到现在也很好奇。”
白日,她仔细想了一遍,越想越气,从前她就很看不惯这个一贯爱伏低做小示弱的桂姨娘,她一时不察竟然被她给摆了一道。
那天只有她和桂姨娘还有许随安三个人接近过老牛,许随安不可能,她也没下手,那是谁毒死的老牛还不明摆着。
桂姨娘怒不可遏,看向玉姨娘,“妹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我毒死老牛的吗?”
“不然呢?随姐儿不可能,我也没有,不是你又是谁?”
说罢,桂姨娘看向虞氏,“老夫人您有所不知,在汴州时,贾公子曾派人来找过婢妾。”
12. 分别
玉姨娘把她和贾玉安见面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我知道您是绝对不会允许咱们家的姑娘给人当外室,我就拒绝了贾玉安的要求。我以为没事了,结果牛死了,我就猜到贾玉安也找上了桂姨娘。”
“你血口喷人!”桂姨娘激动的喊道,“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牛是我毒死的,衙门断案也是要讲究证据的,难不成不比衙门还厉害!”
“是不是你,一搜便是。”玉姨娘回道。
“好了!”虞氏沉声开口。“方妈妈你说。”
“是。”方妈妈往前一步,“那日玉姨娘确实也去了拴牛的地方,奴婢不放心便偷偷跟过去,她确实只是看看,并未下毒。”
说完,方妈妈退回到虞氏身边,不再言语。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当时三个人去过拴牛的地方,按照玉姨娘的说法,许随安自然不可能毒杀老牛,玉姨娘也没有,那只剩下桂姨娘。
桂姨娘口口喊冤,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董如贞抱住桂姨娘,看向虞氏。
“祖母,真的不是我小娘,丫鬟婆子都知道的,我小娘是最为和善的,不可能是我小娘的。”
“今时不同往日,三姑娘。”玉姨娘凉声道。
“你胡说!”董如贞眼神凌厉看向玉姨娘,“若真的是我小娘干的,她图什么?她一直跟在大夫人身边,大姐姐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没理由把大姐姐往火坑里推。”
“如果与你有关呢,假如贾玉安许诺你小娘替你寻一个好前程,你说她会不会?”
她之所以没答应,因为她是儿子,董府出事,她儿子的前程已然断了,再无入仕之望,她犯不上,但桂姨娘不同,董如贞是女儿家,即便不能为人正室,许个妾室的前程总是行的。
哪怕是贾玉安身边的随从,能纳董如贞为妾,也是一件体面的事情,毕竟,丫鬟与曾经的大户小姐相比,显然后者更能满足男人的虚荣心。
虞氏转动着手中的珠串,半晌,开口道:“桂姨娘你还不说实话吗?若你再不说实话,我便亲自去寻贾家哥儿问个清楚。”
桂姨娘慌了,跪着往前两步。“老夫人我错了,我真的错我,求你看在三姐儿的面子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虞氏深深叹了口气,看着哭成泪人的桂姨娘,“你起来吧。”
“小娘,起来。”董如贞扶着瘫软的桂姨娘起来。“祖母,求求您就饶了我小娘吧,她也是一时糊涂。毕竟她也是为大姐姐考虑,并不是故意要害大家的。”
“祖母,我有话想说。”许随安看向虞氏。
虞氏点点头,许随安回以笑意,随即看向众人。
“我娘活着的时候,给我讲过前朝一个勋爵人家的故事,说的是那勋爵人家的长子与家里不睦,在外闯荡多年,与一女子私定终身,并生下一儿一女,多年后,爵爷病重,找回长子,见长子身边带着一个妇人和孩子,勃然大怒,那妇人苦苦哀求,只要能让她进门,她甘愿为妾,但侯爵依然不同意。并放出话,若是长子执意要让女子进门,让孩子认祖归宗,那便从族谱上除了他的名字,他们勋爵人家绝对不会答应让身份卑贱的女子进门。”
话说到这,许随安停顿了一下,“你们可知这二人最后的命运如何?最后,长子迫于各方压力,终于答应与女子断了来往,背地里将女子和他们的孩子养在外面,后来娶了正室,正室手段圆滑,生下儿子后,做主给他纳了两房美眷。时日久了也渐渐淡忘了外室和他们所生的孩子。外室不甘心,带着孩子闹到伯爵府,连伯爵府的大门都没进去便被正室娘子给打发了出去。”
