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主养了一只猫》 1. 第1章 三月,S市的寒风还未消退,空气中却已渐渐弥漫起樱花淡淡的清香。 在大好的春光下,S大这一届的研究生们迎来了他们的毕业典礼。 “笃笃笃——”S大金融系的一间办公室大门被敲响。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进来。” 来人推门而入,是一个身着深蓝硕士服的青年。 他眉眼如雾,半长的头发垂至白皙的脖颈,遮挡住锋利的下颌轮廓,更显温和。宽大的硕士服穿在他的身上一点不显臃肿,反倒是为他增添了几分古朴的书卷气。 他的嘴角天生上翘,眼中明亮似有星光,仿佛从古画中走出的探花郎,合该携鲜花遍游名园,于琼林佳苑泼墨赋诗。 “老师。”青年微微低头,向着端坐在轮椅之上的老人唤道。 满头白发的导师点点头,望着自己的得意学生,满脸都是慈爱:“典礼结束了?” “是。”青年应道,“我是来向您辞行的。” 导师挥挥手,呵呵笑着:“去吧,毕业了,我这个老头子啊,再也管不到你们喽。” 青年的眼圈变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老师……抱歉……” 导师却是摆手:“害,抱歉什么呀,人各有志,你回家继承产业,也是一件好事嘛。” “至于我——”导师耸耸肩,“活了这么些岁数,也算是够本喽。” …… S大的礼堂里,两个年轻的辅导员边收拾东西,边聊着天。 胖胖的女老师道:“刘老师,你们系这一届学生颜值可真不错,不愧是大美女带出来的啊。” 腼腆的刘老师连连摆手,还未回应,又听见对方道:“刚才拨穗的时候,我看见队伍里有个男生长得特别好,那就是你们系的系草林懿墨吧?” 刘老师点头。 对方夸张地一拍大腿:“哎呦喂,可真是天之骄子,长得那么好,又那么优秀,我听说他是王院士生病以来带的唯一一个硕士啊,以他的成绩,应该要是继续跟着王院士读博了吧?” 谁知,刘老师摇了摇头:“没有,他回家继承家产去了。” “诶哟,居然还是个富二代!他家是做什么的,也是金融行业的?” 刘老师又一次摇头,翻出学生们的毕业去向登记表,指给她看。 “亭山省昙江市枫江镇……道、道观?!” ———————————— 一天后,一辆古旧的小轿车停在了枫江镇白枫山的脚下。 “师叔,”从车上下来的青年费力地搬出自己的行李,对着驾驶室里一身道袍的中年男人道,“就送到这儿吧,您腰上还有伤,不用送我上山了。” 男人点头:“好,那小墨你慢走,改天等我好了,再来看你和师兄。” 小轿车嘟嘟地冒着黑烟,一卡一卡地向远方开去。 林懿墨低头,打量着身边的一堆行李,双手一插腰,干劲十足地向着上山进发。 两个小时后,林懿墨站在紧闭的道观门前,不停地锤着自己酸痛的腿,暗暗腹诽:看来确实是缺锻炼了,想我当年,可是能上山下山五六趟大气都不喘一下的人呐! 林懿墨放下手中行李,抬头仰望道观大门。 大门并不气派,只是扇老旧的木门,上面刷的红漆因着年久片片剥落,变得斑驳,一块破旧褪色的牌匾悬挂在门上,用颇为飘逸的字体写着三个大字——枫江观。 枫江观位于白枫山半山腰,建观已有百余年,曾是昙江市里最有名的道观,但过去几十年却渐渐没落下来,到了林懿墨这一代,只剩下他和父亲两人。 如今,林懿墨的父亲去世,他也便成了这座道观唯一的道士兼观主。 而此刻,这位年轻的观主正站在风口上,搜遍了全身也找不到大门的钥匙,觉得自己浑身的汗都被吹得冰凉,不禁打了个冷战,缩到檐下的狭小空间里,继续在背包里搜寻。 他穿着休闲,也不蓄发,在旁人看来,竟是一点寻常道士的模样也没有,反倒是像个来此旅行的学生。当然,这话也没什么错,毕竟——他的的确确刚从象牙塔中走出。 “呼~”林懿墨一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终于从背包的夹缝里找到了自家家门的钥匙。 “吱呀——”尘封数月的大门再度开启,扬起一阵细小的灰尘。 林懿墨拖着行李踏入其中,向里望去时,却是愣住了。 只见面前的庭院里堆积了满地落叶,寒风吹过时哗哗作响,一片萧瑟。不仅如此,甚至还有一处偏殿屋顶的瓦片半数倾倒而下,碎了一地,仿佛身处于废弃之地一般。 林懿墨扶额,心中暗暗叹息。 算起来,他也不过半年多没回道观,也不知他老爹都做了些什么,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呢?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大步走向观中。 抱怨归抱怨,身为光杆司令观主的他还是得仔细看看自家道观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只是这一看不要紧,越是往里走,林懿墨的心就越是凉上一分。 枫江观虽说门面不显,但内里面积还算凑合,一共有三进院子,前殿是主奉的九天玄母元君,第二进的主殿是三清殿,两旁则是几处供奉护法神仙的偏殿,后院是道士们居住的地方,足足有一排的房舍,可供数十人居住。 而如今呢,偏殿残破不说,就连几间主殿的屋顶都漏了几个窟窿,要是到了雨季,恐怕他家祖师爷的头顶都要淋上雨了。 此外,几尊高大塑像也因着年久失修而开裂斑驳,若是真有祖师爷显灵,那他们家这位出了名爱美的九天娘娘,见到这些残破金身,怕是要生生被他们气死了。 等林懿墨盘点完了观里需要维修的一切,时间已至下午,山上的风格外冷些,把林懿墨吹得透透的,甚至有想要流下两行情泪的冲动,不为别的,只是可怜他那好不容易鼓起来的钱包,接下来又要变回空空瘪瘪的模样了。 林懿墨将自己的行李一一搬到了后院唯一一间还算干净的房里,换上一身久违的道袍,又一次下山,给自家道观找维修队去了。 从外出上学至今,林懿墨已有七八年没好好逛过枫江镇了,小镇变化颇多,但好在装修一条街还在原来的地方。一听说是要给枫江观维修,几个工头都争先恐后地揽活,一来二去的,林懿墨很快便把价格谈拢了,连带着给神像修补金身的工人都联系妥当了。 虽说花钱如流水,但林懿墨的心情倒是还不错,上了十几年的学,一朝放松下来,终于能够做自己真正向往的事了。 他与工头谈好明日上门,又支付了定金,便在一团和气的氛围中离开了小镇,去了在白枫山几公里之外的公墓。 …… 已近黄昏,墓园里几乎没有旁人,只有一个个森然墓碑静静矗立,其上的每一张面孔、每一个姓名都仿佛带着阴寒的冷气,直催人快步离去。 林懿墨却不怕这个,他提着一兜子纸钱,快步向着墓园深处走去。 很快便到了地方,林懿墨像是卸下了浑身的重担一般,瘫坐在一座崭新的墓碑前,从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开始慢慢往墓碑前的火盆里添纸钱。 这便是他父亲林海潮的墓了。一个月前,他溘然长逝,只留下两句遗言:一、不留牌位,二、别再回来。 林懿墨却只听了前半句,匆匆了结了学业后,重新回到这座小城,继承了枫江观。 林懿墨一边烧纸,一边对着墓碑说话:“老爹,我回来了,我没读博,也没进投行。我没听你的话,反倒是回来做了你的老本行。” 火光摇晃了几下,仿佛林海潮那不知已飘往何处的灵魂在向这个小兔崽子表示抗议。 林懿墨恍若未闻,继续说道:“你说说你,修了一辈子的道,做了那么多的善事,最后才五十岁就死了,我都替你可惜。” “不过啊,”他一挑眉,将手中最后一张纸钱丢进火盆,“你要是想着我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远走他乡,那你可就错了。” “我的志向从来不在大城市,现在啊,只想好好的把枫江观修好,守着他过日子。” “你就当我……是叛逆期来得晚了些吧。” 青年的身影渐渐没入夕阳,熊熊燃烧的火焰吞噬了一叠叠黄纸,又慢慢熄灭,只留下一盆的灰烬,好似有一个中年男人在火光中目送长大的孩子远去,随后,佝偻起身子,发出一声叹息。 ———————————— 夜晚,林懿墨简单收拾了一番厨房,用年纪比他还要大的老灶台给自己做了一顿简单的饭,做过晚课后,早早便睡了。 林懿墨不常做梦,可这一晚,他却接连做了好几个离奇又真实的梦境。 在第三个梦境的结尾,林懿墨骤然清醒,发现自己已然浑身冷汗。 他不记得梦的具体内容,只知道,有一双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某种猛兽捕猎前的征兆。 但奇怪的是,梦中的他一点都不觉可怖,反倒是有几分笑意,仿佛面前的是他久未蒙面的朋友一般。 林懿墨对解梦只是个半吊子,一时间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晃了两下脑袋,将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甩出脑中,转头一看,窗外天色大亮,已到了做早课的时间。 …… 早晨,打完了一整套太极拳的林懿墨坐在自己小小的书桌前,抱着自己的电脑仔细算账。 施工的师傅还没到,林懿墨翻来覆去算了几遍,觉得自己往后几个月都要靠喝西北风活着了。 林懿墨深感生活不易,便决定暂时放过自己,先去念个百来遍《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洗涤一下自己深陷俗世的心灵。 “砰。” 林懿墨刚要起身,脚边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下头一看,是他许久没有用过的相机。 脑海中一点灵光闪过,林懿墨眼珠子一转,嘴角翘起。 …… 两天后,国内最大的视频网站上,一个沉寂已久的名字出现在了许多人的主页推送上。 一时间,大量弹幕涌入其中,很快将视频推上了首页。 【!!!!爷爷你关注的up主更新了!】 【三年啊,整整三年,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srds我不是故意打断各位,但你们最好还是先看看,这家伙更新的是个啥啊】 【这个标题……你不是个打游戏的吗,怎么去开道观了???】 【?????】 【???我的三观啊!!!】 【不过u1s1,我墨哥这颜值真能打,就算穿着道袍,也盖不住这张惨绝人寰的帅脸】 【纯路人,道长真好看,关注了】 【六年老粉,老墨的摄影水平终于进步了!你看这道观拍的……emmm一点也不像废墟!】 2. 第2章 一周后,枫江观的修缮进入正规,几间不大残破的偏殿已经可以正常使用。 林懿墨点开自己的视频作者后台,将刚刚剪好的视频发布,随后一边刷新,一边数着播放量后面不断跳动的数字,盘算着能够拿到的收益,心中一阵窃喜。 他在桌前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手指在手机上轻轻一点,将一则招聘信息挂上了网站。 道观就快开张了,观里却只有他一个人,那怎么行呢,不管怎么说,总该要先招几个打工仔。 然而,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半天、一天…… 直到这一天都快要结束,山间的天空中挂满了繁星,他的招聘仍旧无人问津。 林懿墨长吁短叹了一阵,虽然是满腹惆怅,却也并不太意外——哪个正常道士看得上他们这个至今只有一个人的小破道观啊!哪怕不提招道士,就他们这个上班要爬半座山的工作地点,普遍亚健康的普通打工人们也大多是要望而却步。 林懿墨转而看向自己的视频网站后台,心想着能不能整个视频来给自家道观招人,可这个念头甫一出现,便被林懿墨毙掉了——哪个正经道士会相信他这个半路改行的臭打游戏的啊! 林懿墨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心中默念了一遍《元始洞真决疑经》,登时觉得心灵透彻,俗世皆空,施施然地飘进浴室,洗澡去了。 枫江观虽然破旧,但好在基础设施都在,通水通电通煤气,林懿墨也能痛痛快快地洗个澡,甚至比在宿舍里四个人排队等位置还要再好些。 “咚咚咚……” 林懿墨正洗着头,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敲门声。他有些疑惑: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呢? 他草草冲掉头顶的泡沫,关掉花洒,竖起耳朵细细聆听,却一无所获,连一点风声也没有。 “难道是听错了?”林懿墨心想。 他又耐心地等了一阵,依旧无果。 多思也是无用,林懿墨再度开启花洒,打算等洗完澡再出去看看。 五分钟后,林懿墨裹着浴袍,趿拉着拖鞋走向后院的偏门。 小门半开,林懿墨探出脑袋左右看了看,眼前只有一条幽深山道,并无半个人影。 夜晚的冷风吹在他还有些湿润的脸上,像是结了冰渣那样冷,令林懿墨不禁打了个冷战。 “该不会是风把门吹动了吧?”他低声分析道。 温度实在有些低,林懿墨觉得自己的小身板遭不住了,便缩回了头,拉住门环准备关门。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响亮的猫叫传来:“喵——” 林懿墨被吓了一跳,像是踩了电门一样一蹦三尺高,好久才抚着胸口冷静下来。 他低下头一看——门前不知何时蹲着一只小猫。 小猫通体漆黑,又蹲在阴影处,林懿墨只顾着看山道,却是忽视了它。 见林懿墨终于发现了它,小猫眨了眨绿色的眼睛,又喵了一声,随后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院中。 林懿墨呆了一下,却也没有阻止小猫,只是默默地关上侧门,跟上了小猫的脚步。 林懿墨没开天眼,但他的感官要比常人敏锐些,能够看破隐蔽的脏东西,小时候,他曾靠着这个本事帮他老爹驱过不少次邪。 虽然那小黑猫出现的有些奇怪,但它身上半分邪诡的气息都没有,或许真的只是一只山上的野猫,放它进来睡一宿避个寒倒也无妨。 小黑猫似乎对道观的布局非常熟悉,轻车熟路地走过后院,迈着不紧不慢的猫步一路走到了房舍处,精准地找到了林懿墨现在住着的那一间,伸出爪子拍了拍门,扭头冲着身后的林懿墨叫了一声。 虽然不通猫语,但林懿墨总觉得它是在说:“快开门。” 鬼使神差的,林懿墨竟是真的按照小黑猫的指示,走上前去帮他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房门开了条缝,小黑猫便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瞅准林懿墨放在椅子上的软垫扑了上去,随后舒适地伸了个懒腰,将身体盘成了一团黑色毛球。 林懿墨的手还未离开门把手,见它这一副操作,却是彻底石化了。 “喂喂,”他走到椅子旁,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那团猫球,“你也未免太自来熟了吧?” “我还没同意收留你呢,你就这样霸占了我的位置?” 小黑猫似乎是听懂了林懿墨的话,睁开一只眼睛,瞥了他一眼,软软地叫了一声,似是撒娇。 林懿墨听着这一声百转千回的猫叫,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戳中了一块,他摸了摸小黑猫油光水滑的皮毛,叹了一声,无奈点头:“好吧好吧,就让你睡一晚吧。” “喵!”小黑猫又叫了一声,仿佛是在感谢他。 林懿墨苦笑,摇了摇头,不再管它,打了个哈欠,扑到松软的被子里,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 第二日清晨,林懿墨感觉有人正在拍自己的脑袋。 他翻了个身,从被窝里伸出一手在空气中挥了挥:“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就起来。” 话音未落,林懿墨猛然起身,面带惊恐:他已经不在宿舍了,哪有人来催他起床呢! “喵?” 他赫然转头,发现那不请自来的小黑猫正蹲在他的床前,歪着脑袋一脸无辜地望着他,碧绿的双眼像两颗翡翠一般晶莹剔透。 林懿墨彻底放松下来,双肩耷拉着,长舒出一口气,原本那股子起床的清醒劲再度烟消云散,一下子将被子蒙在头上,倒回了床板上。 “喵喵!” 小黑猫的叫声变得急促了些,林懿墨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扒拉着他,掀开被子一看,小黑猫正拿爪子勾住被角,企图帮他掀开蓬松的羽绒被。 林懿墨汗颜,“啪”的一下按住它的爪子,拎起它的后脖颈,将它轻轻放到了地上。 “别上来,”林懿墨刻意地摆出了一副嫌弃的模样,“你没洗过澡,脏。” 小黑猫听到这话,竟是狠狠地白了林懿墨一眼,随后一甩尾巴,自行打开房门,消失在了晨曦中。 林懿墨愣住了,不知怎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浓浓的内疚之感。 …… 一整个早晨,小黑猫都没再出现过。 林懿墨的心中有些不放心,但却不知该如何找寻,又要盯着施工队的进程,也便暂时按捺下焦急,默默安慰着自己:那小黑猫这么聪明,应该也能再找回来……吧? 时过正午,今日阳光大好,只是风有些大,将施工的沙尘吹了满地。 施工队的工人们都下山吃饭去了,观里又只剩了林懿墨一人,变得有些冷清。好在林懿墨早已习惯了,怡然自得地回了自己的房间,研究起自己许久没有碰过的符道。 枫江观以符箓闻名,建立道观的师祖便是使得一手好符箓,据称其法力高强,随手画就的符纸便有上上之能。 林懿墨于符箓一道也颇有天赋,儿时旁人练字他画符,六岁便可提笔成符,将他老爹都吓了一跳。 只是后来课业繁重,远离家乡,便暂时搁置了。 大片阳光透过窗子洒在桌面上,照亮了铺满整个桌子的符纸。林懿墨停笔,拿起新画的符纸凑近嘴边吹了吹,对自己的这一番努力颇为满意。 他一看表,已经快过午休时间了。他从小便有个毛病,一旦专心做某事,便要废寝忘食、不知日月。 正在这时,一阵细微的敲门声响起,伴着一声熟悉的猫叫:“喵~” 林懿墨听出是小黑猫的声音,连忙开门放它进来。 小黑猫慢步走进房中,宣示主权般地跳上林懿墨的桌子,爪子小心地避开还未干透的符纸,将自己置于阳光之下,举起它粉嫩的爪子,冲着林懿墨叫了两声。 林懿墨定睛一看,小黑猫的毛发似乎比早晨更蓬松了些,爪子也更加光洁。 林懿墨又凑近了些,小黑猫身上竟是散发着阵阵幽香,令人想起了白枫山上落满花瓣的溪流。 “你跑出去洗了个澡?”林懿墨猜测道。 小黑猫点点头,眼神颇为坚定:“喵。” 林懿墨眨了眨眼睛,忽地弯起眉眼,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他伸手抚摸小黑猫的毛发,手下的触感较之从前更加舒适。 “你都做到这份上了,那就留下来吧,我养你。” “喵喵喵!” …… 修缮接近尾声,一座座供殿光亮如新,神像金身也被修补好了,距离枫江观重新开张的日子已不再遥远。 林懿墨将装修历程制作成视频发到网站上,竟是意外地收获了不少新粉丝。 他的后台也收到了不少私信,称想要来枫江观学道,被林懿墨一一婉拒——笑话,他自己都还是个半吊子,哪有资格教旁人。他可不想把别人带沟里去。 傍晚,林懿墨目送最后一批装修师傅下山,身后的枫江观大门焕然一新,变成了气派的红木门,两边悬挂对联,门上“枫江观”三字熠熠生辉。 林懿墨站在门前,眺望山下小镇,心中似有一块大石坠落,但他深知,这不过是第一步罢了,往后,还有更多的挑战等待着他。 …… 夜晚,林懿墨沉沉睡着,小黑猫团在他的身上,均匀地打着呼噜。 林懿墨又做梦了,梦里周遭十分朦胧,似有仙气环绕。 他就站在这一片白茫茫中,也不走动,只是站着,像是一棵笔直的树。 “援兵已至,速速查收。”一个飘渺女声传遍,回荡在这一方空间中。 话毕,林懿墨骤然清醒。 “笃笃笃——”恰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林懿墨眼神一震,立刻便想起了梦中场景,赶忙掀开被子和趴在被子上的小黑猫,翻身下床,一溜烟跑去开门。 偏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昏暗的夜色里,那人的面容沉沉,看不清究竟。 林懿墨刚要开口询问,便有一个富含磁性的声音传来: “听说你这儿招人?” 3. 第3章 第二日中午,距离道观开张的吉时还有不到半个小时。 林懿墨一身飘逸道袍,头戴纶巾,坐在后院的小马扎上,呆呆地看着面前一人一猫。 小黑猫似乎很不喜欢对方,一靠近他,便要竖起毛发和尾巴,嘴中发出威胁的低吼。 面前的男人却是不慌不忙,像扛锄头一般地将拖把架在肩头,大步流星地路过小黑猫,向房中走去。 小黑猫有些委屈了,便夹起尾巴,跑到林懿墨的身边,使劲蹭了几下,又跳上他的大腿,将脑袋埋在林懿墨略显骨感的腿间,团成了一个气鼓鼓的猫球。 林懿墨挠了挠脑袋,登时觉得自己昨晚的经历有些过于抽象。 …… 昨夜。 面前的男人和窝在林懿墨怀中的小黑猫一样的自来熟,翘着二郎腿颇为闲适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座下并不是一把有二十几年历史的木椅,而是松软的沙发一般。 林懿墨换下了睡衣,坐在男人的对面,几撮倔强翘起的头发上还带着些睡意,眼睛却是明亮透彻。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清清嗓子,开口问男人:“咳咳,第一个问题,你是来应聘哪个职位的?”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对面之人,男人头发剪得极短,几乎只比板寸好一点,他眉眼凌厉,下颌线如同刀削一般,鼻梁很高,却有着一张薄唇,唇珠微微凸起,与他翘起的鼻尖一同映射出满满的桀骜。 林懿墨觉着,这样的人应当像个社会精英一样坐在高楼之上操纵股市,又或者是在某个军事要地挥斥方遒,而不是穿着一身休闲的运动装,大晚上跑来他这小小的道观应聘。 从头到脚都显露着违和二字。 男人挑眉抬眼,他的眼眸并非纯粹的黑或棕,而是带着些墨绿色彩,令人想到深海、秘境、或是丛林深处的沼泽。 “不论你这里招什么,我都行。”男人幽幽开口,一派气定神闲。 林懿墨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越发觉得这家伙是来找茬的。 “冷静,淡定,”他在心里暗暗劝告自己,“这可是祖师爷送来的机缘,不能用凡人的眼光来看待。” 林懿墨勉强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来:“什么都行?可我这儿最缺的是道士,你……” 林懿墨再次打量了他一番,发现对方身上的确是有着些清气,哪怕不是道士,也该和道有缘。 他微微蹙眉,问道:“你师从何处,是哪个道派哪一辈的,入道几年了,有证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倒是把男人都问懵了,他“啧”了一声,反问林懿墨:“什么证?” 林懿墨诧异挑眉:“道士证啊,你不知道吗?” 男人眉头紧皱,低声呢喃道:“原来如今做个道士还要拿证……” 林懿墨听到他这话,只觉得自己的血压都要窜上来了。连道士证都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哪座深山里出来的? 还未等林懿墨再次开口,男人便抬起头,目光灼灼望向林懿墨:“我名林暃,是山间一散修,无师承,无道派,符箓丹鼎科仪占验皆通习之。” 林懿墨心头一震:寻常道士专修一派便已十分吃力,这位却说自己皆通习之,若不是在信口胡说,那便是不世出之大才,不论到哪儿,都是要被争着抢着收入门下的。 似乎是感受到了林懿墨的注视,林暃忽地站起身来,走到一旁,拿起林懿墨先前忘记收拾的纸笔,随手几笔便画就两张符纸。 他将那两张符递给林懿墨,林懿墨接过一看,笔法飘逸纯熟,符胆符脚俱全,显然是一道不可多得的好符。饶是林懿墨这种已算有天赋之人,要画就此符也需费些功夫,可此人却是信手画成,不费吹灰之力,只此一项,便可窥其功力。 林暃搁笔后并未停手,而是一路走出房间,在院中走了一圈,随后抬手折去树上几根枝桠,将其抛在树下。 跟出去的林懿墨又是瞳孔一震,枫江观布局考究,一砖一树皆是阵材,先前因年久失修,风水格局有所变化,林懿墨琢磨了许久,觉得该要着手修一修、挪一挪位置,只是兹事体大,还需问过祖师爷再行动作。 而林暃如今看似只是随手折枝,却皆在风水阵眼之上,不过几下的功夫,整个风水大阵便已维护妥当,了却了林懿墨心中一桩烦心事。 林懿墨心中赞叹他火眼金睛,深觉自己此番是捡到宝了。 见林懿墨仍未开口,林暃再度转身,还要再展示一番。 林懿墨连忙拦下他:“可以了可以了,不用再展示了,高人愿意来我枫江观,是我的荣幸啊!” 林暃默默收回脚步,轻轻摇头:“不必如此恭维,平常对待便好,我的房间是哪一间?” …… 林懿墨一手抱猫,一手托腮,看着林暃在院中忙碌打扫,还坚决不让林懿墨插手,觉得实在有些看不清他——这样的能人,不在大观做道长,却跑来他这个穷乡僻壤做杂活,究竟是图什么呢?难不成真是祖师爷垂怜,给他派了个无所不能的帮手?那祖师爷对他也未免太好了些。 林懿墨一拍大腿,决定今天一定要多给祖师爷上两柱香。 怀中黑猫感受到了林懿墨的动作,扭动了两下,将遮挡在眼前的爪子挪开一条小缝,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砸吧着嘴巴,再一次睡去了。 院中微风渐起,吹起了林懿墨的道袍,他抬头一看,吉时已到。 …… 今天不是周末,林懿墨也并未宣传,因而来枫江观上香的并不多,只有几个从前虔诚的香客来了一趟。 虽然香火寥寥,但林懿墨并不气馁,枫江观名声不显,又无特色,能有香客上山看上一趟便已不错了,不必苛求什么。 林懿墨耐心地接待每一个上香的信众,还免费赠送了他先前画就的护身符,虽说是练手之作,但也算是有些作用,日常驱邪已然够用了。 不知不觉间,太阳西斜,已到了傍晚时分。 最后一位信众踏出枫江观的大门,观里再度恢复了寂静。 林懿墨摘下纶巾,跑去后堂灌了几大口白水,讲解了一下午,他的嗓子着实有些干燥了。 “笃笃笃——有人在吗?”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门前响起,敲响了崭新的门环。 林懿墨一抹嘴巴,连忙探出脑袋,扬声应道:“有人有人。” 他抓起抛在一旁的纶巾戴好,快步走了出去,脸上挂着温和的营业微笑。 门外,一身潮牌的青年笑着挥手。 “哟,墨哥,好久不见了啊。” 林懿墨眼前一亮:“蔚知!” 林懿墨跑过去,垂了一下老友的肩膀,随后,两个久别重逢的旧友在门前拥抱。 “真不够哥们,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李蔚知撇撇嘴,“要不是我在网上看到你的视频,还以为你在S市读博呢。” “啧,回来也好,”李蔚知饶有兴趣地看着林懿墨,感叹道,“你现在多舒服啊,在这山上自由自在的,也不辛苦,多少年了长得还和高中时候一模一样。” “我就不行喽,”他叹道,“被我家老头揪回国内,非要押着我去公司打杂呢。” “就我家那个破烂公司的工作强度,”李蔚知恶狠狠地咬牙,“我迟早有一天要猝死在岗位上。” 李蔚知从小便是个话痨,如今大约是刚刚回国,有倒不尽的苦水想和林懿墨诉说。林懿墨也不打断他,便一直默默地听着,时不时给他添个水。 他说了好一阵子,直到林暃做好了晚饭,来找林懿墨时,李蔚知也没停下。 “吃饭了。”林暃面无表情地走到林懿墨的身旁。 他微微转头看了李蔚知一眼,深绿的眼眸闪烁了一刻,随即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只一心催促林懿墨。 林暃经过身边时,李蔚知莫名地打了个冷战,手臂上起了大片的鸡皮疙瘩。正好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便也起身辞行。 “对了,”他问林懿墨,“你们这儿的功德箱在哪儿,我也去捐点,给我家那些资本家攒点阴德。” 林懿墨将他带到正殿,指了指前不久刚打好的新功德箱,半开玩笑道:“可别捐太多啊,我们暂时不收股东。” 李蔚知本是被逗乐了,但翻了翻自己的钱包,嘴角便垮了下去,转头又问:“那个……有二维码不,或者,你们收英镑吗?” 林懿墨无奈浅笑,摆手道:“算了算了,反正你也不信这个,祖师爷不会介意的。” “哦对了,”林懿墨像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一溜烟跑向后院,“你等我一下。”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将手中仔细塑封好的符纸递给李蔚知:“给,送你的。” “每个人都有的,就当个装饰也行。” 李蔚知收下护身符,迎着夕阳向山下走去。 此去各自珍重,不知何日能再相见。 …… 观中,林懿墨回到后院,蹲下身来摸了摸正在吃饭的小黑猫。 林暃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将小黑猫吓走了。 “你送了他什么?”林暃的声音依旧平淡。 “护身符啊,”林懿墨回答道,“今天每个人都送了。” “是吗?”林暃眼神变了变,语气沉了几分。 “好吧,确实不是普通的符。”林懿墨见瞒不过林暃,便摊开手,索性承认了。 “我改造了一下,加了道雷符进去。” “那东西不简单,需得这种有些杀伤力的东西才能镇得住。” 4. 第4章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林暃渐渐熟悉了枫江观中的一切,开始尝试帮着林懿墨接待香客,只是他虽然面容俊俏,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冰疙瘩,实在不适合接待这种需要挂着笑脸的活计,有时还会吓到小孩子,令林懿墨有些头疼。 好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林懿墨对林暃有了些了解,知道他脾气不坏,便也不再同先前那样拘谨,大剌剌地把他从接待小姐的岗位上拉下来,赶去给祖师爷并各路神仙执殿去了。 至于那只小黑猫,得到了林懿墨的承诺后,它算是彻底在道观里住下了。近日春色正好,也算暖和,它便经常躺在林懿墨给他准备的小窝里晒太阳,时不时在观中巡视一圈,像是宣誓自己的主权一般。 当然,它与林暃还是同最开始那般不对付,甚至已经发展到了连林暃去过的殿都不愿意踏足的程度了。 林懿墨无奈,却也不知该如何调解,也便只能暂时放任不管,等待时间将隔阂磨平。 …… 枫江观开张一周后,枫江观中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 他们是昙江市文旅局的工作人员,此番来访,是为了白枫山旅游规划一事。 此事虽在林懿墨意料之外,但仔细思索,也是必然之态。 昙江市是个小地方,无甚风景名胜,就连昙江这个地名也不过出现在地图上数十年,不少人连听都没听过,遑论枫江镇这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地方。 不过,倒也并非毫无出路。 枫江这个地名并非随口取之,而是源自千年前某位皇帝,那位当年仓皇逃窜,途径此地,恰巧见江面落满枫叶,远处高山云雾环绕,一片白茫,便起了些文人风雅,将此地取名枫江,那山便叫白枫。 白枫山不算太高,但胜在景色秀美,四季景色皆不同,传说又有九天玄女亲至,降下甘露,平定动乱,这也便是枫江观将玄女元君奉为祖师爷的原因。 近年来旅游业蓬勃发展,昙江市也想分一杯羹,只是境内实在无甚古迹,便转而着手计划开发白枫山。 恰巧,林懿墨的视频在网上红红火火,那些曾经看他打游戏的宅男们大多也都到了工作的年纪,最近还有几个忠实粉丝出差到昙江,特地跑到白枫山上上香呢。 林懿墨这也算是宣传了昙江,于是这一次的旅游开发也便带上了枫江观。 洽谈还算顺利,白枫山的开发会从山脚开始,届时,山下的旅游指示牌上会挂上枫江观的名字,枫江观也会就此纳入系统监管,成为有名有姓的旅游景点。 送走了文旅局一行人,林懿墨忽地有些泪目:往后要是再有什么偏殿倒塌、主殿漏雨之类的事情,终于不需要他自己掏腰包了!真是天大的好事! 林懿墨走路都一蹦一跳地,像个兔子似的走进了主殿,赶忙向祖师爷报告这个好消息。 上完了香,林懿墨还未起身,便听见身旁传来一声猫叫。林懿墨并不回头,听声辩位一把捞起小黑猫,将它高高举起,在前院里转圈圈。 “小黑,”林懿墨轻轻抛起小黑猫,“我们终于有编制啦!” “喵!”小黑猫被抛到空中,一点也不害怕,而是兴奋地叫着,仿佛是在为林懿墨高兴。 然而,当林懿墨将它接住,准备再抛一次时,它却瞳孔一震,在林懿墨的手中冲着身后猛哈了一下,随后挣开林懿墨的怀抱,一溜烟便跑没影了。 林懿墨僵了一下,随即心中了然,无奈地回头一看,果然是林暃。 林暃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无视了林懿墨略显复杂的眼神,开口道:“谈完了?” 林懿墨点头,随后又好奇问道:“刚才你为什么不愿意出现?你如今也算是枫江观的一员了,过来给我撑撑场面也好啊。” 林暃撇嘴,只淡淡道:“我素来不喜与人交谈,况且这也并非什么大事,你一人足矣。” 林懿墨只是随口一问,见他如此平静,也便不再追问,只是心中越发好奇:这家伙究竟是哪个山沟沟里冒出来的,不仅孤陋寡闻,还性格孤僻,除了一身好道法外几乎啥也不懂。 “对了,”林暃不知林懿墨心中腹诽,随手将一物递给他,“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林懿墨接过一看,是个小小的木雕,是片叶子的形状,分明并未上漆,触感却圆顺细滑,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 “随手做的小玩意,”林暃答道,似乎话中还带着些羞意,“不要便算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懿墨挑眉,连忙攥紧了些,将其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笑着对林暃道:“谁说我不要的?” “谢谢啦!”他弯起眼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小小木雕悬挂在林懿墨的胸前,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摇晃着,仿佛有了无限的生机一般。 “没,没事。”林暃的眼神忽地有些闪躲,他连忙低下头,默默地走远了。 林懿墨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一丝疑惑:他这是怎么了? 但很快,他便将这份困惑抛之脑后,接着做事了——身为观主,他还有好多工作没做完呢! ———————————— 一天后,又到了枫江观一周一次的采买日。 今日香客有些多,林懿墨的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林暃独守道观。但介于林暃对外界完全不知情,放他下山无异于把小黑扔到山下,于是林懿墨还是决定自己亲自下山一趟。 虽说多了两张嘴,但实际的开销并没有变化多少,林懿墨在山下待了半个下午便将东西买齐了。 他今日并没有穿道袍,而是换上了一身常服,休闲宽松的毛衣上身,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又一次融入了三三两两结伴走出校门的高中生队列。 …… 两个小时后,林懿墨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穿行在白枫山的山道上。 其实他早就买完了东西,只是在回来的路上恰好碰上了他的几个粉丝,在给这几个多年老粉合过影后不久,又忽地下起了大雨,林懿墨没带雨伞,周围也没有小卖部便利店,便只能在廊下等一会儿。 昙江在这个季节并不常下大雨,可这一次却是出乎意料地下了好久,等到雨停时,太阳都快要下山了,被雨水洗净的天空中满是紫红的霞光。 山道上并不算黑,白枫山夏季常有夜爬者,因而路旁都有路灯,只是由于年头有些久了,这些路灯的亮度都不太高。 经过这段日子的锻炼,林懿墨的身体素质稍稍好了些,就算提着这么多东西,也没有像刚回来时那样喘着粗气。 只是……林懿墨渐渐皱起了眉头,总觉得周遭的环境变得有些不太对经。 忽地,一阵阴冷的风吹过,本就不亮的路灯骤然熄灭,眼前变得一片黑暗。 林懿墨心下一沉,知道自己是遇着了什么阴邪东西。 他并不慌乱,而是沉着地放下手中东西,从兜里掏出手机,一看,果然全无信号。 林懿墨已大致有了些判断——当是某些能制造幻境迷阵之类的鬼怪,也便是俗称的鬼打墙。 他收起手机,开始在身上摸索符纸,但手刚一碰到柔软的毛衣,林懿墨的心便是一惊——他换了身衣服,却忘了把道袍里的符纸掏出来! 耳边风声更劲,仿佛有无数的鬼魂在耳边吟唱,隐约间有脚步声从一旁的草丛中传来,又有黑影在其中穿梭。 空气越发寒冷,甚至能够呼出白雾来。 林懿墨令自己尽快冷静下来,立于山道中央,微微阖上双眼,心中别无旁骛,手中飞快结印,口中轻念九字真言: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然而,六甲密咒已毕,周围景色却毫无变化,只是风稍止歇,耳边呓语匿去,但丛中黑影犹在,甚至有靠近之态。 林懿墨蹙眉,心中暗叹自己倒霉,这一回遇着的东西恐怕没有那样简单了。 因着先前那场大雨,山路上很是湿滑,林懿墨小心避开路旁的青苔,将刚刚买来的东西靠边摆好,随后撸起袖子,目光炯炯望向幽深树丛。 那东西法力强盛,连九字真言都可抵挡,但却始终徘徊在外,并不踏入山道,可见它必然有所限制,那林懿墨便要逼它现身,将它赶到自己的面前来斗一斗。 林懿墨毫不犹豫咬破中指,指尖血汩汩流出,林懿墨便就着这鲜血在虚空中画符。 顷刻,符咒成型,林懿墨收手,双掌合拢向外猛然一推—— 血符金光大作,没入树林之中,竟将那整篇树丛点亮,从深处传出一声凄厉哀嚎来。 指尖疼痛未消,林懿墨却是嘴角微微勾起一笑。这虚空画符的本事许久未用过了,如今看来效果倒是不错,甚至要比朱砂画的还要再猛烈一些,只是生生咬破中指实在有些疼,他又是个细皮嫩肉的主,估计方才那一发狠,手上要留个疤了 嚎叫声渐歇,符咒也渐渐失去了效用,黯淡了下来。 一阵如刀锋般的阴气直冲门面而来,林懿墨向后一倒,堪堪闪过,锐利的杀意斩断了几根细碎发丝。 “何必如此呢?”林懿墨直视面前庞然大物,语气依旧温和,眸中却一片冰冷。 5. 第5章 昏暗的山路上,一人一兽正在对峙。 那怪物大约有两米多高,长得和马有些相似,却顶着四只角,不断摇晃的长尾巴也并非马尾,而是更像牛。 林懿墨知道这世上妖怪种类颇多,甚至还建立一个特殊办事处来进行管理,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这些非人物种的威胁。 寻常鬼魂哪怕再可怕,也终究是凡人转变而成,其行为举止皆可考,但它们却不同,林懿墨无法探究它们的行为逻辑,因为这些物种只凭本能而为。 随着怪物的出现,林懿墨感觉到身边的温度再次下降了不少,甚至隐约能够见到脚下的积水正在渐渐结出薄薄冰层。 低温使人变得有些麻木,林懿墨微微活动了一下手指,令自己的手能够恢复灵活。 那怪物站在山路上,动作比先前在树丛中迟缓了些,当是这山道上人气旺盛,对他有所压制的缘故。 但,面对如此怪物,林懿墨依旧没有掉以轻心。 他后退两步,手中掐起五雷决,口中诵念五雷咒:“五方雷神,我知其名,呼之即至,迅电鞭霆,铁面使者,赫奕威灵,救民疾苦,剪截魔精,随声应感,万神咸听,部领雷部,火车火铃,六丁六甲,雷将雷兵,威神万变,安心莫惊,誓愿救民,代天奉行,大彰显化,元亨利贞,急急如律令!” 咒语不短,林懿墨一边低声吟诵,一边脚步飞快地躲过怪物凌厉的攻势。那怪物大约是被激怒了,两只健壮的前腿不停地在地上猛踏,不断有如同匕首般的攻击像林懿墨袭来,林懿墨一一闪躲,不一会儿便已耗尽了大半气力。 好在,咒毕,法成! 登时,天边乌云闪现,一道赫然雷光径直落下,穿透高耸树冠,如穿云箭一般坠入山中。 一时间,天光大作,将面前一切照亮。 怪物十分警觉,未等雷光落下,便以鬼魅之姿飞速挪移而走,根根雷电落空,击在青石山道上,将石块击穿,冒出一股青烟来。 平心而论,这五雷咒的威力并不算大,不仅速度不济可供敌人闪躲,力度也并不强劲,若真落在那皮糙肉厚的怪物身上,恐怕也并不会使其重伤。 不过,林懿墨本也并不是为一击必杀而使此咒。 怪物动作更快,一道道攻击如雨点般袭来,哪怕林懿墨左右闪躲,也不慎被其伤到了肩膀。 长长的伤口在被划破的衣衫下隐约可见,鲜血涌出,厚实的毛衣被染红了大片,仿佛一朵在肩头盛放的牡丹。 一滴滴鲜红的血滴落在湿滑的台阶上,很快便凝结成暗色的冰,留下一片淋漓。 林懿墨强忍着剧烈的痛楚,抬起手臂,和着满手的鲜血,在空中飞快成符。 符成,光起。林懿墨飞身而下,将血符挥入尘泥。 脚下血色光芒浮现,有无数红色丝线骤然升起,如同无数道激光般穿透那怪物的四肢百骸。 短短几秒,攻势瞬间反转。 “呀,”林懿墨捂住自己受伤的手臂,看着困阵中的怪物,眼中竟是有几分惊诧,“居然真的成功了。” 怪物浑身都被丝线束缚,它嘶吼着,挣扎着,但却如何也无法挣脱这一片天罗地网,反倒是被那些看似无害的纤细丝线划破皮肉,鲜血从各处涌出,活像个花洒。 属于怪物的血越流越多,如同一条溪流般向山下涌去,一时间,场面有些骇人。 “欸,”林懿墨挑眉,“别动了,再动要死了。” 那怪物显然是听懂了林懿墨的话,当真渐渐停下了挣扎的动作,一双充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林懿墨咂咂嘴:“原来能听懂人话啊。” 怪物低吼了两声,似乎是在求饶。 林懿墨浅笑,又凑近了些,怪物腥臭的鼻息一股股喷出,他却一点不嫌弃。 “想让我放了你?”林懿墨低声问道。 怪物连连点头。 “嗯——”林懿墨故作沉思状,眼中闪烁着点点灵光,一派狡黠之姿,“也不是不行……” 他刻意顿了顿,见怪物的呼吸都随着他的话而变得凝滞,这才满意开口:“只是,你伤了我,还毁了这山路,总该给点补偿吧?” 不过事实上,虽说他们在此经历了一番打斗,但坚硬的石板山道并未因怪物的攻击而有什么实质性的损伤,反倒是林懿墨先前为了设阵而引来的天雷将山道击碎了一块。当然,这种事情就不必和这智商没到平均水平的怪物提了。 “什、么……补、偿?”怪兽的低吟变作几个艰难吐出的字词,如是发问。 “居然还会说话?”林懿墨啧啧称奇。 他利落地打了一个响指:“好办,供出你的同伙,我就放你回老家,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只要你不再来白枫山,我便不再动你。” 怪物的瞳孔紧缩,四肢再次开始扑腾挣扎,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它又一次艰难地开口,眼睛却有些闪躲,不再敢直视林懿墨含笑的脸,“没有、同……伙。” “嘁,”林懿墨嗤笑一声,一边慢条斯理地擦去手掌鲜血,一边缓缓道,“你真当我是傻子吗?” “没有同伙,你这种只生活在深山里的精怪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到城里来,又精准定位到我的?难不成你长了翅膀,又或是有瞬移的本事?” “刚从山里出来没多久吧?”林懿墨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穿过层层叠叠的丝线拍了拍怪物的长角,质感还不错,比牛角羊角的触感都好。 他又摸了两下,“好心”劝诫道:“这城里人心险恶啊,你要是没遇上我,碰见其他道士,肯定是要血溅当场呢。” 怪物没有躲开林懿墨的抚摸,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看了看他,又看向这山路上一地的鲜血,仿佛是在说:这还不算血溅当场? 林懿墨恍若未闻,收回手,清了清嗓子:“咳咳,快说吧,现在还不算晚,我说不准能送你回个家。“ “你们这个物种叫什么来着……”他思索了一下,随后一拍手掌,“峳峳,对吧?” “裡山……唔,倒也不算太远。” “这样吧,”林懿墨悠闲看它,“你说出同伙,我就连夜载你回家,如何?” 林懿墨的眉眼弯弯,嘴角勾起温和的弧度,仿佛面前的不是可怖的怪物,而是一只温顺的羊。 “你应当还记得家里的模样吧?在山里待着,总比在城里亡命来得好,不是吗?” 那峳峳眨了眨眼睛,一时间并未有所动静,但林懿墨却能够从它的各种微小的反应中读出——它心动了。 林懿墨心中暗喜,刚要开口再说一句,变故突生。 道旁路灯忽地开始扑簌闪烁,脚下大地渐而晃动,仿佛正在经历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 耳边不知何时拂过一阵微风,有淡淡的花香吹进鼻尖,莫名有些熟悉,细想却一无所获。 头顶传来细微的碎裂声,像是蛋壳被一点点敲碎,也像是碎瓷片片剥落。 不一会儿,有一寸寸光透过缝隙传入此方空间,碎裂更甚,只堪一击便可彻底击垮。 来自地下的震动越发强烈,林懿墨已几乎站不稳脚了。 他后退了两步,想要尽可能地远离震荡的中心,但他却忘了,这里并非平地,而是山道。 边沿湿滑,林懿墨的脚甫一踏上那许久无人踩过的青苔,便觉重心不稳,然而他脚下已然用力,猛一打滑,整个身子便向着山下那一侧倒去。 有什么含着温度的东西自头顶擦过,像是水花,却比水花颜色更深。 林懿墨一慌,像是溺水之人抓住岸边蒲草一般,双手下意识地在空中抓握。 慌乱间,他竟是真的抓住了什么! 手下的触感细腻顺滑,软弹中带着些坚硬,像是某人的手臂。可这荒郊野岭,又怎会有人出现呢? 未等林懿墨多想,下一刻,他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路灯顺次亮起,照亮了身后人的脸庞。林懿墨回头一看,是林暃。 他单手揽住林懿墨,坚定站立,目光幽深似海,却并不在看林懿墨,而是直视前方。 林懿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只被他困在阵中的峳峳,已了无生气。 红色丝线犹在,将它生生吊起,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将它的死状清晰地展现在两人眼前。 一个骇然血洞出现在峳峳的身上,鲜血不断喷涌而出,染红了山道,也染红了周围的树干。 血腥气弥漫,将萦绕在身侧的幽香覆盖,林懿墨沉默了,哑然低头,从林暃的怀中脱出。 他转身,不再看那只峳峳,而是看向林暃的手。 林懿墨终于知道方才他为何只用单手揽住自己了。 因为——另一只手,那修长的、骨感的、本该执笔折枝的手,如今已沾满了血。 一滴滴鲜血顺着长长的指甲滑落,将掌间的沟壑填满,显得格外骇人,宛若非人。 峳峳的血喷射四方,也不免粘在了林暃的身上。他穿着一身林懿墨从未见过的玄色长袍,血液溅在上面也并不明显,只是更深了一些。 林懿墨的目光渐渐上移,最终停在了林暃的脸上。 在他如刀般的眉眼之下,一滴血红如朱砂痣般醒目。 杀意腾空,绝色近妖。 6. 第6章 林暃的眼睛如猛兽般锐利,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死去的峳峳许久,等到血都流尽了,浑身的毛发也失去了光泽,才勉强收回了目光。 他的视线转而落在了林懿墨身上,略带搜索的眼神擦过林懿墨肩头那一大片血迹,明显地停滞了一刻,随后又欲盖弥彰似的滑走,将一切的情绪掩埋在淡然之中。只是,他的掩饰太过明显,论谁都能看破,遑论身处视线注视之下的林懿墨。 “这里,”林暃抬手指着林懿墨的伤口,语气异常冰冷,“怎么伤的?” 他虽面上不显,但那攥拳的双手却显露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宁,仿佛只要林懿墨说是峳峳伤的他,他便会立刻在峳峳已经死透了的尸体上在戳上几道致命伤。 林懿墨仍旧沉浸在方才见到林暃非常状态时的震惊之中,心中有些复杂,听到林暃这样问,他也只是摆摆手:“没事,小伤而已。” 林暃蹙眉,向前走了两步,想要伸手去查看林懿墨的伤口。 林懿墨一惊,连忙后撤,躲过了林暃的触碰。 “我真的没事。”他勉强一笑,想要将此事轻轻揭过。 林暃眼眸低垂,看了一眼自己还沾着血的手,沉思了片刻,随后默然将那只手背到身后。 眼尖的林懿墨看到,就在他收手的那一刻,那原先尖锐如刀的指甲自动收缩变短,重新变回了属于正常人类的短指甲。 “冷静,别多想,”林懿墨努力地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在心中默默劝解自己,“说不准那是什么独门功法呢?” 林暃似乎变得有些消沉了,他转过身,不再看林懿墨,而是走到了那只峳峳的尸体旁。 “山道我已经检查过一遍了,你先走,这里交给我来收拾。”他开口对林懿墨道。 林暃的脸隐藏在昏暗的灯光下,望不清神情,但林懿墨总觉得,林暃的话中带着点委屈,莫名让他想起了观里的小黑——先前他将小黑捉住的老鼠丢掉时,它也是这样委屈的。 林懿墨被自己奇怪的联想吓了一跳,连忙甩甩脑袋将这种恐怖的念头驱散,随后冲着林暃连连点头:“好。” 他不敢再多说话,顺从地向着山上道观走去。 …… 林懿墨的伤口虽然很长,但其实并不算深。伤口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下许久,又为了设阵而刻意加快了流血的速度,等到林懿墨走到道观后院的偏门时,便已经不再有血流出了。 林懿墨站在门口,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在身上摸索片刻,这才发现,他这次下山不仅没带符纸,连自己钥匙也落在房里了。 他拿出手机,想要问问林暃什么时候能回来,可等点开了电话界面他才发现——他给那个原始人买的手机还放在那一堆大包小包里面,根本还没开通!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湿冷的空气在山间弥漫,令刚刚失血过多的林懿墨狠狠打了个冷战。 昏暗的小道上一片萧瑟,唯有满地的枯枝败叶与他相伴,林懿墨瑟缩了一下,靠在门框边上,将半个脑袋埋进毛衣中,以此来抵御寒风,静静等待着林暃归来。 “喵?” 门后忽地传来一声猫叫,应当是小黑发现了情况。 头顶有细碎的动静,林懿墨抬头一看,小黑已经跳上了高高的围墙,正趴在墙上向外探望。 它很快便发现了林懿墨,绿油油的猫眼在夜色中发着光,像是两团鬼火飘在空中。 “喵——喵!” 小黑嗅闻了几下,冲着林懿墨急促地叫了两声,随后一甩尾巴,又跳回了墙内,只飘下两根纯黑的猫毛。 不久,林懿墨听到门上发出了些金属摩擦的动静,不一会儿,伴着“咔哒”一声,窄小的木门开出一条缝来,露出半个猫眼来。 林懿墨连忙闪进门内,伸手想要将小黑狠狠揉搓了一番。 小黑却一反常态地躲开了林懿墨的抚摸,它一下子跳开,后背拱地老高,毛发根根竖起,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 林懿墨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疑惑转身,身后是已经合上的木门,没有任何人的踪影。 “怎么了?”林懿墨本是要去处理伤口,见小黑这副模样,心中颇为好奇。 小黑自然无法开口解释,它没有理会林懿墨,转过身,摇晃着尾巴,飞快地向院中奔去,很快便融入夜色,消失不见了。 林懿墨摸不准它的意思,便自行向里走,想要去翻出家里的急救箱,看看里面有没有纱布之类能够简单处理的东西。 刚走到屋前,林懿墨忽地发现脚下有什么东西闪过,他连忙停下脚步,堪堪躲过窜进他屋里的小黑。 小黑还是不理林懿墨,熟练地跳起开门,将嘴中叼着的什么东西放到了林懿墨的桌上,随后又一溜烟跑没影了。 林懿墨走上前去一看,小小的袋子里是一卷没有开封的绷带,还有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小瓶子。 林懿墨拿起瓶子,见塞子上用毛笔写着“外伤”两个字,笔迹飘逸,林懿墨认得,是林暃的字迹。 道家医术源远流长,是中医的一大组成部分,林懿墨虽然不通医术,从林暃先前表现出的诸事精通来看,再掌握些道医技法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林懿墨这才知道小黑方才去了哪儿——它是跑到平日里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林暃的房间,去给他这个笨蛋人类找药去了。 林懿墨手中攥着小瓶子,心中有些感动。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怀疑——他这只猫,似乎聪明过头了。 林懿墨拔出瓶塞,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却并非寻常中药那样刺鼻难闻的气味,倒是更像中医馆里,靠近层层叠叠的药柜时会闻到的,独属于各类药材的清香。 林懿墨放下瓶子,打开桌上的台灯,开始缓缓地将身上沾染了满满血汗的衣服脱下。 林懿墨有些怕冷,但却不想穿得臃肿,因而在帅气的毛衣里面,穿的是一件灰扑扑的保暖内衣。 峳峳的攻击划破了他两件衣服,想要处理伤口便必须要将它们尽数脱下。 林懿墨三下五除二地将毛衣脱掉,甩到地上,随后便开始艰难地脱那件紧身的内衣。 为了保暖,内衣十分紧身,勾勒出林懿墨瘦削的身躯,没有一丝赘肉,即便是在被年轻人们嫌弃的保暖内衣的包裹下,也并不显得土气,反倒是像某个时装秀上的模特,将这件衣服衬托出了不属于这个价位的贵气。 鲜血淌了大片,将半边手臂的布料都染成了暗红,干涸的血液粘在手臂上,与伤口附近红肿的皮肤相互黏合,每动一下,便会牵扯到伤处,引发剧烈的疼痛。 林懿墨已经许久没有受过这样的伤了,等他终于将衣服脱下时,他已然满头大汗,浑身血液流转循环,连低温都变得不那么可怖了。 林懿墨坐在台灯下,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自己的伤口。当时,为了尽快布置困阵,需要布阵者的鲜血催动阵眼,林懿墨便刻意闪躲慢了一拍,让凌厉罡风刮伤自己的肩膀。也正因是罡风所伤,伤口切面干净利落,没有什么多余的撕裂口子,清理起来也比较方便。 其实林懿墨本可以直接下山前往医院治疗,枫江镇虽说是个小地方,但夜间急诊还是有的。只是……他的心中总有些莫名的慌乱,就像是一叶漂浮在无垠之海中的小舟,只有回到他这冷清的道观中,才算是有了倚靠。 林懿墨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拿着毛巾,忍着疼痛将血迹擦去。当粗糙的布料掠过创口时,林懿墨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闷哼声,牙齿紧紧咬住嘴唇,面色泛白。 正在这时,林懿墨的房门被敲响了,从门后传来林暃的声音:“还好吗?” 林懿墨刚想开口,不知从哪儿来了一阵风,将并未关严实的房门吹开了。 房门洞开,伴着“咚”的一声,林暃有些僵硬地站在门口,目光怔怔地落在林懿墨半裸的身上,久久未曾挪开。 “咕咚……”细微的咽口水声在寂静中穿入两人的二中,林暃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挪开视线,脸上飞起了一片红晕。 外界的冷风灌进室内,林懿墨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放下手中毛巾,下意识地想要去捡被自己丢在地上的衣服。 伤口被这样的大动作牵动,林懿墨弯腰到一半,肩头忽地传来剧烈的刺痛,令他痛呼一声,捂上再次沁出血珠的伤处。 林暃的瞳孔微震,反手关上房门,快步走到林懿墨的身边,温热的手指抚上林懿墨光洁的肩膀,精准地捉住他的手,稍稍拉开,目光灼灼落在伤口上,眸子一片深邃柔情。 “别动,”林暃低声道,“我帮你。” 两人靠的很近,林暃均匀的鼻息喷在林懿墨的身上,惹得白皙的皮肤泛起了粉红。 鬼使神差的,林懿墨并没有甩开他,而是默默点头,同意了林暃的动作。 他小心地接过毛巾,将新鲜的血迹一点点擦尽,动作十分轻柔,仿佛是在为一件稀世珍宝拂去灰尘。 “还好,”林暃似是松了一口气,深绿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满是庆幸,“不深,好治。” 林暃转头,看到桌上已然开封的药瓶,一侧眉毛上挑,问道:“那只蠢猫给你的?” 林懿墨乖乖点头。 林暃嗤笑一声,眉眼不似先前锋利:“倒也不算太笨。” 他拿起药瓶,小心翼翼地靠近林懿墨的伤口,药瓶倾斜,手指轻轻敲打瓶口,白色的药粉均匀落下,覆盖住林懿墨长长的伤痕。 这药并不像寻常的外伤药剂,并不疼痛,只有阵阵清凉在皮肤上蔓延。 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红肿外翻的伤口便消减了许多。 林懿墨啧啧称奇,感叹这药的神奇,也感叹林暃的本事——他怎么会懂的这么多! 林暃收起药瓶,拿起桌上的绷带,利落地开封,在林懿墨的身上一圈一圈地缠绕,很快便将林懿墨的半边身子缠成了木乃伊。 他似乎经常做这事,动作十分熟练。灯光照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落下大片阴影,冲淡了锋利,更显柔和。林暃很认真,深绿色的眸子久久不曾转动,手中动作有条不紊。待最后一圈绷带缠完,他轻轻打了个结,一拍手,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来。 “可有不适的地方?”林暃问道。 林懿墨稍稍动了动胳膊,林暃的技术很不错,没有一点紧绷的感觉,却也毫不松弛,刚好掌握了那一个舒适的区间。 林懿墨冲着他展露一笑,肯定点头道:“很舒服,你的技术很好。” 他本只是随口夸赞一句,谁知,林暃听了这话,脸却是“噌”地一下变得通红。 他眼神闪躲,尴尬地咳了两声,连连后退,摸到门把手,有些慌乱道:“既然如此,那我,我便先走了。” 说罢,他逃也似的跑出了林懿墨的房间,房门“砰”地一下紧闭,只留下一脸茫然的林懿墨仍旧呆坐在椅子上。 林懿墨:???我是说错什么话了吗? 7. 第7章 第二日,清晨的阳光照在林懿墨的脸上,已经固定的生物钟将他从浅眠中唤醒。 林懿墨平时睡觉不太老实,但昨夜大约是潜意识里知道自己身上带伤,他竟是连被子都没踹掉,依旧好端端地盖在身上,林暃昨夜帮他包扎的绷带也一点没散架。 他打了个哈欠,刚要伸个懒腰,手臂便牵动了伤口,他脸色一白,赶忙放下手,乖顺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套上一身道袍,打开房门接受朝阳的洗礼。 “喵~” 小黑不知从何处蹿出,飞快奔到林懿墨的脚边,使劲蹭了蹭,随后纵身一跃,想要跳到林懿墨的身上。它最近很喜欢这种玩法,大约是仰视他们这些两脚兽久了,想要试试全新的视角。 然而,小黑刚刚起跳,爪子还未沾上林懿墨的衣袍,它便被一只大手捉住了后脖颈。 小黑骤然被控制住,在空中张牙舞爪地挣扎着,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想要以此来吓退来者。 来人却是冷笑一声,单手轻松地拎着小黑,将它抛到了远处。 小黑稳稳落地后冲着那人低吼了两声,但随后便在那人斜睨中灰溜溜地跑走,一头扎进院中的小窝里,连根猫毛都不曾露出来。 “蠢猫。”林暃冷哼一声,拍掉了手中沾上的黑毛,再转过头来看林懿墨时,面上便已换上了一副关切神情。 “昨夜睡得如何,伤口怎样了?”林暃问道。 林懿墨揉了揉自己还有些迷糊的眼睛,挡住刺眼的阳光,答道:“挺不错的。” 林暃默然点头,面色平淡道:“那便好,往后我每日帮你换药,只需三日的功夫,伤处便可愈合了。” 林懿墨先是随意应下,伸手理了理自己鸡窝似的头发,等到林暃走开后,他才反应过来:等等,他刚才说……要每天都帮忙换药? 林懿墨略带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将好不容易理顺的头发又变回了乱糟糟的模样。 回想起昨夜的情形,虽然只是简单的敷药和换绷带,可林懿墨的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尤其是结合林暃先前的表现来看,更是怪异。林懿墨不太想得通其中的缘故,但他似乎……并不排斥。 …… 刚刚清醒的脑袋还不大灵活,林懿墨不想徒增烦恼,便暂时将这些思绪抛之脑后,在院中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做完了早课,感觉自己马上便要饿扁了,飞奔着跑去吃早饭了。 林懿墨和林暃分摊院里的家务活,因着林懿墨的手伤,林暃独自包揽了一切,今日的早餐也是他做的。 