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演人类幼崽的一天》
1. 阳崽
10月的平洲府天气逐渐转凉,早晨起来空气凉飕飕的。
陆山拢了拢衣服,进屋看了看女儿,阳崽还在睡,呼吸均匀,黑黑的小脸睡得红扑扑。
他出去吩咐在东厨的的兰婆,等会儿叫阳崽起床时给她加件衣裳,又拿了两个蒸饼急匆匆地走了。
陆山是平洲大营的小将官,从八品的校尉,按理说是不能每天回家的,但他长官仁厚,允他军营无事可以回家。
他不是平洲人,五年前朝廷征兵,陆山一路从小兵爬到校尉。去年北边的蛮子投降后,他又被分到了平洲大营孟忠将军麾下。
陆山的女儿阳崽今年五岁,是他趁着休假刚从老家带到平洲的,小姑娘在老家过得不好,黑且瘦,一幅营养不良的样子。
屋子里,等到陆山的动静消失,阳崽才慢慢睁开眼睛。
空气有点凉,阳崽只着单衣爬下床,像没感觉到冷一样走到屋檐下去。
兰婆烙好了饼,出来看见阳崽呆在外面,连忙把她抱回去,“女郎,醒了怎么不喊我。”
好像知道小姑娘不会回她,兰婆嘴里碎碎念着,又麻利给小姑娘穿好衣服,伺候小姑娘洗漱,最后塞给她几个榛子,“女郎,我去端朝食,你先吃点儿榛子,在这里等我啊。”
她急匆匆去了东厨,陆家厚道,人又少,只两父女在家,兰婆珍惜在这里的日子。
阳崽手里捏了几个剥好的榛子,塞一个在嘴巴里,仁香酥脆,有一点微苦的味道。
她听到隔壁隐隐约约传来狗叫,一溜烟跑到院门口去。
“阳崽,你吃朝食了吗?”灵灵牵着狗,看见阳崽后蹦蹦跳跳地过来。
她喜欢这个新搬来的妹妹,一看就够傻,等以后进了爷爷的书塾,她肯定不会是倒数第一了。
阳崽盯着狗,脑子里捕捉到狗脑袋里的数据流,一个机械音在里面说,【宿主,你刚刚应该趁机咬死原灵,而不是在这里真的当小孩儿的狗!】
阳崽眨眨眼,看了一眼灵灵,慢吞吞回答:“还没有。”
灵灵看阳崽一直盯着狗,大方地让阳崽摸,“你摸它,只可以摸头背,还有爪子,大黄不喜欢被摸肚子。”
“阳崽,你见过林鸭子家的狼狗吗?”
“又大又凶猛,我爷爷说是跟狼配的种。”
阳崽觉得这个人类幼崽有点聒噪,她脑袋里闪过陆家村里叽叽喳喳的人类幼崽们,有些凝重地想,是所有人类幼崽都这么聒噪吗?
她把手里的榛子塞给灵灵,企图用食物堵住她的嘴。
灵灵接过榛子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又说:“谢谢阳崽,你喜欢大黄吗?大黄是小母狗,我爷爷说等它在大一点儿了就跟林鸭子家的狗配种,到时候生了小狗,你可以拿去养一只。”
“对了,黑将军就是林鸭子家的狗哦。”
大黄听到小主人的话,僵了下身体。
【宿主!你再不努力就要跟狗配种了!】
“汪汪!”
大黄龇着牙,对着空气恼羞成怒地大叫,【闭嘴,要不是你出错,我能变成一条狗,还完成任务,完成个鬼!】
“大黄,别叫!”灵灵捏住狗的嘴筒子,阳崽忽略灵灵的声音,一只手摸在狗头上,努力连接通道。
“阳崽,你的榛子真好吃,你知道吗,小安山上就有很多榛子,我阿爹就在小安县当县令,等明年我们一起去摘榛子啊!”
“女郎,吃饭了!原女郎吃过了吗?”兰婆摆好了饭菜,听见门口的声音过来喊人。
阳崽放下手走过去,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她现在能量不足,需要人类的饭食补充能量。
阳崽已经不是陆家村的063了,明白太阳不能充能。
她想,或许王秀秀没有给她安装太阳能充电模块,而是在肚子里安装了食物转换能量的装置。
“谢谢兰婆婆,我吃过了。”灵灵礼貌道谢,“阳崽再见,我去上学了,等我中午散学了来找你玩!”
灵灵的爷爷在德仁街开了家书塾给幼童启蒙,她要去那里上学。
【什么东西哦?】
系统刚刚有种被监视的感觉,赶紧探查了一下,什么都没发现。
大黄摇着头叹气,带狗去书塾,灵灵要被罚了。
不过,看小屁孩儿挨骂,她挺乐意的。
阳崽进了屋,把手上没吃完的榛子放在桌上,自己拿了勺子舀饭吃。
兰婆以前是穷苦人,活不下去了才自卖为奴,厨艺一般。
但是阳崽不挑,鸡蛋羹混着米饭,她大口大口地吃饭,满足地体会“充能成功”的饱腹感。
阳崽本名不叫阳崽,她叫063,是星际致和安保公司第63个生产出来的护卫机器人,也是最优秀的一个,承担了致和集团的安保巡逻工作。
后面机器人更新迭代,063慢慢被淘汰,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了这里。还被换了个非常落后的搭载硬件,刚开始甚至都不能支撑她的核心代码运行。
063后来等能量充足过后扫描了一遍身体,发现目前这个身体跟人类没什么两样,有个叫王秀秀的女人给她发布了任务。
“要记住,你不叫063,你大名叫陆载阳,小名阳崽,是陆山的女儿,你要叫他阿爹,听他的话,让他高兴。”
虽然这个任务无厘头且奇怪,一点也不符合护卫机器人的职业要求,但是063是个聪明的机器人,她的学习模块很丰富,于是她接受了这个任务。
扮演人类陆山的女儿,一个叫阳崽的人类幼崽。
隔壁的原灵就是很好的观察对象,她只需要模仿她就足以应付任务。
阳崽在过去的一周时间里做得很成功,陆山和兰婆没有发觉她是机器人,只以为她是个傻子。
......
灵灵蹦蹦跳跳地到了书塾门口,让大黄趴下不许动,鬼鬼祟祟地探头往书塾内看了一眼。
很好,没有发现爷爷的身影,安全!
“呜汪!汪汪汪!”
“大黄,别叫!”灵灵惊了一下,赶紧回来握住大黄的嘴筒子。
“你乖乖的,不要叫,等会儿散学回去我偷大鸡腿给你吃。”
大黄无辜地睁大眼睛,轻声“呜”了两句。
“大黄真乖!”灵灵满意地拍拍大黄的狗头。
“原灵!”
灵灵身体僵住了,她讨好地扬起笑脸,甜甜喊道:“爷爷!”
【宿主,你真不是人啊。】
大黄惬意地趴在院子里,【我本来就不是人,我是狗啊。】
原灵小姑娘被训得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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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的,背着手,低着头,一幅都是我错了的样子。
原胥满意了,“知道错了就好,下次不许带狗来书塾,这是读书的地方。”
大黄从下往上看见灵灵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心里好笑,狡猾的小朋友只有表面认错了。
这时,阳崽通过系统的数据流也看见这一幕,她很认真的记录,对于人类幼崽来说,低头并不意味着认错,这是非常值得学习的伪装。
【什么东西?】
系统总感觉怪怪的,有种中了病毒的感觉,仔细检查啥也没发现,看来得抽个时间做个自检了。
因为灵灵认错态度良好,大黄被原胥额外开恩可以留在书塾,虽然只能被拴在院子的角落。
但是灵灵的目的达到了,上课不能玩狗,但是下课了可以来玩呀。
大黄忧伤地抬头望天,为什么受伤的永远是她!
这不公平,她想撒丫子奔跑,而不是像条狗一样被栓在这儿!
她等会儿想拉屎咋办?
虽然现在的她是一条狗,但她不想随地大小便啊,她可是有素质的狗!
【我们可以偷偷溜走啊,宿主,难道你真想在这儿被栓一天?】
【你说的有道理。】
大黄的狗头邪魅一笑,开始用牙齿去咬栓在树上的绳子。
“伊婴齐、翟回庆、毕稚季、昭小兄、柳尧舜......”①
书塾的蒙童们摇头晃脑地跟着先生读书,大黄在读书声中顺利咬断绳子,拖着一截断绳摇着尾巴跑了出去。
......
阳崽吃完饭,被兰婆带去市肆买菜,他们坊的郑医师说阳崽神魂不足,心脾两虚,或许多跟人交流会好一点。
这是很有道理的诊断,陆山坚信这一点,因为阳崽比在陆家村看起来聪明了一些,至少不会生吃蚂蚁了。
他要求兰婆买菜尽量带着阳崽。
兰婆挎着篮子,牵着阳崽的手走进市肆里。
平洲府城的市肆离德仁街不远,有专人管理,摊位整齐地排列成行,阳崽眼睛扫描着市肆的信息,进行整理。
为了更好的扮演人类幼崽,了解人类社会的信息是有必要的。
一道黄色的影子从旁边跑过,兰婆侧了下身子护住阳崽,嘴里骂骂咧咧,“谁家的狗,怎么跑市肆来了!”
阳崽的目光追随着狗远去,又落在狗后面的灰色身影上。
书塾里,蒙童们左手操木觚②,右手执笔,正在专心练字。
木觚跟竹简不一样,有好几个面,写完了削去一层,还可以再写,是非常不错的练字工具。
灵灵认真地拿着觚书写,为了不被爷爷骂,还有待会儿可以跟狗玩,她很努力地写,但是木觚上面还是有一些辨不清笔画的墨团团。
“灵灵。”后座的林鸭子用木觚戳灵灵的背,“我们下课了去找大黄玩!”
灵灵皱着眉头,不想理他。
林鸭子声音沙哑,一个五六岁的幼童,偏偏生了个公鸭嗓。
“灵灵!”
林鸭子不放弃,木觚戳在灵灵背上,左戳戳右戳戳,灵灵烦躁地扭着身子灵活躲避。
林鸭子讨厌死了!
她正欲发作,塾师的声音传来。
“原静徽!”
2. 大黄
前面的塾师已经忍无可忍了,当他眼睛是瞎的呢!
灵灵被塾师的声音吓得一下站起来,撅着嘴巴,“是林鸭子戳我!”
“林鸭子是谁,他难道没有名字吗?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②,衡之不仅是你同窗,也是你表兄,你却给他取绰号,你的礼学到哪里去了?”
林鸭子在塾师喊原灵名字的时候,就已经十分鸡贼的装作认真书写的样子。
灵灵十分不服,“七岁学礼,十岁才知礼呢,我才六岁,不用遵礼。”
“跟我出来。”
看蒙童们一个个竖着耳朵,塾师让仆从过来盯着蒙童们习字,把灵灵和林鸭子都提溜出去。
灵灵跟在塾师后面狠狠瞪了一眼林鸭子,从屋檐下路过时,没看见院子角落的大黄。
“大黄!”
四周都没有狗的身影,灵灵飞快跑过去,只看见残留在树干上的断绳。
“大黄!大黄!”
灵灵眼泪冒了出来,她哭喊着大黄的名字就要往门口冲,被门口听见动静的仆从拦了下来。
“我要大黄,大黄不见了!”灵灵使劲儿扒仆从的手。
塾师本来在前头走着,听见哭声回过头来,看见哭闹的灵灵,感觉头更疼了,赶紧去喊原胥。
这都什么事,他今年教完这一年,再也不当塾师了!
林鸭子看见塾师走了,才跑去拴狗的地方一看,“灵灵,大黄是咬断绳子跑掉的!”
“我当然知道!”灵灵崩溃大喊,“我要去找大黄!”
“我知道了!”林鸭子举起食指大喊一声,“我去我们家喊黑将军,让黑将军帮忙找大黄,黑将军鼻子可灵了。”
灵灵泪眼朦胧,“真的吗?那你现在就去!”
仆从连忙拦住林鸭子,“郎君,等原先生来了再说,现在不能走!”
......
大黄迎着早晨的太阳,穿过德仁街,又穿过市肆,从东水门跑出去到了海边。
它撒丫子在海滩上奔跑,还“汪汪汪”地张大嘴巴去咬海浪,尾巴甩成了螺旋桨,打湿的毛发粘满了沙子。
系统深深叹了一口气,没救了,真的,这个宿主没救了。
大黄本来不是狗,她原名黄以安,出车祸后绑定了一个维护剧情的系统。
原本要穿到这个世界的恶毒女二身上,代替意外死亡的女二进行一系列针对女主的恶毒事件。
包括但不限于下毒、扇巴掌,故意陷害呀之类的。
但是穿越时出了点小问题,系统带着她穿早了,女二现在才五六岁呢。
没办法,系统只能先把她塞进狗的身体里,打算让她直接杀了女二再用女二的身体完成任务,这样比较万无一失。
大黄觉得系统简直有病,作为新时代的青年,她连鱼都没杀过,现在居然让她去杀人?
【宿主,要是不完成任务,你就没办法在现代醒过来了。】
【等原灵十五岁的时候再说。】
【狗能活那么久吗?你也不想想!】
【怎么不能,我才一岁呢,而且你不是系统吗,你怎么什么用都没有!给狗延长......】
大黄话还没说完,就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宿主!】
另一边德仁街的书塾里,原胥让灵灵和林鸭子回去上课,他喊了几个仆从去林家借狗,又让人回家一趟让家里人一起找。
灵灵坐在教室里心神不宁,终于挨到了中午散学,她迫不及待地拉着爷爷的手回去。
到了家里,灵灵跑去狗窝里一看,大黄还没回来。
她眼泪又下来了,非要去找狗,在门口又哭又闹,原胥被她拉得团团转,已经要忍不住找棍子抽到她身上。
兰婆在隔壁听见动静,出来一看,原胥的棍子都拿在手里了,手腕粗,这打在身上还得了。
她急忙拦住原胥,“原先生,别打女郎,有话好好说!”
阳崽听明白了怎么回事,跟在后面出来说道:“我知道大黄在哪里。”
灵灵停止哭泣,看向隔壁的小妹妹。
阳崽语调平静,又说了一遍,“我知道大黄在哪里。”
“真的吗?那你带我去找!”灵灵睁大眼睛,拉着阳崽的手。
原胥被抢了棍子,又听到阳崽的话,只好问道:“阳崽,你真的知道?”
“知道。”
“爷爷。”灵灵可怜巴巴地抬头。
原胥叹了口气,妥协了,先找到狗再说吧。
兰婆要在家做饭,阳崽被托付给原胥。爷孙两人跟在阳崽后面,阳崽感受着机器狗的位置,往市肆走去。
......
【宿主,醒醒!】
系统用小的电流刺激宿主的脑子,大黄慢慢睁开眼睛。
【这是哪里?】
大黄甩甩头,头还是有点晕。
【市肆,你被人抓了。】系统说道。
大黄卧下打量周围,的确是市肆,有很多摊位,这边应该是卖肉的摊位区,左边有个卖鱼的,右边有鸡有鸭,还有猪肉铺。
她待的笼子里还关着几条狗,显而易见,这是一个菜狗摊。
大黄眼睁睁看着一条狗被买家看上带出去,摊主手起刀落,技艺娴熟地剥了一张狗皮下来,把剁好的狗肉递给买家。
“汪汪汪!”狗笼子的其他狗龇牙咧嘴地叫起来,大黄缩在后面瑟瑟发抖。
【系统!快想想办法啊,我不想被吃掉!】
【为什么这里的人要吃狗!狗狗是人类的好朋友呜呜呜!】
【你怎么连危险都察觉不到,要你何用啊系统!】
系统也很无奈,【我又没有危险预警功能,而且我俩穿早了,没法完成任务,很多功能都不能用,等灵灵小姑娘来找你吧,她肯定会发现你不见了。】
大黄欲哭无泪,她被绳子套在笼子里,活动空间有限,只能尽量往后缩,躲在别的狗后面,尝试咬断绳子。
“嘿,小畜生!”菜狗贩子看见大黄的动作,凶狠地踢了一脚笼子。
笼子里的狗又“汪汪”叫了起来,隔壁卖鱼的小贩抖了一下身子,劝道,“不如先把这条狗卖了。”
“我当然知道。”菜狗贩子斜他一眼,去处理剥下来的狗皮了。
大黄欲哭无泪,可恶卖鱼的,我跟你不共戴天!她继续悄悄跟绳子奋斗。
【别咬了,宿主,咬断了也跑不掉,这个笼子是锁住的。】
大黄不想放弃,【可以趁摊主拿别的狗出来的时候跑!】
时间很快过去,大黄如愿咬断了绳子,但是一直没等来跑掉的机会,菜狗贩子只卖了上午那一条狗,后面一直没有生意。
这边阳崽一行三人穿过贩布的小摊,又路过卖菜的摊子,终于停在菜狗摊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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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狗贩子憨笑着说:“女郎,要不要买条狗回去吃?都是精心养的,只要两百钱。”
“大黄,那里。”阳崽眼睛扫过笼子,伸手指向其中一个身上满是灰尘的黄狗。
“汪汪汪!”大黄看见灵灵,“汪汪汪”地叫起来,把笼子撞得“哐哐”响。
“大黄!”灵灵想扑过去,被原胥拉住了,那里还关着别的狗,他怕灵灵被咬。
菜狗贩子变了脸色,“什么大黄,这是我养的菜狗,不买狗就快走,不要耽误我做生意。”
“你胡说,那就是我的大黄!”灵灵气得跳脚,“才不是你的菜狗。”
原胥去跟菜狗贩子交涉,“你心里清楚,这就是我们的狗,说个价,我们可以买回去。”
大黄只是一条最普通的大黄狗,它的娘一胎生了五六个,全长得一样,别人不承认,的确没法强行带走。
“三百钱!”小摊贩看那个小姑娘泪汪汪的样子,眼珠子一转,狮子大开口。
“你这是恶意抬价,你卖菜狗才两百钱,我们又不用你杀。”原胥皱眉,三百钱也太贵了。
菜狗贩子指着大黄说道:“哪里就是抬价了,这狗肉多,本身就要贵一些,我平日只卖狗肉能得块狗皮子呢,三百钱是公道价了。不信你们跟周围的摊子打听打听。”
原胥看向附近摊位,卖鱼的小贩心里打鼓,但还是说道:“是公道价嘞,先生。”
“爷爷,不要给他钱,这就是我的大黄,他偷了我的狗,我们报官把他抓起来!”
菜狗贩子笑了,“你怎么证明这是你的狗,这就是我养的菜狗我还不知道呢!”
“那你怎么证明这是你的菜狗!”灵灵吼道。
四周的小摊贩脖子仰得高高的,还有些人无事围过来看热闹。
卖鱼的小贩趁机收拾了篓子,在人群后面悄悄地走了。
“汪汪!”黑将军闻着味儿,带着仆从挤进包围圈。
灵灵看见黑将军,立马又说:“你看,黑将军都闻着味儿找过来了,这就是我的狗!”
菜狗贩子嗤笑了一声,“女郎,不买狗就走吧,要买就三百钱。”
灵灵正要说话,被原胥拉住了,他为难地对菜狗贩子说道:“三百钱也太贵了,都能买两石盐了,可否少一些,两百钱我们就买了。”
“就三百钱。”小摊贩吃准了他们要买,咬死不降价。
眼看原胥要妥协了,阳崽突然说道:“你喊人在沙滩上一棍子打昏了大黄,然后解了绳子,关进笼子里来卖,那个人就是隔壁卖鱼的小贩。”
周围的人一片哗然,“王义刚刚还在呢,这会儿不在了,不会真是他们的狗吧!”
菜狗贩子梗着脖子,大声说道:“你胡说,我养的狗还不清楚,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阳崽一脸平静,“不信可以看狗身上,它毛被打湿了,又去沙滩上打滚,身上有很多沙子。”
听到这话,有人立马就要上前去查看,被菜狗贩子拦住了,“我家的狗在地里打滚,身上有沙正常得很,你凭什么来看!”
原胥也没看到刚刚的卖鱼贩子,他看了一眼阳崽,让牵黑将军的仆从去请市亭长。
原先没法证明,他想破财把狗买过来算了,这下有了证据,能不花钱当然是好的。
灵灵趁机跑到笼子旁边,摸了一手狗身上的沙子,“你们看,这就是我的狗,你这个偷狗贼!”
3. 好朋友
看见灵灵手上的沙,四周的摊贩一阵惊呼,有些人不齿地盯着菜狗贩子。
菜狗贩子一惊,黑着脸就要去拉灵灵,被原胥呵住,“你敢动她一下!”
灵灵眼睛一转,立马拉住笼子,嘴里哭喊着,“好疼,你拉得我好疼!”
菜狗贩子喘着粗气,“我根本没碰到你,你们这是讹人!”
灵灵不理他,使劲儿挤了几滴眼泪,“爷爷,我好疼!”
围观的人群看见灵灵的样子,几个婶子“呸”了一声,骂菜狗贩子丧了良心。
菜狗贩子一脸憋屈,“我真没碰到她!”
阳崽对灵灵的表演叹为观止,又在数据库中记录上,有时候,人类幼崽的眼泪是非常重要的武器,有强大的杀伤力。
灵灵哭了一会儿,实在挤不出来眼泪了,只好“呜呜呜”地干嚎着。
“市亭长来了!”
随着这个叫声,人群散开一条道,几个人走了进来。
原胥上前躬身行了一礼,“亭长,这个人偷了我家的狗来卖,我们找他理论,本想花钱把狗买回去,可他不但恶意抬价,还伤我小孙女,望亭长做主。”
市亭长乐驰看了一眼泪汪汪的灵灵,沉着脸问:“他说的可是真的?”
“冤枉啊亭长!”菜狗贩子叫屈,“我好好地卖狗,他们一来就非说狗是他们的,周围的摊贩可以为我作证,这是讹人呀!”
乐驰看向围着的人群,人群目光闪烁,刚骂得凶的几个婶子也歇了声音,没人出来说话。
“我知道。”阳崽平静地指了指菜狗贩子,“我早上跟兰婆出来买菜,看见大黄从这里跑过去,一个人跟在后面追,那个人就是隔壁卖鱼的小贩,你们可以把他抓来问。”
“你看清楚了?”乐驰低头看向阳崽。
“看清楚了。”阳崽坚定地点头,“大黄去海边转了一圈,身上有海滩的沙子,而且它知道自己的名字,一喊它它就会站起来叫。亭长,这样可以证明这是我们的狗吗?”
“对!”灵灵疑惑了一下,大黄会站起来叫吗?她怎么不知道,不过这个时候,当然是大声附和。
“大黄是最聪明的狗!”
笼子里大黄站不起来,乐驰命令菜狗贩子打开笼子。
灵灵开心地叫了一声“大黄”,大黄咬牙抬起前肢,后腿站立,嘴里“汪汪汪”了几声。
“好聪明的狗!”亭吏们惊讶地看着大黄。
阳崽也满意地点头,很好,机器狗就是这么聪明的!
乐驰又喊人去看了大黄身上的沙子,的确是东水门那边海滩上的,有个亭吏甚至还找到了藏在毛里的贝壳碎片。
事情到这里,乐驰已经明了,“你还有什么话说!带走!”
他吩咐亭吏把小摊收缴了,又有两个人压着菜狗贩子。
菜狗贩子心如死灰,灵灵雀跃地跑过去搂住大黄的脖子蹭,一点儿也不嫌弃它身上脏。
围观的人群看没有热闹看,逐渐散去。
原胥对着乐驰作了个揖,“多谢亭长。”
乐驰摆摆手,“都是份内的事,子陵在书塾没惹事吧?”
“子陵最近功课认真,亭长不必忧心。”
“拜托原先生多多看顾。”
两人寒暄了几句,原胥喊灵灵和阳崽过来道别,带着大黄回家去了。
刚走到她们住的坊,大黄就飞快跑起来,灵灵一惊,跟着追上去,“大黄,你不要乱跑,又被捉走了怎么办!”
“哎呀,慢点跑!”原胥害怕灵灵摔倒,也追了上去。
阳崽思考了一瞬,难道这是什么狗跑必须追的人类规则?
她也迈开腿追上去,小短腿倒腾得飞快,很快就超过原胥,成为第二个到达原家的院子的人。
院子角落茅房的门开着,灵灵一脸懵地站在茅房门口。
只见茅房里,大黄像人一样蹲在坑上方撒尿,看见灵灵和阳崽,它“汪汪汪”地叫起来。
【有没有羞耻心,干什么要看别人撒尿!】
灵灵一脸恍惚,“狗,是这样撒尿的吗?”
她怎么记得以前大黄是后腿抬起一只尿的呢?
大黄好险在原胥出现的前一秒尿完,它斜眼看了三人一眼,跑去院子对着水井“汪汪”叫。
它今天可受了大罪,差点儿就变成狗肉汤锅了,现在要当大爷!
【打水洗手洗澡,做狗不能将就,要做就做讲究狗。】
可惜没人听得懂狗的“汪汪”声,阳崽只能检测到系统说话,狗的脑内活动,就算是机器人也不能破解。
她谨慎地检索了关于狗的行为过后,才说道:“有些犬类的确会蹲下尿,这是正常的情况。”
“是吗?”
灵灵觉得大黄出了一些问题,自从半个月前有天晚上打雷,大黄莫名叫了一夜,怎么安抚都没用,中途还跑出去一趟,等找到它就不太对劲了。
那时要不是狗脖子上的项圈能对上,灵灵都以为找错狗了。
“阳崽,你说。”灵灵拉住阳崽的手,“大黄是不是中邪了?”
“以前林鸭子他们坊有一户人家,女人怀孕孩子没了,她就发了疯病,成天抱着一个布包说是她的孩子。郑医师说她中邪了,给她祝祷了好几次都没好,舅妈说是因为她中邪太深,神仙也没法救。”
“你说,大黄是不是那天打雷把孩子吓掉了,所以也中邪了,我要不要去喊郑医师给大黄也祝祷一下?”
“胡说什么!”原胥刚喘过气,就听见孙女的大胆发言,他抬手恨恨拍了下灵灵的头。
“大黄哪里来的孩子?而且郑医师是医人的,不是兽医,你敢带着狗去郑医师那里胡闹,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爷爷,我开玩笑呢!”灵灵表面仰着头甜甜笑着,心里还是想着要找机会带大黄是看一下。
郑医师既然是医人的,那平洲府肯定有医狗的兽医,她先找人打听一下,就带大黄去看。
想到这里,灵灵开心地抱住阳崽,“阳崽,谢谢你帮我找到大黄,你真是太厉害了!”
“不客气,我们是好朋友吗?”
每个人类幼崽都有自己的好朋友,连陆家村最讨厌的陆天宝都有。
“当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原胥把两个抱在一起的幼童拉过来坐下,“过来喝水吃点儿东西。”
大黄见没人给它打水,嘴里骂骂咧咧地去了东厨,它要跳进水缸里洗澡!气死这些不懂狗的人类!
......
灵灵年龄还小,现在只用上半天识字课,所以下午原胥去书塾上课,灵灵就留在家里反思。
她撑着脸唉声叹气,认为自己没有错。
明明是林鸭子戳她,她才没有扰乱课堂秩序。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喊林衡之林鸭子,凭什么只批评她,要是不能喊,那书塾里的蒙童都应该被批评。
还有带狗爷爷后面也同意了,大黄无聊跑掉又有什么错呢?
虽然大黄很聪明,但你不能指望一条小狗能听懂人话,对吧。
“爷爷真是太过份了!”
灵灵嘟着嘴巴,决定去找隔壁的好朋友一起玩。
她还想拉着大黄去隔壁,大黄只能犟着身体往后用力,灵灵扯不动,只好放弃了。
看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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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的身影消失,大黄满意地趴下睡觉,她都是狗了,才不要当德华呢。
陆家院子里,阳崽双眼放空盯着一株小杂草,耳边是灵灵叽叽喳喳的声音。
一会儿说她们是最好的朋友,一会儿又扯到书塾里林鸭子讨厌死了。
她产生怀疑,模仿这么聒噪的人类幼崽,真的是正确的决定吗?
在阳崽被疯狂打扰的同时,平洲下辖,小安县的一处茶摊里。
众人正在说一起骇人听闻的事件。
“听说了吗?小南街的孔赖子疯了!”
“有天晚上有人听见他尖叫一声,出来看,孔赖子嘴里一直喊着有鬼。”
“要我说啊,肯定是他平时亏心事做多了。”
“不是说官府把他抓了吗?”
“孔赖子撞鬼是假,心里有鬼才是真,不然官府抓他干嘛?”
“真的有鬼!我那天起夜,迷迷糊糊就看见一个鬼影走过去,穿着白衣服,舌头老长!”一个老丈语气神秘地凑近说道。
茶摊的人眼睛亮了,喊着老丈坐下,又给他添了茶水。
老丈吸了一口茶,咂摸了两下嘴,才又讲起来,“我那天飧食①喝多了汤,夜里起来撒尿,走到院子......”