“没错,贾玉安给的条件足够诱人,只要牺牲大姐姐,咱们就不必为了银钱生计发愁,可,这样的日子能过多久?咱们家落难时,贾家哥儿为了避嫌,不曾对大姐姐有过一句关怀,由着家人雪上加霜退了亲事,可见,他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姑娘们未经事,或许不懂,两位姨娘不懂吗?自古最靠不住的便是男人的情爱。咱们现在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好歹踏实。”
说着,她看向董如霜,“大妹妹,若是你心偏向贾玉安,大可随他去。若是你不想,还请你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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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个态,以免日后再被其他人揣度。”
闻言,董如霜抬头看向其他人,说道:“我不会,即便走投无路,我也绝对不会与人为外室,辱了董家门楣。你们若是不想看我死在你们面前,就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
许随安点点头,看向虞氏,“祖母,我想说的说完了。”
她退到一边。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虞氏这个领导吧,每个领导最擅长的就是会议总结。
虞氏看向众人,“现在,若是你们哪个想走,我不拦着,董家如今这个境况,我不怪你们。”
众人纷纷低下头,一言不发。
静了片刻,桂姨娘抬头看向虞氏,犹豫片刻道,“我可以带走贞姐儿吗?”
“小娘!你再胡说什么!”董如贞惊呼道。
桂姨娘深吸一口气说道,“老夫人,我想带贞姐儿走。”
“不可能!”虞氏冷声开口,“贞姐儿是我董家的血脉,你想走可以,贞姐儿必须留下!”
“可贞姐儿跟着你们只能受苦啊!老夫人!她自小就没吃过这些苦,齐州山高路远,你让她怎么受得了!”
说着,她推着贞姐儿坐下,拽下她的鞋袜,“您看看,她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心里疼啊。”
董如贞的小脚上磨出的血泡已经结痂,还有两处是新鲜的,血泡刚挑破,露处鲜红的嫩肉。
“我在府里么多年,我心里也不忍,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办法,贾家哥儿好歹能给咱们住的地方,能让咱们吃饱穿暖,老夫人,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已经不是从前的董府了!”
她不明白,与人外室怎么了?风骨那些东西能当饭吃吗?现在她们的日子就是好的吗?
哪怕最后不得宠,那又怎样?她从来也没得宠过,不也熬过来了吗?她都可以为什么别人就不可以。
桂姨娘擦掉眼泪,向老夫人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老夫人,求您让我带走贞姐儿,以后日子是好是坏,我们自己担着。”
虞氏看向董如贞,“你呢?你也想跟她一块走吗?”
13. 散伙
许随安将目光投向董如贞,只见她满脸纠结,迟疑的看着虞氏和桂姨娘。
她收回视线,垂下眼帘看着自己那双勾起毛刺的鞋尖。她并不关心最后的结果,对她而言,无非就是多一张嘴和少一张嘴的事情。
从前在董府,她跟董如贞这个人接触不多,只有在家庭聚会上碰到,其他时间,董如贞基本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常与她们走动。
短暂的静默后,董如贞做出了选择。
“祖母,我想跟我小娘一起。”
许随安眼皮一跳,侧过脸看向虞氏,只见虞氏的表情淡淡的,并没有想象中应该有的怒气。
“如此,便这样吧。”虞氏道。
家庭会议结束,许随安回到房间,伸了个懒腰,懒懒的往床边走去。
还没等她躺下,敲门声又响了。
竹意去开门,“姑娘,是四小姐。”
许随安抬头看向门口,只见董如姣抱着她的小包袱迈步进屋。
“随姐姐,今晚我跟你睡吧。”
说完,她把包袱放在桌上,一边脱鞋一边往床边走,恐怕晚一秒许随安就会给她撵出去一样。
许随安有些哭笑不得,但也不得不说道,“我这屋子小,你来这睡竹意睡哪?”
