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作妖日记》
1. 穿书
大祁十三年冬,皑皑白雪覆盖绿葱大地,层雪难清撒以粗盐消融,清晨未明,太阳堪堪升起,繁华巍峨的京都街道已然清洁干净。
早食摊贩成两列沿街而摆,擦桌烧水,揉面起牌,熟练的将一切准备好,迎接太阳升起后的人潮涌动。
鼓声轰隆敲醒宁静的宏伟京都,厚重的城门大开,马车牛车纷纷驶进都城,赶路的人群从两侧入城汇入热闹的街市,方才还空旷清冷的街道已然人声鼎沸。
位居东南方的丞相府中却与此安逸喧闹的都城截然相反,整夜未断的灯火已经自行燃灭,朝熙院铜盆里的水换了又换,铜炉里的药煎了一壶又一壶,方家众人彻夜未眠,甚至宵禁一解便急冲冲地去请太医。
床榻上少女面色暇白没有丝毫血色,满头冷汗频发,屋子里的水换了一盆又一盆,两盆炭火烧的旺也无法温暖少女的心。
雅集落水已有三日,病情反反复复,前两日还能用药吊着一条命,可今日傍晚府医探脉已虚弱至极,连百年人参都无法压抑急病。
本就听闻郡主回京数日顽劣非常,扰的整个京都官员为此叫苦不堪,今日打了王侯将相的纨绔后代,明日调戏进京备考的寒门子弟,还在风月雅集时当众辱其妹与家中寄读的秀才,不多时就有人发现方二小姐用斗篷包着浑身是水的郡主。
现下皆赞叹方二小姐宽宏仁善,不计前嫌救下处处打压她的嫡姐,在听说郡主病重还暗自为方二小姐庆幸。
程太医用袖子擦了下汗,再次将施在少女头上的针轻取下来,隔着巾帕把上脉,屋中落针可闻。
“郡主病灶杂乱似抑制许久,因落水残病蜂拥而至,凶急万分,我已施针顺开堵住的经络,可若是一炷香后还不见郡主醒来。”
之后的话众人心知肚明,穆年月接受不了地晕厥过去。
洁白的病房内仪器静静滴答,呼吸微末起伏转眼间便没了动静,心电监护仪器上心率归零发出长冗一滴——。
“宿主,醒醒,宿主!”
方知岁听到耳边传来的机械声,缓缓睁眼,无边无际的黑幕罩着一片水镜,无限倒影着她的模样。
吓得她立即站了起来,闭紧双眼,双手合十道:“阎王爷我一生勤勤恳恳工作做人,除了没扶老奶奶过马路,帮同事带饭外,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千万别让我入畜生道。”
“宿主,欢迎来到书管局,我是您的专属系统八羽。”
书馆局?系统?
方知岁抬起头环顾四周,并没瞧见人:“鲅鱼兄弟,你该不会是穿书系统吧。
“是七八九的八,羽毛的羽,宿主这是穿书协议,若是没疑问就在上面签字吧。”
方知岁原地消化了几秒就接受了这个设定,期待着接过协议:“那我是穿成拯救天地的大女主,还是尖酸刻薄的绿茶女配。”生病时她可没少看穿书重生的小说,没想到奇迹竟然降临在她身上。
“《至相》——方知岁。”
言简意赅的一句话方知岁听得心凉透了,正要签字的笔停在纸面。
《至相》一部男频励志文,讲述的是一个平民百姓如何成为一人之下的宰相。方知岁辣评,一部软饭男如何傍上富家女一步登天的故事,满文槽点看的她浑身刺挠,要不是因为里面炮灰女配与自己同名同姓,她根本不会点开看一眼。
而她穿的便是大祁的清安郡主,丞相嫡女,空有尊贵名头的炮灰工具人。
女主家中遇害被托孤给方相,为了保护她只能隐瞒身份入族谱成为方家二小姐,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女主身上,人人怜之惜之。
一瞬间心理落差,使原主心生幽怨变得骄纵蛮狠,稍有不满就要对丫鬟辱骂责打,故宰相将她送到老家庄子上养脾性,回到京都后也只是为了促进男女主感情的存在。
“我不要!”坚决不做憋屈炮灰。
“宿主,即将开始穿书。”系统毫不留情开始倒计时。
三、
“不是!我说了我不要。”方知岁听见倒数声猛地站起来抗议。
二、
“就那么不明不白的让人穿书,你们有没有人性。”
一、
“我协议都没签!”
方知岁脸色越发苍白,呼吸微弱好似一朵随时都要凋零的杜鹃花,她终于可以睡个安稳的觉了。
阳光照入窗内,散发出一丝暖意。
“夫人,郡主眼睛动了。”
不知是谁小声惊呼出来,众人噤声,聚精会神的看着方知岁,片刻间毫无动静,只有风调戏珠帘惹出的淅沥声清脆悦耳。
那婢女跪下来伏地,欲哭道:“我方才瞧见小姐的手与眼睛都动了。”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困得出现幻觉。
程太医入太医院十余载,什么疑难杂症中毒难愈对他来说皆是手到擒来,郡主气息奄奄,脉象虚弱无力,朝不保夕,吊着也是徒增难受,所以才让丞相府可以开始准备后事。
婢女此番无疑在质疑他的医术,愤怒道:“你这婢子寓意何为,郡主已至极限若醒了恐是回光返照之势。”
话毕,方知岁忽的一下从床上坐起,眼神里满是幽怨,该死的系统一声不吭的就把她送到这,还未清醒时就听到有人要给她准备后事,气醒了。
愤愤伸出手,细嫩纤细的手腕随着衣袖滑后而漏出来,“快,看看是否回光返照。”
众人还未从方知岁起死回生中缓过来,呆呆的怔在原地,程太医反应过来慌乱的拿出巾帕搭着脉,嘴中囔道几声奇怪,眉头紧蹙,他从未见过濒死的脉象片刻间已然平稳有力,又瞧了口舌眼才向穆年月道:“恭喜夫人,郡主已无性命之忧,但脉搏孱弱还得好生养着。”
太医走后穆年月遣散婢女,金丝炭呲响着炉顶上还放有一颗安神丸,房间明亮暖和。
穆年月一步走来坐在床边,轻轻将女儿鬓角被汗粘着的头发绕至耳后,眼神哀怜的打量着失而复得的女儿。
方知岁被看得心虚低着头不明情绪,突得被拥进一个温热的怀抱,肩头逐渐湿润,她小心慢慢抚上背,轻轻拍着早已经泣不成声的穆年月。
她记得回京后的第一个剧情,原主本就看不起男主攀附丞相府,知道他们一同去雅集,就在众人面前阴阳男主,常年欺负女主的小团体原想推她下水再引众人前来看戏,男主救下女主还装出一副不愿占女主便宜,为此打算离开相府。
但是现在情形来看,落水的是方知岁不是女主。
她脑子里好像有段记忆断了线,硬想耳朵就响起轰鸣头疼欲裂。
穆年月见女儿痛苦的样子,忙说:“好好,你才刚醒莫要想烦心事啊。”
方知岁缓过来哄了好一会才将忧女心切的穆年月哄去休息,那眼下黑眼圈泛着青怕是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
“宿主,可还适应。”
鲅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方知岁深吸一口气,两双手在空中气愤转打,
“我现在任务也不知道。打黑工也要有丰厚的奖励啊。”七年打工人不在意工作有多么难做,只要奖金丰厚,她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一行正楷大字报出现在她眼前,支线任务【作妖】,主线【待开】。
“这个待开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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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支线任务获得积分,攒够积分便可开启主线,主线奖励丰厚请宿主努力。”
方知岁托腮思考,“所以说要开主线才有奖励喽。”
幽幽的语气已经在表达不满,小嘴一撅。
“宿主您在现实世界的身体已然死亡,给您第二次生命便是最高奖励,为了您能积极完成任务,每日可向系统索要一件物品,特别说明仅此世界物品,请宿主努力。”
强调一遍后系统发布作妖任务后迅速消声。
方知岁辗转踢被,愤愤锤床,赤裸裸的霸王条款,实习期没有工资还要打苦工,“苍天啊,大地啊!”喊完双手一摊脱力地躺到床上。
引得婢女急忙跑进来,还粗粗喘着气:“郡主,可是身体不适。”经历三日命悬一线的忐忑,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拉响警报。
“你是妙书对吧。”方知岁思索片刻犹豫的问。
“是的,郡主。”妙书跪拜地,叩叠的双手细微的颤抖着。
原主院里的婢女全都是从小跟着方知岁的,虽然原主阴郁易怒经常打骂她们也不离不弃的跟着。
方知岁坐起将妙书拉起来,绽开明媚的微笑,“你可知那日雅集发生的事?”
妙书被这一动作吓的慌了神,声音都在颤,一只温凉的手搭上她的手,那明亮圆润的大眼睛扑闪着,单纯无害。
她怔道:“我那日在府外候着,里面发生的事二小姐明令禁止议论,听李府的下人说二小姐当日怒气凌然,全无温文尔雅之姿。”
床上的少女眼神立马清亮,欣喜道:“你说大家闺秀的二小姐生气啦。”因为方知岁落水生气,看来女主跟原主的感情还没有到彼此淡漠的地步。
妙书点点头,以为郡主开心是因为二小姐形象全无,还准备顺着方知岁的话落水下石,就看见方知岁脸上盈满的笑,便咽下去。
“郡主你已经好久没那么笑过了。”话完她才觉自己多嘴,观察到方知岁并无不悦,她也就放松了些。
什么霸总管家发言,“经此一遭你家郡主今后会开怀大笑,毕竟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差的。”
日升当头照大地暖兮,微风袭过少女的鬓角也无刺骨的寒意,窗沿残留的雪融化,纤细玉手撑着双腮数着滴滴水珠,连连叹气。
妙书端着药进来,轻放下柔声说:“郡主,喝药了。”
昨日一天相处后,院中婢女都很快速的接受方知岁生死关一遭性情大变的一套说辞,都已能轻松面对自家郡主。
方知岁也打听到男女主现下还处于官家小姐与穷书生的客气当中,女主也只是因为丞相的嘱咐带他在京中大家面前漏个面。
想来她那忠君为民的父亲想帮扶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小辈,可惜了以后方家功高盖主被针对时,他也只求皇帝留下已经嫁给他的女主,踩着方家人的骨血上位。
妙书将药拿近,方知岁下意识挡开,皱着脸:“能不能不喝啊。”
方知岁没感受过古中药的威力,昨日毫无防备猛地一口,那苦从喉咙直逼天灵盖,脚指头攥紧抽筋,久久无法缓过神。
妙书坚定,见撒娇也无用,方知岁视死如归的往嘴里塞了两颗蜜饯,一咬牙一跺脚,堵住鼻子一口闷进浓缩中药,蜜饯再塞两个,一撒手还是苦的她五官皱紧。
想灌两口水遭到制止,“喝了水稀释掉药性便白喝了,郡主忍着些。”
蜜饯吃完一碗,那苦味都还烧在心中,这副身体骨瘦如柴日夜用药养着,一想到原主天天喝这苦不拉几的药,愈发加重她要锻炼身体的心。
“郡主,二小姐求见。”
2. 作妖
婢女来报,被药苦冒头的小舌头都忘了收回去,就听见妙书在一旁提醒她莫要激动。
方知岁不知所以的点点头。
就见门口青绿流云裙摆被白皙玉手轻提起,盈步走进房里,双眼流露出担忧之情,莞尔一礼。
“姐姐身体可还有不适。”
方知岁此时觉得书中描写的小家碧玉并不符合女主,轮廓分明的脸庞,鼻梁直挺俊秀,眉眼间更显英气却有着温柔忧郁的神情,如果说方知岁是鲜艳热烈的春日牡丹,那方依瑶便是高洁孤傲的冬日白梅。
少时目睹双亲被害,又来到这龙潭虎穴的京都,注定无法跟原主一样能随心所欲的表达情绪。
方依瑶来时便做好被打被骂被轰出去的准备,但从进来方知岁便一言不发的直直看着她,心中忐忑还是先开口:“姐姐大病初愈想来药苦难咽,我制了些蜂糖蜜甜腻软嚼,想来比蜜饯压得住苦些。”
声音也是清冷御姐范,简直对声控的方知岁很友好啊。
“是妹妹啊,来,坐。”方知岁绽开笑颜拉开身旁椅子,拍了拍。
方依瑶被突如其来的热情浅怔下,随后扬起一抹让人舒心的微笑坐下。
方知岁瞧着从食盒里用糖纸包装整齐的蜜糖,立马拿起一颗来吃,橙黄的糖纸脱去外衣露出晶莹剔透的糖心,入口甜至口鼻苦味立即消散开去。
“真的好甜,是你亲手做的,那就多谢瑶瑶妹妹啦。”
瑶瑶妹妹?方依瑶还停留在五年前,方屿是带她来到方府前说这便是她的家时,她早已忘记家中温暖的感觉,更别提把偌大的丞相府当成家,选了一处偏僻的小院日日寡言,封门不出。
她坐在院中树下发呆时,总能听见院外的欢乐笑声,小郡主双髻簪上红花,走起路来发带飘扬,小小的人跑起来倒是快,一堆婢女跟在身后跑,追都追不上。
方府的小主人,出生时就众星捧月,刚开始她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照顾的婢女在看到一粒未少的饭菜时都不禁流泪。
是方知岁,盯着她吃下难以下咽的饭菜,强迫她出门见日玩笑寻乐,她才慢慢的有了家的归属感,可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她脑海里断断续续有被欺负的记忆。
这次再见到方知岁时,她在她身上感觉到了曾经的自己,颓败无感,一朵枯萎的花。
“姐姐,喜欢便好。”
“你今日不来,我也要去找你的。”方知岁拉着方依瑶的玉手,眼睛瞧着这美丽清秀的容颜满心欢喜。
方知岁在记忆中从未感受到对方依瑶的抗拒厌恶,看到她的第一面除了惊艳美丽竟藏有一丝骄傲与疼惜,细细想来也是酸涩黯然。
“为何?”
她兴奋的拉起方依瑶绞在一块的手,“今日我要去李府讨个公道,你与我一同去吧。”
“为何?父亲与圣上都已责罚了李掌院。”
方知岁掩面遮笑,她觉得方依瑶是清冷美人不假,但真真是个榆木头,调戏道:“自然是找李茹算账。”
她的积分可都要靠李茹了,她眼里对积分的渴望正在慢慢沸腾。
风月雅集办在翰林院掌院李遂李府,冬日大地惯受己眠,李府却有繁花锦蔟用作装点庭院,满地散落的花朵都还开的艳丽就成了可以随意踩踏的垃圾。
李府昨日便接到相府拜帖,一女婢早早就等在府门候着,瞧见方家马车便搭手往前去,马夫将踏脚放好,帘子撩开。
美人婉婉踏花而来,粉红绣蝶锦绣裙明艳张扬蝴蝶步钗一步一晃,周围的花朵都逊色了些,而在旁跟随的丽人虽穿淡粉衣裙却满清雅之风。
引至正院侧房,婢女随即行礼主人家还在待客免不了要传达一下,方知岁点头为好,她可坐不住,站起打量一番,从一进房她就瞧见每个座旁都放置一盏茶与蟾蜍衔币香炉,熏香味道淡然少烟尘。
“你不觉得这小小正五品掌院太过有钱了吗?”方知岁拿起青花白陶釉茶杯品了刚热好的茶,她虽不懂茶但她也听老人说过茶清回甘即为佳品。
方依瑶认同的点点头,她那日来参加雅集时便感觉到一丝差异,冬天刚至连宫中都未必有如此多开的正盛的花,他们所供写诗饮酒的物品皆为中上品,她当时也只当因为雅集所花大价钱去采办,可方知岁一问她便觉得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上品。
鲜花铺路满院都是,方知岁从梯杆上摘下一朵粉牡丹别在方依瑶的玉簪后,打趣说:“现在倒是有妹妹娇俏可爱的样子了。”
正厅稀疏的声音传来,婢女来请。
“郡主安康。”李遂是个有眼力见的,方知岁脚还没踏进正厅,他就已经换上一副担心的面孔邀方知岁上主座。
“安康?拖李茹的福命悬一线。”尾音带着威压,不容反驳,眼神淡然的扫视李遂。
圆润的脸上浓眉单眼皮,鼻子不算挺立,虽为文官,但嘴上谄媚的笑着实让方知岁感到反感。
“掌院,小姐到了。”
李茹听说方知岁来府中时,便慌张的想称病不去,结果李遂派人直接把她架过来,跪在正中央的她丝毫没有懊恼忏悔之心,只有下跪的不甘和愤恨。
“我当时只是让婢女在那帮我找母亲送我的镯子,没想到清安郡主在那,不小心便撞到郡主。”
方知岁冷笑一声还未开口,方依瑶便拍桌而起,“你那日想推的分明是我。”
一直在旁边沉默透明的人此时站了出来,她能忍受李茹对她的所有伤害,但李茹千不该万不该将方知岁推下水。
“李茹!”方知岁及时斥住起身怒视冲冲的李茹,“李掌院教的好女儿,可知道她做的种种行径啊。”
“郡主,这小女儿家之间的小打小闹……”
李遂还未狡辩完,方依瑶急忙说:“我姐姐被你推入水后昏迷了三日,差点醒不过来!”
方知岁原想着只是带方依瑶来看戏好加积分,没想到此时满眼通红替她争论,不愧是她看好的女主,若不是被困于宅院也能做出一番事业。
她将一本集册扔到李遂脚边,里边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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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李茹私下对方依瑶做的事,“这里面的桩桩件件我今日可要跟李家算清楚。”
李遂每翻一面脸色就黑一分,他不敢想若是这册子送到都察院,那他就算有万贯家财也不够平事。
一巴掌下去,李茹的脸立马红肿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最疼爱她的父亲。
一道尖锐的声音突然暴起,李茹面目憎恶的瞪着方依瑶,“若不是你跟宁哥哥胡说八道,他怎会不理我,我又怎会失神丢了手镯,说到底一切都怪你。”
啪……
巴掌声响彻厅中,娇嫩的脸颊立马出现通红明显的五指印,没一会儿便肿起来了,少女空洞的捂着脸,眼泪立马夺框而出。
方知岁没想到这一巴掌力道大的差点把她牙打掉,顾不得脸她将手捂着心脏,嘴里喃喃道好疼。
方依瑶用力推开李茹,手足无措的站在方知岁身边,轻触着那红印,心中酸胀。
“李掌院乃是学子榜样,若让他们知道你教女无方,恐怕无人能信服掌院。”
李遂连忙喊人将李茹拖回院中关起来,他还想奉承几句免得女儿家的事殃及李府,就听见家仆大喊进贼了。
进贼了!
李遂心想坏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顾及相府两位小姐还在,便只能故作镇静的说:“送郡主和方二小姐出府。”
还不等她们出门,李遂随其后慌乱的快步走向反方向,明显是在害怕什么东西被发现,李家父女惯会攀炎附势,而李茹却有胆量欺负方依瑶,想来背后也是有人撑腰的。
感受到方依瑶搀扶的手握的紧了几分,她安抚着拍拍,两人快步往大门走,马车早已在府前等着,方知岁先行上车,撩帘而入便惊叫出声,随即拉方依瑶进车,在她要叫出声时捂住嘴。
“都怪我不小心撞到脑袋了,不知为什么头有点晕。”方知岁刻意解释让车夫加快些回去。
一把利刃直逼脖喉,划出的一道血痕正呼啦冒血,匕首猝然落地稳稳地落在绣有赤色蝴蝶的裙摆上。
方知岁深呼吸着努力平复狂乱跳着的心,巴掌痛还没消除,脖子上的血便哗哗流出,不顾伤痛立马斜坐着将方依瑶护在身后,“你是方才盗了李府的贼人。”
对面之人一身墨色简衣,黑布掩貌,那双眼睛狠戾寒冷的让人不敢直视,可眉头紧皱着,似忍受着什么痛苦,双手青筋尽出叩着椅座。
方知岁立马反应过来,探究的问:“你中毒了?”
话完,一枚玉牌扔至方知岁身上。
玉牌有一个手掌大呈圆形,中心雕镂空竹节海浪包围,透白细润,工艺制作极其精美,纹路都能清晰感受到,手感冰凉细腻,这品质一看便价格不菲。
“救我。”
方依瑶连连摇头,拽了下方知岁衣袖。
她拍了拍方依瑶给了个放心的眼神,将玉牌收入怀中,淡淡的说:“我要知道你所偷之物。”
陆尘寂瞧着玉牌小心收进女儿家的怀中,眼神急忙避向一侧,冷漠点头随即晕倒过去。
3. 请帖
公鸡打鸣叫落微月,迎来新日,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床榻,珠帘被风轻微吹动,粉色的被子与盖被之人格格不入。
陆尘寂好似做了噩梦突然惊醒,垂倚着塌边缓着,心口闷痛却又有一股力消解化力,他嫌弃的撩开粉被,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去茶几上拿起茶壶倒水杯中,猛喝一口缓解喉中干涩。
逃离时他便发现右手指甲渐紫,此毒来的猛烈却不至于要了性命,连忙封了右臂穴道才不至于攻上心脉,当时跑走也跑不回安全之地,只能逃上方家马车。
只是为何?
他分明封了穴道却不知为何毒能冲破直攻心脉,他打量着房间布局,花窗绯布,珠帘床罩,连茶几上搭着的罩子都挂有珠子,叮呤咣啷让人烦躁。
下一秒叩门声响起,小心翼翼的开口:“公子,你醒了吗?”
“进来吧。”陆尘寂拿起袄子披在身上,轻微的咳嗽两声,面容憔悴白皙难掩俊俏的面庞。
方知岁用膝盖抵开门,小心的端着托盘,生怕药撒了出来弄到旁边的衣服,直到稳稳放在桌上,她才呼出口气。
听到咳嗽声连忙将手臂搭着的披风取下,想给陆尘寂披上转念一想,动作停下放在他手中。
银白秀金披风厚实穿在身上轻便暖和,没一会儿陆尘寂便感受到暖意。
“这衣服披风本是我给即将回家的兄长做的,你就安心穿着。”
陆尘寂撇到方知岁脖子上遮掩的粉布,低垂下眸子看不出情绪,静默一会,随后淡淡道:“昨日之举是陆某权宜之计,小姐不计前嫌,陆炎感激不尽。”
今日方知岁身着淡绿衣裙显活泼稚嫩,声音娇软甜美,“陆炎,名字倒是有侠义之风,公子体内毒素尚未完全清除,不如在我院中多住几日。”
她看陆尘寂脸色尚可,心中默默耶了一下,不枉她浪费一百点积分加强解毒功效。
死系统,说好的每日能获得东西呢!结果就是好点的还要用积分升级。
系统:?
“方小姐就不怕我偷的是些俗物。”陆尘寂不相信一闺阁女子敢救下不明来路的男子,仅是为了知道他拿的东西。
方知岁快要被审视的眼神灼穿了,没摘下那蒙布前只觉那双眼睛深邃好看,摘下后五官疏朗,少年意气,含有一丝桀骜不驯。
昨日在马车内杀意侵袭,劫匪一身白衣似翩翩公子但手段狠戾,若不是留有余地,她恐怕就命丧车内了,这要是寻常金银珠宝那他不用偷,她可以给他超级多。
“这药公子趁热喝了吧。”药已搅动多时,现在端着温热,方知岁闻到都难以咽下口水。
方知岁想看这冷峻清冷的脸上漏出五官团皱的丑样子,苦药难忍,她见陆尘寂一口闷下嘴巴也跟着抿了嘴,可他脸上毫无变化。
“我与你来说是盟友,绝不是敌人。”
陆尘寂将碗递去,深沉的眸子中暗藏微光,如此温和的眼对上便能将人吸引的走不动道,却盛满狠厉谋算。
少女的眼清澈明亮,直射人心中的黑渊,不能深看,也避之不及。
雅集之后,京都中流言四起,京都内传的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清安郡主满嘴污秽试图玷污佳人才子清白,还落水险些遇难,一时间有说她活该的,有说她跋扈的,居然还有人说她欲跟妹妹抢一男。
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方知岁也不去管,未来新科状元的名头被捧得有多响,他日后的日子便有多煎熬。
方依瑶坐在摇椅上,眼神时不时的便朝偏房门口站着的身影,脸上满是疑惑又恐惧,倒是旁边的方知岁听着丫鬟说外面对她的评价仰天大笑。
“姐姐,你当真要将此人留下,他身份不明,虽救你一命可身上背负偷窃之罪。”
那日从侧门将人背回院时她瞧见蒙布下真容时便被吓一跳,此人就是雅集时救了姐姐的男子,她纠结一息还是与方知岁说道,没想到方知岁听到没有愤恼还绽开笑颜庆幸救命恩人容貌非凡。
方知岁躺在摇椅上抓了一把花生放进方依瑶手中,无所谓道:“安心啦,现下李遂必定在找他,在我身边是最安全的。”
陆尘寂抱手寐着目,余光瞥见落向他身上的视线,背身而靠不去想带有一丝喜意的笑颜。
自从知道陆尘寂是她的救命恩人后,方知岁变着法关心照顾他,即使遭受冷脸以对也没半点气愤。
半年前荣春一战,死伤无数城毁瓦碎,朝廷赈灾款还未发放到位,荣春就能在三月之余修葺屋舍,建城抚恤家属,数月后荣春知府全家变卖家产填补那无底窟窿,最后导致家破人亡。
陆尘寂派去盯梢的人抓住一位上门讨债者,严刑逼供下才说出来龙去脉,原是先前在酒局上得知来钱快的法子,知府跟着投了些,以为获得荣华富贵,不想遭受背刺,贷了天价印子钱。
荣春知府向来廉洁爱民,临死前只为求陆尘寂为他寻得人间清白。
此事牵扯众多,他隐瞒身份秘密回京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雅集时他便寻到账本,那日只为将仿本放回原处,没想到毒针隐蔽他之前不曾设防。
娇气虚弱的清安郡主知道后,竟兴奋万分,畅想合谋大计。
思绪回转,耳后传来方知岁肆意的笑声,扰耳难避。
“小姐,唱京楼送来请柬。”
唱京楼?