茶摊众人伸长了脖子,耳朵竖起得高高的,心绪随着老丈地讲述起伏。
“李老丈又在编故事骗茶喝了。”
从茶摊路过的两个年轻人摇着头,一高一矮,仔细一瞧,矮点儿的那个年轻人面容秀丽,脖颈光滑,分明是个女郎。
“诶,说真的,小南街真的闹鬼了吗?”
“没有的事,不要听风就是雨。”那位女郎“刷”地打开扇子,装模作样地扇了两下,“走了啊,回见。”
“回见。”
她背着手往小南街走去,进了家门,一个骷髅架子僵硬地抬起头,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
胡算,或者说赛琳放下折扇,围着骷髅转了一圈,有些愁人地抓抓头发,怎么就召唤了一个低等亡灵呢?
她可是最伟大的女巫啊!
......
一个下午的时间消磨下去,灵灵小姑娘终于告别好朋友回家了。
兰婆在准备飧食,让阳崽坐在凳子上不要乱跑。
陆家饭食简单,只要保证阳崽营养充足就好,陆山一般不在家吃,早上他偶尔会拿两个饼子,其余时间都是在大营吃。
平洲大营。
陆山脱了皮甲从大营出来,路过市肆买了两块饴糖,脚步轻快地往家里走去。
“阳崽!”陆山推开门,扬声喊道。
阳崽抬起头,嘴里喊“阿爹”,身子却一动不动,像个木偶一样坐在兰婆安排的小凳子上。
她在思考下一步行动,今天的收获很多,灵灵虽然吵闹,但还是给她提供了很好的素材,阳崽决定慢慢实验。
陆山掏出饴糖给她吃,看她身体板正,手里举着一小块饴糖,保持着每三秒舔一次饴糖的频率,有种怪异的非人感。
陆山心里难过,他唯一的女儿,他的阳崽,怎么会因为早产变成傻子呢?
“陆将军,可以喊阳崽来吃饭了。”
兰婆不知道什么校尉啊参军之类的官职,她只知道陆山是在军营里的官,便一直喊陆将军。
陆山纠正过几次改不过来,就随她去了。
今晚炖的鸡羹糊,还配了两个咸菜,阳崽勺子使得不错,不用人喂。
糜烂的鸡肉和碎米粒混着鸡血和内脏,是很补人的东西。
对于机器人来说,进食只是补充能量的方式,不必拘泥于味道,阳崽吃得很香。
4. 饥饱
兰婆叮嘱了陆山让阳崽不要吃太多,就去东厨吃自己的饭了。
陆山慈爱地看着阳崽,看着她从黑瘦的小丫头到现在长了点肉,看着她从不知道吃饭喝水到现在可以独立吃饭。
他就少了点难过的情绪,多了点儿欣慰。
老天保佑,不求阳崽聪明绝顶,只希望她平安健康。
“阳崽,还吃不吃?”他看女儿放下勺子,关切地问道。
阳崽点点头,陆山又盛了一碗给她。
瞧他的女儿,胃口多好啊,像他!
阳崽努力把所有的鸡羹糊都塞进嘴巴里去,感觉肚子里的能量快要爆炸,她轻呼一口气,平稳地放下碗。
“吃饱了吗?阳崽,要不要再吃一点?”陆山温柔地问。
阳崽犹豫了一下,能量充满了就行,多充好像也没用,她摇摇头。
看女儿摇头,陆山拿了巾子给阳崽擦脸。
阳崽乖乖仰着头,想起今天灵灵甜甜的笑容,决定尝试一下,她刚咧开嘴,一股糊糊就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
属于人类的胃部自顾自的运动着,把多余的食物通过喉咙排出来,阳崽“呕”了好几声,终于勉强平息。
“阳崽!”
陆山猝不及防,身上脸上都是呕吐物,他用巾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抱起阳崽就往医馆跑。
兰婆听见动静从灶屋出来,只看见陆将军矫健的身姿。
陆山冲进医馆,“郑医师!郑医师!快来救命啊!”
郑医师在里屋听见声音,心里一紧,急忙跑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
郑医师看见陆山的脸一愣,再看他身上糊着的呕吐物,难道是吃了有毒性的东西?
他急忙招呼陆山,“发生了何事?”
陆山一脸焦急,“我女儿吃了鸡羹糊,突然就吐了,呕吐不止!”
郑医师一听,让陆山把阳崽平放在床上。
简单擦了下阳崽身上的脏物,掀开衣服去按她肚子。
越按他脸色越严肃,陆山瞧着郑医师的脸色,结结巴巴地问:“郑医师,我女儿没事吧?”
郑医师忍不住叫道:“胡闹吗你不是,给幼童吃这么多东西,不吐才怪呢!”
他拿了个山楂球给阳崽啃,又没好气地扔了块巾子给陆山,“养孩子是这样的?让她吃这么多,我不是说少量多餐吗!让你一天喂三顿好好养着,你喂的什么孩子!”
陆山不敢说话,知道阳崽没事他就放心了。不过看着阳崽手里的山楂球,他又唯唯道:“吃山楂球没事吧,不会又撑吐了吧?”
郑医师翻了个白眼,“这是助消化的!”
陆山勉强擦了擦身上的呕吐物,拿了郑医师开的几个山楂球抱着阳崽回去。
“阳崽,肚子不舒服要说知道吗?感觉肚子饱了就不吃了。”
阳崽定定看了陆山一眼,问道:“怎样叫饱了呢?”
她晒太阳充能的时候充满了会自动关闭太阳能充电模块,食物的话,怎样算饱呢?
陆山有些难过,他想了一下回答:“肚子有点鼓就说明吃饱了,肚子瘪瘪或者在“咕咕”叫就说明还饿。”
阳崽目光看向自己鼓鼓的肚子,明白了,她把这条结论记录好。
人类幼崽的肚子鼓起来,说明能量充足,不需要进食。
这会儿夕阳还没下山,父女两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阳崽总结了一天的内容,满意地点头,又是成功伪装人类幼崽的一天呢,她不愧是最优秀的护卫机器人!
......
原胥散学回来在路上买了些幼童爱吃的零嘴,又额外买了一条肉干。
林家他已经送了礼过去,这次多亏了阳崽才能找到大黄。
爷孙两人牵着狗,正要往隔壁陆家去,厨房的仆从叫住原胥。
“先生,今日东厨水缸的水不知怎么变得很混浊,还有泥沙。”
灵灵一听就懂了,她急忙护住大黄,“爷爷,大黄不是故意的!我们还要去阳崽家道谢呢,不能耽误时间,等会儿太晚了阳崽都睡觉了!”
【这蠢孩子!】大黄呜咽着,夹着尾巴缩在灵灵后面。
原胥只好暂时放过大黄,先上门去道谢。
陆山一身呕吐物,刚把自己收拾干净,就听见叫门的声音。
他急忙出来开门,“原先生。”
陆家的房子是租的原家东跨院,陆山虽是粗人,在陆家村的时候也读过几年冬学,知道识字的重要性,租房的时候听说房东是德仁街清原书塾的先生,租金贵了几百钱也咬牙租了。
原胥行了一礼,“自正,今日承蒙你家女郎相助,否则我家大黄就出事了。”
“原先生使不得。”陆山急忙扶起原胥,让他们进门,又喊阳崽过来见礼。
灵灵认真道谢:“阳崽,今日谢谢你帮我找大黄。”
她又让大黄道谢,大黄只好“汪”了几声以示谢意。
两个大人含笑看着,等灵灵道谢完,打发两个小的带狗去院里玩,陆山才问到怎么回事。
原胥把今日的事情讲了一遍,着重夸了阳崽沉着冷静,聪慧机敏,听得陆山心花怒放。
这真的是他那个连饥饱都不知道的女儿吗?
“自正,阳崽可在读书了?”
陆山听着这话,试探道,“想着等十一月再入学启蒙,到时候原先生多多费心。”
原胥捋捋胡子,今日他看阳崽说话做事蛮有条理,“你家阳崽聪慧,进清原书塾没有问题的。”
他笑问,“可取了字?”
“我一介粗人,名还是她母亲请了村里的里正取的,叫载阳。”陆山起来躬身行了一礼,“到时还要拜托原先生给小女取字。”
给书塾未来的学生取字,原胥倒没有问题,书塾很多蒙童也是入学时他取的字,他干脆应了下来。
送走原家爷孙俩,陆山抱着阳崽进屋,心里琢磨着十一月阳崽要去书塾读书的话,得给她准备一些学习用具,还得给原家备礼。
平洲不算苦寒之地,虽靠近边城,但至少不在边疆,地势平,又有海,农业和商业都还算发展的不错,至少比陆山老家好得多。
有的书塾只在立冬过后开学,上到岁首便放假,这就是冬学,陆山以前也是上的这种书塾。
阳崽要入的清原书塾,在平洲府城也算知名的,原家挑人,得通过塾师的考校才行。
陆山不算穷,他打仗得了不少钱,现在又有俸禄,供阳崽读书是没问题的。
隔壁原家的狗窝里,大黄使劲儿把自己团吧成一个圈取暖,夜晚越来越冷了,她明天一定要挤上原灵的床。
【系统,出来说话,你怎么这么安静?】
【说什么?】系统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怎么了,中病毒了?】
【或许吧。】
系统下午进行了自检,发现自己有条数据流里的确有病毒,它怎么尝试都没能去掉。
现在它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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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自己简直像透明的,没有安全感,到底是谁在监视它?
【莫名奇妙。】大黄无语,什么叫或许吧。她埋住头,决定睡觉。
月明星稀,大黄睡得打起小呼噜。
【宿主!】
“汪汪汪!”大黄被吓得一个激灵,【你有病啊?大晚上喊我干嘛!】
【我知道了,阳崽,是阳崽!】
【什么?】
【今天在市肆阳崽说她看见你在海滩上打滚,那个卖鱼的小贩一棍子打晕了你,她怎么知道,而且她怎么知道你可以站起来叫?肯定是阳崽在监视我们。】系统很激动,【可能阳崽也绑定了系统,是她的系统干的!】
大黄终于明白了,【所以你真的中了病毒?】
【宿主!】
她打了个哈欠,敷衍道,【好了好了,明天去试探一下不就行了。】
......
平洲大营,陆山一早点了卯才去伙房吃饭。
“陆校尉,吃什么?”
“做个汤饼吧。”
平洲大营的将官和普通士兵吃得不一样,陆山作为校尉,只要不超过份例,是可以在将官专属的小伙房里点菜的。
在等汤饼时,平洲大营的其他将官也陆续来了。
“陆校尉,早啊。”
“早。”大家陆续打了招呼,各自吃饭。
“曹参军没来吗?”陆山左右看了下,没看见人。
曹参军曹严世世代代生活在平洲,平洲的风俗事物,问他准没错。
“待会儿到,你找他有事?”崔志凑过来陆山这边坐,顺手夹了筷子咸菜,“陆校尉,你家咸菜不错!”
“随便夹。”陆山很大方,“待会儿曹参军来吃饭你给他说一声我找他有事,先走了。”
“找我什么事?”曹严端着碗正坐下,听见这话回过头。
“诶,正好,找你打听点儿事。”陆山坐过去,“我女儿要入书塾读书,平洲这边拜师礼有什么讲究?”
“你女儿不是才五岁吗?书塾入学要7岁吧?”
“我女儿聪慧,已经有书塾要她了。”陆山神情得意。
“普通的拜师礼,你就准备几条肉干就行了。”曹严说道,“反正是入书塾,不必太过繁琐。”
“不用准备六礼吗?”陆山的弟弟之前拜师,是准备了六礼的①,肉干,芹菜,莲子,红枣,红豆,桂圆,陆家费了好大力才凑齐。
“你是儒家?”曹严问。
“不是。”
“你女儿要入的书塾是儒学?”
“也不是。”
“那你准备儒家的礼干嘛?”
这样一说陆山就明白了,他谢过曹严,琢磨着等旬假带阳崽去买东西。
“陆校尉找你什么事?”有同僚问曹严。
“问我他女儿入学行拜师礼要哪些东西。”
“他女儿不是才五岁吗?”崔志惊讶道。
“说是很聪慧。”曹严耸耸肩。
“不对呀,刘之武不是说她女儿是个傻子吗?”有同僚说道。
“不会吧?”崔志不信,“刘之武哪里听来的?”
“他俩同乡,一起回乡探亲,又一起来的平洲。”
众人面面相觑,曹严警告道:“你们别去陆校尉面前嚼舌根啊。”
众人连忙摇头,“谁敢啊,我怕他一拳打死我。”
平洲大营谁不知道,孟将军麾下新来的陆校尉,一拳头可以打死一匹狼。
5. 捏泥狗
阳崽上午梳理了几条人类幼崽要做的事,下午就被灵灵缠上了。
她们一起骑了竹马,又和了泥准备一起捏泥狗,模特就是大黄。
这次大黄没来得及跑掉,她被绳子套住,活动范围小,只好安分趴着,让两个小姑娘捏她的泥塑。
阳崽上一秒觉得骑竹马简直是蠢货才会干的事,下一秒又开始要做更蠢的事。
她盯着手上这一堆泥巴,这不是一个机器人应该达到的水平。
机器人的手应该是分毫无差,非常稳定的,而不是连一个泥狗都捏不出来。
她的神经传导系统是不是出了问题?
“阳崽,你快捏呀,我们捏完大黄,就去捏鸡,这样就叫土鸡瓦狗。”灵灵看阳崽一动不动,催促道。
“土鸡瓦狗,用泥做的鸡,用瓦做的狗。形容徒有其表,实则无用。”阳崽一板一眼地解释。
灵灵拿起她捏到一半的泥狗,牛头不对马嘴说道:“对呀,我们待会儿就用泥做鸡。”
阳崽呆了一下,感觉数据链都沉重了一点,人类幼崽的知识水平实在有限,优秀的机器人不太美妙地把这一点添上。
以后她不能表现得太聪明,因为这不符合人类幼崽有限的知识水平。
【哈哈哈哈哈,灵灵这个小文盲!】大黄忍不住咧开嘴,还比不上没上过学的小朋友呢。
不对呀,没上过学?
【系统,你昨晚说啥来着?】
【你咋不说话,系统,是不爱说话了吗?】
【系统,你说话呀!】
系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它还被监视着呢,没找到屏蔽方法之前,现在不敢说话。
系统很愁苦,它要怎么验证阳崽是个系统或者有个系统呢?
阳崽当然不明白系统的苦恼,她决定重新捏个泥狗。
这次她搜索了数据库中关于泥狗的做法,先捏一个圆圆的脑袋,然后是耳朵,椭圆的身体,四个圆柱形的腿,一条长长的尾巴,还有眼睛和鼻子,最后再把它们组合起来。
很简单的理论,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阳崽满意地点头,开始实操。
灵灵已经捏好了泥狗,把她的一坨东西放在太阳底下晒,大黄瞥了一眼,拒绝承认这是按照自己捏的。
“阳崽,你捏好了吗?”
“还没有。”
“阳崽,你好了吗?”
阳崽把捏毁掉的泥狗摆在旁边,又答道,“还没有。”
如此问答了好几次,灵灵终于决定不等了,她自己又捏了土鸡,还做了几个不那么圆的鸡蛋。又扑到大黄身上,非要骑它。
大黄被压地“汪汪”叫,心里不停地咒骂。
【我想好了!】系统突然开口。
【系统你终于说话了,我以为你要能量不足关机了呢!你想好啥了?】大黄一边抬着前爪拒绝灵灵的亲亲,一边在脑海里问道。
【你不用管,我直接问。】
【什么我不用管,我可是宿主,你眼里有没有宿主,这就是你做系统的态度!】
系统忽略宿主聒噪的声音,严肃着给阳崽传送消息,【阳崽,你有系统吗?】
系统?阳崽想了一下,她的确有,她身体里有安装驱动系统,控制系统等一系列子系统模块,这些系统组成了她,一个优秀的护卫机器人——063。
于是她回答,“我有系统。”
大黄呆住了,被灵灵抓住机会亲亲暴击。
“阳崽你说啥?”灵灵疑惑回头。
系统觉得自己现在的数据一片乱码,它谨慎道:【现在跟我对话的是系统吗?】
“是。”阳崽又放好一个没有捏完美的泥狗,继续捏下一个。
她是用语言模块系统说话的,严格来说机器人也是一种智能系统,就跟全屋智能系统一样。她可是最优秀的机器人,也是最智能的系统——063啊!
【!!!】
【!!!】
系统和大黄都惊呆了,他们需要捋一下,一个人,居然可以既是系统,又是宿主吗?
系统人性化地吞吞口水,更谨慎道,【你是宿主吗?】
“宿主是什么?”阳崽有些疑惑,数据库给的答案是指为寄生生物等提供生存环境的生物,但她不觉得机器狗是这个意思。
【问她有任务没!】大黄狗脸震惊,站着一动不动。
【你有任务吗?】
“有的。”
王秀秀只说了扮演人类陆山的女儿,她原本只需要骗过陆山就行,但人类是很奇怪的生物,他们擅长抱团,并排挤跟他们不一样的特殊东西。
阳崽在陆家村深刻地体会过这一点,为了更好的完成任务,她必须隐藏自己的不同,融入人类这个身份。
但显然机器狗不在这个限制里,所以阳崽很自然的回答了。
【是什么?】系统艰难地问。
“这里有别的人类,我不能告诉你。”阳崽很严肃地说道。
“阳崽,你在说什么?”灵灵看了一人一狗半天了,大黄浑身僵硬地站着,喊它捏它也不动,直直盯着阳崽。
阳崽一个人边捏泥狗边自言自语,灵灵听了半天,都糊涂了,什么有的,什么细桶,她可是上了书塾的人,怎么听不懂呢?
“我在说一些不能被你知道的话。”阳崽看着灵灵道。
灵灵眼睛“唰”地亮了,“秘密?”
“也可以这么说。”
“阳崽,我们交换秘密吧,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你把你的秘密告诉我,怎么样?”
灵灵想跑过来抱住阳崽,却一脚踩上做泥狗的湿土,两人摔作一团,压倒了阳崽做的一大片泥狗。
阳崽划动手臂,想坐起来,灵灵也努力想站稳,但是加了水的泥太滑了,两人扑腾了半天都没爬起来。
“我的天!”兰婆在屋里收拾收拾好床铺抱着要洗的衣物出来一看,惊呆了。
她连忙小心上前把两个小姑娘拉起来,“一身的泥,你俩是要做泥娃娃吗?”
“不做泥娃娃,做泥狗。”阳崽认真回答。
兰婆好笑道,“好好好,不做泥娃娃,做泥狗。”
她扬声喊了隔壁的仆从带灵灵回去换衣,灵灵很不好意思地跟阳崽道了歉,又挤眉弄眼地暗示她记得交换秘密的事。
阳崽迷惑地看了一场关于五官的舞蹈,数据库检索出来说脸部抽搐有可能是癫痫,阳崽迷茫了,难道她的学习对象生病了?
那还要不要跟她学习呢,还是要换一个观察学习的对象?
她思考了很久,有机器狗在原家,灵灵是最方便她观察的,她们昨天才成为最好的朋友,她已经完成融入人类幼崽的一大步。
阳崽的算法发现这一条是成功率最高的,她决定继续任务,明天还是先提醒灵灵去看医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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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是明天的事了,现在的她被兰婆洗了个舒服的澡,坐在屋檐下看蓝蓝的天。
原本阳崽想继续捏泥狗的,她还没捏好完美的泥狗,这是优秀的机器人不能接受的事。
但是兰婆不允许她这么做,她参考了隔壁灵灵的做法,发现灵灵洗完澡也不能捏泥狗了,阳崽只好接受了这个事实。
大黄刚刚被原家的仆从牵回去了,等明天,要找个单独的时间,再跟机器狗交流下情报。
不知道机器狗的任务是什么,是扮演人类幼崽灵灵的狗?
她想到昨天捕捉到的数据流,还是杀死人类幼崽灵灵呢?
......
陆山回家时,阳崽已经在屋里吃饭了。
他被屋檐下排列整齐的泥狗震撼到,仔细地观察了半天那些泥狗,有的腿粗,有的头大,每一个都不同。
陆山骄傲地挺胸,不愧是他的女儿,连泥狗都捏的这样好,或许阳崽有做匠人的天赋,但是女子做匠人会不会太辛苦?
“阳崽,你喜欢捏泥狗吗?”陆山问道。
“喜欢。”她的泥狗还没有捏到完美,应该继续练习。
阳崽放下碗,拍拍她的肚子,很好,已经微微鼓起来了,她吃饱了。
“不吃了吗?”兰婆有些疑惑,今天都没有吃完一碗饭。
“我吃饱了。”阳崽说着,迈开小短腿出门,蹲在屋檐下认真挑选。
今天有云,太阳也不大,兰婆怕晚上下雨,专门帮她把泥狗们移进了屋檐下。
泥狗被灵灵压坏了一些的都丢了,移进来的都是好的,至少四肢齐全,五官完整。
阳崽选了一个最好的出来放在旁边,打算等干了用来做参考,这样可以更好地看到自己的进步,机器人一向如此有远见。
“是送我的吗?”陆山看着阳崽选了一个放在旁边,有些惊喜地问。
“不是,你怎么会这样想?”阳崽道。
“好吧,我以为你要送给我呢。”
陆山语气失望,阳崽想到王秀秀的话,抬头问道,“你不高兴吗?”
“是有一点。”
阳崽短路了一下,只好拿起另一个泥狗,“送给你,不要不高兴。”
“谢谢阳崽。”
陆山忙不迭地拿起泥狗,得逞地翘起嘴角,把泥狗郑重地放在他房间的窗台上。
到了晚上果然下雨了,阳崽躺在床上听着雨水打在瓦片上的声音。
“咕噜噜~”
什么声音?
阳崽有点疑惑,她仔细感受了一下,原来是她的肚子。
或者说,是她补充能量的装置。
阳崽思考了两秒,光脚爬下床,陆山说过,肚子“咕咕”叫说明她还饿,需要补充能量。
她冒着雨跑到东厨,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吃的,厨房里只有挂在房梁上的腊肉和案板上的“菘”。
菘就是白菜,阳崽晚上就吃的这个,她去掰一片啃了几口。
有点脆脆的,但是人类都是吃熟食,阳崽决定去喊陆山。
“阿爹。”
下雨天是睡觉的好日子,陆山迷迷糊糊的,恍惚间听见阳崽的声音。
“阿爹!”
“怎么了?”陆山迷蒙着眼睛,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床前,还在滴水的头发挡住小半张脸。
“啊!”
陆山惊叫一声,一下子弹坐起来。
6. 最优秀的063
“阿爹,我饿了。”
陆山惊魂未定,听到熟悉的声音,迟疑道,“阳崽?”
阳崽手里还捏着白菜叶子,默默点头。
陆山起身点了灯,才看见阳崽湿漉漉的样子,急忙拿了巾子给她擦头发,把她抱回房去换衣服。
“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陆山语气严肃,“淋雨会生病的。”
“我饿了。”阳崽的头发被擦得像稻草一样。
“什么?”
“你听。”阳崽指着她的小肚子,肚子很给面子的“咕~”了一声,“我饿了,应该吃饭。”
陆山看着阳崽,“晚上没吃饱吗?”
“吃饱了。”
“吃饱了怎么还饿?”
“能量不足了。”阳崽认真回答。
陆山无言,两人面面相觑了半天,直到阳崽的肚子又“咕”了一声,他才认命地起来给她找吃的。
“吃这个。”陆山翻出原胥送来的零嘴,里面有干枣,有饴糖,还有几块胡麻饼。
阳崽接过胡麻饼啃着,陆山怕她生病,不停地给她擦头发。
第二天早上,陆山起得比较晚,下雨天大营没法操练,他等会儿去看看有事没有就行。
雨虽然不大,但淅淅沥沥下了一夜还没停,空气很凉。
阳崽坐在屋檐下,兰婆在给她梳头。
“啊!”阳崽叫了一声。
“我轻点儿,太疼了吗?”兰婆很纳闷,怎么今天的头发这么难梳?
陆山冒雨去东厨拿了蒸饼,过来正好听见兰婆的嘀咕。
他目光放在阳崽的头上,一头像稻草一样凌乱的头发,听见阳崽不停地“哦哦啊啊”,陆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头发这么难梳应该是自己造成的。
他心虚了两秒,轻咳了两声道:“兰婆,天气凉了,等会儿熬点儿姜汤。”
“是。”
陆山看着雨,想着等雨停了要找个瓦工来把东厨改造一下,加个屋檐,最好能跟主屋连在一块儿,不然下雨天不方便。
“呜汪汪汪!”
门口传来狗叫声,陆山去开门。
大黄一溜烟跑进来,在屋檐下甩头,阳崽急忙躲开。
兰婆去熬姜汤了,陆山看阳崽在屋檐下跟狗玩,叮嘱道:“阳崽,我去大营了,你不要去淋雨,只能在屋檐下玩知道吗?”
“知道。”
阳崽点点头,感觉今天的发型有点重,她的人类脑瓜子晕晕的。
陆山走后,阳崽慷慨地向机器狗传授了完成任务的关键——模仿。
系统和大黄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搞了半天才明白,阳崽的任务是扮演陆山的女儿。
【看来阳崽有一个扮演系统。】大黄对系统说道,【陆山的女儿应该是意外出了事故,所以让阳崽来扮演。】
听到阳崽那边的任务已经进入正轨,系统很酸,【没错,这个扮演系统太心机了,居然真的找了个小孩子宿主,这样就可以更完美的扮演。】
阳崽只听到“汪汪汪”的声音,她奖励般地摸了摸大黄的头,“没错,就是这样,你现在是狗,只能狗叫,不能在人类面前说人话。”
大黄:“......”
大黄迫于狗的身体,本来就只能“汪汪汪”,唯一的人话交流就是用意识跟系统说。
不过,阳崽好像只能听见系统的声音?大黄歪了歪头想,这也很合理,她也听不见阳崽的脑内声音和扮演系统的说话声。
“你的任务是什么?”阳崽问大黄。
【扮演原灵的狗。】大黄在脑海中提点系统,【让阳崽的系统直接传消息给你。】
系统也不信任阳崽的扮演系统,它根据宿主的提示,把屏蔽掉的“扮演系统”数据拉出来回答。
阳崽终于明白了,“你不想当狗,但是任务要你当狗,所以上次我听到你说要杀了原灵,这样就不用当原灵的狗。”
“这是错误的做法,这样你就没办法完成任务了。”她像模像样地点评,完全不在乎系统的心情。
在陆家村的时候,阳崽也想过这个事情,但她是个聪明的机器人,明白失去了陆山,她就无法独自完成任务。
“大黄!大黄!”
原家仆从的声音传来,大黄听见声音站起来,她是偷跑出来的。
系统急忙道别,【我走了,原家人来找了。】
大黄边跑边陷入沉思,阳崽的扮演系统级别不高吗?为什么不能直接和系统传消息,要借用阳崽的嘴来传达?
......
原灵下了课,穿上木屐和蓑衣,跟着仆从回家,刚走到院门口,大黄的声音就传来。
“大黄!”她高兴地搂住狗,也不嫌弃狗毛是湿的。
【宿主,你确定吗?】系统有点没底,万一原灵不按照要求来,他们任务失败,可是会死的。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不然我俩就等死吧。】
大黄顺势“汪”了几声,围着灵灵转。
让阳崽怂恿灵灵做坏事,这样就可以顺利完成任务。
毕竟狗没办法怂恿主人,但是朋友不一样。
大黄已经决定让灵灵和阳崽搞好关系,等女主出现后,就让阳崽怂恿灵灵去干坏事。
作为交换,他们也可以让扮演系统的数据留在系统里面,这样阳崽可以更好地观察灵灵,完成她扮演陆山女儿的任务。
反正系统已经研究出屏蔽阳崽系统的方法了。
一箭双雕,完美的计划。
......
“扣扣扣。”敲门声响起。
下午这会儿雨停了,仆从去开门,入目的是阳崽小小的身影。兰婆站在东跨院门口,看阳崽进去了才回院子去。
“阳崽,你怎么来了!”灵灵正在苦恼地写字,看见阳崽高兴地把木觚扔了。
“女郎。”素心不赞同地拧眉。
“好吧,阳崽你先跟大黄玩一会儿。我写完字就一起玩。”
素心是灵灵阿娘专门拨过来的仆从,平日里服侍她日常起居,因为读过书,还要兼职检查她的课业,灵灵怕她跟阿娘告状。
上次她明明给林鸭子道歉了,先生还是罚她写字,没办法,她下午必须抽出时间把字写完,不然明天去又会被打手心。
爷爷真讨厌,还让先生用力打!
阳崽被仆从带去跟大黄一起玩,她往嘴里塞了个仆从拿来的干枣。
【结盟吧,阳崽!】系统一看到阳崽,就发出邀请。
“怎么结盟?”
【我可以帮你监视灵灵,以便你更好地观察模仿。你要跟灵灵做最好的朋友,以后偶尔需要的时候,你要帮我告诉灵灵让她做什么事。】
阳崽脑海中的数据流快速地计算了得失,“成交。”
机器人和机器狗用数据拟好合同,一人一统各自留下了数据印记,在现实中互相握手。
阳崽不嫌弃狗爪脏,她又塞了个干枣进嘴里,甜甜的,比兰婆给的榛子好吃。
任务又进了一步,她顺利跟机器狗结成了同盟,阳崽翘起嘴角,不愧是她,最优秀的机器人——063!