林暃的手艺很不错,只是不太会用现代厨具,林懿墨先前教了他一遍,他很快就学会了,从此点亮了厨艺这门技术,将林懿墨从清水煮挂面的苦海里拯救了出来。 林懿墨坐在颇具年代感的木桌前,大口大口地嗦粉。 他今日练不了太极也舞不了木剑,因而时间非常宽裕,等吃完了饭,距离道观开门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林懿墨坐在长长的条凳一侧,用水煮的肉丝逗弄小黑。小黑扑腾了许久都没能抓住肉丝,气的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然后跃到林懿墨的腿上,将身上的灰尘全都蹭了上去。 正在这时,林暃值完了殿,回到后院收拾碗筷。 小黑见到林暃过来,一下便从林懿墨的身边跑走,显然是极度不愿和这人共处一室。 林暃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予小黑,只一心看着林懿墨。 “吃完了?”他走到桌边,“那我收碗了。” 林懿墨微微抬起头,看着林暃,脑海中忽地浮现出昨夜的那一刻妖异面庞,心跳似乎漏了半拍。 “等一下。”林懿墨突然叫住了林暃。 林暃收手,略带疑惑地望着林懿墨。 林懿墨深吸一口气,从条凳上站起,双手攥拳,郑重问道:“林暃,你……究竟是谁?” …… 良久的沉默,林懿墨甚至能够听到外界叶落的声音,红色叶片飘下,为新生的嫩芽腾出生长的空间。 话音未落,林懿墨便有些后悔了——他与林暃的关系还并未到达知无不言的程度,这问题实在是冒犯。 可是……林懿墨直视着林暃墨绿眼眸,缓缓眨眼,牙关渐渐咬紧。他真的很想知道,林暃会如何回答。 “我?”林暃的表情并未有太大的变化,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甚至不消思考便可作答。 他嘴角翘起,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显得疏离而冰冷。 “我名林暃,来自邻省一无名之山,为一散修。”他淡然道,深色眼眸中倒映出林懿墨小小的人影,没有一点波澜。 “我的身份证还在屋里,需要我去取来吗?” 林懿墨盯着他看了许久,低声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知道的。” 寻常散修,怎么会用利爪伤人,怎能悄无声息地破开峳峳的幻境,怎会拥有这样多的本事,又怎能在那样短的时间里彻底抹去一只妖兽的存在? 当这一桩桩疑点在林懿墨的心中罗列,某些离谱却又合理的猜测渐渐浮现在脑海中。 林懿墨凝望着面前的男人,眼带期待。 林暃沉默了片刻,躲开了林懿墨的注视。 他忽地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林暃睁眼,“但,还不是时候。” “林懿墨,”他唤出林懿墨的全名,郑重道,“我愿在九天玄女元君法相面前发誓,我无半分不轨之心。” “只是我受制于天地,无法将事实宣告于世。” “我在等一个契机、一个机缘,”他的声音沉稳,掷地有声,“到了那时,我会将一切和盘托出。” ———————————— 中午,晴朗的天边忽地飘来了一朵乌云。 林懿墨原本在前院接待香客,没带雨伞,虽然肚子已经饿了,却也回不去后院,只得靠在大殿的供桌前,和祖师爷一起大眼瞪小眼,等着林暃来送伞。 而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踩水声,不一会儿,一个少年冒雨跑进观内,像只落汤鸡似的窜进大殿里。 他浑身湿透,衣摆不断落下淋漓的水滴,用一根木簪束起的发髻歪歪斜斜地倒在头顶,碎发糊了满脸。 进了大殿后,他明显松了一口气,开始在自己身上摸索。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来,点开一个软件,编辑了一句话发送出去,随后又收起手机,将自己的头发拨开,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 凌乱的头发被甩到脑后,少年澄澈的目光一下子撞进了一双探究的眼睛里。 “哎呀妈呀!”他一下子跳起,猛地后退几步,脑袋一下子磕到柱子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林懿墨也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供桌前的供品推下去。 “原来有人啊!”少年吃痛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嘴中嘟囔着。 “欸,等等——”少年忽地看向林懿墨,眼睛“噌”地亮起。 他伸手指着林懿墨,兴奋道:“您就是林观主吧!” 林懿墨将供品盘子扶正,听到少年这样问,他点点头,脸上再次挂上得体的微笑:“是,没错,你找我有事?” 分明是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可少年的兴奋劲却是一下子消退干净,像是一根霜打的茄子一般,说话变得结结巴巴的:“嗯……我、我想问问,你们这儿……还、还招不招道士?”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头也越来越低,等到说完一句话时,脑袋已经快要埋进胸口了。 原来这孩子是个社恐,林懿墨心想,看样子还恐的不轻。 不过,送上门来的打工仔可不能不要。 林懿墨走近了些,语气变得非常温柔,轻声问少年:“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之前在哪个道观,师傅是哪位?” …… 十分钟后,等到林暃做好了饭,撑着伞来寻林懿墨时,他已与少年相谈甚欢。 少年虽然腼腆,但也并不是个一言不发的自闭性格,如今又是有求于人,在林懿墨的循循善诱下,他很快便将自己的情况尽数道出。 少年名叫赵平云,来自隔壁市的东山观。他是个孤儿,自小便被抛弃在道观门口,被师傅抚养长大。 赵平云学习不好,却是有些道缘,九年义务教育毕业后便专心跟着师傅学道。就在去年,他年满十八,正式接受了传度,成为了一名道士。 但也正是在那之后,变故突生。 抚养他的师傅突发疾病去世,东山观安葬了师傅,却怎么也不愿再接受赵平云,给了他一封介绍信,将他请出了东山观。 赵平云接连去了好几个道观,可奇怪的是,一旦他在一处道观中住下,便会有一连串离谱的倒霉事发生在他的身边。 屋舍起火、同事受伤也便不提,甚至还会有晴空一霹雳,精确地将屋子劈倒这种事情出现。 在被市里最后一个道观列入黑名单后。赵平云才偶然从从前师兄的口中得知这一切的真相。 原来,他本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师傅收留了他后,不顾观里所有人的反对,一边用自己的功力压制他身上源源不断的霉气,一边找寻改变命格的办法,这才让他顺顺利利地长到了成年。 可谁知,办法还没有一点眉目,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就夺走了师傅的生命,赵平云的命格也失去了克制,变成了真正的天煞孤星。 赵平云实在无处可去,即将沦落到流浪街头时,他在网上看到了林懿墨的视频,于是,他便孤注一掷,来到了枫江观。 8. 第8章 两天后,新视频发布。 【来了来了】 【刚刚!】 【本云股东又来看小墨开道观了】 【解锁新人物?】 【好清秀的姑娘】 【前面的看清楚哈,人家明明是男孩子】 【小哥哥好可爱,真的成年了吗?】 【哎嘿,小男孩,诶嘿嘿】 【喂,妖妖灵吗,楼上有bt,麻烦拷走】 ———————————— 大概是这些日子里辗转许多道观,赵平云的适应能力很不错,短短两天的功夫,便已能够帮着林暃在各个殿洒扫上香,偶尔遇到香客询问,也能结结巴巴地回答,内向的性格一时间无法扭转,但他也在尽全力地克服。 林懿墨学过相术,也看得出赵平云身上的确萦绕着浓郁黑气,但他还是决定留下他。 担忧自然是有的,毕竟枫江观刚刚修好,总不能再塌一次,怪废钱的。 不过,枫江观有护法大阵运转,林懿墨最近也在研究各种偏门符咒,他想要试试,凭借这两点,是否能克制赵平云的命格。 林懿墨从小便循规蹈矩,乖乖上学,乖乖离家,从未有过叛逆之举。 直到父亲去世后,他像是忽地打通了关窍一般,渐渐走上了离经叛道的路子。一如回到枫江观,又如以自伤结成困阵,再如当下,违逆天命留下赵平云。 他也想帮一帮这个少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很相似,都是被遗弃在道观门口,都是经历长辈早逝,只是林懿墨要幸运一些,拥有很多可供选择的道路。但赵平云不同,他没有学历,没有生活经验,除了做道士,他几乎别无选择。 那么,踏上了阳关路的他又何妨为这位独自走在独木桥上的倒霉少年打开一条可能的通路呢? …… 傍晚。 赵平云蹲下身子,将手中猫碗放在猫窝旁,小黑凑过来,冲着他喵喵叫了两声,一副乖巧模样。 夕阳洒落在庭院中,映照着少年的笑颜,尽是青春。 “卡。” 一旁举着相机的林懿墨喊了一声,话音刚落,小黑便飞速转身,从赵平云的身旁跑走了,没有半点犹豫。 赵平云瘪着嘴站起来,望着小黑溜走的方向,话中带着委屈:“为什么小黑不喜欢我呢?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林懿墨走上前拍拍他的肩:“别多想,它对谁都这样。” 说着,他指了指院中路过的林暃,道:“你看他,每天给小黑喂饭铲屎,小黑却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对你的态度已经算很好了。” 突然被cue的林暃斜看了林懿墨一眼,随后翻了个不大明显的白眼,拎着扫帚走了。 “哎,你去哪儿啊?”林懿墨随口问了一句。 “去把那只不识相的蠢猫炖了。”林暃咬着牙恶狠狠答道。 …… 林暃当然没捉住小黑,反倒是小黑趴在墙头听到了这个奴仆放肆的言论后,趁着林暃做饭的功夫,把自己已经玩腻了的玩具丢到了林暃吃饭的碗里,又霸占了林暃的位置,任林懿墨怎么劝都赶不走,害的林暃只得站着吃完了晚饭。 晚饭过后,林懿墨本要去做晚课,在动身前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一看,是李蔚知发来的消息。 【老墨,你那儿关门了没,我想过去找你。】 林懿墨:【??你怎么了?】 【一下子解释不清,求收留啊!!】 林懿墨看了一眼时间,刚好六点,又稍稍掐算,心下了然。 林懿墨:【你过来吧,我到山下接你。】 【啵嘴.GIF】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新爹!】 林懿墨被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抬头,恰好对上了正在擦桌子的林暃的目光。 林暃先是看了一眼林懿墨的手机屏幕,眼珠子转了一圈,问道:“是你先前来过道观的那个朋友?” 林懿墨点头:“那东西下手了,还真心急,连半夜都等不到就动手了。” “要我陪你下山吗?”林暃问道。 林懿墨摇头:“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行,现在时间还早,不会有什么事的。” …… 林懿墨下山后又等了一会儿,远远地便看见一个身影向着山道这边走来。 那人蹑手蹑脚,身子紧紧贴着墙面,每走两步,便要回头看看,仿佛身后跟着什么凶恶歹徒一般。 林懿墨冲着那人挥挥手,那人立刻便向他奔来,连滚带爬,毫无形象,就好像是被洪水猛兽撵着走一样。 “呼,呼呼——”李蔚知跑到林懿墨身旁,喘了许久的粗气,才终于缓了过来。 “吓死爹了。”李蔚知心有余悸地扶着胸,骂了一句粗口。 “先缓一缓,”林懿墨关切道,“我给你的护身符还在吗?” 李蔚知摆手:“没了,突然就灰飞烟灭了,不然我也不会这时候跑过来找你。” “那啥,”李蔚知警惕地看着左右,提议道,“我们能先上去再说话吗,我总觉得这里不太安全。” …… 一踏进枫江观,林懿墨立刻便感觉出身边人的变化来了。 李蔚知的腰杆挺直了,不像先前那样畏畏缩缩,他精神一振,登时感觉一直笼罩在自己身上的迷雾散去了许多,肩头也不再像有秤砣压着那样沉重了。 他微微抬起头,看着不远处正殿中矗立的玄女元君神像,啧啧称奇:“真神奇,好像一到你这地盘,我就不难受了。” 林懿墨把他带到后院,解释道:“观里有祖师爷庇佑,等闲的脏东西进不来。” 李蔚知仰面捂胸:“完了,我的无神论信仰要崩塌了。” “我现在入股还来得及吗,花多少钱能请祖师爷保佑我?”他问道。 林懿墨扶额,对这位少爷沾满了铜臭味的思想颇为无奈:“这些都是后话,你要不先说说现在的问题?” “哦对!”李蔚知一拍脑袋。 “我跟你说,”他仿佛回想起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眼神再一次闪躲起来,“我被鬼缠上了!” 林懿墨面色如常:“接着说,什么鬼,长什么样,想对你做什么?” 李蔚知诧异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林懿墨:“兄弟,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吗?” “对哦,”李蔚知讪讪道,“你们道士好像就是捉鬼的哦……” “哎,”林懿墨摇头,“可别这么说,我们也不是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天天抓鬼的,那只是工作的一小部分而已。” 话题有些跑偏了,李蔚知连忙摆手,开始说正事:“一开始,我还以为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梦……” …… 前不久的一个夜晚,李蔚知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自己的花园独栋小别墅,这是他爹为了把他从国外拖回来特意购置的房子,记在李蔚知的名下,目前只有他一个人在住。 保姆阿姨今天请假了,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他一人。李蔚知拖着疲惫的身躯匆匆洗漱,然后一头栽在了大床上,很快便进入了睡梦中。 “蔚知——蔚知——” 梦中,一个女声从远处传来,不甚清晰,似是在呼唤他的名字。李蔚知努力地睁大眼睛,却一直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纱帐,只能隐约见看见远方有一个身影亭亭而立。 梦醒后,李蔚知怅然若失。 第二日,他又一次入梦,再次见到了那个人,听到了那个声音。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那是一张清纯秀气的面庞,并不是十分明艳的长相,而更像是每个学校都会有的校花,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李蔚知的呼吸停滞了一刻,心跳如鼓——那张脸,和他喜欢的类型分毫不差! “蔚知,”那人声音飘渺,似要消散在风中,“我要走了。” 她晶莹的眼睛似琥珀般动人,白皙的皮肤似羊脂玉般细腻。这张脸上忽地显出无限的悲伤来,隐约有泪光在眸中闪烁。 “别,别走!”李蔚知努力地向着她的方向跑去,然而,就在他即将拉住对方素白的衣袖时,她消失了。 就像是一阵轻烟被风吹散,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梦境渐渐破碎,李蔚知惊醒,却发现已然到了要起床上班的时间。 那一天,他都有些魂不守舍,只想着赶快到晚上,可以再次入梦,见她一面。 那天晚上,她没来。一夜无梦。 下一日,她来了,带着满身的鲜血。 李蔚知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靠近她,却在走了几步之后忽地警觉,一时间踌躇不定。 那人见他犹豫,拖着自己受伤的身躯,一步步挪到了李蔚知的身旁,伸出两只被血染红了大片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腰。 “蔚知,求你,别走……”她的声音颤抖,仿佛是在极力地隐忍痛楚。 “你怎么了?”李蔚知心中一痛,转身抱住了她,问道。 “有人捉住了我,想要害我,”她落泪了,一颗颗泪珠顺着脸颊滑下,化作阵阵烟雾消失在空中,而她的身影变得愈加透明,“我……我废了半生的功力才冲破了他的牢笼,入你的梦。” “蔚知,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我真的不想死!”她紧紧抓住李蔚知的手,哭着哀求道。 “等等,”李蔚知被她这一番话说糊涂了,“为什么你要入我的梦,我们之前认识吗?” 那人闻言,渐渐松开了李蔚知的手,无力地瘫坐在地上,默默垂泪,低声叹道:“是啊,你不认识我了……我早该知道的,转世之后,又怎能忆起从前的情缘呢?” “转世?”李蔚知心中更加疑惑,但又很是心疼,“你是说,你和我的前世是恋人。” 那人泪眼婆娑,抬头凝望李蔚知,仿佛可以透过他,看见另一个人的模样:“李郎,我找了你整整四百年啊,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可……我却要走了……” 李蔚知顿时觉得心中刺痛,他竟是也被对方的情绪感染,落下一颗泪珠来。 他下定了决心,蹲下身,张开双臂抱住对方,坚定道:“别哭,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救你?” 9. 第9章 “所以……”林懿墨听完李蔚知的讲述,皱起眉头,问道,“你不会真的去救她了吧?”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李蔚知,虽然刚见面时有些狼狈,但打扮还是挺得体的,不像是个傻子啊。 “没有没有。”李蔚知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那天她跟我说了一个地址,让我半夜三点钟过去,”李蔚知道,“我醒了之后,怎么都觉得不对劲,所以就搜了一下那个地址。” “你猜猜那地方是哪儿?” 李蔚知掏出手机,他那手机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分明是刚上市不久的最新款,屏幕却碎成了花,背面还有不少划痕,像是被谁从楼上摔下去了一样。 “看——”李蔚知把屏幕转向林懿墨,“就这幢烂尾楼。” “我可查过了,那地方之所以烂尾,就是因为施工的时候接连发生了好几起命案,死的还都不是一般人,全是过去视察的老板经理之类的人物。据说后来施工方请过几次大师做法,但却一点用处都没有,当时闹得可大了,也就是你和我这种常年不在昙江的人才没听过这事儿。” “还叫我半夜三更过去,”李蔚知哼了一声,“这不是摆明了要害我吗,我怎么可能这么傻!” “那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林懿墨接着问道,“照理来说,大部分的鬼魂,在知道害不到你后就会慢慢放弃,转头物色其他人去了啊。” 李蔚知一拍桌子:“那东西可太贱了,还一直缠着我不放!” …… 几天前,约定的日期已过。那天正好是周末,李蔚知在家中熬夜打游戏,直到凌晨四点才在电脑桌前昏昏睡去。 他又一次梦到了那个女人,依旧是浑身血迹,面孔却十分狰狞。 “你为什么不来!”她厉声问道,说着,她便猛地向李蔚知的方向扑来,动作之迅速,完全看不出有受伤的痕迹。 李蔚知连连闪躲,堪堪避开她尖锐的指甲,高声喊道:“你还有脸问我?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害我?” 女人的攻击接连被躲开,她似乎有些气急了。她冷哼一声,没有回答李蔚知的问题,而是用沙哑恐怖的声音说道:“你给我等着!” 说罢,她便瞬间消失了,只留下李蔚知独自坐在虚无的梦中,心有余悸。 第二天一早,李蔚知昏昏沉沉地醒来,却赫然发现,自己书房的窗户上印了两个血手印! 他立马便被吓清醒了,汗毛根根树立,连忙冲去调取昨晚门外的监控。 然而,监控显示,一整个晚上门口都没有人经过,那两个手印,是凭空出现在李蔚知的窗前的! 李蔚知几乎被吓呆了,整整一天,他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敢踏出门一步。 然而,当第二天到来,到了上班的时间。 李蔚知本想请假,却被他爹臭骂了一顿,派了司机过去接他去上班。 李蔚知战战兢兢地上了车。从家中到公司,短短十分钟的路程,他接连遭遇了:爆胎、差点撞到横穿马路的路人、方向盘失灵、飞鸟一头栽在玻璃上。 别说他自己了,就连司机都被吓了个半死,直呼离奇。 终于到了公司,他先是去上了个厕所,然而,就在他想要开门出去时,隔间的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李蔚知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见“嗡”的一声,明亮的灯光瞬间熄灭,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黑暗当中,他听见一个飘渺女声在耳边回荡:“李郎,我会一直、一直跟着你的。” 李蔚知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沁透,他瘫坐在马桶上,紧靠着冰凉的瓷砖,不敢再移动一步。 耳边的女声越发诡异,在狭小的隔间里不断回旋,分裂成无数个细碎的声音,一股脑地钻进李蔚知的耳中,令他头痛欲裂。 隐约有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似乎与他只相隔一层薄薄的门板。 拉拽把手的声音响起,盖过了耳边的呓语。 李蔚知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无名火,双手狠狠锤上门板,破口大骂:“F□□K你□□有完没完,老子□□就是不出来,你□□给我滚蛋。我□□告诉你,我兄弟是道士,你□□要是再缠着老子,我就让他把你扬了!!” 话音刚落,又是“嗡”的一声,厕所里的灯重新亮起,李蔚知惊魂未定,还在喘着粗气。 “小兔崽子,你要扬了谁?”门口传来一个饱含怒气的中年男声,李蔚知身子一震,腿瞬间便软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爸?!”李蔚知颤颤巍巍地站起,怪叫了一声。 “等等,”李蔚知趴在门板上,迟迟不敢开门,“你真是我爸吗?” “兔崽子皮痒了是吧,你老子我没工夫跟你在这儿扯淡,赶紧给我出来,今天这个客户你来接待。” 说罢,独属于皮鞋的“哒哒”声响起,渐渐远去。 李蔚知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贴着门板,确定了外边没有动静后,才蹑手蹑脚地打开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了办公室。 种种忙碌嘈杂人声传入耳中,李蔚知瞬间感觉回到了人间,将那些阴影抛之脑后,渐渐淡忘。 ———————————— “啧啧啧,真像个鬼故事。”林懿墨端起茶杯,像是在听说书一般。 李蔚知说得有些口渴了,端起杯子猛灌了一大口,差点被茶水呛死,边咳嗽边说道:“我说,那些鬼是不是很怕你们道士啊,我一提你,她就立马走了。” 林懿墨摇头,推测道:“我这么多年没出手,昙江的鬼怪应该都不认识我了。她大概是被你骂跑的吧,有些东西就是欺软怕硬,你凶一点,它就不敢拿你怎样。” 李蔚知睁大了眼睛,重重点头:“学到了学到了。” “咚咚——” 敲门声传来,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有些怯生生地问道:“师兄,我有个问题想向你讨教。” 问完,赵平云才发现屋里还有生人,脸红了一下,连连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您这儿有客人。” 林懿墨挥手示意他进来:“没事,这是我朋友,他不会介意的。” “对吧,”林懿墨转头拍了李蔚知一下,“快说你不介意。” 李蔚知却是恍若未闻,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平云不放,惹得少年的脸更红了几分。 “哎,”林懿墨双手抱胸,“你什么情况,别吓到小孩子。” 李蔚知缓缓抬起手,指向赵平云:“他、他长得和那女鬼好像!” 此话一出,两人均是一惊。 “我?”赵平云指了指自己,声音有些颤抖。 李蔚知连连点头:“没错,那张脸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林懿墨蹙眉,安慰道:“没事,你先过来,我们接着听他把故事讲完。” 赵平云不敢有疑,连忙在林懿墨的身边坐下,想要看李蔚知,却又不敢,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竟真有几分被遮掩的美感。 李蔚知赶忙移开了视线,清了清嗓子,接着回忆自己的经历。 ———————————— 下午,李蔚知一直不敢独处。他本想厚着脸皮去和他爹挤一挤,但他爹临时有工作要去一趟下面的县城,只将李蔚知一个人留在公司负责招待到公司参观的客户。 李蔚知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迫于老爹的淫威,接下了这桩差事。 起先一切都好,合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李蔚知作为过来捡漏的太子爷,只需要带着他们在公司里转一圈便好。 可谁知,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 几人正在会议室里洽谈,正要到握手庆祝的时刻,李蔚知忽地感觉浑身一阵阴寒,仿佛有千斤重的秤砣一下子压在自己的肩头。 他打了个哆嗦,再抬头看时,却发现——那站在他身边的合作方负责人,赫然变成了那个女鬼的模样! 李蔚知心跳立刻停拍,浑身的血液都向着脑袋涌来,他瞳孔骤然张大,来不及思考,他便抄起放在桌上的茶水杯子,一下子泼向对方。 伴着水花溅出的声音和在场所有人倒吸冷气的声音,李蔚知骤然清醒,身上的重压消散,面前又变回了合作方中年男人平平无奇的脸。 那张脸上如今沾满了水渍,稀疏的头发上还挂着几篇皱巴巴的茶叶,他咬牙切齿,却又不能立即爆发,于是面上表情异常扭曲,李蔚知敢肯定,如果没有旁人看着,他一定会挨上一顿胖揍。 过了几秒钟,大家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拨人给合作方擦拭水渍,一拨人赶忙把李蔚知拉出会议室。 李蔚知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就这样像一尊石像一样被人拖出了房间,拖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毫不意外的,合作因为他这一杯水吹了,没过多久,他就接到了来自几十公里外老爹的骂,也不提什么要把他放在公司里锻炼了,赶忙要把他赶回家去,免得再丢人现眼。 正好,李蔚知也不想再在公司里待下去了,于是便联系了自家司机,让他多带几个人来接他。 可李蔚知联系了才发现,早上载他来公司的那辆车离奇的无法发动了。 李蔚知本想从他爹的车库那儿再调辆车来,又忽地想起了什么,让司机去了自己的家,把属于他自己的那一辆跑车开过来。 那时的李蔚知没有想到,正是这冥冥之中的一个念头,挽救了接下来的惨剧。 10. 第10章 “少爷!”司机来得很快,李蔚知只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便有一辆熟悉的银色跑车停在他身边。 李蔚知坐上后排,拉开车上的储物格子,一张崭新的护身符平放在里面。 李蔚知松了口气,一下子瘫在座位上,吩咐司机开车。 跑车的后排不大舒服,李蔚知的腿无处安放,怎么坐都不太合适。李蔚知不禁在心中吐槽跑车的设计师:光外观好看有个鬼用,这后座是人坐的吗? “哟,前面堵车了,”司机看着前方车流,对李蔚知道,“少爷,咱们换条路吧。” 李蔚知点头,跑车一个转弯,走上了一条沿江的小道。 李蔚知打开车窗,让三月的冷风吹拂自己的面颊,双眼不大聚焦地望着窗外江水残阳,感觉自己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忽地,他感觉窗外的风似乎变得不对劲了起来,呼呼的冷风拍在他的脸上,仿佛刀割一般,车外的江水流速越来越快,连那一轮夕阳都闪出了残影。 李蔚知心头一悸,赶忙扭头看向司机,他的脸色瞬间煞白。 仪表盘上的车速已经超过了一百,跑车咆哮着冲向前方,在狭小的道路上横冲直撞。 “韩叔!”李蔚知喊了一声司机,然而,没有人回应,司机就像是一具提线木偶一般坐在驾驶座上,对李蔚知的呼喊毫无反应。 车辆依旧在高速行驶,而在不远处,一个转弯越来越近。 李蔚知冷汗直流,拼命地拍打着司机的脸,尝试着解开安全带自救。 然而,安全带就像是锁死了一般,不论如何都挣脱不开,李蔚知只得疯狂地锤打着司机,想让他赶紧醒过来。 眼看着车就要脱离道路、撞向山坡,李蔚知的心中已然充满了绝望,他闭上眼,在安全带的束缚下坐回位置上,等待着最后的撞击。 “轰——” “呲——” 天空中忽地闪现一道霹雳,将周遭照亮。接着,尖锐的刹车声响起,紧接着是一个幅度极大的转弯,李蔚知被贯向车窗,半边身子挂在车外。 约莫过了两秒,跑车终于停下,李蔚知在惯性的作用下猛地向前冲,很快又被安全带扯回了原位。 李蔚知已然满头是汗,眼神涣散,四肢麻木,耳边唯有无尽的耳鸣声,听不到其他声响。 过了一会儿,心跳终于有所平复,李蔚知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前方驾驶座,司机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他低下头,看着因惯性而打开的储物柜——那张护身符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点灰烬留在塑封袋中。 