原本,董如姣是跟桂姨娘母女俩住一个房间的,那屋比这屋稍微大一点,有一个简易版贵妃榻,桂姨娘睡那,她跟董如贞睡在床上。
“我不想跟她们一块,叛徒逃兵!爹爹活着的时候,可从来没亏待过这对母女,如今爹爹没了,她们竟连往日的情分都顾不得了。”
董如姣躺下后,往许随安那边凑了凑,“你走都急没注意到,祖母的眼圈都红了。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祖母那么大年纪都没叫苦,她们倒是觉得苦。”
许随安对此倒是看的很开,“咱们啊,理解不了就尊重,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成天没心没肺的,不过,我觉得贞姐儿选的这条路怕也不是那么好走的。”
像桂姨娘这样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能去的地方无非是她的娘家或者再嫁,大斐朝民风开放,桂姨娘作为一个寡妇是可以再嫁的。
桂姨娘的姿色虽说一般,但这些年在尚书府养尊处优,倒也养出些许贵气,比起农家妇人自然是强上不少。
问题是还有一个董如贞,十一岁的大姑娘,无论是回娘家还是再嫁,都是一个大问题。
她哥嫂愿意养着桂姨娘,可未见的会愿意养董如贞,再嫁也一样。
所以,桂姨娘坚持要把董如贞带走,说实话,在她看来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而董如贞选的这条路也比现在要难走的更多。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应该考虑的事情。毕竟每个人都要为她的选择买单,日后无论是好是坏,都是董如贞自己的选择。
眼下,她要关心的问题是怎么住!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董如姣已经睡着了,许随安哭笑不得的看着进入梦乡的董如姣,又看向竹意。往里面挪了挪。
“咱们三个挤一挤能住下。”
竹意摇摇头,笑着说道,“奴婢无碍的,姑娘睡吧,奴婢哪里都能睡。”
“这怎么能行。”
许随安掀开被子,穿戴好下楼问小伙计要了两床被子,好在这个时候不是住店的旺季,还有不少空房间,被子倒是管够。
许随安在楼下等了一会,小伙计抱着被子回来。
“多谢小二哥。”许随安接过被子,笑着说道。
“您客气,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您拿着吧。”小伙计道。
许随安抱着被子上楼,其中一床铺在床边脚踏上,“你住这吧,就是这块有点伸不开腿,将就一下。”
竹意没反对,抱过另一床被子,收拾妥当后,躺下。
隔天,许随安醒了才知道,桂姨娘带着董如贞在虞氏房门外磕了三个响头后就走了,一同带走的还有虞氏给的五两银子。
董如姣最是心软嘴硬,在得知董如贞真的跟着桂姨娘走了以后,还是偷偷的红了眼圈。
许随安看着眼前通红的董如姣,其实她很想说,分别才是人生常态。
时间一晃而逝,眨眼睛她们已经在路上走了十天,有秦知行提供的马车外加银两,她们这一路除了折腾一些,倒也没遭什么罪。
几个姑娘也如柳枝抽条一般,有了明显的变化,其中最显著的非董如姣莫属。个子长高了不少,身体也有了变化,胸前的小鼓包出来了,五官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青涩稚嫩的模样。
中午,她们在河边扎营,拿下炊具,生火做饭。
经过这十天的磨合,几个姑娘也有了明确的分工,许随安和董如姣负责猎物,下河摸个鱼,林子里抓个兔子,采些野菜,来改善大家的伙食。
但也不是每次都有,上次路过狼山的时候,她和董如姣追一只兔子跑了好远,也没追到,只捡回了些蘑菇。
董如霜和董如意一个负责做饭,一个负责洗洗涮涮。
那日在客栈开完会,董如霜沉稳不少,隐去了大小姐的架子,系上头巾跟着方妈妈学着生火做饭,平日里也展现出长姐的风范,学着照顾弟弟妹妹。
玉姨娘依旧将董怀瑾护的很紧,有几次董怀瑾对上山打猎,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但都被玉姨娘阻了。
变化最大的当属玉姨娘,以往总是冷嘲热讽的她,而今倒是沉默了不少,整个人也随和很多。