......
“写完了,可以了吧?”灵灵眼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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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了。”
“耶!”灵灵高兴地出了书房,“阳崽,我写完了!”
女郎这歪歪扭扭的字,还要下苦功夫才行啊。素心叹了口气,拿起小刀削去一层,以便后面继续练习。
“阳崽!”灵灵跑过来,对着她挤眉弄眼。
“你生病了吗?”阳崽看着五官又在跳舞的灵灵,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我们去找郑医师看一下,他是最好的医生。”
“我没有生病呀,哎呀,就是昨天我们说好的。”灵灵凑过来小声说道,“秘密。”
“秘密是不能告诉别人的,你真的没有生病吗?”阳崽不相信,“没有人会突然脸部抽搐,这是非常严重的病症,也许是癫痫。”
“癫痫是什么?”灵灵疑惑。
“就是像你刚刚那样。”
“这样吗?”灵灵来了兴趣,又开始挤眉弄眼。
【哈哈哈哈哈......】
大黄咧开嘴,“呜汪”几声。
“我还可以这样。”灵灵开始做更惊悚的鬼脸。
阳崽看着灵灵的脸,脑海中的数据飞快转动,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病?
她罕见地卡壳了,有点结巴地问:“灵灵......我需要去......找郑医师来吗?”
“嘿嘿。”灵灵笑了几声,“这是鬼脸,我没有生病,你不会做鬼脸吗?我教你呀!”
“不必了。”阳崽迅速拒绝。
实在是太可怕了,人类幼崽为什么要做这种让机器人无法理解的事?
她宁愿放弃任务,也绝不做鬼脸!
“好吧,我身体很好的,从来没生过病。”灵灵拍着小胸脯,“阳崽,你生过病吗?”
阳崽想着郑医师的诊断,虽然不相信他的医术对机器人有用,她还是诚实地说:“我现在就在生病,我得了傻子病。”
“咳咳咳......”素心刚出来就听见这番发言,她微妙地看了一眼阳崽面无表情的脸。
原来隔壁的幼童是傻子吗?怎么原先生说她聪慧机敏?
“傻子病?”灵灵听不懂这是什么,“是郑医师说的吗?”
“是,很多人都这么说。”
灵灵怜悯地看着低头的阳崽,想到先生的话,什么“朋友切丝”来着,她大力搂住阳崽的脖子,“没关系。”
“你像我一样,吃多多的饭,多多的肉,每天多多地开心,这样病就会好了,我阿娘说我壮得像小牛犊,身体很好,你吃几碗饭?”
“一碗。”阳崽还是不太适应跟小朋友搂在一起,她小心挣脱灵灵的手臂,轻轻舒了口气。
“一碗不够,我都是吃三碗!”灵灵小手比了个三,又搂住阳崽,“听我的,你今晚飧食就吃三碗,以后每顿都吃三碗,这样你的傻子病肯定好得快。”
是这样吗?
阳崽不明白,陆山说肚子鼓起来就不吃了,灵灵说每顿要吃三碗,谁才是对的呢?
她脑海中的数据链都快打结了,也没搜索出正确的答案,星际的人类是不怎么吃饭的。
这种原始的食物效率太低,星际人认为应该摒弃。阳崽的数据库中没有关于食物应该吃多少的记录。
星际也没有“傻子”这个说法,对应的病症大概是精神损伤导致的行为异常吧。
谁知道呢,063不过是个没出过公司的护卫机器人,平时负责巡逻,以她的序号其实干不了什么实事。
当然,她也不太明白“傻子”是一种什么东西,在陆家村的时候倒是很多人叫她傻子,王秀秀每次都很生气,然后抱住她哭。
7. 旬假
阳崽沉思了很久,郑医师肯定看不出来她是机器人,所以才根据其他人类幼崽的行为推断,她得了傻子病。
这种病估计会导致人类行为有些异常,这种异常又恰好跟机器人的一些行为很像。
阳崽悟了,这个病就是最好的隐藏啊!不愧是她啊——最优秀的机器人063!
“灵灵,谢谢你,我会多多地吃饭。”阳崽很真诚,决定从今晚就开始实行每顿吃三碗饭政策。
如果这个方案有效果,等她在人类眼中傻子病好了,她就已经完美地隐伪装成成人类幼崽了,到时候,也许就是任务完成之时!
“不用谢,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呀!”灵灵开心的和阳崽贴贴,又开口说:“阳崽,你知道吗?那个打晕大黄的人被抓住了,是子陵告诉我的。”
“你知道子陵吗?他是上次那个乐亭长的儿子。”
“书塾里,他学习最好,先生最喜欢他!”
“阳崽,你知道什么叫字吗?我看见爷爷翻书了,他要想很多个字。”
“阳崽,你有字吗......”
“阳崽......”
阳崽:“......”
毁灭吧,这个任务不做也罢!
灵灵小姑娘思维跳跃,很快就讲到别的地方去,已经全然忘记自己要跟好朋友交换秘密了。
阳崽初时还能勉强应对,很快就在一声声“阳崽”中投降败北,产生为什么机器狗的任务不是杀了原灵的疑问?
好在原胥的到来解救了她,阳崽跟灵灵道别然后飞快溜走。
到了家里还心有余悸,感觉脑海中的数据链都在微微发烫,太可怕了,聒噪的人类幼崽实在是太可怕了!
事实证明,数据链发烫跟聒噪的灵灵没有关系,在连吃了三碗饭,被撑得又吐了一回的夜晚,她的搭载硬件彻底不对劲起来。
用人类的话说,是她发热了,白天的姜汤对柔弱的小朋友来说除了补充水分,没有起到任何用处。
陆山冒着宵禁,连夜把阳崽送去郑医师家里,郑医师听说昨夜阳崽淋过雨,又把陆山骂了一顿。
骂着骂着,郑医师更生气了,“陆自正!哪有求医求到医师家里去的,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我还过不过活!”
“还有,不是跟你说了少吃多餐吗?你又一顿喂那么多,那是你孩子,不是猪!”
陆山唯唯:“她说没吃饱,昨天半夜就饿了,我想着......多吃一点点也无妨。”
“你想着,你想着个屁!”
陆山被骂成了狗脑子,他不敢反驳。郑医师以前被征召去过战场做军医,陆山的命是他救的。
“咳,有孩子在呢!”郑医师的妻子胡香茹把两个男人轰出去,温柔地给阳崽掖了掖被子,“阳崽,喝了药药还难受吗?”
多好的孩子呀,她想到自家那个孽障,小时候也这么可爱,长大了却连家都不回。
哼,有本事永远别回来!
“我的身体没有力气,数据......脑袋在发烫,眼睛要关上了。”阳崽努力保持清醒。
“那是困了,睡觉吧,阳崽。”胡香茹轻轻哼着歌谣,一只手轻柔地拍打幼童的身体。
阳崽觉得这个感觉很熟悉,是什么呢?
她在入睡的前一秒终于从数据库中翻出来。
这是王秀秀的感觉,虽然她们哼着不同的歌,但那一瞬间的温柔是一样的。
当然,这时的阳崽并不明白什么叫温柔,她只是短暂的想起了那个女人。
......
阳崽咳嗽了好几日,陆家院子的药味没停过,兰婆给她加了更多的衣裳。
阳崽从老家来平洲,还没来得及做冬衣,陆家只兰婆一个仆从忙里忙外,还要兼顾做一年四季的衣服都话就太忙了。
所以陆山抽空去成衣铺给阳崽订了冬衣,又去新买了两个仆从。
一个叫杨桃,以后专门服侍阳崽,还有个叫钟扁头,专管外事还要兼职门房,这样兰婆就能腾出手来专心内务。
等开了年陆山还想养些牲畜,买几亩地。没有地是万万不行的,这是他朴素的价值观。
他又请了人改造东厨,要加一个屋檐,还要跟旁边的主屋屋檐合在一起,这样下雨天到东厨可以不必淋雨。
阳崽病着的这几日,隔壁灵灵只能每天隔着陆家的大门和阳崽相望,她大声呼喊,“阳崽,你吃多多的饭,要快点好起来!”
“......我听得见,你不用那么大声。”阳崽无语,就隔着三四米的位置,喊那么大声干嘛!
“你说什么?”灵灵歪头,阳崽真是病的太严重了,声音那么小,都听不清。
阳崽深吸一口气,“我说......咳咳咳......咳咳!”
灵灵满眼担心,又喊道,“阳崽你别说话了,先记着等好了再说,我去上学啦,等你好了我们一起玩!”
“......咳咳咳......咳好的。”阳崽喝了杨桃端来的水润嗓子,头重脚轻地又去躺下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到,王秀秀的技术真的很一般啊,这个搭载硬件脆弱得很。
阳崽眼睛慢慢闭上,优秀的机器人要暂时休眠一下了。
......
清原书塾立冬过后就要入学,陆山等到放旬假,就赶忙带着病好了的阳崽去市肆买东西,隔壁的灵灵小姑娘也闹着跟去凑热闹。
原胥对灵灵一惯没法子,只好拜托了陆山多多照顾。
阳崽出门时顺便把灵灵之前做的泥狗和泥鸡拿给她,灵灵很高兴收到朋友的礼物。
“谢谢阳崽,我上次捏的土鸡瓦狗也送给你,你捏的真好看!”
阳崽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她是审美差还是记性差。
陆山轻瞥了一眼灵灵手上的泥狗,没有送给他的那个做的好,这个应该是一群泥狗里最丑的两个,他和蔼的对灵灵微笑。
平洲府的市肆比较集中,靠近东水门。早晨是最繁华的时候,小贩的叫卖声和各种讨价还价声混在一起。
陆山先去成衣铺子取了给阳崽订的冬衣,又带两个小姑娘去书铺,他去挑选给阳崽的书和笔墨。
灵灵拉着阳崽嘀嘀咕咕,正说到去年元宵她在小安县看百戏,有人表演吞剑,还有人可以喷火,就听见有人喊她。
定睛一看,原来是乐子陵,她高兴地挥手,“子陵!”
双方顺利碰面,灵灵是热情的小姑娘,她大方地给阳崽和乐子陵互相介绍。三个幼童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两方大人也互相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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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校尉。”
“乐亭长。”
平洲大营跟平洲府衙不是一个系统,但双方在一个地盘,陆山来了快一年,也有些面子情,两人寒暄了几句,说起阳崽要入学的事。
乐驰有经验,陆山正好让乐驰帮忙参谋一下他买的东西,阳崽第一次上学,他拿不准要买哪些。
正说话间,一对丧葬队伍过来,为首的那人形容枯槁,身形消瘦。
两人噤声,默默等队伍过去。
“乐叔叔,他们要去哪儿?”灵灵好奇地问。
“应是出城去下葬。”乐驰总觉得为首的那人有点眼熟。
“走吧,还得去买肉干。”陆山放好买的书和笔墨催促道。
三个幼童挤作一团走,灵灵左边是乐子陵,右边是阳崽。
她无奈地叹气,没有办法,她就是这么可爱,这么受人喜欢。
对于幼童来说,市肆里有趣的东西很多,大人们若不紧紧看住,一个不注意就有可能跑到别的地方去。
“不要乱跑!”陆山刚买好东西,一回头灵灵又带着另两个幼童跑去了隔壁摊子。
他只好一只手紧紧拉住阳崽,让灵灵和阳崽牵着手。
乐驰也赶紧拉住乐子陵,子陵平日挺乖的,一遇到灵灵就变成撒手没。
几人买好东西又一起去用昼食,今天是个大集,食铺人很多,他们只好坐在铺子外面的桌子吃饭。
“阳崽,你最喜欢吃什么?”幼童们很少外食,兴奋地在桌子上凑成一团讨论。
“我喜欢鸡蛋羹。”阳崽作为“人”的时日太短,在陆家村又过得太穷,兰婆除了做咸菜,厨艺也很一般,鸡蛋羹是她勉强选出来最好吃的食物。
灵灵一脸向往,“我也喜欢鸡蛋羹,香香嫩嫩的,我还喜欢大鸡腿,可好吃了。”
“染炉涮肉才好吃,在市肆的另一边,上次我小叔叔带我去吃过。”乐子陵想到那个味道,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那是什么?”
“就是把各种肉放进里面涮煮,汤可鲜了。”
“酸鸭臛来了。”堂倌语气轻快。①
陆山给几人分好酸鸭臛,灵灵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好好吃!”
阳崽也舀了一勺进嘴里,鸭肉软烂,酸菜应该是白菜做的,酸香不腻。
她有些惊艳,原来人类的食物也能做的很不错,阳崽望向陆山。
“怎么了?”陆山问道。
“以后可以都在外面吃吗?”
陆山:“......”
乐驰笑起来,“看来陆校尉家的饭食一般啊。”
阳崽目光灼灼地盯着陆山,陆山无情地拒绝这个提议。
灵灵叹息一声,“唉,阳崽你真是太天真了,大人才不会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
阳崽不觉得这个要求无理,她又开口道:“那可以把这里的厨师请去家里工作吗?”
“噗......”乐驰汤都快喷出去了。
“......不可以。”陆山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碗里的鸭肉夹给她,“快吃,以后有机会还带你来。”
阳崽深深地叹了口气,人类真是难懂的生物啊,明明可以把食物做好吃,为什么在家里要做得那么难吃来折磨自己呢?
8. 入学啦
小安县,市肆。
“他在那儿!你这个骗子!赔钱!”
几个男人冲过来,路人看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连忙跑开。
胡算迅速收拢木牌,这日子没法过了,一群没有眼力见的平民,她可是伟大的女巫,能得到她的占卜就偷着乐吧。
“快追!”
几个男人迅速追过去,胡算一路狂奔,眼看后面的人越来越近,她把木牌往后一扔,快速穿过弄堂,跳进一户民居里。
“救命啊,郑兄!”
“怎么了?”
郑风遥听见声音,从屋里出来。
“开门!”几个男人眼看胡算从院墙跳进去了,把门拍地“邦邦”响。
“快开门,你这个骗子,别以为躲进去就行了!”
“十万火急,让我躲一下!”胡算说着就要往屋里钻,被郑风遥一把拉住。
“你觉得躲着还有用吗?”
“那怎么办?我没钱啊!”
郑风遥:“......等着。”
郑风遥去取了钱帮她还上了,外面的几个男人得了钱,还态度良好的把胡算扔的木牌捡了送回来。
“你给多了!”胡算不满地抗议,“那些贪得无厌的家伙,都应该被扔进无底深渊去!”
郑风遥习惯性地忽略听不懂的词,真诚建议道,“你要找个正经事做,天天出去招摇撞骗怎么行?”
“什么招摇撞骗,这是塔罗牌占卜,你到底懂不懂!”
“好吧,那你那什么占卜赚了多少钱?”
“......你说话真伤人。”胡算坚决不承认这是自己的问题,都是那些愚蠢的平民没有眼光!
事情要从一个多月前的雨夜说起。
那天本来风和日丽,胡算正在森林里寻找可以入药的植物。
在她采摘了一株虎尾草后,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她不得不躲在一颗高大的树下避雨。就这样,一道闪电击中了树,也击中了她。
再次醒来时她正在经历一场惨无人道的追杀,下意识就使用了召唤术。
一个低等亡灵被她拼尽全力召唤了出来,那些人是被突然出现的尸体吓跑的,她只记得现在这具身体叫胡算。
在她带着亡灵不小心滚下山后,遇到了路过的郑风遥,在他的帮助下,胡算顺利落户小安县。并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又被郑风遥埋起来的亡灵挖了出来。
这个世界的女巫不好混啊,没有魔力不说,她还总被打成骗子。
胡算仰面迎风落泪,又骂道,“一群没有眼光的平民!”
“郑风遥,你有工作可以介绍给我吗?”
“工作?你除了会招摇撞骗还会啥?”
“都说了......”
郑风遥投降,“好好好,你除了会占卜还会啥?”
“还会炼药。”胡算很骄傲,她药炼得可好了。
“你是指之前你打算卖给我的那些奇怪的糊糊?”
胡算十分不满,“什么糊糊,那是加速伤口愈合的魔药!”
“......我给你打听打听,你愿意做医馆的学徒吗?”
“可以呀!”胡算眼睛一亮,她早就想研究下这个世界的医药体系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可以嘛,郑兄,你还认识医馆的人呢?”
郑风遥含糊了两句,心里祈祷,但愿郑医师到时候不会拿刀砍了他。
......
立冬过后天气更冷了,阳崽一大早的就穿上冬衣,今天是她入学的日子。
陆山拿上备好的礼,牵着阳崽的手出门。
“阳崽。”
灵灵早就等到外面了,阳崽一出来她就扑过去。
“你终于要去书塾啦,嘿嘿嘿!”灵灵高兴极了,书塾的倒数第一终于要换人啦!
到了书塾门口,两个幼童就分开了,灵灵直接进教室,阳崽要跟今日新入学的蒙童们一起去行拜师礼。
“散学一起回家哦,阳崽!”灵灵依依不舍的道别。
今年新入学的幼童不多,只二十多个,众人跟着书塾的仆从进屋,屋子前面墙壁挂着孔子画像。
陆山昨日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她出错,阳崽谨慎地跟着众人行礼叩首,旁边的人做啥她做啥,所以看起来总比别人慢一拍。
拜完孔子画像又拜先生,原胥笑眯眯的,给每个蒙童额头都点上一个红点,这就是朱砂开智。
有点凉,阳崽下意识要去摸,被原胥温柔制止。
最后,蒙童们恭敬的垂首,原胥勉励了几句,就让另两个塾师带蒙童们进教室了。
清原书塾的拜师礼很简单,蒙童们大多是提前考校过的,家长们带来的礼和束脩也自有仆从负责收取。
原胥不那么在意古礼,蒙童而已,都不知道能学多久呢,简单过一遍就行。
带阳崽这个班的塾师姓汪,他负责这个班蒙童们的识字课程和算学。
蒙童们年龄还小,不用男女分席,等到满了七岁,就要男女分开上课。
阳崽坐在她的位置上打量四周,教室里窗户前的竹帘是掀开的,她的同学们一个个正襟危坐,不敢造次。
清原书塾的蒙童,大多家里是没有太有势的,当然,也没那么穷。
太有势的家庭都有家学,直接在家里就开课了,而太穷的家里,负担不起幼童的束脩和笔墨。
汪塾师先讲了在书塾的规矩,要诚实守信,尊敬师长,友爱同窗,遇到问题不懂就问,不要怕丢人,还有最重要的,保持整洁。
他啰嗦了一大篇华而不实的东西,直到隔壁教室传来读书声,才进入正题,带蒙童们识字。
阳崽觉得做人类幼崽很难熬,做要当学生的人类幼崽更难熬。
汪塾师的学识实在平平,所以只能勉强教教蒙童识字,但他又实在不适合做先生。
教室里一大半的蒙童眼神懵懂,早上在家长期盼中暗暗发的誓,许下的雄心壮志,还有心中的光,在催眠的声音中都熄灭了。
阳崽开始左顾右盼,书塾里人类幼崽很多,她可以多多观察。
汪塾师停下讲字,从教室前往下边走边说道:“使奕秋诲二人奕,其一人专心致志,惟奕秋之为听。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虽与之俱学,弗若之矣。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①
“不知道。”蒙童们眼神清澈。
阳崽眼睛盯着前面的同窗看了半天,那个蒙童头上戴了个夸张的黄色发饰,毛茸茸的一根根,呈发射状,她觉得特别像灰冠鹤头上的羽毛。
汪塾师微微一笑,“是告诉我们做事不要三心二意,用心不专,听课时就要认真听讲,不要东张西望。你说对吧,陆昭明?”
阳崽被在头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回过头来四处张望,谁叫陆昭明?
“昭明。”
汪塾师拍拍阳崽的头,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叫她呀。
人类真是麻烦,明明有大名,还要取个小名,都有小名了,又要取字。
阳崽的字是原胥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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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就取好了,只是一直没什么人叫,她根本不记得。
按理说幼童们是不需要取字的,男子二十岁举行“结发加冠”之礼,女子十五岁举行“结发加笄”之礼时,才用取字。
但现实生活不是这样的,因为名是给父辈、长辈喊的,如果同辈、晚辈叫就不太合适,显得不尊重,所以许多幼童其实很小就有字了。
因为他们一出生,就有可能是别人的长辈,何况入了书塾,同辈之间也多是称字,所以大多数人早早就取好了字。
上午的课程结束,灵灵跟阳崽拉着手回家,后面跟着杨桃和素心。
“灵灵,你真厉害呀!”阳崽由衷感叹道。
居然可以在书塾坚持那么久,她深刻地意识到自己以前对灵灵的认识太浅薄了,对于人类幼崽这个身份,她还有得学。
灵灵眼神发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阳崽夸她,但她全盘接收,“那当然了,我就是最厉害的!”
“阳崽,你喜欢书塾吗?”灵灵瞄了一眼阳崽的神情问道。
“不喜欢,你喜欢书塾?”
这不科学呀,她的数据库里明明写着人类社会中,学生的厌学率达到了惊人的45.4%,灵灵那贫瘠的知识储备,一看就不像认真学习的人啊。
“那就好!”灵灵开心了,她就说嘛,阳崽看起来那么呆,一看就不喜欢读书。
以后的倒数第一后继有人喽!
......
陆山在大营担惊受怕了一整天,虽然很高兴别人夸他女儿聪慧机敏,但是陆山清楚的知道阳崽不同。
他在陆家村第一次见到阳崽时,她在大太阳底下蹲着吃蚂蚁,又黑又瘦,被晒得满头大汗也不挪窝。
“阳崽。”陆山进门把饴糖递给她,“今天在书塾怎么样,有受欺负吗?”
阳崽熟练地接过饴糖舔,“没有。”
陆山松了一口气,又问她学了些什么。
阳崽想起灵灵表现出来的愚蠢和知识匮乏,非常干脆地摇头,“什么也没学会。”
“......呃,没关系,知识就是有点难的,这才第一天,不用着急,我们慢慢来。实在不会的就去请教先生,我相信你可以的!”陆山干巴巴地安慰。
在陆家父女温馨交流的时候,隔壁的大黄正在经历一场折磨。
它发情了。
“汪汪汪汪汪!”
【系统,我*你*,我要杀了你!】
大黄烦躁地走来走去,对着空气大叫,在脑海里疯狂辱骂系统。
作为现在生理是一条雌性的犬来说,发情不可避免,但拥有人类灵魂的大黄无法接受。
“汪汪汪汪汪汪汪!”
【系统,你他*说话,弄不死你我不是人!】
“大黄!”
灵灵听见声音担心地跑过来安抚它,“你怎么了?”
大黄无力地“汪”了声,难受地躺下把头埋进前爪,尾巴焦躁不安地扫来扫去。
“你生病了吗?”灵灵摸着大黄的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呜呜呜,大黄,你别怕。”灵灵声音哽咽,“我去找郑医师。”
“女郎,郑医师是医人的。”素心在旁边观察了一下,“大黄没事,它应该是发情了。”
“那怎么办?大黄看起来很难受。”她小声抽泣着。
“跟先生说一声,明天把姑爷家的黑将军借来配种,大黄就不难受了。”
大黄僵住了,它暴躁地站起来对着素心“汪汪”大叫。
9. 绝育
“大黄!”灵灵抱住大黄的脖子,看向素心,“今天不可以吗?”
“快宵禁了,女郎。”
“可是大黄很难受,平时它都不怎么叫的,这几天一直叫。”
灵灵“呜呜”小声地哭着,把脸埋进大黄的脖子,眼泪粘湿大黄的毛发。
素心为难地看着哭个不停的灵灵,“要不先问下先生。”
“我去找爷爷,你帮我看着大黄。”
灵灵走后,大黄龇牙咧嘴地对着素心,突然一甩头挣开绳子。
素心惊呼一声,“大黄!”
大黄伏低身子一个冲刺躲开素心的手,后腿在墙上用力一蹬,跃过院墙绝尘而去。
“先生!大黄跑了!”素心一边往院门口跑一边喊道。
......
大黄一边狂奔一边在脑海里对着系统狂骂,骂完系统又骂素心。
【宿主宿主,你别跑了,我想到了!】
【你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弄死你!】
系统快速说道,【原文中出现一个很有名的兽医,这些年应该在平洲,我们可以找她做绝育!只是可能有些风险。】
大黄权衡了一下,在这几天躲着忍过去和有风险的绝育之间摇摆了一下,而后坚定道,【去找阳崽,让她给灵灵说给我做绝育!】
她不想忍过这一次,再忍下一次,直接绝育一劳永逸,死就死吧!
大黄调头飞快跑到陆家外面,故技重施跳进院子,对着屋子“汪汪”叫。
“是大黄的声音!”灵灵听到大黄跑了就跑出来等在院门口,爷爷不让她出去找,她就不愿意进屋,一直等在门口哭。
原胥拿她没办法,只能让她待在门口。但他也不可能让人出去找,宵禁时间到了,被巡逻的卫士发现会被笞二十,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063,快给灵灵说让她找兽医给我宿主做绝育!】
大黄一进院子,系统就直接传输消息。阳崽之前告诉过它序号,大黄和系统都以为063就是阳崽的扮演系统。
陆山听见动静出来,钟扁头有些无措,“校尉,这狗是自己跳进院子来的,我这就赶出去。”
“没事,这是隔壁原先生家的大黄。”陆山挥手让钟扁头不用管。
“大黄,你怎么进来的?”
阳崽刚洗漱完,在屋里听见系统传过来的声音,开门出来。
“女郎,衣服。”杨桃拿着外套追出来。
阳崽看着摇尾巴的大黄平静回答,“我知道了。”
对于合作对象的合理要求,她很痛快地答应。
“阳崽你说啥?”陆山有点懵,阳崽又开始自言自语了?
“我说我知道了。”
陆山还没开口问阳崽她知道啥了,院门就被“砰砰”敲响。陆山心里一紧,连忙让杨桃带着阳崽回屋,大黄也跟着一起进去。
他则带着怒气跑过去,警惕地拉开门,“谁!”
这会儿可是宵禁,不要命了!
“陆叔叔,你看见大黄了吗?”
陆山一愣,“灵灵?”
灵灵怕大黄万一回来进不来家,虽然素心说大黄是跳院墙跑的,但万一它累了跳不回来了怎么办?所以原家院门没有栓住,只虚虚掩着。
大黄的叫声在隔壁院子响起时,原胥一个没注意,灵灵就拉开门冲了出去。
原胥一惊,心都快跳了出来,急忙追过去。
“原灵!”他低声喊道,声音带着怒气,一把揪住灵灵的衣领。
“原先生,快进来!”陆山耳朵灵,已经听到隐隐约约传来的脚步声。
三人刚进去关上门,卫士们就过来了。
“这边没人啊,听错了吧?”
“巡逻都仔细些。”都侯眯着眼睛看了下原家,“走吧。”①
素心的心脏“砰砰”跳着,她背靠着原家院门,捂着胸口喘气。
吓死她了,差一点儿就被卫士抓住了。
“原灵,你不要命了,二十大板打下去你命都没了!”等到巡逻的卫士们离开,原胥忍不住低声吼道,他这会儿手都还在抖。
“大黄,我听见大黄的声音。”灵灵本来就被吓到了,听到爷爷生气,一下子眼泪就憋不住了。
“大黄大黄,你一天就知道大黄,哪天我给你把狗扔了!”
陆山上前拉开原胥,“灵灵别怕,大黄在在阳崽房里,你进去找她。”
灵灵默默抹着泪,抽泣着去找阳崽。
“原先生别生气,灵灵还小呢,哪里懂什么。”陆山请原胥进了堂屋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
原胥苦闷极了,深深叹了口气,这个孙女他是打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骂轻了她像挠痒痒,说重点儿她又要掉眼泪。
“自正,给你添麻烦了,灵灵这个倔脾气,我真是没办法。”
“也不知道她这个性子像谁,既不类父也不类母。”
……
原胥在外面骂灵灵时,大黄难得有点心虚,灵灵对它那么好,它却总是害她挨骂,还勾结了她的朋友以后怂恿她做坏事。
“大黄。”灵灵抽泣着,“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要跑不见了。”
大黄更心虚了,她觉得身上有个东西在隐隐作痛。
“呜汪。”大黄小声叫了一声,主动用头去蹭灵灵。
灵灵委屈极了,抱住大黄小声地哭。阳崽找了些零嘴出来推过去。
“谢谢阳崽。”灵灵泪眼朦胧的抬头,抹了把眼泪开始吃东西。
“我以为大黄要丢了,没想到跑到你家来了。”
“大黄,你来灵灵家干嘛?”灵灵情绪平复的很快,吃了几个干枣她又恢复活力。
“大黄说给它找个兽医做绝育。”
“绝育?”灵灵听不懂。
阳崽也拿了干枣啃,“它发情了,大黄不想交·配,所以要给它找个兽医做绝育。”
“汪汪!”
【没错,就是这样!】
灵灵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大黄怎么想的?”