方依瑶看出方知岁疑惑,接过帖子为她解惑:“唱京楼是京都最出名的戏楼,前些日子曲艺名家叶盛宣布封嗓,特邀达官权贵观戏,后日便要在唱京楼唱最后一出戏。”放下帖子叹了口气,“可惜了,双十盛年便要隐归乡野。”
方知岁接过帖子潦草一瞥,其中难懂枯燥的古言她也看不懂,“那么年轻就不唱了,怪可惜的。”
“陆炎后日你有事吗?我带你去看戏。”
方知岁满眼期待的扒在摇椅角等着回复,那宽肩窄腰即使背对着也透出满满的薄肌感,陆尘寂每天早出晚归的,名义上是贴身侍卫其实一天也见不到他几面。
没等到陆尘寂的答复,倒是等到了家中长辈的传讯。
方知岁一路磨搓搓的踢石子挪着走,虽然书中说丞相忠君国爱妻儿,恪守己身两袖清风,由于娶了扬川首富之女穆年月,他倒是冠有清廉之名,身后有家财万贯。
“方小姐再走慢些,天都黑了。”
陆尘寂悄无声息的像个幽灵出现在她面前,吓她一跳,在斜坡上连退几步,瘪嘴道:“你带的什么鬼面具。”
红铜色面具遮住半脸生出分枝挡额头,雕刻的纹路如烈火燃烧向上攀升,灭不尽吹又生,似地狱的鬼魅看久了便会将人拖进无间地狱。
而方知岁竟然好奇的凑近观察,眼睛瞪得圆圆的歪着头,“昨日你便是拿着这个回来?”
陆尘寂昨晚回来时拿着的盒子就是面具那么大,他对上那双载满池边波光的眼,微侧过脸点点头,随即转身过去走在前面。
方知岁立马跟上,陆尘寂身高一米八,廊宽一米左右一次过一人,她思考了一下问:“你在院子里能别带嘛。”
如此俊美的一张脸她还没欣赏够呢,带着这个破面具她怎么看帅脸。
不答应方知岁便一直追着问行不行。
陆尘寂不语,侧着身定盯着方知岁。
烦人!
她还仰着头问,全然不知一只手悄然停在她的身后,下一秒……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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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的尖叫声响彻林园中,余音绕梁,方府屋舍依池而建,以游廊链接前后院,原本离正厅一大段距离,再一睁眼方知岁就已经到正厅外,陆尘寂也没了踪影。
正厅内丞相端坐在太师椅上,檀木八仙桌上的茶盏温凉,墙壁上的猛虎图一双狠厉的双眼突着似看到了猎物要猛攻出来,地上铺上的青墨砖冰凉坚硬,走进去都能感受到一股侵身凉意。
“给爹、娘请安。”
方知岁惶恐的站在中间,等待审判过程中眼睛还不忘瞟一眼只在记忆中有模糊身影的父亲,她印象中能爬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应当眉目犀利,严肃正气,忐忑抬头。
方屿是带着泪眼颤颤巍巍的走到方知岁面前,打量着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儿,即心疼又愧疚,得知她回京后一病不起时,那些流言便早忘在脑后。
可五年不见的隔阂让方屿是想慰问的话语哏在喉咙中,“你也是没事去李府干嘛,那个宅子风水不好,你去两次便受伤两次。”
方知岁瞧着那眼角延伸的皱纹,父女俩的眼睛一模一样,浓墨的瞳孔中都能倒影出眼前的光彩,温润清秀完全不像在官场上被明争暗斗洗礼的儒官,倒像意气风发刚入仕的少年,还没有一丝中年男人的油腻肥胖。
方知岁的脸皮白嫩那巴掌印久久未消已微泛青,那脖子上的刀痕还触目可怖,她也很缺德将刀伤也归于李茹身上,因此她的作妖积分从一百还加了五十分。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明明得知岁岁受伤还担心的睡不着。”穆年月出生在家庭富裕友爱,却喜欢上古板直男癌的方屿是。
“还有你随随便便找了个人当你的护卫,底细来历不明,我和你娘都不放心。”
方知岁拿起手帕浅擦眼角虚无的泪,低声娇说:“爹爹,他可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他跟我保证过会护我周全的,我不管嘛,我就想要他做护卫啦。”
她心里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这样嗲的声音居然是她发出来的。
“好,你喜欢便好,听说你最近跟瑶瑶关系不错,爹娘都很开心你们能相处融洽。”
其实一直很融洽,只不过大家都只喜欢看到自己所想的宅院内的勾心斗角,譬如方知岁的父亲。
“希望能一直这样。”方屿是一开口就被穆年月打了一掌,转头又绽开微笑让方知岁回去休息。
庭院花叶茂密散落一地,被风吹进池塘的花瓣载着一滴水珠游荡着,一只小鱼想打翻这一瓣舟,但是用力过猛被困在了荷叶上,跳着挪着怎么也逃不出去,方知岁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将荷叶倾斜让鱼儿顺着水滑回塘中。
她想到方才的情形便忍不住的大笑起来,堂堂一国丞相在家就是个纸老虎,太没威严气势了。
“方相在朝堂上稳重严肃。”
陆尘寂总神出鬼没的,方知岁已经不会被吓到了,反应过来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是,你怎么知道我爹在朝堂上什么样子?”
叶静风不动,鱼儿还在争先往一处游,游到发现只是掉落下的花瓣又掉头游走,漫无目的。
方知岁也就是随口一问。
“腿蹲麻了,快扶一下我。”方知岁蹲在池边尖尖石头上找不到支点,摆着手示意陆尘寂扶一下她。
陆尘寂这如鬼煞的面具谁见了都要恐惧几分,除了方知岁,她会仔细研究赞叹做工精美,还每日都夸他是女娲喜欢的孩子,虽知道她在夸赞自己,但他不喜欢,非常……
方知岁撑着他的手臂站起来,纤细的手碰到他手腕时掌心传来些许温热,他立马抽回手,那右脚被带了一步,酸爽酥麻,差点没站稳,一步一麻。
4. 唱京楼
京都繁华昌盛,国泰平安,京都内市列珠玑,户盈罗绮,街头巷尾的摊贩们努力吆喝揽客,摊边的点心手工品各色各样摆放整齐,放眼望去处处人潮涌动。
这几日在家中静养都快闷出新病了,马车缓慢的行驶在街道上,方知岁撩开帘子好奇的将脑袋伸出窗外。
方依瑶今日装扮素雅,头上簪的是玄月莲花,瞧见方知岁动作顿觉危险却绽开一丝微笑,鲜活明朗的姐姐是她想保护的。
马车停在一栋精致的五层楼宇前,戗角弧度高昂延伸向上护着宝顶上金光闪闪的球,每层还镇有精雕饕餮瑞兽,门匾上的唱京楼三字用金子打造,其他铺子都有人在外吆喝,楼外站的是拿尖枪的护卫,路过的百姓都要绕着边走,无处不在炫耀它的华贵。
小厮早就看见方家马车在门口候着,毕恭毕敬的搀着小姐们下马车,“郡主好,二小姐好。”
携裙入楼中清新宜人的花香铺面而来,戏台立于楼中央不同于平常四方,台基成圆形以金缠绕枝红布隔开台前幕后,藻井雕刻盛放满花艳丽精美,顶帷以珠帘绕圈,金栏围台。
不像戏楼,像是红楼,奢华迷人眼,台上弦乐丝丝入扣邀贵客入席。
小厮引至厢房中便下楼打点吃食,每间厢房都配有一名妙人陪伴贵人,茶水入喉温热甘甜,妙人名叫如玉专顾摘花房的清倌,发髻半扎半披斜在一侧,眼睛妩媚含笑如同冬日里的红狐摄人心魄却不觉妖艳,穿着粉色绣花裙却丝毫没有红尘气。
点心送到门外由如玉摆放,再一一介绍。
“郡主小姐请慢用。”拿起曲单念了遍后便退至一旁候着。
方知岁在的摘花房与隔壁两间房正对戏台,简直就是超级贵宾席,“那另外两边是谁啊。”
“回郡主,左边厢房是柔勉公主,右边是明顺王爷一家。”
柔勉公主,梁蕙!
方依瑶一听柔勉一词,整个人僵在椅上,尝茶的杯在手上都忘了放下,被欺负的过往就犹如深不见底的淤泥瞬间就将她拉入深渊,捂嘴擒手挣扎不得。
“依瑶,依瑶!”方知岁握着那双冰冷的手,将方依瑶喊回神。
她知道方依瑶创伤后应激障碍了,书中恶毒女二梁蕙,坏在明面上便是蠢是她给女二的评价,从小就与方知岁不对付,斗不过原主就将所有气撒在女主身上,李茹就是梁蕙小团体中的一员,像雅集落水之事方依瑶就经历了不下十回,就别说更恶劣的把戏。
“这是哪来的贱奴竟敢冲撞柔勉公主。”
她们循着声音看去。
婢女敦肥粗壮的抓着一个娇小孩童,还离地悬空胡乱扑腾,稍有不慎……
衣物撕拉而烂,孩童片刻着地,却未听见摔地砰碰的声音。
方知岁将小孩扶稳撑地而起,这副骨瘦如柴的身体差点被撞碎掉,忍着痛轻声询问有没有事,只见惊慌满泪的小女孩摇摇头。
方知岁将小孩交给方依瑶,缓步走去,脚踢踏着前摆,脸上带着的微笑让人冷不经打着寒蝉。
随便抬起手来,吓的婢女本能的闭眼挡住,听见砰的一声,房内的人便坐不住,愤愤冲了出来。
正要开口责问,那摔在地上的方知岁口型说好久不见,梁蕙气的剁脚又得顾身份咬着牙说:“方知岁你一回来便要跟我对着干嘛。”
摔了两次的方知岁,闷声一起眼睛一眯,就见她微微行礼,侧低着头装可怜的说:“公主让可若是今日你我冲撞传到宫中,想必公主也不想让柔妃劳心吧。”
梁蕙气愤不已,从方知岁回京她便想着能将她踩在脚底下,日日想着能见到方知岁吃瘪的样子。
“方知岁我可是公主,你竟敢威胁我。”
口角争论剑拔弩张,谁也不愿退让半步。
“公主、郡主安康,”又朝旁边颔首“方二小姐。”
一跛脚老人从右边厢房走出,跨出门槛后小心的将门关上,一步一杖叩,嘴上虽说着安康但语气中不悦,代表着房中的人生气了。
明顺王爷先皇的第五子,百姓总称赞明顺王爷慷慨大方,与人为善,是大祁最体恤百姓的王亲贵胄,书中明顺王爷极少出现,在南骁王凯旋时明顺王爷一家专门回京与国同贺,待了几日便回封地。
“今日叶名家封喉的日子,王爷心情不佳还望郡主、公主安静回房观戏。”
不佳?方知岁没等梁蕙说话,抢先一步软声道:“是小辈的不是,扰了王爷清静,还请公主莫要再欺负我身边的人。”
梁蕙正要辩驳,就听见那人拐杖一敲,木板都颤了一瞬,转身进房。
只听身后的人哼的一声将门砰的一声关上,方知岁晃晃头得意的拉着小女孩进房间。
如玉早已经准备好温水以供贵人洗手,往常闺秀们将秀手轻进水覆手慢出,由丫鬟拿着擦帕候在一边,还不等她将玫瑰放进去,方知岁已经拿起手帕浸在水里,双手左右扭干帕子。
小女孩就坐在方知岁的腿上,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个救了她还粗鲁的拿着手帕擦掉脸上灰尘的姐姐。
“小妹妹,你家长在这嘛,你怎么一个人跑到楼上来啦。”
她摇摇头。
“姐姐你有没有摔到哪里,痛不痛。”
方依瑶见到梁蕙就有一股恐惧害怕的感觉涌上五脏六腑,她想上前去扶起方知岁,可她的脚像是钉在那一样,回到房间才稍缓过来。
方知岁捏了捏这白白净净的小脸蛋,又轻捏了下另一个白皙的脸蛋,开心的说:“我没事,别皱着眉头不好看,来你给小妹妹梳发,你扎头发的技术比我好。”
方知岁站起来洗个手,就发现她走到哪小孩就看到哪,她就故意左右左右走,让方依瑶都没法固定扎辫。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姐姐这幼稚模样,嗔道:“姐姐你莫要乱走啦,都没办法扎了。”
“妹妹,你家在哪?家长知道你出门了吗?”
还是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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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岁想到一个可能,轻声问:“那你是没办法说话吗?”
点头……
看小孩身上的衣裙虽然脏脏的纱上破了几个洞,但从布料丝滑软糯的手感来看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不可能是被遗弃的,如玉也去打听了下楼中并无人找孩子。
“那你先跟着我们好嘛。”
方知岁最喜欢香软可爱的小女孩,乖乖的点头,换好新衣服吃了点花糕就熟睡过去。
“她的名字是安安。”方知岁看着纸上顺畅美观的字体,这是五岁小女孩能写出的字体,感觉不可思议。
“这枚铜钱并非官造。”
方知岁方才将人哄睡,这铜钱就从安安手中滚到地上,她捡起来时才发现这枚铜钱粗糙非常,刻印的形状和治顺通宝几个字都摸着喇手。
方依瑶立马将钱币拿袋子收好,严肃的交给方知岁,“姐姐这铜币你收好,莫要随意拿出来。”
无论何时造□□都是大罪,灭九族的大罪于谋逆无异,方知岁立马想到李遂,陆炎拿的账本查的东西,估计与这个有关。
只是戏都快开场了,陆炎怎么还没到?
城的另一边,南骁王府内乱作一团,呼喊着,寻找着,十分焦急,嬷嬷老泪横啼一遍遍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王爷,是我没看好小郡主,我愧对将军和夫人。”
陆尘寂也没想到他这个内向好哭的妹妹,居然会离家出走,从小他就将她保护在府中,常年在外打仗疏忽了妹妹的教育成长,以至于她到现在也不开口说话。
莲花关一战带走了他的父母和火骁军五千大将,只带走了他们也带走了孩子气的陆尘寂。
十二岁的他已然心灰意冷,世上再无血缘至亲之人,他愤恨着为什么自己没与父母亲一同上战场,一同死在那场血战中,濒死之际安安出现了,他的妹妹。
才在襁褓中咿呀说话的幼童,紧紧抓住他的手,他学着父亲教他的样子征战沙场,学治国兵法,成为人闻丧胆的南骁王。
虽然皇上以皇家之仪厚葬了他们,但陆尘寂每年都要回到莲花关祭拜父母以及将士们的英魂,敬湖泊望蓝天,好像这样又离他们近了些。
他年年在外,想着京都中的妹妹平安喜乐,他心中那一丝暖意就可以支撑他夜以继日的奋战,没想到收到的家书里说她患有不语症,能讲话但不愿意开口说话,就算他一遍遍引导也无济于事。
而今他发现自己的妹妹胆子越发大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敢从狗洞爬出去孤身一人在外,京城之大她能去哪。
陆尘寂黑沉的眸子看着那可供女子匐身的狗洞,扶着额头叹问:“安安身上可带有钱财。”
嬷嬷想着点头如捣蒜,“郡主屋中少了她宝贝的钱袋子。”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说:“前几日下人们在议论唱京楼今日叶名家封喉,郡主还问我是什么似乎还很兴奋。”
“约莫着是去唱京楼了。”
5. 黑赌场
“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
嗓音细腻喃喃的唱出词曲中的爱怜嗔痴,听客们仿佛历经一遍故事中的爱恨情仇,免不了感同身受的欣喜一场,痛哭一场。
方知岁听不懂难晦复杂的词,但从叶盛开口的那一刻就被他牵引着进入故事,泪流满面。
方依瑶被这动静吓到了,忙帮擦掉满脸的泪水,“姐姐,再哭妆容就没有了。”
一面铜镜照在方知岁的花脸上,眼妆溶的已经看不到原先的嫩粉色,活脱脱的一个熊猫,自己看着铜镜都忍不住在笑。
“不愧是京都第一戏曲大师,唱的就是不同凡响,直击人心。”
如玉是个有眼力见的立马送来未拆的胭脂水粉,皆为上品,迅速为方知岁调整好妆容。
望着镜子中的美人,方知岁欣赏道:“又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好汉。”
这些不着调的话语恰好踩中方依瑶的笑点,惹得她掩面而笑还不忘替方知岁整理发簪。
“郡主,那孩子醒了。”
不一会如玉就将陆安安带到方知岁面前,刚睡醒的小女孩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哪,还有些警惕,见到方知岁才安心点。
方知岁拿出那枚铜钱,放在桌上,用最温柔的声音问道:“这枚铜钱你在哪得到的呀,说了姐姐奖励你一个糖葫芦。”
见陆安安提笔,方知岁期待她能说出一个惊天大秘密,只见女孩拿起毛笔流利地写出:糖葫芦是何物?
两姐妹对了下眼神,这孩子的家里过于严格,连糖葫芦都没吃过。
“用糖浆裹在酸酸的山楂上,形成一层糖衣在外面,穿成一串,酸中和掉甜腻的脆壳,超级好吃。”
陆安安听到描述就已经忍不住想吃了,果然来到府外什么东西都是新奇的,她快速的写下获得铜币的整个过程,详细的就差她怎么从家跑出来。
笔停写完时,恰好糖葫芦也买回来了,五串红润的糖葫芦放在盘子里,诱惑着小女孩。
“她个小丫头吃太多甜的不好,五串未免太多了。”
“谁说五串都是给她吃的。”方知岁快速的将一串塞进方依瑶的嘴中,自己也长大嘴巴吃了一个。
以至于陆尘寂来时,开门就看到自己离家不见的妹妹正两手拿着糖葫芦,吃的满嘴糖渍,而方家两位小姐也满怀大笑的吃着孩童甜物。
感受到冷意袭来,面具之下的那双眼睛,陆安安最熟悉不过,她跳下椅子立马躲进方知岁的怀中。
方知岁自然不知道他们兄妹俩之间的隔阂,只以为是那骇人的面具吓到小孩子了,顺着陆安安的背,“我就说你那面具吓人,你看我们安安小妹妹就被你吓到了。”
“你知道她是谁就随意认妹妹。”陆尘寂的语气寒冷气愤,不顾安全随意乱跑,还吃陌生之人的吃食,府中之人都是怎么教陆安安的。
她救了我!你不许凶姐姐!
救?
方知岁拉回愤愤出头的陆安安,没想到小姑娘的脾气还挺大,转头就让陆沉寂背过身去免得再吓到小孩。
陆尘寂两步化一步走到方知岁面前,将人拉起来,感性盖过理性,此时失去至亲的后怕蔓延开来,直到感受到陆安安的拳头奋力锤他的小臂时,才松开了手,茫然间说了声对不起。
“陆炎你干什么!”
陆安安听见有人替她撑腰,立马趴在方知岁怀中大哭起来。
第一次听见妹妹声音的陆尘寂好似松了口气,从陆尘寂见到陆安安时便不哭不闹,饿了也只是扑腾流眼泪,太医都说怕是天生哑疾治不好。
哽咽发出的抽泣声打破了原本死寂的池水。
方知岁不会哄小孩手忙脚乱的安抚着陆安安,又让小厮买了些孩童爱吃的糖糕才让她平静下来。
方知岁看着陆安安倔强的小脑袋,将呆站在门口的陆尘寂拉进来,谨慎的观望下四周才放心关上门。
“坐呀。”
旁观者清,方依瑶从陆尘寂进来时她就发现安安的情绪并不是对陌生人的恐惧,倒是像妹妹见到哥哥的不开心,就像之前兄长在赌坊抓到女扮男装的姐姐,还特意说是强迫她来的,免了兄长木尺打手板。
“依瑶你带安安去屏风后听听曲。”
忙着整理桌面的瓜子壳,方知岁丝毫没注意到两个妹妹幽怨的眼神盯着陆尘寂。
“这是刚刚安安写的,我猜与我们正在调查的事情有关。”
说着就从袖中拿出那枚铜币时,就听见疏离冷淡的声音,“我们?我跟郡主的交情并不深。”
方知岁凑近面具直视着那双深邃冷漠的眸子,那一瞬间躲闪就让少女绽开胜利者的微笑,随即继续说:“我怀疑戏楼中有黑赌场,而且这个黑赌场的筹码便是私造的银币。”
陆安安原本从狗洞爬出来后便拿着城中的地图往戏楼的方向走,但是今日进入戏楼必须得有请帖,她只能假装别家小孩偷溜进去,好在衣着昂贵也无人怀疑。
没想到乱逛着进到一个兑换银钱房间,里边的奴仆怕得罪哪家贵人的小孩,便拿了一对应钱币换了一铜币。
“你手上的账册与黑赌场怕是脱不了干系。”
“这件事好像与郡主无关。”
陆尘寂原本告诉方知岁只是想打消她的好奇心,让他在京都有个自由行动的身份,如今他暗查过册子中的几户人家,多是边缘小官,皆家徒四壁一无所有。
涉及人员诸多官吏,竟无一人上书圣上,朝中也没透露半点消息,想必这背后之人位高权重,弹劾的奏章还未呈至圣前便已经被拦下。
方知岁喝了口茶,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像品到了好茶点了下头。
“有没有关系我说了算,你是我救的,有句老话: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金贵郡主本就娇弱,牵涉太深对她并无好处。
“你,只会拖我后腿。”
方知岁才不在乎陆尘寂怎么说,这件事她有不得不查的理由,所以“陆炎我们可以合谋,你放心我跑的特别快,遇到危险我拔腿就跑绝不拖后腿。”
陆尘寂还想拒绝,开口便被甜腻的桂花糕堵住嘴,那充满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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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里还能映出他烈焰面具,她总说面具恐怖吓人,但他觉得方知岁看到他时有一丝兴奋愉悦。
自从清安郡主醒来后丞相府是越发的热闹,朝熙院笑声频出,原本安静死寂的丞相府也焕发生机,花鸟鱼虫都活跃了几分。
“瑶瑶不是不想带你,这件事情有危险,你在府中和安安等我们回来。”
昨日陆安安的嬷嬷来寻,无论如何劝都不回去,陆尘寂脸色越发阴沉,本以为就能吓得她跟嬷嬷回去,见焦灼不下,只得答应。
吃饭时两人大眼瞪小眼,方知岁疑惑陆尘寂是多不喜欢小孩子,一顿饭下来就没有一丝好脸色,虽然他一直是张扑克脸。
方依瑶一听今晚他们要去探查唱京楼就忧心忡忡,方知岁大病初愈还要与来历不明的人一起夜查唱京楼。
唱京楼能在两年间便一跃成为京都第一大戏楼,背后势力不容小觑,单说二楼的小厮各个身手不凡,连昨日伺候的如玉都经过训练的。
陆安安拉着方知岁一边衣袖。
“这不是有陆大侠在嘛,我不会有任何事的,而且我们今天只是去查看一下情况。”
陆尘寂不懂,今晚行动为何要告诉她们,若全身而退便能欢喜,若不幸……徒增担心罢了。
方知岁将人哄走后,坐下猛灌了一壶水,利落的擦干嘴从衣袖中取出了两张硅纸。
屋子中就他门二人,方知岁还小声说:“这是换颜面具,能短时间改变人的容貌。”这可是她好不容易从系统手中磨出来的。
虽说只能兑换此世界所有之物,但是利用规则漏洞,她得出了个系统无法拒绝的理由,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要是有能改变别人容貌的能人异士呢。
系统犟不过她,还扣掉了她两百积分,她这几天总共才获得五百的积分。
方知岁心在滴血,但这次行动能安然无恙的成功就是值得的。
见陆尘寂充满不相信,她哼的一声,“这可是我花大价钱才得来的宝贝,要多的还没有呢。”
两张身份凭证也放在桌上。
林桂花、林治昌
……
“进入地下赌坊都要出示身份凭证,这是糠县的县丞与其胞妹,现下糠县钱粮短缺,不会轻易露馅。”
方知岁拿起那份凭证,无语的说:“虽说我的容貌不是大祁最美,也冠绝京都,凭什么我是桂花如此顺口的名字。”
又打量了一番陆尘寂的模样,“而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个文官嘛。”
一米九的大个子,满身的腱子肉,壮硕有力,怎么看都不像一方父母官。
“我常年下地与民同作,妹妹不忍我劳累时常将肉全留与我吃,自己瘦弱扶风。”
居然变相的说我弱不禁风,有朝一日她必然能将自己养的凹凸有致,惊艳众人。
“我,你……”
方知岁吃瘪的模样就像兔子被惹恼了却只能呲出两颗门牙,逗的陆尘寂心情大悦。
夜幕如期降临,白日繁华热闹的京都越发喧嚣,烛火通明,却照不亮黑暗肮脏之地。
6. 他怎么在这?
“开!开!开!”
十二点掷,开,天龙——大!
压错的愤恨声盖过赢钱的欣喜声,每个人表情各异那眼神中都充满对金钱的贪婪欲望,每次赌注都燃起赌徒的希望,谁都不知道开出的是希望还是死意。
一次希望就像无尽的深渊吞噬着仅剩的意志,无休止的前仆后继直至死亡。
赌坊鲜少出现女子,瘦瘦小小的躲在健硕高大的男子后面,小心翼翼地瞧着这里的一切,身穿布衣局促的搅着衣袖。
不过赌徒们看一眼就重新将目光定在输赢的结果上。
明亮的烛火燃烧着,点亮了所有人眼中的疯狂,铜钱堆砌的声音此起彼伏,刺耳难耐。
呈上请帖验明身份,小厮会为其引路到典换房,银钱物品皆可博易铜币。
博易比例1:1.5
看似来换铜币银钱的人赚了,实则就是将私造的钱换成合法钱财。
方知岁瞧着陆尘寂抱着包裹谨慎的样子将一个守财怕丢的穷县丞演得淋漓尽致,也发挥出毕生的演技。
脆生生的问他:“哥哥,我们真的可以为糠县赚大钱吗?”