一路走来她们也攒了不少东西,活血化淤消炎的草药攒了一些,蘑菇榛子和松子这些山货也有一些。吃食上小鱼干和野鸡兔子也有一些。
野鸡五彩斑斓的尾翎被许随安拿来做了一个毽子,不是很累的时候,她就组织大家踢键子。大家对毽子这项全□□动很陌生,最开始每个人都接不到一个,经过许随安十多天孜孜不倦都教学,目前已经能好几个回合了。
剩下的野鸡羽毛则被手巧的方妈妈扎了一个鸡羽毛掸子。
许随安还拿着这个野鸡羽毛掸子吓唬董怀瑾,要是不老实就拿这个揍他。
想当初,前世的时候,她可没少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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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玩意打,几乎是贯穿她一整个童年的噩梦凶器。
董如霜拿过小锅熟练的架在火堆上,而后去河边取了些水,烧开后灌到罐子里,留着路上喝,收拾利索后才开始做饭。
她先是拿起一个平底锅,放在火堆上,倒了一点油,把洗好的小鱼放在锅里煎,待一面煎到金黄后,翻个面煎另一面,快熟的时候撒上一点盐和许随安之前采的野生芫荽,待完全熟了后,捡出来装到盘子里。
一个菜搞定。
平底锅取下,换上熬汤的瓦罐,盛上水把昨天剔下来的鸡骨扔到里面,待开锅后,放进去洗好的蘑菇。
董如霜做饭,董如意也没闲着,在一旁跟着收拾,换下来的平底锅拿到河里洗干净,收到马车上。
姐妹俩谁也没说话,只低头干自己手上的活。
“您瞧,咱家的两个姑娘越来越有样子了。”方妈妈将沾了水的棉巾拧干递给虞氏。“您擦擦脸。”
虞氏接过棉巾擦擦脸,欣慰的说道:“是两个好孩子,起先我还担心她们会受不住这些劳苦。蜜罐里长大的孩子,总是娇气。”
方妈妈笑呵呵的说,“咱们家的姑娘都随您,您的担心是多余的。”
虞氏看了一眼方妈妈,笑骂道,“越老越不正经了。竟说些诨话。”
方妈妈则一本正经的表示,“怎是诨话呢,您年轻的时候跟着侯爷在边境,别人家的姑娘都害怕边境的风沙,偏偏您不怕,整日穿着男装跟在侯爷后面当小厮,这几个姑娘的劲头可不是随了您么。”
说起从前,虞氏柔和不少,叹了声气,感慨道,“我只希望这几个孩子能平平安安。”
“几个姑娘倒是好说,将来寻个妥帖的人家,相夫教子,就是可惜了瑾哥儿,天资这么好,以后的前程怕是艰难。”
虞氏轻轻敲着腿,道,“兴许那时候埕哥儿沉冤得雪了呢。”
方妈妈点点头,“定会如此。”
另一边,许随安带着董如姣在林子里转悠,到目前为止,两个人还没有收获。越往北走,气温越低,小动物们也纷纷开始找地方过冬,遇见兔子野鸡的几率大大减少。
董如姣几次想往林子深处走,都被许随安给拦下了,她们并不是猎户,抓只兔子还有一半归功于运气,倘若碰见野猪这样大型的动物,就凭她俩手里这劣质的弓箭,不被野猪当过冬的粮食就不错了。
许随安看着跑远的野兔,站起身擦了擦汗,冲董如姣说道,“咱们回吧,这会儿大姐儿应该做好饭了。”
董如姣不舍的看着那只渐渐跑远的野兔,叹了声气。“随姐姐,咱们今天还一无所获呢,要不再往里面走走把。那只兔子受了伤,应该跑不了太远。”
说罢,她一脸哀求的看向许随安。
许随安被她看的有些动摇,她的话也有几分在理,兔子被她们伤了后腿,想来也跑不了太远。
于是,许随安点点头。“你跟着我,不准擅自行动。”
董如姣忙不迭的点头,“放心,我一定跟着你,绝不私自行动。”
14. 去青檀县汇合
深秋时节,流转的空气中已有一丝冷冽的寒意,枯黄的落叶残枝铺满整座大山,弥散在空气中的腐木和枯叶的混合气息,更加增添一股莫名的寂寥。
许随安抓着夹袄的领口,警惕的看向四周,越往前,树木越茂密,没了树叶的遮挡,稀疏的枝桠如影影绰绰的骨爪一般,将灰白的天空分割开。
“随姐姐,你看。”董如姣突然压低声音,指着滴落在枯叶上那抹暗红的血迹。
许随安连忙朝她这奔过来,蹲下身指尖蹭过血迹捻了捻,没有凝固,想来是那只兔子。她抬起头顺着血迹的方向往前看。
“跟上,不准擅自作主。”
两个人压低脚步的声音,顺着血迹的方向,小心谨慎的往前走,忽然视线被左前方一片倒塌的枯草吸引,她朝身后摆摆手,示意董如姣停下来。
“怎么了?”董如姣猫着腰来到她跟前,一脸紧张的跟着她的目光看去。
许随安指了指那片地方,蹙眉道,“这么大片的痕迹,不像是兔子留下来的。”
“是......野猪?”