李蔚知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跌跌撞撞地走向车前。 跑车距离山壁只有约莫十厘米的距离,若是再晚上一点儿,变回直接撞上坚硬的山石。 李蔚知转头,看向裸露着黄白岩石的山壁,一道类似闪电落下的焦黑痕迹在其上格外明显,伸手触摸时甚至还有着滚烫的温度。 李蔚知向车旁走去,捡起自己被甩出车外的手机,还好,虽然屏幕碎裂,但还能用。 他点开微信,划了许久,才找到了林懿墨的账号。 他忽地扯出一个笑来,将牙磨得咯吱作响,冲着山壁的方向,喊出了女鬼先前放过的狠话:“你给我等着!” 他点开聊天框,发送了一句消息: 【老墨,你那儿关门了没,我想过去找你。】 ———————————— “真是精彩。”林懿墨鼓掌道。 “有没有点同情心啊,”李蔚知翻了个白眼,“我都这么惨了,你还当我在讲故事吗?” 林懿墨掰着指头数了数:“阴桃花入梦、厕所撞鬼、还有车祸,这市面上常见的灵异事件你可是都经历了一遍啊。” 李蔚知假装低头抹泪,呜咽着道:“呜呜呜,我真是太倒霉了。” “哎,那可不一定。”林懿墨浅笑。 “因为——”他刻意顿了顿,“你有我这个兄弟在啊。” 李蔚知眼睛亮了亮:“你愿意帮我?” 林懿墨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那当然了。” “平云,”林懿墨转头,“准备准备,明天跟我一起下山,捉鬼!” …… 入夜,李蔚知暂时住在了林懿墨的隔壁。 林暃推开了林懿墨的房门,问道:“听说你明天要下山,还让赵平云和你一起?” 林懿墨点头:“是啊,怎么了?” 林暃蹙眉:“为什么不是我?” 林懿墨歪头,面露疑惑:“哈?” 林暃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让我陪你去?” 林懿墨眨了两下眼睛,解释道:“观里总共就三个人,总要留下一个吧?” “另外——”林懿墨的语气变得凝重了些,“我怀疑,那不是鬼,而是别的东西。” “而且,以平云的身份,去接触这些要更合适。” 林暃一愣,神色稍变:“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林懿墨瞟了他一眼,浅笑道:“从你阻拦我让平云住观开始,我就有所怀疑了。” 林暃眸色一暗,低声道:“你应当知道的,他身上——” “我知道,”林懿墨打断了他,“但我替他不服。” “无妄之灾、欲加之罪,那些祖辈们的恩恩怨怨,不该由他来承担。” ———————————— 第二日,阳光明媚,春风拂面。 赵平云亦步亦趋地跟在林懿墨的身后,李蔚知则是在后面努力跟上两人的脚步,走得气喘吁吁,显然是平时不注重锻炼的结果。 等下了山,李蔚知坐在山门前的大石头上歇了好一会儿,问一旁悠哉游哉的林懿墨:“老墨,咱们现在去哪儿?” 林懿墨思忖了一阵,答道:“先去你家吧。” “好嘞,”李蔚知点头,拿出自己粉身碎骨的手机,“我这就让司机过来接我们。” 十分钟后,一辆价值几百万的豪车停在了三人面前。 “上车!”李蔚知大手一挥,一扫先前颓态。 …… 走进别墅花园的一刹那,林懿墨便敏锐地感觉到了空气中的不对劲。 “等一下。”他抬手止步,双眉蹙起,离开石子小道,独自向着旁边的花丛走去。 走到一处墙根,他蹲下身来,仔细查看墙下泥土。 “有什么问题吗?”李蔚知询问道。 林懿墨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把赵平云叫来,问道:“看得出吗?” 赵平云在林懿墨身旁蹲下,捏起一撮湿润的泥土,细细揉搓,又将它置于鼻尖,嗅闻了一下,回答道:“有不寻常的东西在这里停留过。” “没错。”林懿墨站起来,手中沾上了些泥土颗粒。 他抬起头,看到头顶正好对着一扇窗户,便指着楼上问道:“那个应该就是你的书房吧?” 李蔚知抬头辨认了一下,随后点头:“没错,那两个血手印就是出现在那扇窗户上的。” 李蔚知赞叹道:“你们俩这是什么情况,这就看出来了?” 林懿墨拍拍手中灰尘,淡然道:“简单来说,这里有妖气。” “妖气?”李蔚知挠挠头,“还真有这东西啊?” 林懿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来,递给李蔚知: “你要是想看,可以自己试试。” 李蔚知接过符纸,照着林懿墨的指示将符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再睁眼一看—— “我去!” 刚发出一声惊讶,符纸忽的飘落,在空中烧成了飞灰。 李蔚知意犹未尽,询问林懿墨:“你眼里的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 林懿墨点头:“虽说没有天眼那样明显,但也差不离了。这回你知道我为什么能看出来了吧,那黑气都快扑到你家二楼了。” 李蔚知回想了一下前几日夜晚的梦境,瑟缩着脖子,窃窃地猜测道:“该不会,那东西每天晚上都趴在我的窗户前面看我睡觉吧……” 林懿墨诡异一笑:“说不准哦。” 李蔚知被他的笑吓到了,登时感觉身边的气温骤降,他使劲揉搓着手臂,想要将鸡皮疙瘩搓下去,对林懿墨道:“我靠你别吓我,我这个人胆子小!” 林懿墨没再回答他,而是转头顺着痕迹向着深处走去。 他转过前院,沿着墙根走到面积更大的后院,果然,也发现了同样浓郁的黑气。 林懿墨眯起眼睛,环顾四周,指着一个方向道:“它应当是从那个方向进来的。” 他走过去,在篱笆矮墙附近查看了一番,伸出一手,穿过无形的黑雾,在木头的缝隙里找出一根白色的毛发来。 “狐狸,”林懿墨断言道,“而且,或许并不是一般的狐狸精。” “平云,”林懿墨唤道,“把纸笔朱砂拿出来。” 这一回下山,林懿墨学聪明了,不仅带了许多画好的符,还把画符用的东西也带上以备不时之需,他可不想再临时咬破手指画符了,太疼。 林懿墨接过笔,手下动作飞快,笔走龙蛇,很快便画就了两张繁复的符咒。 符成,他捻起狐狸毛,将其和符咒重叠,手臂一震,符咒如飞镖一般飞出,精准地吸附在黑气之上。 黑气骤然翻涌,仿佛一滴水落入油锅一般向四周喷发。 符纸在无风之地飘荡,其上文字泛起金光,渐渐盖过了黑气。 金光如同一只大手,将黑气彻底包裹,摇晃了一阵子,很快变成了完整的一团。 那团黑气的形状极像某种动物,它蹲坐在篱笆上,像是在等待。 不一会儿,那东西跳了下来,在它跃入花园的时刻,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它的身后有许多条尾巴正在摇晃。 11. 第11章 “这是……”赵平云犹豫着开口,“九尾狐吗?” 林懿墨的面色变得凝重了起来,他点点头,语气严肃:“应该是的。” “可,”赵平云又问,“九尾狐不是只在青丘一带才有吗,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 “那是从前的情况,”林懿墨解释道,“现在科技发达了,连妖怪都学会上网冲浪了,跨省搬个家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应当知道‘特办处’这个地方吧。”林懿墨看向赵平云,眼中神色闪烁,“它并不按照当今省份划分,而是依照上古地界,将整个国家规划为东西南北中五个地区,每一个地区都有一个特办处总部驻扎,专门管理妖怪们的事务。” “昙江市,乃至整个亭山省,便处于‘东山特办处’的管辖范围。” 赵平云点头:“我听师父提起过,只是我们与他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从未真正见过他们。” 那九尾狐的虚影渐渐散去了,黑雾被符纸压制,不再那样浓郁,只薄薄的一层漂浮在空中,像是从工业区飘来的烟尘。 林懿墨顺手从宽大的道袍袖子中挥出一道符来,飞向房子的方向,又沿着墙壁一路向上,最终顺着半开的窗户进入室内。 “最近几十年,恶鬼伤人乃至谋杀之事频发,却未曾听过有人在凡人的聚居地被精怪伤害,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林懿墨问赵平云。 赵平云思索了一阵,猜测道:“因为……‘特办处’对每个进入人类世界的精怪都做了限制?” “没错。”林懿墨打了个响指。 “你再看看,周围的环境和之前相比有什么不同?” 赵平云顺着符纸飞动的方向一路探查,只看见一串隐约泛着黑气的细小脚印,脚印在墙角处戛然而止,随后又在二楼的窗台留下一片痕迹。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赵平云疑惑道:“只看见了那只九尾狐的脚印,可这些不是方才就已经发现了吗?” 林懿墨挑眉,淡然开口道:“没有发现,才是最奇怪的一点。” “我刚才使的,是一张记录在枫江观师祖笔记中的符,”他又一次走到篱笆前,揪出另一根狐狸毛,解释道,“它与‘特办处’有莫大的渊源。” “这狐狸很聪明,”林懿墨一笑,“这一套房子庭院的风水构造很好,周围后有靠山,左右有砂,可聚风挡气,又在东边植竹提运,为节节高升之意,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这块篱笆上。” 李蔚知原本在后面听得懵懵懂懂,不知所云,听到林懿墨在谈论自家的庭院,这才打起了些精神:“这块篱笆怎么了?” 他的目光穿过林懿墨与赵平云两人,落在篱笆上,木制的矮篱笆与前面一排长势良好的杜鹃相互辉映,即便是在百花初绽的早春也格外耀眼。 林懿墨抬头看天,春分刚过,此时还未到中午,太阳从正东方升起,正在缓缓向南方移动。 林懿墨伸出手指着那只九尾狐出没的位置,道:“此处位于正南方,为离卦,属火,宜植花草树木,唯有一点——不可种红花,否则两两相克,有伤气场。” 李蔚知看着篱笆旁开得正好的杜鹃花,朵朵都是娇艳欲滴的红色,脸色一变,嘴角立刻垮了下来。 “那只狐狸盯上你之后,在你家附近打转观察了一阵,由于有风水局的保护,一直不得入内,直到最近,杜鹃花开,阻碍风水,它才终于寻到了契机,借着这一个缺口,顺利进入了庭院。” 李蔚知被林懿墨这一番分析说得目瞪口呆,心里一阵阵后怕,咬牙扬声道:“等会儿我就叫人来把这些花铲了!” 林懿墨瞟了他一眼,温声道:“别急,要是没了这片花,怎么抓那只黑户狐狸?” “黑户?”赵平云和李蔚知同声发出疑惑。 林懿墨没有理会李蔚知,而是转头看着赵平云的眼睛,少年的眼珠很澄澈,却又在细微处透露着些不属于男生的媚,他又蓄着长发,面容十分清秀,乍一看当真有些雌雄莫辨之感。 “还记得我先前说的吗?”林懿墨问赵平云,“当我的符附着在狐狸的行迹上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林懿墨再次从手中拿出一张同款符来,向赵平云讲解道:“你别看我们枫江观现在那个样子,在几十年前,也是风光过的。这张符就是那个年代里我的师祖们与当时刚刚成立的‘特办处’合作的产物。” “此符符胆独特,并不沟通天神,而是链接地下灵脉,以灵气为器,识别精怪。” “世上精怪众多,其中不乏好食人者,为了防止冲突,‘特办处’效仿凡人户籍制度,每一个进入凡人聚居地的精怪都要将自己的气息纳入灵脉的管束,以此来明晰踪迹,避免误伤。” 说到这儿,林懿墨不禁在心中感谢了一下自家老爹,枫江观立观数百年,留下的古籍不少,他爹虽然自己活得不怎么样,却很在乎这些典籍笔记,将它们保存地很好,这才能让林懿墨毫无阻碍地从中学到不少外界近乎失传的功法符箓。 当然,这张识别符的失传并不只有这一个原因。据笔记记载,一开始的原版识别符并不只有辨认黑户这一个用途,它甚至可以显示精怪的籍贯与物种,在那个进入凡尘的精怪不多的时代里,这几乎和直接把人家身份证号报出来没什么区别,因而遭到了众多种族的抗议。‘特办处’和各个道观迫于压力销毁了那一批符咒,封存了符样,只有如今这一种简易版本流传了下来。 这其中涉及到的种种交涉与冲突皆不是个例,这便是两个种族交融时必然会遭遇的阻碍。但,这些终将会被名为时间的潮水冲淡,当一批长者逝去,新的生命长大,从前的血泪便也不那么重要。后世的他们,只能从过去留下的书籍记录中窥得一二。 听完林懿墨的话,赵平云恍然大悟:“所以,这些脚印之所以没有动静,就是因为那只九尾狐根本没有在‘特办处’里登记过!” “既然是这样的话……”赵平云单手捏着下巴思考了一阵,眼睛忽地一亮,“啊,我知道该怎么对付它了!” 林懿墨微笑点头,对赵平云的悟性颇为满意。 “等等等一下!”李蔚知又一次跟不上节奏了,“有没有人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这么快就知道了?我还啥都不懂啊!” “我问你,”林懿墨看向李蔚知,“你觉得那只狐狸为什么要缠着你?” 李蔚知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回答道:“因为……我有钱?” “也不能说是错,”林懿墨道,“我算过你的八字,说实话,是个容易招鬼的命格。但好在,你和你父母的八字非常相合,能够帮你驱散邪物。因而,你活到二十来岁也没见过一次鬼。” “但是,”林懿墨话锋一转,“你独自出国七八年,回国后又是自己独居,没人帮你压制命格。你天生富贵,家里又不信佛道,朋友亲缘淡薄,一旦上身成功,被发现祓除的概率很低,要是运气再好些,说不准还真能占着这身体一辈子,就算运气不好,也可以享受好一阵子。在那些脏东西的眼里,你就是一块完美的肥肉,这只黑户狐狸盯上你可一点都不奇怪。” “啧啧,”李蔚知感叹,“原来我这么受欢迎啊。” “哎不对,”他忽地反应过来,“我要这种受欢迎有什么用!” 林懿墨无奈扶额,拍拍李蔚知的肩膀:“兄弟啊,什么都要只会害了你。” “现在假设你就是那只九尾狐,”林懿墨重新变得严肃,问李蔚知,“你法力高强,视凡间规则为无物,一心想要走歪门邪道一步登天。有一天,你看中了一个人类,你打败了一众竞争者,闹出了好大的动静,马上就要够着这块香饽饽了,却被一道护身符拦住,就差了那么临门一脚。” “面对这样的情况,你有两个选择。” 林懿墨伸出一根手指:“第一,灰溜溜地回老家,放弃一步登天的机会,而且还可能会因为之前做出的事情而收到‘特办处’的通缉,从此狐生再无希望。”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另一个选择,趁着‘特办处’的执法人员还没发现,那个人类以为你会被吓退的时候赶紧行动,一举拿下,彻底霸占这具身体,从此一劳永逸,可以肆意享受美好人生。” “换做是你,你会选哪一个?”林懿墨微微眯起眼睛,等待着李蔚知的选择。 “靠,”李蔚知锤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大声道,“那果断选第二种啊!” “嗯,就是这样了。”林懿墨耸耸肩。 “那么——”林懿墨微笑,“我们就慢慢等着那只自以为聪明的狐狸上钩吧。” “该死的狐狸精,”李蔚知摩拳擦掌,咬牙切齿,“没想到吧,你爷爷我有个牛b的外援!” 12. 第12章 入夜,暮色沉沉,唯有屋外微风吹拂绿叶,发出些悦耳的“沙沙”声。 李蔚知已然坐立不安,他在自家客厅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地抬头看看时间。 “蔚知,”林懿墨倒是一派气定神闲,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着茶,“放轻松些,不要那么紧张。” 李蔚知却依旧是那副鹌鹑模样,眼睛胡乱地转着,战战兢兢地问林懿墨:“你确定没问题吧?万一那狐狸的实力比你预想的还要强怎么办?你要么再复述一遍计划,看看有没有漏洞吧。” 林懿墨放下茶杯,有些无奈,但也能够理解李蔚知的表现——对于未知的敌人,人们总是会将恐惧无限放大。 林懿墨站起身来,指着贴在墙角的几张符纸,向李蔚知解释道:“枫江观素来以符箓闻名,我们有一门秘法,可以符为引布阵,符、阵相合以制敌。” “正如现在,”林懿墨道,“我在你家的四方都设置了阵脚,一旦那九尾狐闯进来,就会催动阵法,限制它的行动。” “当然,这些计划准备也并非万无一失的。”林懿墨淡然道。 他拿起纸笔,信手画就一张符。朱砂鲜艳似血,皮肤白皙胜雪,与林懿墨含笑的嘴角相融,仿佛从百年前的山林中走出的谪仙。 林懿墨将符递给李蔚知,嘱咐道:“阵法只在客厅,你若要离开布阵范围,最好带上此符,防备对方偷袭。” 李蔚知郑重点头,接过符纸,将它仔细收在身上。 …… 时间渐渐流逝,屋外更深露重,已至半夜。 李蔚知昨夜便没怎么睡好,如今已是昏昏欲睡,全靠着一口想要亲眼看见九尾狐的气强撑着。 赵平云倒是还不困,但少年显然有些惴惴不安,双手不断地攥拳再张开,脑袋时不时向两旁转动,眉眼间透着焦虑。 “师兄,”他叫住林懿墨,问道,“那只九尾狐今天真的会来吗?” 林懿墨摇头:“凡事皆无定论,我们只能尽力而为,做一把赌注。” 赵平云眨了眨眼睛,默默点头,若有所思。 李蔚知打了一个哈欠,几乎要睁不开眼睛了。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他迷迷糊糊地开口问林懿墨。 林懿墨坐在茶几前,一手执笔,一手按住一张空白符纸,久久没有落笔,随口回答道:“子丑阴气最重,鬼怪大多活跃于此间,再等等吧,若是等到半夜三点还没动静,你就可以去睡觉了。” 他放下笔,转头看向李蔚知,提议道:“如果实在困的话,不如去洗把脸。” 李蔚知勉强直起身子,伸出手将自己沉重的眼皮撑开,连连摇头:“我可不敢去,你忘了吗,我之前去厕所就被那家伙偷袭过,还是客厅最安全。” “也行,都随你。”林懿墨微微点头,再次将目光落在了符纸上,似乎是在研究什么极为深奥的东西。 “师兄,”赵平云在这时站起,对林懿墨道,“我想去趟厕所。” 林懿墨挥手,微笑道:“去吧。” …… 过了约莫五六分钟,赵平云回来了。 李蔚知实在是撑不住了,接过林懿墨递给他的浓茶,仰头一饮而尽。 他猛地放下茶杯,问从洗手间出来的赵平云:“你去的哪个厕所,中间有没有怪事发生?” 赵平云指了指身后那一间,摇摇头:“没有啊,一切正常。” 他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道:“应该是那只九尾狐见到师兄这么厉害,害怕了,根本就不敢出现在我们面前。” “哦,是吗?”林懿墨侧过头,看了赵平云一眼,语气平淡如水,“那倒也不错。” 李蔚知哈欠连天,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将自己从沙发上拔起来,迈着沉重的步伐一点点向卫生间挪去。 “既然这样,”他的声音幽幽,透着阵阵虚弱,显然是还在迷糊的状态,“那我也去一趟好了。” 赵平云神采奕奕,向着客厅中央走来,与李蔚知擦肩而过。 就在这时,一簇金光从李蔚知的身上逸散而出,渐而大亮,甚至盖过了华丽水晶吊灯的光芒。 两人皆是吓了一跳,李蔚知被强光糊住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满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口袋。 赵平云则是脸色大变,以一个对于人类而言不可思议的姿势,四肢并用地向远处跳开,努力地躲开金光的照耀。 “簌”地一声,一道黄色箭光自远处而来,破开空气,直指“赵平云”。 赵平云再度躲避,符纸直直刺入墙面,在坚固的砖墙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赵平云”面庞极度扭曲,啸叫一声,双手长出极为尖锐的指甲,向着掷出符纸的林懿墨飞扑过去。 林懿墨立于客厅中央,从袖中拿出数张符纸,依次向“赵平云”抛去。 符纸脱手后,仿佛有灵智一般自行飞向“赵平云”。 符上鲜红朱砂闪烁,符文脱离纸面,漂浮在空中。 符文不断纠结缠绕,最终变作一张红色蛛网,挡住“赵平云”的冲锋。 “赵平云”以爪为刀,迅速向前挥出,一阵刀光剑影之后,根根红线坠落,落在地上,发出如雨落般的淋漓声响。 李蔚知已然吓呆了,他紧紧贴着墙壁,将自己缩成一团,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却还是对林懿墨喊道:“老墨,小心!” “赵平云”发出一声狞笑,有白色的毛发从他的脸上长出,很快就变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再次尖啸,两只爪子在空中挥舞,直直冲向林懿墨。 林懿墨没有闪躲,他迎面站立,眼眸一片深邃似海,凌厉罡风吹起他耳侧碎发,令温和面庞染上威仪。 他直视着两只利爪,越来越近,眼看便要刺中他的心脏。 林懿墨轻启朱唇,淡然直言:“阵,开。” 他吐字极轻,但话音未落,脚下便有无端响动听召而起。 金光自地下生发,如同雨后春笋般根根向上生长,仿佛要长成参天之势。不到一秒,便占据了整个空间。 忽地,金光调转,变作细密牢笼,携着压顶之气力,精准地向“赵平云”盖去。 只听见“轰”的一声,光芒猛地爆裂,仿佛有刺眼闪电在身旁炸开,逼得人紧闭双眼。 过了几秒,耀眼的光慢慢褪去,如同退潮时的海滩一般,露出了不再被覆盖的内里。 只见,哪里还有什么赵平云,不过一只杂毛狐狸被一根根金色长矛穿透,牢牢钉在昂贵的大理石地板上。 狐狸仍在挣扎,想要摆脱金光的控制,但它越是擅动,那长矛便刺得越深。不断有如雾般的团光逸散,织成一件华丽飘渺的金缕衣,覆盖在九尾狐身上。分明是毫无重量的光,却像是重达千斤一般,令它动弹不得。 “可算是抓住了。”林懿墨一挥衣袖,双手叉腰,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 “没吓着吧?”他看向缩在角落里的李蔚知,关切问道。 李蔚知的脸色仍是一片惨白,显然还没有从方才的惊吓重缓过来。 他两股战战地扶着墙,拖着两条因为蹲久了而发麻的腿,壮着胆子一步一步挪向林懿墨。 “砰!” 一扇房门洞开,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蔚知再次被吓住,猛地双手抱头下蹲,满脸惊恐:“怎么还来?!” “平云。”林懿墨对着来人招招手。 “师兄。”真正的赵平云应了一声,走到林懿墨的身旁,紧紧盯着那只狐狸,生怕它再有所动静。 李蔚知动作缓慢地移开自己抱住脑袋的手,僵硬地转过头看那两人,犹豫着问这一个赵平云:“你……真的是人吗?不会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假扮的吧?” 林懿墨对赵平云努嘴:“他不相信你呢,怎么办呢?” “这……”赵平云有些呆愣地眨眨眼,思索了许久,脸都有些涨红了,才结结巴巴、委委屈屈地道,“我,我真的是人,虽然我想不到办法证明,但我真的、真的不是妖怪假扮的。” “呀,你看你,”林懿墨差点憋不住笑了,对李蔚知道,“怎么能空口污人清白呢,看把孩子委屈的。” “快,给平云道歉。” “不,不用了!”赵平云的脸更红了,连忙摆手拒绝。 被林懿墨这一打圆场,李蔚知才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疑虑,站起身来走向两人身边,讪讪道:“还、还真是原装的啊……” “那——”李蔚知满脸疑惑地看向地上那只九尾狐,问道,“刚才又是什么情况?” “不过是一点幻术罢了,”林懿墨答道。 “方才,我布下阵法,展露功法,你有强力的护身符在侧,颇有阻碍,唯有平云——他一无外露法力,二无法宝护体,从明面上看,是我们三人当中,最为薄弱的一环。” “所以,”林懿墨瞟了九尾狐一眼,“这只自诩聪明的狐狸就盯上了平云,想要用幻术混入我们当中。” 九尾狐被金光压在地上,就像是孙猴子被压在五指山下一般,半点都动弹不得,只能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几人,不断从口中发出威胁声。 “可惜,”林懿墨轻笑,“这所谓的弱点,恰恰是我们早已设计好的陷阱。” “这一招瞒天过海,使得如何,小狐狸?” 13. 第13章 几个小时前,下午时分。 看完了房子,林懿墨随李蔚知去了一趟车祸发生的地方,在山崖旁发现了几处九尾狐留下的痕迹。 林懿墨根据那道雷符的威力和种种迹象卜算了一卦,推测那九尾狐的力量被削弱了些,不会在白日现身,它最有可能出现的时间在亥时,也就是晚上九至十一点之间。 时间还早,林懿墨便受李蔚知所托,友情帮他看看他家老宅的风水,顺便再算算如何能改变他那鬼怪香饽饽的命格。 林懿墨接连指出了几个小问题,李蔚知认真听讲,一一记下,样子比到枫江观里上香的信众们还要虔诚。 “说好的无神论者呢?”林懿墨打趣道。 李蔚知倒是满脸无所谓:“咱们国家人的信仰,不都是薛定谔的信仰嘛。我都已经见过那些脏东西了,还做什么无神论者,那不是自欺欺人吗?” “说起来,你们道观是不是还有个叫皈依证的东西?”李蔚知问道,“回头给我也整一本呗。” “哟,我这还没抓住九尾狐呢,你就想要皈依了?”林懿墨挑眉,“那等我把那只狐狸抓到了,你是不是还想送我们祖师爷一具金身啊。” “可以啊,”李蔚知眼睛一亮,还真顺着林懿墨的话说了下去,“一座金身好像有点寒碜,不如我直接把你们观里的神像全换了吧!” 林懿墨瞪大了眼睛,惊恐摆手:“少爷冷静,有钱也不是这个烧法!” …… 傍晚,夕阳西下,几人回到了李蔚知的别墅,为晚上的行动做准备。 林懿墨在花园中漫步,他穿过花丛,沾染了些许香气,竟有蝴蝶在身边环绕,只差一把折扇,便能充作古时小说中的翩翩公子。 他看似毫无目的地走着,但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的脚步稳健,每一次迈步佛都在他的胸中有所记录,从前院走到后院,又从后院再次踱到前院,一路走来,始终沿着某个特定的路线,精确地将院中的草木圈入其中。 当赵平云来寻他时,他正手持三两根树枝,不时弯腰将从树根处捡来的干枯枝条埋藏在含苞欲放的花丛之中。 “大功告成。”林懿墨拍拍手中的灰尘,眉眼处染上了些笑意。 “师兄你这是……”赵平云不解问道,“在布阵吗?” 林懿墨看着他,不知可否,只道:“世上一草一木皆有其气,我所做的从狭义上来说,并非阵法,只不过是借用草木的气运,构造出一个天然的困局。” 赵平云恍然点头:“所以,阵法并不一定是人为,亦可引用天地万物之灵气。正因其来自天地之间,并不沾染凡气,也极难被人察觉!” 林懿墨点头,打了一个响指:“没错。” 他不禁感慨道:“平云,你的悟性实属上佳,可惜……” 可惜天不庇佑,使你拥有那样的命格,平白无故背上了个天煞孤星的命,耽误了那许多时光。 “没什么可惜的,师兄,”赵平云摇摇头,“我已经想明白了,我能长到今日,的确是靠师父的庇佑,但如今师父既已不再,我便要靠自己闯出一条路来。” “天煞孤星又如何,我若不认命,命便奈何不了我!” “好!”林懿墨欣慰点头,“你能这样想,便是不枉你师父这十几年的抚育。” “平云,”林懿墨的眼珠一转,眸中有千千沟壑,“我胸中有一计,需要你来配合。” …… 深夜,赵平云离开客厅,独自前往卫生间。 李蔚知的别墅挺大,光是一楼就有两个卫生间。 赵平云装作对路不熟的样子,摸索到了距离客厅稍远,但紧靠后院花园的那一个卫生间。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刚到子时,阴气最重的时候,寻常鬼怪出没,大多都是选在这个时间。 但,那只九尾狐却不同。早在一个小时前,它便已经来了。 通过别墅外的那个天地阵,林懿墨可以轻松地感知到周围的动静,纵使那九尾狐隐藏得再好,也都在林懿墨的监控之下。 那九尾狐的确有些本事,从缺口处进入李蔚知的院子后,先是隐匿气息在周围转了一圈,毫无疑问地看到了林懿墨在客厅里布置的明阵。它并没有贸然进入,而是潜伏在了外侧,就这样静静地观察了他们许久。 一方在明,一方在暗,但所谓明暗,实则早已颠倒。 等到子夜时分,赵平云独自离开阵中,那九尾狐觉得时机到了,便也悄悄跟随着他,准备偷袭赵平云。 九尾狐擅幻术,先前入李蔚知的梦便是倚靠此等技法,如今想要假扮一个赵平云也并非难事。 但,它不知道的是,赵平云的离开、林懿墨的明阵、李蔚知身上的符,这一环扣一环,皆是为了在此时将它引出。 厕所属污秽聚集之地,向来易于滋养阴物,九尾狐为天生精怪,本不在此列,但这只狐狸走的并非正道,也因此沾染了阴邪之气。 赵平云推开卫生间的门,一切如常。 他按照正常的流程如厕,当解决完生理问题,按下冲水按钮的那一刻,空气中忽地吹来一阵阴风,吹到了赵平云的后脖颈处,令他不禁瑟缩了一下。 “谁?”赵平云立即警觉,猛地转过身去,满脸警惕地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他疑惑地回头,眼神闪烁不定。 就在这时,原本只开了一条小缝的窗户忽然大开,阵阵猛烈的冷风灌进房中,一个模糊的黑影从外蹿出,稳稳落地,发出细微的声响。 赵平云脸色大变,连忙后退两步,从袖中拿出符来,手中迅速结印,想要抵挡对方的入侵。 然而,那黑影的动作远比他预想的要快,只不到一秒的功夫,赵平云骤然昏倒在地,丧失了反抗之力。 “哼,”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像是老式的开水壶那般刺耳,“不堪一击。” 黑影在明亮的灯光下显现,正是那只九尾狐。 不同于刻板印象中浑身洁白毛发蓬松的九尾狐,这只狐狸有一身灰白杂毛,毛发有些稀疏,似乎一阵狂风便可将其吹落,它的左耳缺了一个口子,九条尾巴也是缺了几截,浑身上下布满了愈合后增生的伤痕,看上去凶悍异常。 它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昏迷的赵平云身旁,两只前爪在赵平云的身上扒拉了几下,从他道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木牌。那是林暃刚给赵平云做的,在祖师爷面前记过,虽然做工比不上林懿墨的那个小木雕,但也算是一个证明,说明赵平云从此得到了认可,正式成为了枫江观的道士。 九尾狐叼着那木牌,从赵平云的身边跳开,抖了抖自己的毛发。 一股淡淡的烟尘自它身上散开,伴着有些黯淡的光,待一切散去,九尾狐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与倒在地上的赵平云相貌体型如出一辙的人。 它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番自己的声线,很快便连声音都与赵平云一模一样。 