“会的,会的,这次我们只要赚够明年庄稼播种还有米粮的钱就行了。”
像是在告诉自己不要沉迷,房中排队的人亦是如此,不断在心中强调不要沉迷于一时的喜悦而沉迷,见好就收。
不多时便轮到他们,兄妹两人颤颤巍巍地将包裹递过去,承兑人颠了下似有百两重。
一旁小厮接过包裹,拿到帐幕后清点。
典换屋与寻常的典当所一般不同,虽也是四方遮挡隐秘非常,但柜台高也不高。
典当所中的柜台建的高耸是为了能够保护客人与当铺的隐私,也防止有心之人瞧见里面的昂贵之物起了歹心。
可这柜台虽然高,但是方知岁一踮脚便能将里面瞧的大概,帐幕后约有十余人来回清算,清毕后会拿雕刻鸟雀衔币的盒子将钱财装好。
承兑人核对盒中币数,一拨不足五十两,便知道包裹里的物品不过些瓷品铜锈之物。
“下一位。”
兄妹两心满意足的朝外走,脚步急促任何人看都是着急去赌桌下注。
“那些破铜烂铁竟然能换五十两,这赌坊就是要让进来的人削掉层肉啊。”
“能得请帖进赌坊的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小到破产的商贾,大到清高贫困之官,看准了这些人急功近利的恶欲。”
方知岁第一次来赌坊只能跟着陆尘寂走,短短半个时辰他们木盒中便堆满了银钱铜币。
转战下一个赌桌时,方知岁双眼发亮的盯着钱盒,小声说道:“没想到你不仅有一手好武艺,赌技也颇为精湛啊。”
“有人蠢蠢欲动了。”
陆尘寂进来时便发现有人在暗处窥探他们,想必背后之人是想探探虚实,想必赌局以为他们摆好,就差一局满盘皆输。
方知岁点点头,来时陆尘寂就说此次怕是鸿门赌局,时机一到她便扮演着上头的妹妹全部下注,而他便是理智却不得不孤独一掷的哥哥。
“你们到底要不要下注。”旁人见两人争吵不休,纷纷开始催促。
“下,下。”
方知岁见陆尘寂提示下双,她立马尽数倒出。
赌注已下,赌徒们在旁死死盯住筛盅内的结果。
五骰而定掷仆缓缓打开,二十三点——单。
“哥哥,怎么办我们输了,钱没了,都没了。”
方知岁情绪起的快,拉着陆尘寂的衣袖泪水喷涌,令他都没反应过来。
方丞相与夫人都是恭谨温良之辈,怎教的女儿如此古怪巧语。
“天塌啦,怎么办哥哥。”
陆尘寂一把拉起滑落准备来一出捶地大戏的方知岁,轻声附耳说:“戏过了。”
方知岁假装抹眼泪左右看了看,赌徒们对于这等事已经见怪不怪,早已麻木。
而掷仆朝楼上示意,立马有人前来邀他们去往二楼厢房。
二楼视野开阔无论处于何角度都能将楼下一览于目,四方厢房名天地玄黄,奴仆将他们引进地字厢房。
里面处他们以外已有七人,高矮胖瘦不一,穿着华锦绸缎都像不愁钱财之辈,全部目光投向身着布衣的兄妹二人。
“请诸位在此休息片刻,地主稍后便来与诸位会局。”
陆尘寂随座而坐,冷静润茶。
方知岁无视审视的目光便装作一副市井小家模样在房间转悠起来,哇一声叹一句倒是打消他人疑虑。
适时才能转身打量房间内的七人,突然瞧见记忆中熟悉的人,心道糟糕。
“哥哥,你来这看看,这砚台你与我说过价格不菲。”
“怎么了?”
方知岁拿起砚台腹语而喃:“你瞧左侧坐在第三个那个人。”
陆尘寂顺着看去,瞳孔一怔又立即恢复疑惑。
“此刻我易容了他必定认不出我,但是他不应该出现在这的。”
身穿银丝墨青色锦衣却满金袭身,张扬傲气,对上目光的那刻,便起身朝他们走来。
“你们是何氏人也,看穿着打扮怎会有钱来这。”
陆尘寂拱手已礼,“林某糠县县丞,今年庄稼收成不好百姓没钱买粮,若不是走到亏空无望的地步,也不会来此一搏。”
“可县库亏空理应上报礼部,为何来此博赌。”
方知岁白眼一翻,嫌弃万分的看着梁弋,若是她那贵妃姨母知道自己儿子不但逛春楼,还沾染赌,怕是腿都要给他打断。
他有苦难言般摇头,反问:“看公子穿搭必是富贵之人,为何还要来地下赌坊。”
贪呗,方知岁在身后阴阳怪气。
“说了你们也不懂,我是来干大事的。”梁弋遮唇神秘的说。
门自外而开,筋头数名朝内涌进站至房内,众人见状皆静语不言,回到位上坐着。
方知岁没位置只能站在陆尘寂旁边。
地主人未到笑声便从远处传来,直至进屋,他双手叠于腹前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戒,满意的打量着他赌局的玩客。
除了……
“这怎么多了一人,还是女子。”
奴仆殷勤上前解释,“第八位客人要求带上他妹妹,为了您的赌局早日开始,便一同带上来了。”
地主停到方知岁面前贴近端看一番,又遗憾的摇摇头,似是对她身形样貌不甚满意。
再晚一秒方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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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就要当众呕出来了,靠近她时扑面的熏香味浓厚难闻,宽大的衣袍和面具都遮不住地主的满腹便便、宽脸肥耳。
居然还对她不满意,虽说易容的样貌平平,但也是好看的。
“欢迎大家来到我设置的赌局,能来的皆是能者,所以我特意将筹码升至十万金。”上座之人说的轻巧,仿佛一件很日常的事情。
十万金!惹的房内躁动非常,若非急需,没人会来地下赌坊一拼。
来时便听说一楼的赌局都是小打小闹,真正赚钱的是二楼的四方赌局,由四主坐镇设局,赏金凭四主心情。
有轻松的牌蛊局,也有压上生命的搏命局。
十万金之高,恐怕……
大家心知肚明,有人兴奋,有人纠结。
地主哎呀一声,满带笑意的说:“放轻松,规则很简单。”停顿下,钓足好奇心,随即道:“你们两人成对,比拼拳脚,不可使用武器。”
有人问:“那打不过认输可以吗?”
“这位小友何出此言啊,当然可以。”温和的语气立马冷下来,“留下手脚就行。”
方知岁下意识拉着陆尘寂的袖子。
直到温热的手覆住她的手才堪堪缓过劲来,她现在担心的不仅是陆尘寂,还有梁弋。
无论从她记忆中还是小说中,梁弋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浪荡皇子,虽然他心中只有女主一个,但不妨碍天天夜宿春楼。
不知道他来干嘛,但这是会丢性命的事情,少一个皇子是小,但进入主线之前男二死亡,那她还拯救什么剧情,与这个世界一起毁灭吧。
“鲅鱼,鲅鱼!”
方知岁在脑中唤系统出来,好在立马收到回应。
“宿主,我在!”八羽多好听的名字,方知岁非得喊它鲅鱼,要是不出现,方知岁便会一直喊它,吵得他书管局派的任务都完不成。
“有没有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药。”
八羽总怀疑宿主是不是在书馆局待过,为什么能精确知道高级物品里有的东西。
只是任务积分不足且没到等级,根本无法兑换。
“很抱歉宿主,你还未达到兑换此物品的等级。”
方知岁还想说积分也被驳回了。
“假死药,这总可以吧。”她转念一想活死人肉白骨的不行,那小说中经常出现的假死脱身的药总可以吧。
果不其然。
“宿主这药只能暂时抑制住服用者的呼吸,但只能二十分钟,且恢复时要立马就医,不然对服用者内脏伤害极大。”
得到药时方知岁还没想出周密的计划,就听见地主让大家商量对手。
在座皆为人精,谁软弱无力看起来好欺负便想与其对打。
首要目标就是梁弋。
还不等方知岁去劝说陆尘寂选择梁弋,他已经先行一步凭借文弱农夫的形象获得梁弋的热心组队。
“哥哥,我有事找你。”
梁弋一直拉着陆尘寂谈天说地,她只得装作害怕的模样将陆尘寂叫过来。
“别担心,我可以。”陆尘寂看着少女忧心的模样,心中涌起一丝愉悦,温声安抚。
“你武力高强我自然不担心你,不过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7. 假死药
剩下之人已配队完成,小厮托着木盘进门,木盘上盛着泛黄的布衣,是赌坊准备的搏打衣,麻布材质粗糙干硬,穿在身上皮肤难以忍受,动一下浑身糙痒,四肢关节处还缝上厚布用以护膝护肘的作用。
方知岁锤了锤包成猪蹄的手臂,“都是棉花能抵挡什么伤害,这赌坊就是把人往死里整。”
她突然不想让他去打这个什么搏命局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她会后悔的。
陆尘寂见方知岁兴致低迷,还以为是为梁弋担心,不悦道:“放心,我会下手轻点,让那小子免些皮肉之苦。”
“我是担心你。”
陆尘寂敛眸问到:“你不是说我武功高强不担心吗,怎么?良心发现。”
“嗯,害怕你有危险。”
她的声音清脆,那一字一字像是鼓槌浅震着心内某处,麻麻酥酥的,转瞬而逝。
陆尘寂理了理束在腰间的衣带,低头掩盖扬起的一抹笑,军中有家世的士兵拿到家书时常常会笑容满面,将信放置心头处回味几番。
他看过一些,信中大多是甜言蜜话,饶有夸大随口书写之势,不然怎么那些信中都是想念示爱等词。
难怪副将时常打趣年轻将士,说女子心中所想并非信中所写,能将三分话说的十分重,不可信。
不可信!
心中的短震的疑惑顿时放松下来,悦声道:“放心,我与郡主如今为一条船上的盟友,必不会让你有事的。”
方知岁不知道他心中波澜曲折,一双圆润的杏眼坚定看着陆尘寂,用力点头:“嗯,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铜锣敲响,赌局开始。
陆尘寂与梁弋对搏安排在第三场,为了公平,将八人都分到围绕擂台而建的拔间房间待着,参加赌局者未到场次时只能在房中休息。
方知岁也不例外。
听着外面喧闹鼓动的声音,根本无法安然坐在房间里,方知岁站起来贴门听外面的动静,又坐下看着闭目养神的陆尘寂。
果然是大侠,如此动魄惊心也能面不改色的养神蓄力。
但是转念一想,对上梁弋确实不需要做什么准备。
方知岁随小厮去厕所时,曾看见有筋头架着白布从玄黄中间的楼梯下去,她特意朝栏杆处往下看,他们下梯后便消失无踪。
因此她推测那楼梯后是赌坊处理尸体的暗道,鲅鱼给的假死药在进喉的片刻间便能生效,只要能出赌坊,梁弋便能安全。
“第二场,丁胜。”等欢呼雀跃声音止,钓公继续说:“下一场戊对己,下注开启。”
擂台以麻绳编织的罩子覆成个笼子,至二楼高顶,周围搭了两层供赌徒围观的看台,下注的赌桌上堆满银钱,压戊的人居多。
押注两轮,第一轮为盲压,第二轮便是全注,看到对搏双方二人后,在开打前皆能下注且一子不留。
方知岁虽然没经历过擂台对打,但是也看过拳击比赛开始前,都是有专人帮选喂水松松肌肉。
她搓了搓手上前拉过陆尘寂的手臂大力捏着,嘴巴都跟着用力,生怕按不到位。
陆尘寂好奇的看着这机灵古怪的小郡主又在做什么令人难以理解之事,这似小猫踩奶的力道倒是捏的他手臂酥痒非常。
他拉过方知岁的手,淡淡道:“在一旁坐着就好,这等粗活就不劳妹妹费心。”这手腕太过纤细,感觉稍微用点力都能将她伤到。
方知岁仰着脸,郑重的点点头。
“加油。”
陆尘寂虽不知是何意,也回以令人安心的点头。
随一声铃响,擂台里两人躬身行礼,梁弋学着他旁观军队操练时,士兵互搏时做的准备动作。
左右拍打肱三头肌,吼一声蹲了个不标准的马步。
任谁都看的出这是个花架子,纷纷唉嘘喝倒彩。
方知岁真替她那姨母尴尬,怎么教出梁弋这不在乎别人眼色的社牛,大家都不看好他还能笑得灿烂。
“啊~~~~~~~”梁弋挥着拳头便冲向前去。
还没等碰到人便被轻易躲掉,即将碰上麻布网时及时站稳,余光瞥见陆尘寂的位置,将拳头向右挥去。
陆尘寂只用一只手就擎住梁弋的手臂,另一只手放于身后便令其动弹不得。
众人欢呼,嘈乱的喊着打、冲。
不过眨眼间,梁弋已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趴在地上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眼睛随着伸向他的手看去,衣物里被塞进了东西。
他的嘴巴一抽一抽,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眼皮逐渐沉重。
他不服!
原本压己的人都是奔着高回率赌一回,没想到两招就被打死了,啧啧不断。
方知岁快步迎陆尘寂下来,双手扑棱扇着根本不存在的汗,“辛苦啦。”
筋头速度极快,立马收拾好就将人盖上白布抬走了。
只瞄了一眼,方知岁便强忍着笑意快步回到房间,虽然太对不起大祁三皇子了,但这是最简单方便的方法了。
“多谢陆公子帮我这个忙。”方知岁倒了杯热茶给陆尘寂,全然没开场前的紧绷感。
陆尘寂垂眼看着热茶,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杯沿,“三皇子身份尊贵,就算你不帮忙,他的暗卫也能将他安然无恙的救出去。”
方才全部人都将目光关注擂台时,她看到二楼西南角的人群中,有一人目光似刃盯着陆尘寂。
她就猜到是梁弋的暗卫,若是陆尘寂有任何危及他生命的举动,便会一举绞杀绝不手软。
方知岁趁着众人的目光都在擂台,立马跑上二楼将暗卫拉离人群。
短刃在喉一刀致命,可不知为什么,看清面容后暗卫就收了刀,赶忙说清她的想法后指引密道所在。
“那这样你就有生命危险了。”方知岁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心吹着。
陆尘寂端起温热的茶,一口饮尽。
从见到梁弋时,陆尘寂便知道他安排保护梁弋的暗卫必在周围,因此他并不担心有何危险,但是没想到方知岁会来找他,还说出用假死药替梁弋脱身的方法。
要不是他瞥见方知岁跑去二楼急忙打手势与暗卫对上暗号,此刻躺在白布中的尸首就是她了,哪还能在此担心他的安危。
“你可知暗卫手段利落,若不是梁弋他曾命令暗卫不可伤女子性命,你此刻已是乱葬岗的孤魂野鬼了。”
方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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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被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吹茶的嘴还嘟着,眼泪立马充盈眼眶,鼻头微红。
陆尘寂凌气的眉头立马散开来,“你别哭啊。”他只是一时气上头说话大声了些,哪能想到就吓到她了。
方知岁也没想哭的,只是突然被吼吓到了,她还不是怕梁弋的暗卫伤到他,若是暗卫真对她出手,她还有系统能保下命来,不至于死掉。
她忍住眼泪,怒目看着慌张的陆尘寂。
嗝……
方知岁急忙捂上嘴,转过身去捏住鼻子准备憋气缓解掉气嗝。
“郡主身体金贵,我只是担心郡主安危,一时着了急,别哭了。”
一杯温凉的茶和绸帕从旁边递到她面前,指节修长的手拿着茶杯都显得廉价的土黄色的瓷杯贵了些。
身后传来轻柔的安慰声,像是沉重的鼓声磁性低沉,震的她心头一跳。
嗝停下来了,方知岁也定住不动,她感觉阴冷的房间都变得燥热起来,疯狂的在心中呐喊冷静下来。
陆尘寂以为少女还在生气,更加温柔的说:“郡主若是不满可以打我,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还要说些什么,就听见方知岁先让他闭嘴的话。
他当初在陆安安苦闹时就板着个脸教育,不但没有效果反倒更加害怕他,军师与他说女子要轻声哄着,不可大声喊骂。
如今他是这般,也不显效果啊。
时间过得飞快,四场比赛都已结束,有人兴致而归有人不罢休期待自己看中的获得胜利,从而大赚一笔。
方知岁将悸动乱跳的心平稳住,反复试探脸蛋上没有温热的感觉,转身绽开一抹灿烂的微笑。
“我没生你的气。”
陆尘寂不可思议的瞧着方知岁突然间的变化。
侧头琢磨着这笑是否有含义,他见过太多浮于表面的笑,或是攀附权贵,或是强撑面子,可是他只觉得这笑的娇憨,竟还有安抚他之意。
“剩下两场我们都得小心些,不知道别人是什么底细。”
没了梁弋之后,陆尘寂便能放开手脚一搏,他并不担心另外几人能有多大能耐,赢与不赢他们都能全身而退。
“你莫不是忘了我们今日来是何事了。”
方知岁轻敲着脑袋,兄妹戏演的多了她都入戏了,“对喔。”转而从袖子里拿出了张纸。“这是我刚才摸索的地形图。”
陆尘寂看着纸上杂乱无章的线条,无奈道:“郡主能为我解答出此地是何处嘛。”指着一处描黑的点。
“这儿。”
方知岁顺便还将几处她认为的重要之地一一描述出位置。
陆尘寂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不禁扶额掩笑,京中贵女们一向善通琴棋书画,能像这般什么都不通还自信万分的,这大祁恐找不出第二个。
见方知岁抬起头问他还有哪里不懂时,他装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多谢郡主,趁第二局开始前我去探寻一番。”
正要起身,又不放心的嘱咐道:“我没回来前,你就待在这里哪都不要去。”
方知岁才不是傻子,在这离了大侠的她就是任人拿捏的蚂蚁,她肯定不能拖后腿。
“我知道了!”
8. 主人
唱京楼坐落京都最繁华之地,地下竟能人不知鬼不觉建出十余尺高的赌坊,人员流动密集,入口也难寻到踪迹。
请帖分两种颜色,第一种就是红帖为表面日常进楼赏戏,另一种便是能入这赌坊的烫金帖,乍一看与红帖无异,但出示烫金帖,楼外侍客的小厮便会将人引至一楼杂物房中。
再用黑布蒙目,站至原地不动,再睁眼时就到了赌坊。
陆尘寂来时便做了暗刻,派出的三名精卫,竟无一人进到这赌坊内,想来那杂物间的机关有特殊开法。
这赌坊布局他已摸清无二,普通赌桌设于坊中央,二楼为高阶四房以此向外拓展,呈荷花状。
二楼四间路过了玄字房,他们上来时房门正大开,数名奴仆在内清扫,想来刚完成一场赌局。
赌局的状况自然无从知晓。
天、黄两字之重非皇亲贵胄该避讳左右,能成两房之主的人,无论是身份还是野心都足以让他不得防备几分。
原以为只是朝中贪佞为收敛钱财放印子钱,只要拿到账目搜汇成册,呈于圣前便能了事。
可如今,不能打草惊蛇。
“今日吹得哪阵风,天主竟有时间来看我地字房的赌局。”
小厮来邀他去天字房,原以为还是跟之前一样,谴人吩咐要事,一进门竟见到建坊以来都从未见过的景象。
四主聚集,恐有变故。
不过最不着急的便是他。
一进门,立马挤着眼睛笑脸相逢,他能有如今的地位,都是仰仗着上三位的照拂,自然清楚让上面的安心,自己才有好日子过。
所以肮脏烂事都是地主一人包揽。
天字房装潢奢华,空气中弥漫浓厚的沉香木味,一打开门立马就能闻到,天主主座独立于房正中间,红木刻龙虎皮垫于座下,俯瞰全局。
天主食指轻叩左手软金手套上,漠视奉承之语,“前几日李遂府中进了盗贼,好在东西没丢。”
首位之人扫视一圈另外几人无所谓的姿态,逐渐怒道:“若是一般偷窃些金银珠宝的盗贼还好,要是南骁王的暗探,看你们还能置身事外,过得闲趣人生。”
荣春一事本就是李遂一人擅作主张,让他手脚麻利点解决掉,这蠢东西竟将事情闹的满城皆知,南骁军正巧大胜在城外休整一番。
半月已过他们的密探也未察觉南骁军有何异象,想来陆尘寂也无暇管这小知府借印子钱的小事。
玄主一向寻事淡然,若非天塌下来危及生命,不然都激不起他半分情绪。
“这点小事就能让天主将我们聚在一起,李遂之事只是普通盗贼,天主,别因小失大啊。”坐在右侧的黄主开口。
天主也觉得自己过度担忧了,平稳情绪后,冷静说:“铜川运铜使的人选未定,想必黄主有能力将人安排妥当,好为圣上分忧。”
“铜川那边有条不紊,不止京都,现下造收已能承换多地官银。”地主见缝插针,向上座邀功。
“地主莫不是忘了,要不是你去红柳楼时留下太多私银就不会引得三皇子来,还私自开搏命局,你怕不是想将赌坊毁于一旦。”黄主一道狠戾的目光刺去,让出头的鸟缩了头。
地主在心中嘟囔道,那不就解了你们一桩心事,面上还是一副奉承模样,“我的人都安排好了,明日三皇子饮酒过度失足落湖,没人会深查的。”
第二场擂台由胜出的甲、丁、戊、庚两两对决,甲丁已分出胜负,赌徒们看过上局都期待戊的上场,有人上局没押注就是为了等戊的上场。
庚早早到场,却迟迟不见戊的出现,钓公催促三遍,房内无一丝反应,赌客们已经开始烦躁愤怒。
方知岁搬了房间所有的重物将门堵住,现在她能做的便是拖延时间。
但是赌场的筋头都是莽夫,没两下就将门撞开。
钓公环顾房内,除了跟着大块头哥哥来的瘦弱无力的妹妹,男人不见丝毫踪影。
“难怪来催了几回都是你这婆娘的声音。”摩挲长出来刺手的胡子,戾声道:“你那哥哥竟是个懦夫。”
“他不是!他是全天下最勇猛的哥哥。”
钓公在这赌场内看过太多抛妻弃女的赌徒们,不过是把妹妹买给赌坊的懦夫,摇头叹声道:“你哥哥已经将你抵给赌坊了。”
绝望空洞的眼神他不知道看过多少次,虽已麻木不仁,可他竟然不敢深看面前扶墙而坐之人的眼神。
戊的逃跑空缺此时得让面前无助的女子补上,是必死局。
方知岁出来时,周围稀疏质疑的声音渐起,很多压戊的人纷纷不满。
她步伐艰难磨蹭着上台,心中不停地求各路神仙保佑她。
对面的庚只想要赶紧结束对打,还不等方知岁上台站稳就猛力出拳。
“我靠,你不讲武德。”好在她反应力快侧身躲掉。
“小妹妹,你都站上擂台了,还想武德。”
方知岁凭借轻巧的身姿躲了几拳,但是擂台不大,总会被逼到死角。
一拳出击,拳风都先一步扑到她的脸上。
她闭上双眼,眼泪流涕,要不是方知岁,她才不会冒险来这赌坊查私造钱币,还能美美的与女主踏青作画,改变剧情也不能再次搭上我的性命啊。
从穿过来她身体就时常疼痛难忍,脑中记忆也不完整,若是强行想剧情脑袋便嗡嗡作响,她还以为是原主身体对她产生排异。
可就在拿到唱京楼请帖的夜晚,本来睡得安逸宁静的她心脏骤痛,像数万只蚂蚁在啃食她的心,四肢麻痹不能动弹,冷汗瞬间打湿掉她的衣衫被子。
想叫人也无法开口。
就这样持续了三分钟之久,她大口喘着气,没穿鞋就踉跄下地,猛灌一口水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她也断断续续经过几次这样濒死的状态,几分钟后又能跑跳自如,便没多思虑。
就在她去衣柜中拿换洗的被褥时,一只萤火虫停在被子上扑棱着翅膀。
还没缓过来的方知岁用手驱赶着亮光的来源,一直围绕着她转,转的她睡意全无。
清醒过来才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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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萤火虫好像在指引着她去到某个地方,跟着光亮走到屋外的芍药花丛处,停在一方泥土上,冬日的土壤成块状凝在一起,用簪子稍微一翘都能起来,很轻易的就拿出地下埋着的盒子。
她将粘在上面的土抹掉,就是一个普通的木头盒子。
三本书籍。
方知岁哎呦一笑,不忘调侃原主是藏了什么不可见人的书籍呢。
第一本……两本……三本……
空气越发寒冷,厚厚的斗篷都无法抵御心底涌上的冰凉。
重生了三回,就失败了三次。
“所以她麻木了,不想再经历一次痛苦了。”
系统沉默不语。
他从来不打算告诉她小说剧情崩塌,是因为原主不想干,罢工了,所以只能让她补位。
“八羽,她存了死志,所以她不想让我重蹈覆辙。”
系统封住原主记忆,就是不想让方知岁知道原主三次重生,经历的太过痛苦不堪,所以在第四次重生时,她自愿放弃这副身体。
八羽也只是接手方知岁穿书的系统,而之前的系统……
“他陪了她三载,无心到有心,为什么不能给他们好的结局。”
豆粒大的泪点打湿早已泛黄的书页,叹剧情不公,泪相爱不能相守的痛苦,明日后要走的道路。
宿主爱上系统本就是离经叛道,从来都不会有好的结局,为了不让系统离开她,便在未到结局时自刎在山茶树旁。
一次又一次……
“天之骄女一次次经历家人被杀、姐妹仇目,心怎么可能会不麻木。”
“那宿主有自己的打算了?”
“完成任务的同时,我也要让方家避免诛九族的命运。”
拳头的痛感并没有如期而至,她小心的睁开一只眼。
杂声进耳,黑色束带随风扬起,陆尘寂单手握住庚挥过来的拳头,使力将人打倒在地。
长身稳立于方知岁身前,风姿尘仆,是急忙赶来救她的。
“你终于回来了。”方知岁撑着麻绳站起来,松了口气。
“他们已经察觉到不对,我们得赶紧走。”
赌坊视野开阔,来往巡逻的筋头根本无法藏匿身形,陆尘寂藏在黄字房中贴墙探听,没曾想打扫小厮眼力极好,看到黄字房外的一点鞋印灰尘。
大声引人来此堵住门口,都想拿下贼人获得赏识获得奖钱。
天字四位听到声响,谈话也戛然而止。
就在即将开门之际,赌坊轰的微微震动了一下,擂台和普场内赌徒对微震皆无所感觉,可二层浮空在外,震感十足,吓得门外小厮不敢妄动。
唱京楼掌柜知道四位贵人都在楼内,赶忙跑来,“四位主人,三皇子不知怎么忽的带护京卫来唱京楼大闹一场,还让人将入口用爆炮炸没了。”
见天字门开,又道:“暗门已开,请主人立马离开此地。”
小厮们一听,便知大祸降临立即手脚并用的跑走逃命,上头的人都走了,他们底下的人不跑是白痴。
9. 悸动
“走,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陆尘寂孔武有力的手握住方知岁的胳膊,又想到消瘦的身姿受不得重,骤然收掉蛮力,稍温柔地拉起受惊吓的红眼兔子。
“陆炎你要是再来晚一些我的脸就要被打扁了。”她心有余悸摸着软软的小脸蛋,好像比刚穿来时有些肉了。
气氛凝语无言,方知岁加快着小碎步跟上闷头往前走的大长腿,她用手戳戳陆沉寂的手臂。
温声问道:“怎么了,是探查的不顺利吗?”