她的眼神噌地亮了,兴奋的搓搓手,难道老天垂怜,让她能搞一个大的回去?
许随安瞪了她一眼,“想都别想!”
董如姣攥紧手里的弓箭,眼里烧着倔强的火苗,“怕什么。就算是野猪,它受伤了,咱们两个人有弓箭,还担心搞不定吗!我听说野猪浑身都是宝,要是能搞到一只,到了前面镇子上定能卖上好价钱,到时候,就能给祖母做一身棉衣了。”
许随安侧过脸看向她,她能理解董如姣的想法,越是没有依靠的人越想证明自己在团队中的价值。
在她充满期待的炙热目光中,最终,她叹了一口气。
“你跟紧我!待会一旦有任何不对劲,不要逞强,一定要跟着我跑!”
董如姣兴奋的点点头,“一定!”
说罢,许随安不再言语,攥紧弓箭,做出拉弓状,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朝着被压倒的大片枯草走去。
董如姣紧跟在她身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那边。
一步两步三步......
每往前走一步,两个人就心跳加速,刺激到不行。枯黄的落叶在脚下碎裂,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血腥气越来越重,两个人死死盯着那半人高的枯草。紧张的咽了下口水。
许随安有些迟疑,这般浓烈的血腥气,枯草后面的东西肯定不小。她和董如姣这两个半吊子猎户能搞定吗?
“咱们得快些,随姐姐。”董如姣压低声音,急切的催促,“咱们出来太久祖母会着急。”
说罢,董如姣往前一步,越过许随安,拿着弓箭拨开半人高的枯草。
“怎么.....怎么会是他!”董如姣低声惊叫。
“怎么了?是谁?”许随安连忙把董如姣拉到身后,朝那边看去,目光触及到那人时,乌黑发亮的瞳孔倏然睁大。
“秦知行?!”
秦知行仰面倒在乱草中,面色苍白,沾着泥污,失血过多的唇瓣干裂泛白。身下的枯草被血色大片染红。被血糊住的白色锦衣,一道格外明显的割伤从肩膀贯穿到腋下。
董如姣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捏了捏许随安的手,“怎么办?”
许随安眯起眼,警惕的看向四周,如果她没看错,秦知行身上是与人打斗留下的刀伤。如果把人救回去,倘若对方追过来,她们一帮人毫无还手之力,到时不但救不了他,反而她们也会跟着受到牵连。
现在的董家,只剩下一帮老弱妇孺,已经经不起一点风浪了!
理智与良知在脑海中天人交战。
救,恐被牵连,不救,又对不住他的几次相帮。
好吧,她承认,她就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若是她自己,就算搭上命她也救。
对不住了。
“走!就当没看见!”她咬咬牙,说出生平第一句违背良心的话。
董如姣:???
“你见死不救?!”董如姣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咱家的马车还是人家给的!”
“闭嘴!”许随安掐着她的手腕,丝毫没有停顿往后走,“我还不知道咱家马车是他给的!你没看见他受的是刀伤吗?要是被他的仇家碰伤了,祖母他们怎么办?”
“等等......”
秦知行虚弱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董如姣:“他在叫咱们。”
许随安:......
“我不聋,快走,就当没听见。”她推着董如姣加快速度。
秦知行:......
可真是个冷心冷肺的!
秦知行双手撑地,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呲牙咧着,还是吃力的坐起来,看着二人的背影。
“走吧,就让我自己在这自生自灭吧,要是.....要是不幸碰上了老虎,也是我的命..咳咳咳.....要是有.....有下辈子,我再.....再不要做好人.....咳咳咳......”
许随安:!!!!