它转了转手中那块木牌,将它收入袖中,随后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满脸轻松地推开了门。 房门再一次关上,伴着“砰”的一声,原本昏迷不醒的赵平云缓缓睁开了眼睛。 …… “无耻之徒!”林懿墨还未讲完事情的经过,那被牢牢困住的九尾狐便发出了一声怒喝,那双浑浊的眼睛如猛兽般死死盯着林懿墨,仿佛下一秒便要冲过去将他撕碎。 林懿墨还没做出什么反应,李蔚知倒是率先上前,踢了那狐狸一脚:“安静点,丑东西,我还没听完呢!” 李蔚知这凡人的一脚当然对九尾狐造不成什么伤害,但却是个极大的侮辱,那九尾狐的挣扎更甚,却怎么都逃脱不了,只能不断从口中发出些无意义的啸叫,似乎是在用狐狸的语言咒骂他们。 林懿墨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对这狐狸的尖叫颇为不耐,他走到茶几边,刚要提笔画张噤声符,却见赵平云忽地上前,将袖中符咒挥出。 那九尾狐原本咬牙切齿,可赵平云那符一贴上去,它便立刻止住了咒骂,眼睛也不再怒视众人。 它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九条残缺的尾巴在身后摇曳了几下,竟是缓缓合眼,慢慢睡了过去。 它呼吸均匀,面容安详,甚至还时不时咂咂嘴,仿佛是陷入了一个极好的美梦之中。 “喂,喂?”李蔚知好奇地上前踢了踢那九尾狐,却见它纹丝不动,睡得极沉。 “好厉害!”李蔚知惊叹道,看向赵平云的眼神都有些变了,变得更加崇敬,俨然已经将少年的地位拔高到了和林懿墨一个水平。 赵平云的脸在李蔚知的注视下又一次涨红了,他摆摆手,谦虚道:“都、都是师兄教我的,我不过是依葫芦画瓢,没什么厉害的。” 林懿墨浅笑,拍拍赵平云的肩膀,道:“别这样过谦,我只教了你一个混淆咒,可以让你假装昏迷,骗过这狐狸,但这以咒入梦的本事可是你自己悟出来的。” “平云,你的确很厉害。”林懿墨的面上全然是欣慰,毫不保留地夸赞道。 赵平云低下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谢、谢谢师兄……” 14. 第14章 “好了,”李蔚知长舒出一口气来,瘫坐在自己的沙发上,“事情终于解决了。” 他打了个哈欠:“我现在可以去睡觉了吧?” 林懿墨点点头,微笑道:“去吧去吧,今天的确是辛苦你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和平云吧。” 李蔚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摸索着楼梯向二楼卧室走去。 “师兄,”李蔚知走后,赵平云问林懿墨,“这只九尾狐该怎么处置?” 林懿墨看了沉睡的九尾狐一眼,淡然道:“按照规矩,叫‘特办处’的人带它走吧。” 此世间凡人与精怪杂居,凡人中有道士驱除邪鬼,精怪中也有类似的职务负责处置犯事的同类。照理来说,这只九尾狐本轮不到林懿墨来捉,但事急从权,他既已解决了这次祸端,又并没有伤害到九尾狐,“特办处”那边也不会置喙什么。 至于这只九尾狐之后会经历什么——那都是精怪内部的事情了,林懿墨并不太关心。 但,林懿墨不着痕迹地看了仍旧一无所知的赵平云一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实则并不太希望少年同‘特办处’的人接触。不过,赵平云已成为正式的道士,定然会同他们有所交集,就算现在不见,往后也是会遇到的,倒不如早些来得痛快。 至于那些隐蔽的私心,便权当从未有过吧。 赵平云点头,随后又问:“那我们该如何联系他们呢?需要用通讯符吗?” 林懿墨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空中晃了两下:“咱们有现代科技。” …… 一个小时后。 “叮咚——”李蔚知家的门铃突然响起,将赵平云从昏昏欲睡的边缘拉回。 林懿墨放下还未剪完的视频,抬眼看了看时间,喃喃道:“来得还挺快的。” 大门打开,走进来两个青年,他们的长相平平无奇,放在人堆里便定然找不出来了。 走在前面的男子向林懿墨出示了手中的证件,严肃道:“林道长是吧,我是‘东山特办处二处’的执勤人员,我姓黎,根脚是鵹鹕,这位是我的同事,他姓童,根脚是狪狪。” 林懿墨点头,温和道:“你们好,那九尾狐已经被我制住,你们现在就可以带走了。” 男子走进客厅,看了看地上沉睡的九尾狐,问道:“它怎么了,你们有伤到它吗?” “不过是一点混淆入梦的术法罢了。”林懿墨答道。 “平云,”林懿墨唤道,“把混淆咒解开给两位看看吧。” “不用了,”男子抬手制止,蹲下身来仔细检查了一番,随后道,“的确无事。” 他站起身来,看向林懿墨,面容始终如冰般冷漠:“若无其他要事,我们便先带它走了。” 说着,不等林懿墨回答,他便以眼神示意身边的同伴上前,掏出一副特质的枷锁,将九尾狐拷上了。 “劳烦林道长解开困阵。”男子道。 林懿墨从茶几上拿起一张符,贴在了九尾狐身上,符纸自燃,金光自行褪去,缩回了地板之下。 “多谢。”男子对林懿墨微微点头。 他单手将九尾狐拎起,正要转身离开,目光却恰好撞上了在一边旁观的赵平云。 他忽地皱起眉头,询问林懿墨,语气有些不善:“这位是?” 林懿墨上前两步,稍稍挡住男子锋利的眼神,轻松答道:“我的小师弟。” 男子仍未移开眼睛,像是要将赵平云整个穿透一般:“哦?是吗?” 林懿墨依旧保持着微笑,道:“我这师弟是第一次下山,还有些腼腆,两位见谅。” 说着,林懿墨将一只手背到身后,悄悄对着赵平云挥了挥。 赵平云立刻领会,连忙道:“师兄,我想起院子里还有个风水缺口,我先去补上。” 说完,他便深深低头,躲开男子探照灯般的视线,快步向后院走去。 林懿墨依旧站在原地,眉眼和顺,一派温煦:“怎么了,二位,有什么问题吗?” 男子盯着林懿墨看了一会儿,见他始终面不改色,终于收回了目光。 “无事。”他漠然道。 “但,”他顿了顿,又一次开口,“我奉劝你一句,有些东西不是你一个小小凡人可以改变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是这种——” “这种什么?”林懿墨打断了他,嘴角的笑容变淡了些,“他是我的师弟,是我枫江观的人,何来非我族类?” 男子的面色变了变,最终也只是沉声道:“你好自为之。” 林懿墨眸色深深,面上含笑:“多谢提醒。” “我们走。”男子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很快,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中,再望不见一点踪迹。 …… 天快要亮了,林懿墨在李蔚知家的客房浅寐了一会儿,又在生物钟的催促下被迫早起,有些困倦,眼睛底下顶着老大两个黑眼圈。 赵平云也起来了,两人在后院花园中遇到。林懿墨的手伤未愈,他便在一旁指导赵平云练太极,少年显然是有些功底的,那太极打得极为流畅,不一会儿便把李蔚知家里来上班的保姆阿姨和保镖司机都吸引了过来。 人渐渐多起来后,赵平云便有些想要逃了,身为一个社恐,他实在是不适应这样被围观的场景。 好在,也到了做早课的时候,赵平云一溜烟便跑回了房子里,留下周围一圈围观群众意犹未尽。 早上八点,李蔚知醒了,神采奕奕地下了楼,面上满是兴奋。 他先是左右打量了一下,问林懿墨:“你把那家伙弄到哪里去了?我还能见到它吗?” 林懿墨瞥了他一眼,奇怪道:“它都要害你了,你还想着再见它?”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哎,你可不能空口污人清白!”李蔚知连忙摆手,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是好奇而已!” “送走了,”林懿墨答道,“交给他们‘那边’的自己人处置了。” “至于你能不能再见到它嘛——”林懿墨恶趣味地勾唇,“那就要看你和那只男狐狸的缘分喽。” “什么?”李蔚知如同受到晴空霹雳,不可置信道,“它居然是公的?!” “那它为什么要在我梦里装女人?”他近乎崩溃道。 林懿墨还当真思考了一下,颇为认真地回答他:“因为——你是个直男啊。” “要是你是个gay,说不准还真能在梦里见到美男呢。” 李蔚知翻了个白眼,忽地又想起了什么,嘿嘿一笑,满脸好奇地问林懿墨:“那如果,它当初看上了你,你会看到什么呢?” “兄弟,你单身了这么久,该不会取向真的是……” “住嘴!”身为一个虽然母单但自认是根钢管的直男,林懿墨感觉自己的清誉受到了深深的冒犯,赶忙伸出手去捂住李蔚知的嘴,却忘记了自己那边的肩膀上还有伤口,面色一变,不着痕迹地换了一条手臂,给了李蔚知一拳。 两人开始了毫无意义的打闹,最终由林懿墨单手碾压了李蔚知,押着这位公子哥乖乖吃饭作为结尾。 然而,在林懿墨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那个一直被他挂在胸前的精致的小木雕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后归于平寂。 ———————————— 事情已经解决,林懿墨也便没有理由再在山下逗留。 李蔚知本想再留他几天,却被林懿墨拒绝了,山下虽好,但他毕竟是一观之主,不能只留林暃一人在山上。 李蔚知倒也不意外,于是,他便改变了策略,非要跟着林懿墨一起上山,美其名曰也想去道观体验一下生活,实则就是对这次的事情心有余悸,觉得跟在林懿墨身边比较安全。 林懿墨无奈,但也拿他没办法,便同意了。 李家的司机载着他们三人到了白枫山脚下,几人下车后,便看到山脚正在施工。 “欸,”林懿墨有些惊奇,“他们文旅局的效率还挺高的。” “前几天才刚说要改造,今天就开始动工了?” 李蔚知眯起眼睛看了看,忽地觉得有些不对。 他走上前去,在工地边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莫经理,你怎么在这儿?”李蔚知惊奇道。 干练的中年女子转过身来,对着李蔚知一笑:“小少爷,好巧啊!” “等等——”李蔚知突然明白了什么,“这白枫山的开发,该不会是我家的项目吧?” 莫经理点头:“是啊,前不久刚拿下的,小少爷你不知道吗?” “那山上的枫江观呢?”李蔚知又问,“也归公司管?” “这我就不知道了,”莫经理摇头,“但董事长今天也在,你可以问问他。” “我家老头?”李蔚知疑惑,“他在哪儿?” 莫经理指了指山上:“上山了,具体在哪儿可不一定。” 李蔚知的心中忽地涌起一个念头,他缓缓地转身,看向林懿墨:“老墨,咱们也上去吧,我觉得……可能有惊吓,啊不是,惊喜。” …… 不久后,李蔚知气喘吁吁地爬上山,走进枫江观的大门。 在供奉祖师爷的正殿里,一个中年男人正在虔诚供奉,将三柱香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炉中。 李蔚知差点被门槛绊倒,喊道:“爸?” 男人顿了一下,转身露出一张严肃面孔:“小兔崽子,在道观里不许大喊大叫。” 随后,他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林懿墨,立刻换上了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和蔼道:“是懿墨吧,好多年没见过了,小伙子真是越来越精神了。” “李叔叔。”林懿墨礼貌道。 他走到院中,对林懿墨道:“我这次来,是为了一件要紧事,可否借一步说活?” 林懿墨点头:“那就去后院吧,那里比较清净。” “好好好,”男人呵呵笑着,又扭头对李蔚知厉声道,“不许乱跑,等会儿跟我回公司收拾你捅的篓子!” …… 来到后院,男人清了清嗓子道:“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我想要给枫江观捐几座金身,需要多少资金尽管开口!” 林懿墨:!!!惊喜来得太突然! 15. 第15章 被这样大一个馅饼砸中,林懿墨心里一阵喜悦,但兴奋之余,他的心中也有许多疑惑。 “李叔叔,”林懿墨看着面前男人,问道,“我能问问,您为什么突然想来捐金身吗?” “我听蔚知说过,您和他一样都是无神论者。” 谁知,男人深深叹了口气,开口道:“从前的确是,但现在,蔚知那小子遇见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怕呢?” “懿墨啊,”他拉住林懿墨的手,“叔叔这一回真是要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帮蔚知把脏东西赶走,说不定我就见不到我儿子了。” 说着,那位身居昙江首富之位多年的父亲竟是眼角含泪,声音哽咽:“我从前不信这些,就算有人提醒过我,说蔚知是个容易招脏东西的命格,我也没在意。” “谁知道,正是我这疏忽,差点酿成了惨祸啊!” 林懿墨也不知如何安慰对方,只得安静地站在他身旁,等待着这位父亲从后怕中缓过来。 “所以,”男人擦去眼角泪花,朗声道,“我决定从此皈依,每日供奉,为蔚知求一个平安。” “懿墨,”男人看向林懿墨,“把枫江观里的神像全部换新,需要多少钱,告诉叔叔,我今天就捐!” 林懿墨眨眨眼,心中暗暗腹诽:你们父子俩真有意思,一个个的都喜欢拿钱砸人。 当然,明面上不能这样说,于是林懿墨思索了一下,对这位上赶着送钱的金主道:“李叔叔,捐神像的确能攒功德,但若只一味烧香捐钱,终是治标不治本。” 男人闻言,想了想,又道:“那这样,神像照样捐,你再告诉叔叔,我们该如何做才能保蔚知平安,咨询费按市价的十倍给!” 林懿墨的眼睛都亮了,心中暗叹:!!!这就是有钱人吗!? …… 一个小时后,林懿墨笑着把李蔚知以及他的大金主爹送到了山下。 “欸,”李蔚知低声询问林懿墨,“我家老头跟你谈了什么?不会真要入股吧?” 林懿墨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了,满脸都写着人逢喜事精神爽,连连点头道:“少爷,您的福气在后头呢!” 李蔚知:“?你正常一点!” 林懿墨轻咳两声,正色道:“也没什么,就是给观里捐了金身,买了一堆护身符,再给你预约了几场祈福法事而已。” “而已?!”李蔚知惊呆了,“这还是我爸吗,他不会是被夺舍了吧?” 林懿墨抬手拍拍李蔚知的肩膀,语带深意:“少爷,好好孝敬你爸吧,他做的可比你想的要多得多。” ———————————— 几天之后,林懿墨将征得当事人同意后拍摄的捐款现场剪辑后发布在了网站上。 【多少???全部神像都捐了???】 【这就是有钱人吗,慕了慕了】 【别说老墨了,就是祖师爷看到这场景也得被吓一跳吧】 【有没有内行来科普一下,这位金主到底捐了多少钱啊?】 【也不多,大概——首都一套房吧】 【!!!】 【歪个楼,墨哥今天好帅啊】 【一下子拿到那么大笔捐款,换你你肯定也要把自己捯饬一下,给金主留个好印象吧】 【欸嘿,猫猫好可爱】 【前面的big胆,那可是观主,连金主的面子都不给的那种!】 【有人注意到吗,刚刚右边那个小哥哥也挺帅的】 【那个就是金主的儿子吧,不是说金主是为了给儿子祈福才捐的神像吗】 【我去,真就高富帅啊】 【金主爸爸快看我,我觉得你们家还缺个儿媳!】 【大家不觉得这位和老墨还挺配的吗?奇怪的cp增加了!】 【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 【嘘,正宫来了!】 【看看,这才叫般配,刚才的那都是什么啊!】 【我站老墨受】 【+1】 【臣附议!!】 ———————————— 临近清明,最近的天气有些怪,并非往年的纷纷小雨,而是时常在午后下一场瓢泼大雨。 今日的雨量有些超标,直至傍晚都未停歇。这样的日子里,香客总是格外少,林懿墨便也能落得个清闲。 眼看天色渐暗,料想今天应该是不会再来客了,林懿墨便提前关了门,回到后院。 前几日香客多,林懿墨白天忙忙碌碌,晚上还要抽空研究古籍,实在有些劳累,仔细算起来,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林懿墨本只想随便摸个鱼,便拿出手机来看了看自己几个视频的评论和弹幕,却不想,发现了些奇怪的东西。 “CP?”林懿墨微微蹙眉,“我和林暃?” 他捏着下巴仔细思考了一下,又翻了翻自己往期的视频,可不论怎么看,也没觉得他和林暃有任何值得观众们大磕特磕,甚至在评论区里写几百字小作文论证他们俩是真爱的地方。 林懿墨保持着地铁老人的姿势,对着那篇已经被顶到前排的小作文研究起来,比上学的时候写文献综述还要认真。 【家人们,本来给他俩拉cp只是图一乐而已,但好像现在越看越觉得他们这一对是真的!! 首先哈,从老墨回来之后发的第二个视频起,暃哥就出镜了,我数了一下,几乎每一个视频,注意是每一个!!他的出镜时常都在一半以上,比小云弟弟多多了!!明明小云弟弟也很帅啊,老墨却总是只拍暃哥一个人,这不是偏爱我都不信!!】 林懿墨眨眨眼,登时被这位磕学家的细心震惊到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林暃出场了那么长时间。 不过,林懿墨眼珠一转,稍稍想一下就知道这是为什么了。他观里总共就三个人,赵平云腼腆害羞,不太愿意出现在镜头前面,他不想为难孩子,就只能去拍林暃和小黑,小黑又经常神出鬼没的找不到猫,可不就只逮着林暃一个人薅了嘛。 林懿墨满意点头,接着向下看。 【另外,上一期视频老墨说他手受伤了,有一部分祈福法会的素材是暃哥帮他拍的,那一段我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当然不是因为那一段的老墨太帅了bushi),总觉得有那么点奇怪(附上传送门:bv******,时长在1:20-2:37)。现在才终于想明白了,就那运镜、那构图,简直就是怼着老墨最好看的几个角度拍的,这氛围感,就跟站姐拍明星似的,正常直男好兄弟哪里拍的出来啊!】 林懿墨挠挠头,也点开传送门跑去看了看,却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他对着自己这张脸看了二十几年,已经完全看不出自己到底哪个角度好看了,当时剪视频的时候也只觉得似乎运镜还不错,没发现所谓的“氛围感”。 他摇摇头,只能感叹于cp粉们的脑补能力之强。 【如果前面那些都只能证明他们的关系不一般的话,那接下来这几条几乎就是实锤了!!! 先上图:[相顾一笑.jpg][眉眼传情.jpg] 看看这个眉来眼去,眼神都要拉丝了吧!再看看他们俩说的那些话:“别乱动,要是伤口绷开了就遭了,放着我来。”“好好好,都听你的,免得你还要每天帮我换药。” 还有上一期的:“林暃,你看见我的那本书了吗?”“你最近在研究的那本?我给你整理房间的时候放书架第二层了。” 划重点:暃哥会帮老墨换药,还会帮他整理房间! 就这个相处模式,不是妥妥的小情侣吗!】 林懿墨目瞪口呆,心情复杂,如果他不是当事人的话,看见这些解读,大概已经信了一半了吧。 林懿墨忽然想起前几年网上的一个段子,一位作家做了自己文章的阅读理解题,最后只拿了两分。此情此景,林懿墨觉得自己和那位作家真是同病相怜——阅读理解做的很好,下次别做了。 这篇离谱cp小作文还没完,林懿墨接着往下看。 【再说句题外话,据说很多猫对待自己主人的配偶都会特别凶。虽说小黑是观主(大雾,但毕竟是墨哥捡回来的,所以这条理论应该也能适用。 那么黑观主对暃哥是个什么态度呢?直接上图吧:[哈气.jpg][跳起来哈气.gif][张牙舞爪.jpg][浑身炸毛.gif] 老墨说暃哥负责给黑观主铲屎喂饭,那么问题来了,一只猫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半个衣食父母这么凶残呢? 原因请参照上文。】 林懿墨:…… 这一回他倒当真是反驳不了了,虽然原因不明,但小黑的确是对林暃格外不友好,大概是这俩八字不和吧。 【说了这么多分析,也都是虚的,接下来给大家上点干货。 作为一个六年老粉,我在老墨还是个游戏区up主的时候就已经关注他了,不知道各位还记不记得他四年前那个Q&A视频里的几句话。不记得也没关系,上截图:[我没和女生谈过恋爱,而且吧,我也没有喜欢的女生类型。女性朋友当然有啊,但她们都把我当闺蜜,没有别的想法。可能要单身一辈子了吧。] 已知:老墨是母胎solo、对女生不感冒、是妇女之友,可得:他大概率是个不了解自己取向的深柜。 所以,他和暃哥在一起合情合理。赞同的请鼓掌!】 林懿墨倒吸一口气,没想到四年前随口说出的话,居然在今天成了证明自己是gay的论证!磕学家,恐怖如斯! 这篇小作文到此为止了,林懿墨刚看到时还只有几百个赞,等他看完了再一刷新,就已经有了一千多个赞,冲上了热门,有了上百条回复。 林懿墨用微微颤抖的手指点进去一看,全是“磕到了”“鼓掌”“绝对是真的”这类话。 林懿墨欲哭无泪,瞬间觉得自己的清白已荡然无存。 就在这时,他又看见楼主发了一条评论: 【家人们快看我发现了什么![图片](指路3:29)快看这个镜头,暃哥手上带的手串,那个树叶配饰,是不是和老墨的那个吊坠一模一样!!情侣款实锤了!】 林懿墨又一次蹙眉,心中还真有了那么一丝疑惑,不过转念一想,便也明了了——那个树叶木雕本来就是林暃做的,他再给自己做一个也没什么问题。 林懿墨轻轻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大概是被这篇逆天小作文影响了,竟然也开始跟着质疑起他和林暃清清白白的友谊来了。 不行,林懿墨摇头,他得做点什么,让自己的脑子恢复一下清醒。 林懿墨放下手机,转头回了房间,继续研究阵法去了。 …… 然而,就在林懿墨走后不久,小黑不知从何处蹿出,跳上桌子,对着林懿墨还未熄灭的手机屏幕仔细看了几眼。 随后,它伸出自己的爪子,默默地在屏幕的某个位置按了一下、划了一下,又悄悄地跑走了。 评论区:【!!!家人们老墨居然给我点赞了!!!】 【啊啊啊啊啊这是蒸煮承认了吗!!他们果然是真的!!!】 【呜呜呜第一次磕到真cp】 【祝99】 【+1】 【+10086】 16. 第16章 傍晚,到了晚饭时间。 林懿墨的手快要好了,也开始从林暃手里接手一些不太繁重的家务杂事,只是做饭还是由林暃一手包办——林懿墨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也就是个能吃的水平而已。 林懿墨被那篇小作文吓得不轻,本想回房研究研究新翻出来的那本古籍,却又骤然想起小作文里的分析:【他会帮他整理房间,他好爱】 林懿墨一下子甩开书,仿佛那上面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完了完了完了,”林懿墨长叹一口气,将半个身子都趴在桌子上,“被洗脑了。” 良久,他直起身子,离开椅子,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他盘起双腿,静静闭上眼睛,心中开始默念《太平经》。 《太平经》原本共有一百七十卷,即便几经波动乱离散,流传至今的也有五十七卷、二十二万言,饶是著书的于吉本人也无法完全默诵。林懿墨只背了其中两卷,心思倒也很快便平静了下来,不多久,便进入了类似入定的状态之中。 等到林暃做好了饭来寻林懿墨时,他已是神清气爽,眉眼间那股子郁结之气全然消散,完全不把那些曾经令他纠结的东西当回事了。 林懿墨脚步轻快,跟着林暃走到饭桌前,这才发现自己先前恍恍惚惚,竟是连手机也落下了。 “怪不得没听到什么叮叮咚咚的动静,原来是远离了现代科技的缘故。”林懿墨嘟囔着,顺手将手机拿起解锁,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事务要处理。 只是这一打开,他却是被惊了一下。 手机的页面停留在视频网站的后台,林懿墨发现自己的私信已经满满当当地堆了几百条,一个个小红点映入眼帘,令林懿墨有些困惑——他怎么莫名奇妙的就火了? 林懿墨正准备坐下,随手点开了一条私信。 “扑通——” 已经坐好的赵平云和林暃同时转头,看向平白无故跌倒在地的林懿墨。 林懿墨在地上狼狈地挣扎了两下,双手撑着凳子艰难地爬起,感觉自己这一摔不仅把腿摔疼了,也把自己所剩无几的面子彻底落在了地里。 一只手伸了过来,将林懿墨扶起。 “这是怎么了?”林暃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平静低沉,隐约间透着些不解。 林懿墨不大自然地抽出自己的手,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在凳子上坐好,扯出一个尬笑来,对林暃摇摇头:“没事。” 他低头捡起自己的手机,在上面点了两下,随后便开始专心吃饭,不露出半点异样情绪。 林暃狐疑地瞥了他两眼,没再说什么。 这一顿饭吃得很是窒息,三人均是一言不发,连半路跑来吃零食的小黑都发现了气氛不对,一反常态地没有跟林懿墨撒娇,只是稍稍巡视了一圈,便乖乖地埋头吃肉了。 今天轮到林懿墨洗碗,他心不在焉,吃得也最慢,等到林暃和赵平云都已经吃好回房了,他还有大半碗饭没吃完。 林暃前脚刚走,林懿墨便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后,便“啪”的一下放下筷子,卸下了自己的伪装。 “啊啊啊啊啊——”林懿墨跑到了墙角,使劲捶了几下墙面,以此发泄自己心中的郁闷。 “太社死了啊啊啊!!!”林懿墨蹲下身,双手抱头,“这个账号不能要了!!!” 夜色降临,房中的明亮透过窗子落在窗外,驱散了黑暗,却如何也抹不去林懿墨此刻的崩溃。 “喵喵?”小黑悄无声息地走到林懿墨的身边,歪着脑袋,叫了两声,一双绿眼睛眨了眨,仿佛是在询问林懿墨。 “小黑,”林懿墨转过半边身子,将小黑揽入怀中,不停地摩梭着黑猫的毛发,语带悲切,“这观里有人要害我!” “喵?”小黑抬头看着林懿墨,似乎是没听懂他的话。 “这个互联网不能待下去了,”林懿墨一手抱着小黑,一手抹去眼角不存在的泪花,“我一个纯纯直男,现在已经被打成炒cp的无耻gay了,呜呜呜呜——” 他掏出手机,像是不信邪一样,又看了两眼,随后便猛地闭眼,放下手机,不敢再看那惨不忍睹的评论区和私信。 “喵喵。”小黑没有动弹,任由林懿墨抚摸。它用一颗圆溜溜的脑袋蹭着林懿墨的手,安慰着他。 过了一会儿,林懿墨终于缓了过来。 他的两腿早就蹲麻了,只能扶着墙,一点一点地站起,再一点一点地迈开步子,向着餐桌走去,默默地收拾好,又默默地跑去厨房洗碗,只是仍旧是满面愁容,长吁短叹。 小黑依然跟着林懿墨,蹲在水槽边上,静静地陪着他,也不喵喵叫了,那双绿色的眼睛里竟是装上了些连心思浅薄的人类都不大读得懂的东西,像是心疼,又像是愧疚。 林懿墨洗碗洗到一半,恰好便撞上了小黑的眼眸,他的目光似洞悉万物,见小黑这副模样,心中却是莫名地浮起了一个离谱的念头。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细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放下手机时的场景。林懿墨的手机有锁屏密码,没人知道,因此如果真有人动过他的手机,大概率是在屏幕熄灭之前的那五分钟里。 那时候,林暃还在做饭,他今天做了肉丸,林懿墨离开时还能听到菜刀不断剁肉的声音,持续了很久,应该是没空出来看他的手机。而赵平云则是一直都在房间里,林懿墨能够听到他诵经的声音。当然,林懿墨也不相信他会做出给这种小作文点赞的事情。 枫江观里有护法大阵,鬼怪自然是进不来,那么,能够有时间来给他整出这么大一个乌龙的家伙——就只有这只聪明过头的小黑猫。 只是,林懿墨蹙眉,他一时还没有想到小黑的动机,他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林暃吗?难不成真和那篇小作文里说的那样,这小家伙也觉得他俩看上去很gay? 林懿墨甩甩手上的水珠,摸了一把小黑蓬松的脑袋,将双手都搭在了小黑的背上,像是在抚摸,也像是要限制它的行动。 “小黑。”林懿墨直直地顶着小黑的脑袋,目光之灼灼,竟是令它默默低下了头,像是心虚一样。 林懿墨打开了自己的手机屏幕,点开后台,找到那篇罪魁祸首的小作文,对准小黑的脸,问道:“你有见过这个页面吗?” 小黑没有抬头,而是抬起眼睛瞥了一眼,随后便立刻垂眸,连叫了两声:“喵……喵!” 这两声猫叫叫得不大一样,语气有些急切,像是要传达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没有吗?”林懿墨勾起唇角,又凑近了些。 “你再好好看看,”林懿墨的声音异常地轻柔和缓,眉眼含笑,似一汪春水,“这上面,好像有个爪印呢。” 此话一出,小黑立刻警醒,猛地抬起头,两只猫眼简直就是要脱出眼眶来,贴到那手机屏幕上去了。 只是,它左右盯着看了许久,似乎也没能从那光洁的手机屏幕上看到一点可以算是猫爪的痕迹,不禁疑惑地看向林懿墨:“喵?” 林懿墨没有回话,但看小黑的眼神却是越发地不对了:“小家伙,你露馅了……” “喵!” 小黑身子一震,显然也发现自己中了林懿墨的圈套,早就暴露了是自己点的赞的事实。 它立马调转身子,想要逃跑。可林懿墨早有准备,一把便攥住了它两只前爪,两手一用力,便将小黑整个圈在了怀里。 他扬起手掌,不轻不重地在小黑的身上拍了一下,咬牙道:“小坏蛋,还真是你干的啊。” “喵,喵喵~”小黑挣扎了几下,却怎么也逃不出林懿墨的掌控,只得用那双大眼睛望着林懿墨,服软撒娇似的叫着,想让他放过自己。 没有人能抵挡小猫咪的撒娇,林懿墨也不例外,只是他实在还有些生气,不想就这样放过这只害他社死的小王八蛋。 他将小黑放回地上,轻轻提起它的后脖颈,道:“让我放过你也可以,但这一个月都别想再吃零食了。而且,这次的澄清声明——你来写!” “喵喵!”小黑点点头,讨好地蹭了蹭林懿墨,接受了这个惩罚。 林懿墨这才稍稍消气,翻了个白眼,松开了攥着小黑皮毛的手。 小黑终于脱困,在林懿墨的脚边转了两圈,“喵喵”叫着大献殷勤,还“扑通”一下倒在地上,想要去蹭林懿墨的鞋面。 但,它刚一躺下,便像是被地上的什么东西扎到了一般,一下子蹦的老高,冲着林懿墨身后哈了几声,浑身毛发树立,尾巴一颤一颤地示威。 不过,这一次它倒是没有同往常那样直接跑走,而是一头扎进了林懿墨的道袍衣摆下面。 林懿墨站起身,回头一看,果然是林暃。 林暃提溜着一个门卫老大爷同款大茶缸,单手撑着门框,一副慵懒模样,一双眼睛藏在阴影里,淡淡看着满手满身黑色猫毛的林懿墨,问道:“它又干什么了?” 