“我能听懂大黄说话。”
阳崽在心里默默点头,没错,就是这样,机器狗就是大黄,她能听懂机器狗的话,就是能听懂大黄的话。
“!?”
......
这场闹剧最后以原家爷孙俩爬墙回去结束。
阳崽很有原则,不管灵灵怎么哀求,都没有告诉她,是怎么听懂大黄说话和平洲大河沟村有个兽医的。
大黄不想走,它怕一回去第二天睁开眼就看见来配种的公狗,死活要留在陆家,一拉它它就像要杀了它一样叫。
灵灵只好拜托阳崽帮忙照顾大黄,第二天去书塾找林鸭子他们打听一下阳崽说的兽医,再带大黄去绝育。
虽然不知道阳崽是怎么听懂大黄说话的,但是她愿意相信自己最好的朋友。
或许阳崽也跟伯益一样,能听懂动物说话呢!
她听过爷爷讲伯益知鸟兽②的故事,大黄就是听完故事后她非要养的。
刚养大黄时它才两个多月,是个活泼的小狗崽,灵灵天天跟它说话,试图像伯益一样听懂动物的语言,但很可惜,她一直没成功。
灵灵躺在床上时还很兴奋,嘿,她有个可以听懂动物说话的朋友,这简直是太酷啦!
第二天黑将军果然来原家了,原胥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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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派人去了林家。
灵灵一早起来都傻眼了,连忙去原胥那里说不要黑将军了。
“灵灵。你昨晚自己说的要黑将军来配种,今天又变卦?”
原胥很火大,想一出是一出怎么行!
灵灵心虚了一秒,“爷爷,是我错了。
不过想到昨日她又不知道大黄的想法,顿时理直气壮了起来,“不过还是不要黑将军了,大黄它不想配种。”
“你怎么知道,它说人话告诉你了?”
灵灵眼睛发亮,“没错!是大黄告诉阳崽的,阳崽能听懂大黄说话,真是太厉害了!”
“......浑说些什么傻话,人怎么能听懂兽言鸟语?”原胥抬手轻轻敲了下灵灵的头。
灵灵捂着头夸张大叫,“是真的!伯益都能听懂,阳崽当然也能听懂!”
“伯益那是一般人吗?那是佐禹平治水土的先贤圣人。原灵,我怎么教你的,言而无信,何以为言;人若无信,何以为人。你自己说好的事,昨晚又哭又闹非要带黑将军过来,今日带过来你又不愿。”原胥不悦地皱着眉头。②
灵灵才不怕呢,她心里清楚得很,爷爷发脾气,就像纸老虎,一戳就破,打人也不疼!
“怎么就许贤人能听懂兽言,幼童就不能听懂,这是什么道理?”她扬眉叫嚣道:“反正,就是不要黑将军,大黄说它不要配种!”
“原灵!”
眼看原胥在四处找棍子了,灵灵跑地飞快,“爷爷再见,我要找阳崽一去书塾了。你也快点来,等会儿迟到了!还有素心,记得带上我的笔墨!”
素心从爷孙俩开始争论就眼观鼻,鼻观心,垂首站在外围,灵灵一跑,她飞快行了一礼,跟了上去。
“先生,奴告退。”
“这真是,真是气死我了!”原胥刚拿上棍子,一回头人都没影了,把他气得团团转。
仆从踌躇了一下,问道,“先生,那黑将军还留下来吗?”
原胥歇了口气,头疼地叹了口气,“备上礼送回去吧。”
......
阳崽和灵灵边走边聊到了书塾时,已经商议好大黄绝育的日期了,就在她们放假休息的那一天。
清原书塾每十天放一天,遇到节日也会放假。
今天是书塾上课的第二天,还有八天,书塾就放假了。
那时正好大黄的发情期结束,做绝育的风险要小一些,这是阳崽查阅了数据库里资料得出来的结论。
这几天大黄就只能辛苦一下了。
“咚咚咚~”
“上课了,都回教室去。”书塾的仆从敲击铜锣,早上来了还在院子里逗留的蒙童一哄而散。
阳崽走进教室坐好,坐她前面的那个蒙童又带了那个黄色头花。
阳崽知道只知道她字叫冠英,昨日先生让每个蒙童都互相认识过了。
汪塾师轻咳了两声让蒙童们安静,他拿出木片发下来,这是辅助蒙童们识字的工具。
大凌朝识字课程一般采用韵文教学,通过韵律来加强蒙童们的记忆,又用“形声与会意”结合的方式教蒙童们识字练字。
发下来的木片前后都写着同音字,汪塾师带着他们一起读了昨天教过的内容,又学习了新的字,就让他们尝试拿笔开始写。
阳崽捏着毛笔,在竹简上小心落笔,按照塾师讲的方法写下一横。
她年纪小,说是五岁,其实是虚岁,今年二月份才满的四岁。
写着写着,桌面很快就被阳崽弄得一团糟,墨沾多了滴在了桌上,用手一抹,糊得到处都是。
汪塾师看得眼皮直跳,终于,他忍不了。
“住手!”
10. 我的秘密
蒙童们被吓了一跳,阳崽也很懵地抬头。
“昭明,认真一点。”汪塾师看见阳崽无辜的眼神,头疼地让仆从进来先把桌子收拾了,又让人带她去梳洗。
看见清理干净的桌面,他的眼睛终于被拯救了,浑身刺挠的感觉也没有了。
就说书塾不要收太小的蒙童嘛,这里是读书的地方,他是来教书的,不是奶娘!
汪塾师背着手,目光扫视一圈蒙童们,很好,除了陆昭明,其他人都还算干净......个鬼啊!
他深吸一口气,让蒙童们好好练习,喊了书塾的仆从进来盯着。
他要先去洗洗眼睛!
......
大河沟村,顾名思义,有条大河沟的村子。
一户还算工整的农户家里,一头公牛由一个汉子牵着慢慢往前走,还有个女人在给牛递草料,牛尾巴被拴系在腰间的鞍子上。
常三娘跟在牛身后,一边拍它的屁股,一边摸它的蛋。
趁着牛不注意的时候,飞快切了两下,挤出两个白白的东西。
她满意地收了刀,拍拍牛屁股,“成了。”
“三娘果然厉害!”牵牛的汉子发出惊叹。
“诚惠五百钱。”
常三娘笑笑,并不在意旁人的夸奖,利索收了钱就告辞离去。
她骟畜牲收的不贵,五百钱定金,五百钱事成之后在给付。十里八乡的人都爱找她,骟牛和马收费最贵,可惜养得起牛马的家庭太少。
常三娘是个寡妇,丈夫曾经是个骟匠。在一次骟牛时被暴乱的牛给踢了,在床上躺了些时日,最后还是死了。①
常三娘靠着平日看丈夫骟畜牲,硬是把自己的手艺练了起来,后来她又跟隔壁村里的乡医学了些认草药,就这半碗水不到的功夫,在平洲府,竟勉勉强强称得上一句兽医了。
“阿娘回来了!”
刚走到屋门口,院里几个幼童呼啦啦一大片围过来,嘴里叽叽喳喳说着今日做了哪些事。
常三娘跟她那死了的丈夫很能生,三对双胞胎,光养活这些个孩子,就要拼尽全力。
“好了,有饭没有,我吃点儿饭。”她一一摸下孩子们的头顶。
“有饭,我去盛!”
孩子们和谐的在院子里玩,常三娘正在呼噜喝着糊糊,一道男声就在门口响起。
“请问是常兽医家吗?”
“郎君有事?”常三娘暗暗警惕,放下碗,一手拉开门,一手放在后腰的柴刀上。
孤儿寡母门前,总要比别人多些纠葛。
“有桩大生意你做不做?”
“我只是个小小的骟匠。”
......
阳崽今日回家带了她课堂上写的那些鬼画符,陆山细细观摩,嘴里不时发出一句,“呵,这笔写得不错!”
“看这里,笔断意连,颇有张有道之风啊!”②
兰婆和杨桃也时不时在旁边附和,一个说“女郎一看就是读书的料子”,另一个不甘示弱,夸“女郎才高八斗,是神仙下凡”。
阳崽皱着眉头,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们是得了失心疯吗?”
“......”
三个虚伪的大人集体失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汪汪汪汪汪!”
【哈哈哈哈哈哈,阳崽,你太实诚了。】
大黄笑得在地上打滚。
杨桃红着脸,小声嗫嚅道:“我不识字,女郎能把字写出来,已经很厉害了。”
兰婆也一脸笑意地附和。
陆山倒是蛮欣慰的,阳崽现在居然都能听出反话来了,可见郑医师医术高超!
“阿爹,等放假了我可以去一趟大河沟村吗?”
阳崽回想着灵灵·教她的方式,努力睁大眼睛,抬头望着陆山,“求你了,阿爹!”
“......咳咳咳,阳崽啊,好好说话就行,不要瞪着眼睛。”
阳崽继承了她母亲的大眼睛,这样死死瞪着,怪吓人的。陆山喝了口水,“当然可以,你去那里干嘛?”
“带大黄去做绝育。”
阳崽眨眨眼,果然有效,她满意地在数据库记录好这一条,撒娇就是睁大眼睛瞪着人,又补充道,这时候提出请求,人类会更容易答应。
“绝育?跟灵灵约好了对吧。”陆山看了眼趴在门口的大黄,“我陪你们一起去,那天我也休息。”
阳崽可有可无地点头,跑去找大黄交流情报了。
陆山望着女儿蹲在地上跟狗说话的小小身影,觉得住在原家旁边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阳崽,不能出院子啊,我出去一趟。”
“知道了!”阳崽头也不回,扬声答道。
刚出院门,陆山就碰到了原胥。
“原先生,正要去找你呢!”
“那巧了,我就是来找你的。”原胥“哈哈”大笑。
两人一对,好的,都是为了同一件事。约定好两家人休假一起去大河沟村的事,陆山又往郑家医馆走去。
他觉得郑医师的法子对阳崽的病情有效果,要去问问后面怎么做,顺便找郑医师喝点儿小酒。
“阳崽!”
原灵的声音传来时,阳崽正在rua狗。
大黄一直有些焦躁,时不时“呜呜”地叫。
“大黄,你还好吗?”灵灵担心地摸大黄的狗头。
“呜汪!”
【一点也不好。】大黄在脑海里回答。
“两位女郎,过来吃点儿橘子吧。”兰婆笑眯眯的,拿了几个黄澄澄的橘子过来。
“谢谢兰婆婆!”灵灵嘴甜道,迫不及待拉着阳崽过去坐着了。
“汪!”
大黄幽怨地盯着两个小朋友,有橘子就不要小狗了是吧?
呜呜呜,她也想吃橘子!
平洲虽然靠海,但地理位置偏北,不适合种植柑橘类水果。
这橘子是前几天陆山家里人托商队送来的,整整两麻袋,陆山给同僚和上官送了些,又给四邻分了些,剩下的就留着自家吃。
陆家村地处西南,陆山家在村里有一片山谷地,专门种植一种叫“丹霞”的橘子,这种橘子酸甜适口,表皮是朝阳般的橘红色。
“阳崽,怎么样,我爷爷已经答应我了,陆叔叔怎么说?”灵灵自己剥了橘子吃,又分了一半给还没剥好橘子的阳崽。
“他也答应了。”感受到果肉丰沛的汁水,阳崽微微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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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吃啊!
“我就说撒娇有用吧,这都是经验之谈啊!”
灵灵悄摸摸看了下院子里的兰婆他们,小声问道:“阳崽,你是伯益转世吗?”
“伯益?”阳崽疑惑地歪头,“那是谁?”
她的数据库里没有关于伯益的记录。
“就是他可以听懂所有动物说话,然后写了一本《山海经》,听说他后来变成一个神仙了,专门管理人间的鸟兽,好像叫什么......百虫将军?”灵灵手舞足蹈的解释,“你跟他一样呢,你们都能听懂动物说话!”③
阳崽想起昨天说的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
“没有,我不能听懂动物说话。”
“你听不懂大黄说话吗?”灵灵疑惑地挠头,不应该呀,昨日阳崽明明说能听懂呀!
“听不懂,我昨天是骗你的。”
“怎么会呢,那你怎么知道大黄想绝育?”
不!灵灵不相信,她的小伙伴应该拥有奇特的能力!
“你刚刚才是骗我的,对吧?”她橘子也不吃了,可怜巴巴地盯着阳崽。
阳崽才不管小伙伴怎么想,万一以后遇到其他动物,她根本听不懂,那怎么办?
“我没有骗你,但是也不能告诉你我怎么知道的,这是我和大黄的秘密。”
秘密!
灵灵终于想起上一次无疾而终交换秘密的事,不满道:“那你要告诉我,最好的朋友是没有秘密的!”
“阳崽,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吧?”
是这样吗?阳崽并不懂,她专门去数据库检索了一番。
当然,数据库里没有关于这种问题的答案,于是阳崽决定相信灵灵的判断。
她严肃道:“那我告诉你我最大的秘密。”
她不能失去最好的朋友,这是扮演人类幼崽重要的伪装。
灵灵从阳崽的语气中莫名地感受到一种深沉的气氛,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正坐,“等下。”
她把橘核吐在碟子里,“可以说了。”
“其实我是个机器人。”
“机器人?”
“没错,我是一名来自星际的,最优秀的护卫机器人。”阳崽语气有淡淡的骄傲。
“护卫我知道,机器人是什么人,你不跟我一样吗?星际是哪里?你老家不是楚州的吗?”
阳崽上一个问题还没回完,灵灵下一个问题又来了。
“那你会流血吗?你会觉得痛吗?机器人也会生病吗?”
灵灵伸手掐了一把阳崽的脸,得出结论,“你的脸又软又热,你会生病,还会吃饭,我觉得你不是机器人,你是跟我一样的幼童。”
“不是,我真的是机器人,这些功能是我的生产者给我安装的,所以我看起来外表和人类一样,但这是一种仿真皮肤。”阳崽解释道。
“那你的生产者是谁?”灵灵根本不相信,世界上哪儿有这种皮肤?
“是王秀秀。”
灵灵震惊住了,一脸“你比我还能吹牛”的表情,“我才不信呢,你肯定能听懂动物说话!”
她做贼似地凑过来,“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阳崽无奈叹气,怎么这个世界,说实话都没人相信呢!
11. 小挑花
书塾的时间对于不爱学习和总挨批评的幼童来说很难熬。
比如灵灵和阳崽,灵灵上了快一年学,认识的字还是寥寥无几,阳崽更不用说,她的习字练习一直是汪塾师的噩梦。
“唉,为什么要读书呢?”灵灵惆怅地望着天,人不能一出生知识就在脑子里吗?
“就是。”阳崽也不理解,那么简单的知识还要一直讲,不是扫描一遍就会了吗?
她俩坐在廊下唉声叹气,不过好在明天就放假了,大黄的发情期前天已经结束,正好给它安排绝育。
“没见识。”一道鄙夷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读书可以明理,以后做个有本事的人。”
灵灵和阳崽回头,一个头戴夸张黄色头花,穿灰色小袄的幼童在她们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你是谁?”灵灵质问道。
阳崽对着灵灵小声说道:“她叫冠英,上课坐在我前面。”
“你们现在不好好读书,以后长大了只能在地里刨食,会后悔的!”
唐冠英煞有其事地说教,下巴高高仰着,一幅老气横秋的模样。
灵灵皱着眉头,有些不爽地呛声,“关你屁事!”
唐冠英脸一下涨红了,她是不是看不起人?
“你!你不知好歹,我要回去告诉我阿娘!”
她气呼呼地跑了,在旁边偷听了半天的林鸭子凑过来,“你们惨了,她回家肯定要去跟她娘告状,她娘可浑了,我阿娘骂她是个泼妇!”
“我才不怕呢!”灵灵对着唐冠英的背影吐舌头做鬼脸。
唐冠英跑了一截才想起这里是书院,没法告诉阿娘,她踌躇地停下脚步,又不想落了面子,不经意往后一瞥,正好看见灵灵在对她做鬼脸。
她“哇”地一声哭出来,阿娘都是骗人的,书塾根本交不到朋友,他们只会嘲笑她!
“完了,她哭了,你们真的要惨了!”林鸭子深吸一口气,忙不慌跑去教室假装认真温书,可不关他事!
“切,爱哭鬼!”灵灵不屑一顾,“阳崽,你别怕,要是她阿娘来找麻烦,你就说是我干的,跟你没关系!”
阳崽拍拍手站起来,疑惑道,“可是本来就跟我没关系,是你把她气哭的,我一句话都没说。”
“......对哦!”灵灵恍然大悟,不过她又不满起来,“好朋友就是要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你怎么忍心能把我撇下!”
乐子陵正好站在不远处,他笑嘻嘻地鼓掌,“哇,灵灵你好棒,居然还知道成语呢!”
“乐子陵!”灵灵气得追过去打他。
两人在院子里你追我赶,阳崽有些迷茫地歪头,这不是夸奖吗?为什么灵灵生气了?
......
第二天一大早,原家的马车就准备好了,到隔壁接上阳崽和陆山后,朝着大河沟村而去。
原家在大河沟村附近有个小农庄,庄头前段日子还送了些山楂来。原胥专门让他们不要摘完了,留些低矮的枝丫,今日过去正好可以让两个幼童自己摘。
灵灵热衷于这些事情,他家院子里那棵石榴树上的石榴,都是灵灵爬上树摘的,不让她爬她就偷偷爬。
大黄趴在马车里假寐,灵灵一路都很兴奋,拉着阳崽趴在车窗旁,对着外面的景色指指点点。
就这样一路晃晃悠悠到了原家农庄,庄头早就等着了。待马车一停,他就迎了上去。
“先生,已经跟常兽医约好了,下午她过来。上午女郎们可以去摘山楂,这山楂好吃嘞!”
“摘山楂!”灵灵一听这话就来劲了,“现在就去!”
“带女郎过去吧,我们随处走走。”原胥吩咐完,又让人去取了鱼竿来,“自正,让阳崽跟灵灵去摘山楂,趁着河水还没上冻,我们去钓鱼。”
“没问题。”陆山笑呵呵的,嘱咐阳崽注意安全,就跟原胥走了。
“阳崽,我们也快走!”灵灵兴致勃勃,“山楂可以做糖葫芦,糖葫芦可好吃了,我们多摘一点儿,回去让厨娘给我们做!”
山楂树不高,低矮些的枝丫幼童也能采摘到,摘不到的让素心和杨桃压下枝丫摘,灵灵挎着篮子,摘得不亦乐乎。
阳崽看着手上红红的小果子,想起陆山买的糖葫芦,又想起庄头说“这山楂好吃嘞!”
她果断地塞了一颗进嘴里。
“好......好酸!”阳崽紧紧皱眉头,嘴巴里的唾液疯狂分泌。
“阳崽!你怎么直接生吃!”灵灵张大嘴巴,阳崽太傻了,山楂很酸的。
“女郎,吐出来漱漱口。”杨桃带了水壶。
阳崽把嘴里的山楂肉吐了,苦着脸喝了几口水,“他骗我!”
她学着庄头的语气,“这山楂好吃嘞!”
“噗!”素心忍不住笑了,“女郎,农户人家没吃过好东西,山楂对他们来说自然是好吃的。你们平日里总吃着糖,当然会觉得酸。”
“是嘞。”杨桃附和道,“我们村以前连山楂都要抢着才有吃的,都还没熟,就被村里的幼童们瓜分完了。”
“他们不酸吗?”灵灵好奇地问。
“穷啊,没有办法,酸也是难得的好味儿了。”杨桃和素心把两位女郎篮子里的山楂倒出来,把空篮子又递出去。
阳崽接过篮子,想到在陆家村时好像也是这样。太穷了,不仅连山上的野果要抢着吃,幼童们还吃竹笋虫,蚂蚱呀之类的。
她又想起陆家村里每天漫山遍野跑,自由自在的幼童们,拉住杨桃的衣袖,“你之前说你没读过书,不认字,是因为穷才不读书吗?”
“对呀,穷人没有钱读书的,女郎。”
阳崽若有所思,代码高速运行,她悟了!
原来只要够穷,就不必读书了,她很穷,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等回去问问陆山穷不穷,如果穷,她就不去读书了。
阳崽眨眨眼睛,微笑道,“杨桃,那以后我教你认字。”
......
到了下午,常兽医准时到来。
大黄临到了头又有些后悔,这可是古代啊,万一伤口感染嗝屁了咋办!
它咽咽口水,夹着尾巴想趁人不注意偷溜。
“大黄!”灵灵扑过去抱住它,“你别害怕,常兽医说很快就好了。”
“把狗按着。”常三娘掏出她的刀。
“等等。”阳崽看向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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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已经明显生锈的刀,“要不磨一磨吧。”
“磨刀?女郎,这刀还很锋利呢,不用磨。”
常三娘有些不快,这些个贵人就是事多,她本来都不想来的,要不是跟庄头有些交情,她才不来呢!
常三娘挣了笔大钱,前几日有个大生意找上门,整整骟了五天的马,刀上染了血,她又用水冲过,生锈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现在哪有不生锈的刀。
“不行,要磨,还要煮沸消毒。”阳崽不能让大黄死了,它的身体是完全的犬类,根本没有机械伪装的痕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许这是一种全新的仿真材料,机器狗的核心代码就藏在狗的脑袋里。
所以要更谨慎一点,万一大黄会像真正的狗那样感染呢,那样她的任务肯定会受影响。
阳崽其实怀疑王秀秀制造她时,也是用的这种材料。
“这......”常三娘看向能做主的原胥和陆山。
“阳崽,为什么要磨刀?”陆山轻声问道。
“生锈了,会感染的。”阳崽给大家科普道,“还要煮沸消毒,不然细菌进入大黄的身体,大黄可能会死的。”
“不要!大黄不要死!”灵灵听到这话,吓得死死抱住大黄。
“汪汪汪!”
【轻点儿,祖宗!】
灵灵力气大,大黄快被勒死了,她狂叫起来。
“消毒?细菌?这些是什么?”原胥听到新的名词,有些感兴趣,他吩咐庄头过来,“把刀拿去磨一下,在烧过水煮一下刀。”
“阳崽你仔细说说。”
常三娘只好把刀递出去,庄头接过刀亲自去东厨磨刀烧水。
阳崽语气平缓把关于细菌和消毒的概念念出来,甚至还说了一段消毒的方法。
原胥越听越糊涂,“阳崽,这是什么意思?”
陆山抚了下额头,打发阳崽去找灵灵,有些苦涩地说道:“原先生,对不住了,这些可能是她胡编乱造的。阳崽......她跟常人有些不同。”
“胡编乱造的,不应该啊,我觉得她说的是有逻辑的。”原胥思索了一下,“你别担心,自正,我看阳崽正常地很,可能只是幼童表达不清。”
正说话间,庄头拿来了准备好的刀,常三娘让农庄里的仆从按住大黄的四肢,让它侧躺在席子上,把肚子上的毛刮了。
阳崽四人站在另一边看,灵灵紧紧握住阳崽的手,嘴里不住地安慰,“大黄别怕,没事的!我相信你,你是最厉害的小狗!”
大黄瑟瑟发抖发抖,感觉自己像砧板上的鱼。
常三娘左手拇指摸到大黄脐部向后大约一指半的位置,垂直下压,确定好刀口位置。
右手用刀利落地刺破皮肤和腹膜,沿着腹中线切下一道纵行刀口,刀柄端轻压腹壁,随后放下刀两手一压一扯,一团血糊糊的东西就被丢了出来。
她一手捏住创口压住,观察了一会儿看血止住了,才撒上恢复伤口的药粉。
这种方法其实是骟母猪时用的,骟匠这行喊“小挑花术”。
时间短,速度快,伤口小,存活率高。
大家都爱用,常三娘是其中好手。
12. 奇童
“好了。”常三娘习惯性地拍拍大黄的身体。
灵灵瞪大眼睛,“这么快!”
“女郎,骟牲畜是很快的。”庄头笑道。
“麻烦了。”原胥谢过常三娘,给她支了钱。
常三娘眉开眼笑,贵人真大方呀,这一趟不白来!
大黄还没反应过来,一切就结束了,她后知后觉的感到伤口很痛。
怕伤口出血,又不敢大动作,她只小声“呜呜”地哼着,侧躺在哪儿根本不敢动。
灵灵心疼坏了,一直用手摸它的头,小声鼓励着,“大黄真棒,你是最厉害的小狗!”
阳崽去观察了大黄的伤口,不大,竖切的一刀,被黄黄白白的药粉盖住,已经不流血了。
两个幼童看着大黄被仆从转移进室内,又陪了它半晌,就要准备回城了。
现在已是初冬,天黑的早,太晚了怕不安全。
怕大黄伤口在路上出血,原胥让大黄先留在这里,农庄里原家的仆从会照顾它,等过几天恢复一些了再送回来。
灵灵依依不舍地跟大黄道别,又反复叮嘱庄头一定要好好照顾它,才上了马车。
她情绪有点低落,阳崽偷偷观察了她好久,在数据库中记录上新的一条,人类幼崽跟相处久了的宠物分开时,会不开心。
两个大人在讨论今天钓到的鱼,言语间互相抬高自己的技术,顺便暗戳戳踩对方一脚。
灵灵没有说话,阳崽居然觉得有点不适应了,她甩甩头洗脑自己。
不不不,我很适应,还是安静些的人类幼崽可爱。
她撑着头看向车窗外,初冬的草木已经开始凋零。马车行驶间,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出现在眼前,叶子快要掉光,只剩零星几片还挂在树上,光秃秃的树枝张牙舞爪地伸向天空。
阳崽犹豫了一下,还是拉拉灵灵的衣角,“灵灵快看,那棵树好高呀!”
灵灵下意识抬头看去,“哇,真的好高,这是什么树?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
看灵灵提起兴趣,阳崽用眼睛扫描了一下,回答道:“梧桐,锦葵科梧桐属落叶乔木。高可达16米,梧桐树皮青绿色,平滑;叶片心形......”
灵灵定睛一看,“叶子真的是心形的耶,阳崽你好厉害!”
阳崽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一下,“我认识很多植物。”
她的数据库虽然不能联网了,但里面还是有很多资料的,只要被星际收录过的东西,她都认识!
“真的吗?”灵灵转身跪在坐垫上,用手指着一株小草问:“那这个呢,这个是什么?”
“牛筋草,具有清热利湿,凉血解毒之功效。常用于伤暑发热......”
“这个呢?”
“大叶黄杨......”
灵灵眼睛亮了,据说伯益掌管昆虫草木,还会调训鸟兽。阳崽通草木,又懂兽言,她就说阳崽是伯益转世吧,爷爷还不信呢!
她兴致勃勃又问道,“这个呢?”
“枯萎的百日草......”
她俩一个问一个答,简单的就像吃饭喝水。
两个大人越听越不对劲,原胥起初还以为阳崽是胡乱答的,结果她答的太详细了,反而像真的。
原胥凑过去扒着窗,也指着一棵树问,“阳崽,你知道这是什么树?”
“......白蜡。”阳崽无语了半晌,怎么大人也来凑热闹,灵灵一个就很难搞了,她都有点后悔挑起话题,果然还是安静的人类比较可爱。
在原胥正打算开口时,阳崽迅速拒绝,“我不想回答问题了,我又不是搜索引擎。”
一直在数据库里匹配也很累的,人类怎么那么爱说话,每天有那么多问题?
“搜索引擎是什么?”灵灵疑惑地歪头。
阳崽:“......就是你问什么我都知道答案,会解释给你听。”
“哇,阳崽,那你真的是搜索引擎诶!”
原胥含笑看着两个幼童,忽然拊掌大笑道,“自正,阳崽是个奇童啊!”
“奇童?”陆山很惊讶,“原先生,小女怎会是奇童呢?”
“奇童是什么?”灵灵也很好奇。
只有阳崽,她把饴糖塞进嘴里包着,脸颊鼓起一个大包,正无辜地看着众人。
原胥心里火热极了,“甘罗十二,为吕相客,使赵用计,助秦得城十余,拜为上卿。童子元嘉,可一心六用,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口诵经史,目数羊群,兼成四十字诗,足书五言一绝。”①
“曹冲六岁称象,智过成人;昭明五岁,能辨草木,此真奇童也!”
他目光灼热地盯着阳崽,问道,“昭明,你怎么知道这些知识的?”
“从我被制造出来就会了。”
阳崽还在吃糖,声音有些含糊。
“什么?”原胥没有懂她的意思。
陆山已经习惯阳崽偶尔说些听不懂的话,他猜测道,“是说生下来就会吗?”
生下来?按照人类的说法的确是这样,阳崽漫不经心地点头:“是的。”
“生而知之!自正,阳崽是宿慧之人啊!”原胥明了,他激动极了,紧紧抓住陆山的手臂。
陆山也很震惊,阳崽,原是宿慧之人吗?
“爷爷爷爷,是说阳崽很聪明吗?”灵灵努力听了半天,终于有点明白了,她拉着原胥的衣袖仰头问道。
“没错。”原胥又想起下午那会儿阳崽讲的细菌,他笑眯眯地看着阳崽。
灵灵已经高兴疯了,“啊”地尖叫一声抱住阳崽,“我就知道!”