可真想拿根针给这破嘴缝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猛的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秦知行,那男人一派虚弱,单手捂着胸口摇摇欲坠的坐在那,唇角渗出的鲜血蜿蜒向下,滴落在白色锦衣上。
他微闭着眼,阳光穿过头顶的枝桠缝隙,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幅悲壮的水墨画。
“放心,人已经被我处理了,连累不到你。”秦知行勉强掀起眼皮,眸光已然一片涣散,话音刚落,最后一丝力气耗尽,直挺挺的摔了回去。
许随安心头骤紧,来不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指尖慌忙探向他鼻下,探到那微弱的呼吸,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董如姣蹲在她旁边,看着昏迷的秦知行,颤声问道,“你是打算救他了么?”
“废什么话。”许随安没好气的回了一句,随即扳过她的肩头,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前面就是青檀县,我安置好他,便去与你们会喝,要是两天后我还没过去,你们即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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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身先去齐州,记住了吗?”
董如姣死死攥着她的双手,连连摇头,“不行,祖母不会答应的,我们是一家人,要走一起走!”
隔着布料,许随安感觉到她在颤抖着,她理解董如姣此刻的惶然,这个平日看似没心没肺的丫头,实则是她们姐妹中最敏感细腻的。
她她瞥了一眼昏迷的男人,强压下焦躁,软下声音哄道,“我来不及跟你细说,你只管按照我的话去做,我保证最晚明天一早你就会见到我,听话,回去的时候不要开小差,沿原路返回去找祖母,你们收拾东西赶紧走。”
这是目前她能想到的保存董家的方法了,她留下照顾秦知行,若是仇家追来,也连累不到祖母她们。
董如姣在她的劝说下,最终含着泪踉跄离去。
许随安稍稍松口气,回头望向昏迷中的男人,举目看向四周,不禁蹙起眉头,这前后不靠的地方,想要藏个人实在艰难。
正踌躇间,忽觉袖口一沉,她垂眸看去,只见秦知行脏污的手指正勾着她的袖口,干裂发白的嘴唇动了下。
她俯身凑近,只见他双眸依然紧闭,长睫低垂,挣扎着朝东边指了指
许随安顿时会意,双手穿过他的腋下,咬着牙拖着他往东边挪。
路面崎岖,枯枝碎石硌的秦知行闷哼出声,“你要.....拖死我吗?”
他虚弱的开口,喉间发出破碎的咳嗽声。
“你别.....”她下意识回头,想要制止他出声,却撞进一双涣散的眸子里。到了嘴边的责备话又咽了回去。
她松开手,转而蹲在他身前,抓过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上,“你若还能使上力,就稍微用些力,我怕我撑不住你的重量。”
男人微微颔首,将半个身子倚在她肩上,看着她憋得通红的侧脸,强扯出一抹冷笑:“不怕...我连累你们了?”
许随安狠狠剜了他一眼,“闭嘴!好了赶紧减减肥吧,重的要死!”
秦知行无声的扯了扯嘴角,脑袋一歪,沉沉靠在她的肩头。
两个人谁也没在说话,闷头翻过两个矮洼的小沟,便瞧见了秦知行说的那个地方——山壁下方有一处洞穴,被一棵四人合抱的古树挡着,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倒是一处绝佳的藏身之所。
只是洞口狭窄,成年人须得躬身方能进入。
许随安小心翼翼的把秦知行安置在古树旁边,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要,四下环顾,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荒山野外,倒是处处藏着这等天然的庇护所,难怪武侠小说里那些英雄好汉别人追杀时动不动就往山里钻,还就亏了这些山洞,不然得枉死多少像秦知行这样的英雄好汉。
她猫着腰钻进山洞,意外发现里面竟颇为宽敞,成年人站立完全绰绰有余。
洞里也挺干爽,就是有一股腥臊味。也不知道是哪个野兽留下来的。只盼着今晚,这留下气味的野兽别回来才好。
探查完洞里,她再次回到外面,瞥见不远处的松树林子,眸光微亮,迈开步子朝松树林走去。
15. 我真服了!
秦知行倚在粗糙的古树干上,脑袋发蒙,整个意识在昏沉于剧痛间浮沉,意识模糊间,他只瞧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在自己跟前晃来晃去,时而蹲下时而站起。
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置信的荒谬和憋闷——这女人......莫不是将他彻底忘在脑后了?
秦知行吃力的偏过头,闭上眼再不肯多看身旁那人一眼,他怕自己再多瞧一眼,没等疼死就先被这女人活活气绝了心脉!