林懿墨拍拍手,没有告诉林暃真相——笑话,他怎么可能在林暃这个当事人面前提cp这一回事。 “没什么,”林懿墨轻轻摇头,“就是做了点坏事而已,我罚它一个月不许吃零食。” 林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状似无意地又问:“可我刚刚听见,你似乎要让它写什么‘声明’?” 林暃的深绿色眼眸在映照着屋内明亮灯光,却始终藏在黑暗中,像是深夜里潜伏在从中的猛兽,在不经意间透露出满满的警惕。 他淡然开口,问道:“一只猫,怎么会写东西呢?” 17. 第17章 林懿墨本只是随口一说,见林暃居然开始挑字眼了,便一挑眉,扬声道:“怎么不行?” 他说的这样轻松随意,却是令林暃心中一悸。他故作镇定,转了转眼珠子,又问道:“哦?如何做到?” 他的嘴角稍稍扬起,仿佛真的只是好奇于这件事情本身,而非隐藏在其下的,埋在他这具身躯深处的,那个轻易不可言说的秘密。 “简单。”林懿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不再那样布满阴霾,反倒是挂上了久违的笑,心情看上去还不错。 “来,”他打了个响指,对林暃招招手,“我给你演示一遍。” 林暃抬头,神情一怔,下意识地顺着林懿墨的话走上前去,却又在迈出几步后忽地停驻。 林懿墨从自己的衣摆底下捞出小黑,稍稍侧过头,见林暃还停在不远处,眨了眨眼:“怎么了?” “你该不会……”林懿墨抱着小黑,刻意地将它向着林暃的方向挪了挪,开玩笑道,“是怕了这小家伙吧?” 小黑很是配合,林懿墨话音刚落,它便做出了一副凶残的眼镜蛇模样,对着林暃狠狠哈了两下,随后又缩回了林懿墨的怀里,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乖巧的黑团子。 “怎么可能。”林暃冷笑一声,状若无物地走到了林懿墨的身边。 “来吧。”林暃冷冷道,眼睛死死盯着小黑,像是要吃了它一般。 “喵~”小黑瞥了他一眼,忽地瑟缩了一下,柔弱地叫了一声,甚至还抖了几下,怎么都不肯从林懿墨的臂弯里出来。 从前都是小黑凶巴巴地要去招惹林暃,可这一次,它却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像是被林暃吓到了一样,一点没了从前的神气。 也不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竟是把情况完全调转过来了。 林暃的嘴角勾起一个不大明显的弧度,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小黑团子,像是在看戏一般。 “小黑?”林懿墨有些疑惑,“你咋了?” “喵喵。”小黑将脑袋埋在林懿墨的胸前,瓮声瓮气地叫了两声。 林懿墨挠挠鼻尖,又看向林暃,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出乎意料的,林暃听到林懿墨这问题,忽地愣了一下,那双深绿色的眼睛先是落到小黑的身上,停了一会儿,随后又飞快移开,也不看林懿墨,只是移到一旁,淡然开口道:“不知道。” 林懿墨斜看了他一眼,本能地觉得林暃的反应有些不大对,却找不出什么端倪来,便稍稍眯起眼睛,默默点头。 也正是在这时,林懿墨怀里的小黑忽然动了两下,将脑袋抬起,绿色的猫眼被扩大的瞳孔占据了大半,看着比平时更可爱一些。 “喵。”它轻轻叫了一声,自行从林懿墨的怀中爬出,轻松一跃,稳稳落到了桌上。 它一改先前软弱,神气地仰着脑袋,在桌上巡视了一圈,然后蹲坐在桌子的一角,直直地盯着林暃,声音洪亮:“喵喵!” 叫完了,它也没有走开,只是一直看着林暃,瞳孔渐渐缩紧,直到缩成一条细线。随后,它打了个哈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林暃:…… 林懿墨:? 他还是第一次从一只猫身上看见这种嫌弃的表情。 ———————————— 昏暗的灯光下,两个身影站在窗前,灯火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几乎是交叠在了一起,显出些无端的旖旎。 林懿墨站在林暃的身后,两人的躯体如此贴近,林懿墨的前胸紧紧贴附着林暃宽阔健硕的后背,甚至可以在呼吸之间描摹出他肌肉的走向来。 林懿墨张开双臂,以环抱住林暃的姿势,穿过他的身侧,轻轻攥住了他的手腕。 细腻的皮肤相接,两人均是僵了一下,随后又皆是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林懿墨比林暃矮一些,只能堪堪将自己的脑袋抵在林暃的肩上,暧昧的鼻息一股股喷洒在林暃的脖颈处,白皙的皮肤透出了嫩色的绯红。 “别动。”林懿墨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柔情似水,温情脉脉,仿佛是在讲述这世上最为动人的情话。 紧接着,他又听到林暃应了一声:“好,我今天……任由你做主。” 林懿墨浅笑,踮起了脚尖,将柔软的嘴唇贴在他的耳畔,用气声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林暃转过头来,那双墨绿色的眸子里倒映出一片明亮,衬得面容不再那样锐利。“请。”他说,伴着一阵笑意,不显风流,反倒满腔赤诚。 林懿墨的手下用力了些,牵引着林暃的双手,缓缓向前移动。 这里是林懿墨的房间,他分明记得桌子上还散着一批符纸,可此刻望去,却是干干净净,只有一台电脑摆放在中央。 林暃修长的手指搭在了键盘上,在林懿墨的引导下敲打着字母,发出好听的韵律。 不久后,林暃的手指最后一次按下按键,林懿墨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 “写好了。”他轻声道。 他抬起头,踮起脚尖,透过林暃身前的空隙,看到那亮起的屏幕上写着一行大字: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翻译:我是小黑,我不该爪滑点赞,我是一只罪猫。[滑跪.jpg] Ps:我那两个仆人是清清白白的兄弟情!喵!” ??? 而当他再一次抬头时,面前哪还有什么林暃,只有一只小黑猫蹲在桌上,歪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他。 “喵?”小黑叫了一声,那双如绿宝石一般的眼睛在林懿墨的注视下缓缓变化,颜色越来越深,瞳孔越来越圆,最终,变成了一双极为熟悉的眼睛——那是林暃的眼睛! 林懿墨倒吸一口凉气,连连退后。 “喵!” 小黑跳下桌子,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向林懿墨走来,当它迈出两步之后,它的身形骤然幻化,变成林暃的模样,然而当“林暃”迈出下一步后,便又一次变回的黑猫的模样。 如此循环往复,直至他们已无法再近。 “林暃”极具攻击性的面庞在眼前无限放大,他嘴唇翕张,从喉咙里轻轻吐出一个字音来: “喵~” 林懿墨:!!! …… 林懿墨猛地坐起,大口喘着粗气。 神智渐渐回笼,眼前一切重新聚焦,昏暗的台灯下,唯有他一人独自坐在桌前,没有林暃,更没有小黑。 林懿墨这才放下心来,闭眼吐气,一手轻拍胸口,安抚自己几乎就要跳脱出来的心脏。 “还好只是个梦……”他呢喃道。 梦中的场景记忆犹新,令林懿墨扶额叹惋——这都哪跟哪啊,就算是日有所思,也不必用这种离奇的梦来创死自己吧。 困意再次来袭,林懿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双手伸展,拖着沉重的身躯离开椅子,一下子扑到床上,不一会儿便又一次沉沉睡去。 …… “小墨,小墨?” 恍惚间,似乎有一个声音正在呼唤他的名字。 林懿墨疑惑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虚无的空间之中。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那一眼,泪水便已灌满了眼眶。 林懿墨已然是说不出成句的话来了,他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才压制住喉咙里的哭腔,止住心中无限的酸涩,喊出一声来:“老爹,好久不见了。” 话音未落,两行清泪流出,顺着脸颊滑下,落入虚空。 “是啊,好久不见了。”面前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笑意,眉眼处是与林懿墨如出一辙的温和。 即便长相并无相似之处,当这两人站在一处时,人们却依旧可以肯定地判断出他们的父子关系,这种温雅的气质无关皮囊,只消一眼,便可使人顿觉亲和。 林懿墨小步向前,犹豫着伸出一只手,想要碰一碰面前人已经洗到泛白的道袍,却又害怕这只是一个泡影,若是碰了,便会烟消云散,再无法相见。 “怎么了,小墨,”男人主动张开了双臂,用一双含笑的眼睛凝望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你是怕你老爹跑了吗?” 林懿墨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快步上前,扑进了父亲的怀中,一如儿时,他在练习道法时受了伤,也是这样用双臂环抱住父亲,以此寻求安慰。 只不过,时光荏苒,林懿墨已经长得比他父亲高了,这样的温情时刻也有许久未见过了。 而此刻,在这个虚假的梦境里,面对着曾经相依为命的父亲,林懿墨也终于不再忍耐,将这些日子里的艰辛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 林海潮安慰着泣不成声的儿子,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打着林懿墨的背。 “你瘦了,小墨。”林海潮拍着儿子突出的脊骨,话中满是心疼,“一个人撑起枫江观,很累吧?” 林懿墨只稍稍抽泣了一会儿,很快便平复了心情,抹去面上泪水,轻轻摇头:“没事,我不累,老爹你当年能做到的事情,我现在也一样可以。” 听到这话,林海潮却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小墨,我当年的情况怎么能和你现在相比呢?” “怎么不能?”林懿墨疑惑,“当年爷爷去世后,老爹你不也是一个人把枫江观开了下去吗?” 林海潮的眼神闪烁了两下,似乎有什么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他只能再次叹气,拍了拍林懿墨的肩:“小墨,我如今只是一介幽魂,能入你的梦已算逾矩,但我还是想要提醒你,要当心……” “当心什么?” 林海潮的话似乎还未说完,可他的声音却越来越低,到了最后,林懿墨只能看见他的嘴唇仍在翕张,却如何也听不见一星半点的字句。 林懿墨想要再凑近些,然而下一刻,面前身影如烟般飘散,林懿墨的手骤然扑空,只抓住了一片微凉的空气。 虚无的梦里,唯有他一人独立。 林懿墨垂眸,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的眼中光芒黯淡,他静静环顾四方,所见皆是空。 他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属于老爹的影像流转,仿佛一切的欢愉都在昨日。 可即便是在这一片梦境之中,他也无缘得见。 天人两隔,大抵如此。 18. 第18章 第二日清晨,当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林懿墨的脸上时,那两道泪痕依旧清晰可见。 当林懿墨顶着两只肿成核桃的眼睛出现在前院主殿前时,倒是把在周末的大清早来上香的李蔚知吓了一跳。 “哎呦喂,”李蔚知夸张地喊了一声,拍了两下林懿墨的肩膀,关切道,“兄弟你昨天晚上是干啥了啊,这眼睛比我当时熬了两天大夜看着还恐怖啊!” 林懿墨打了个哈欠,对他随意地摆摆手,无奈道:“别提了,昨天晚上做了两个梦。” 李蔚知警觉:“该不会真被我说中了,你也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他凑近了些,饶有兴趣地低声问道:“快说说,你梦见的是个什么梦中情人?” 现在还早,观里没有旁的香客,林懿墨也放肆了些,一巴掌便呼到了李蔚知的脸上:“都说了我观里不会有脏东西进来的!” 然而,听着李蔚知这话,林懿墨的脑中竟是真的浮现出了一些不大寻常的场景——昨晚的第一个梦境,虽然结尾是个离奇的笑话,可要是只看前半段,倒还真有几分绮丽的颜色在。 林懿墨连忙甩头,将这些东西抛到脑后,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正经样子,问李蔚知:“不说这个了,你今天怎么有心思来我这儿,还这么早?” 李蔚知叹了口气,幽幽道:“这不是马上就到清明了吗,我家老头非要让我早起,说什么——来观里烧头炷香,能得祖师爷青眼保佑,你说这都哪跟哪啊!” 林懿墨挑眉浅笑:“虽然没什么道理,但能让你早起,调一调作息,不也挺好的?” “你看看我,当初本科的时候天天通宵,跟你一点时差都没有,”林懿墨指指自己,“现在还不是把作息调回来了?” 李蔚知撇撇嘴:“你说得倒是轻巧,我可是打工人啊,哪能跟你比。” “哦对了,”李蔚知忽地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道不怀好意的光,“我昨天刷到你的视频,看评论区里好像在刷你和林暃的cp,据说你还手滑点赞了?” “兄弟,”李蔚知眯起眼睛,一脸坏笑,“你偷偷告诉我,你究竟是手滑呢,还是真情实感?” 林懿墨刚才把这一桩糟心事淡忘,这会儿又听李蔚知提起,气不打一出来,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没好气地解释道:“没有内幕,全是意外。而且,不是我手滑,是小黑那个小王八蛋干的。” “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把它揪过来解释。” 李蔚知成功地把痛苦转移到了林懿墨的身上,嘿嘿一笑,眼珠子左右滴溜溜地转着,觉得少了些什么,便问道:“说起来,你们家黑观主今天怎么没出现?” “它不是每天早上都要陪着你在前院执殿的吗?” 听他这么一说,林懿墨也觉得有些奇怪了,他看了看四周,确实没见到一根猫毛,又回忆了一番,发现自己从起床起便没有见过小黑,心中有点疑惑与担忧。不过一想到那小家伙昨天干的好事,林懿墨便咬牙切齿。 他随意地摆摆手:“不管它,它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吧,我是管不住它了。” …… 话虽这么说,可林懿墨却不能真如自己先前的气话所说,一点都不关心小黑。 今年的雨水似乎特别充沛,临近中午,又下了一场大雨,香客们都走光了,林懿墨便掩上的大门,提前溜回了后院。 刚转过前殿,林懿墨便看见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屋顶上闪过,一溜烟便跑到了檐下。 他定睛一看,正是小黑。 小黑浑身都已经湿透了,正在不停地抖动着身子,将身上的水珠甩了满地。 也不知它是从哪儿回来的,那爪子上沾满了泥泞,原本干干净净的背上也沾上了些杂草碎屑,看着像是在深山的泥坑里滚了一圈。 “小黑!”林懿墨撑着伞走过雨幕,唤了它一声。 小黑立即停下了动作,一只爪子抬起,呆愣愣地望着越走越近的林懿墨。 “喵。”小黑叫了一声,声音柔弱,不复先前透亮。 林懿墨走到廊下,想要伸手摸一摸狼狈的小黑猫,但还未等他蹲下身,小黑便反应了过来,扭过头去,迅速冲入雨中,消失不见了。 林懿墨的手还停在原地,心中疑虑更甚。 他收了伞,俯下身,静静凝望着那一片被小黑甩出的水渍,眉头渐渐皱起。 他似乎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在看什么?”林暃的声音忽地从身后响起,将林懿墨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林懿墨连忙站起,连连摇头。 “是开饭了吗?”不等林暃询问,林懿墨便扯开了话题。 “嗯……让我闻闻,今天是吃竹笋焖饭吗?” 林暃点头:“近日雨水多,春笋长得快,我便去后山挖了些回来。” 林懿墨的眼睛都变亮了些,推着林暃便向厨房走:“快走快走,我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林懿墨脚步不停,在林暃的背后快走走着。而在林暃的看不见的身后,林懿墨悄然回头,看向小黑曾经停留过的地方,眼神晦暗。 …… 下午,林懿墨把赵平云留下,让林暃独自去了前院执殿。 清明将至,照惯例是要办一场超度法会的,林暃情况特殊,算不得道士,因而办法事这档子事只能由林懿墨和赵平云两人包揽。 枫江观人少,可步骤却一样都不能马虎,赵平云虽说从小便在道观里长大,可他从来没有做过法师,也就是个纸上谈兵的水平,还得林懿墨来教一教。 不过,林暃离开后,林懿墨却是并未直接开始讲解,而是鬼鬼祟祟地跑出了房间,溜到了檐下。 “师兄,你这是……” 赵平云见林懿墨从袖中拿出几张符来,又在地上有规则地迈步,口中念念有词,知道他是在步阵,可却不明白这究竟是作何用处。 “嘘——”林懿墨抛出最后一张符,符纸飘到阵心,竟是燃起了暗红的火焰。火光照在两人的脸上,显出些森然的诡谲来。 “果然。”林懿墨的眼眸低垂,望不清神色。 “这……”赵平云蹙眉,判断道,“是精怪的气息。” “枫江观里混进了精怪?”赵平云面色一变。 “师兄,我们要尽快找出那妖怪来!”赵平云急切道。 林懿墨再次甩出一张符,符纸顺风飞扬,金光大亮,待光芒散去后,血焰不再,周遭一片平静。 林懿墨扯出一个淡然的笑来,看了赵平云一眼,平静道:“不急,它不会做什么的。” “走吧,平云,”林懿墨轻松道,“我们来排练一遍法会流程。” …… 入夜。 小黑这一整天都不知所踪,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到了后院,来吃林懿墨给他准备的猫饭。 它的毛发已经干透了,爪子上也干干净净的,应当是自己仔仔细细地梳理过了。 “小黑,过来。”林懿墨远远对着它招手,满脸都是笑意。 “喵!”小黑从碗中抬起头来,高兴地叫了一声,可却没有立刻跑向林懿墨,而是犹豫了一番,这才慢慢地挪到了林懿墨的身边。 它没有像往常那样跳上林懿墨的腿,而是规规矩矩地蹲在林懿墨的脚边,抬起头,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林懿墨。 林懿墨浅笑,伸手摸了摸它蓬松的毛发,沿着脊背一路向下,一直摸到尾巴尖为止。 小黑显然很受用,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到了后来,还直接躺在了地上,扭动着身子蹭林懿墨的衣角。 林懿墨又摸了它好一会儿,这才拍了拍它的脑袋,将它整个圈在了怀里。 小黑似乎有些抗拒,在林懿墨的怀中挣扎了几下,不大乐意的样子。 身旁有一道视线传来,林懿墨没有抬头,知道那是林暃在注视他们。 小黑立刻便安静了下来,乖乖地被林懿墨抱着。 林懿墨勾起一笑,站起身来,带着小黑向着屋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林暃在他身后问道。 “带它回房间,”林懿墨回答道,他稍稍蹙眉,话中带着些烦恼,“最近雨下的多,总让它在外面跑着淋雨也不好,还是先在我那儿呆一晚上吧。” 谁知,此话一出,原本老实窝在林懿墨怀中的小黑立刻身躯一震,开始用力地挣扎起来。 林懿墨本就抱得松,被它这么一动,没两下便松开了手,被小黑逃脱了。 林懿墨倒也不追,只是单手叉腰,静静看着小黑远去的身影,发出一声语义不明的笑来。 “被它跑了呀。”林懿墨咋舌,脸上并无恼怒,而是一片了然于胸。 “真是的,这外面究竟有什么好的,值得它每夜都不回来?”林懿墨轻轻问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转而回头,看向林暃,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问道:“林暃,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林懿墨的眼睛径直望着林暃那对墨绿眼珠,眸中倒映着半点星光,却并不显得明亮,而是透着心中不为言说的沟壑。 林暃也并不移开视线,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 良久,林暃败下阵来,垂眸道:“我也不知,但春日多花草飞虫,有留恋之物倒也不奇怪。” 林懿墨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声线再度变得温润:“原来如此。” “希望……真的只是飞虫吧。” 19. 第19章 深夜,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偶尔从远处传来三两声虫鸣,盖过了水珠从叶上滑落的声音。三四月的月色中,春风未曾送来暖意,仍旧是宛若冬日的冷瑟。 后院中一片寂静,没有一点灯光,早睡早起的人们这时候应该都已睡熟了。 一团黑影灵活地越过高耸的围墙,稳稳落地,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向着正中的房间走去。 院中仍有积水,待走到廊下时,身后已留下了一串清晰可见的猫爪印。 一双翠绿猫眼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瞳孔放得很大,平日里可爱的猫脸在此时显得格外阴森,像是自丛林中走出的猛兽,只待一个飞扑,便可折断猎物脆弱的脖颈。 小黑悄无声息地跳到了屋外狭窄的窗台上。 透过窗帘的缝隙,床上有一团被蓬松的被子牢牢包裹的东西正在翻动,一张平静的睡颜曝露在月光下,正是林懿墨。 他呼吸均匀,眼下也没有转动,看上去像是进入了深度睡眠的状态。小黑刻意地伸出爪子,扒拉了两下窗户。指甲与金属窗框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屋内的人却毫无反应,连眉毛都不曾皱起。 小黑终于放下心来,放下了爪子,后腿轻轻一蹬,跳下窗台,转身向外走去。 不久后,屋里熟睡的人忽地睁开了眼睛。 林懿墨的眼中一片清明,如深潭般深邃而澄澈。他从被窝中伸出一只手来,揭掉了贴在脑后的一张符,嘴角勾出一个轻笑来。 小家伙的脑袋似乎不太灵光啊,他心想道。 手中符纸朱砂已十分黯淡,林懿墨却并未将它丢弃,而是再度收入怀中。 他翻身下床,反手披上道袍,衣袖带起一阵冷风。 林懿墨伸手,从抽屉底下翻出一沓符纸来。 他狠下心来,将前不久才愈合的中指再次咬破。 鲜血溢出,林懿墨以指为笔,在黄符纸上飞快描画,末了,又将指头上残余的血迹点在眉心。 他身形晃了晃,似乎是有些疲累。他努力地睁大眼睛,深吸一口气,将那张血符贴在心口,随后身体向前微微倾泻,慢慢推开窗户,如猫儿一般轻巧地从窗台上翻出房外,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屋外廊下,猫爪印仍旧显眼,林懿墨却并没有顺着脚印的方向寻觅。 他走到墙边,再度撕开手指上刚刚凝固的薄薄结痂,在后院那扇小门上轻点了两下,门扉发出一阵柔和光亮,随后那几点血痕便也消失不见了。 林懿墨淡然推开小门,那门的门轴不大好,平时推动总会发出“吱呀”的声音,可这一次,林懿墨一开一合,却并没有引起任何响动。 林懿墨出门后,先是在墙角停留了一会儿,从自己的袖口中掏出了一一根长长的硬质毛发,攥在了手心里。 他阖上眼,呼吸着墙外满含泥土青草气息的空气,手中默然结印,心中念起一串晦涩难懂的咒。 不多久,有一层暗色光芒附在林懿墨翻飞的手指上,像是月光,却要比月光更多了几分凡俗。 光芒如丝,渐而向外飘荡,被这山间的微风吹往远方。 林懿墨睁开眼,顺着光丝的方向走去,所行之处留下一串浅浅脚印,却是同先前的猫爪印截然相反。 好吧,林懿墨又想道,这小家伙还算是有几分心机,只是——还远远不够用。 ———————————— 光丝飘地很远,山路湿滑难行,林懿墨磕磕绊绊地走了许久,等到月亮都已挂到了东边的柳梢上,山下枫江镇的灯火已远得像是一枚芥子一样时,那连接着手指的光芒才终于亮了几分。 自先前从古籍中看到这追踪咒起,林懿墨还是第一次用到它,一时间,竟是有些不太敢相信它所指向的地方了。 原因无它——甚至不必靠近,林懿墨便已经望见了那一边浓厚的黑气与杀意。 明月皎皎,将那铺满了池塘的黑气照得更加可怖,令人不禁想起恐怖小说中那些吃人的妖怪。 有微风拂面,将林懿墨宽松的衣袍吹起,这一回,风带来的不是青草尘泥,而是血腥——是那已将流水染成血河的屠杀。 林懿墨不禁喉头涌动,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他将双手收回了袖中,引路光丝立刻消散,周围再一次变得昏暗,只能借助天光窥探行迹。 林懿墨不再靠近了,他左右看了看,挑中了一块巨大的山石,便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藏在了石头背面——他虽然绘了隐匿符阵,但面对如此情形,他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 “咔哒、咔哒……” 虽已是春日,但地上的枯枝败叶仍旧不少,有什么重量级的东西正踩过那满地的惨败,向着血池那边走来。 几道白光自林间而来,晃了林懿墨的眼睛。 他微微侧过头去,再次定睛一看,是两头似牛的野兽。 它们头顶两角,角面光滑如镜,反射着天边明月,在这黑夜中格外耀眼。 它们虽形态似牛,却比寻常的牛要大出好几圈,身上并非结实牛皮,而是有着长长的、如猛虎一样的斑纹皮毛,牛角尖锐如刀,四只硕大牛蹄踩过之处,连石块都碎成了齑粉。 林懿墨认识这个物种——軨軨,东山境内常见的猛兽。但和先前那只峳峳一样,它们大多生活在深山之中,不该出现在这已被凡人开发多年的白枫山上。 林懿墨心头一紧,双手攥拳,又想起了昨夜那个梦境:老爹说,要让他当心。可,究竟要当心些什么呢?一些纷飞的思绪在脑海中流转,林懿墨努力地探出手,似乎抓住了些什么。 这些凶兽的出现当然并非偶然,它们的背后必定隐藏着一个操盘的无形之手,但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林懿墨却是不得而知。或许,他的父亲已经参透了这其中的真相,因而,才会不同意林懿墨回乡,会冒着逾矩的风险入梦提醒。 他仿佛置身于深海之上,凝望着那宛若深渊的海洋,只觉得自己渺小至极,只消一两个海浪,便可将他拖入那无尽的深海中。 林懿墨不愿再想下去了。 他伸手挥散了那些盘踞在心中无端的恐慌,睁大了眼睛,继续观察那两头軨軨的动作。 它们已经走到了池边,两双眼睛盯着那满池的鲜红,忽地仰天长啸,发出阵阵像极了人类的哀嚎。 那声音极具穿透力,震得林懿墨的耳膜生疼,他只得捂住自己的耳朵,又给自己加了一道隔绝声音的咒。 但咒还未念完,便又有另一道来自野兽的怒吼传遍,将軨軨的嚎叫彻底盖过,声音雄浑,令人听而生畏。 那两头軨軨听到这声音,却是变得慌乱了起来,也不再哀嚎了,开始用蹄子不断地刨着池边坚硬的土石,从鼻孔里喷出一股股热气来,尖角平举,忽地如离弦之箭般飞奔而出,刺向林中某个方向。 軨軨横冲直撞,不断有小树被拦腰撞断,发出清脆的“咔擦”声。 林懿墨不再念咒了,他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丛中,甚至从山石背后探出半个脑袋来,迫切地想要看清究竟孰胜孰负。 “刷,刷!” 整片树林中的叶片齐声作响,有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林中飞出,擦过高耸树冠,落在池边明亮月色之中。 “吼——” 那东西发出一声洪亮的吼叫,竟是引得周遭的草木震动,池中泛起了圈圈涟漪。 林懿墨却是忽地顿住了,瞳孔赫然放大,双手微微颤抖,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两头軨軨紧随其后,也从林中闯出,浑身已然挂满了木屑杂草,不必先前神气。 反观那另一头猛兽,它浑身皮毛黝黑,光滑似水,隐约照着月亮的光,如同打了蜡一般。它的样子有些像黑豹,却比黑豹更大,几乎能抵得上三四只老虎的大笑。它的尾巴蓬松,脖颈处也围着一大圈长长的毛发,头顶两只耳朵随风竖立,又为它添上了几分灵动。因而它虽然硕大,却并不显得笨拙,看上去要比面前那两只軨軨聪明几分。 见軨軨从林中奔出,那猛兽并不急于行动,而是保持着警惕的姿势,虎视眈眈地盯着它们,背部与尾巴上的黑色长毛根根立起,使得身躯又膨胀了几分,变得更加魁梧。 它从喉咙里发出两声威胁似的叫声来,小步小步地向那两只軨軨逼近。 其中一只軨軨大约是有些惧怕了,连连后退、频频扭头,想要逃跑,却被它的同伴拦下,四只长角如同长矛一般直指对手,摆出了十足的防御姿态。 忽地,一只軨軨长啸一声,四蹄踏过脚下暗红土地,向那猛兽疾驰而去,另一只紧随其后,不甘示弱。 一时间,只见长角映着月光,森冷如冰的光芒飞向黑色猛兽,威势滔滔,几不可当。 林懿墨在山石后观望,不知不觉中手心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心跳如鼓点一般,期待着这一场争斗最终的胜者。 “噗嗤——” 尖锐物体没入血肉,发出两道皮开肉绽的声响。 一时间,温热的血液飞溅,一部分很快没入湿润的土中消失不见,另一部分则飞到了池水里,泛起一圈一圈的波纹,令池水更红了几分。 又是一阵风吹过,送来新鲜的血气,发丝微乱,露出了林懿墨全然震惊的面庞。 20. 第20章 不过眨眼的功夫,胜负已分。 一片薄薄的云飘过,将月亮笼罩,一时间,天光黯淡。 血腥气顺着上风向源源不断地灌进林懿墨的鼻中,令他几欲呕吐。 但他还是强压下翻腾的胃液,逼着自己抬起头来,继续观察不远处的情形。 只见,那两头軨軨已然倒在了血泊当中,它们的脖颈处皆是破了一个硕大的血口子,不断有血液从中喷涌而出,打湿了它们如虎一般的斑纹皮毛。 