方知岁认为陆尘寂肯定是因为没有收获,而感到挫败伤心,还是个正值青年的傲气男儿,遇到事脑子转不过弯了。
她继续安慰道:“你要知道世上没有事情能够十全十美的,我们这次没得到线索,那下次保不齐线索就自己长腿跑到我们面前了呢。”说完还拍了拍少年的后背。
小小赌坊密道众多,现下轰隆的震感持续压迫这地下赌坊,每个人只想着能收罗多些钱财,不顾安危,而奴仆们自有常走的密道,早已经不见踪影。
陆尘寂在玄字房躲藏时,从窗边的漏缝中曾看到四主逃离的方向,可现下情况由不得他去试探一二。
趁混乱之际,两人进入搬运尸体的密道。
刚开始两道狭窄只能容纳一未发育长大的少年,对方知岁来说轻松,可是对身姿挺拔的成年男性来说,只能稍斜着身子过去。
这阴暗潮湿的暗道常年不通风,浓烈的潮腐味刺激着吸进的每一口气,方知岁庆幸自己晚上没吃太多,不然当场就能呕吐不停,多丢脸啊。
她闭着眼睛伸手拉上前面人的手臂,稍微能缓解一些不适感。
陆尘寂感受到手臂处传来的温热,漆黑的眸子闪过的慌乱与□□融为成无,她一直这么无视男女大防嘛。
唱京楼外却异常热闹,城禁未开,城中还一片安详和平的迎接晨光到来时,一声巨响打破城中宁静。
“炸,继续炸,我就不信这地下赌坊炸不出来。”
梁弋双手交叉在胸前,站在戏台中间指挥护京卫将一楼所有房间都放了爆炮,面上怒气盛然,不知道发生何事的下人都跪在一旁不敢抬头。
“殿下,方二小姐带了一支护院在外候着。”
“瑶瑶,她来干嘛。”眉头微皱又舒展开,扶额道:“瑶瑶必是听说了我受伤,着急赶来。”
“还愣着干嘛,赶紧让瑶瑶进来啊。”
副尉心里嘀咕,三殿下依旧爱幻想。
自知道姐姐出门之后,方依瑶满心担忧,根本无法入睡,让护院盯着唱京楼的动静。
果不其然,护院说三皇子带了一队护京卫去往唱京楼方向时,她便聚集府中护院,虽只有十几人,却也能保护姐姐一二。
凌冽的冬天青浅绫罗随风摆动,衬得方依瑶着急的模样也清冷好看。
快步走到梁弋面前,行礼,“见过三殿下。”不等梁弋说话,她便急切的问到:“殿下可查到什么异样。”
她深知方知岁做的事还不能被太多人知道,只好侧面询问。
梁弋还溺在喜欢之人出现在眼前的不真实感,迷糊在其中,还是副尉喊了声殿下,才回醒过来。
“瑶瑶妹妹不用担心,我身体健康着呢。”
“方二小姐并没问殿下是否康健。”
卯正时分换岗时,还在打盹的士兵突见空旷的宫门前,一道身影迅速靠近,吓得他们立马握紧手中长枪,试探来人身份。
梁弋在一家小医馆内醒来,身上的麻衣又换成更加粗劣的衣服,全身刺挠还没办法抓,靠近宫门还被当做行街乞讨的被驱赶。
他堂堂大祁三皇子岂能受这等屈辱。
“唱京楼私自建赌坊,大肆敛财换币,偏纪犯律。”直起身板作风度模样。
然而方依瑶并没将视线放在梁弋身上,若是他们还在地下赌坊,那便不可能出现在明处。
还不等梁弋继续开屏,就只能看见方依瑶那抹青色裙角消失在门口。
他神色黯然下来,“我还没与你多说几句话呢。”
护卫来报,已寻到多处暗道,才整理情绪转身。
方知岁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空气中的腥臭腐败的味道又加重了许多,她紧闭的眼睛睁开一丝丝缝隙,见有微微光亮,颤颤的问:“我们出来了吗?”
“嗯。”转念又道:“郡主还是不要睁眼为好,怕眼前景象脏了你的眼。”
什么?这既然是运输尸体的通道,那他们现在不会是在什么尸骨遍地的乱葬岗吧。
“啊!”方知岁不知踩到了个什么嘎吱作响的东西,脚感似是枯化的骨头。
吓得她立马往前又紧靠了些。
陆尘寂也不知他方才为何萌生出捉弄之心,惹得方知岁更加贴近,单薄的衣裳能感受到两个位置异常明显。
少年的耳尖立马染上赤色,慌乱的拉开受到惊吓的方知岁,往前走开几步,以免两人再有肌肤之亲。
依靠的安全感突然离开了方知岁,她犹如被点了穴般定在原地,闭着眼睛双手朝前胡乱摸索能给她依靠之人。
“郡主,可以睁眼了,这只是一条腐水死池。”
陆尘寂待耳尖恢复冷色,才幸然开口,免得她一直在胡乱攀抓,毫无官宦贵女的形象。
方知岁试探的睁开一只眼,看到周围景象不是荒郊野外的乱骨野尸,才敢将双眼睁开,长舒出积攒已久的浊气。
死水常年无人打理,赌坊又将尸体扔至河中消理,导致水呈浑浊看不清任何东西,水面还漂浮着些衣布纸张,着实令人倒胃口。
呕~
呕呕~
“郡主一路你干秽不止,可是身体不适。”
陆尘寂常年在尸骨成山的战场上厮杀,早已闻习惯血腥腐肉味,对这种异味早已经免疫。
要说闻不惯的,就是女子身上散出的胭脂水粉味,各种香味合在一起,闻到片刻便觉头晕不适。
不过……
他漆黑的深眸看向扶墙呕吐不止的方知岁,他好像从未在她身上闻见杂乱的香粉味。
方知岁一手扶撑着墙,另一只手向陆尘寂摆了摆,表示她没事,差点就要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不顾形象的拿袖子擦掉嘴上秽物,可能是用力过猛,导致嘴上突然红肿起来,连带着说话都有些大嘴巴。
“辣我们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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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要砸么回去。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回去)
“诶,陆炎李砸么有二个。”
(诶,陆炎你怎么有两个。)
麻布粗粝穿在陆尘寂身上并无大碍,可穿在细皮嫩肤的方知岁身上就立马红肿难忍。
她居然过敏了。
满身的灼烧感正快速向上攀岩,寒冷的天气又侵入薄薄的衣服,寒冷交加,没一会儿,方知岁就感觉到头晕目眩的。
迷迷糊糊的就想找个支撑点。
抓住了个柔软的棍子。
方知岁来不及多想为何棍子是软的,“棍子”就从她手中挣脱了。
她拼命想回归理智,脑袋实在太晕了,晃了晃头好像看得清一点东西。
是一个俊俏的男人。
再往前走几步,才堪堪看清面前之人的模样。
“陆炎,是你啊。”方知岁嗬嗬傻笑起来。
方知岁那双杏眼生的圆润,眼下却有两颗泪痣,一个在眼下一个在眼角,并排而长娇憨可爱,可乍一看,却是个明艳妩媚的美人。
陆尘寂心神一动,沉眸而看,想将坠在他胳膊的脑袋推开,可那双手怎么都无法启起。
他转手将人扶正,遂而能方便抱起。
方知岁很轻,轻的都不如军营中一把银铁步枪重,嘴中还不断呢喃些什么。
陆尘寂将少女的脑袋固定在肩膀,免得走路时颠簸,吐他一身。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陆炎。”
……
瘦弱苍白的女孩就静静的躺在男子的怀中,呼吸孱弱,陆尘寂的表情本就看不出来情绪,
一时间她理智裂出缝隙,不顾第一贵女形象,面上的冷冽让冬日覆盖在梅花上的白雪抖落在地,漏出原本鲜艳沁血的红。
“陆公子,将姐姐交给我吧。”
陆尘寂站如劲松,没有丝毫准备放下怀中女子的打算。
方依瑶拦住继续向前走的陆尘寂。
小巷狭窄,马车进不来,现在曦光升起,百姓也随鸡鸣起床准备做工,若此时陆尘寂就这般走出去。
“王爷!”
陆尘寂前行的步伐一顿。
换颜面具使用时间已到,失效后便会显现真正的面目,方知岁前些年尚未在京都,并不知道过去五年中发生的诸多事情。
但她知道。
火骁护国将军与其夫人为国战死后,南骁王性格逐渐冷漠,十六岁就建立属于自己的军队,取南骁军。
战场上阴鸷狠戾,雷霆手段为大祁守住全部城池,无一败仗。
此番隐藏身份回京,必是有要事发生。
姐姐不该搅入其中。
方依瑶漠然开口,“姐姐为人纯善对京中的诡诈风云不甚了解,请将军高抬贵手,莫要将她拉入其中。”
宽肩窄腰的影子被升起的阳光拉长,主导影子的主人冷冽冰寒,像只为他而下的一朵白雪遍布他全身。
陆尘寂也不知他做的对与否,昏迷的少女就那么安静的待在他怀中,长睫上有熙和暖阳,照到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红晕,如喜爱睡觉晒阳的猫咪找到了处舒服之地,不肯挪窝。
10. 消失
“你怎知她不是自愿与我一起。”陆尘寂死寂的瞳孔中像是寻到一汪涌出的活水。
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想冲破桎梏,越压抑越按耐不住的冲击。
方依瑶察觉到一丝喷涌的偏执,她立马向其泼了桶冷水,“姐姐曾说过,她未来要过的日子需安逸平静的。”又顿了一秒随即用最平和的语气说:“将军能给的了吗?”
浇的人竟无法在冬天脱下浸了水的绒袄,刺骨锥心。
粉红罗纱随风摇,铜镜映照美人脸,愁苦颜。
百花屏风雕刻精细还散发淡淡幽香,红木家具细腻圆滑金钗银饰数不胜数,轻纱罗绸合身轻肤,屋内如春季暖兮适宜,裙摆绣着挟花展翅的鸟雀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便振翅远飞。
“我身体也太弱了吧,就吐了几下就晕倒了。”
铜镜中清晰可见的凌冽如刀削的小巴,只有薄薄的一层皮,半点肉都没有,她好不容易养的肉,就消失不见了。
“妙书,让厨房多给我弄些大肉大菜,我得把肉重新养回来。”说完又收掉豪吃的壮语。
昏迷一遭不但又给加了些难以下咽的苦药,现在还被父母禁足在家中养病,要是再湖吃海塞伤了脾胃。
苦不堪言。
“这几日你看见陆公子了吗?”
妙书拿起木梳沾了山茶头油,梳顺枯燥打结的过腰长发,思索一下摇摇头,“从前日陆公子将小姐送回来后,就再也没见到过陆公子。”
方知岁拿过耳侧的一撮头发,捻开在眼前,营养不良导致的分叉指甲轻轻一掰就掉下来。
“那若是看见陆公子立马跟我说。”
方依瑶恰好来送她做的咸酥饼,听见这一番话,困结在心的愤怒悄然生长发根,再次冒出头来。
她会让姐姐忘记对陆尘寂萌芽的感情,世间男儿数万,俊朗秀美的男子也不下其数。
姐姐只是在庄子上闭塞自封太久,所以才会对他产生别样之情。
方依瑶在门外稳了稳面上不悦,绽开笑颜进屋。
“姐姐,我今日做了酥饼。”她把食盒放在桌子上,用小镊子夹起一块纹路完美可口的饼,放在小盘上,好放凉些吃。
方知岁近日过得太过闲逸,若不是看见方依瑶,想起系统这几日像坏了般老是吱呀作响,喊都喊不出来。
恐怕是没获得作妖积分,系统无法开机。
“好香啊,肯定很好吃。”
精油均匀涂抹上发丝,待头发平顺有光泽,丫鬟便细心的将头发盘成当下最时兴的造型。
她头无法摆动,只能用眼睛斜看了下旁边。
她努力回想书中剧情,男主进京赶考,也是凭借父亲与方屿是的同窗交情,因而寄读在方府。
男主虽出生贫寒,但父亲曾中秀才,可惜家中长辈病灶复发只能留守家中照顾,但男主是个努力向上的,小小年纪便成为举人。
方屿是看中男主的可塑之能,便用身份给他开了诸多便利,就比如现在……
“瑶瑶,那个寄读在我们家的穷……那个书生,最近是不是要回来啦。”
她拿起一个发簪让丫鬟比比是否衬她今日的裙子,嘴角带着生硬的微笑。
书中有一情节,方依瑶去翰林院找男主,被小团体欺负,穆年月知道后大怒,责骂于男主,甚至要他搬离丞相府,为此还与方屿是大吵一架。
方依瑶得知此事,不顾病体跪求穆年月,不要将赶男主走,可谓痴心一片。
可若是这痴心会要了全家的命,她不择手段也要跟主角光环一斗。
原本雅集后,方屿是安排门下学子去往他的老师,也是当今圣上的教学太傅——承禄帝师处修学性敛。
没想到方知岁雅集一闹,隔天便匆匆启程出发。
帝师致仕后不愿住在嘈杂浮躁的京都内,原先回朔州老家小草屋,过退休舒服安逸的日子,没想到皇帝不愿意老师离他太远,便在京都外有山水处建了个院子。
路途不算太远,慢慢走,两日便可到,坐马车就更快了。
要是方知岁没记错,这两日他们就该回来了。
方依瑶托盘的手一顿,温声说道:“昨日来信,下午便回来了。”
信?
她再试探的问:“是宁康寄给你的信?”
方依瑶点点头,声音小却坚定的嗯了一声,缓步走向妆奁台,借酥饼放在台上时,悄悄观察着方知岁的情绪。
方知岁不喜欢宁康,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曾经有一丫鬟做事时谈论宁康被她听见,过几天就再也没在府中见到那丫鬟了。
下人们心生恐惧,生怕下一个就是他们。
那咸酥饼圆圆的,中间薄脆却不易断,撒的白粉细腻均匀的铺满在面,香气扑鼻。
方知岁咬了一口,咸甜的饼立马在口中绽开,“你喜欢他吗?”现在得知道宁康在方依瑶心中的份量,她之后才好掌握好分寸。
“宁哥哥人很好,对我也好,我心中当他是能与其交心的哥哥。”
方依瑶清冷婉柔的脸流露出小女孩家的羞怯,她被京都百姓称为第一才女,肤浅的词语就将她日以继夜的努力抹杀掉。
宁康不一样,他看见她深夜常明的火烛,会贴心准备护目的眼膏,不一昧的赞扬她随手写的诗,会细心指出其中浅薄的意思。
哥哥?
你只有一个交心的哥哥,他可不止你一个交心的妹妹。
方知岁心中暗想。
“我知道姐姐一向不喜欢他,所以我之后会尽量不与他接触的。”在丞相府寄人篱下多年,早已经形成刻骨的讨好型人格。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交什么朋友是你自己的权利,不要因任何人而将就你自己。”
看来攻心计道阻且长。
方知岁还在思考接下来如何完成任务时,就听见方依瑶问:“那姐姐你对陆……陆炎是何感觉。”
思绪回笼,话说什么感觉,她也不知道,因为刚来到这儿,在陌生的环境中忽然出现个帅气健硕的大侠,给予她安全感。
没有好感肯定是骗人的。
他是漂泊无定的侠义之士,无法久居于京都,她也无法让自由翱翔的鹰蜗居在小小鸟笼,仅仅心动而已。
“当然……”浅浅钓了波胃口,眼睛眯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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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感觉啦。”
“我是清安郡主,他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江湖侠客,就算我有感觉,人家也不会喜欢一个娇气任性的官家小姐啊。”
方依瑶仔细观察方知岁的脸上,有没有流露出一丝不一样的感情。
随意坦然。
“那我就不打扰姐姐了。”
酥饼可口,但吃多了难免噎得慌,等反应过来要喝水时,方知岁的嘴巴里全是饼渣,开口直喷渣块。
她想事情时就喜欢往嘴里塞些吃食,喝下几杯茶后才稍稍缓过来。
妙书推门而进,“郡主,门外突然出现了封信。”
方知岁咳了两下,嗓子稍微舒服了点,才接过那封不知名的信。
平常信封是土黄色的蜡笺,味道是试卷散发出的纸臭味,但她手上这封手感细腻似白纸,但在白天光线明亮的情况下,肉眼能看出浅浅的粉色。
她小心的拆开封信的蜡,拿出信纸。
妙书见方知岁眉头微蹙起,看到中间嘴角浅浅扬起来,想必是看到开心的事情。
还不等她反应,那封信就被扔进吱炸燃烧的炭炉中。
“郡主为何将信烧了。”
“朋友道别的信,要烧了才有可能再次相见。”方知岁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他说他不是江湖侠客,只是为雇主办事的死士,连名字都是假的,他不叫陆炎。
真实名字,估计没有。
信中让她原谅他的不告而别,还感谢了她给予的帮助。
丝毫不提在赌坊查到了什么。
她嘴角扬起的微笑,只有对这封信,对携证据消失的人,深深的无力感。
线索没了,这条线断了,离陷害方家之人又远了。
“郡主,郡主!”
妙书手足无措的看着身体倏地蜷缩在一起的方知岁,她以为郡主久疾复发,正要跑出去喊人,就被一只浸湿的手拉住。
“我……没事。”
系统方才又在滋滋作响,她以为只是如之前一样是警告,没想到心脏快速砰跳,冷汗直冒,浑身血液倒流不能动弹,浑身像被千斤重的锤头打碎骨头。
瞬时那种感觉消失殆尽,只是余感尚在,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我要去姐姐那。”
陆安安匀速翻手打着手语,免得她这个常年在外的哥哥看不懂什么意思。
果真,陆尘寂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照顾的嬷嬷见状,解释小郡主说的话。
陆沉寂原本在专注看折子的脸一沉,转过头看着倔强的妹妹,严肃的说:“不可以。”
“为什么。”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在姐姐那待的好好的,一定要将她带回来。
她自小在贵妃姨姨宫中长大,四岁时才被接到南骁王府生活,可是在宫中虽也无法出宫领略京都热闹,但姨姨从未亏待过她,民间有新的小玩意儿都会为她找来。
而在王府中,吃喝睡觉都有一套规章制度,吃食清淡反复,只有三哥哥来时她才能吃到不一样的东西。
一点自由都没有,又不让她回宫中,也不让她出门玩。
11. 渣男
她生气的鼓着小脸,扒着与她一般高的书桌,用力一踩,发泄她的不满。
“带安安回院休息。”
再踩一脚,而且是双脚跳起,似乎用了全身力气,脸都憋红了。
对陆尘寂来说就是小猫踩奶,一点感觉没有。
望着妹妹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口气,他还是对这个至亲血肉的妹妹没有任何办法。
“王爷,那赌坊果真狡诈,他们在逃离时竟能将所有的金银搬走,刑部那边什么也没查到。”
阿肆拿起桌上干净的葡萄入口,冰凉清甜,不枉他一大早就去刑部探查消息。
“还有一件事,你估计很想知道。”他往池中扔了个没饵的钩子,就看打鱼想不想上钩啦。
他嘴里吃着葡萄,但是眼睛有意无意的瞄着书桌那人的动静。
陆尘寂眼也不抬,“若是不重要的事,可以不说。”
他家王爷还是太装了,手上那本折子从他进来时就已看完,现在还在翻阅。
他也不着急说,嘴角漫开个戏谑的微笑,“哎呀,今天天气满不错的,你说对吧王爷。”
“有事就说。”
阿肆越是偏离话题,陆尘寂就越想知道。
那封信她是什么反应……
“她烧了。”
阿肆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结果。
陆尘寂拿折子的手一顿,又一副早已了然的模样,垂下的眸子中藏匿住落寞,“还有事儿。”
阿肆就定在椅上,他跟着王爷那么多年,除了每年祭祀夫人将军以外,还是头一次见到王爷颓累的样子。
试探的开口,“她还说了句话。”
陆尘寂还是垂着眼,好像不在意,但是一直没翻页的手出卖了他。
阿肆也不买关子,“她说,烧掉是为了再次相见。”
再次,相见……
棉花团织的云遮住正午高悬的太阳,透下来的光影时明时暗,从廊亭的檐边透进廊道内,粉色的裙摆随步飘动,扬起了个高摆的弧度。
妙书急的提起裙子也跟着主子大步流星,郡主何时体力那么好啦。
虽说现在郡主吃的比往常多,精神也不似以前萎靡阴郁,只是三天两头的生病,一点风吹草动都要将她吓个半死。
譬如现在。
“郡主,你身体虚弱不可疾步啊。”
方知岁一听学子回府的马车停在府外,顾不上穿袄披就跑出来,好在中午的太阳抚开些许寒冷,贴身穿的衣物够保暖。
丞相府内布局成相对,围绕这一片蜿蜒池塘而建,夏季温度适宜时还有繁花相伴,冬季寒冷花骨冬眠,四季轮转景色都能维持着惊艳雅趣之象。
只是府苑建的太大,方知岁走了好一会儿都还在后院,这副身体本就体弱,走到院门时已经累的大口喘着气。
不小心倒吸到凉气,气管受到了刺激,喉咙便控制不住的直咳嗽。
妙书惮开披风披在方知岁身上,轻轻顺着她伏低的后背。
“郡主,休息一下吧。”她见郡主又打算起身,双手压下还在咳嗽的郡主,劝道。
“不行。”她必须要在众人都在的时候作妖,这样获得的积分多,她就不用睡不好觉,夜夜受钻心的痛。
前院议事厅内笑声频发,学子们竞相分享着此番修学的趣事收获,还有拿出在乡野田地中采摘的新鲜蔬果赠给方丞相。
方屿是门下学子拢共三位,皆是个顶个的聪明,家境优越性格爽朗,拜在方相门下,在朝为官能借恩师之名,得皇帝赏识重用。
男主不同。
他既没有名师教导,也没优越的家庭背景,有的只有脑子好使,外貌好看。
方知岁藏在门外听着里边的动静,整理好快步时松散的碎发,深吸一口气。
“爹爹。”清脆莞尔的声音从门外渐渐贴近。
屋内数道目光皆投向门口,粉糯的可人儿抱着个小巧精致的白玉瓷花瓶,插着一束饱含朵骨的艳丽红梅。
学子反应过来,拱手以礼,齐声说道:“见过郡主。”
方知岁含笑点头,环顾在内的四个人,每看一人都由心的赞叹,她这个父亲收的学子颜值称得上姣好耐看。
忽然定睛,眼中迸发的赞赏转而带有一丝玩味的趣味。
原著中曾用大量篇幅形容男主玉立长身,家境贫寒却不卑不亢的志气风发,面容俊秀柔和,眉眼间总有挥之不去的烦忧,那股寂寞又温柔的多情眼,看见就会深深被吸引其中。
只一眼,就能对号入座。
“爹爹,你看这支红梅好不好看。”她双手递上艳丽的红梅,灿烂笑着,眼睛忽闪忽闪地歪着头,是个来求爹爹夸奖的孩童。
红梅矗立在冰天雪地的冬季,味道相比浓郁的花香,散发出的冷冽浅涩更让人欣赏。
“好看,好看。”
方屿是惊讶,自己这个骄纵任性的女儿,今日竟有些乖巧。
方知岁余光感受到有道目光直落在她身上,她也不避讳的直接朝他看去。
目光的主人许是没料到方知岁会转头,恰好撞上迸出敌意的眸光。
宁康怎么觉得清安郡主对他的不善越来越大了,从前只当骄纵蛮横的郡主不喜来自穷苦布衣家的平头百姓,可现在他怎么觉得,只是单纯不喜欢他。
方屿是察觉到女儿眼神中暗潮涌动,再顺着目光看向宁康,突地想起前段雅集之事。
他清清喉,浅咳一声,将方知岁的目光重新转移到方屿是身上。
他为人父也为人师,不能因亲疏之别而偏袒,随即厉声道:“岁岁,前段时间你胡闹,雅集之上造谣你妹妹与宁康有染,现下谣言压下,你须得给他们道歉。”
说完,虚心的拿起茶杯抿一口。
三位学子听见老师所言,皆倒吸口凉气。
他们自小在方府与郡主一道学习,有天不知怎么惹郡主不开心,她便将他们的归家作业撕的稀烂。
隔天方相带她来向他们道歉,从那之后,他们的饭中不是有虫,就是笔上的毫毛拔个秃缺。
回想起那段时间,就不由的害怕。
方屿是亦有些许忐忑,他才与亲女关系缓和些,此番说教怕又让女儿与自己生了嫌隙,宁康虽不在意流言虚语,但他寄宿在方府,且其父与他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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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同窗之情。
他教养不当,才让女儿养成跋扈无规矩的样子,该为宁康讨回公道。
宁康正欲开口讲些无甚在意的话,就听见方知岁低声说了声对不起。
三人屏息低头,小霸王道歉了!