她在心里补全下半句,你果真是伯益转世!
嘿嘿嘿,她的朋友是神仙转世呢!
......
好不容易到了家,陆山还有些恍惚,他翻出阳崽练字的竹简,看着上面认不清字形的鬼画符,觉得这一切像在做梦。
奇童,五岁时写的字也这么惨不忍睹吗?
陆山看向正用袖子横擦鼻涕的阳崽,有些欲言又止,怎么能做这么有损奇童形象的事呢?
到了吃飧食时,看着阳崽一勺一勺干了整整三碗饭,撑得自己连走路都困难,他面无表情地递了颗山楂丸。
“谢谢。”阳崽接过用门牙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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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着,还吸溜了一下鼻涕。
“不用谢。”陆山心如止水地微笑,一定是原先生搞错了,阳崽这幅样子,哪里像奇童了。
阳崽艰难地啃完山楂丸,瘫在椅子上叹气,灵灵说的每顿吃三碗饭,实在是太难了,人类幼崽真不容易呀!
陆山抱着阳崽去院子里消食,钟扁头过来禀告。
“校尉,今日家中来了位夫人告状,说女郎在书塾欺负她女儿,您不在,她说明日要去书塾讨要说法。”
“......阳崽,是这样吗?”陆山有些不信,阳崽那样,不在书塾被欺负就不错了吧?
“是冠英,我没有欺负她,她跟灵灵吵架,吵不赢,被灵灵气哭了。”
陆山皱着眉头,“我们去趟原先生家。”
原家的仆从也跟原胥说了这件事,原胥又听灵灵说完前因后果之后,生气地让她明日跟唐冠英道歉。
简直荒唐,别人好心劝学,她反倒是去骂人!
灵灵十分不服,“她先阴阳怪气的!而且我才没有骂她,自己是个爱哭鬼,还赖上我了,我不要道歉!”
她带着哭腔道,“爷爷偏心,每次在书塾里,就只罚我,我才没有做错!”
“而且我才不用去地里刨食呢,我阿爹是县令,我们家有那么大一个书塾,还有田地农庄,就算我不读书,也不用去地里刨食!”
“胡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以为我们家是勋贵世家吗?家里有点家底读书就可以不用功吗?你给我跪下!”
灵灵赌气般“咚”地一声跪下。
原胥被灵灵的话气地团团转,到处去找趁手的东西。
素心上前一步,把手里的竹枝条递出去,“先生,可以用这个。”
原胥愣了一下,竹枝打人可疼了,“会不会不合适?”
“先生,这个竹枝正合适。”素心面不改色。
这是夫人喊她来平洲就准备好的,给了她一捆,往常原先生雷声大雨点小,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用上,这次感觉不打不行了,她特意去拿了等在这里的。
“素心!我再也不跟你好了!”灵灵跪在地上“哇”地一声哭出来。
原胥拿着竹枝,看灵灵哭得可怜,问道,“你说你哪里错了!”
“我没错!”灵灵梗着脖子喊道。
“你没错!好一个你没错,冥顽不灵,不知悔改,我今天就要打死你!”
原胥一竹枝迟疑地抽下去,灵灵“嗷”了一嗓子,他又问道,“你知错吗?”
灵灵哭得更凶了,心里委屈极了,想起书塾里不管蒙童告状,还是塾师告状,爷爷都说是她的错。她朝着原胥怒吼道,“我才没有错,有本事你今天就打死我!”
“好啊!我今天就打死你!”原胥气得心口疼,这下再也忍不住了,连着好几竹枝抽下去,“不敬长上,不友同侪,不勤学问,不纳忠言!”
“呜呜.....”灵灵还是哭着,她不想道歉,她觉得自己没有错,但是爷爷今天打得好疼啊!
“呜呜呜......”
“先生,陆校尉来了。”仆从隔着房门喊道。
13. 道歉
原胥抽了几竹枝,自己心里也难受。听到仆从的话,他顺势丢了竹枝让仆从请陆山去堂屋。
灵灵还在哭,素心拿来药膏,想掀开灵灵的衣服查看伤势。
“走开!你这个叛徒!”灵灵伸手推了素心一把,把脸一扭到一边。
明明是她递的竹枝,现在装什么好人呢!
素心也不恼,她语气平静道,“女郎,若不擦药,明日伤口不好,会很疼的。”
灵灵犹豫了一下,负气地“哼”了一声,倒是没阻止素心掀衣服了。
灵灵身上的伤口并不严重,冬日穿得厚,原胥也没下死手,只轻微红肿了几条。
药膏有点凉,素心一抹上去,灵灵就“嘶”了一声。
她眼泪又流下来,“呜呜”哭着,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她就跟唐冠英说了两句话!
一句“你是谁”,一句“关你屁事”。自己就被痛打一顿,这简直是太冤枉了!
......
第二日到了书塾,灵灵气势汹汹地拉着阳崽要找回场子,可一直等到了上课,唐冠英都没有来。
“她肯定是不敢来了!”灵灵生气极了,“这个胆小鬼!”
书塾门口,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位妇人。
她有些消瘦,穿一身华美的翠绿小袄,还披了斗篷,头上却很素,只带着几根银簪。
“快点儿!”周桃花翠促道。
唐冠英不情不愿下了马车,被周桃花扯着去了书塾门口。
“开门!”她“砰砰砰”的砸门。
仆从刚一开门,周桃花就问道,“你们院长呢?”
“夫人,请问您有事吗?”仆从看向被拉着的唐冠英,“这会儿塾师们都开始上课了,女郎可以先去教室找塾师。”
“她今天不去上课,我是来要个说法的,我女儿在书塾被其他蒙童欺负,塾师和院长为什么不管?”
周桃花一把推开仆从,就要往书塾里去。
仆从懵了一下,一边拦着人一边劝说,“夫人,请容我先去禀告一声。”
禀告一声?是了是了,大户人家都是讲理的,周桃花停下脚步,伸手抚了抚衣袖,“那你快去,就说是唐夫人来访。”
原胥早料到有这一出,昨日问完阳崽,就发现这只是件小事,连冲突都算不上。
只是这位唐夫人在平洲府素有威名,向来胡搅蛮缠,眼睛钻进钱眼里,今日只怕不能善了。
原胥进了书房,先躬身行礼,“唐夫人。”
“原先生,不是我讲理,冠英在书塾受了委屈,哭着回家说有人欺负她。我一问,好嘛,三四个蒙童啊,可着我们冠英一个人欺负,你说有这样的道理吗?”周桃花坐在椅子上,假模假样用手绢抹着眼睛。
“唐夫人,这件事是不是有些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原胥话还没说完,周桃花一拍桌子站起来,“原先生这是要包庇呀!欺负冠英的就是你孙女,是不是你们家原灵在书塾就是大小姐,其他蒙童进书塾读书,都是给她做出气的伴读!”
原胥皱眉,“唐夫人,怎可这样说话,前日的事我已经了解了。冠英是个好孩子,劝同窗好好学习,这当然无错,灵灵脾气急躁,言语间无意冒犯了冠英。”
他顿了顿,站起来躬身向着唐冠英,“冠英,灵灵已知错了,我代灵灵向你道歉,你愿意原谅她吗?”
唐冠英被吓着了,一个劲儿地往后躲,她读了几天书,汪塾师讲过要尊敬师长,这会儿原胥向她道歉,她本能地觉得不太舒服。
“不不不,先生,是我错了!呜呜呜......是我的错,我不该......”
她话没说完,就被周桃花打断,“你哭什么!你做错了什么需要道歉!”
“原先生真是好手段,哈,身为师长,向学生致歉,你这是要我们冠英做不忠不孝之人,逼我们冠英去死啊!”
“原先生也不必道歉,又不是你的错,我只要那几个欺负我们冠英的蒙童来道歉,我们冠英昨日都哭吐了,医师说伤了脾胃,那几个蒙童家里得赔偿。”
唐冠英不想这样,她昨日回家明明什么也没说,为何阿娘知道书塾的事,她哭着去拉周桃花的衣袖,“阿娘......”
“你闭嘴!哭哭哭一天就只知道哭,被欺负了也只会哭!”周桃花怒吼着,拉着唐冠英就要出去,“我们出去找那几个蒙童,欺负人还有理了!”
“唐夫人!唐夫人!”原胥连忙上前拦住。
“书塾正在上课,不要扰了课堂秩序,这样,我代那几个蒙童赔你们两百钱。”
周桃花停住脚步,“一千钱。”
“五百钱。”原胥觉得很荒唐,这里难道是市肆吗,还要讲价?
“一千钱,原先生,您家大业大,儿子又是县令,都是要名声的,我们冠英可是受到了侮辱!”
“一千钱可以,冠英退学吧。”原胥不想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先生!我错了先生!”唐冠英一下子跪下来,慌张道,“阿娘,阿娘我们不要钱,我要读书,我要读书的!”
周桃花也变了脸色,“原先生,五百钱,就五百钱!”
“我们冠英多聪慧的孩子呀,一定会好好学的!这都是我这个当娘的心疼她,才想着给她做主,只是看病花了五百钱药钱,您也知道,我们家日子不容易,原先生,就给五百钱就行了!”
唐冠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下气,“先生......”
原胥不忍地别过头,心里哀叹一声,终是点了头,“冠英先去教室上课吧。”
周桃花堆着笑,“诶,多谢原先生!”
她一把拉起唐冠英,“还不快去!上课要认真啊。”
唐冠英抹着泪,回头看了一眼板着脸的先生和满脸堆笑的母亲,她心里觉得难受,但是哪里难受,又一时说不出来。
原胥把钱给了周桃花,打发她离开。
他站在檐下看了看天,突然想到什么,急忙喊仆从去把灵灵和阳崽叫过来。
一时心软又收下个烫手山芋,只好嘱咐其他蒙童们不要招惹唐冠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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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五百钱!她娘怎么不去抢,她根本没受伤,我就说了两句话,还挨了顿打!”
“我还要跟她道歉!我才不要!”灵灵十分不服,“凭什么!”
原胥收拾好心情,耐着性子说道:“灵灵,冠英只是好心劝学,你不想学习也不该骂她,她也会伤心的,你不要再去招惹她。如果不喜欢,平日绕着走就行了。”
“这是讹人吧?”阳崽问道,“不能告官吗,可以请乐亭长帮忙。”
“对对对,我们去告官!”灵灵狠狠点头,“把她娘抓去蹲大牢!”
原胥无法解释这其中的复杂,他要怎么给几岁的幼童说唐冠英的父亲是吏部官员?
要怎么说这只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妥协交易?
所以他只好佯装动怒,“你骂了人就是有错,道歉合情合理!”
“可是......”
“咚咚咚......”下课的声音响起。
“去道歉吧。”原胥背着手,面朝着书房里面,他半边脸在阴影中,神情落寞。
灵灵和阳崽都没有说话,她们沉默地出了书房。
院子里蒙童们在撒欢,阳崽眼睛扫描了一遍,没有唐冠英的身影,她径直向教室走去,灵灵垂头耷脸地跟在身后。
两人进了阳崽的教室,蒙童们都在院子里玩,只有唐冠英趴在桌上埋着头。
“对不起。”阳崽先开口。
“对不起,我不该说关你屁事。”灵灵也开口了。
唐冠英抬起头,她脸上还有泪痕,“什么?”
“我说对不起,我前日不该说关你屁事,还对你做鬼脸,我以后不会了。”灵灵又说了一遍,她歪头,“你原谅我了吗?”
“对不起。”阳崽跟在后面也说了一遍。
“我......我没放在心上。”唐冠英脸慢慢红了,她结巴了一下,连连摆手道。
“既然这样,那你可以让你娘把钱还回来吗?那可是五百钱,都够买一匹绢了!”
“我......娘才没有......”唐冠英话没说完,就想起母亲的所作所为,她眼泪一下又流下来,“我会回家让我娘还钱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好丢脸好想哭啊!
“那就好。”灵灵放了心,她转头就要走,纠结了一瞬还是掏出自己的手巾递给唐冠英。
她别扭道,“喂,别哭了,你别回家又告状说我们欺负你哦。”
“谢谢。”唐冠英抽泣着擦了擦眼睛。
“阳崽我们出去玩!”灵灵拉着阳崽跑走,“我刚刚看到林鸭子他们在骑竹马!”
阳崽被拉得跑起来,她透过窗户看见唐冠英站着,目光追着她们。
“驾!”
“驾驾!”林鸭子和几个蒙童组成了长竹马大军,正驾着竹竿满院子溜达。
“加我们一个,加我们一个!”灵灵兴致勃勃,拉着阳崽喊道。
“吁~”林鸭子骑在最前头,他双脚刹车,“兄弟们往前面一点,让灵灵她们上来!”
14. 大胆发言
“衡之,你要叫她静徽。”骑在最后一个的蒙童往前挪,“先生说我们已经在读书啦,要叫同窗的字,不能叫名。”
“可是我们是表兄妹,我们家里都这么叫啊,对吧灵灵!”林鸭子不解,“我觉得灵灵比静徽好听!”
灵灵已经迫不及待骑上去了,“都可以都可以,随便怎么叫!阳崽抓好了吗,我们要开始啦!”
“好了。”阳崽不太情愿,她一直觉得骑竹马很傻,但是她眼睛扫了一圈,发现院子里的人类幼崽们有骑竹马的,有玩石头的,有跑来跑去的,大家三五成群,和朋友一起玩闹。
她就觉得她也应该这样做,这样才像真的融入人类幼崽的身份。
“驾!”
“出发啦!”
......
唐冠英散学回家时,家里飘出一阵肉香,她吸了下鼻子,“阿娘,我回来了。”
“快坐下吃饭。”周桃花从东厨出来,手里端着一大碗肉。
“好香啊!”唐冠英拿起筷子。
“上好的羊肉呢。”周桃花给女儿夹了大大一筷子,“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儿!”
“谢谢阿娘!”
羊肉太香了,唐冠英一口接着一口,撑了肚儿溜圆。
等到下午她自己在窗台下温书时,才想起答应了灵灵什么事,她看向院子里正在织布的母亲。
放下书简,唐冠英脚步踌躇,一会儿觉得母亲要了别人的钱不好,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去找母亲要回钱会惹她生气,这是不孝。
她纠结地眉毛皱起来,手指快被拧成麻花了。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周桃花突然出声,唐冠英被吓了一跳,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轻轻靠在母亲手臂上,“阿娘。”
“叫老娘做什么!”周桃花轻“啧”一声,“你一边儿去,不要碍着我做事。”
唐冠英往旁边走两步,“我们应该把那五百钱还给原先生。”
周桃花愕然地看向女儿,却见唐冠英鼓起勇气说道,“阿娘,我并没有受伤,也没有哭着回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书塾的事,但是那样是不对的,没有书塾要我,我能进清原书塾读书是因为原先生心软,我们应当以德报德。”
虽然那天她是有点伤心,第一次鼓起勇气想和同龄人交个朋友,但是碰了个钉子,但是她回家并未说过这事。
“然后呢?我们不活了?你以为我愿意当个胡搅蛮缠不讲理的小人吗?”周桃花冷声道。
“阿娘,我们日子很艰难吗?”唐冠英声音有些闷闷的,“可是阿爹不是在京城做官吗?”
“哈,靠你阿爹,全家都得饿死!你那个阿爹,五年未曾回家,信倒是不断,回回都是要钱,他那点儿俸禄,在京城维持自己的生活就不错了。”
“逢年过节要给上官送礼,平日又要跟同僚吃喝。还要维持体面,衣服要熏香,吃的喝的不能差,还要大宅子,要仆从环绕。要不是我一天天日夜操劳,哪里有你们的好日子过。”
她忍不住嗤笑一声,“真是好笑,德?德能填报你的肚子?还是能让你阿爹升官?”
唐冠英低着头,不敢看母亲,她小声道,“可那样是不对的。”
周桃花沉默不语,手里动作不停。
“阿娘,我们应当把钱还给原先生,我可以不要吃肉,也可以每天走着去上学,不用马车,家里的仆从也可以辞掉几个,我可以帮忙做事。”
“不行!”周桃花厉声说道,“不吃肉身体会差,你是唐家的大小姐,我是唐家的夫人,若我们没了体面,那人人都可以来踩一脚!”
她眨眨眼,“你只需要好好读书,做个有用的人,等过几年,我们去京城找你阿爹,他定会高看你一眼。”
“你有才华,又有家世,到时说不定会在京城做个官夫人呢。”
“阿娘......”
“此事不必再说!你去温书吧。”
唐冠英头更低了,她慢慢说道,“我知道了。”
周桃花吸了吸鼻子,抬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真可惜呀,冠英要是男孩儿该多好啊。
......
“乌承禄,令狐横。朱交便,孔何伤。师猛虎,石敢当......”①
书塾里,蒙童们跟着汪塾师摇头晃脑的读书。
阳崽跟读了几句就不想跟了,一段话反反复复地读,她认为这是没有效率的事。
阳崽目光逐渐呆滞,已经不知道神游到哪儿去了。
“昭明,认真。”汪塾师轻轻敲了敲她的头,有些苦恼,下回一定要跟院长说不要招收这么小的蒙童了,上课根本不能集中注意力!
等下了课,汪塾师把阳崽带去塾师们的书房。
“昭明,上课为什么不跟读?”
“先生,一定要跟读吗?”阳崽抬头问道。
“当然,跟读可以让你们更好的找到文章的韵律,等以后熟悉韵律了,就可以自己看文章了。”
阳崽紧紧皱着眉头,她觉得这样不对,很没有效率。
“昭明,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大胆地说出来。”汪塾师鼓励地看着阳崽。
阳崽看了一眼汪塾师,欲言又止。
汪塾师语气更轻柔了,“不要怕,大胆一点,昭明。”
“我觉得你教的不对,跟读没有效率。”
汪塾师僵住了,他教的不对?他教了二十年书,现在被一个五岁的幼童说教得不对?
“哪里不对?”他觉得好笑,看着阳崽一幅我有很多话说的样子,索性让她说完,“还有呢,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真的可以说吗?”阳崽觉得有点不太好,她上次说兰婆做的饭难吃被陆山教育了,让她不要瞎说大实话,兰婆操持家里已经很累了,要学会体谅,给大人留点面子。
“当然。”
“我觉得你不适合做老师,你讲的课很无聊,大家都昏昏欲睡。每次都是读,然后认字,最后写字,很没有意思。”
“而且讲课进度太慢了,都过去十几天了,还在《急就篇》打转,那么简单的内容应该一天三十本。”
“还有写字的笔和竹简,也很不好用,书塾没有更好用的书写工具了吗?墨写上去很不听话,笔的毛很软,这根本不科学,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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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崽声音逐渐小起来,她觉得先生此时的表情有点恐怖。
“还有呢?”汪塾师声音平静,只是默默地拿起教鞭。
阳崽一鼓作气,“还有班里的蒙童们,我觉得他们都应该去找医师看一下,那么简单的内容都学不会,这也许是一种智力障碍。”
“还有吗?”
“没了。”
阳崽话音刚落,汪塾师的脸瞬间沉下来,他拿起教鞭,“伸手。”
阳崽瑟缩了一下,她有点不解,这是要干嘛?
“把手伸出来。”汪塾师又说了一遍,
阳崽把两只手直直地都伸了出去,看向汪塾师,歪头,“是这样吗?”
汪塾师气了个仰倒,“右手放下去,左手手心朝上!”
等阳崽调整好挨打的姿势,汪塾师已经没了脾气,但都这样了,不罚也不行。
他举起教鞭,最后只是轻轻地落了下来。
阳崽疑惑地抬头,手心像被敲了一下有些振动,不疼。
先生在干嘛,用棍子给她挠痒痒吗?
汪塾师严肃地看着她,“昭明,你字不好应该多加练习,而不是怪竹简,怪笔怪墨;读书也要认真,上课要专心。”
“读书认字都是要有耐心的,你们还小,当然要一遍遍加强记忆,这样才会记得牢固。还有,同窗之间要互相友爱,怎可背后说人坏话,什么你应该去看医师,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说了。”
汪塾师训了半天,把她需要改正的地方列了个遍,又罚她回家写前面学习的所有字,才让她出去。
阳崽叹了口气,这些大人就是这样,给他们指出问题,他们也只会教训幼童,根本不会思考改正,果然,人类幼崽真的很艰难呀。
“等等。”
阳崽回头,汪塾师正有些纠结地看着她。
“那个,我教的真有那么差劲吗?”
阳崽果断点头。
汪塾师一下倒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挥手,“出去吧。”
在阳崽被先生训的时候,院子另一边,唐冠英扭捏地站在灵灵面前。
“对不起,我娘已经把钱用了。”
“什么!”灵灵怒不可遏,“你娘怎么可以这样,全用完啦!那可是五百钱!”
“我......我会还钱的。”唐冠英有些羞愧道,“虽然我现在只有两钱。”
她从怀里掏出自己攒的钱递过去,“我会努力攒钱,一定会还完的!”
灵灵不舍地看了眼那两钱,“算了,你去还我爷爷吧,你们家是欠我爷爷钱,我不能拿。”
虽然她很想要那两钱,但是被爷爷知道了,估计又会被打一顿,还是算了。
唐冠英只好去找了原胥。
“先生,对不起,昨日是我娘做错了事。”她恭敬行礼,郑重道,“我一共欠您五百钱,先生,我现在只有两钱,但是我会努力攒钱还的。”
原胥听完唐冠英的话,昨日心里那股闷气突然就散了,他轻轻扶起唐冠英,没有接那两钱。
“冠英,那我们定个二十年之约,我不收你利息,这两钱你拿回去,二十年之后,你一共给我五百钱。”
15. 考考我
陆山回家时阳崽正在写字,这会儿天色晚了,兰婆还给她点了烛火。
她跪伏在吃饭的桌子上,紧紧皱着眉头,像是遇到了天大的困难。
看着女儿那个姿势,陆山意识到得给阳崽买张书桌,像书塾那种的就很好,适合幼童。
他背着手溜达过去瞄了一眼,嘶,这个字。
丑,奇丑无比。
陆山轻咳两声,变戏法似的掏出两块饴糖。
阳崽抬头,“阿爹,你回来了。”
“今日在书塾开心吗?”
“不太开心。”阳崽一想到做人类幼崽那么艰难,在书塾里那么难熬,就觉得自己的代码都运行缓慢了。
“唉!”她叹了口气,把饴糖塞进嘴里,“先生用棍子给我的手心挠痒痒。”
“什么?”陆山表情惊愕。
不是,他怎么有点儿听不懂呢?
“你仔细说说。”
“就是先生问我为什么上课不跟读,我想着你说不要瞎说大实话,本来不想说的,但是先生让我大胆说。”
阳崽“咯吱咯吱”地把糖咬碎了吞下去,才又说道,“我就说他讲的课不好,跟读没有用,还有竹简和毛笔也很不好用。先生就让我伸手,然后用棍子给我的手心挠痒痒。”
“......”
陆山不知道说啥,这个描述,他眼神微妙地让阳崽把手拿出来给他看看。
很好,没红没肿,果然是在挠痒痒吧。
他实在忍不住了,让阳崽认真写字,自己闷头笑了半天。
“阿爹。”阳崽疑惑出声,“你得了哮喘吗?”
都“噗嗤”半天了,感觉喉咙里有一只鸭子在叫。
陆山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忍不住摸摸阳崽的头,怜爱道,“阳崽啊,好好学习吧。”
不然再大一点儿,估计塾师就不会给她挠痒痒了,那得是真正的竹笋炒肉。
说到学习,阳崽想起自己的计划,她拉拉陆山的衣袖,“阿爹,你有钱吗?”
“我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养你这只小猪还是没问题的!”
陆山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鼻子,把她抱起来坐在腿上,“怎么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阳崽心里叹气,陆山不穷啊,那要怎么才可以不用去书塾呢,她紧急在数据库里搜索。
装病?
这个不行,郑医师经常给她看病,况且她都有一个傻子病了还是要去书塾。
受伤?
不行不行,万一组装她身体的材质跟人类不一样呢?那不就暴露身份了吗?
逃学?
这个可以有,先记下来,可以后面实验。
跟家长摊牌,说明自己不想去的原因?
这个现在就可以做!
阳崽眼睛亮了一下,她试探道,“阿爹,我可以不去书塾了吗?”
“为什么?是因为今天被先生批评了吗?”
“不是的,我觉得去书塾没有用,很无聊。”
陆山正视起来,这是厌学了呀!
他循循善诱,“阳崽,多读书才能明理,除了家里很穷的,每个幼童都要去书塾,学会认字算术,以后才能不被人骗。”
“那要在书塾学多久啊。”阳崽低落地问。
“嗯,这个嘛,我想想。”陆山思考了一下,“至少你要学会小学阶段全部的常用字才行,你们现在才学到《急就篇》,还早着呢。”
大凌朝的教育分小学和大学,小学阶段一般持续到15岁左右,虽然各个书塾也收女学生,但她们一般到十一二岁就不会去书塾了。
贵族女子们这个时候要学习女工,虽然闲暇时她们也可以读书,但总归是以妇业为重的。
平民女子更可怜一点,都是几岁开始就跟着大人操持家务,学字那是兄弟们才会做的事。有些疼女儿的人家,也往往在女孩儿们认识些常用字,会简单的算术,便不再来书塾了。
阳崽还算幸运,她有一个不那么古板又疼爱她的老爹,甚至可以在她说出不去书塾的话后仔细劝说她。
这会儿她的老爹正不顾外面天色,兴致勃勃地抱起她出去,“走,去看我新买的驴子,以后家中可以用它来磨面,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
阳崽这会儿可没心情看驴子,她好像发现不用去书塾的新方法,于是她激动地喊道,“阿爹阿爹,我已经认识所有字了,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去书塾啦!”
“吹牛吧!”陆山不信,他指着低头吃草的驴子,“阳崽你看它的睫毛是怎么样的?”
“是真的!不信你考我,每个字我都认识,我背给你听!”
阳崽拉着陆山的衣服,急得当场就开始背,“急就奇觚与众异,罗列诸物名姓字......稻黍秫稷粟麻秔,饼饵麦饭甘豆羹......”
陆山刚开始还一边逗驴,一边含笑听着阳崽一句句背,直到阳崽背到“文学法理”篇时,他终于严肃起来。
书塾不可能教到这儿,这才刚开始学呢!
“你看,我全都背完了。”阳崽挣扎着从陆山怀里下来,跑回屋子“哼哧哼哧”搬来竹简,发现天色太暗有些看不清,又跑了一趟小心拿了个烛台,“现在你考我,我每个字都会认!”
“这个念什么?”陆山接过烛台,指着一个很复杂的字问道。
“鍪,是一种锅或者胄。”
父女二人就着烛台微弱的光,把竹简放在地上,一问一答。
“这个呢?”
“年,一年两年的年。”
......
“这个呢?”
“秀,王秀秀的秀。”
陆山顿住了,阳崽正仰着脸看着他。
陆山有些恍惚地看着这张熟悉的小脸,跟她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眼,他低低笑了起来。
是了,秀秀是个聪明人啊,她的女儿,前日原先生才说了是个奇童啊!
“哈哈哈哈哈好!”陆山提起阳崽转圈,“我们阳崽是个奇童啊!哈哈哈哈哈......”
“那我明天可以不去书塾了吗?”阳崽充满期待地问。
“我先去找原先生,对对对,你现在是奇童了,得去找原先生。”
陆山无头苍蝇地转了几圈,竟然不管宵禁直接跑了出去。
钟扁头跟在后面小声喊了两声“校尉”,陆山理都没理,直接就跑了,把钟扁头急地只跺脚。
阳崽美滋滋地进屋去了,她豪迈地把一桌子写的竹简扔到一边,又把毛笔丢了。翻出陆山给的另一块饴糖用嘴包住。
明天,她就不用上学啦!
院子里,烛台的火光把旁边驴子的身影拉得老长。
它打了个响鼻,“哦咿哦咿”叫了几声,像是在为阳崽庆祝。
......
陆山最后是翻墙回来的,他一激动直接跑到原家,把原家门房吓了个半死。
原胥还以为有急事呢,结果听陆山炫耀了一波女儿。
“的确,昭明是是个奇童啊,再跟幼童们一起启蒙是不大好,浪费天赋了,难怪她觉着无聊呢。”
“这样,陆山,明日去了书塾,我约几个塾师一起考校一下,看昭明掌握到哪个程度了,届时再看她去哪个班合适。”
“多谢原先生为小女思虑周全。”陆山深深行礼,他都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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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一出,只觉得高兴来着。
“奇童啊。”原胥摇着头回屋,又心喜又遗憾。
若是男子,可以入太学,可以举孝廉茂才入仕,以后为官了,可以用才学造福一方。
......
楚州,陆家村。
陆老根正巡完橘子林,今年收成不错,树上还有一批,这些橘子保存期长,摘下可以往北边运。
前些日子他托商队送了一些给平洲的老二,也不知道今年过年老二回家不。
“陆老根,回家去啊?”坐在田埂上歇息的老农招呼道。
“是嘞。”
陆老根穿过窄窄的田埂,就看到一个高大的汉子朝他家走去。
他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这么好的衣服料子,陆家村谁穿得起啊!