它们已然是濒死,只偶尔用蹄子划拉两下土地,充血的眼睛睁得老大,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只是徒劳,反而加快了血液的流失,向着死亡更近了一步。 黑色猛兽就蹲坐在不远处,正抬起自己的一只大爪子,慢条斯理地舔舐着。 它此刻恰好正对着林懿墨的方向,因而林懿墨可以看见它那明亮的眼睛——那是一双碧绿色的竖瞳! 林懿墨倒吸了一口气,心中的怀疑终于被证实,可却没有一点喜悦。 他仍旧不敢擅动,屏住呼吸,将脑袋藏回了山石之后,心跳更快了些。 又过了一会儿,猛兽将自己的两只爪子都舔得干干净净,正当林懿墨以为它要有所行动时,它却再一次低下头,竟是开始旁若无人地梳理起了自己的毛发。 等到那两只軨軨的血都流干了,长角与皮毛都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它才缓缓伸了个懒腰,迈着精致的小碎步走到了两具尸体的旁边。 林懿墨又咽了口口水,聚精会神地望着那边,想要看看它究竟会如何处理軨軨的尸体。 然而,这结果却是令林懿墨大跌眼镜。 两只軨軨的腹腔被利爪剖开,露出腥臭的内脏。 黑色猛兽将尖利的指甲再度收回爪中,慢条斯理地叼起一颗内丹,开始大快朵颐。 清脆的咀嚼声不断传来,令林懿墨的胃中翻腾更甚。 好在,那家伙似乎有些挑食,面对着淌了满地的脏器和残肢,它却只吃了两颗内丹便不再动口,让林懿墨稍稍安下心来。 如果这家伙真敢把那些东西全吃了,那它从今往后就不用进门了。林懿墨暗暗想道。 刚吃完加餐,它便再一次走到干净的石头上,用硕大的爪子将嘴边沾染的血液清理地干干净净。 接着,它跳回了尸体旁,叼起一只蹄子,竟是将比它还要大的軨軨尸体拖动,向着树林里走去。 不多久,它回来了,却不见了軨軨。 林懿墨看见它的四只爪子上满是泥土,身上也沾了些碎屑。他立刻便想起了白日里小黑的样子——几乎与此时的猛兽如出一辙。 地上还剩一只軨軨,它也如法炮制,将其拖到了林中。 这一回,它走得不远,隐隐绰绰间,林懿墨能够看见些剪影。 它将尸体放下后,便开始在地里刨坑。它的爪子锋利,刨起土来也是一把好手,没过多久,被它清理出来的泥土便在身后堆成了一座小山。 它又一次叼起軨軨,身子一摔,軨軨便顺势被丢进了刚挖好的深坑里。 它绕到另一边,用两条后腿将泥土回填进坑里,待坑被填满后,它在上面打了两个滚,让这一块地方恢复先前的平整。 等做完了这些,月亮已行至东陲,再过不久,天便该亮了。 它回到池塘边,这处天然的池中有活水流入流出,这一会儿的功夫,池里的水便已恢复了往常的清澈。 凌晨的气温最低,水也刺骨,但它却是毫不犹豫地跳入其中,将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 它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但渐渐的,林懿墨却发现它的身形正在缓缓缩小,先前还有三四只老虎大小,等到洗干净了毛发时,便只有猞猁那么大了。 而再到它从水中蹿出,在石头上甩干水珠时,它已变回了那只不请自来的小黑猫。 小黑蹲在干燥的石头上,仰头迎着风,时不时地低头梳理自己的皮毛。 猫舌上的倒刺比梳子更好使,很快就将它的毛发舔的根根分明,纯黑色的背上,一条条刷痕像是微缩的田垄一般,整齐划一。 林懿墨又观察了一阵子,见它一直没有挪动过位置,也便稍稍放下心来,趁着天还未亮,沿着来时的小道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 清晨,早课的时间都快要过了,林懿墨却迟迟没有出现。 “咚咚咚——”林暃敲响了林懿墨的门。 门内很安静,连一点声响都没有,看来是睡得很熟。 林暃又敲了两下,可林懿墨却始终没有应答。 林暃的眉头紧蹙,本能地觉得有些奇怪——林懿墨昨天睡得不晚,这个时候早该起来了。 正当他想要敲第三次时,屋内忽地传来了衣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打开,露出了一张睡眼惺忪的脸。 林懿墨看着似乎很困,眼睛半闭着,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一团。 “抱歉,起晚了。”林懿墨的声音很是虚弱,脑袋一点一点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 林暃“啧”了一声,怀疑道:“你昨晚……做了什么?” 他本只是随便问问,可一听到这话,林懿墨却是猛地睁眼,下意识地连连摇头,矢口否认道:“没,没做什么啊!” 林暃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些,在额头上写出一个深深的“川”字来。 林懿墨晃了晃脑袋,将睡意驱除出去,随后伸出双手,将林暃推出了门外:“时候不早了,你先去执殿吧,我换个衣服就过来。” 说着,他便“砰”地关上了门,将一个面色复杂的林暃留在了屋外。 “喵?” 林暃转过头,与不远处蹲坐在围墙上的小黑对视,他们的眼睛在此刻变得极为相似,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这两双绿色的眸子传递了出去。 “喵。”小黑又叫了一声,不再看林暃,扭头沿着围墙向前院走去。 …… 今天是周日,香客比平时要多些,林懿墨一整个上午都在前院忙忙碌碌,一会儿要和香客讲枫江观和祖师爷的历史,一会儿要协助香客上香,闲暇时还要继续研究他新翻出来的古迹,几乎就要把昨晚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到了中午,接待任务才终于告一段落,林懿墨回到后院。正好林暃快要做好饭了,林懿墨便坐在饭桌前,一边刷留言,一边等着开饭。 林懿墨这两天一直都不敢点开自己的评论区,生怕自己被打上什么无底线炒作的标签。根据互联网的忘性来看,现在对他和林暃的讨论热度应该下降了不少,林懿墨这才鼓起勇气,又一次点开了自己的创作者后台。 看着清清朗朗的评论区和私信箱,林懿墨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终于,终于不是一股脑地来骂我是死gay和蜂拥来祝99的了!林懿墨的心中甚至升起了一股欣慰的暖流。 林懿墨一路滑下去,在其中发现了不少类似的评论——清明快要到了,大家想要看看枫江观的超度法会。而且,不是剪辑过的那种,是要看全程直播。 林懿墨思索了片刻,觉得这个提议还不错。现代社会,各个道观也开始向现代化发展,不少道观都已经开通了自己的账号,每天分享点什么道教小知识之类的,也是一种不错的宣传。 林懿墨虽说情况有些不同,但总体上的目的也是大差不差,还因为他自己曾经的粉丝基础,吸引到了一大批年轻的云信众,算是降低了信徒的平均年龄。 直播法会这事儿也曾有其他道观做过,枫江观要是想做也不算异类。 不用再多想了,林懿墨一拍手掌,下了决定。 只是……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单手撑着下巴,神色变得有些苦恼。 这观里一共就三个人,林懿墨和赵平云要主持法会,这拍摄的任务自然就要交到林暃的手上。 可——林懿墨又一次回想起了那篇罪魁祸首小作文,有些害怕让林暃拍他,会不会把刚降了些热度的cp又给翻出来? 林懿墨想象了一下直播间的弹幕里满篇都是cp党的情景,不禁打了个冷战。 “喵喵。” 两声短促的猫叫从门口传来,小黑先是在门外探出一个脑袋,观察了一下林懿墨,见他面带笑容,这才迈着标准的猫步走到林懿墨的身边,熟稔地蹭着他的小腿。 林懿墨伸出手摸了两把小黑的脊背,手感蓬松干燥,一如从前,如果不是林懿墨亲眼所见,恐怕不会有人相信这只看似无害的小黑猫会在深更半夜的山林里猎杀那样多的精怪。 小黑被摸得舒服,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又跳到了林懿墨的腿上,撒娇似的拿脑袋贴了贴林懿墨的手,将自己盘成了一个乖顺的黑团子。 林懿墨的神色有些晦暗,脑海中一会儿是昨晚的血淋淋,一会儿又是乖巧的小黑猫,手上仍旧无意识地抚摸着猫毛,动作却越来越缓慢了。 “小黑。”林懿墨忽地唤了它一声。 “喵?”小黑抬起头看着林懿墨,翠绿的猫眼十分清澈。 “过几天就是清明了,”林懿墨看着怀中黑猫,轻声道,“需不需要……帮你也准备点纸钱,祭奠一下那些死在你爪下的精怪?” 21. 第21章 小黑的瞳孔几乎是立刻便放到了最大,两颗翠绿眼珠完全被深邃占据,显然是惊讶到了极致。 它猛地扭动身躯,想要从林懿墨的怀中脱身。然而,林懿墨却早有准备,双手飞快地攥住小黑的四只爪子,将它紧紧箍在了自己的怀中。 “小家伙,”林懿墨的声音仍旧和顺,像是春日里的微风一般,然而,今时并非暖春,和煦的春风里裹挟着微凉的雨丝,“该说你是粗心好呢,还是说……你是个小笨蛋?” “喵!”小黑猫抗议似的叫了一声,用眼睛斜看着林懿墨,似乎是对他的评价很不满。 它又挣扎了两下,但在看到林懿墨嘴角的笑意之后,便慢慢停了下来——虽然林懿墨这样直截了当地戳穿了它,可他似乎并没有恼怒,而是异常地平静。 “喵?”小黑试探着将自己的脑袋向着林懿墨胸口的方向拱了拱,眨了眨大眼睛,向往常一样撒着娇。 林懿墨看破了小黑的心思,见小黑猫这副模样,他的心中竟然真的有点不想追究小黑的意思了。 他闭上眼,避开小黑那求饶的目光,保持着平淡冷静的声线道:“撒娇卖乖也没用,你今天要是不把事情交代清楚,我这儿,可就容不下你了。” 此话一出,林懿墨感受到手下的小黑团子猛地颤抖了两下,两声哀怨的猫叫传来,饱含悲伤:“喵……喵?” 林懿墨于心不忍,还是低下头看了小黑一眼。 小黑猫直勾勾地望着他,那双翠绿的眼睛像是要沁出水来了一般,只消看上一眼,便能感觉出它此刻的伤感。 林懿墨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了。他自然知道小黑不会害他,枫江观有护法大阵,邪物不得入内,可小黑却能进出自由,可见它从未害过人。 可……它毕竟是精怪,不管它是出于何种目的来到林懿墨的身边,它终究不属于这个凡尘。 林懿墨已经松开了控制住小黑的双手,它却没有急着逃走,而是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林懿墨,等待着他的决断。 林懿墨长叹了一口气,眉毛在不知不觉中已绞成了两条链,可见胸中思绪之繁杂。 “小黑,”林懿墨郑重看它,神情严肃,“我从前答应过留下你,现在也不会轻易地赶你走,但前提是——你要将你的身份来历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 小黑听到林懿墨的话,知道他是心软了,连连点头,从林懿墨的怀里跳到了桌子上,用一只爪子拍了拍林懿墨平放在桌上的手机,又抬头看着林懿墨。 林懿墨会意,刚想伸出手帮它解锁屏幕,眼角余光便看见了一个向这边走来的身影。 “吃饭了。”来人正是林暃,他已走进了房间,手里稳稳地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菜肴。 小黑扭头瞥了林暃一眼,自觉地跳下了桌子,蹲到了平日里摆放猫碗的那个角落里。 林暃并没有看小黑,只是默默地把菜放到林懿墨的面前,见林懿墨还有些呆滞,便开口提醒道:“还愣着做什么,去盛饭吧。” 林懿墨微微抬头,正好撞上了林暃那双墨绿眼睛,虽然是一双标准的人类眼眸,可他却莫名地觉得这双眼睛不该属于一个凡人——反倒是更像某种猫科动物,就像小黑那样。 林暃挑眉:“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有饭。” 林懿墨这才回过神来,匆匆应了一声,抓起桌上的手机,闷声向厨房走去。 迈出房门的那一瞬,林懿墨无意识地偏过头,看见屋内的林暃正弯下腰给小黑放饭。两道黑色的背影投在纯白的墙上,有说不出的和谐。 真是稀奇,林懿墨心想,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能这样和谐共处了? …… 这一顿饭吃得很沉默,林懿墨没有说出小黑的事情——知道观里住着只猛兽不是什么好事情。再者,林懿墨总觉得小黑和林暃之间的往来有些怪异,他想要再观察一下。 小黑今日一直在埋头吃饭,它原本吃饭的速度并不快,今天却是很急切,只花了几分钟就吃完了林暃给它准备的一大碗肉。 吃完后,它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慢条斯理地梳理毛发,而是随意地咂咂嘴,就跑到林懿墨的脚下,围着他转了两圈。 林懿墨还没吃完,刚想伸手去摸一摸它,它便一下子躲开,深深地看了林懿墨一眼,撒腿便往外跑去。 林懿墨先是怔了怔,随即便放下筷子想要去追他,却被林暃拦住了。 “先吃饭,那蠢猫跑不了多远的。”林暃按住林懿墨撑在桌子上的手,冷淡道。 林懿墨思考了一下,觉得林暃说得有道理,小黑还没来得及向他解释自己的身份,它要是还想在这枫江观里呆着,就一定还会回来。 于是,林懿墨对着林暃点点头,坐回位置上,重新拿起了筷子。 这一顿饭,食不知味。 ———————————— 等吃完了饭,又做完了晚课,小黑一直都没有出现。 林懿墨几乎找遍了整个道观,从它常躺的猫窝、喜欢爬的大树,再到偶尔会钻的水缸花盆,林懿墨都一个不落地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屋顶上也看了几眼,始终没有发现小黑猫的踪影。 林懿墨的心中有些担忧,想要再一次启动追踪的术法。但那术法需要取被追寻者的血肉之物才能启动,指甲、毛发等东西易于脱落,沾染的气息不多,不能算作血肉。 林懿墨昨夜用的是小黑的一根胡子,这东西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掉一根,捡到实属偶然,用了便没了,根本无法复刻,只能作罢。 “师兄。”帮着一起找小黑的赵平云也回到了后院,同样是一无所获。 林懿墨的心中很是失落,勉强对他扯出一个笑容,拍拍少年的肩膀,道:“辛苦了,先回房吧,我自己再找找就行。” …… “没找着?”林暃打扫完了后院,扛着扫帚路过林懿墨的身旁,挑眉问道。 林懿墨无奈点头,脸上的表情平静地可怕,仿佛暴雨来临前的黑天,完全没了之前在赵平云面前那副十拿九稳的模样。 “林暃,”林懿墨坐到了院子中的小马扎上,一手扶膝,一手撑下巴,歪着脑袋问面前男人,“你到底和小黑说了些什么,居然让它就这样跑路了?” 林暃眼皮一跳,连忙摇头,矢口否认:“我可没和那只蠢猫说过什么,你莫不是忘了,那家伙平日里可是都不愿近我的身。” 林懿墨轻笑,眉眼弯弯,深色的眼眸却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林暃,仿佛已经将他看透。 “林暃,”林懿墨幽幽开口,语气十分平淡,“我相信你,也相信小黑,虽然这种信任很没道理,但是我也不会、更不愿意多想。我知道你们不会害我,这就够了。” “但是,你们也别想把我当成傻子糊弄。”他的话像是夏日里从云层之上坠落的冰雹,分明先前还是一派和煦,转瞬间便成了狂风大作。 林懿墨站起来,向着林暃的方向走了几步,步子轻快,却令林暃不禁后退了两步。 林懿墨忽地笑出了声,又变回了平常的那副君子温如玉的模样,面上重新挂起笑容:“你这是干什么,就好像我会变成什么猛兽吃了你一样。” “那可是你们俩的活,我可抢不走。” 林暃勉强站定,硬着头皮看着林懿墨那双笑不达眼底的眸子,嗓音有些生涩:“你究竟知道了多少?” 林懿墨眼珠子转了一圈,沉默了一刻,这才回答道:“我知道的可不多,对于你这个‘人’,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他刻意地加重了“人”这个字的读音,看到林暃的眼皮因着这句话而猛地跳动了一下,暗自点头,心中又有一个问题得到了验证。 林暃垂下头,不再直视林懿墨,低声道:“我说过,这些事情关乎天道,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林懿墨翘起一侧嘴角,微微点头:“我记得。” 他又逼近了一步,两人贴得很近,林懿墨可以听到林暃那较常人更加急促的呼吸声。 他搭上林暃的肩,男人身上肌肉健硕,手下触感要比林懿墨这种瘦削地只能摸到骨头的要好得多。 “我可以不问那些,”他用气声说道,“但是,我想要你的一个保证。” 林暃抬头:“什么?” “你保证,小黑它还会回来。”林懿墨在他耳边说道。 “啊?”林暃头一次露出了迷惘的表情。 林暃轻咳两声,恢复了正经的神色:“我保证,三日之内,它便会回来。” 听到这样庄重的保证,林懿墨却是“扑哧”一笑,倏然抽身,从林暃的身边退到了合适的社交距离。 “你和小黑真的很像,”这一次,林懿墨是真情实感地笑了,“一样的禁不住诈。” “好了,”林懿墨摆摆手,转身离去,“我想要知道的,都已经得到了答案。” “等等——”林暃迈步,想要追上林懿墨。 林懿墨却忽地回身,对着林暃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林暃戛然止步,一时间进退两难。 “走吧,”林懿墨挥了挥手,“夜已经深了。” “如果想要做些什么,现在就可以去做了。” 第22章 22. 第22章 第二日,天色大亮,林懿墨照常去前院执殿,身旁却没了那团小小的黑团子,总觉得心里有些寂寞。 快要到清明了,林懿墨先前就在大门外张贴了举办清明法会的告示,来往的信众都可以报名参加,只要随意给点功德钱就行。 林懿墨统计了一下人数,发现与会的信众还不算少,估摸着到了法会那天。大半个前院都能站满。 中午吃饭的闲暇时间,林懿墨向林暃和赵平云说明了要直播法会的事情,林暃领会,自觉地便担任了摄影的职位。 林懿墨登录自己的创作后台,发布了一个直播预告,不多久,就收到了几千个预约。 林懿墨无意识地咬着筷子,对自己的网络号召力颇为满意。 如果照这个发展趋势下去,他的枫江观说不准还真能变成全国闻名的道观。 林懿墨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正想放下手机好好吃饭时,却偶然一瞥,看到首页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林懿墨一皱眉,放下筷子,点开了那个视频。 他是静音看的字幕,但是越看,林懿墨脸上的表情便越是复杂。 几分钟后,林懿墨放下手机,从凳子上站起,对着有些诧异的林暃和赵平云道:“我先回趟房间,你们慢慢吃。” 林暃抬头看他,并未多问,而是道:“那下午我替你去执殿。” 林懿墨抓起手机,一边向外走,一边道:“没事,我用不了那么久,午休结束前就能处理好。” …… 回到房间后,林懿墨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又一次点开了那个视频,随后暂停,眼神深邃。 画面中,是一个壮硕的男人,他约莫三十来岁,纹着一条大花臂,长得也有些粗狂,是会吓到小孩子的长相。 然而,他的声音却很温柔,像是在哄幼儿园的孩子那样。 他坐在桌子前,桌上趴着两只猫,一只断了腿,一只瞎了眼,但都很安静,毛发也很柔顺,看上去就知道被养得很好。 林懿墨认识这位UP主,他真名叫岑绩临,几年前,他们同在游戏区,两人关系还不错。但后来,林懿墨要考研,渐渐淡出了这个领域,和他也就疏远了。 岑绩临后来转了型,不再打游戏了,而是专心做起了流浪动物的救助,林懿墨听他说起过,其实那才是他内心真正想做的事情。 虽然长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但岑绩临其实是个内心很细腻善良的人,在过去的几年里,林懿墨偶尔关注过他,知道他的事业做得还不错,救助站的规模一再扩建,粉丝数量也增加了许多。 然而,就在两个月之前,岑绩临的账号停止了更新,当他再次发布视频时,便是告别。 在刚刚的那个视频里,岑绩临宣布自己将关闭救助站,在将手头的流浪动物都尽量领养出去后,他也不再更新视频。 人生总会经历风波,就像林懿墨当年也选择了离开这个领域,这本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 真正引起林懿墨注意的,是那个视频中,岑绩临的状态。 视频会失真,也会掩盖住许多的真相,但林懿墨却能够透过这层屏幕,清晰地看到——岑绩临的脸上隐约覆盖着一层灰色的尘霾。 这是个极不好的征兆,林懿墨尚且不明白那东西究竟来自何方,但,它大多与疾病、噩兆、死亡有关。林懿墨不得不引起重视。 林懿墨飞快画出一张符,将其贴在了自己的额间。当他顶着这张符再次看向屏幕时,视线变得更加清晰,那灰雾已经完完全全覆盖了岑绩临的脸,半点不透风,令人看得窒息。 林懿墨口中念了一句咒语,两眼明亮。 咒语念完,符纸应声坠下燃烧成灰,也正是在这个瞬间,林懿墨终于看清了那团灰雾的本质——疫病。 林懿墨心中一震,连忙掏出手机,在好友列表里划拉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岑绩临的账号,发送了两条消息。 【绩临,有空吗,我看到了你的视频,想找你聊聊。】 【事情重大,和你的处境有关!】 不多久,岑绩临就回话了: 【怎么了?】 见岑绩临迅速回复,林懿墨稍稍松了口气,打字飞快: 【最近你身边是不是总会出现一些疾病?不一定是你,可能是和你亲近的人或宠物,而且一旦得了病,传染的速度飞快,症状非常恶劣,往往没过几天就会死亡?】 岑绩临:【!!!】 【你怎么知道的?我视频里没说过这些啊!】 林懿墨:【我是道士啊,你忘了吗?】 【对哦!】 【不瞒你说,我最近真的是遇上了很离奇的事情,明明没有接收新的小流浪,可我那个救助站里却三天两头就会有传染病,一传就是一大片,发病快得我都来不及把它们送去医院!】 【我怕这种事情说出去会被网友骂死,所以就只说是经济原因才关站的】 【那你看得出这是什么缘故吗?】 林懿墨:【能引发这种异状的,不是疫鬼就是某种精怪,但这两个物种的种类繁多,具体是什么东西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 【你不是说要从S市搬回昙江吗,等你安顿下来了,我去你那儿看看。】 【好,谢谢了】 【不过,我本来就是个孤儿,不管是在S市还是昙江都没什么依靠,也不知道等我在昙江找到了房子,这群毛孩子还能不能撑得住。】 林懿墨眼珠子一转,忽地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便问对方:【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没想好,毕竟我只有初中学历,年纪也大了,回过头继续打游戏也不现实,可能……会去打工吧。】 林懿墨:【既然这样,那你愿不愿意……来我这儿打个工?】 【我的账号还缺个运营,你要是想来的话,包食宿哦。】 【还是算了吧】 【我这儿还带着一堆拖油瓶呢,去道观里实在是太打扰了】 看到这话,林懿墨又一次想起了那只跑路的小黑猫,嘴角勾起一笑:【没事,我观里地方大,你想带多少家眷都行。】 【!!真的?】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林懿墨:【害,小事。】 【老板好!】 【我这就去收拾东西,明天就能到昙江!】 林懿墨放下手机,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他方才邀请岑绩临倒也并非一时兴起,因为李蔚知这一家子金主的资助,枫江观的收益很不错,每天的信众香客也变多了不少,林懿墨早就想再多招几个道士了。只是除了赵平云这种特殊情况,寻常道士鲜少有看得上枫江观这种小道观的,着急也没什么用。 不过,虽然道士招不到,负责其他事务的打工人倒是可以先招起来。 林懿墨的账号流量还不错,他一个人又要负责观里的事情,又要抽空拍摄剪辑视频,实在有点忙不过来。 恰好,岑绩临是个经验丰富的自媒体工作者,和林懿墨又熟悉,把他拉过来充壮丁可太合适不过了。 另外,林懿墨也想要用这件事情来气一气那只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跑走的小黑——别以为你是我唯一的小猫咪,马上就有其他小可爱来分你的宠了! 林懿墨推开房门,迈着轻松的步伐向着前院走去。 …… 下午,香客很多,林暃也过来帮忙。 等到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香客,关上枫江观的大门时,林懿墨已经快累瘫了。 他一屁股坐在花坛边上,抹去额头上的汗珠。 “给,喝口水吧。”林暃将一个水杯递到了林懿墨的眼前。 “谢了。”林懿墨接过水杯,三两口就喝完了里边的温水,痛快地一抹嘴巴。 林暃熟稔地拿走林懿墨手里的空杯子,没着急走,坐在了林懿墨的身旁,两人挨得很近,几乎就要贴在一起了。 林懿墨警觉,侧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男人的侧脸很锋利,一道利落的下颌线在夕阳下格外显眼,更显得他面容冷峻,就像是冬日里极北之地的冰雪那样,再温暖的阳光也无法将其融化。 “为何这样看我?”林暃转头,两人眼神对视了一刻。 林懿墨连忙回过神来,将脑袋扭回另一边,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什么,刚刚不小心发了个呆。” 说完这话,林懿墨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温度似乎上升了一点,连耳垂都变得发烫。 该死,林懿墨心中懊恼,他居然看林暃的脸看得入了神,还被他发现了,真是太丢脸了! “咳咳,”为了缓解尴尬,林懿墨轻咳两声,扬声道:“对了,我有件事情还没和你说过。” 他重整心绪,再度看向林暃,脸上摆出了一副正经的严肃表情。 不过,他似乎严肃过头了,看上去不像是要说正事,而是要报丧。 林暃不明所以,微微蹙眉,道:“你说吧。” “我招了个新员工,是我的朋友,负责帮我运营我的账号,他明天就到。” 林暃点头:“我知道了。” 他又问道:“可需要我帮你理出一间空房间来?” 林懿墨想了想,回答道:“这个倒是不急,反正房间有的是。等他到了,让他自己挑吧。” “不过,有一件事……” 林懿墨顿了顿,斜眼瞥了林暃一下,有些迟疑。 林暃忽地有些毛骨悚然,却又不明所以:“何事?” “他会带几个‘家眷’,总计五只猫一只狗。” “啪”地一下,玻璃杯坠落,碎成了一摊渣滓。 面前的男人站在一地碎片之中,眼睛睁得极大,瞳孔缩成一点,短发根根翘起。 “你、说、什、么?” 23. 第23章 林懿墨的眼睛微微眯起,有些许笑意在眼底流转,嘴上却是故作疑惑地问道:“呀,你这是什么情况?” 他仰起头,平静地看着怒发冲冠的林暃,像是在看一出好戏一般。 “虽说六只的确是多了一点,但咱们地方大,倒也没什么事,”他话语缓慢镇定,将利害一一剖析,“再说,咱们不也养了小黑吗,再多几只也无所谓。” 林暃快要把自己的后槽牙咬碎了,那双墨绿的眸子也因心中压抑的情绪而发红。他的面容有些狰狞扭曲,过了一会儿,才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来:“那不一样。” 林懿墨见他这副模样,眼中的愉悦更甚,他翘起了二郎腿,将后背向后倚靠,悠闲道:“怎么不一样了?你跟我解释解释?” “它是……”林暃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了,却在最后一刹那幡然醒悟,止住了自己的话。 “是什么?”林懿墨想要趁他还不甚清醒,再追问一次。 林暃的面色迅速平静了下来,松开了自己攥紧的手,背到身后,脑袋稍稍侧过,不再直视林懿墨那双探究的眼睛。 很快,他便恢复了往日冷淡的模样,声音低沉:“你说过的,不会再问这些了。” 林懿墨眨了眨眼,无奈地耸耸肩,摊手道:“好吧,那我不问了。” “不过——”他眼珠子一转,挑了一下眉毛,轻快道,“既然你不说原因,那你和那只小家伙也就没有理由不让新的猫猫狗狗进咱们枫江观的门喽。” “你!”林暃被他这不论何时都风平浪静的语气气到了,却又不能发作,提到喉头的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被自己给憋死。 “哼,岂有此理!” 他也不管地上摔碎的玻璃杯了,愤愤地一甩袖子,大步扬长而去。 “噗嗤。” 林懿墨看着林暃远去的身影,终于褪去了温和的表面,笑得前仰后合。 “真是和猫一模一样。”他心想。 …… 第二天早上,岑绩临抵达了山脚。 林懿墨下山去接,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壮汉牵着一只三条腿的狗站在山门前面。 “绩临。”林懿墨打招呼。 壮汉循声望去,眼睛亮了亮,连忙挥手示意,就连他牵着的小狗都感受到了主人的喜悦,接连叫了两声,尾巴摇得很欢。 林懿墨快步走下台阶,走过树木的遮挡,这才发现,岑绩临的身旁还规规整整地堆着五个包,偶尔有怯弱的猫叫从中响起。 林懿墨走完了楼梯,忽然感觉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奇怪的气味,但当他想要细细探究时,那气味却又荡然无存了。 “汪,汪!”小狗的叫声将林懿墨唤回了现实。 林懿墨抬头,看着岑绩临的脸,发觉那层灰雾仍旧存在,只是淡去了许多,若不是仔细观察,恐怕只会以为是脸没洗干净。 “我身上的问题很严重吗?”岑绩临见林懿墨面色有些沉重,担忧地问道。 林懿墨摇头,宽慰道:“没有,恰好相反,减轻了很多。” 岑绩临松了口气:“那就好。” “那我们就先上去吧。”林懿墨道,说着,他便伸手去提岑绩临脚边那个最大的猫包。 林懿墨刚把包背到身上,一转头便看见岑绩临一手各提着两个包,嘴里叼着遛狗绳,背上还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就这样跟挑夫似的“噌噌噌”窜上了十几层台阶。 林懿墨目瞪口呆:好强! …… 不愧是在工地上搬了几年砖的汉子,负重几十斤登山,跑得都比林懿墨这种天天锻炼打太极的要快。 等到林懿墨气喘吁吁地追上早已经抵达枫江观门口的岑绩临时,才刚刚开门没多久,观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真气派!”岑绩临随着林懿墨走进观中,不禁发出了一声感慨。 