又齐刷刷抬头看向愣住的宁康,心中暗道保重。
宁康也不奢求高高在上的郡主能跟自己道歉,真听到时他心中竟撼喜万分。
他幼时就常被夸赞容颜俊俏,周边有女儿的婶婶伯伯都争先恐后想与他定娃娃亲,父亲没完成做官的宏愿落在他身上,自小就将今后仕途规划好。
父亲知道同窗好友竟成了一国丞相,为好友高兴,也为他没完成的仕途愤恨,从此嗜酒成性一病不起,母亲一介女流又得照顾瘫痪的父亲,又要找些活计贴补家用,着实辛苦。
正当他打算放弃科考之路时,父亲拿出一封丞相回帖,父亲让他去京都依附丞相,必能获得权贵资源,以助他科举夺魁。
在京都,他第一次觉得俊俏样貌是如此有用……
方知岁低着眼,好像非常愧疚,白皙小脸上都染上一抹桃红,嘴巴一撇,眼泪立马夺框而出。
不落泪不要紧,一落泪,骇得屋内撼天动地。
方屿是久未见过方知岁委屈落泪,当年谴她一人去往乡下庄子时,也没见她流半分眼泪,倔强的小脸上写满诀别恨意。
“只是道歉罢了,怎哭了呢。”方屿是低声问道。
方知岁微微叹着气,正要开口,看了眼爹爹,又作罢了模样摇摇头,“爹爹,你可知事情原委就让女儿道歉。”
方屿是看向学子们,眼睛微眯,心想:难道事情并非他所了解的那样?
三人你一眼,我一眼,回以“我们不知道”的眼神。
她透过擦泪的帕子,观察几人的神情,在她充分预告下,想来大家都做好准备看她作妖了。
“宁康他心术不正。”
轰!
郡主面上委屈难言,又不似假话,可宁康为人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宁康一面哄得瑶瑶倾心于他,一面又招惹李掌院之女对他异常痴恋。”
“郡主!”宁康打断,语气愤慨。
方知岁心中暗笑,有人着急了。
她掩面连连泣泪,好似被吓得无法言语,“宁公子若非没做过这些事,为何急于打断我。”
三人点点头,发现这时候应该置身事外,又低眉看戏,免得无妄之灾祸及他们。
宁康平复躁心,又恢复谦谦公子的样子,“郡主莫不是听闻些什么,误会在下了。”
方知岁选择没听见,撇撇嘴看着方屿是,那眼睛因为哭过红红的,像受伤的小兔子着实可怜。
她委屈的说:“爹爹可知道,李茹为何要将我推入水吗?”
李茹被禁足的事情,当天就传遍京都大街小巷,可是他们知道的版本只是女子之间不睦,产生的摩擦。
实则……
“她因为爱慕宁康,又不满他与瑶瑶走的太近,所以雅集那日李茹是打算推瑶瑶下水的。”
“李小姐所做之事,与我又有何干系。”
12. 不讲道理
方知岁最讨厌的便是男主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女主多次被陷害受伤,皆出自心悦于他的官家小姐们,他明明知道,却只是在女主受伤时送些膏药吃食,让她不去理会那些流言蜚语的虚话。
他倒是做了个完美的中央空调,顺手的关心就能让爱慕他的女子沉迷于他,而女主确是实实在在的受到伤害。
“有何干系!”
梁弋怒目圆瞪冲进来,一拳挥到宁康脸上。
屋内一惊未起,一波再起。
三皇子是何时来的,来了多久?
屋内忽然安静异常,宁康的脸上迅速出现了红印,他握紧拳头,愤怒不已又畏惧皇子身份,只能咽下这口气,“殿下缘何由打我。”
梁弋转了转手腕,眼中满是厌恶的上下扫视,顽劣一笑:“打你,不需要理由,纯属看你不顺眼。”
果然,论欠打着方面,无人能及这位脸皮比脚皮都厚的三皇子殿下。
如若不是尊贵的皇子身份,他早就被讨厌的人围殴数百次了。
梁弋出生时天降异象,黄昏色的天空泛着绚烂的紫色,百鸟争先恐后的盘旋在贵妃的鸾凤殿上方,腹中胎儿随啼鸣而降生,钦天监观察天象,祥鸟环绕,大吉之兆。
他也没辜负天意吉兆,四岁能背古诗,六岁便能通读史册兵书,朝中大臣无一不将宝压在三皇子身上,只不过他们都没想到,十年间一个人的改变能有多大。
聪明懂事的三皇子,一朝之间变得纨绔风流,日日流连烟花柳巷中,不务正业。
慢慢的支持三皇子一党的大臣已寥寥无几,有的也不过是朝中无实权,不敢参与立储之争的附庸之辈。
方知岁啧啧两声,有钱有颜,还有地位,最后竟然落得个爱而不得,为情出家的下场。
系统提示:当前积分325,启动系统需要500积分
借着梁弋势头,方知岁从椅子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语涟涟,“爹爹,你要为女儿做主啊。”
跋扈娇气的清安郡主此刻居然跪在地上,只为了让自己的父亲给自己讨个公道,免不了让人惊恐。
往常只要让她不顺心的人和事,有的是人前仆后继的替她摆平,就算是爬上龙椅,皇上也只会笑着奖赏清安。
除梁弋、方相外皆低头不敢目视伏低而哭的郡主。
方知岁用衣服挡着,拼命睁大眼睛,催促着眼泪赶紧流下来,“那池水寒冷,刺的女儿以为要枉死当场,再也见不到爹爹和娘亲了。”
“岁岁,我的岁岁。”
声音莞尔,是来自穆年月的。
方屿是一听立马坐不住,起身去向门外,着急的从丫鬟手中接过生病的穆年月,“你身体还没好,怎么穿的如此单薄。”
穆年月啪的一下掸掉来搀扶她的手,冷淡道:“若是我不来,我就不知道我的宝贝疙瘩被你这么欺负。”
方知岁连忙站起来扶着穆年月坐到椅子上。
危在旦夕的那几日,穆年月都日以继夜的照顾着她,直至醒来都不敢放松万分,再加上一直担心方知岁的安危,劳累许久而病急卧床了。
“娘,府医说你得多休息,不能情绪激动。”她一下一下安抚着正气头上的穆年月。
穆年月拉过方知岁的手,浅拍两下,“你爹不站你这边,娘站,你有何委屈都说出来,娘亲为你撑腰。”
方知岁本来也不觉得委屈,但是看到为她烦忧劳心的娘亲,她不由的想到在另一个世界的妈妈,以前也是她受到委屈,妈妈总会第一个站出来替她遮风挡雨的。
从母亲离世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着,无人诉说……
心头压积许久的痛苦,都在此刻涌现喷发而出。
“我没事的娘,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健健康康的。”方知岁的眼泪滴答在穆年月袖子上,温润的手替她擦掉眼泪。
转而怒然的看向宁康,“我本见你是个上进规矩的孩子,才让你留在府中学习备考,若你真是那等三心二意,玩弄感情之辈。”说完目不斜视盯着前方,“就走吧!”
一时间,屋内几人脸上表情各异。
梁弋幸灾乐祸。
学子三人了然平静。
方屿是纠结叹息。
宁康却反应极快的卑微下跪,将自己放在弱势的位置,“我可以离开方府,但是我对瑶……”
“娘,宁康是爹同窗之子,本就答应让他考完科考再走,若是此时就将他赶走,别人岂不是会说爹爹是不守承诺的无义之辈。”
瑶字还没瑶出来,就被方知岁打断在喉。
方知岁冷眸凝视着低眉顺从的宁康,一字一句说道:“宁公子可以继续住在方府,可若是再发生痴女因你而伤己伤人的事情,我必要为其讨回公道。”
这话不就是在说,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监视在册,若是有异样,便会捕他问责。
且公道皆由方知岁一人决定。
宁康猛的抬眼,正要辩驳,就听一直在旁看戏挖耳的梁弋再次打断他。
“我觉得岁岁妹妹这个想法不错,并且我也会派人督促宁举人进步的。”
方知岁嫌弃的避开梁弋投来“懂你”的眼神。
这时候倒是硬气,该抢的时候不抢,关键时候就窝囊。
方屿是沉默而思,三皇子都发话了,他也只能照办,忙上去轻语安慰夫人。
庭院花叶随冬枯黄残落一地,一阵风吹来,花瓣轻飘随风进到池中,载着一滴水珠游荡着,一只小鱼想打翻这一瓣舟,无奈用力过猛困在了荷叶上。
跳着挪着也逃不出去,方知岁在岸边看了一会儿,见鱼儿实在扑腾累了,便将荷叶倾斜让鱼儿顺着水回到塘中。
“没想到岁妹妹还有如此善良一面。”
调侃声从后方传来,扰的她微微蹙眉。
平淡回道:“当然比不得三皇子人心不一。”
梁稷与方知岁两人隔年出生,或是因为年纪相仿,所以他们一见面不是吵架便互打,互相看不顺眼。
贵妃曾劝导梁弋,他是兄长要让着妹妹,结果两人愈发关系相斥。
却也是在方知岁被送走时唯一替她说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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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弋顷身左右打量,似满意的嗯了下,“越发的伶牙俐齿,长得倒也看得过去,没残。”
“彼此彼此。”
她撑着膝盖起身,裙摆荡过河畔,掀起荷叶池水涟漪。
眼中无波无澜,“说吧,去地下赌坊干嘛。”
她清楚的看见梁弋眼中的震惊,再过片刻又闪过疑惑,最后归于漫不经心地双手背在身后,“没想到岁妹妹,如此关心我啊。”
他俯身对上那双太过冷静的眸子,企图找出一丝松动的可能。
方知岁朝前逼近,完全不落下风,逼得面前之人连连后退,“要不是我,你现在都无法全须全尾的站在这跟我说话。”
什么意思?
梁弋愣住,随即又像反应过来,恍然大悟般说:“是你让林治昌给我放的纸条。”
“什么纸条?”
看方知岁平淡的表情漏出一丝疑惑,是当真不知道。
纸条?
方知岁眼中的光亮立马暗淡无光,视线没有焦点汇于地上,牙齿都不自觉地咬在一起。
是那该死的骗子,骗她名字,骗她资源,还……
微微气愤过后,还是不忘问正事,“刑部可有在赌坊查出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我去赌坊,还说不是你,我就无法站在这。”
方知岁懒得跟他打哑谜,“因为我给你喂了假死药,你才会那么快就败下阵,逃出生天。”
今日方知岁穿着浅粉桃花裙,披着个桃粉绣蝶袄披,盘发是小姑娘家双髻盘发,尽显女儿可爱,站在小包起的石头上还矮梁弋半个头,插着个手,活像个冬日里桃花开满的桃花树。
梁弋轻呦一声,“原来是你,我就说我的实力,必定能跟那人打上几个回合。”转头一想,“不对,你怎么会出现在那。”
呵,要不是人家放水,他都不用假死药就能横着抬出去,“要你管。”
方知岁懒得听他说这些废话,挑了下头,示意他该回答她所问之事。
梁弋看着面露无语的小人,比方才有活气多了,他来时不怕被方依瑶拒之门外,毕竟这几年来,他每每示情都被婉拒。
怕的是方知岁心中对这京都寒心,不愿与他玩闹互嫌。
他们既是欢喜冤家,也是唯一能在深宫中相伴撑腰的兄妹,他在宫中卯时二刻便要起床温习,上一天课后还得严以律己,完成父王交代的功课。
每每觉得疲惫时,方知岁都会迈着嚣张的步子,人还没一张抄卷的宣纸高,就喊着不准他写这些东西,陪她去玩。
还会在他被罚不能吃饭时,带来甜甜的糕点强制他吃。
她在他心中已经是妹妹的存在。
而方依瑶的到来,打开他困寂已久的心扉,彼时他已经成为纨绔之辈,他卑于无法保护的了所爱之人,藏于心中,方知岁也会鼓励他要勇于追求真爱。
方相打算送走方知岁时,他跑去求母妃将她接进宫中调教,别把她送到远隔千里的别院上,骄傲于她,是承受不了谴去庄子思过,与亲骨之人分离之痛的。
13. 难哄
方知岁将他一瞬间复杂情绪尽收眼里,感觉他悲伤又纠结。
正要收敛强势询问的表情,就见梁弋立马带上一副欠打的微笑,“不告诉你。”脚步一转,拔腿就想跑。
可是一有起步的动势,腰带连着衣袍就会直接扼住他的腰侧,动弹不得,再用力些锦布可能会直接撕破。
梁弋恼羞大叫:“方知岁,你到底懂不懂男女授受不亲啊,那有人抓男子衣摆的。”
虽是冬季,衣服穿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瞧不到腿上私密之处,但是她怕滑手,几乎是整个卷成球的抓着锦衣后袍,里边银色里衬毫无保留的曝露在外。
见他还不说,方知岁又加重力道,似有种不说,就等着这件锦绣华服出现在池中的猛勇感。
“说,我说!”他投降了,“你先放开我的衣摆,我好歹也是皇子,这样子被人瞧见,简直有辱斯文。”
“你做的有辱斯文的事儿,还少嘛。”
她都不想说。
昂贵的绫罗绸缎亲肤保暖,只有一点不好,攥过之处,都是折痕不一的褶皱。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梁弋简直是从三味书屋讲到百草园,而说话的重点就在,刑部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梁弋,我再也不想听你讲话了,白白浪费我时间。”她摆摆手扭头就走。
梁弋原先的担心消失不见,幼时情谊无法被时间所打破,短短两句话就能拉进两人之间的关系,称呼都成三皇子变成梁弋。
红梅坚韧却也容易折断,木门从外推开,冷风拼命地向内涌灌,房内所有紫粉珠帘叮当相撞,惹到一旁层叠的浅青色鲛纱卷入其中,繁花鎏金熏炉顶升起缕缕薄烟也随之交织不定。
方知岁脱下厚重的袄披,随手放在圆桌上,还因为袄披太重一半都掉在地上,她也不想管,径直走向床榻,一股脑的钻到被子里。
没用汤婆子熨烫一遍的缎蝶锦被,刚盖上还散着些许冷意,她也不在乎,南方的冬天,每年都如此湿冷。
系统:积分+500总积分:511
她太累了,系统发出的信息匆匆略过,刚沾床就闭上眼陷入无尽的暖意中。
不知道睡了多久,睁眼时,天已经被无边的黑罩掩盖,橙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让里面能微微视物。
“妙书。”刚睡醒,说话沙哑无力,她清了清喉咙,大声道:“妙书!”
这一嗓子洪亮有力,吓得她一激灵,果然是睡饱了。
妙书本就在门外候着,听见郡主声音,忙把腿上拢着的枣子收进袖口中,慌乱之余开门的动作是轻轻的。
昏暗中,一束光抢着门先一步冲进房中,门缝里妙书双手拉着门,漏出一颗圆润的头,朝右边看去,“郡主,可要点灯。”
“嗯。”
方知岁撑着床起身,耸起的肩将锁骨隆起一轮弯月在颈侧,少女呼出叹息控诉居然没有一睡到天亮。
“现在几点啦。”脑袋还没彻底清醒,随着屋中被烛光照亮,看清古风古色的装潢才想起来,顶着妙书疑惑的眼神,又问一遍:“现在什么时辰了。”
妙书点完最后一个蜡烛,吹灭火折子,“已过酉时,您睡了两个时辰。”收到袖中,走到床前轻柔的拉开帘幔卷起来。
“晚饭已温到小厨房,郡主可要用膳。”
她点点头,心里想,才睡了这么一点觉,就感觉全身轻松不少,看来强身健体刻不容缓。
妙书没立马走开,在旁说:“二小姐来过朝熙院,看起来非常着急,见您在睡觉便走了。”
方知岁苦笑的闭上眼,宁康给书中痴迷他的女子,到底灌了什么迷魂汤!
看小说的时候她就疑惑不已,男主刚来时被安排在最西南的角落,女主院子在东边,她那时性格胆小自卑。
好不容易在丫鬟的劝说下,勇敢走出朝语院,到庭院池边散散步,不知哪来的风筝刚好落在她脚边,燕子样式上还作有一首诗,上面的意思大致是深陷泥潭的人要奋力向前冲,恰好戳中她内心的柔弱。
宁康从后院通往前院的拱门处寻找些什么,引得方依瑶前去问此风筝是否是他的。
就这样一来二去,才子佳人之间惜昔相印,互相吸引,让两人一步步朝对方走进。
其他人也是如此,可能小小的问候、偶遇,就让男主的后宫迅速扩展。
他有礼谦和,长得玉树临风,但是也不至于让那么多官家小姐钟情于他啊。
身高还没到标准的一米八呢。
脑海中忽的浮现一抹高硕俊逸的身影……
方知岁摇了下头,将那抹身影从脑子里晃散。
看小说时不觉得怪异,毕竟是男频小说,女人都爱男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仔细一想。
一个巴掌拍不响,从中若没宁康的细心经营,她就不信能让那么多人死心塌地的爱慕他。
同时,在方府的西南角厢房内,方依瑶正垂眉难过的看着宁康脸上泛青的拳印,她知道议事厅发生的事后,第一时间便跑去朝熙院中,想问问姐姐为何又把旧事再提。
察觉冲动时,她已经站在朝熙院中,庆幸的是,方知岁在熟睡休息。
宁康见眼前低迷的姑娘面露难色,温柔安慰道:“我没事,二小姐绝丽的脸上,不该有愁容。”
“你还有心思打趣我。”她用药棒子轻轻擦淤伤处,“三皇子怎能出手那么重呢。”
“殿下随性,可能是瞧见郡主愤面而泣,打抱不平。”
方依瑶只在下人的口中知道了个大概。
纨绔皇子和刁蛮郡主仗着身份高贵欺压寒门学子。
“姐姐也不知为何对你敌意如此大。”她一想到此事就不由的叹口气,全然没注意方才还真诚无比的眼睛中闪过不甘心。
语气也不如刚才慢吞温声,添进寒意,“郡主身份尊贵,自然不满我这等庶民与她同在一处。”
这话听得刺耳,方依瑶手一顿,再添上药时力度不自觉重了几分。
“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宁康察觉到她情绪冷下来,赶忙恢复语气哄道:“当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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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觉得郡主是这样的人,那何缘故在丞相面前污蔑我。”为勾起方依瑶的不满,接着说:“雅集更是,造谣你我。”
……
方依瑶擦完药后,不作停留,毕竟夜已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着实不妥。
出了厢房后她携裙下梯,往后瞧去,宁康一如往常含情脉脉的目送她离开,见她回头那面上似有些许讶异,随即更加温柔的点点头让她放心。
走出几丈,等完全看不见厢房时,她停下脚步,“妙语,我好似从未了解过宁康。”
妙语往后看了下她们刚出来的院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姐何出此言。”
方依瑶摇摇头,那一霎散发的戾气,不可能是假的。
许是今日不堪被欺辱,才散发出烦戾之气。
冰凉的寒冬越发冷厉,不过尔尔几日,绒鹅毛毛雪在某个深夜就瓢泼而下,红瓦青砖都盖上一层一掌厚的白雪被子,纯白无暇的白总会让人心神宁静。
熏炉内的金丝炭彻夜烧着,温度适宜暖和,总让人想多睡一会儿,丫鬟轻手轻脚的将床尾烧的正旺的炭盆收走。
这几日温度骤降,熏炉散发的热度不足以温暖体寒虚弱的方知岁,得在床尾方一个炉子暖着脚,才能睡的安稳。
妙书带着早餐的食盒进屋,一一摆放在桌上,一碗翡翠面,一碗牛乳奶茶,还有一盘精致的粉嫩晶莹的桃花糕。
冬天冷得人都不愿意多动,又吃的温补清淡,让病后消瘦的人都圆润了几分,手臂上不再是一眼透骨。
方知岁披上用汤婆子熨过的披风,穿上她让绣娘专门缝制的棉鞋,下了床也不觉得冷。
妙书布好碗筷,就退至一旁熨烫里衬衣服。
方知岁看着连续三日都有精致的糕点,她依旧视若无睹。
“今日的糕点你们拿下去分吧。”
妙书拿炉中热炭的手一慢,劝道:“郡主,今日的桃花糕做起来可麻烦了,不仅好看还桃香十足,确定不尝尝。”
“天气寒冷,让二小姐别费心做这些糕点了。”
妙书知道自家小姐还在气头上,可是这几日她去厨房拿早食,都能遇到守在院门的二小姐。
不知道等了多久,肩头上都积了层薄薄的雪,拿着食盒的手冻得发红。
妙书盖好汤婆子的盖子,讪讪道:“郡主,你当真不理一下二小姐嘛,听妙语说,二小姐这几日心情不佳,食不下咽的。”
“是嘛,那让厨房做点二小姐爱吃的。”
方知岁低头吃面,仿佛这与她来说并不是多大的事。
她是生气。
生气就在她谴责宁康的那天晚上,方依瑶上赶着去找宁康,不就被打一下嘛,一个大老爷们,还要用宫中御医特制的润肤膏。
方依瑶明知她生气还要在她与宁康之间左右摇摆,是为二气。
若不使出欲擒故纵这一招,就无法保证方依瑶的心渐渐偏向她这边。
妙书知道郡主肯定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心里还在别扭着,傲娇如郡主,难哄啦。
14. 姐妹
用过早膳,太阳也将将升至半空中,金黄的光泽洒下,照在纯色白雪上,像一堆堆的金子耀眼夺目。
方知岁这几日一点没闲着,偶尔去嫌弃一下厨房饭菜,去学堂检查(骚扰)学子的功课,顺便拿拿积分,现下积分已经到七百二十分。
“宿主,请多多加油呦~积分满一千能开启丰厚的奖赏哦~”八羽就喜欢如此上进的宿主。
谄媚的语气,让她浑身鸡皮疙瘩冒起,有生之年还能听见机械音撒娇,“还是恢复你冷漠的机械音吧。”
她将瓜子全都嗑开,用手剥开外壳,将瓜子肉都放在一个小盘子里。
闲聊时抓起一把爪子肉扔嘴里,嚼巴一下,淡淡的坚果香会在嘴里蔓延开,越嚼越香,配上清新的茶,别有一番风味。
“我这几天勤勤恳恳的作妖,就获得那么一点积分,都不够你贪的。”
八羽:?
“宿主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我是按标准扣分,怎么能说贪呢。”
方知岁都能想象出它心虚的模样,小嘴叭叭学着它说话,不过让她总结出来个规律。
若要积分获得多,就得主角身边作。
“郡主,前院派人来传,三皇子找你。”
“三皇子找我?”方知岁不可思议的指了下自己,让妙书再确认一下。
妙书点点头,确定的说:“就是郡主你,三皇子殿下说有要事相商。”
奇了怪,要事?他能有什么要事找她?
梁弋斜坐在太师椅上,一只腿搭在另一旁扶手上,坐姿随意不修边幅,品一口清透涩口的普洱,再往嘴中丢一颗果脯,涩甜相辅,口感丰富。
“方知岁呢?茶都添了两回,她还没到。”梁弋盖住丫鬟想拿去添新茶的青瓷杯盏,催道:“有这添茶的功夫,再去催促一番。”
茶盏的盖子碰撞,叮一下,吓得侍茶的丫鬟一颤跪下。
“梁弋,不准欺负我家丫鬟。”
方知岁一进门就见丫鬟害怕的跪在地上,她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丫鬟如同看见希望,爬起来拿起托盘,行礼退下,一气呵成。
梁弋疑惑的说:“谁欺负了,我像穷凶极恶之人吗,不过想让她去催促一下你,怎的害怕成这样?”
方知岁不听他抱怨,坐在下座上,为他解答,“你皇子身份尊贵,且臭名远扬,不害怕你才奇怪。”不怼一下,对不起死党的称号。
“说吧你来找我干嘛。”话毕又补充道:“长话短说。”
问起这个,梁弋立马从困惑转变兴奋,就像知道了个了不起的事情急于跟好友分享。
“我查到了唱京楼的秘辛。”
方知岁抬眼看向梁弋,示意他继续说。
“唱京楼逃的逃,抓的抓,都是无关紧要的下人民众。”他双手放在身后,锦袍广袖随转身翻飞,显出内侧层峦叠嶂的万里江山刺绣。
“不过……”一步走到方知岁前,笑道:“在我缜密的探查下,发现叶盛离开唱京楼后,并没有离开京都。”
“她在京都唱戏多年,有点积蓄在京都买套房子,不难吧。”方知岁双眼澄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方知岁撇起嘴,眼底流露出不解,从梁弋的视角向下看,可爱懵懂,就是他从小到大想要的妹妹形象。
“你毕竟在外多年不了解京都租赁制度,非京都人氏,需有固定合规的做工场所向户部司缴满五年人头赋税,才有资格租赁买卖房屋的资格。”
方知岁心想,不就是要交社保嘛。
“那她一介女子,若是没出京,能在哪呢?”
梁弋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嗤笑一声,随即掩面大笑。“女子。”笑几声,又重复一遍。
方知岁以为他与其他男性一样,对女子抛头露面有偏见,站起身愤怒道:“女子怎么了,只要靠自己双手吃饭,都不丢人。”
笑容戛然而止,梁弋立即反应过来,想是误会他了,他解释道:“我才不是那等轻视女性之辈,那叶盛是男子,并非女子。”
方知岁顿时脑袋五雷轰顶,惊诧不已。
脑袋闪过叶盛唱戏那婉转入耳的语调,情意绵绵,细语怜声的,虽然戏曲妆容色彩浓艳,可人的骨相是改变不了的。
“男子?他从身形、样貌,还有声音完全看不出是男子。”
梁弋转身端坐在太师椅,摆手让处于震惊当中的少女坐下,继续解答道:“叶盛三年前跟着一个没落戏团来到京都,原本是在东街夜市摆台唱戏,逐渐小有名气。”
他说的口干,停下来喝了口温茶润喉,“彼时唱京楼初建,背后的东家看中他的能力,邀他去唱京楼唱戏,一时间名声大噪。”
方知岁还在放空,眼神转悠一下,“所以,他没出京都肯定在东家那。”
赌坊建在唱京楼地下,必不可能没有干系,“可是,刑部没有查唱京楼背后的东家吗?”