陆老根急忙快步回家,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老妻的声音,“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哟!”
“谁来啦!”他急忙推开门。
“老头子,你看谁来了!”陆老太笑呵呵的,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一些,“傻子的舅舅来了,还带恁多东西,真是客气哦。”
“胡说什么!”陆老根呵斥一声,“什么傻子,人家正正经经有名儿!”
“他大舅哥,别放心上,你婶子没读过书。走,我们进屋去说。”
“唉,没事的,叔,阳崽那样。”王顺叹了口气,把未尽之言吞回去,“我就是来问问山子在平洲哪儿啊,阳崽是我妹子唯一的孩子,我过些日子正好也要去平洲,做舅舅的,总是要去看看她。”
陆老根心头一惊,“这是发达了呀,他舅舅!”
“上次你们喝完酒,你一直没回家,山子还担心你呢,说怕是你醉醺醺的掉河里了,喊了好些人顺着河道找了好几天。”
“我就说他是瞎操心,哪儿有那么背的事,你说是吧?”
“诶,可不就那么背吗?”王顺摇头摇头,又喝了口茶,才说道,“我被水冲到临安镇去啦,幸好有个小娘子救了我的命。”
他细细道来这几个月的事,“我做了那小娘子家的上门女婿,如今岳父要去平洲任职,我想着山子也在平洲啊。这去陌生地界,咱们两家正好走动走动,过年过节也有点儿热闹。”
“切,装模作样!”陆老太在院子里翻了个白眼,傻子傻子的都叫了好几年了,这会儿儿子稀罕,就要改口啦,她偏不改!
那王秀秀就是个狐狸精,勾着她儿子给别人养孩子呢!
也就老二那个傻子信,古往今来,哪个孕妇早产出六个月足斤足两的孩子哟!
“阿奶,要做肉吗?”陆来娣眼睛亮晶晶的,她刚看见那个傻子的舅舅带了肉来。
“你一天天只晓得吃肉!”陆老太一巴掌拍过去,沉着脸往东厨走,看了眼捂着脸要哭不哭的孙女,她又骂道,“丧门星的,还不进来烧火,杵在那儿当门神呢!”
送走王顺,陆老根立马吩咐大儿子陆江给老二写信,这人还真是醉酒落了水,让老二说中了!
陆老根撇撇嘴,真是命大啊,顺着水飘了一天,居然还被人救了。
说什么为了报恩留下来当上门女婿,八成是看人家小姐条件好,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赖上的。
不过这样也好,王顺的岳家有本事,老二呆瓜楞子一个人在平洲,有这样一层关系,那杜郡守怎么着也得提携提携吧。
那边王顺哼着小曲,刚打开自家在村子里的家门,就被后面一只手捂住嘴,狠狠推进去按在地上。
“不要叫,顺子,听说你发达了呀,傍上个千金小姐!”
身后的人声音沉沉,“可不要忘了和兄弟们一起干的事业啊。”
16. 酒窝
阳崽最后还是没逃脱上学的命运,原胥和几个塾师们考校她。
认字,算数这些阳崽没有问题,连阐释经义她也答得不错。
就是在跟现实结合的理解上,有那么一些偏差。
塾师问“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什么意思,阳崽可以答,自身不愿接受的言行或事物,不应施加给别人?。
塾师问,“如果你讨厌吃肥肉,把肥肉夹给别人吃对不对”?
阳崽:“为什么?谁会讨厌吃肥肉?我喜欢吃肥肉,王秀秀和陆山也喜欢,先生你讨厌吃肥肉吗?如果你讨厌可以给我吃,我都吃得下。”
塾师们觉得这个问题不太严谨,食材口味喜好因人而异,于是又问道,“如果你因错被先生罚了,这个时候静徽说愿意帮你受罚,你觉得被打手心很痛,你会怎么做?”
阳崽疑惑,“静徽是谁?”
“就是灵灵,静徽是灵灵的字。”
阳崽恍然大悟,但是她又有了新的疑问,“先生你打手心很痛吗?我觉得不痛,汪先生打我像挠痒痒。”
“比喻!这就是个比喻!”问话的塾师要崩溃了,忍不住大叫道。
汪塾师气闷掩面,合着他昨天心软了一下,是心软了个寂寞是吧?
“那灵灵挨打吧,我不挨打。”阳崽说道,“我又不是受虐狂,有人替我挨打这很好。”
“......你刚刚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会儿又要人替你挨打?”
“那灵灵愿意的呀。”阳崽可爱歪头,“我和灵灵是朋友,这叫有难同当。”
塾师们服了,最后一致决定让她升班,启蒙班就不必待了,后面主学经义,一定要让她搞懂,现在这样感觉只是会背,根本不能理解意思!
阳崽天都塌了,她眼泪当场就流下来了,脑袋里的数据链微微振动,连胸口的装置都感觉到疼。
塾师们早就听说她觉得启蒙班的知识无聊,这会儿见她哭了,纷纷以为她为能学到新的知识喜极而泣,对她的好学十分感动。
原胥欣慰地拍拍她的头,认真安慰,“昭明啊,不要激动,知识总是慢慢越学越深的,以后也要保持好学之心,好好努力啊!”
阳崽哭得更大声了,都怪王秀秀,为什么要给她安装那么优秀的情感模拟系统。
现在这个情况,按人类的话说,就是好悲伤呀,简直要逆流成河了!
......
一场雪下来,把天地都染成白色。
阳崽穿着斗篷,被兰婆裹成了球。杨桃刚带着阳崽出门,灵灵的声音就传来。
“阳崽,说好的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呢?”灵灵站在路边瘪着嘴,“你怎么可以独自升班!”
“是啊。”阳崽也一下瘪着嘴,“先生他们实在是太坏了,我一点儿也不想去书塾,但他们非说我有天赋,要去学经义。”
灵灵:“......你跟乐子陵是亲兄妹吧?”
“怎么可能!”阳崽大惊失色,她的任务只是扮演陆山的女儿啊。
“不然你们说话的感觉怎么一样?”
灵灵歪着头,乐子陵经常说这种话。
什么这书实在是太难背了,我根本背不下来,然后第二天塾师抽查的时候,背的比谁都好。
什么这个字好难写啊,我都不会,然后被先生夸是全班写地最好的。
“不可能,我们长的不像,从遗传学来说,乐子陵是单眼皮,我是双眼皮,有一次我见过乐亭长夫妇,他们都是单眼皮,不可能生出......”
阳崽突然愣住,她转头看向灵灵,僵硬地扯起笑,“灵灵,你看我有酒窝吗?”
“有啊,阳崽你笑起来真可爱!”灵灵抬手摸了一下灵灵脸上的酒窝,“嘿嘿”笑起来,“我只是比喻啦!你当然不可能和乐子陵是兄妹,阳崽你升班了怎么还是傻傻的。”
阳崽感觉心口装置都跳漏一拍,这可是个大漏洞!
王秀秀到底在搞什么,她和陆山都没有酒窝,怎么可能生出有酒窝的娃,设置外观的时候也不知道注意一点,实在是太不严谨了!
“阳崽,爷爷说庄头明天就把大黄送回来啦。”灵灵有点想大黄了,“也不知道大黄伤口恢复的怎么样”。
阳崽回过神来,“大黄的伤口应该快好了吧。”
“也是,都过去好几天了呢。”灵灵蹦蹦跳跳的,拉住阳崽的手,“过几日就是冬至了,你知道冬至要吃什么吗?”
“不知道。”
“哈哈阳崽你真笨,当然是吃饺子啦!”
两小只手拉着手,一路叽叽喳喳往书塾走去。
......
“阿爹,我笑起来酒窝好看吗?”
等陆山一回来,阳崽就跑过去试探。
“当然好看啦!”陆山夸张地说道,探手把女儿抱起来。
“那阿爹,你怎么没有酒窝?”阳崽摸摸陆山的脸,又问道,“爷爷奶奶有酒窝吗?大伯有酒窝吗?”
“都没有。”陆山感受到女儿重了不少的手感,心中满意,“你娘也没有,倒是你舅舅有个酒窝呢。”
阳崽想起来了,的确,王秀秀的哥哥有,在陆家村王秀秀经常回娘家,每次都会带些粮食回来。那个“舅舅”对她也不错,还给她买过头花呢!
阳崽松了口气,危机解除,她有酒窝说得通了。
......
冬至在大凌朝是个大节,这一天书塾和大营都放假了。
陆山父女早早地去了原家拜访,就跟着一起收拾东西,今日他们要去东水门那边布施。
前些日子的初雪来势汹汹,压垮了好些人家的房屋。今日冬至,原胥索性学着张仲景,让厨娘做了一大锅“祛寒娇耳汤”。
方子是郑医师改良过的,用的更便宜的药材,只放了一点羊肉,生姜和当归,大半还是用的之前晒的干菜。
陆山也出了一份钱,与原家合在一起去救济穷人。
大黄前几天已经送回来了,伤口已经结痂,行动无碍,它摇着尾巴跑来跑去帮倒忙,被原胥呵斥了一声,委屈地趴在屋檐下“嘤嘤嘤”。
灵灵心疼坏了,直呼地上凉给它垫上了小被子。
【宿主,还是灵灵好啊!】系统感慨道。
【那可不,只有灵灵心疼我!原胥那个老头儿,每次都骂我!】大黄在心里骂骂咧咧,默默诅咒原胥吃东西塞牙。
这次灵灵和阳崽也要跟着一起去,原胥认为她们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可以让她们学会心怀善意,做个仁慈的人。
特别是灵灵,居然认为自家有点小钱,便不再努力学习,这种态度是不行的。这次正好让她见识一下什么是穷苦之家,知道自己可以读书,吃饱穿暖是多幸福的事。
仆从们推着车,原胥带几人坐马车到了东水门外,这里已有官府和城中富户设立的施粥棚。
阳崽和灵灵看过去,这会儿没下雪了,但大多数排队等待发粥的人衣着单薄,被冻的瑟瑟发抖。
灵灵有点难受,她闷闷地问原胥,“官府不管他们吗?”
原胥吓了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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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他瞄了几眼官府的粥棚,“别瞎说,郡守已让人开仓放粮了,这几日也一直在施粥。”
“可是......”
“没有可是,你等会儿和昭明去帮忙递碗吧。”
“我知道了。”灵灵点头,和阳崽一起下了马车。
“这里分饺子!”
仆从们摆好东西,对着灾民大声呼喊了一句,
“饺子!”灾民们都涌过来,正在跟旁边棚子寒暄的原胥急忙带着仆从维持秩序。
“排队!都拿着碗来,不要急!”
陆山自告奋勇负责给每个排队的人分一个饺子,一勺汤。
“下一个!”他手一抖,一个饺子落入碗中。
“多给点汤吧,郎君。”
眼前这个灾民穿得格外破烂,哑着嗓子哀求道。
陆山不忍,又多分了半勺汤过去。
“多谢您,多谢您。”王义捧着他缺了个口的碗,到一旁呼噜噜喝了几口汤,又迫不及待地用手捏住饺子送入嘴里。
还有肉呢!
他瞪大眼睛,往饺子棚看了一眼,两位小女郎穿着厚实的衣服,还披了精致的斗篷,站在那里乖乖递碗。
一个矮点儿的面容沉静,一言不发,一个高点儿的嘴里不时对灾民念叨着“婆婆您拿稳了”,眼里是藏不住怜悯。
他目光又移向正向灾民打听情况的原胥,真是高高在上啊。
瞧这虚伪的同情,如果真的仁善,怎么不给大家发点儿钱呢?怎么不收容些无家可归灾民呢?
听说这位原先生跟市肆的亭长认识呢,他可是因为他们吃了不少苦头。
王义低下头,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又搓搓冻的麻木的手指,朝旁边的人打听道,“那发饺子的是谁家的?那么大方,还放了不少肉呢。”
......
京城,公主府。
“那常三娘手艺十分了得,两百匹马,存活率超过七成。”
仆从一想起那女人手起刀落,一匹马就失去了雄风,就忍不住想夹紧双腿。
“果真如此厉害?”舒宁公主眼睛亮了,那就是没错,她扬声吩咐道,“备车。”
她得去趟皇宫求父皇放她去平洲。
舒宁公主年二十三,有一女。去年大凌朝与北边的蛮子打了一仗,大胜,她的驸马却牺牲了。
自得到消息的那一日起,她夜里时常做梦。
有时是父皇年老昏庸,日日沉迷酒色。
有时是几个兄弟争权夺利,你陷害我,我暗杀你。
有时是北边的蛮子打了过来,最后上位的兄弟要拿她女儿去和亲。
直到最近几个月,梦有了新的变化。
她开始在现实中验证梦的真实性,梦里京城十月五日那天有条街失火,现实里那天果然失火了。
梦里说平洲有位常三娘骟马一绝,她找人去试,果然如此。
常州是个好地方,靠近边疆,朝廷的掌控弱;地势平,又有海,好发展农业和商业;有驻军,还是朝廷提防的驻军。
这些都很好,但最好的是,平洲是舒宁公主自己的封地。
一个丧偶的公主,去自己的封地看看海,修养一下身体,总归是不过分的吧。
“父皇,你就答应儿吧。”舒宁泫然欲泣,“自茂堂去世以来,儿日日睡不好,夜里总是梦到他死在平洲。”
“一个人孤零零的,他该有多冷啊!”
舒宁忍不住哭起来,“父皇,就让儿去......去看一眼他的埋骨地吧。”
17. 贼人
“舒宁啊,这山高路远的,路上万一出了差池,你让父皇怎么是好啊,让你母后怎么是好。”
“我不怕,父皇治下有方,大凌朝如今盗匪尽消,百姓安居乐业,我进宫时还听见有百姓感念您的恩德呢。”
“当真?”
“他们说要在家供奉您的长生牌,保佑您平平安安,长命百岁!”舒宁很有眼色,听见景和帝的语气,连忙再加了一把火。
“哈哈哈哈哈好!这些个愚民,不枉费朕平日殚精竭虑的为他们打算。”景和帝龙颜大悦。
“父皇,您就答应儿去平洲嘛,儿还没看过海呢!”舒宁声音越发低柔,低声祈求道。
“朕允了。”景和帝拉过舒宁的手,“舒宁啊,你也不要太伤心了,男人嘛,父皇再赏你几个就是了。等开了年再走吧,好好陪父皇母后一起过个好年!”
“儿知晓。”舒宁强忍着开心,神情悲戚伏地行了个大礼,“多谢父皇体谅。”
“到时去平洲正好,你多带些好儿郎,一路上也有人解闷。”景和帝把人扶起来,低声说道。
“父皇!”舒宁神情落寞,“儿心里只有茂堂。”
“那可不成,舒宁呀,你贵为公主,哪里有为人守寡的道理。”景和帝一脸不赞成,“这次去平州,朕赏你几个儿郎陪着散心,若有喜欢的,尽可让父皇给你赐婚!”
“那就听父皇的。”舒宁佯装害羞,微微仰着头,一脸孺慕地看着景和帝,“不过父皇可要好好挑,儿喜欢学问好的。”
“哈哈哈哈哈......”景和帝爽朗地大笑起来,“这就对了嘛,依你,都依你,朕定为你寻几个才学斐然之士。”
......
冬至过后,雪停了几日。军营无事,陆山早早去晃了一圈就回来了。
院子里陆益寿正在勤勤恳恳地拉磨,这个名字是阳崽取的,她参考了许多资料,最后希望驴子长寿一点,多为家里工作几年,于是叫它益寿。
陆山心里发笑,得亏驴子不像隔壁的大黄会自己跑出去,不然不见了去街上一喊,十个男子有五个都会回头。
他看了会儿驴子工作,就回屋子里去给女儿做木马。
阳崽十分受不了每日跟蒙童们骑竹马的日子,回来跟陆山抱怨,陆山原本想着给她做个鸠车玩,被阳崽看见了,提议做个木马。
这是他第一次做,陆山根据女儿抽象的描述,结合自己的理解,磕磕绊绊的有了个大致的形状。
“校尉,有您的东西。”钟扁头拿了个布包敲门。
“放这里。”
陆山放下工具,喝了口热茶,过去慢条斯理拆了包裹,是楚州来的,里头放了几串腊肠,应是母亲亲手做的。
他喊了兰婆把腊肠拿去东厨,才看向竹简上的信。
王顺居然没死,还要来平洲,有些麻烦了呀!
陆山皱着眉头,轻轻敲击桌子,心里想着对策。
......
“狗哥,麻烦再宽限些时日吧,家里刚遭了灾,实在是拿不出钱财来。”王义跪着乞求道,“等开了年,开了年我一定还你。”
“我管你受没受灾,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菜狗贩子贾二狗目光轻佻,“不过嘛。”
他眼睛在这个家徒四壁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定在角落抱在一起的母女二人身上,意味深长道,“实在没钱可以用人来抵呀。”
角落里的俩母女被吓得瑟瑟发抖,王义心里一突,连忙磕头,“狗哥,求求您再宽限些时日吧。”
“小花还小呢,哪里卖得上好价钱,等大点儿,大点儿了颜色好些。”
贾二狗哼笑一声,大步走过去弯下腰,手掐着小女孩的脸,“哪里需要大点儿,我瞧着颜色正好呢。”
“小花!”王义的妻子吴氏一下扑过去想把女儿抢过来,被贾二狗一脚踹倒在地。
王义看着妻子和女儿泪流满面的脸,耳边是贾二狗的污言秽语。
他麻木地站起来,眼睛死死盯住菜狗贩子。
“哭得可真好看,保准卖得上好价钱!”贾二狗满意地摸摸小花的脸。
“那可真是太好了。”王义轻声附和。
“对嘛,这样想就对了,女儿嘛,都是赔钱货,你后头再与弟妹生......”
一凳子砸下,贾二狗吃疼地叫了一声,他转过头来,王义又是一凳子砸下来,一下,一下,又一下。
吴氏呆滞地看着鲜血落了下来,贾二狗“砰”的一下倒在地上,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直到女儿的尖叫传来,她才一下抱住女儿,哑声喊道,“夫君,不要再打了,再打他就死了!”
王义冷冷地看着头上流血不止的贾二狗,扔了凳子,把吴氏和女儿扯到院子里去,又拎了把锄头进屋把门关上。
“夫君!”吴氏心慌极了,放下女儿就去拍门,“你开门,不要做傻事!”
屋子里,王义拎着锄头,双眼通红。
没有退路了,他想。
持械伤人,他会被官府罚做苦役三年。贾二狗若醒过来也不会放过他,到时候他被官府带走,他的妻子女儿,定没有活路。
他目光凶狠地挥起锄头,鲜血溅了他一身,地上贾二狗的脑袋上,有黄黄白白的液体流出来。
“夫君!开门呀!”
王义拉开门,“收拾东西带小花去城外的陈大牛家里等我,他家有船。”
“夫君......”
“若是我明早还没到,你就托陈大牛送你回娘家去,带小花改嫁吧。”
......
“爷爷,阿娘他们什么时候到家呀!”灵灵一下午跑门口看了好几遍。
原本灵灵的父母是计划冬至当天就回家的,只可惜雪下得不巧,小安县也遭了灾,原清同要留下来主持事务,只好来信说往后推几天。
“小安县离得远,这天寒地冻的,路不好走,自然要晚一点。”
“好吧。”
灵灵抱着狗趴在门槛上,目光直直地盯着院子大门。
“吱呀。”
“阿娘!”灵灵听到动静一下子站起来。
是来送信的仆从,“先生,女郎,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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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他们说让你们先休息,他们要明早才能到了。”
灵灵的肩一下子塌下来,她无精打采地被原胥推去洗漱。
躺在床上时怎么也睡不着,阿娘他们也太慢了!
“呜汪!”
大黄小声在窗外叫了一声,灵灵一个翻身爬起来,做贼似地悄悄打开一条门缝,大黄灵活地挤进来跳上床。
灵灵伸手搂住它亲亲,“mua!”
一人一狗在床上玩了会儿,灵灵把手搭在大黄身上,狗毛有点硬。她用被子把狗和自己都蒙住,眼睛闭上,慢慢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大黄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觉自己被隔着被子按住了。
它一下子惊醒,钻出被子大声吠叫起来。
“汪汪汪汪汪汪!”
来人惊了一下,一下把大黄扯下来摔在地上,又去掀被子。
灵灵被吵醒,刚睁开眼睛,一双大手就钳制住她的身体。
“咳......咳......”她大力挣扎起来,“爷爷!爷爷!”
话音未落,她猛地腾空,脖子被人用匕首抵住。
灵灵不敢再叫了,她眼眶含泪,忍不住要哭出来。
“汪汪汪!”大黄大叫着扑上去咬住来人的腿,被一脚踢开。
听见狗吠的原胥披衣起身出来,见到这一幕几乎要撅过去。
“灵灵!”
仆从们也匆忙赶过来,见到女郎被挟持,都不敢轻举妄动,素心赶忙制止了还试图扑上去的大黄。
“你是何人,为何挟持我孙女。”原胥压着惊慌,说道,“你要多少钱财都可以,要米粮我也可以去给你准备,你走了我们也不会报官的。”
“要多少钱都可以?”那人低低笑了起来,把匕首又往前送了一寸,“那就要看你孙女值多少钱了。”
灵灵惊叫一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脖子一阵刺痛。
原胥目眦欲裂,紧张地看着灵灵脖子边上的刀,他吞吞口水,“我把马车给你,再给你装满米粮,另在给你十万钱,你不要伤她!”
“十万钱呀......”王义讽刺地扯起嘴角。
真是有钱呢,你瞧,他们一家人辛苦劳作,从未作奸犯科,唯一一次还是偷了原家的狗卖给贾二狗。但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他母亲生了病,没有钱治,最后他因为一条狗做了好些天苦役,母亲也去世了。
他女儿从生下来就没吃过白面,有的人家里狗都是大鱼大肉,一张口能轻松说出十万钱,仿佛不值一提。
王义心中不忿,为什么!凭什么!
“十五万钱!”原胥紧紧盯着那人,又开口道。
“可以。”王义开口,“把马车停在门口,米粮都放进去。”
几个仆从听从吩咐行动,看着马车停在门口,仆从们搬好粮食,王义挟持着灵灵走到门口马车边上去。
“我去为你取钱。”原胥不动声色,余光中隔壁的陆山正轻巧翻上院墙,在院墙上悄悄接近贼人。
原胥假装转身,陆山跳下来一刀砍在贼人背上。
18. 抓捕
贼人吃痛,惊叫一声,踉跄着往前两步,原胥和素心已经扑了上去,一个夺刀,一个抢人。
四周的仆从也趁机围了过来,王义索性顺势被抢了刀,只死死抱住灵灵。
只要有人质在,他就还有逃脱的机会。
“都不许动!”
他嘶吼着,一只手紧紧掐住灵灵脖子。
“灵灵!”
原胥不敢再上前,一颗心仿佛被人紧紧握住,急声道,“不要伤她!”
他声音低哑,有些艰难地吞着口水。
陆山握着刀,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众人紧张地盯着贼人。
王义感受到背上的疼痛,他警惕地望着陆山,“把刀放下,不然我掐死她!”
灵灵满脸的泪,她感觉空气变得稀薄,连呼吸都困难,身体用力挣扎,脸涨得通红。
陆山看见灵灵的状态,只得慢慢放下刀,又在贼人的示意下把刀踢远。
王义后退几步挟持着灵灵上了马车,要赶马车,他无法再掐着灵灵,只好一手夹抱着人,一手控制马车转向。
刚控制着车头朝外,几声“咚、咚、咚”的声音就传来。
这是邻里互相示警用的鼓声,表示有贼人闯入。
王义心里一慌,在一股大力下,马车顿时往左边歪。
灵灵脖子被放开了,趁着这会儿马车不稳,她身体猛得一扭,又用力踢了他一脚。
“不许动!”
巡夜的都候手持长剑,精准地放在了贼人脖子上。陆山也从歪倒的车厢上爬了起来,飞快把人按住。
原胥抓住时机,迅速把灵灵抢了过来。
“咳.....咳......咳咳......”灵灵忍不住咳嗽了好一会儿,惊魂未定地看着四周,眼泪“哗啦啦”地流。
“爷爷。”她哽咽着,“呜呜”地哭着。
“无事了,不要怕。”原胥也红着眼睛,紧紧抱着人,声音忍不住颤抖。
卫士们这会儿也赶过来协助都候把贼人捆绑住,听到动静的四邻们纷纷手持火把,拿着武器出来。
“原先生,发生了何事?怎么突然击鼓?”
原胥道:“刚才有贼人闯入我家,欲掳走我孙女。幸得都侯赶来,我们才合力制服了他。”
众人大骇,一个汉子十分惊怒,“莫不是做略买人口勾当的!”
灵灵脖子的伤看起来十分严重,原胥让素心带她去郑医师家看看,又把具体的情况给众人说了一遍。
听到那贼人要十五万钱时,众人更加确定这是个穷凶极恶之徒,即便不是做略买人口勾当的,也是掳幼勒贽之奸。
四邻们十分气愤,又觉得十分庆幸,这等贼人幸好已被抓捕了。
王义被捆的像猪一样倒在地上,脸上的面巾也被扯掉了,就着火光,他死死闭着眼睛。
今日事情败露,他已是认了,就是可怜妻子和女儿了,原想捞一笔带她们离开日后过好日子,这下全都落空了。
“哈哈哈哈哈......真是不公平啊!”他低叹一声,突然像疯了一样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老天你真是不公,真是不公呀!”
“不要喊!”都候一巴掌扇上去,喊了原胥问道,“原先生可认得此人?”
原胥细细打量了一番,“没有印象。”
......
阳崽从隔壁有动静时就醒了,陆山翻墙前还专门来看了她一眼,嘱咐她不要出去。
等到杨桃进来匆匆给她穿衣服时,兰婆也过来守着她了。
“是灵灵家进贼人了吗?”阳崽竖起耳朵。
她好像听到了灵灵的哭声,还有一个陌生男音在怒吼。
“是的,女郎。”杨桃和兰婆身旁都放着木棍,身子紧绷。
阳崽发现自己的代码有些乱,数据链感觉一直不稳定。
“我的心脏在砰砰跳。”
她有些茫然,这种感觉有些陌生。
“不要担心,女郎,有将军在呢,再说钟扁头已经去请了巡夜的卫士们,灵灵不会有事的。”兰婆安慰道。
担心?
阳崽捂住胸口,这种心脏在快速跳动,有些心慌的感觉就是担心吗?
她......会担心一个人类幼崽?
......
等到钟扁头回来守着门,外面的贼人被制服,阳崽才回过神来说要去看一眼灵灵。
外面正乱着,杨桃有些为难,兰婆抵不住阳崽的哀求,做主出去问了陆山,得了准信才回来带她出去。
贼人已被拿下,没有人认识他,两个卫士押着人,准备先把人送去牢里仔细审问。
阳崽路过原家门口,看见被押着的贼人,突然顿了一下。
这张脸,有些熟悉呀。
是谁呢?她调动脑子里的记忆,牵着兰婆的手走到了郑家,直到听到灵灵的哭声才恍然大悟。
那个人,是菜狗摊子旁边卖鱼的小贩呀,脸肿了一些,差点儿没认出来!
“兰婆,我认得那个贼人。”
兰婆吃了一惊,“你怎么认得那个人?”
“是上次偷偷打晕大黄的人,叫王义,在市肆的时候,我见过他跟着大黄,后来我跟原先生他们一起去找狗,他偷偷跑掉了。”
“陆女郎,你真认得他?”素心听到这话,急忙问道。
“认得。”阳崽点头,“灵灵也认得,上次我们去市肆找大黄时见过他。”
素心一听,看向因为小伙伴来了不好意思哭,正在偷偷抹眼泪的灵灵,“女郎,你认得那贼人吗?”
灵灵懵了一下,哑着嗓子回道,“不认得吧?”
“你认得呀!他就是偷偷打晕大黄的那个人!”阳崽急急说道。
“原来是他!真是可恶!又偷狗又偷人,他做坏事都不知道羞耻吗?”
灵灵其实根本没想起来那人的样子,不过两件事合在一起,她非常生气,于是用十分恶毒的语言诅咒,“这个偷人贼,祝他出门摔掉大门牙!”
“......女郎,那不叫偷人。”素心无语地纠正。
“怎么不叫,我差点儿就被偷走了!”灵灵瞪大眼睛,“他一进屋就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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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我来,要不是大黄警醒,我这会儿早就不见了!”
说道这里,她又想起大黄被贼人踢了一脚,“素心,大黄还好吗?它受伤了没有?”
“大黄没事。”
“那就好。”灵灵松了口气,要是大黄受伤了,这里离常兽医又远,郑医师是医人的,还不知道会不会医狗呢。
“灵灵,你脖子疼吗?”阳崽看着灵灵脖子上红肿的伤口和掐痕,轻声问道。
“疼!”灵灵摸了下脖子,她连吞口水都疼呢,该死的偷人贼!