真是个........冷心冷肺的女人!
他刀尖上打滚这么多年,尸山火海中趟过,阴谋诡计中闯过,什么凶险绝境没见过,却从来一刻像现在这般憋屈又无力。
许随安哪里知道男人的心思,她抱着一大捧干松枝,脚步轻快地冲回山洞。
不多时,一股带着松脂清香的烟气便从洞口袅袅飘出。
“搞定。”她拍拍手上的灰,望着被熏的干干净净的山洞,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随后她来到秦知行身边,弯腰将手穿过他的腋下,使出浑身力气将人往洞里拽。昏昏沉沉中,秦知行只感觉自己像一件货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被人生拉硬拽,每一次颠簸都让他恨不得表演个原地去世!
真特么疼啊!这个女人再搞什么?!
许随安对男人内心的对滔天巨浪毫无察觉,把他挪进洞已经几乎要耗尽她全部的气力。
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一边喘着气,一边忍不住打量他。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的好奇,瞧着他身形修长,肩是肩腰是腰,并不胖啊。
怎么会这么重?
思绪流转,她好奇的伸出手指戳了戳男人的胸膛,却不料正正戳在他的伤口上!
昏剧痛骤然袭来,秦知行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眉头紧紧蹙起。
许随安吓得几乎从地上弹起来,她慌忙半跪在他旁边,双手合十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秦知行要被气疯,吊着一口力气撬开牙关,从齿缝间挤出挤出两个字。“.......药!”
“哦,对。药,药。”
她手忙脚乱的从他的随身背囊中翻出治疗刀伤的金创药,尽管她已经很小心了,在褪去他染血的衣衫时,还是扯到了狰狞的伤口
剧烈的疼痛袭来,男人无意识冷哼,豆大的冷汗细细密密渗出。
“你忍着点。”她小声安抚着,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血跟衣服沾到一起了,我已经很小心了,马上就好了。”
当狰狞的伤口完全暴露在眼前时,许随安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她利落地扯下一块干净衣料,用水囊中的清水浸湿,小心翼翼地将伤口周的血污擦拭干净,而后撒上药粉,用撕开的布条仔细包扎。
整个过程她的动作生涩却专注,额角沁出的汗珠都顾不上擦。这是她头一回做这等事,心里完全没底,也不知秦知行能否挺过来——反正那伤口瞧着着实吓人。
尽人事听天命吧。
收拾妥当后,她靠坐在洞壁旁,望着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却难掩英挺轮廓的男人。犹豫片刻,她又取了些清水,用干净的布角蘸湿,极轻地为他拭去脸颊与颈间的血污和尘土。
许是累及了,又或许是紧绷的心弦终于卸下,倦意袭来,她本想守着,可眼皮却越来越沉,最终抵不过困意的侵袭,歪靠在冰凉粗糙的石壁上睡着了。
秦知行躺在软草上,紧蹙的眉心悄然舒展,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光影斑驳,鸟鸣悠远,柴烬微响。
睡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许随安猛的从一场混乱的梦境中惊醒,她倏地睁开双眼,下意识朝四周看去,直到目光落在身边依旧沉睡的男人脸上,见他呼吸平稳,眉心舒展,那颗狂跳的心才稍稍放下。
原来是场梦。
她坐在那,轻吁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紧蹙的眉心,稳稳心神后,她坐直身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向秦知行的额头,指尖触碰到一片温热,并未出现发热的情况,她不安的心这才又放下几分。
即便这样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她沉吟片刻,还是站起来,稍微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四肢,随即弯腰钻出低矮的洞口。
洞外天光正好,太阳将落未落,流云被镀上璀璨的金边,随风舒卷。
她循着记忆中来时的小径,快步朝小溪的方向走去。
清水是一定要多弄一些的,她自己带了一个囊袋,秦知行还有一个,两个囊袋都被她别再腰间,待会势必要将它们都灌的满满当当。,这样倘若秦知行半夜发高热,有水也能降温。
还有食物,也是要找一些,弓箭背在肩上,祈祷老天爷能开开眼,让她抓到一只兔子裹腹。
到了小溪边,许随安低头望着那堆早已凉透的灰烬,心底悄然涌起一股别样暖流,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她抬起头望向潺潺流淌的小溪,脑海里浮现出在几个时辰前,她的家人们在这边生火做饭的场景。
她想,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应该是她们在她心底悄然种下的归属感。
在灰烬旁边的大石头下,一簇看似寻常的“野草”引起了她的注意,目光触及那抹翠绿,她微微挑眉,嘴角扬起一抹盖不住的欣喜笑意。
她蹲去,像开盲盒一样既兴奋又好奇的拿开杂草,底下果然露出了一个编织精巧的柳条筐。一只熟悉的陶罐映入眼帘。
她掀开盖子,浓郁鲜香的鸡汤味扑鼻而来,奶白色的鸡汤上面飘了几片芫荽。
陶罐旁边是用油纸妥帖包好的菜饼子,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柳条筐下面,竟还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床小薄被,用衣裳裹着。
柳条筐下面是一方小薄被。
“嘻嘻,祖母真是的.......”