“查了,那人是个土财主,叫朱福才,家世清白没有可疑之处,且他说不知有那地下赌坊。”
这么一串起来,不对,哪那都不对。
叶盛不离京为何会住在东家府中?而且才二十岁便退休不干了,不亚于现代当红顶流退圈。
她手指摩挲着下巴,脑袋飞速运转,断掉的线或许能重新接起来。
“方知岁,若是你想做什么,必须带上我。”他话中随意,只当是好玩的事,但是黑瞳中满是认真。
方知岁自小就像个小大人一样,就豆丁点大的个子,常常一副经历世俗磋磨的样子,比他母妃还喜欢说些深奥的大道理。
“你只要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赌坊的,我就带你一起行动。”上次着急想知道有没有查到证据,都忘了知道梁弋为何在赌坊。
问起这个,梁弋垂眉抿着嘴,看一眼方知岁又低下头,脖子渐起粉红,难以启齿。
做了良久的心理斗争,他心一横说:“是红柳楼的姑娘拿着私银,我顺势查到的。”
开口的一瞬间,方知岁捂嘴憋着笑,噗呲又忍住。
梁弋瞬间满脸通红,若是世家子弟调侃他,他还能装作一副纨绔潇洒的模样。
方知岁可是同他一块儿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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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当着她面说出红柳楼,太害臊了。
说完他整个人都脱力无神,心想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他在意的事情……
“姐姐!”
温柔清冷的声音在梁弋耳边爆开,冷冻的血液立马重新流动,眼底重新焕发新生机。
这脸转变的太快了吧。
满屏的心心直冒向方依瑶,奈何她无视溢满出的爱意,朝梁弋行礼,随即径直走向方知岁。
“姐姐,我没打搅你与殿下谈话吧。”叠在里侧的手紧张绞着,她若是现在不来,压根见不到方知岁。
方知岁不急着回答,自然有人贴上来回答。
“没有,当然没有。”梁弋凑到她们面前来,语气温柔又小心翼翼地,“瑶瑶妹妹近日可心情愉悦,可有多吃饭,怎穿的如此少?”
方知岁打量着方依瑶穿着清淡绿色斗篷,坚韧攀升的竹叶又像随风而落,鬓侧出了些薄汗。
知道她出院门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吧。
她看小说时,曾把女主当女儿一般,知道她被欺负会生气,知道男女主在一起时,会像无力的妈妈,大喊自家小白菜被猪拱了!!!
方知岁摇头,她一见到方依瑶还是无法心硬下来,“瑶瑶,我心中所期盼的便是你能寻得良人。”望着她茫然的表情,叹下,“他可以是任何人,但唯独——不会是宁康。”
她无法将书中所知所看告诉她,只是作为她的姐姐,告诉妹妹,那个男的不可靠,比旁边傻笑的梁弋还不靠谱。
“姐姐,我将宁康视作挚友,我无法在你们之间选择。”她慌乱无比,企图能获得姐姐的感同身受。
“不用你选择。”说的坚定无比,“我永远是你的姐姐,也永远会站在你身边。”
满院纷飞的雪飘进了门内,落在墨色理石砖上,无痕无迹,化作水印存在于地。
深埋于心……
又是一次夜,雪愈发肆虐,一个时辰不清理就能漫过小腿,主街上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冰寒冻地也无法阻止百姓出门逛街的热情。
一辆普通的木质马车缓慢的行驶在街上,夜晚视野有限,即使火光明亮也会有视野盲区,车夫喊着让让,以让百姓警觉让路。
马车不大,看起来只能容下两名身材匀称的女子,厚棉花的布帘重重的盖在窗上,看不真切里面的样子。
往南一直走,去的方向是朱府。
今日朱府办宴,是朱老爷子古稀八旬之寿宴,红绸高挂,宾客接踵而至,双手拿着两三个红布包好的礼物,笑容撑满脸。
账房先生一刻没停过的写好前来贺寿宾客,洒金红色的礼单已经有个骨节厚。
朱府临街,正门却对巷子,马车进不去,只能停在主街走进去。
马夫跳下车辕,拿下脚踏,毕恭毕敬迎贵人下车。
方知岁侧身撞了下坐在中间的人,瞪着车内团起裙子往外走,微微低头出车门,下一阶之后双脚一跳,稳稳落地。
紧随其后的女子,一举一动姿态优雅,素手携裙,过膝的帷帽将容貌遮的严严实实。
15. 美妾美哉
虽然看不真切,但两人体态优美,路过的百姓免不了往这多瞧上几眼。
正欣赏赞扬时,就见狭小的马车中又跳下一人。
男子!
大祁民风开放,男女同坐一辆马车自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在旁停驻的人借着摊子的火光看去。
那男子的右脸上居然有手掌大的暗红色胎记,还长了数颗痘疮,着实丑陋,腰间挂着的四五个玉佩,品色非凡,腰带松垮兜不住肥大的肚子。
有钱抠门的财主与他两个美若天仙的小妾。
实在很难不引人遐想,已经有人与同行好友低声蜚语。
“你给我的是什么装扮,难看死了。”说着他的手就想往脸上抹掉厚重的脂粉。
方知岁连忙贴上梁弋的手,装作亲密的样子拦着他,小声说:“你天家贵气太浓了,若不扮作油腻男的样子,被人认出来,他们便会警觉,到时候我们就白跑一趟。”
“那你为何将自己装扮的如此美。”
这句话她从出府听到现在,已经不想理他了,白了一眼梁弋,问道:“那你为何要将瑶瑶也带来。”
这对话,方依瑶从上马车听到现在。
在外人看来,财主与两小妾正打情骂俏呢。
三人就你拌嘴一下,他呛一嘴,再劝一下的动静下走到朱府门前。
梁财主立马进入角色,一手扶着肚子一手在衣襟内摸索出请帖。
小厮接过礼物与请帖呈给管家,管家看过请帖便会将宾客的名字告知老爷,宾客众多总不会记得所有人的姓名,这便于主家与其寒暄两句。
朱福才左看右看,完全不记得认识王富贵这一号人物,不去深想,继续喜庆笑着迎客入内。见他带有两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还不忘打趣道:“王兄近来艳福不浅,竟寻得两个品相如此绝伦的美妾。”
眼神色眯眯的,看的方知岁浑身不舒服,还没恶心完就听见朱福才继续道:“若王兄可割爱……”
语气中满是轻浮。
梁弋双手一捞,将两人揽入怀中,开怀笑道:“朱兄家财雄厚,还怕找不到美妾。”又作苦恼,“她们是我最宠爱的,要不这样,改日我给朱兄送更加美艳的,可好。”
说罢,两人捂肚大笑,朱福才满意的拍了两下示意小厮将人带进去。
揽着方知岁的手从进府就松开了,而另一只手虚空的举着,也不嫌累,清淡的桃花香若有若无的飘进他的鼻腔,令他小鹿乱撞的心跳动不已。
男子宴席入座前院圆桌,以便闲聊交谈,女眷则由丫鬟引路穿过院门,青砖小路由高低有落的假山围绕,能听见尽头传来女子悦声大笑。
行至尽头,引入眼帘的是个人造瀑布,温吞稀流,两侧建了半臂宽能重复利用水源的引水渠。
丫鬟将她们安排至最后的方桌入座。
女眷席位由八个间隔一样的方桌组成,每个方桌都可坐两人,假山下丰腴婀娜的女子想来是朱府的女主人。
在座的夫人小姐们皆着装鲜艳,翩翩白衣在其中甚是扎眼,很难不对其多看两眼。
“两位姑娘是谁家的,上前来与姐妹们认识一番。”朱夫人知道大家心中所好奇的,开口邀两人来面前。
“见过朱夫人。”两人行礼,一姿一态端庄优雅,令人赏心悦目。
侍奉的丫鬟翻阅宾客名单,贴耳小声道出两人身份。
朱夫人原本和颜悦色的脸忽地一沉,不屑道:“还以为是那家正经姑娘,没想到竟是下等胚子。”又作端庄大方的说:“罢了,回座赏宴吧。”
这话一出,那些正房夫人哪还不晓得什么意思,小姐夫人们纷纷嫌弃诽语,瞬间熄灭想相识的心。
方知岁故作难过的拉着方依瑶回座位上,怕她心里难受,安慰道:“我们此时是扮演角色,你千万别将那些话放在心上,要不我让马夫先将你送回府去。”
方依瑶摇头,“没放心上,我知姐姐今日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坐这还能注意有何异样,及时给你信号。”她手放在袖上,触到袖中长条样的信号烟,才使心中忐忑安稳一些。
方知岁也不着急,现在女眷席中多数目光都关注着这边,她不能轻举妄动,得先知道朱府的构造。
她多次起身寻找茅厕,大致摸清了主人书房等重要厢房的位置,从丫鬟口中得知,近日朱府没有外客留宿,客房都潮湿没有打扫。
她故作遗憾,“那真是可惜,我家老爷本想着今日醉酒,就宿在朱府。”
聊天间已经到茅房前,方知岁捂着肚子的手从荷包中拿出了几两银块儿,塞在丫鬟手中。
难为情道:“我这人有一毛病,如厕时喜欢安静,不喜有人伺候。”
丫鬟兴奋的握紧银子,连连向贵人道谢离去。
方知岁探头出去,宴席忙碌,奴仆多在前院,现下后院寂静无声,添了几分恐怖氛围。
忽然,青灰墙后传来稀疏声响。
方知岁轻巧一闪,躲在装饰假山后,现在这个时间,除了她,居然还有人来朱府后院。
只听翻墙之人双脚落地声极轻,若不是她离的近,几乎不可察。
是个练家子。
叶落无声,凛风萧瑟,昏暗的灯也无法与风对抗,暗淡无光,藏匿在假山后的小兔子正冷的瑟瑟发抖,忘了收掉尾巴。
方知岁现在正在头脑风暴,那人落地后就没有动静,恐怕已经发现她的存在。
与其在这吹冷风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出击。
才起身,话憋在喉间,说不出口。
那手宽大,直接蒙住她整张脸,只能漏出个眼睛,在黑夜中发出恐惧的亮光。
“今日为贺老太爷寿辰,主家给每人赏三十钱。”
“那我们赶紧送完去账房领钱。”
……
此小道幽处,又归于寂静。不起眼的假山后,被狼盯上的兔子,若不机灵,难逃一劫。
察觉嘴上的桎梏有一丝松动,她赶紧低声道:“兄弟,你给我个机会,我闭着眼你赶紧走,我保证不喊不叫。”
只听那人呵的一声,热气吹起耳边碎发,钻进耳廓磨着,痒的想让她偏头挠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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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粗略空阔的声音低沉道:“你有什么筹码与我谈判。”
声音的质感被铜制物品隔绝着,带着面具,确实……没有。
“若你现在杀了我,我家老爷肯定会掘地三尺把你抓到。”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方知岁闭着眼,一副英勇赴死的模样,全身却在颤抖。
她虽然可以死亡重开,但是痛是实实在在的。
“我怕疼。”
泪在眼眶打转,疼怕了,她在医院骨瘤压迫神经时还能用药止痛。
来这人生地不熟的,一没有积分,邪恶系统还会催动各种难以忍受的疼痛,触及心灵。
“请你快刀斩乱麻,让我死个痛快。”
后面的人没动静,但喷热的气息尚在,他在认真思考,有何种手段能让人不感觉疼痛。
绞杀?剑刺?……
“没有。”
方知岁疑道:“没有什么?”
问完,没等来那人回答,身后倏地一凉,转念间只剩风叶翻卷声。
她紧闭的眼缓缓睁开,向下瞄去,只能看见她鞋上素净的银纹闪着点点光亮。
试探的侧头看去,除了她的影子,没有第二个身影存在,仿佛刚才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方知岁长呼一口气,死后余生的空气都不冷了,清新透肺。
她双手拉高拖地的摆裙,上面还沾了杂草,抖了抖草灰,一跳一踏的蹦出假山往另一边去。
偷偷摸摸的模样,比翻墙而入的陆尘寂还像贼。
他望着那滑稽搞笑跑走的背影,埋藏心底的那丝酸涩又在作祟,苦笑难言。
残花尚且会生新枝花苞,以延新生,她又常把平安健康挂在嘴边,怎遇到事只求一死脱困。
若遇到的不是他,现下她已经尸骨无存了。
他转身而行,原以为他不将无辜之人拉进险步危局,便能使她独善其身。
竟忘了,她认准一事之后,刨根问底的犟性。
方知岁也不是不无目的找,今日大家都在前院为老太爷贺寿,连下人们都急忙去账房领赏钱,那两个丫鬟却还要来这偏僻的一角送东西。
顺着刚才声音消失的小路走去,高墙死路,左边是柴房,但是她分明听得丫鬟是往左边走。
她往后退了两步,视线受黑夜影响,隐隐约约能看出柴房拐角处的地颜色浅淡,与房前的青砖不同。
走近一看,果不其然。
那浅淡的地是用粗粝石子混着灰浆而铺,不设青砖,也不比外面填缝的灰浆细腻。
抬头看去,是一道七尺矮的小门,宽度只能通过一人进出,若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察觉这别有洞天。
她轻步向无灯小径,拿出火折子照明,穿门四五步,就能见到一间厢房,被四方高墙围绕,压抑至极。
这般隐匿于府的房间,必定藏有秘密。
她将折子拿到左手,叩了两下门,一气呵成,就差说你好。
习惯使然,叩完才发现,她现在是秘密暗查,若是屋中有人因此警醒,就得不偿失了。
16. 残花
墙边角落的堆雪无人清理,青苔早已疯涨半墙,浅淡的腥臭味逐渐漫开,门边放着的食盒也如这环境般,没有丝毫热度。
她打开一看,冻得发硬的馒头,和一碗不见米的稀饭水,连个配的咸菜都没有。
若非穷凶极恶之人,怎会被关在不见光照的地方,待遇还如此差。
现下时间不多,今日最差也得找到叶盛所在厢房,因此她没打算在此地逗留。
正要抬脚离开时,一阵逆风抓着她进到昏暗的房间内,火折子划出一道光痕,熄灭。
忽然腾空吓得方知岁叫不出来,摔落而下,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反倒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是被关在这间房的人。
“你是谁。”声音干涩沙哑,这三个字都说的异常艰难。
将她抓进来,又充当垫背没让她撞到墙上,暂且看来没危险,便答道:“我来参加老太爷寿宴的,找茅厕迷了路,就不知不觉的走到这。”
全黑的房间照不进一丝光亮,只能用手探着墙往旁边挪,离开那人的身体范围。
刚才她无意间触到那冰凉的手,就像冬天里忽然被人用冰棍袭击最温暖的脖子,这是活人能有的体温嘛!
“你不该来这,赶紧走。”
方知岁无语道:“哥,我正要走,是你把我拉进来的。”
同时她使劲吹着闪火苗的火折子,慢慢的,火苗开始燃烧,乌漆嘛黑的房间逐渐漏出全貌。
狭小的空间,居然有种空旷的感觉,一张木床孤零零的摆在那,被子竟然是夏日薄被,根本无法保暖。
想将蜡烛点着,找了一圈,根本没有烛台的存在。
抓她进来的人,还保持替她挡墙的姿势没动过,一只手无力的摊在身侧,坐在地上像被人丢弃的破布娃娃。
“你还好吗?”方知岁的声音温和,像春日里绽放的小雏菊,能治愈心灵。
在门口时她能够安然自得的转身就走,现在瞧着艰难的环境,食不果腹,冷无厚衣,是人都会心生不忍的。
见他不答,她拿着火折子蹲在他旁边,一丝温暖拂过脸庞,惹他侧目看去。
橙光烛火虽不不如烛台油火明亮,但恰好能看清少女白皙的脸,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对视上,圆圆的杏眼里有碎裂星星。
“你走,快走。”他偏过头,用单薄的广袖盖住冷的打颤的腿,他无法在明亮的眸中看见颓废凌乱的自己。
“我能走,但是你知道……”听少女略微疑惑的小心询问,以为她是想知道前厅怎么走,正要指路驱赶,就听见脆响的声音在他耳边爆开:“叶盛住哪吗?”
那人愣住,随即嘲讽的笑道:“可能已经死了吧。”
“我不相信。”立马坚定反驳。
朱福才将叶盛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城外拐回来,必定是于他还有用处,且唱京楼如今被封,地下赌场也集体跑路。
一个名声大噪又常于贵族官吏打交道的戏曲名家是最适合的替罪羊。
她话声一转,厉声问:“你知道他在哪,告诉我。”又怕刺激到他,“若能找到叶盛,我也会将你救出去。”
囚禁于暗黑无日之地,想要的无非就是自由,她若能将叶盛救出来,他也能奔向自由。
这买卖很划算。
“你听不懂人话吗?”嘶哑怒吼,试图掩藏愤怒下的脆弱。
方知岁眼眸一闪,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叶盛的影子……
她不敢去证实自己的猜测。
咿呀~,高嗓一起,一袭牡丹连枝青衣戏子步伐轻盈,似在彩云上飘飘而舞,含情的眸子随纤纤兰花指朝远方望去,水袖挥去唱尽难言的爱意,掩面抹泪哎嗨呦。
戏幕落,琼瑶琢就,其态端卓,非一朝一夕练就。
方知岁浑身血液似被潮湿寒冷的空气凝固住,无法呼吸,唱戏之人最引以为傲便是嗓子,现在连说话都费劲,翻花玉手满是冻疮,肿胀难看。
枯燥的头发,用一根筷子利落盘起,碎发散开才稍显凌乱,是他最后体面。
“叶盛。”喉中哽住,无法发出实声。
叶盛一怔,立马蒙住脑袋,惊恐道:“我不是,我不是。”
一滴泪落在火烛上,非但没熄灭,还烧旺了些。
“我带你逃出去。”
方依瑶在席间一直心神不宁,连向主家敬酒都忘了礼仪,被嘲笑上不了台面。
有眼尖的夫人发现白衣女子少了一人,便起疑心,见另一人许久未归,那位夫人立即当众质疑,是不是去做狐媚子的龌龊事,惹宴席躁动。
纷纷让丫鬟过去前院看看自家老爷是否在席吃酒。
无数道狠厉的目光射向方依瑶,有人率先发难:“帷帽带的这般严实,是多见不得人。”
“对呀,另一个好歹大方露面,这个怕不是面貌实在见不得人,不敢露面。”
女人多的地方,麻烦事儿就多,方依瑶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端坐在蒲上,完全无视她们出言嘲讽。
本就看不惯的夫人们瞬间被轻视的举动气上心头,她们可是正房夫人,一个妾居然如此高傲。
“来人,将她帷帽拿开,让我们一睹帽下美娘。”朱夫人扔出装有银钱的荷包,眼神示意,摘下有奖。
丫鬟们眼中贪婪冒光,立马一拥而上,这娇娘身子骨细,她们势必能摘下帷帽,拿得赏钱。
“谁敢。”
一道凌厉的刀光划破黑夜,快速擦过烛光直向假山,死死插入。
朱夫人尖叫狂吼,脸上一道无法看见的刀痕缓缓流出温热的血珠,疼痛感立即袭来,灼烧难忍。
梁弋奋身而至,一跃揽过方依瑶的腰,挣脱人群,确认她没事,安心道:“方知岁放信烟了,我们得去侧门接应。”
他将方依瑶护在身后,往院门退去。
“来人,给我抓住他们。”
还没等下人们反应,就见后院一角火焰扑腾烧出黑色浓烟,一瞬间,自诩庄贵的夫人小姐,不顾形象乱窜逃跑。
方依瑶望着肆意昂扬奔跑着的背影,心中迷茫转瞬消散,难过道:“我并非没看到信烟。”
梁弋抢先说:“都怪方知岁,给你准备的帷帽太厚实了。”
她在后摇摇头想说不是姐姐的错,就听梁弋继续说:“嘿嘿,也好过被人瞧见你天仙容颜。”
正经不过半刻钟,便原形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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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些浪荡之语。
快到侧门时,梁弋不舍的先松掉纤细手腕。
侧门大开,那辆小木马车安静的待在小巷中,他轻敲一下再重敲两下。
方知岁听到动静撩开窗户缝,看是他们,急忙打开马车的前门。
梁弋搭手做撑架,方依瑶也不矫情立马扶住,顺力跳上马车。
梁弋紧随其后坐在马架,执马鞭快速离开正闹走水的朱府。
“姐姐,这是叶盛?”方依瑶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缩在斗蓬中瘦骨嶙嶙的人。
“嗯。”
一路颠簸,终于到方府小门,这小门平常供下人采买进出,极为隐蔽,妙书已经熟悉流程,带着忠心的小厮等在小门。
梁弋打开马车后面的门,小心的将沉睡的人搬到担架。
方知岁将青绿斗篷盖上,调整位置,挡住脸不至于呼吸不了。
“瑶瑶,你千万记住是我受伤了。”
“梁弋,我们走离朝熙院最近的角门进去。”
安排好一切,方知岁才能在马车上松口气,她打开一扇门,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朱福才起疑了怎么办?”
梁弋不相信方知岁会如此莽撞的就将人救出来,看叶盛漏出的地方伤痕累累,却不致命,朱福才是不会放掉现成替罪羊的。
方知岁沉静道:“不会的,我将那囚人的地方与叶盛一起烧的面目全非,明日让刑部去查火灾,顺便将叶盛的遗体带出来。”
梁弋怔住,“你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
方知岁敲了下傻子的脑袋,“自然是找了个身形相仿的野尸相替,我可是最心地善良的人。”
“心地善良地将朱府半边烧透。”
她无语地掏出一沓名单,“这是建唱京楼的工匠名单,最后几张泛黄的宣纸,是赌坊的。”脱力地靠在门框上,塞给梁弋。
梁弋匆匆瞄一眼,收进衣襟内,“刑部那边我会派人监督他们认真查。”
方知岁点头:“他背后的几股势力在暗处坐收渔翁之利,我们自然不能让他们太安心。”
朱府火强势攀升,瞬间照亮京都一方的天空,涨势可怖,也无法吞没阴影中肮脏的老鼠。
“怎么回事,突然间起那么大火。”
朱福才大腹便便,匆忙赶来时火势已经消下去许多,一身肥腻止不住的冒汗,拿起锦衣拭去热汗。
朱夫人委屈万分,脸上伤口包扎显眼,自己夫君竟然毫不在乎。
“老爷,柴房无故起火,连带着后面杂房都烧的面目全非。”
朱福才急忙问:“那人呢。”
管家支支吾吾,又摇摇头,几个去灭火的小厮撑着担架跑出来,扔在地上还来不及盖上白布,跑一旁呕吐不止。
那是一具烧成黑炭的焦尸,还弥漫着一股肉烧的味道,吓得丫鬟小厮都跑去一旁呕吐。
“完了,完啦。”朱福才直哎呦的拍大腿,他替罪羊死了。
朱夫人模糊看尸体的身段,是女子,她狰狞掐来打朱福才:“你居然在府中养外室,朱福才你对得起我嘛。”
朱福才焦头烂额,仓皇推开哭闹厌烦的妇人,跌跌撞撞的走不稳路。
17. 财狼虎豹
贪财的狼喜把金银财宝藏在入目可见之处,以便能夜夜起身以慰提心吊胆,而狼的财宝就要被寻宝卫队发现,那狼要做的就是转移财宝,无事一身轻。
可惜了,狼实在是太张扬,虎豹在后兴奋的瞧着狼安心转移全部财宝,再将其收入囊中。
溃及弱心,一击必中。
豹子正一趟一趟往宽敞漆黑的马车运大财,笑得合不拢嘴,“王爷我们发财啦。”
而老虎气定神闲喝着茶,一袋袋中寻找自己想要的,“这些只是一小部分,都是民脂民膏,若找不到借主,那便充军账。”
阿肆自然知道这些钱财就算全部充军账,也是九牛一毛。
陆尘寂瞧着阿肆失落模样,打趣道“王府中馈不够你吃喝。”
“才不是呢,就是觉得他们收刮那么多无良之财,整天花天酒地,根本不会想起在边疆浴血奋战的将士。”阿肆说着,背过身擦掉眼泪。
“阿肆,将士们护的是盛世太平,斩的是奸佞邪恶,他们不配。”
晨光将至,又是日白雪大降,一夜间财主朱家遭遇大火,刑部查抄,朱家满地狼藉,空空如也,就在刑部一筹莫展之时,朱福才一副痴傻模样满街抓人就问看到他的宝贝没,重复着完了,没了。
“疯了?”
方知岁手撑着头假寐,纤长透白的手指把玩着竹浪玉牌,听梁弋讲故事般,描述今早朱福才被抓时吓得屁滚尿流的滑稽景象。
“没错,在他名下一处偏僻宅子中找到了数十个置物箱,想来那箱中是昧来的财宝,结果被偷了,一时接受不了,疯了。”
梁弋比划累了坐到方依瑶旁的椅子,喝一口茶水,再为另一杯半盏温茶添水,休息之余也注意着方依瑶。
转而给方知岁个眼神:问问瑶妹妹怎么了?