“药好了,原家小女郎,疼现在就要少说话,多休息。”郑医师提着药包过来递给素心,嘱咐道,“这个药回去自己煎,我已经给女郎祝祷过一次了,也喝了符水,晦气会远离她。”
“但女郎受了惊吓,今日回去要好好休息,如果做了恶梦惊醒,女郎需在屋内洗脸,挑一小木棍,向仪轨行礼三次,喊:‘嗦’!并祈祷恶梦对己无害。后将木棍折成多段,抛入火中,如此恶梦便被火烧焦,不会再来。”①
素心严肃起来,细细听着,甚至还打听了用多长的小木棍,到时是女郎折断还是旁人可代劳。
阳崽盯着郑医师看了好一会儿,又听了一耳朵如何传授驱散恶梦的方法。心里更加坚定地认为郑医师是个庸医,他的那些治疗方法,听起来就是封建迷信!
不过好在她还记得陆山说要给大人留面子的话,于是十分克制地没有当场质疑,只小声问灵灵,“你喝了郑医师的符水吗?”
灵灵往郑医师那边瞄了一眼,也小声回答:“喝了呀。”
“如果你拉肚子,记得吃米粥。”阳崽同情地拍拍灵灵的肩膀。
她刚来平洲时就被郑医师灌了两碗符水,那会儿郑医师听陆山描述完阳崽在陆家村的状态,十分肯定地说她神魂不足,心脾两虚,有郁证之相。②
阳崽喝完两大碗符水回去不久就拉了肚子,陆山还直呼“神了”,说她体内的毒素都排出来了。
后面喝了两天米粥才没拉肚子,陆山又说是因为补充了五谷阳气,所以她才慢慢越来越灵动,从此对郑医师的诊断深信不疑。
“咦!你怎么知道郑医师是这么说的?”灵灵惊讶极了。
“......我就是知道。”阳崽这会儿看着灵灵,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这叫什么?
她在数据库里搜索,非常装模作样地来了一句,“灵灵,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郑医师敲了一下阳崽的头,笑道,“行了,阳崽,你还拽上诗文了,看来我的治疗很有效嘛!”
阳崽控诉地捂着头盯着他,郑医师“哈哈”大笑,当他不知道呢,每次来看诊,这小丫头都是一幅“你这个庸医”的表情。
但事实证明他的诊断和治疗方法都没错嘛,这不越来越聪明了吗?
望着四人走远的身影,郑医师打了个哈欠,关上门疲惫地揉揉太阳穴。
一个人白天支撑医馆还是有些累,他妻子不会医,只能偶尔帮忙搭把手。
看来还是需要找个懂点儿医术的学徒啊,郑医师感慨道。
19. 回家
等到了天快亮时,灵灵果然做了恶梦。
梦里在一个富丽堂皇的房子里,一个穿着华丽衣裳,头顶双角,眼珠猩红的男人抓住她。
用匕首一刀刀割下她的肉,喂给另一个双眼是个黑洞的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吃了她的肉,“嘻嘻”笑着到处跑。
突然,小女孩摔了一跤,身上的血肉像烟雾一样消散,那个男人凄厉地尖叫,冲过去什么也没抓住。
“杀了你,杀了你。”男人拖着脚步,手握匕首,红眼睛死死盯住灵灵。
“都是你害的,不然我不会家破人亡!”
匕首化作一道影子,男人身体崩裂成一片血雾朝灵灵扑过来,灵灵哭喊着醒了过来。
“不是我!不是我!不要杀我!”
“女郎,不怕不怕,是梦。”
素心拍着灵灵的背,声音轻柔地安抚她。
灵灵睁开眼睛,“哇”地一声哭出来,她紧紧攥住素心的衣服。
“素心,有人要杀我!”
“不怕不怕,都是梦。”素心继续抚着灵灵的背。
这时,原胥焦急地走了进来。
“灵灵,可是做恶梦了?”
灵灵眼泪汪汪,“爷爷,有个人要杀我,他割了我的肉,说我害他家破人亡!”
原胥一听就急了,这是被魇着了啊!
他急忙按照郑医师的吩咐取了棍子来,让灵灵行厌禳恶梦之法。
如此过后,灵灵平静了许多,原胥不放心,素心便留在灵灵房内,陪着她睡着了。
次日,阳崽早晨没有等到灵灵一起上学,她只好跟杨桃一起独自往书塾而去。
两人刚过德仁街转角,一架马车从旁边路过,风掀起帘子,一个人形布包对着窗户。
阳崽无意间看了一眼,感觉自己的眼睛瞎掉了。
丑,实在是太丑了,做这个东西的人简直毫无审美!
......
原清同下了马车,原家门房早就在等着了,这会儿看见了人连忙让仆从进去喊原胥。
“先生,大郎和夫人都回来了,还有小郎君,小郎君也一起回来啦!”
“游儿!”
原胥高兴地拍拍孙子的肩,“好小子,长高了不少啊!”
“爷爷!”原游行礼,“灵灵呢,去书塾啦?”
“原大哥,那我先回去了,多谢原大哥捎我们一段,改日再来拜访。”
郑风遥看原家一片欢欣,恭敬地行完礼,带着胡算往家中走去。
他是郑医师的儿子,年少时对医术无感,偏对木工感兴趣,整日沉迷做木工活。
要不是因着胡算想做个医馆学徒,他估计今年是不会回家的。
胡算肩扛着一个人形布包,有些好奇地四处打量,“这里的房子感觉比小南街的好啊。”
“当然,住这个坊的大多是中家了,有些还在官府做小官呢,家中都有些余财。”郑风遥解释道。
两人走过几户人家,停在一个牌匾上写着“仁和堂”的医馆门口。
郑风遥皱着眉头,日头都上来了,怎么没开门?
“没有人诶。”胡算上前“哐哐”拍了拍门,没有人应声。
“我进去看看。”
郑风遥把行李放在地上,绕过临街的医馆,转到旁边便翻了墙进去,刚一落地,一竹竿就捣了过来。
“我打死你这个小贼!”
郑医师和妻子昨晚被吵醒,这会儿还在睡梦中,听到有人拍门的声音,郑医师一下子惊醒,刚出房门,就见一个贼人翻了墙跳下来。
他立马抄起竹竿就打了过去,就听那小贼“嗷嗷”直叫,声音还有点熟悉。
“爹!是我啊!”郑风遥抱头鼠窜,大喊道,“我是阿遥啊!”
郑医师细看之下,更怒了,一竹竿又抽过去,“你这个孽障,还知道回来!”
“嗷!”郑风遥捂着屁股就要往屋里冲,“娘,救命啊!我爹要打死我了!”
等在门外的胡算听见郑风遥喊救命的声音的声音,心里一惊,一下子把肩上的人形布包扔过去,麻利翻上墙,大喊道,“郑兄,我来助你!”
院子里的二人都惊住了,郑医师看着在地上被摔散了的布包。
里面露出来的东西,灰白灰白的,瞧着有些像头骨啊,他大叫一声,惊怒道,“这......这是人的骸骨啊!郑风遥,你不会是杀了人回来逃难的吧!”
胡香茹也出来了,听见这话心里惊慌,“阿遥,你给娘说实话,这是怎么回事!”
“......”
郑风遥欲哭无泪,目光幽幽望向墙头的胡算。
“误会,都是误会!”胡算尬笑一声,“郑兄,这墙头有点高呀,麻烦先给个梯子让我下来。”
这熟悉的语气一看就跟郑风遥认识,胡香茹狠狠瞪了一眼儿子,去拿了梯子搭上。
胡算下了墙,重新把骷髅拼好用布包上。又对着郑医师夫妇行礼,解释道,“先生,夫人,郑兄没有杀人,这也不是普通的骸骨,这是我的老师。”
“!!什么!”郑医师和胡香茹深吸一口气,发出惊呼。
“既是家师,怎不入土为安,反倒如此......如此亵渎,这成何体统!”
郑医师十分生气,又听那陌生女郎道,“先生,不理解人体,如何学医呢?”
“你是医者?”
胡算想了一下,以后既然要在这家医馆学习,还是诚实些,“我是女巫。”
郑风遥默默捂眼,这傻子,这样讲还如何能进他爹的医馆啊!
“你跟我进来。”胡香茹狠狠瞪了一眼儿子,把他拉进堂屋。
“这是怎么回事?那女郎是谁?你怎么还跟巫者搞在一块儿!你知不知道官府严禁巫蛊之事,这要是被发现了,是要杀头的!”
郑风遥只好把原委道来,原来那个女郎是他去山上选木头时无意救下的。
“那为何带来家里?”胡香茹不赞同。
郑风遥问道:“阿娘,她懂些医理,可否让爹收留下来做个学徒?”
“不可!”胡香茹轻呵一声,“她是巫,这断断不能沾惹。”
她生气起来,“你说你一天天能干什么正事,早些年让你学医,你非要捣鼓你那些木头,这么些年也没捣鼓出名堂。这又跟人在外面鬼混一通,连巫者都敢带到家里来!”
“阿娘,我心悦她。”郑风遥红着脸,有些羞涩,“而且她不是巫者,懂医理,会卜筮,还会观天象呢。”
胡香茹语塞了一下,她细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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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量了儿子的脸色,又透过窗户看那位女郎身姿挺拔,目光清正。
遂又问道,“她叫什么?”
“胡算。”
“有缘啊,这还跟我一个姓呢,说不定往上数几代,我们还是本家呢!”胡香茹拍了下大腿,瞅瞅儿子微红的脸,“你还走吗?”
“不走了。”郑风遥摇摇头。
去年他还想着做出些成绩再回家证明自己做木工也有出路,但现实给了他一巴掌。
小安县的生意并不好,他没有名声,又年轻,他只好把价格降低,如此才能有些单子维持生活。
“好好好。”胡香茹这下开心了,前些年父子俩闹得厉害,她也生气,这回儿子回来不走了,不管他还做不做木工,胡香茹都高兴。
她也想通了,孩子嘛,总有自己的路要走,做木工也是匠人呢,虽说地位低,但也能养活自己啊。
她急忙煮了茶,出去喊道,“夫君,和这位胡女郎入屋内详谈吧,我为你们煮了茶。”
这可能是未来儿媳啊,可不能怠慢了!
......
原家,灵灵一觉睡醒已到了中午。
她睁开眼睛,一位妇人坐在床边。
“怎么,不认识阿娘了。”田秋轻轻摸了下灵灵的脸。
“阿娘!”灵灵高兴地扑过去,“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阿爹呢?哥哥呢?”
田秋听到女儿嗓音沙哑,看到脖子上触目惊心的痕迹,忍不住又红了眼睛,“脖子疼吗?”
“疼,阿娘我好疼!”
田秋心疼极了,“我看看,待会儿再抹点药,你阿爹和哥哥他们去府衙了。”
今晨原清同他们刚到家,就听原胥说起昨晚的惊险,看见灵灵脖子上的伤,田秋又心疼又气愤。
听素心说完贼人身份的猜测,原清同连忙带着人上府衙去打听情况去了,田秋则在家照看女儿。
灵灵一整天都十分开心,虽然脖子很痛,说话痛,喝水痛,吃饭也痛,但她依然十分快活。
像个小燕子一样四处跑来跑去,一会儿在阿娘身前撒娇,一会儿又去阿爹面前找存在感,或是跑去哥哥那里调皮。
“这个调皮鬼。”原清同笑道,看灵灵在院子里和哥哥下棋,对妻子道,“等灵灵伤好了,就开始习武吧。”
“会不会太小了。”田秋有些忧虑,“女子七岁,肾气方实,灵灵还未满七岁呢。”①
“无妨,开年就满七岁了,让家中厨娘每日多做些肉给她补补。”
听到这话,田秋更不舍了,“不能带她一起去小安县吗?”
“小安县没有好的先生,游儿放冬假,这次倒是可以在家多待一段时日,我们待几日又要走了。”原清同也叹了口气,他也想和家人在一起啊,“放心,介时我会寻好武学师傅的。”
“那你一个人去吧。”田秋实在不愿离开,大儿子出去求学,路途远,往往两三个月才能见一次。
小女儿就在平洲,虽说路途不远,但偏偏也不能常见,他这个县令有什么好当的?
就他日日在县衙操劳,一日假也不肯给自己放松,也没见小安县有什么起色。她年前是不愿跟着去了。
田秋冷着脸色,“仆从会照顾你的,我就在家待着,哪儿也不去。”
20. 小兵阳崽
“我老师认为人体精妙无比,若是了解人体,再对应病症,就能做到哪里病了医哪里。”
胡算顿了一下,“可惜他很快就去世了,我只学了些皮毛。”
“郑医师,您是平洲城里有名的医师,在医馆做学徒我保证认真学医,不给您丢脸。”
郑医师懵了一下,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收她做学徒?
“夫君,过来一下。”胡香茹一直在偷偷观察,这会儿见郑医师正欲开口,急忙把他喊出来,“胡女郎,你坐一会儿,我喊阿遥过来陪你。”
“阿遥。”她使了个眼色,“快去!”
“这是干嘛?”郑医师不明所以,“什么事非要现在说?”
“阿遥心悦那女郎,他还说以后都不走了,你看着办吧!”胡香茹丢下个大炸弹,扭身去了东厨做饭,留下郑医师在风中凌乱。
他往屋内看了一眼,他儿子目光专注,还近乎谄媚地给人家倒了杯茶,嘴里说着什么,逗得那女郎“哈哈”大笑。
没眼看,十分没眼看!
想到那逆子前年死活要出去做木工,走的时候还放话说他走了永远都不会回来。
这会儿为了一个女子要学医,又十分没骨气地跑回来,郑医师都气笑了。
他“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进来堂屋,又十分和颜悦色的对胡算道,“女郎,做学徒是没问题的,我正要找学徒呢,你还会些医理,这再好不过。”
“这样,就从今日开始,我这里包吃包住,每月月俸五百钱,你看如何?”
开玩笑,他儿子二十二了,还未娶妻,这好不容易有个苗头,当然要留住啊。
“多谢您。”胡算十分意外,没想到郑风遥家里这么大方,她激动道,“我非常愿意!”
......
因为胡算说她有些基础,郑医师考察了一番后十分满意,基础的草药都认识,也知道特性,就是对草药名字的叫法不同。
看来她那为医学献身的老师还是不错的,只是他还是不能接受死后让自己的学生,把自己做成骷髅随身携带的事。
两人正在医馆里说着话,一个男人进来医馆说道,“郑医师,我近日总是胸口疼痛。”
“持续多久了?”郑医师搭完脉问道。
“有两天了,前日搬了些货物,晚上就有点疼。”
郑医师又细细问了病人疼痛的感受,心里大约有数了,他正欲开口,余光看见盯着这边的胡算。
“郁林,你来看看。”郑医师让开位置。
胡算眼睛一亮,立马就过来了,“胸口哪里疼?”
男病人目光疑惑地看着郑医师,郑医师安抚道,“这是医馆的学徒,懂些医理,你让她看看,不要紧。”
男病人松了一口气,“就是左手一抬手,胸口左边就有些痛。”
胡算沉思了一下,又问,“你是几月几日生人?”
“郑医师?”男病人又看过去。
郑医师也不知道如何就要问生辰了,但他想着也许是一种独特的问诊方式,于是安慰道,“你如实说,不要怕。”
“我是六月二十八日生的。”男病人于是回答。
“六月二十八,巨蟹座。”胡算有了成算,“胸部乳·房区域放血。老师,有放血工具吗?”
“什么放血!”男病人一下站起来,“郑医师,我这病不开药,要放血吗?”
郑医师也不明白啊,他看向胡算,目光询问。
胡算解释道,“是这样的,因为你胸部疼痛,属于血液淤滞,需要上肢放血治疗,又因为你是巨蟹座,根据《星座与人体对应图》,巨蟹座象征胸部乳·房区域,所以在乳·房区域放血就行了。”
男病人默默拉紧衣服离开,“郑医师,我看我还是去济生堂瞧瞧吧!”
“诶,别走啊!”胡算追到门口,“你还没放血呢!”
男病人听到声音,跑得更快了。
郑医师怎么也没想通胡算是怎么得出这个病症的,他问道,“你是如何看出他血液淤滞的?”
“他胸口疼啊。”
“胸口疼也分很多种,他说搬了货物后疼痛,又讲一抬左手就疼,这明显是筋转啊,只需用一幅舒筋散,再配合针灸进行,如此就好了。”
郑医师左思右想,又问,“你那个什么巨蟹座跟治疗血液淤滞有关吗?”
说完他又碎碎念道:“放血我倒是能理解,瘀血类疾病的确可行此法。但也不对啊,即便是放血,也应该对应穴位啊!”
胡算于是解释了一通什么叫体·液失衡,又解释了一通什么是星座,星座又是怎么跟人体对应。
“简直是胡闹!”
郑医师决定收回前面说她老师还不错的话,这不胡搞吗,听那些了解人体能更好的治病,以为是一代名医呢!
结果是个奉行以放血疗法治一切,哪里生病切哪里的庸医!
这跟巫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草菅人命的恶巫呀!
“把你那些有的没的知识全部忘掉,明天开始重新跟着我学!”
......
“你抱着这东西干嘛!”胡香茹十分不理解,这可是死人的骨头啊!
“郁林说要每天给她老师的骨头晒下太阳。”
郑风遥把骷髅架子放在院子阳光充足的地方摆好。
“真是。”胡香茹摇头,十分不理解,她蹲下在院子里翻晾晒的药材。
“你们快点儿,我们去骑竹马!”
几个幼童呼啦啦一片从郑家门口跑了过去。
阳崽步伐拖沓,她一点也不想去骑竹马,但是同坊的幼童们来喊,陆山高兴地把她撵了出去,还让她痛快去玩。
这根本不是痛快地玩,这叫痛苦的玩好吗?
“阳崽,走快点儿!”一个幼童喊道。
“来了。”
院子里的平躺着晒太阳的骷髅架子轻微地动了一下。
阳崽,是阳崽吗?
早上透过布没有看错,果真是阳崽?她是住这附近吗?
“啊!”胡香茹吓了一大跳。
她惊魂未定地站起来,喊道,“阿遥,你看这骨头架子是不是动了?”
“怎么可能,阿娘,你看错了吧。”
“我看错了吗?”胡香茹仔细盯着看了一会儿,果然一动不动,她松了口气。
吓死个人,真的是,不知道郁林愿不愿意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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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骨头架子收起来,能入土为安最好,每日看着这个东西,她总觉得不吉利。
......
一群幼童们到了坊门口,各自拿出自己的竹马跨上,阳崽也抬起一条腿跨上去。
“我在最前面,我是将军!”
这是住阳崽他们家对门的段飞。
“那我是副将。”
“我是校尉。”
幼童们七嘴八舌分好了职位。
段飞对阳崽说,“那阳崽你就是我的小兵,记得跟在我后面。”
“我是灵灵的小兵。”阳崽道。
“灵灵今天不在,你先暂时当我的小兵,好吗?”段飞低头哄道。
他可是将军,没有兵怎么行,可是每个人都选了职位,只剩阳崽了。
虽然阳崽话不多,有时候还总说些让人难以理解的话,但是为了胜利,他愿意放下身段。
这就叫礼贤下士!
“不行,我答应了灵灵只做她的小兵。”
可惜阳崽是个有点轴的小机器人,在答应做灵灵小兵的那一刻,就在程序里写好了代码。
“这是调令,军营就是这样,有时候别的将军麾下的兵,会借调到另外的将军那里去。”段飞塞给她一颗糖,“这是你被调到我军麾下的俸禄。”
阳崽收下糖,死活不干,“我没有收到调令。”
“阳崽,这就是游戏,游戏可以不用那么较真。”
幼童们纷纷献策,阳崽不为所动。
最后没有办法,大家想了个剧情。
黄昏下,一支小兵全员牺牲的将官队伍,遇到了外出遛弯的敌方小兵,他们向对方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至于为什么不是牺牲到只剩唯一小兵的敌军。
因为阳崽不干,她认为灵灵还活得好好的,没有牺牲。
“冲啊!”
“受死吧!”
冲锋的将官们阵形分散,可以看出完全没训练过战阵,但小兵还是很快溃败。
段飞手持一小木剑,放在躺倒在地的阳崽脖子上,“小兵,不要挣扎了,你已被我方俘虏,投降不杀!”
阳崽气喘吁吁,她选择被残忍地杀害。
“杀完了吗?”阳崽都躺累了,她想回家。
“等一下,我们在讨论要怎么杀。”
“砍头吧。”阳崽建议道,“古代战场都是以敌军首级论军功的。”
“那好吧。”幼童们叽叽喳喳又讨论了一番,最后觉得可以。
段飞提着小木剑,过来轻轻砍了一刀阳崽的脖子。
“我死了。”阳崽爬起来,“再见,各位。”
她朝家的方向走去。
“阳崽你干嘛?不玩了吗?”幼童们盯着阳崽的背影,不解地问道。
“死人怎么玩?”阳崽潇洒挥手,“我走了。”
段飞扣扣头,想不明白阳崽的脑回路,“算了,不管她了,我们继续!”
“阳崽,怎么回来了?”陆山看见阳崽回来十分担心,这才过去没一会儿呢。
“被欺负了吗?”
“没有,太无聊了。”阳崽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没有意思,那些幼童太幼稚了”
21. 我有罪
陆山听得直发笑,自己还是个幼童呢,就开始嫌弃别的幼童幼稚了。
“那你去试试木马。”他停下手里的活计,“我看看还有没有要修改的地方。”
“已经做好了吗?”阳崽眼睛一亮,她还没见过真的木马呢!
“怎么样。”陆山把阳崽抱起来坐上木马。
阳崽试探地伸手握住前面的把手,身子摇了起来。
“很好!”她夸赞道,“阿爹你真是太厉害啦,我全世界第一喜欢你!”
当然,这句夸赞是跟灵灵学的,灵灵夸大黄时就是用这种夹着嗓子的夸张嗓音。
“大黄是最厉害的小狗狗!”
“你怎么那么棒呀大黄!”
“我全世界第一喜欢你!”
阳崽完整地记录了灵灵夸狗的所有话语,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随机组合,她发现这种小把戏可以很好地拿捏老父亲。
比如现在,陆山已经完全沉浸在女儿的夸夸声中,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阳崽得意地翘起嘴角,果然,她做什么都是最优秀的。
她在心里给自己鼓掌,不愧是我,最优秀的063!
......
第二日一早,阳崽迎来了冬至后的第一个假期。
刚吃过朝食,她就带上拜托陆山昨日做的小木剑去了原家。
这是她送灵灵的礼物,作为成熟的机器人,她已经从数据库中明白,互送礼物是加强友谊的必要手段。
阳崽决定从这个小木剑开始,毕竟灵灵骑竹马时沉迷扮演将军,相信她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是阳崽吧,用过朝食了吗?”
田秋很喜欢隔壁的小姑娘,听父亲说她是个奇童呢。
“夫人,我用过了。”阳崽点头,拿着小木剑,有些生疏地行礼。
“灵灵,你看谁来啦!”田秋扬声喊道。
“是谁?”
灵灵“咻”地冲出来,“啊,阳崽,我好想你!”
她沙哑着嗓子,也不影响话唠的本性,“我们已经三个秋天那么久没有见面啦!”
“那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田秋无语地纠正自己的文盲女儿。
“都一样啦,阿娘。”灵灵抱住阳崽蹭蹭,“我们去吃榛子吧,是小安山上的榛子哦,是我阿爹他们带回来的。”
阳崽被动地被拉进屋里,才找到机会插话:“灵灵,这是送你的礼物,希望你快点儿好起来。”
一柄被打磨地很光滑的小木剑出现在灵灵眼前,她激动地尖叫,“阳崽,是送给我的吗?”
“太好看啦,我好喜欢!”
“谢谢你,阳崽,你是全世界最好的阳崽!”灵灵抱住木剑贴贴。
阳崽微妙地觉得有点不对,这种话夸自己,怎么总有种是夸大黄的错觉呢?
田秋吩咐仆从给她们上了热的蜜水和各类小零嘴。
两小只对坐在暖和的炕上,面前是木质的小几,已经摆满了吃的东西,大黄摇着尾巴跳上来,舒服地趴下。
阳崽尝了几个榛子,倒没吃出跟自家的区别,都有点微苦,她还是喜欢吃干枣,甜甜的。
两个幼童刚说了会儿话,乐亭长夫妇便带着乐子陵来访。
乐夫人拉着灵灵的手安慰了一番,就跟田秋去说话了。安静了好一会儿的乐子陵立马爬上炕,“灵灵,你还好吗?”
灵灵拍了拍乐子陵的头,“你看我的脖子,听我的声音像是还好的样子吗?”
“啊,我不敢看你的脖子。”乐子陵低着头,“那很无理,我阿爹说明年我就七岁了,要做个君子。”
“啊,可是你要明年才七岁呀,现在才六岁,不用守礼。”灵灵塞了口榛子,嚼嚼嚼,很艰难地吞下去,“而且,先生还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呢,要是你守礼的话,那你现在就下去吧。”
乐子陵呆了一下,很快,他就说道,“对哦,那我还是明年再做君子吧。”
阳崽默默听着两人说话,很快干了一大杯蜜水,舔舔嘴巴。
真好喝啊!
她在心里感叹道,王秀秀给做的五感模拟系统太不错了。
三个幼童吃了些零嘴,又说了会儿话,乐子陵就提议玩成语接龙。
他说一个,阳崽接下一个,灵灵再接下一个,如此循环。
结果他们才说了几个成语,灵灵就接不上来了,她总是自创一些成语。
乐子陵起头朝令夕改,阳崽说改邪归正,她接睁大眼睛。
阳崽说偷鸡摸狗,她接狗急刨墙。
乐子陵说不对,她就急忙改正,“那就是狗急打墙。”
大黄在旁边听着快笑死了,跟系统吐槽,【你确定灵灵这样的文化水平当得了恶毒女配吗?】
她怕是连陷害人的招式都想不出来哦。
【不然怎么叫无脑的恶毒女配呢?】
不想着后面完不成任务要被销毁的事,系统居然觉得现在这种优哉游哉的小日子也不错。
它谴责自己,真是堕落了呀!
......
介于灵灵太过文盲,成语接龙游戏遗憾的结束了,灵灵又提议玩骑竹马打仗。
不过是三对一,灵灵拿着阳崽送的小木剑,带着小兵阳崽和坐骑大黄把乐子陵打地“哇哇”大哭,被大人们严肃地制止。
很遗憾,这个游戏也不能玩,他们只好溜到阳崽家去看陆益寿拉磨。
等到驴子被兰婆牵下去吃草料喝水时,他们又去看了阳崽的木马。
灵灵和乐子陵喜欢的不得了,拜托杨桃把木马搬去院子里,三个人轮流坐上去摇一百个数。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到我了到我了!”
灵灵刚下来,就听到她家院子里传来大人的谈话声。
“那王义也是个可怜人,前两个月他不是偷了大黄去卖被抓了吗?”乐驰说道,“后来我跟陆校尉在市肆还碰到他扶棺回乡,当时没想起来。”
“昨日一打听,才知道他偷狗是因为母亲病了,需要钱财治病,那菜狗贩子贾二狗见了大黄,便怂恿他去偷了卖给他。后来他们被抓了之后没过多久,王义的母亲就因无钱治病去世了。”
“怎会如此!”原胥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当时不知此事,若是知道,定不会咄咄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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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花钱把大黄换回来又何妨。”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呢。”乐驰也叹了口气,“如今他杀了那要债的贾二狗,按律怕是活不成了。他还有妻子女儿,这寒冬腊月的,他家又受了灾,那对母女该怎么活哦。”
后面大人说了啥灵灵已经听不清了,她脑海里回放着梦里那句“都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
是我害的,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
“灵灵,到你了,快上去!”乐子陵催促道。
“哇……都是我害的!”灵灵一下子哭出来,“梦里没有说错,都是我害的!”
乐子陵被吓了一大跳,他不知所措的安慰:“你……你别哭,大不了让你坐两次。”
灵灵放声大哭,她意识到一个人的悲剧好像因她而起。
如果她在找到大黄那天没有吵着要告官,如果她没有阻止爷爷用钱把大黄买回来,或者说,如果那天没有带大黄去书塾,这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她越想越愧疚,几乎认定自己是一个罪人了。
“三次,大不了让你坐三次好了!”乐子陵慌张地开口,“这已经很多了,灵灵,你不要再哭啦!”
阳崽不明所以,她有些懵地看着灵灵,笨拙地抬起袖子给她擦眼泪,“灵灵,你怎么了?”
“我有罪,我现在是个罪人了。”灵灵抽泣着,哭得停不来。
“那需要我喊官府来抓你吗?”阳崽善解人意地询问道,“乐亭长就在你家,我现在就去喊他行吗?”