许随安忍不住轻笑出声,就像得了心爱糖果孩子一般,拎着陶罐哼着小曲儿脚步轻快的往回走。
她不知这床小薄被是董如霜特地放在这的。现在的她只知道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好。只觉得整颗心都被这份小温暖包裹的满满当当。
更大的惊喜还在前面。
许随安沿着蜿蜒的小径往回走,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前方,她倏地停下脚步,只见在她不远处的地方赫然倒着一抹突兀的白色。她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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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带着几分戒备上前查看,
待看清为何物时,笑意迅速爬上眼角。
竟然那只她于董如姣苦苦追逐许久的野兔!
此刻它无声无息地倒在枯叶之间,身体尚存一丝余温,显然刚断气不久。那支曾被董如姣奋力射出的箭矢仍深深嵌在它的后腿上,伤口处的血迹尚未完全凝固,在夕阳下泛着暗红的光泽。
她利落地握住箭杆,将兔子挂在柳条筐上,脚步轻快的返回山洞。
洞内,秦知行已经醒了。在许随安离开后不久就醒了。
他低头看了看胸前被处理好的伤口,又环视了一圈空无一人人的寂静山洞,心中竟是一片异常的平静。
毫不意外,她离开。
犹然记得他在昏迷前她那冰冷而抗拒的眼神,她就本来就不愿意出手相救,此刻离去,也是情理之中。
目光投向被微弱天光照亮的洞口,他的唇角无声地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带着几分自嘲,也带着几分释然。做人需得知足,能得她简单包扎、捡回一条性命,已属侥幸,还能奢求什么?
周身依旧被剧痛和不适裹挟,他轻轻动了动,意识很快再次被昏沉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被洞口传来的一阵略显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惊醒。
秦知行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动作迅捷如猎豹般悄无声息的闪至洞口一侧,紧贴扎起凹凸粗糙的石壁上。
伤口再次被撕裂,一股钻心刺骨的锐痛立刻炸开,快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疼的他眼前阵阵发黑,额角瞬间滲出一层冷汗,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眉骨滑落到下颌边。
他半分不敢松懈,如紧绷的弓弦,目不转睛的盯着低矮的洞口。
一步,两步,三步
听不出调子的小曲儿飘入耳中,他的眼神中闪过一抹错愕,愣在原地,足足有半秒没有反应过来。
紧接着,挡在洞孔的杂草被人从外面扒开,随后,一样样东西如同上贡般映入他的眼帘,一个编织精美的柳条筐,一床棉被,一只死掉的兔子........
秦知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所有的紧张和戒备瞬间泄了个干净。
他极度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隐忍多时的疼痛如决堤的洪水一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瞬间吞没了他的意识,
他再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直挺挺砸向地面,彻底昏死过去。
洞外的许随安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巨响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惊得手里的东西差点脱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愣了两秒,才手脚并用地爬进洞里。
只见方才还好端端的人,此刻正不省人事地面朝下栽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短暂的呆滞过后,许随安看着自己千辛万苦搬回来的“家当”,又看看地上这个再次给自己增加工作量的男人,连日来的疲惫、担忧和此刻的憋闷瞬间爆发。
她再也忍不住,对着昏迷的秦知行惊吼道:“你脑子是不是真的坏掉了?!受了这么重的伤就别瞎折腾了啊!我很累的!真的很累啊!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你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呢!我真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