方知岁嘴角一抹笑,堂堂纨绔皇子遇见心爱之人居然小心翼翼。
“瑶瑶,从昨日回来你便心不在焉的,怎么了。”
方依瑶在旁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根本没听进去几句话,待听到有人问她才缓神回目。
“姐姐昨日我……”她欲想说出她昨日从朝熙院出来时看见宁康,又想到宁康昨日只是在园中散步,还是不要增添不必要的误会。
歉笑道:“今早恐吃的多些,涨的慌,不打紧。”
方知岁点点头,又讲回正事,“现在叶盛心理状况太差,若不及时疏通,恐怕会有自杀的念头。”
“小事一桩。”梁弋拍拍胸脯,“太医院我有相熟专攻郁症心病的御医。”
“你相熟?怕不是同你吃喝玩乐的好友。”方知岁打趣道。
“他年年院考第一,医术高超。”
方知岁在心中直点头,希望梁弋千万别辜负她给的改观机会。
如今宁康在方依瑶心中的地位暂且不易撼动,若是梁弋能以真心一丝丝翘出裂缝,就不枉她充当姻缘线,将他们绑死。
“对了,今日我来还有一事。”梁弋拿出邀花帖,心有余悸道:“我出宫前母妃再三交代,这邀花帖得送到你们手中,要是忘了,我会被家法伺候的。”
梁弋小狗眼睛汪望着方依瑶,知道她不会从他手中接过花帖,遂而放在桌上推往近处。
方依瑶颔首礼拿桌上的粉色花帖,递给方知岁,解释道:“每每白雪初化,惊蛰春立时,皇后娘娘便会邀世家贵族子女参加迎春宴,赏花鸟迎春的盛况。”
邀花帖封面牡丹花画的栩栩如生,拿近时还能闻见若有若无浅淡的花香,金墨书写抬头是姐妹二人姓名,再是冗长的古词,她也看不懂随手放在一旁。
她记得这一段剧情,迎春宴实则是为京都中未婚闺秀公子们准备的相亲宴,这一段方知岁的戏份不多,主要集中在女配们展现如何低智欺负女主。
宴席结束后,心内结郁的方依瑶回到院中,发现宁康精心准备的惊喜,这一瞬间,方依瑶心神翻涌,两人就此述衷肠定终生,而之后遇到种种磨难,皆是她自己咽下闯荡,只为不绊宁康仕途。
方知岁一想到这,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男主顺风顺水,凭什么要让女主抗下受苦桥段,男频文就可以那么虐香香软软的女主嘛。
她闷头喝了口茶,玉牌的穗随动作拂过脖颈,引起一阵痒感,“男人都是不讲信用的小人。”
说完,立马闭上嘴。
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带有歉意向梁弋一笑,误伤到恋爱脑皇子了。
方依瑶却微蹙了下眉,盯着那枚玉牌,最近太多事都意料之外的不对劲,到底哪不对劲,她说不出来。
连下半月的大雪,城门外的积雪堆至半腰,京中出告示雪融后方可进出,今日除夕,百姓忙备着春礼等候年节,早已将亲近之人接到身边,阖家逛街。
大红灯笼长挂街市,年尾巴最是喜庆热闹,从早到晚人潮涌动,贩卖小摊挂红绸添游戏,晚上还有游龙舞狮争彩球,锣鼓喧天彻夜狂欢。
方府厨房内,一个红色团子脚步婆娑,跑跑停停,披散的头发碍事编成个三股辫斜在一侧,嘴中念叨着所要的食材。
嬷嬷一边着手记下,一边眼神压向丫鬟小厮将刀具危险之物收起来,免得伤到郡主金贵之躯。
小厮们人手两把菜刀放置身后,旁边低着头站成一排。
方知岁无奈,她又不是洪水猛兽,都躲她那么远干什么。
“姐姐。”
方依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里面的下人面露难色,心已死,原本年夜饭早已拟定好菜单,清晨厨房按部就班的准备着。
没想到郡主如鬼魅般站在门前,逆着光的身影,让他们感到冷汗直流,切菜的手一颤,都切歪掉了。
温柔的声音却说出了最冷漠的话,让他们全部停下手中的活计,推翻菜单听她号令,四方大铜炉与数十个小铜炉,尽数运至厨房,摆在外面。
说是要亲自下厨做菜,下人们吓的不满又害怕,嬷嬷劝导厨房危险也拦不住郡主要玩的心。
而今,二小姐也来此随郡主胡闹,更加慌张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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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岁倒是乐得其所,不但能在冬天吃上热腾腾的火锅,积分蹭蹭向上涨,何乐而不为。
“瑶瑶,在这儿。”她朝外寻找的方依瑶招招手,示意她在这。
门外堵着看热闹的丫鬟往两边让出一条路,行礼。
没想到二小姐身后还跟着一人,有在前院洒扫的眼尖,一眼瞟到穿金锦的三皇子,赶忙开口问安,其余人皆随着下跪。
厨房今日是招的什么风,吹来三位贵人。
方知岁从麻袋子中掏出两个拳头大的土豆,放在备菜框中,抬头嫌弃道:“你怎么在这,宫中不忙啊。”
“今日除夕,我来送除夕礼给姨母,顺便来看看瑶妹妹……和你。”
梁弋说道心上人的名字,会下意识眼神闪躲羞上耳尖。
方知岁弯着腰,左眼皮控制不住的跳了两下,有一种看到死党害羞就犯恶心。
方依瑶听出此话之意,会装不知,微笑的看着方知岁拿完土豆拿玉米,“姐姐今日要做些什么。”语气欣喜,很是期待。
“冬天必备……火锅。”
梁弋绕到灶旁看着十余种蔬菜还有牛羊猪肉,那一排锅熟悉又有些不同,“这不就是火炉嘛,还以为你能做出什么新鲜玩意儿。”
“我相信姐姐定能做出不一样的美食。”方依瑶面含笑意,眼里是满满信任。
方知岁点头,“当然,我要做的是与往常火炉不一样的滋味。”
梁弋一听,不解的摆手,“瑶妹妹,这你就有失偏颇,得实话实说,才不会让某人自信过头。”
嬷嬷在旁断掉两人较劲的白眼,递来采买单,“请郡主过目,是否还要添些食材?”
梁弋看上面还有肉桂八角等药材,不解问:“你要做药膳吗?你要的都是驱寒调理之物。”
方知岁头跟着食指摇摆,“你不懂,这些可都是增香调味的好食材。”点头让嬷嬷去买,又安排好切菜洗菜的小厮丫鬟。
她像公司领导一样拍拍手,“今天任务重,速度速度。”看了眼手上虚无的表,“一个时辰后我要看到结果。”
书房内檀香气淡,舒缓相宜,算盘被噼里啪啦的快速拨动,混着账目翻页声,桌上两大堆账册挡住低头拨盘的人,以至于丫鬟到椅子侧,穆年月才察觉。
穆年月皱着眉,“什么事,如此惊慌失措。”手固定在算盘与账上,免得等会不知道算到何处,白费功夫。
丫鬟跑的着急,撑着腿哆嗦道:“郡主,是郡主。”
“岁岁?怎么了?”穆年月急切问道。
手上算的账目是府中医药阁今年的支出,这个月占大头的,属朝熙院,方知岁从回京后一直在受伤,跌打损伤、固本培元之类的药数不胜数,以至于丫鬟急匆匆地,心就止不住的跳。
“郡主带着二小姐和三殿下在厨房做除夕饭。”
穆年月眸中疑惑一瞬,转而恢复平静呼出一口气,带有期待道:“他们愿意做,就让他们大胆做,让厨房莫要畏手畏脚,扰了孩子们的兴致。”
18. 除夕夜
猪油化下葱姜蒜,再加大量香料煸出香味,辣椒花椒稀罕,一碗尽数炒干为底,佐料有什么加什么,再加些发酵味纯的米酒,油润红辣。
虽与现代红油火锅不同,但也刺激着味蕾分泌出口水。
方知岁原先想让府中辛苦一年的大家也能尝到红油火锅,可惜许多材料都量少价高,她虽是扬川首富之孙,名副其实的富好几代,但她可不是会随意挥霍的败家子,故而炒了同样色红味鲜的番茄锅底。
当下人们知道郡主炒的那锅,用超多番茄做出的汤是给他们涮菜吃的,皆心中嫌她糟蹋食物,面上却惶恐难看,像看到女巫给的毒苹果,又不得不咽下。
梁弋从煸辣椒开始便拉着方依瑶躲得远远的,但还是被辣椒攻击,直打喷嚏,他从襟中拿出熏香手帕,递给方依瑶,“这是干净的,呛得慌你捂着点。”
见她怔怔盯着自己,他讪地收手,眼中落寞可见,忽然手上一空,猛地看向那双含惑清明的眸子。
那方素帕拿在纤细素手上,如同他的心被揪住扑通扑通,平常送予的名贵玩意儿,方依瑶都会原封不动的退还回来,就算见面对他也是疏离恭敬,不想惹上联系。
他羞怯的挪开目光,抑制不住脸上欣喜万分憨傻的笑。
方知岁注意到那边的动静,风和日丽,男帅女美,很难不磕起来啊,她又不禁感叹,之前梁弋是过得什么苦日子,以至于方依瑶给个笑脸都低智的如三岁孩童。
“郡主,您吩咐的牛羊肉已送至小门,可要储存。”
“不用,送来厨房切成重量一样的分发下去,是给大家的除夕礼。”
在场的下人听见,脸上藏不住的谄笑,纷纷下跪叩谢。
方知岁摆手让他们起身,随即仰着头转身离去,留给他们高傲的背影,人设不能倒。
——
天至黄昏,柔霞覆云,各家除夕饭已备配上桌,家人齐聚一堂,共度除夕。
火锅配菜佐料摆放在中庭团圆梨木桌上,前后灌通风吹,但桌下炭盆,桌上炉热,围坐而吃也不会感到寒冷。
方屿是眉头紧皱,这锅中红辣辣的味道从书房走来时便能闻到,直冲鼻腔,沉声问:“谁将食单换了。”
青瓷扇盘围在方炉旁,成了一朵盛开的花,每个扇盘内都装有不一样的食材,洗净新鲜,牛羊肉散发出勾人味蕾的奶香,切成片用油锁住滑嫩,鲜红色纹理上覆了层光泽,以至久煮不老。
“相爷猜一下。”穆年月眸中含笑,拉着他坐下,也不急着安抚死板规矩的方屿是,反倒在旁掩面忍笑。
京都位属北边,菜肴多是清淡鲜口,寻常边炉清汤健康,最后再喝一口烫过肉菜的汤,暖心暖胃。
而在咕噜冒泡的红油,让他一看便觉得辣味烫口,飘在面上的辣椒花椒好似张牙舞爪的叫嚣着他的清淡胃,忍不住想捂住肚子。
“是我。”
明媚声音从门口传来,语气中满满自信,她虽然无法将牛油麻辣火锅百分之百的复刻出来,也能做出了个七成香。
方屿是猜到了是这个小冤家做的,自从他这个女儿回京他就没过过一天心安日子,不是担心她受伤生病,就是怕她闯祸惹事。
眨眼一瞬,又从椅子上蹭的站起,弯着腰眯眼看去,想看清从自家女儿身后窜出来的小丫头。
穆年月也起身,问道:“这是哪家的孩子。”
丫鬟们随后而近,动作迅速摆好一副碗筷椅子,又在旁边放了个跟餐桌一般高的花架,将一个小火炉放在上面,礼退下去。
方依瑶温声向父母解释道:“安安之前被欺负,姐姐心善救了她,今日她家中生意忙,没空看顾安安,就送来与我们过除夕。”
在场只有她知道安安的身份,而送她来的嬷嬷也是如此说予,遂而她并没有说谎,实话实说。
安安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走出来行了个标准的问安礼,简直萌化了穆年月的母亲心。
她出生商户,自是知道每逢过节必是从早到夜忙的脚不沾地,家中年长些的姊妹兄弟也在商铺帮忙,无暇顾忌年幼的孩童。
方知岁牵着安安坐到她和方依瑶中间的座位,一坐椅子上,炉子直接挡住小人儿,穆年月许久没照顾小孩子,心痒的很,两姐妹又尚闺中自然没有她心细,忙赶姐妹俩坐一块儿,安安来她旁边安坐。
连带着方屿是不怒自威的脸上,都越发和颜悦色些,他时不时瞄向花架上的炉子内,“花架乃文雅高洁之物,怎可放置火炉这俗物。”
“那不放炉子它就不是俗物了嘛,它再高雅也只是放东西的架子,迂腐小老头。”方知岁大胆开口,全然不怕自家老父亲被气死。
手握重权,高风亮节的方相哪听过如此不堪的词,又驳斥不了此话,因而暗自憋屈气愤。
父女俩呛起来,最高兴的就是在旁看戏的母女俩。
往常除夕,气氛严肃无言,三人面面相觑,吃完除夕饭方屿是就回书房处理公务。
穆年月也因思念在外的儿女,兴致奄奄。
“你爹不喜辛辣,想吃这番茄底,又拉不下面说。”
方知岁耸肩,不好意思道:“爹,你不早说,没有了。”说完,立马拿起手边的香油蘸料放到方屿是面前,乖巧地笑,“这就是看着辣,其实就是颜色红些,这蘸料可是我精心搭配,能降低点辣度。”
方府吵吵闹闹,聊闲日常中度过,下人们也在蕃茄火锅和大肉中对这刁蛮任性的郡主方知岁所改观。
“安安是要这个吗?”穆年月夹了片土豆,问安安。
她摇摇头,两个小辫子轻轻晃动着,如冬日中破土的嫩芽探这新奇的体验。
穆年月又拿出帕子轻柔地擦掉安安嘴角的油渍,“吃饱了没。”见她还是摇摇头。
便心生疑惑,转头看去,“这孩子怎的不说话。”
“安安不会说话。”
顿时间欢声笑语止于直白的话,方知岁嘴里嚼巴嚼巴,眼神单纯清澈,她瞧着三双眼睛里带点幽嗔,又说:“这是事实,我让府医瞧过,不是天生的,想必是幼时受了什么刺激,才不愿开口说话。”
安安左右点点头,示意岁姐姐说的没错,又摆摆手,她没事的。
穆年月怜惜的摸着孩子柔顺的黑发,“这孩子倒是开朗,要不等年节后去太医院请善喉疾的御医给安安诊治一番。”
安安嘴角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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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气摆手,哥哥说若是暴露身份就不让她来找岁姐姐玩了。
“安安不乐意,瑶瑶,你也摇头干嘛。”
穆年月说完,除了安安,方依瑶也立马摇头否决。
方知岁筷子还在嘴里,歪着头不解地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一点破绽。
陆安安午时出现在侧门时,她便发现方依瑶有些不自在,只片刻又恢复悦面,现下又拒绝让御医诊治安安。
“只是这乃心病,自不是名医就能化解的。”她面不改色,言之有理。
方知岁赞同的点点头,挪走目光继续盛满肉,满足的大吃一口。
陆安安与方依瑶相视汗颜。
——
长街人潮熙攘,万灯明光铺满整个京都,花球跳动引后如活生动的游龙与之共舞,翻越热闹的人群,各色纸灯绘出五颜六色的京都百色图,三五好友欢聚,饭馆酒楼无需揽客,从早到晚满座忙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精致摊子围满姑娘,在比着朱钗是否合适,小摊接连不断,套圈圈尤为受孩童喜欢,玩乐的摊子旁总有童声大哭缠着父母再玩一局。
陆安安第一次出来逛灯会,一切在她眼中就如来到仙境幻象般,乱花迷眼懵懂探索着新奇的京都。
小手被两位天上才有的仙女牵着,她刚出门局促端正的姿态,不多时已然融入炮竹锣鼓喜庆的氛围当中。
“几位小姐要几圈套绳。”摊主拿着手掌大的纸殷勤的跑来,记下后面客人需要的圈数,先收银子后套圈。
看了下摊主手中的圈子有大中小,以方知岁的经验,大圈不一定好,小圈套不中,“中圈来五十个。”
摊主心内大喜,轻掂了下二十两银,忙准备五十圈中环递向随从手中。
阶梯型的台子上以此摆放五个等级的礼品,最上头台子上还有一砖头大的盒子,那便是这套圈摊的头彩。
“里面的宝贝乃是火骁将军生前与夫人的定情信物,至于是何物,等位有缘人。”
陆安安听到火骁二字,光亮眼眸倏地暗下去。
“为何将军的遗物会在你个商贩手中,不会是盗墓得来的吧。”
安安看向愤然开口的方知岁,从她的角度向上看,光影晕开侧脸,她不禁晃神。
原来连她都快对此等现象麻木不堪……
大祁皇帝继位,国本亏空世家掌权,改制换代导致当时的大祁如一摊烂泥,一击可破,边塞蠢蠢欲动战事频发,而世家大族奢靡懒惰,早已没有上阵杀敌的能力。
这时,是陆诏站了出来。
他当时是隐藏在朝廷暗处,一把锋利能破开世家专权的剑,可若是无人领兵出征,国破人亡,便再也无法得见盛世太平之日。
陆诏夫妇将唯一的儿子托付给皇帝,彼时世家虎视眈眈,贵妃将其保护起来,吃穿住行皆由她亲自照料,让前方拼杀的他们无后顾之忧。
可惜,莲花关一战遭到敌方暗算,两方同归于尽,无一生还。
流民涌进火骁大营哄抢军粮物饰,在那乱世之下为有口饭吃,去乱葬岗扒宝的都有。
因此遗物散落各地,陆尘寂花了许久时间也只寻回小半箱。
19. 十环
这已不是无人知晓的事情,百姓们早已心无波澜,想着搏一把里边的天价财宝,听见富贵千金开口质问,竟生得一种讥笑的反应。
方知岁看了一个个无所谓冷漠的脸,太过荒唐,前线将士血拼奋战,殉国烈士遗物竟被当做娱乐奖品作为噱头,无人质疑。
“你手中有多少火骁将军的遗物,出个价我全要。”
摊主自然是乐意高价卖出,可今日若没人套中,日后还有利用价值,钱如流水不断,“今日除夕佳节,自是按照规矩来,若套中自然是您的。”
方知岁一眼看透黑心商家的小伎俩,眉头微挑,“我来与你打个赌如何,若是我能在十次内套中头奖,你就将手中有的都给我。”
摊主一愣,又转而拿出小圈,“换成小圈我就与小姐赌,若是没套中……”
“以你手中财宝物价的五倍赔给你。”
方知岁鲜红斗篷一转摆,伸出白皙素纤的手,前后腿微蹲着,身体前倾。
方依瑶拉着愣住的安安,浅蹲下抚摸两下被风吹起的碎发,再拭去安安眼角留下的泪。
这几年百姓过得平静安宁的日子久了,渐渐就忘掉食不饱腹,惶恐不安的时候,之前尚且有人提及火骁军是遗憾仰慕,现如今也当成故事般寥寥入耳。
她的父母是一方县丞,被动荡的朝廷当做牺牲品也无人知道,除了方家父母允她祭拜,寻常都藏于心底,不愿曝露免增伤怀。
她看的在前撑手站在身前的方知岁,现今在方府有疼爱她的父母,有爱护陪伴的兄姐,她过得很快乐。
“安安,姐姐们会陪着你,等到春暖花开,赏万花繁景。”
她拥住默默无声的安安,也在拥抱以前独身一人的自己。
百姓喜欢凑热闹,听闻这有一女子要十环之内套中放置五臂长远的高台之物,眼神不好的还得眯着眼睛才能看清在哪。
有位孔武有力的男子试了一下,用八成力才堪堪扔到台子边,而且小环轻会随风摆动,根本就无法完全套上那木盒。
方知岁闭上眼睛在与系统交涉,忽而垂在两旁冰冷的手被温暖握住,她分别看向她们信任的眸子,心中自信满满。
“宿主,到底在燃什么。”她在脑中放超级燃的BGM,震的系统都想关闭听筒。
围观的人随着少女深吸一口气,琥珀瞳孔猛然一亮,就见环从手中扔出个圆润的弧度,一瞬,轻落的正正好。
不偏不倚正好框住盒子……
她清楚听见周围倒吸凉气的声音,心情实在愉悦。
“宿主,你把他们当傻子嘛。”
适才八羽将目光汇集在环上的视线一闪,将环瞄准盒子放下去。
它刚知道方知岁的想法时,死机片刻,宿主的脑袋中到底还有多少天马行空,不过两百积分的诱惑下,勉为其难的答应……
不等方知岁回复它的问题,身后鼓掌声稀疏从缓拍没反应过来,逐渐鸣声轰动,有人欢呼有人叫好。
听赞声而放的美人花,张扬不失亲和。
鲜红的牡丹摆摆手转个圈,享受众人的捧声。
摊主表情沮丧,他不理解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能将木环分毫不差精准的圈到盒子,眼神精明一转。
想耍赖,刻有清安二字的湖蓝渐变的玉佩忽的砸向他的面前。
在大祁京都中谁人不识恐怖四方的跋扈郡主,摊主腿瞬间软下来,小厮将玉佩收起,抓起摊主的衣角,免得引起恐慌。
“姐姐,真厉害。”方依瑶对方才那闪光心存疑惑,然她相信姐姐故不在意。
安安也跟着点点头,‘厉害’。
时辰快速流逝,美好的除夕夜也即将过去,迎新春守旧年,子正时分一到,鞭炮噼里啪啦从四面八方响起,方府门前也绕了长长一串鞭炮,一家人站在门后等着小厮用火折子点燃引线。
引线呲的一下燃烬,炸开红纸乱飞,烟火白雾随风而起,噼啪声闹醒困意,大家脸上洋溢开心灿烂的微笑。
忽然有了她身处大祁的真实感,她之前总觉得这就像一场梦,可能哪天一睁眼她就身处烈焰地狱,受万苦折磨才得以投胎。
斗篷的温暖烘着冰凉的脸颊,还散发着熏香的味道,鞭炮声响叫嚣着地狱无常,唤回她的灵魂。
——
有一处宅邸,安静如隔绝了这喧闹的京都外,鬼魅般存在于世,周围的鞭炮声都叫不醒这南骁王府。
一辆黑漆油亮的马车从暗中来到昏黄的灯笼下停稳,熟睡的小郡主包裹在斗篷内安稳的睡着,阿肆跑来将马车后的门拉开接过嬷嬷手中的安安。
“小郡主不肯走哭了一番,哄了许久才睡过去。”六嬷嬷在旁掩了下斗篷,免得进风。
王府下人奴仆不多,除夕前就允了年假,现下偌大的王府鸟轻叫一声,回音都能荡个几秒。
陆尘寂隐在无尽黑暗中,远处淡淡的光线反射到衣摆上的银丝,如碎银般点点闪出亮光,看不清情绪。
六嬷嬷费力关上门后,才发现有人站在旁边,“王爷,老奴年岁已高,经不起你吓。”锁上门栓,平静的走在阿肆后面。
“王爷,小郡主甚是喜欢相府,方相与方夫人给小郡主包了红封,高兴了一路,睡前还抱着不松手。”
她看着兄妹两人长大,这些年守夜,贵妃邀请小郡主去宫里过年,她都拒绝了,在祠堂跪坐一个时辰,她说若是去宫里就无人陪双亲过除夕,稚气的小脸上孤寂落寞。
今日本想着王爷也在,她劝着小郡主与兄长一起过个除夕夜,结果说什么也不愿意,六嬷嬷上午还恼清安郡主带坏小郡主,晚上去接时,小郡主天真烂漫的与她分享开心快乐。
她竟然晃了神,将军和夫人若在,小郡主就该这般童稚活泼。
“是吗?”冷风吹过衣袍,吹散祠堂内宁息香厚重的味道。
听着六嬷嬷说时,话中含笑欣慰。
牢固拧死的榫卯被默默翘起了一块角,他在大祁是冷面阎王,在军中是肃穆沉着的南骁将军,一心扑在保家卫国,忽略尚年幼的妹妹。
他不觉五岁孩童冷静有礼有何不对,他看见偷跑出府,在戏楼中欢快啃着冰糖葫芦的安安,心中怒火升腾,今日亦是。
他等着安安回府与他祭拜父母,吃除夕晚饭,迟迟没回来,他焦急气愤,还想着要同她讲大道理。
他痛恨被战场杀戮蒙蔽掉的自己,他安于妹妹的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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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礼,却忽略她孩子天真幼稚的童年,她不愿开口,他也不愿强求,只要平安健康。
可今日六嬷嬷与他说,安安这些年过得并不是他所想的安稳日子,甚至常常噩梦缠身。
月光伴着剑光在夜中辉映,沉睡的槐花树被凛冽剑气吓的落叶。
天光大亮,银黑劲装被汗湿透,换了身灰白锦缎坐在书桌。
阿肆忍不住连打四五个哈欠,上下眼互相打架,王爷一个晚上练剑还没休息,依旧精神清晰的处理折子,看书练字,他都熬不动了,忽然有些同情远在军营的同伴们。
“王爷,小郡主找您。”六嬷嬷牵着拘谨的安安,走向门内。
屋内两人都转头往下看去,小豆丁低着头,红封被手捏的半皱,拘谨不动甚至想往后退。
六嬷嬷布满褶皱的手掌轻轻拍两下安安的背,慰以鼓励她向前走去。
粉绣如意鞋往前挪两步到桌前,已经超过桌子一个额头,好似长高不少。
陆尘寂不禁感叹,不过短短一月孩童能变化那么大,原来小孩一天一个样不是乱说的。
皱皱的红封放在桌上,银子的脆响唤回陆尘寂迷离走的思绪。
“小郡主醒来就忙想着,要将红封给王爷。”六嬷嬷一笑,眼角的皱纹跟着大笑更加明显。
安安点点头,黄花发饰随着头摆动,六嬷嬷还是充当最佳翻译,“这红封是方相与夫人给安安兄长,也就是王爷您的。”
方知岁知道安安还有一位正值青年的兄长,便缠着娘亲再包了个红封,长辈赠小辈有健康平安之祝愿,她看出安安与家中闹小脾气,还特地嘱咐她要亲手拿给兄长。
兄妹俩大眼瞪小眼,半响过,阿肆又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安安转身问他昨夜没休息好吗?
啊肆黑眸幽看了眼王爷,随即昂起说:“小郡主不必担心,王爷不睡,我自是陪伴在侧。”
陆尘寂瞧着阿肆那副大义凛然模样,抄起手边的册子丢向他肩侧,力道不重,垂落下被阿肆接到。
小姑娘愤愤的盯着一夜未眠的兄长,正如阿肆所言,眼瞳布满疲惫的血丝,泛青的眼下黑圈也突兀的很。
快速翻了个手语,小脸生气一哼,转身离去。
陆尘寂望着门外消失的小豆丁,无奈扶额,等阿肆翻手语之话。
“小郡主说,兄长是大笨蛋,那么大人还不懂照顾自己。”
阿肆学着小孩嘤嘤声音,作为小郡主的舌控诉死脑筋的兄长,折子飞来侧身躲掉,脑袋恰好接到另一道折子。
——
“嘶!”
桌子上摆了满满三个托盘的药,数道热烟随风飘向空中消散,苦味随烟飘荡在房间各处,压过浓郁的花香味。
“瑶瑶,这全都要喝掉吗。”方知岁惊讶地指着三盘药,不愿相信的摇着头,“这大部分是叶盛的吧。”
见方依瑶摇头,悬着的心终于被苦药腌麻木了。
“叶公子的药我已让人送去了,这里都是姐姐要喝的。”
方依瑶贴心的将先喝的药递过去,后面的药也按顺序排好队,等着主人一发令下冲进病菌营帐。
“这新年礼物,真是令我此生难忘啊。”
20. 美男环绕
新春伊始,破土的嫩芽闹醒了厚重的冬眠被,冰雪融化随着河流小溪,一同漂流进山川大海处,万物开始散发出活力。
绿意生枝丫,盼春盛今满。
方知岁这几日倒是见证到她在大祁专横独行的底气是哪来的,串门走亲戚是至高无上的皇帝贵妃,寒暄几句吃个饭,得到的压岁钱,是金灿灿的一根小黄金,天南海北供奉的新奇玩意儿摆满一大箱子。
滑润紫透的夜明珠拳头大小,刚好能让方知岁无聊时盘在手中把玩,她原先还以为夜明珠发出的光能媲美现代的灯泡,结果只是跟荧光棒一般发出微弱的光。
“郡主,现下叶公子身体已然痊愈,郁证结心非一日缓解,若强行唤起那段恐惧的记忆,恐他心生绝意。”
“郡主,你可听清。”
听到此话,下座两人歪头看向方知岁。
就见她丝毫不藏犯花痴的打量着面前端正温和的太医,好似欣赏一朵绝无仅有的稀世牡丹,看得人心里没底。
“姐姐!”