灵灵更悲伤了,不过她决定正视自己的罪恶,“那现在我们就去吧。”
乐子陵虽然不明白灵灵犯了什么罪,但是他在家耳濡目染,对律令有些了解,于是安慰道,“不要怕,灵灵,‘先自告除其罪’,就算你杀了人,但是你是自己去投案的,到时候肯定会减罪。”①
他“砰砰”拍着胸脯,很讲义气,“我们也会帮你求情的。”
“那你们押着我吧。”
灵灵想了一下,她虽然没有动手杀人,但是现在有一个人因她而死,还有一个人即将因她而死。
“乐亭长看见我这么有悔改之心,想必不会判我死刑。”
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出来,她可是杀了两个人啊,怎么可能不判死刑。
阿爹阿娘,爷爷,哥哥,罪人灵灵对不起你们,以后不能尽孝了。
大黄,阳崽,乐子陵,林鸭子,段飞,唐冠英,郑医师,关先生,素心......还有街口卖糖葫芦的大爷,再见了,罪人灵灵只能下辈子再跟你们玩了。
阳崽和乐子陵老实地把灵灵的双手反剪,押着泪流满面的灵灵往原家走去。
“你们这是在干嘛?”
原家人正在和乐驰讨论王义妻女的安排呢,就看见三个幼童姿势奇怪地过来。
“这是在玩抓坏人的游戏吗?”乐驰好笑道,“灵灵犯了什么罪?”
一听这话,灵灵害怕极了,她身体发抖,脸色苍白,仿佛看见刽子手的大刀正在朝她脖子而来。
“我有罪!我是个罪人!”她“咚”地一声跪在乐驰面前,大哭道,“亭长,我杀了人!”
22. 救命啊
原胥几人目瞪口呆,乐驰正欲说话,乐子陵也一下“咚”地跪下来。
“阿爹,灵灵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砍她的头。”他听着灵灵的哭声,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都是我的错,你要砍就砍我的头吧!”
虽然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但是感觉好伤心呀!
乐驰人都傻了,他手忙脚乱地想拉起两个幼童,阳崽又“咚”地一声跪下去。
她眼里噙了一汪泪,带着哭腔道,“亭长,你要砍就砍我的头吧,不要砍灵灵和子陵的头。”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大家要这么做,但其他人类幼崽都跪了,她也是要跪的,不然就太奇怪了。
“不不不,是我错,砍我的头就行了,不用砍阳崽和子陵的头。”灵灵仰着头哭道。
“呜呜.....呜呜......”
一下子三个幼童的哭声响起,吵得乐驰头都大了。
几个大人把幼童们拉,原清同笑道,“你们到底惹了什么祸?都严重到需要砍头了?”
“我不知道。”阳崽摇头,看向灵灵。
“我也不知道。”乐子陵也摇头,看向灵灵。
灵灵刚被田秋用手巾擦了眼泪,看见两个小伙伴盯着她,又想哭了,她抽泣道,“我听见你们说的话了,是我害得王义家破人亡,如果那天没有带大黄去书塾就好了......”
灵灵把她的想法说出来,几个大人面面相觑,都有些苦笑不得。
原胥目光柔软下来,摸了摸灵灵的头说:“不是你的错,灵灵,那贾二狗贪婪,怂恿王义偷了大黄,后面气不过又找王义要回他买大黄的钱,还想行略卖人口之事,按律本就当死。”
“灵灵,我很高兴你为一条生命的逝去感到难过,甚至愧疚,但这不是你的错。”他坚定地看着孙女,“王义杀人,又劫掠幼童,这也是犯了罪,官府按律判刑,这本就是应当的。”
几个大人都很欣慰,孩子们真诚,善良,重情重义,这些美好的品质十分难得。
灵灵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就算是可怜的人做了坏事,也应当受到惩罚。”
......
假期的美好时光总是过得很快,阳崽又要上学了。
陆山今日有空,亲自送她去书塾,阳崽自己背着书囊,走了一段路感受到肩膀上的沉重,有气无力地开口。
“阿爹,这个书囊好重呀。”
陆山伸手帮她托起书囊,一本正经道,“阳崽,里面装的是沉甸甸的知识,当然重啦。”
“......”阳崽沉默了一下,她像看傻子一样看了陆山一眼,开口道,“阿爹,是竹简很重,如果是纸,就会轻很多。”
“麻纸吗?那不能用来书写,一沾墨就破了。”陆山疑惑,“你是想说绢吧,绢用来写字太贵了,只有达官贵人才舍得用。”
“不是绢,也不是麻纸,就是纸,用树皮,麻头,破布,旧渔网等植物纤维做成的。很薄,很轻,可以在上面写很多字,比竹简方便多了。”
“世界上有这种东西?”陆山没有听说过。
“是一个叫蔡伦的宦官改进的造纸术。”
“蔡伦?是本朝的人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若他有这么大的功劳,应当很有名才对啊?难道是前朝人?”陆山皱着眉头,“阳崽,你从哪里听来的?”
阳崽一时有些为难,她从数据库中搜索到的,但不能这样说啊,这个星球的技术有些落后,居然还没有纸?
“我生下来就知道了。”她决定装傻。
陆山沉思,原先生说阳崽是宿慧之人,那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知识也很正常。
只是那蔡伦改进造纸术,说明是在原有的基础上,现如今就有麻纸,那是不是说明,改进的造纸术如今还未问世?
或者,那蔡伦如今正在改进?
他顿住,突然感觉如坠冰窟,严肃道,“阳崽,以后不能跟旁人说起造纸术。”
“为何?”
“因为这可能为你带来祸事。”
陆山摸摸阳崽的头,“以后除了我,也不能给任何说你生下来就知道的那些事。”
一个可以说出惊奇技艺,还能预知未来事的奇童,小小的校尉护不住。
......
因着王义是为了妻女杀人,可以免去死刑,但加上闯入灵灵家中劫持她的事,两罪并罚,被打了几十鞭,判了劳役十年。
他的妻子郑氏不愿改嫁,带着女儿找上原胥自卖为奴,卖的钱拿去给王义治伤。
原胥用成年青壮的价格买下郑氏母女,让她们去大河沟村的农庄里做事,并约定十年后郑氏可用原价自赎。
灵灵听说这件事后有些难过,虽然大人们已经说了那不是她的错,但看到王义妻女找来自卖为奴时,她还是觉得心里闷闷的。
灵灵跑去陆家找阳崽寻求安慰。
阳崽正在沉迷吃橘子,“嗷呜”一大口塞了三瓣进去,享受地眯起眼睛,余光看见灵灵愁眉苦脸地过来,疑惑地看过去,“灵灵,怎么了?”
“我觉得心里不舒服,有些闷闷的。”她把王义妻女的事说完,“为什么不可以所有人都安居乐业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让所有人安居乐业应该是官府要做的事。”阳崽回答。
灵灵沉思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阳崽,我决定了,长大了我要做官,我当了官一定会让百姓安居乐业的!”
她撑着头,“你说我是当丞相好呢,还是做太尉呢?”
“......我觉得不行。”阳崽搜索了数据库,“古代女子不可以做官。”
她已经收集了很多星球的知识,如果按照星际文明等级来看,这里还处于封建帝制。
“什么!这是什么道理!”灵灵不可置信。
“那要不我做大将军吧,大将军总可以了吧?”
“也不行,大将军也是官。”阳崽怜悯地看着灵灵,就算可以做官,以她的知识水平,也绝不可能做到丞相,那可是三公啊!
“怎么可以这样!这是谁规定的!”灵灵骂骂咧咧。
“天子规定的。”
“那换个女的当天子,就可以做官了吧?”灵灵眼睛亮了。
“也许吧。”阳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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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心里还难受吗?”
“难受。”灵灵点头,听到这个消息,更难受了。
“那我们去找郑医师吧,也许你得了心理疾病。”阳崽虽觉得郑医师是个庸医,但她们坊只有郑医师一家医馆,所以没得选择。
灵灵可是她任务的重要伪装,绝不能生病,心理生病也不行!
“心理疾病?”灵灵不太信,她不就是有点难过吗?“那是什么病?”
“有很多种,有一种刚开始就像你一样心里不舒服,后面就会越来越严重,不想跟人说话,不想做事,甚至会自杀。”
“什么!”灵灵被吓住了,忙不迭地拉着阳崽就跑到“仁和堂”门口。
“郑医师,郑医师,快来救命啊!”灵灵叫道。
“怎么了?”郑医师听到幼童喊救命的声音急忙跑出来,看见两个幼童的脸一愣,莫不是玩耍时受了伤?
“哪里受伤了?”
他拉着两人过来一顿检查,就听灵灵惶恐地喊道,“我心里受伤啦,我也许是得了心理疾病!”
哪有这种病!
郑医师的表情默然,他看向阳崽。
阳崽说:“灵灵的心里受伤了。”
郑医师的表情彻底维持不住了,他没好气地拍了两个幼童一人一巴掌,“你们是太无聊了吗?竟然一起来戏弄我!
灵灵嗫嚅道,“我真的心里不舒服!”
她把王义妻女的事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情绪又低落下来,“虽然大家都说不是我的错,但看到郑氏母女自卖为奴,我还是觉得心里闷闷的,感觉很愧疚。”
“嗯嗯嗯!”阳崽配合地点头。
郑医师看两个幼童可怜巴巴地样子,又欣赏灵灵的善良,于是摸了摸下巴,看向灵灵,“那要不,我帮你祝水试试?”
灵灵想了想觉得可以,“郑医师,祝水多少钱?”
“我一次诊金都要几百钱,你们有钱吗?”郑医师笑道。
灵灵严肃地拉过阳崽嘀嘀咕咕,为了身体健康,还是决定祝水。
阳崽虽对祝水的法子有些犹疑,但灵灵坚持,于是给她在数据库中找了个办法。
她抬头看向郑医师,“郑医师,我们没钱,能不能以工代钱?”
“什么?”趁着两个幼童交头接耳的这会儿时间,郑医师已经快速倒了碗白水过来。
“就是我们帮你干活,抵消看诊和祝水的费用。”阳崽解释道。
“阳崽,郑医师是给我看诊和祝水,只用我帮郑医师干活就行了,阳崽你不用。”灵灵连忙拒绝,好几百钱呢,她自己干活就行了。
“好朋友有难同当。”阳崽不干,又问郑医师,“我跟灵灵两个人帮你干活,可不可以多算一点钱?”
“可以。”郑医师敷衍道,“那算你们三百钱,过来祝水。”
灵灵感动地抱住阳崽,“阳崽,我全世界第一爱你,你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
郑医师把水碗放在东方的位置,起了个范儿,脚步绕着水碗轻移,嘴里念念有词,“太乙元君,金水之精,六合之内......祝之通灵,杨柳一滴,驱邪扶正。”
23. 干活
一碗水祝完,郑医师端起来递给灵灵,煞有其事地说:“你不严重,不用化符,直接喝就行了。”
灵灵接过来双手捧着,“咕嘟咕嘟”地把一碗水喝完,还打了个嗝儿。
阳崽看着郑医师的行为就觉得是封建迷信,她用充满怀疑的眼神看着郑医师。
郑医师对着她假笑了一下,心里直乐,阳崽肯定又在心里骂他庸医了哈哈哈哈。
“怎么样?有效果吗?”他拿过碗放在柜台上。
“好像有一点?”灵灵仔细感受,又打了个嗝儿,只觉得好饱,已经想不起来心里闷闷的感觉了。
她严肃地说:“郑医师,我欠你三百钱,一定会认真给你帮忙,尽快还上的。”
“好好好,那我们定个二十年之约,不收利息。”郑医师露出笑容,“那你俩现在就去我家帮忙翻晒药材吧。”
阳崽倒吸一口凉气,她不可思议地盯着郑医师,这不仅是个庸医,还是个黑心资本家呀!
“郑医师,二十年会不会太久了?”阳崽可不是能忽悠的,“我们一日工作时长是多久呢?可抵多少价钱,加班有工资吗?”
灵灵崇拜地看着阳崽,她差点儿就要答应了,从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郑医师嘴角抽了一下,陆自正的女儿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不过,看来他的医术很好嘛,这看起来聪明的不得了呢!
他好心情地微笑,大方道,“每日来帮忙一个时辰就行了,就算你们六钱,如何?”
“好的。”灵灵认真点头,“那我们明天再开始可以吗?今天都要吃飧食了。”
“可以。”
这好像有点太低吧?阳崽欲言又止,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灵灵拉走了。
“阳崽快点儿,今天在我家吃饭,飧食有大鱼呢!我午时看见有你这么高!”
那鱼是原清同带着原游去冰钓上来的,父子俩拖回来时灵灵都惊呆了。
原清同笑得见牙不见眼,还特意去请了陆山一家飧食一起吃鱼。
“真的吗?”阳崽也惊讶了,她还没见过那么大的鱼呢!
“真的!”灵灵狠狠点头。
......
晚间席上,大人们推杯换盏。
灵灵和阳崽被田秋带着在一处用饭,大凌朝并非没有男女同桌的宴会,家中规矩也往往并不严格。
但陆山是男客,还是个鳏夫,田秋不好与他同席,便带着两个幼童单独一起。
那条大鱼被斩成小块,加入生姜、酸菜、盐、酒、豆豉、饴糖调味炖煮,做成了酸汤鱼。
灵灵充满期待地夹了一块入口,顿时有点愣住,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好难吃!
她看着碗里的鱼,凑近阳崽,“阳崽,你觉得好吃吗?”
阳崽点头,还不错,虽然又腥又柴,但她觉得比兰婆做的鸡羹糊要好吃一点。
兰婆沉迷做鸡羹糊给她,说是很补人,但还未凝固的鸡血混着各种鸡的内脏,实在是让人没有吃的欲望。
幸好阳崽是个没见识的小机器人,吃过的好东西不多,才能面不改色地每次都吃下去。
灵灵磨磨蹭蹭的,碗里的那几块鱼肉愣是没少一点,眼睛还时不时瞄一眼大黄。
田秋一看就知道女儿在想啥,她警告道,“全部吃完啊,不许剩下,你自己夹那么多的。”
“太难吃了。”灵灵可怜地盯着田秋。
“那也没法,这是鳡鱼,它就是这种口感。”
“它怎么不把自己长得好吃一点!”灵灵哀嚎道。
阳崽也盯着鱼块看了下,“也许,它就是故意想长得不好吃的。”
但还是被可恶的人类捞上来炫耀,完了还要被嫌弃肉质不好。
......
次日一早,王顺跟着岳家穿过城门,终于赶到了平州。
原平洲郡守李仓派人等在城门口,仆从一见着马车,立马上前,“请问是杜郡守吗?我家大人在府衙等您交接呢。”
这么着急?
杜玉一愣,只好让妻子先去家里安顿,他则去府衙交接。
王顺一路左右张望,这平洲,是比楚州那穷乡僻壤繁华。
“到了。”仆从提示的声音传来。
王顺跳下马车,转身扶着杜芸,“芸娘,小心一点。”
“多谢夫君。”杜芸一只手扶着肚子,小心地踏着轿凳下来。
“不客气,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甜蜜的对视,杜夫人翻了个白眼,“赶快进去,别堵在门口。”
“知道了,阿娘。”
看着两人的背影,杜夫人心里堵着一口气。
这个女婿她是不认同的,出身低,才学不佳,又心思轻浮,只一张脸能看,要不是女儿要死要活,还怀上了孩子,她是万万不能同意的这桩婚事的。
......
陆山出了门,刚走到德仁街,一个男人擦着他身体路过,“校尉,那王顺今日已到了平洲。”
“继续盯着,如果落单,找机会把人捆了。”
“是。”
两人擦肩而过,陆勇脚步往杜府而去。
他是陆山带阳崽来平洲时从陆家村带来的族人,有些力气,人又机灵。
原本陆山是想等开了年大营招兵让陆勇进去,到时正好在他身边做个亲兵。得了陆老根的信后,便让他这段时间盯着些新郡守杜家的动静。
陆山是不满足于只做个校尉的,他定会再往上升。
来年春天,大营会动兵往北边去。
天子并不满足去年的大胜,北边的蛮子也不会乖乖龟缩在草原上。
战争,在大凌朝,从来都是常态。
......
到了下午,灵灵和阳崽散学吃完饭,牵着手一起去郑医师家。
进了郑家院子,灵灵向胡香茹说明来意。
“这个老郑!”胡香茹想骂几句,可看见两双水灵灵望着她的眼睛,只好把未尽之语咽下去。
“那你们帮忙晒橘皮吧。”
郑医师最近一直在收橘皮,预备晒干了以后在医馆卖橘皮饮。
两小只被派了活计,把橘子皮一个个铺好。
阳崽蹲在地上,认真地把橘子皮铺在晒垫上。
郑医师家的晒垫是用竹子编制而成的,很大一张,院子里大部分地方都摆满了。
“阳崽,你从这里开始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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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头开始。”灵灵凑过来说道。
“好哦。”
两个幼童跑来跑去,不一会儿就在晒垫中部相遇了好几次。
等到又一次相遇后,阳崽实在忍不住了,她拉住灵灵,“我觉得我们有点便宜。”
“什么?”灵灵手里还捏着橘子皮,“什么东西便宜?”
“我们的劳动。”
“那怎么办?我已经答应郑医师了,爷爷说不能做言而无信的小人。”
“要不阳崽你休息会儿吧,我一个人干。”灵灵把胸脯拍得“邦邦”响,“我觉得晒橘皮很好玩!”
“好吧。”阳崽点点头,往屋檐下走去,“那我休息一会儿。”
灵灵真是精力充沛啊,她已经没有能量了。
阳崽摊在屋檐下的摇椅上,这椅子怪舒服的,好像她的木马啊,阳崽忍不住晃了起来。
“舒服吧?”郑风遥看见摇椅上的幼童,“这是我做的哦!”
郑医师还说坐这个椅子没正形,应当坐有坐相呢,真是的,做个椅子而已。
“舒服!”阳崽好奇地看着他,“你是木匠吗?”
“对,我叫郑风遥,是郑医师的儿子,也个木匠。”郑风遥拍拍阳崽的头,“小孩儿,你很有眼光,叫什么名字,你家要不要做一个这个椅子呀?只要三百钱哦。”
郑医师居然让他交家用,每个月五百钱!不然就让他滚出去住,简直太过分了,世界上既有如此狠心的爹!
“我叫阳崽,但是我没有钱,你等我回去问下我爹,我明天来帮忙的时候再告诉你。”
阳崽很喜欢这个椅子,她决定回去跟陆山撒撒娇,一定要拿下!
“没问题。”郑风遥得了准信,立马又去忽悠院子里的灵灵去了。
隔着一堵墙的屋内,骷髅架子听见熟悉的声音,僵硬地转头,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椅子上那个摇晃的小小身影。
阳崽,是阳崽!
她们离得那样近,骷髅架子目光贪婪的盯着。
长高了,也胖了些,就是陆山太没有审美了,怎么给人穿粉色衣裳呢,衬得阳崽的小脸黢黑。
胡算正在屋里抄《皇帝内经》,感受到骷髅亡灵那边传来的情绪波动,她连忙过来查看。
顺着骷髅亡灵的目光,她看向屋檐下那个粉衣服的小姑娘。
“这就是你不肯消散的原因?”她喃喃道,看着骷髅头都快拧成一百八十度了。
胡算趴在窗台上突然开口,“喂,小孩儿!”
“没错,就是你,你要来看看我的老师吗?”
阳崽懵逼地站起来走过去抬头,“你是郑医师的儿媳妇吗?”
“什么鬼?”胡算矢口否认,“我和郑风遥清清白白!”
“我是郑医师医馆的学徒,你要进来看我的老师吗?她很特别哟!”
“好吧。”阳崽有些好奇,老师有什么特别的?不都是像书塾的先生那样吗?
“我给你开门。”胡算离开窗户,感受到骷髅亡灵的情绪,提醒道,“你还不把头转过去,吓到她就不好了哟。”
骷髅架子“咔咔咔”把头转了过去,她心里既紧张又期待,胡算这个混蛋,阳崽会害怕的吧?
24. 优秀的我
胡算拉开门,阳崽跨过门槛,震撼地看着椅子上那架穿着衣袄,头戴兜帽的骷髅架子。
“白骨夫人!”
她大叫一声,这就是她还是063的时候,刚被制作出来时,她的制作者给她讲过的三打白骨精里的白骨精吧!
不过阳崽现在更愿意叫白骨夫人,而不是白骨精,不然她总觉得自己的现在的状态像是机器成精了一样。
“好贴切的名字。”胡算惊讶,看了一眼僵硬着的骷髅亡灵,“小孩儿,你认识我老师呀?”
阳崽瞪大眼睛,这个女人居然真的有白骨夫人当老师!
不过白骨夫人在故事里好像是反派来着,这个女人还是郑医师的学徒,那郑医师岂不就是白骨夫人的同事,也是个反派?
果然,她就说郑医师是个庸医吧!
“我听过故事里的白骨夫人。”阳崽微妙地看了一眼这位反派联盟的弟子,走到骷髅架子面前去,好奇地打量白骨夫人。
“她会动吗?”阳崽伸手,小心地摸了一下骷髅的脸。
有点凉凉的,她一下缩回手,没有看到骷髅的指骨微微动了一下。
“这是人的骸骨,不会动。”胡算可不打算让骷髅亡灵现场表演,这个世界没有魔力,时人虽对神魔鬼怪有些敬畏之心,但大多也是迷信使然。
比如郑医师化符祝水,她更愿意称这一手段为心理暗示。
胡算刚来这个世界时,拼着最后一丝消退的魔力把这个亡灵骷髅召唤了出来。
那会儿亡灵骷髅还算不上骷髅,身上甚至还有腐肉,只称得上是具腐烂的尸体,郑风遥救下胡算后,挖了个坑把尸体埋了。
后面胡算感应到亡灵的信息,大为震撼,没想到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有一具亡灵存在,又偷偷去把亡灵的尸体挖出来把腐肉剔了,骨头清洗干净。
只是带回来时不小心遇到了郑风遥,她一时找不到借口,只好当场编了个感人肺腑的恩师之事,骗郑风遥说是这是自己为医学献身的老师。
“阳崽,你在做什么呀?”
胡香茹不可能让两个幼童一直干活,再加上橘子皮剩的也不多,灵灵很快铺完橘子皮,跟着忽悠她答应也找家里人买一把摇椅的郑风遥找了过来。
“这是啥?”灵灵好奇地盯着骷髅架子,双眼发亮,“它好帅!”
对于一直被保护得很好的幼童来说,面前这架骷髅并不恐怖,穿着衣服的样子反而让灵灵生出兴趣。
阳崽把三打白骨精的故事颠三倒四地讲了一遍,也不知道灵灵听懂了多少,反正胡算和郑风遥是一脸懵。
两个幼童兴致勃勃地围着骷髅玩了半天,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把它当成洋娃娃来装扮,灵灵甚至把手上的银镯子撸下来给骷髅戴上。
骷髅架子一动不敢动,只能拼命忍耐,任由两个幼童在她身上作为。
不过,真好啊。
阳崽都有朋友一起玩了,要不是流不出眼泪,她这会儿定然是热泪盈眶的模样。
胡算摇着头“啧啧”几声,在心里鄙视了一番骷髅亡灵,让她去给郑医师观摩研究一下都不肯。
说什么男女有别,她可是有夫之妇,还非要穿上衣裳,认为这样更有安全感。
现在两个幼童对她上下其手,还高兴地很呢。
胡算不管两个幼童,强行拉着郑风遥去给他占卜,好久没占卜她都怕手生了。
“白骨夫人好特别哦。”
灵灵把骷髅架子摆弄成蜷坐在椅子上,手撑着头的样子,感叹道。
阳崽默了默,这个姿势,好像一个叫《思想者》的雕塑呀,只是这撅起的屁股和妖娆的手指动作,让她不忍直视。
辣眼睛,实在是辣到优秀机器人的眼睛啦!
阳崽捂住眼睛,一溜烟跑到胡算那里去看她给郑风遥占卜。
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分散,胡算流畅地洗牌动作精准地击中了阳崽和灵灵的心。
两个幼童开心地加入占卜这一封建迷信行业,阳崽这会儿也不说这都是骗人的了,她按照胡算的提示在心里默念自己的问题,抽了三张牌出来,然后用亮晶晶的眼神紧紧盯着胡算。
胡算看着三张牌沉思了一下,“牌面如同雾里看花,真相被掩埋,但这张命运之轮扭转了局势,只要做到能够正确认识自己,完全认同自己的身份,你所求的便可实现。”
认识自己?认同身份?
阳崽纠结地皱起眉毛,她就是最优秀的机器人063啊,她无比认同这一点,这难道不能是正确的认识吗?
哪里不算是正确的认识呢?
是机器人的身份?
肯定不是这个,她拥有被制作出来的所有记忆储存,无比确认自己是机器人。
那难道是最优秀的这个前缀?
不会吧?
阳崽天都塌了,她用充满期待地语气问屋子里的三人,“你们觉得我是个优秀的人吗?”
郑风遥摇头,能信任的让胡算占卜,这难道算得上聪明吗?一个不聪明的人,又怎么算得上优秀呢?
胡算也摇头,一个普通的几岁小孩而已,看亡灵骷髅那样,也传承不了给她多么优秀的血脉,哪里又算得上优秀呢?
阳崽双眼含泪,又看向灵灵。
“阳崽你当然是最优秀的啦!”灵灵夸张地说道。
阳崽一瞬间觉得人类心脏那里的装置又在微微发热,灵灵真是太有眼光了!
她还没来的及高兴,就被灵灵抱住,“阳崽你不要妄自微薄,你可是奇童呢,还送了我那么漂亮的小木剑,全世界你和我都是最优秀的,还有大黄,大黄也是最优秀的小狗!”
好的,阳崽的感动消失了,她和一个连“妄自菲薄”都能读错的幼童一样优秀呢。
真是太优秀了!
阳崽的心已经死了,她冷漠地推开灵灵,悲伤地跟这个屋子里没有眼光的人类道别。
“再见,不优秀的我已经要离开了!”
哼!
她才不相信呢,这一定是封建迷信,你们就等着后悔吧!
“灵灵!”原胥的呼唤从郑家院子门外传来。
“来了。”
灵灵本来还傻呼呼地看着阳崽离开的背影,听到爷爷的声音,忙扬声答道。
“再见了,很优秀的灵灵也要离开啦!”她欢快挥手,飞快地跑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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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风遥和胡算对视一眼,齐齐摊手,搞不懂幼童的心思。
骷髅架子的目光追随着那一道身影,直到消失不见。
已经很满足了,能再见一面已经是幸运,她从不奢求太多。
阳崽如今看起来灵动了许多,陆山确是如他所说,会做个好父亲的。
胡算和郑风遥把骷髅亡灵的姿势在椅子上调整坐好,胡算顺着摸到手骨那里去,突然惊呼一声,“哎呀,镯子!后面那个小孩的镯子搞忘了!”
“我送过去吧。”郑风遥接过来。
正好去原家吆喝一声,看看他们有没有木工活要交给自己的。
......
王顺备上礼,带着两个仆从出了杜府,路过德仁街时,又专门去买了包给幼童的吃食,看隔壁的杂货铺里有饰品卖,还顺手挑了几个头花出来。
他要往陆家去,看看王家的血脉。
“叩叩叩。”
钟扁头拉开门,一个穿着富贵,高大俊朗的陌生年轻男人立在门前,他警惕地问:“郎君找谁?”
“这里是陆校尉陆山家吧?”
“您是?”
“我是你家女郎的舅舅,陆山的小舅子,我姐夫在家吗?”
钟扁头惊讶了一瞬,主家一直只有两父女,从未见过当家的夫人,他知道校尉是个鳏夫,却没想到女郎母家如此富庶,他连忙去请示了兰婆,把人迎了进来。
王顺进门时,阳崽正在练字,把桌面搞得很乱,她皱着眉头,颤颤巍巍地捏着毛笔在竹简上写下一笔。
唉,墨汁总是不乖,不往她想写的地方去啊。
王顺制止了想要去通告一声的老婆,自己悄悄走了过去。
“阳崽!”
阳崽抬头,谁呀?看起来有些熟悉呢。
“不认识舅舅啦!”王顺含笑开口,嘿,这丫头还不错嘛,居然还在读书。
他看向阳崽的脸,这大眼睛,黑亮的头发,长的多像他呀!
“舅舅!”
阳崽扔了笔,尖叫着扑过来,黑黑的小手在王顺的锦袍上印上两个手印。
“哎哟,陆山把你养得不错嘛,重了不少呀!”王顺抱起幼童颠了颠。
“当然,我是陆山的女儿,我叫他阿爹。”阳崽仰着头,在人类社会中,父亲对女儿好是需要恪守的准则。
阳崽自从来平洲,就再也没见过陆家村的人,这会儿见着了舅舅,她的数据链都感觉到开心,特别是看着舅舅笑起来脸颊上跟她一模一样的酒窝。
阳崽就更开心了,这是她作为人类血脉上的重要伪装啊。
“舅爷今晚在这里留饭吧,校尉还有一会儿就回来了。”兰婆给上了茶水,笑着说道。
“不了,府中还有事呢,我就是先来认认门,等姐夫休沐我再来拜访吧。”王顺拒绝,又捏捏阳崽的脸,“你舅妈怀了弟弟,等空了舅舅带你去家中玩。”
他让跟着的仆从把礼给了,又亲自给阳崽戴上了头花。
阳崽摸了摸,又甩了下头,毛茸茸小球带子有点长,蹭在脸上痒痒的。
“谢谢舅舅。”她礼貌道谢,有些欢喜地又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