“方知岁!”
……
梁弋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场景,还未及笄的姑娘垂涎温润公子哥,她怎么比他还像流连烟花之地的纨绔浪荡子。
“不好意思,这游戏建模脸完全是长在我审美点上,忍不住多看两眼,公子想必不会怪罪我。”说这句话时方知岁也是直直盯着他,脸上全无少女娇俏,只有想认识古代帅哥的认真。
又转过头骄斥道:“梁弋你怎么没说你这太医院的朋友是个俊俏公子。”
梁弋:?
方依瑶被姐姐直白的话羞低下头,她以为姐姐随时随地的甜言限女子说与,对男子居然也面不改色调戏,她读的圣贤书遇到姐姐,简直是一册册无用纸。
“方知岁,你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
一副看戏的表情,让她意识到,她和面前翩翩如玉的天才医者认识。
再瞄一眼站在面前之人的表情,似是踩到屎坑的屈辱,极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维持面上镇静。
以原主在大祁的名声,怕不是在方知岁手下受过欺负的京圈公子哥。
她从上到下在记忆中寻找相似的面孔。
查无此人……
“萧以珏,她居然不记得你!她真的将你忘得一干二净!”简直是偌大的笑话让梁弋弯了腰,往旁边一瞥,一双冷淡的眸子幽幽地,顿时满屋大笑被吓的忽然噤声。
梁弋这样子提醒着她,似乎忘掉她不熟悉的萧以珏,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事。
“太医院忙碌,三殿下同萧院判一道回宫吧。”
方依瑶察觉姐姐慌张神情,旋而端庄有礼站起行礼送客,眼神示意妙语请两位贵客出门。
梁弋不满足与她就见了一个时辰不到,不愿意离开,委屈布满俊容,想打动冰冻心。
然而冰冻心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若是红柳楼中姑娘们见三皇子这副仔儿模样,那直紧闭的厢房便不会被木门阻隔。
萧以珏鼻腔内浅呵了出气,起步飞快,摆袖负手身后,花青绣枝袖角最后消失在门边,留冷在内。
梁弋也唉声叹气地去追正气上头的好友。
萧以珏大步流星,浓眉紧蹙压抑着怒火,恍然又放慢脚步,恢复冷清如玉的形象,她忘记茫然的反应来时虽没意料到,但这不是他所希望的吗……
想到这,心中恼愤却未减半分。
梁弋追上来直撞他肩头一下,打趣道:“不知是谁,来之前怕会被纠缠住,怎料……”
顶着道利刃封喉的目光,继续笑道:“她压根把你忘了。”
中庭院繁花团簇,各类花朵摇曳绿梗露出花蕊,蕊中蜜粉招引蝴蝶蜜蜂为其起舞助兴,砖红的宫墙鲜艳犹如一幅红色画纸,强势夺目,势必要把美人赏景扑蝶的秀美景象刻画在此。
粉色小球双手叉腰,行在花丛中找寻开得最艳丽的一朵牡丹,用糯糯的儿音让侍女们瞧瞧哪朵花最美。
“清安,你又在糟蹋皇后娘娘最喜欢的双色牡丹。”淑贵妃坐在花庭歉笑着给皇后赔罪。
“皇后姨姨才不会怪罪我呢。”
娇憨一笑,亭中贵眷们笑意频频,都被这古灵精怪的小郡主可爱到,皇后向来仁善温淳对小辈多是纵容宠溺。”
“花乃死物若能讨得小清安的一抹笑,便开的其所。
”清安是又要送给萧家小公子。”皇后掩面与贵妃对上眼神,趣笑而然。
小清安也不羞怯,挺起胸脯坚定道:“萧哥哥长的俊俏,是清安认定的未来夫婿,这花自然是送给他的。”
此话说的大声,庭中未议婚的小娘子们听这等直白话皆用扇遮住羞红脸。
萧以珏刚从国子监温完习,随着几位殿下到后花园准备向皇后娘娘请安,一番豪言如耳,同行的皇子看向他,皆一副你小子赚得清安郡主的喜爱,是赐与他的福气。
看着那团子势在必得模样,没由来的心生厌烦,不顾礼仪规矩,当即向皇子们请辞,转身出了宫。
自那之后,萧以珏便如躲瘟疫般躲着方知岁走,连往萧府送的礼,都会原封不动的还回去,当知晓方知岁被送离京都时,他顿时松了口气。
“所以说,她……我从小便吵的闹着要嫁给萧以珏,被人家拒绝后还穷追不舍。”
萧以珏在京都佳婿榜常年霸榜第一,京中大户待嫁的小姐各处向他抛姻缘红线,而商户小官的姑娘们能给他做妾,便也是愿意的,去说媒的红娘多的能踩破萧府的门槛。
可惜……
萧太傅乃当朝天子之师,思想虽不拘泥封建,不强求小辈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讲究随己心相恋,但是门第相当却是重中之重,唯一标准。
他一心专研疑难杂病,是个十足的医呆子,能吸引到他的不是鲜彩霓裳、蕙质兰心,而是寻常大夫无法医治的病症。
肯来方府也是三皇子软磨硬泡求他来的,没想到她居然没认出他来,反倒不知羞耻的调戏一番。
她望了下天空,今日明明是大晴天,怎么觉得比大雪那几日还冷,她拥着自己的胳膊,恍惚的看着天花板上精美百雀彩绘,“我头顶怎么有一层乌云在打雷,瑶瑶,你看到了吗?”
“姐姐,没事儿,萧公子心胸开阔定不会放在心上的。”
方依瑶贴心安慰着,根本起不了作用,方知岁已经在社死的路上走到死胡同了。
她无法回想方才那惊诧的眸子中冒着幽幽的寒气,分明是种他避之不及的疯狂追求者,在他担惊受怕会不会被再次黏上时,居然没心没肺的忘记他。
脱粉脱到正主面前……
——
接下来的时日,方知岁日日强迫叶盛散步晒阳光,让他不要固步自封困在阴霾中。
刚开始叶盛极其反抗,窝在墙角不愿见光,四处窗户都用黑布围上,这只被豢养折磨的白鹤,会呲着牙警惕靠近他的人。
而方知岁则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兽医,若是不听她的,脑袋里就会涌入各种杂碎的词汇,听不懂,很烦躁。
萧以珏今日依旧一袭淡青色长衫,衣襟整齐不苟,一片绿叶随步伐翻起,渐渐风和叶碰撞出弦乐,让他停驻沉迷。
骤然停止,他冷淡的脸上流露一丝不满足,他循着方才的琴声出现的地方,是朝熙院……
他原以为那天后,方知岁见他会不自在,而她非但不扭捏反而与他论起小时候的交情,让他讲她以前是如何爱慕纠缠,就好似在听旁人的故事,时不时微蹙眉,评论一下行为对否。
越走近,少女娇说拜托的声音便越发清晰……
“叶盛,你弹完整嘛,求求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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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盛表情淡漠盯着一双亮晶晶的水眸,摇头。
“叶盛,你老是这样,弹一半就不弹了。”
萧以珏走得慢,到门前时恰好听见少女的嗔怒,转身瞧去正好跟她对视,从那明亮的眸中竟读出些许期待,让他无所适从。
还未拱礼,下一秒就被拉进院中当判官。
“萧以珏你快给看看他什么毛病,每首曲子只弹半首,吊人胃口。”
小时候小团子总是萧哥哥叫的甜腻,情智未开的孩子心性这么喊倒不觉暧昧,前几日方知岁总哥哥、哥哥的喊,都快跟晨鸣的公鸡竞争上岗了。
他不习惯,她也浑身难受。
故而在一个很平常的晌午,她试探的叫了一声全名,见他别无反应,就大胆叫着。
他笑笑不语,由丫鬟接过药箱,便开始问诊治疗。
叶盛站起身向萧以珏覆手行礼,仪态端正,仿佛又回到光鲜亮丽的时候。
宽大的衣衫下纵横交错的伤疤,总在潮湿时发痒难耐的结痂,无一不再提醒他,回不去了,他现在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无法见光。
黯淡的瞳孔散发出沉重的死气,被一声吼又唤了回来。
“叶盛,那你这样,明日你就弹曲子的下半首让我猜。”
天马行空的想法,让萧以珏摇头苦笑,也就只有她敢这般对郁症病患,换做旁人不敬而远之,也怕话说出口伤了病者。
他曾劝告过方知岁,莫让口无遮拦的话再伤他一次,方知岁却告诉他:“身心残缺的人越小心呵护越易碎,唯有将他们当正常人一般相处,才不会伤害他们。”
“那郡主一首也猜不对。”
说的是事实。
但方知岁心里实在刺挠,不亚于睡觉前朋友在耳边说了句——你知道吗?
随后睡死过去,留下她好奇煎熬,睡不着觉。
“吏部已将运铜使的人选整理为册递上御前,二月末诏书任命就会下发。”
这段时日为探账册中的官员在朝行册,主仆两人忙地脚不沾地,账中多是任命到偏远城镇的小官,各城的述职文书中也瞧不出端倪,朝廷蠹虫老奸巨猾,一时半会儿寻不出端倪。
好不容易闲得一时半刻,军营传来密信催促着主心骨回去。
阿肆汇报完,又从袖中抽出个棕红皮革,裁剪地毛躁峭边异常喇手,如外人来看只是寻常布料,甚至为劣下品。
若能细眼一瞧,皮上的纹路粗糙杂乱却能寻出一定规律。
陆尘寂接过皮革,看了半刻,眉头挤出川字都成了三座巍峨山峰。
“王爷,陛下派去接胜大监已至多日,见不到你已然起疑,若被发现恐被奸人拿捏把柄。”
接胜大监本是大军行至京都外驻地军营时,代皇帝来慰军心。
不知是何人谏言,南骁军得胜已久才到孜川,原本两月路程能赶年节回京,硬生生的拖了许久,因此联名上奏请皇帝派人前去催促一番。
皇帝震怒,南骁军爱走多久走多久,他们有何脸面让浴血奋战赢和平的将士们走快点。
无奈几张老嘴一直说,次次说,只好派人前去。
朝堂中无数双眼睛等着南骁王犯错,一旦被人发现私自回京,谋逆弹劾的奏折立即堆满整个御书房。
阿肆焦急地在书桌前左右横走,转眼看一眼自家王爷,早已放松下来,挽起广袖不急不躁地研磨黑墨,“王爷可是想到应对方法。”
“清安郡主最近有何动作。”
说的平淡,像在问今日吃什么……
突如其来转移话题,整的阿肆一头雾水,迷迷糊糊回答道:“清安郡主整日美男环绕,沉迷玄音作乐,并没有什么动作。”
沾湿毫毛的墨陡然滞空,安静的房内,墨滴汇于笔尖落回墨池内,晕开两下涟漪。
21. 有缘再见
窗外阵阵冷风玩弄调皮哐哐响的一叶窗扇,纤长浓密的睫毛阴影落下,遮住无情无欲的瞳孔,毫毛轻轻往砚台边沾下些墨。
刚下笔时墨水浓黑,随着最后一笔画完,墨宝已成,可惜写最后竖钩时墨早已干涸无色。
静一字末,心却不静。
他想是风太冷,或是窗太吵。
总归不可能是因为她……
——
黑幕悄然降临,灰云成不透光的帘布罩住月亮,零星散落幕布边边角角偷望着黑衣,那道身影迅速翻进府内,矫健躲过奴仆,熟练的找到目标院落。
吃饱满足的小人儿摸了两下隆起的小腹,今晚做的炙鸭、鸡水豆花,甚至是清炒竹笋,皆美味至极,根本拒绝不了美食。
“郡主,你莫要再吃那么多了,伤脾胃。”
方知岁吃饱时,遵循躺能缓解腹撑,用完膳麻溜地滚回暖烘烘的床里,毫无形象摆成大字。
悬在床外的左手不在意摆动两下,“左右不过难受一下,喝点甘露茶就好啦。”
妙书摇摇头,之前担心郡主吃太少,现在还得担心吃太多,无奈一笑,准备甘露茶去。
房间归于宁静后,床榻上的人一动不动,呼吸匀速像熟睡一般,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翻飞的纱。
“系统,你说我完成任务后,就一辈子待在这了吗?”
八羽没有机械化的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主系统培训讲过,宿主一旦发生对任务及未来产生疑问时,要给予希望的回答。
它不愿依循话库,反问道:“等一切结束后,你愿意留在这里吗?”
没用宿主,问的是她的心之所向。
她依旧不动,有一个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她现代中的肉身估计已经在医院太平间成冰冻尸身,或是成了捧骨灰与世间尘埃一同飘散。
“那结束后,你会消失吗?”
八羽:……
她挺喜欢这里的生活,毕竟有钱有颜,生活不愁。
结束后没有系统存在,她怕自我会随着封建严苛的皇权制度消耗,麻木殆尽,超前的现代思想会逼疯她的。
她浑身激灵起鸡皮疙瘩,鱼跃坐起。
“难怪……她会喜欢上无情无欲的机械。”
吃人的封建糟粕,无脑的剧情控制,看把金枝玉叶的大小姐折磨到得了心理抑郁,古代医疗环境对抑郁症又不重视。
姬谢?无情无欲?
哪家小姐喜欢上远离凡尘的和尚,让这一向开怀的人儿为此叹叹忧愁,他也没见得她有朋友。
黑衣男子匿在窗外,一字不落的灌入耳中,院中些许鸟叫声都能清楚听出音律,并非他有意听墙角。
他被凉风裹挟在房外,听着房内声音那一刻起,心不自然地热烈砰砰跳,震他脑子呜嗡作响。
支窗的起木咯吱掉落在外,砰一声,窗木碰撞发出的声响,吓得屋内屋外的人一激灵。
来不及等这突来的插曲平复,刚骤黑的环境转瞬见光,循着大开的窗光漫上黑景。
支起木安静躺在丛绿中,等着主人捞起。
半晌,都不见开窗之人有下一步动静。
……
“陆大侠,我们都那么熟了,下次走门就好。”
女孩瘦小轻盈,光脚走在毛毯上一点声音都没有,耳力再强,也无法在杂乱环境音中听见少女轻步声。
见那团黑影无所动,怔怔地待在原地。
方知岁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撑着窗,语气淡淡道:“帮我捡一下撑窗子的木条,手累了。”
一袭夜行衣的雕塑侧身一拿,准确捡起木条,手横着等窗边美人拿过去。
“帮我撑一下吧,陆……大侠。”
她在怨他……
又砰的一声,窗再次关上,只听里边传来浅淡的说话声。
“妙书,我有些累了,眯一会儿,不要让人打扰我。”
将才送茶来的妙书,见窗都关上,房内也暖着,安心退下,还谴其他人屏退角房休息。
方知岁坐在圆凳上面朝门,她摆好两个瓷杯,茶水细缓流到杯中,她慢慢喝一口,等着印在窗花上纠结的影子何时进来。
两指轻敲杯边,心内默念倒计时。
才数到二,门开了半扇,再开半扇,热气携着淡淡熏香夺门随风而出,吹散在外染上侵身的寒气。
屋内清透瞳孔能看穿世间所有黑暗龌龊,两人目光交汇,就直直看着他,无任何斥责,反倒令他无地自容,心虚不已。
“好久不见,不过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叫大侠不合适,毕竟你是卖命的死士,那叫……”
“陆炎。”
陆尘寂打断方知岁嗔怪的语气,极力平和自己的心,“陆字是我的名。”
他写那封信时,抱着再不会以这副遨游江湖的潇洒模样见她,便让陆大侠彻底剥离出这个世界。
他亦能剥离出这段时间无忧闲逸的假身份。
待他半掩着门,入坐她对面圆椅上,保持恰当距离。
“那陆公子偷偷摸摸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方知岁一字一句宛如吃了枪炮,突突突,猛弹到陆尘寂身上。
他自知理亏,锐利的眸低垂着,看不清情绪。
沉默不语,甚至不打算解释的态度惹笑了方知岁,“我不问你在赌坊到底查到什么,也不追究你为何不告而别,但你夜探黄花闺秀的寝室,可不是君子所为。”
“我来此,是想与郡主做个交易。”
“说……”
方知岁不理冷了的另外一杯茶水,继续往自己杯中倒温茶,她忽然有些好奇,死士理应是些无情无义,心狠手辣之辈。
在他身上能感得从骨子里散发出的礼仪教养,又有风霜磨砺所对撞的少年傲骨,总归没找到什么词能准确形容出他所有的矛盾感。
“我愿向郡主献上所查证据,讨要一副换颜面具。”
无人见过南骁王真实面容,若不是为回京都清佞事奸官,他几乎都忘了原本模样。
奈何此次接胜大监为内侍总管,看着他长大,有个大致的面目轮廓,在军中扮作他的邱昼身高体型虽无差,但骨骼轮廓是改变不得的。
传说江湖中有种易容术,能改变容貌,可制作不易,材料珍贵附有剧毒,敷一次便会根深地固,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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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根本,他无法用邱昼命去搏。
从而想到她手中玄乎玩意儿,能全然改变原本模样,还能变得与原貌近乎一样,看不出破绽,他曾让人去查此物,却无从寻得。
“我不愿。”
……
陆尘寂不知为何竟觉释然,心道正常,他总归对她有些亏欠,且如今她手中掌握的未必比他少。
黑白分明的眼中也不见遗憾不甘,仿佛这场交易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那我便不打扰郡主休憩。”说着站起揖手,不等他抬起头,就听砰的一声。
他垂目余光看到桌上杯中的茶水一颤,抖出一两滴在嫩黄桌布上,异常明显。
方知岁双手撑桌而起,愤愤扇着自己气红的双颊,“不准抬头。”
可恨对面之人是根千年老榆木。
内鞋缎绸面丝滑映着微微烛光,缓缓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
陆尘寂所见之处暗了下来,裙摆轻微晃着,落脚最后一踏,带些情绪。
“叫你不抬头,就不抬啊。”
姣好白皙的面容蓦地闯入他的视线,唇红齿白笑得开怀,清澈眸子映出少年郎俊俏模样。
方知岁拉过揖着的手,将面具放在他手中,掌心温热,触冰手的瞬间血液一惊,麻了半臂。
“我不愿意你跟我讲,你辛苦找到的证据。”
她推了下陆尘寂的肩膀,让他直起身,“我要靠自己查出来。”
“虽然不知道你要此物做什么,但我相信你不会做危害社会的事情。”
暖和的温度忽然从他手背移开,可中指骨节处分明滚烫如火烧,他愣在原地。
“别呆愣在这儿啦。”她双手往外扇赶着。
陆尘寂再次作揖礼谢,扭头走出房门。
“陆公子。”
脚步声停住,他不敢往前多走半步,也不敢往后面对少女真挚的目光。
“有缘,再见!”
直到看着窗边影子消失,门外依旧寂静无聊,仅桌布上未干的水渍与凉透的茶在提醒她,方才那人是真实存在的。
“郡主,这门怎的大开着。”
炉子刚烧起来,若久了房间燥热难耐,虽窗子留了口,可对着床,冷热交替得了风寒,又少不了喝一遭苦药。
妙书想着来撤掉些炭,将窗关了。
“估计是被风吹开的,我被吵的都睡不着,就起身来关门。”
妙书来屋中陪着,方知岁继续回床上懒着,又想到什么,吩咐道:“明日让府中修葺房屋的瓦泥匠来把屋后这堵墙再砌高些,免得有人能翻进我院中。”
她越想越觉得惊悚,若刚刚翻进来的不是陆大侠,而是采花贼等不法分子……
吓得她跳上榻上猛盖住全身。
缓过劲后,心中黯骂道:“狗男人,那面具我可是花了两百积分换的,他居然一句话都不给我留。”
八羽:“宿主,你被美色迷惑了。”
“都怪你那个破机制,我就差一积分就满一千,能开二阶兑换,便不用花积分了。”
……
关机,祸不及小人机。
22. 心雾
“郡主,郡主!”
门敲得砰砰响,丫鬟贴门焦急喊着,声音急切,恨不得下一秒就冲进来将床上安睡的人薅起来。
方知岁工作时早已练就闹钟一响就惊身翻起,听门外喊的心焦,掀起帐帘鞋都来不及穿,两步并一步跑去开门。
惺忪朦胧的眼睛见光的瞬间猛地伤眼,伸手挡在眼前,眉头紧蹙。
丫鬟恍惚间看到以前那个戾气横生的郡主,心中恐惧促腿跪下,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郡主,刑部侍郎正拿稽查令在前厅唤您过去,妙书前去伺候,传来消息,说是缉查嫌犯。”
方知岁缓些,将丫鬟扶起来伺候她更衣梳妆,“不急,让我细想想要如何解局。”
丞相嫡女,郡主称号,任何一个身份都让刑部动不得,不然不会派正四品侍郎来做这等缉差差事。
知晓叶盛在她院中的,皆是忠心熟络之人,且不知道叶盛身份的特殊性何来举报一事?
“见过母亲,见过周侍郎。”
裙摆因跑动地快步,沾染地上泥点,方依瑶微微喘息着,平复慌神,好不在外人面前失仪。
周铭起身回礼,墨蓝色官服绣恶虎捕猎,窄袖封襟轻便不拖沓,能迅速捕捉到穷凶极恶拒绝缉拿之屠。
戾然盛散开,吓的方依瑶惊心失色一瞬。
“我常在姐姐院中,自没见过什么奇怪之人,何以藏嫌犯。”
紧张扭起的手遭周铭察觉,向上位作揖,“烦请方夫人派人再请清安郡主一番,消了检举,我也好早些回刑部复命。”
周铭三盏茶都入了肚,还不见清安郡主,自等着烦躁些,他刚上任侍郎之位,须得有功绩证明自己,可惜处处被左侍郎压制在下。
难怪左侍郎百般推脱查验信中真实,原以为难在丞相位及人臣,挑战高位威严,丞相震怒不是小小刑部能承受的。
可丞相夫人为人亲和温柔,称理解他今日所做,并无为难之意。
倒是清安郡主,迟迟不来。
此信无法验明真伪,故不好闯内宅女院,更别说是金贵跋扈的清安郡主,到时候就算丞相不追究,后宫那位怪罪下来,他便只能收拾包袱去边村小镇当一方县令,无出头之日。
“周侍郎,吾女身体有恙,往常睡到午时食中才醒,现下应当在梳妆打扮,莫急。”
晲了下外面封府严待的官兵,喝口茶,沉声说:“即便有嫌犯藏身丞相府,你们乍然来袭,也无法逃出。”
穆年月也被催得烦了,故敲打周铭一下,她是好脾气但不代表他能蹬鼻子上脸。
周铭悻悻而坐。
“娘亲,我来了。”
方知岁过园门时就远远瞧见,整齐排列的官兵守着丞相府大门,守门的护院站一旁瑟瑟发抖,这阵仗她还以为要来抄丞相府。
浅蓝色衣裙过踏而来,站在厅中明媚张扬,向上座行礼。
“见过清安郡主。”
周铭站起身端正行礼,等她免起。
“喔~是你要查我的院子。”
“下官只是按令行事,望郡主莫要阻拦。”
一秒一分沉默,迫使周铭头又低了几分,许是热茶烫胃暖了身子,导致背后汗淋湿衣,鬓角一滴汗悄然落地。
才等到郡主开口:“那便查吧,若是没找到那什么劳什子嫌犯,怎么办?”
“去吧,我屋中开阔明亮,没有能藏人之处。”又朝屋外大声斥道:“若是我发现刑部的人动了我的东西,提手来见。”
周铭得令带一队跟着丫鬟直直走去朝熙院,仔细搜寻屋舍,核对下人名录,一个时辰后确定无异样。
看天正午,太阳高悬,一个早上皆浪费在寻人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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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上,撤走刑部弟兄们,周铭来向夫人郡主告退。
转眼一瞥,身高七尺的丫鬟不多见。
心生怀疑,面上不经意问道:“郡主身后伺候的丫鬟是从何处买来的?”眼剑飞来,他又解释道:“刚搬新宅,内人正纠结在何处买到健硕身高的丫鬟,我瞧着郡主身边这个符合,遂而问问。”
方知岁冷哼一声,理了下袖子,“妙花,跟周侍郎说下你是怎么来府中的。”
那丫鬟低头上前,对周铭见礼,柔声道:“奴婢自城南牙行被管事嬷嬷买来,逢朝熙院中少人,便从厨下派到郡主旁伺候。”
与他了解确实无误。
周铭还想问两句,穆年月茶碗重放,眉头蹙起,“周侍郎还想留丞相府用膳不成。”
这一呵斥,让他立马回转身份,什么都没查出来,还敢持刑部审人姿态放肆,他赶紧二步并一步飞快走出府门,坐上马车才呼气放松下来。
毫不在意用擦桌的抹布拭去脸上的冷汗,帘子吹开,刚好能看见丞相府牌匾,金光耀眼,令人无法直视,他以后再也不来了。
母女三人中午吃了饭,穆年月约了几家夫人打叶子牌喝午茶,吃完便走了。
方知岁还等着妈妈在饭桌上质问她呢,结果发现穆年月根本不在乎她有没有藏人,还安抚她午时睡个安神觉。
方府养孩子准则,健康就好、开心就好、和睦就好。
她算是知道方知岁任性跋扈的性格如何养的……
“瑶瑶,对举报之人有何想法。”
新鲜翠绿的青菜一咬在嘴中爆汁,面上是笑的,眼底却平静无波澜。
她询问院中参与此事的丫鬟小厮,将那日情形一五一十地想,任何细节不可放过,每个版本描述视角不同,但是大致一样情形,他们家中皆平平无事,断不会被人胁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