他暂时放下手中的猫包,扭头对林懿墨道:“你们这儿可真不错,跟我印象里的道观不一样。” 林懿墨浅笑:“是外界对道观的刻板印象太深了吧,总觉得我们这种没名气的小道观就得是在深山老林里,几个老道士守着两间破屋子。” 岑绩临一拍后脑勺,嘿嘿一笑:“害,都是不重视宣传惹的祸,你看看现在,咱们的本土宗教都被那些外来的和尚牧师挤兑成什么样子了。” “所以啊,”岑绩临郑重其事地拍了拍林懿墨的肩,“我这不是来帮你了吗。” “老板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咱们枫江观推广成网络上最红火的道观!” 岑绩临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连知道他是在画饼的林懿墨都忍不住想给他鼓掌。 林懿墨弯起嘴角,眼中颇为欣慰。 “这些都是后话,”林懿墨指了指后院,“先去看看你的房间吧。” “好嘞!”岑绩临不疑有他,提起包就往后面走。 林懿墨却是稍慢了几步,凑到站在门口执殿的赵平云身旁,压低声音问道:“林暃今天有出来过吗?” 赵平云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没见到过,就连吃早饭的时候林暃师兄也不在。” 林懿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拜托赵平云再帮他站一会儿,便转身去追走得飞快的岑绩临了。 …… “呼——终于打扫完了。”岑绩临松开扫把,一屁股坐在小马扎上,差点把脆弱的椅子腿坐折。 “休息一会儿吧,你今天可真够累的了。”林懿墨递给他条毛巾。 岑绩临接过毛巾随意地擦掉脸上的汗水,却是摇头,又一次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先把我那几只猫放出来,它们估计都要憋坏了!” 林懿墨看着他这副容光焕发的模样,无奈地单手叉腰。 岑绩临从自己的登山包里掏出分装好的猫粮和五个小碗来,在墙边摆好,随后将猫包一一打开。 四只有些胆怯的小猫咪依次从包里探出脑袋,一只没有前爪,一只没有眼睛,一只少了条后腿,一只老态龙钟走不稳路。 岑绩临很耐心地引导着它们,用与自己这张脸毫不相关的细声细气的语调将它们带到了熟悉的饭碗旁边。 四只小猫很快便没了先前的紧张,甚至开始对着岑绩临打滚翻肚皮了。 岑绩临笑着依次摸了摸它们,随后从一群软团子里抽出身来,走到唯一一只还没有出来的猫旁边。 “小宝,快出来吧,”岑绩临用温柔的声音呼唤道,“你的兄弟姐妹可都吃上饭了呢。” 然而,岑绩临哄了好久,都没见那只猫走出猫包。 林懿墨有些好奇地走过去,问道:“出什么事了?” 说着,他向包里看去。 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窝在猫包的最深处,睁着一双蓝眼睛紧紧地盯着两人,大约是由于紧张,它的身子还有些发抖。 岑绩临直起腰,叹了口气:“算了,它既然不愿意出来,那就先在里面待着吧。” 林懿墨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用探究的眼神仔细观察这只白猫。 “绩临,”林懿墨伸手指着白猫,问道,“它得了什么病?” 岑绩临告诉过林懿墨,在他准备关闭救助站后,健康的猫狗大多都已经被领养走了,只剩下这五只要么身有残疾、要么年纪太大的小家伙没人要,他就干脆自己收留了。 “它啊,”岑绩临活动了两下自己的肩膀,随口答道,“它是先天前爪残疾,爪子特别大,没法正常走路。” 林懿墨的目光下移,白猫的两只前爪被压在胸膛下,似乎看不出端倪。 他点点头,单膝跪在地上,将视角向下了几分,平视着包里的白猫。 “那你是什么时候捡到它的?”林懿墨又问道。 岑绩临回忆了一下,答道:“大概三个月前吧,有一天早上我打开门,就看到它躺在我家门口。” “那时候S市刚下了一场大雪,这小家伙也不知道在雪地里待了多久,等我把它挪到房间里的时候,浑身都冻得梆硬,差一点就保不住四肢了。” “原来如此。”林懿墨的眼中有些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低声道。 他一手扶着猫包,另一只手则悄无声息地背到了身后,手指在道袍的掩盖下飞快地动着。 “绩临,”林懿墨不再看那白猫,而是扭头看着岑绩临,问道,“你还记得那些离奇的瘟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岑绩临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有些意外地挠了挠头,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好像……也就是三个月前的事情吧,我记得那场大雪都还没化完,我这边就开始爆发传染病了。” 林懿墨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笑,低声道:“真巧,这只小家伙刚来,你那儿就起了瘟疫。” “欸?”岑绩临疑惑,“你的意思是……” 没等他说完,林懿墨就语速飞快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这几次疫病,一共死了多少只动物?” 岑绩临的神色黯淡了许多,他闭上眼,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随后语带伤感道:“一共——四十二只。” 林懿墨忽地嗤笑了一声,笑得讽刺。 “四十二只动物,四十二条亡魂”他的声音如暗潮汹涌的海面般平静,“一只都不少。” “你倒是当真狠毒啊,小家伙。” 林懿墨的目光如冰凌,直直刺向面前白猫。 24. 第24章 林懿墨倏忽起身,衣玦随动作扬起,翻起一阵清风。 他动作飞快,将一物从袖子中抛出,随后脚步轻点,后撤两步。 一声不属于猫儿的怒号从那小小的猫包中传出,林懿墨目光锐利如刀,冷冷地凝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手指翻飞,一张鲜红符纸在眨眼之间便已夹在了两指之间。 “绩临,退后。”林懿墨对岑绩临道。他周身庞然的气场几乎要凝聚成实体,威压愈甚,时时刻刻无不在散发令人畏惧的气息。 猫叫与狗吠竞相响起,那些小家伙拥有比人类更加敏锐的感官,如今已变得极度不安,完全没了先前放松神态。 岑绩临不疑有它,连连点头,沿着墙根小步走到他那几只行动不便的小猫身边,将四只猫一起捞到怀里,抱着它们就向前院跑去,同时还不忘把不明所以的小狗也带走。 未等岑绩临跑走,“嘭”的一声炸响,伴着一些布料碎裂的撕拉声。 岑绩临不敢回头,只一心向外走。当他迈入前院的范围后,那股威压顿时消散,肩膀上也不再有重担压制。 岑绩临松了口气,将怀中的猫放下。他回头一看,却发现后院空无一人,没有林懿墨,也没有那只白猫。 眼前世界风平浪静,仿佛先前一切都不过是场逼真的梦。 岑绩临的眼眸一沉,转身回望枫江观各个大殿,心中敬畏油然而生。 …… 林懿墨立于一片狼藉之中,面色如常,嘴角噙着些许淡然笑意。 面前,那个结实的猫包已然爆裂,布料和塑料碎片散了一地,一只和老虎一般大的白色猛兽跳脱而出,摆出警戒的姿态,对林懿墨怒目而视。 林懿墨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携符置于胸前。 符纸朱砂鲜艳如血,衬得林懿墨的皮肤更加白皙,如谪仙临世,不似凡人。 “这就生气了吗,小家伙?”林懿墨不慌不忙,看着那只猛兽,并无半分忌惮。就好像,不论它是白猫还是猛兽,于林懿墨而言,都不足为惧。 “吼——”猛兽仰天怒吼,一双硕大的前爪前段伸出根根粗壮尖利的指甲,只稍稍挪动,便将坚硬的地面划出几道刻痕来。 “啧,”林懿墨看着这情形,眉毛渐渐蹙起,语气变得不善,“你不该破坏我的地板。” “吼吼——”那猛兽丝毫不听,更加用力地抓挠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呵。”林懿墨简直要被气笑了,眼中流转着不善的锐利剑光。 “嗷——”猛兽倏然蹲起后腿,发出一声震天嚎叫。 下一刻,它竟是狠狠蹬腿,庞大的身躯高高跃起,遮盖天边暖阳,尖锐的爪子径直向林懿墨挥来! 林懿墨岿然不动,手指夹紧了那张符,黄纸之上复杂扭曲的符文隐隐发出红光。 一时间,空中的猛兽与静立的青年交织成一副极具张力的画卷,骇然的力量在院中爆发,势不可挡。 林懿墨嘴角上翘,目光上抬,睥睨着即将扑倒他身旁的猛兽,手中捏着的那张单薄符纸轻微震颤,等待着施术者将其掷出。 然而,就在林懿墨口中默念护法之咒,手臂即将向前挥出时,一道黑影划破天穹,横在了林懿墨与那猛兽之间。 只一刹那的功夫,面前猛兽消失无踪,不远处的墙边有重物撞击的声音传出,激起了一片薄薄的尘埃。 林懿墨定睛望去,发现一只足足比那白色猛兽大出两圈的凶兽正将白兽牢牢压制在身下。 纯白与纯黑相互交缠、打斗,粗壮的尾巴四处横扫,将花坛扫落大片,坠落在地下,散成满地尖锐陶片。 院中的大树亦被凌厉的罡风扫到,还未更替完全的落叶纷纷扬扬地飘落,像是下了一场红黄交错的大雨。 两只庞然大物的争斗很快便分出了胜负。 大股的血液从喉管的破口处喷出,染红了大片纯白毛发。 白兽瘫倒在地上,四肢无力地抽搐着,一双硕大的猫眼瞪得老大,渐渐有血丝爬上澄澈的眼眸,将其染成了不详的暗红。 黑兽并没有就此收手,它向后一跳,轻巧地落在了还未被血液沾染的干燥地面上。 它无规律地甩着自己蓬松的尾巴,随后身体下压,再一次跃到那仅剩一口气的白兽身旁。 正如那日夜里林懿墨看到的一样,锋利的指甲弹出爪鞘,只一下,指甲沿着白兽曝露在外的脖颈一路向下,一直划到腹部。 白兽几乎被整个剖开,腥臭的血液和内脏从腹中流淌而出,漫了一地,它终于停止了苟延残喘,气绝而亡。 做完了这残忍血腥的事情,黑兽又一次跳到了一旁,状似乖巧地蹲坐着,伸出布满倒刺的舌头清理自己沾了鲜血的爪子。 林懿墨一直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黑兽的行动,并未开口制止——他默许了它的举动。 林懿墨平日里并不是什么好杀之人,就像先前在山道上遇到峳峳、受托帮李蔚知捉住九尾狐,它们的身上没有沾染过亡魂,因而他未曾起过杀心。 但这一次,如果不是黑兽突然出现,林懿墨会即刻启动枫江观的护法阵,将那白兽格杀。 因为,它已害了四十二条无辜性命,甚至将它们尽数炼化滋补自己的内丹。 不仅如此,它现在能力尚浅,只能混迹在猫狗之中传染疫病,若放虎归山,等到它积攒了足够多的亡魂时——它能够带来的,恐怕就是危害人类的疾病了! 身处于如今这个时代的人们,无一不能理解瘟疫所带来的破坏,林懿墨自然也是如此。 因而,哪怕擅自杀死精怪可能会引来“特办处”的注意,此兽也必死无疑。 院内被林懿墨提前开启的屏障笼罩,与外界隔绝,林懿墨就这样默然站立在中央,看着白兽的身躯逐渐变得冰冷坚硬。 属于内脏的腥臭气息弥散,林懿墨却连一点眉毛都不曾皱起,相反,他的眼中如同被万千明灯点亮,星光灿烂。 他看到——白兽体内的那颗浑圆内丹滑落在外,不断闪着明灭的金光。 不多久,许多道白烟从中袅袅升起,如同欢快的小兽一般在院中环绕。 它们围着林懿墨与黑兽打转了两圈,随后,渐渐升上洁净的蓝天,与白云融为一体,变成了不可见的雾气。 一道接着一道,四十二道白烟,四十二条残魂。 林懿墨抬起头,看着它们远去,阳光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脸上绽放着欣慰的笑意。 有细微的碎裂声响起,林懿墨闻声望去,见那颗已然暗淡无光的内丹彻底碎成了粉尘,消融了血液之中。 林懿墨再看一旁,那黑兽仍旧乖巧地蹲坐着,用顺滑的脊背冲着林懿墨,尾巴一下一下地摆着。 林懿墨眨了眨眼,脸上笑容未减。 他对着黑兽招手,语气轻柔:“小黑,过来吧。” 黑兽明显僵硬了一下,尾巴甩得更快了,却迟迟没有转身。 林懿墨轻笑:“都到这份上了,再不承认也没用了。” 黑兽的耳朵动了两下,试探着扭过脑袋,用眼角余光观察了一下林懿墨的表情。 见林懿墨似乎没有生气,那黑兽明显松了口气,侧过身来,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喵~” 是小黑平常撒娇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安在小黑猫的身上正正合适,显得可爱,放在面前这只体型比老虎还大、刚刚咬死了一只猛兽的家伙身上,却是怎么听怎么违和。 就和林懿墨第一次听到岑绩临这个两百斤的壮汉捏着嗓子叫一只小猫“崽崽”那样离谱,令人汗毛竖立。 黑兽眨着自己那双比成□□头还大的绿眼睛,满脸乖巧地对着林懿墨喵喵叫,迈开一巴掌就能呼死人的步子,颠颠地向着林懿墨跑来。 它每走一步,身躯就缩小一分,等到来到林懿墨的身前时,它已变回了那只人畜无害的小黑猫。 小黑用脑袋使劲地蹭着林懿墨的腿,而后“扑通”一下倒地,将肚皮翻到林懿墨的眼前,左右滚了两圈,一副俏皮模样。如果是不明缘由的人看到这副景象,恐怕心都要化了,肯定会立马冲过去对这只小家伙又亲又抱。 林懿墨低头看着小黑的表演,却是始终没有伸出手去摸一摸它。一时间,气氛有些冷了下来。 小黑也感觉到了林懿墨的冷淡,知道是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于是也不再撒娇卖乖,而是规规矩矩地把自己缩成了一小团,蹲在林懿墨的脚边,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绿眼睛望着林懿墨,仿佛是在道歉。 林懿墨眼神流转着暗光,扶额思索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蹲下身来,浅尝辄止地摸了一下小黑的脑袋。 小黑刚准备发出舒适的呼噜声,林懿墨便撤了手站起,指着饭桌的方向,淡淡道:“走吧,去吃饭,你的饭碗还在原来的位置。” 说着,他没有再关注小黑的表现,向着前院走去。 小黑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失落地垂下脑袋,轻轻地叫了一声:“喵……” 随后,他夹着尾巴,步伐缓慢地离开了院中。 临走时,他还特意绕到那具白兽的尸体旁,亮出自己已变得细弱圆钝的爪子,在那上面狠狠抓挠了两下,却连皮毛都没有抓破。 25. 第25章 林懿墨迈入前院,瞬间被一片清明包裹,将心头的烦恼彻底驱散。 “绩临。”林懿墨在角落里找到了抱着猫牵着狗的岑绩临。 “啊,这么快就解决了?”岑绩临诧异道,他怀中的小猫大约是闻到了林懿墨身上异样的气息,变得有些不安。 林懿墨连忙后退,退到小猫感受不到威胁的地方,这才对岑绩临点头:“是,可以回去了。” 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道:“有些事情,你应该要知道。” 岑绩临也不多问,抄起猫就跟着林懿墨走了。 …… 林懿墨帮岑绩临牵着狗,这只瘸腿小狗很聪明,虽然本能地畏惧林懿墨身上的味道,却还是乖乖地跟着林懿墨走。 岑绩临的两边肩膀上各趴着一只猫,怀里抱着两只,像是个人形猫爬架一样小步地跟在林懿墨身后。 走到分界之处,林懿墨停驻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符来。 他本想交到岑绩临的手里,但对方实在腾不出空来,林懿墨便将其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岑绩临本就因为抱着猫而走得当心,这符纸一贴上,就像是个壮硕的僵尸一般。 这符是用来辨别身份的。林懿墨刚刚启动了护法阵用以遮盖打斗的动静,枫江观的先贤们在设计阵法时加上了一道识别的咒。阵法开启后,除却得到认可之人外,旁人皆不得擅入。 岑绩临顶着符,就算是拿到临时身份。当他毫无阻碍地步入后院时,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喵!”“喵喵!”岑绩临身上的几只猫同时炸了毛,接连从他身上挣扎着跳走,纷纷钻回了堆在院子一角的猫包里。 来不及去管他的小猫们,岑绩临一眼便看到了那只死去的白兽,脸上全然是震惊。 “那……那是什么?”岑绩临颤抖着伸出手,指向白兽。 林懿墨瞥了他一眼,狠下心来将真相径直告知:“你捡的猫。” 岑绩临闭上眼,深呼吸几下,神色有些痛苦。 其实早在林懿墨让他离开后院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捡到了一只祸害。但,当亲眼目睹这只死去的猛兽时,岑绩临还是感到心头震动。 “它、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岑绩临低着头,双手紧紧攥拳,咬牙问道。 林懿墨看着他强忍着愤懑的模样,心中不禁叹了口气,答道:“有兽焉,其状如貍而白首虎爪,名曰梁渠。” “它混入其中,带来疫病,并吞噬亡魂以滋养自己的内丹,”林懿墨解释道,“如果没有及时发现,恐怕它下一次带来的,就不仅仅是危害动物的疾病了。” “梁渠……”岑绩临抬头注视着那白兽的尸身,眼中似有泪花闪烁。 “我知道了。”岑绩临的声音很轻、很黯,饱含失落、无奈、悔恨,以及一些一时间无法分辨的复杂情绪。 “所以——”他又道,“这几个月来发生在我身边的、害死了整整四十二只小家伙的传染病,都是因为……我收留了这只梁渠。” 岑绩临忽地轻笑了一声,晶莹的泪珠划过他坚毅的面庞,这个浑身肌肉的壮汉已泣不成声。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烂好心,那些无辜的小家伙就不会死了……” “懿墨,”他挂着满脸的泪,哽咽着道,“你知道它们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口鼻流血、四肢溃烂,还有最严重的,连眼珠子都会爆开。” “是我的错,让他们平白无故遭受了那样的痛苦,”岑绩临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怎么配谈什么救助啊!” 林懿墨知道岑绩临心善,可却没想到这样的真相会让他如此伤心自责。他想要上前安慰他,但一时间却是手足无措,不知贸然宽慰会不会加重他内心的伤感。 “喵~”“喵喵喵?”“汪汪!” 恰在此时,猫叫狗叫接连响起,仿佛是在安慰自己的主人。 不多久,对主人的关心冲破了对于梁渠尸体的恐惧,五只毛茸茸的团子纷纷来到了岑绩临的身边,围着他打转。 岑绩临抽泣着将它们揽入怀中,又一次嚎啕大哭起来。 林懿墨看着这副景象,自己的眼眶也渐渐湿润了。 他扭头抹去挂在眼角的泪花,看向那仍在散发着腥臭气味的梁渠尸体,眼神冰冷。 世上许多事情就是这样的不公平,良善之人往往最容易陷入孤苦境地,哪怕善恶终有报,那些过程中的苦痛也难以抹平。 一如岑绩临,他用自己的一腔善意去帮助那些弱小的流浪动物,却引来了图谋不轨的梁渠。他的善,反倒是成了一道催命符。 林懿墨转头,看岑绩临还在抱着猫狗痛苦,知道他是需要一场发泄,将心里的苦楚排出去。林懿墨是外人,这种时候不好安慰他,一时间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缩到一边去了。 他靠在墙边,看着院里那株大树,眼神流转,忽地想起了一件事。 他老爹的病,也来得蹊跷。 当初林懿墨放假回家的时候,他老爹就已经是病入膏肓,还没等过完年,他就撒手人寰了。 林懿墨从前只认为是他老爹的命不好,可如今仔细揣摩,他老爹的病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病,放在几十年前或许是绝症,可现在医疗水平这么发达,怎么会发病如此之快呢? 更何况,他老爹身体向来很好,又多年行善积德,不论怎么算,都不是个早亡的命格。 岑绩临这件事原本和老爹毫无关联,但林懿墨的心里却是生出了一个荒诞的念头——会不会,他老爹也是遭遇了和岑绩临一样的意外,被什么东西盯上了,这才导致了他不过中年就死去? 林懿墨的嘴角沉了下来,回想起老爹临走时的遗言:不要回来。 林懿墨从小就长在枫江观里,对道观的归属感并不比老爹弱,究竟是怎样的遭遇,才会让老爹临死前还不忘叫林懿墨远离自己的家呢? 林懿墨顿时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无垠之海上的一叶孤舟,不知前路悠远,不知危机几何。周身仿佛有无数未知的险峻向他靠拢,而他却对此一无所知。 如果这一切的猜测都是真的,那他老爹究竟在暗地里替他背负了多少,又独自抗了多久呢? 林懿墨不敢再想下去了。 但好在,他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他有赵平云、有林暃、有小黑,虽然他们的身上各有各的谜团,但林懿墨知道,他们的心始终向着自己。 岑绩临哭完了,肿着两只和核桃一样大的眼睛,鼓起勇气向着那梁渠的尸体走去。 “懿墨,”他的声音喑哑,“它们的亡魂还在吗?” 林懿墨有些诧异地抬头,随后轻声答道:“在梁渠死后,那些被它吞噬的残魂已经冲破了内丹,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不过,”他宽慰道,“它们的魂魄化为天地,受天道轮转赐福,或许有一天也能再入轮回,回到你的身边。” 岑绩临怔了怔,苦笑着摇头:“如果真是这样,还是不要再和我有什么交集了。” 岑绩临的情绪仍旧低落,林懿墨知道,论谁受到这样的打击,恐怕都无法迅速恢复过来。 于是,他拍了拍岑绩临的肩膀,劝慰道:“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里交给我处理就好。” 岑绩临长叹了一口气,只默默点头,带着五只毛孩子一步一步地挪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林懿墨目送岑绩临远去,房门“啪”的一下合上后,他默然转身,走到梁渠的尸体旁。 他没有急着处理,而是抬手攥住挂在胸前的小木雕,气沉丹田,对着某个方向扬声道:“林暃,能出来一下吗?” 起先,没有回应,连风都停滞了。 林懿墨挑眉,又道:“你要是不出来,那我可就先走了?” 此话一出,微风渐起,吹起了林懿墨的衣角,也吹起了满地的落叶。 林懿墨稍稍眯起眼睛,抬手挡住扬起的细尘。 “何事?”林暃一身朴素黑袍,骤然出现在林懿墨的面前,神色冷淡。 阳光大好,照在他如刀般锋利的脸上,将那些暗含的肃杀之气融化在春光之中,连那身黑袍都仿佛在散发着柔和。 林懿墨嘴角上翘,戏谑道:“怎么,不和我怄气了?” 林暃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若无事,我便先走了。” “别别别,”林懿墨连忙赔笑,轻轻拽住林暃宽大的衣袖,“这次的确是我错了,不该不和你商量就往观里添人。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 林暃斜眼瞥了林懿墨一下,没好气地拂袖转身:“罢了,不想与你多费口舌了。” 林懿墨听出他这是服软了,趁势道:“那林暃大人可愿意再帮我这一次?” 林暃单手叉腰,一双墨绿眼眸凝望着林懿墨,淡然道:“说罢。” 林懿墨指了指一旁的梁渠,道:“帮我处理一下这只梁渠的尸体吧。” 林暃的眼睛先是顺着林懿墨的手看去,落到那死相不大好的梁渠身上,随后迅速回转,冷笑一声:“竟要我做这等腌臜事情,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第26章 听到林暃这话,林懿墨不仅不生气,反倒是扑哧一笑。 阳光打在脸上,他的眉眼弯弯,眸中似有光点闪烁,更显得灵动。 “怎么,又生气了?”他笑着问林暃。 林暃扭头不看林懿墨,没好气道:“没有。” 林懿墨凑近了些,又问道:“那为什么不帮我?” 他摊开手,无辜道:“你看看我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搬得动那么大一只梁渠啊。” “再说,上次在山路上,那只峳峳的尸体不就是你处理的吗?” 林暃双手抱在胸前,眼睛却抑制不住地向林懿墨瞟去,仿佛被说动了。 林懿墨的嘴角不禁稍稍翘起。 “不干,”林暃眼神忽地一凛,斩钉截铁道,“谁杀的谁善后,让那只蠢猫去干。” 林懿墨的嘴角垮了下来,无奈扶额道:“你们俩可真有意思,都到这份上了,还分你我呢。” 林暃眼皮一跳,却仍旧保持着那副不近人情的面容,冷冰冰道:“胡言乱语,我听不懂。” 说着,他就要转身离去。 林懿墨连忙拦住他:“别别,我错了还不成吗,我真不逗你了。” 说着,林懿墨勾住林暃的手,轻轻拉了两下,权当是求他原谅。 林暃似乎僵了一刻,随后从鼻孔里哼出一股气来,白了林懿墨一眼,脸上的不快减退了不少。 林懿墨看着他这副快被哄好了的模样,心下腹诽——还说你和小黑没关系,连这死傲娇的性格都一模一样。 林暃有些不自在地向一旁挪了两步,将林懿墨的手指从自己的手上扒拉下来,缩在了袖子里,背到身后,正色道:“要我帮你,也不是不行。” 林懿墨的眼睛亮了亮:“你接着说。” “但我也有条件,”林暃眉锋冷峻,目光如炬,“你若不同意,我便不做。” 林懿墨颔首:“说来听听。” “其一,不可再不告便擅自许人入观,”林暃垂眸道,“其二,不可不与我相商便随意下山。” 林懿墨点头,这两个要求都还算合理。 “其三,”林暃的眼眸冷了下来,变成了两块寒天之下、深潭之中的坚硬岩石,他缓缓吐出几个字来,“不许再收留动物入观!” 林懿墨的微笑僵在了脸上:??? “你指的是……绩临带来的那几只小家伙?”林懿墨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林暃重重点头:“没错!” 林暃的脸上挂上了些愤懑,林懿墨鲜少从他的脸上看见这样生动的表情 “先前那五只也便算了,”林暃目光锐利一扫,登时令林懿墨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若再有,我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说罢,他丝毫不管林懿墨万分复杂的表情,扭头便向着梁渠的尸体走去。 所以……他果然还是很担心小黑被分了宠爱的吧?林懿墨无端地想道。 林懿墨愣愣地看着林暃挽起了袖子,他只手下稍微一使力,便将那比老虎还大的猛兽整个拎起。鲜血与内脏同时从梁渠腹部的破口处流出,却丝毫没有沾染上林暃的衣袍。 他嘴中念了句什么,双脚按照某个规律移动,片刻之后,便有一个深邃的大洞出现在他的面前。 洞口处如同巨兽幽幽之口,贪婪地要将一切都吸入其中,常人只需望上一眼,便会遍体生寒。 狂风将林暃的衣袍吹得凌乱,他却始终面不改色,单手便将梁渠的尸体丢了进去。 尸体瞬间被吞噬,洞口逐渐缩小,隐约间,能够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从中传来。 大洞彻底消失,林暃随意地拍走手中沾染的灰尘,回头瞄了一眼呆愣愣的林懿墨,一歪脑袋,问道:“怎么了?” 林懿墨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摇头道:“没、没什么。” 林暃撇撇嘴,主动解释道:“不是我吃的。” “啊?”林懿墨怔了一下,随后接连点头,“哦哦我知道。” “我也没有养什么奇怪的东西。”林暃又补充道。 林懿墨:“嗯嗯嗯。” “那只是一个空间法器,我暂时用以容纳丹材而已。” 林懿墨:“嗯嗯——嗯?” 林懿墨忽地感觉到了不对劲,心中有一个奇特的猜想正在萌芽。 “尸体……还能炼丹?”林懿墨的眼睛都瞪大了。 “这有何奇怪的,”林暃以为林懿墨是在嫌弃,便撇着嘴解释道,“你们凡人连同类的粪便都可制药,同那相比,我只不过是用了一具尸体而已,不足为奇。” “不不,”林懿墨摆摆手,“我并不是膈应这个,我只是有些好奇,那尸体是怎么被炼制成丹药的。” 道家炼丹一术源远流长,林懿墨虽然主修符,但对丹药也略有所通。可平常的丹材大多都是植物或矿物,连动物原料都非常罕见,拿灵兽精怪的尸体入丹的更是前所未见。 “你若感兴趣,等何时有空,我便亲自演示给你看。”林暃嘴角翘起微不可见的弧度,提议道。 “好啊!”林懿墨点头。 “让我想想……”他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而后道,“我记得前院的偏殿原本有个丹房,仓库里也有个好久不用的丹炉。不如我把它搬出来,给你用吧!” “好。”林暃欣然同意。 ———————————— 下午,又下了一场大雨。雨水倾盆,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石板地面,等到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时,便已再看不到一点血色痕迹了。 四月初的气温还有些低,林懿墨缩着脖子站在廊下,一阵寒风吹过,吹得他打了个冷战,连忙抱着双臂使劲地揉搓。 一件大衣忽地从背后落到了身上,林懿墨转头,正好撞上了林暃那双墨绿眼眸。 “这样的天气,也不多穿些。”林暃的声音似有责怪。 林懿墨伸手抚上大衣上柔顺的皮毛,像是在抚摸猫毛那样顺滑。 他拢了拢外套,将露在外边的脖子也缩进暖和的毛领子里,冲着林暃展露出一个微笑来:“谢了。” “你在做什么?”林暃问道。 林懿墨抬头看天,雨已经越来越小了,太阳被一层浅色的云彩笼罩,仿佛马上就要重现于天。 “在算后天的吉凶。”林懿墨答道,“这是我第一次独立主持法会,我想要做得更好些。” 林懿墨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之中飘向了远处山岗——那是他老爹长眠的地方。 林暃亦随之望去,宽慰道:“你不过回观一月,就已将此地整顿完善,一切井井有条,若你父亲泉下有知,也定当会为你骄傲。” 老爹他……此刻在何处呢?林懿墨心想。是逗留人间,还是已入地府,又或是……已经再入轮回了? 林懿墨垂下头,埋在毛领中的嘴角勾起,对林暃道:“希望如此吧。” 斯人已逝,他会遵循着自己的方向,一路走下去。 …… “吱呀——” 一扇房门骤然打开,引得林懿墨和林暃同时转身望去。 “绩临。”林懿墨对着房中人微笑问候。 岑绩临的眼睛还是肿得不像话,几乎就要看不清楚眼前了。 他努力地撑着眼皮,这才看清楚林懿墨身边还站着个陌生男人。 “这位是——”岑绩临迟疑了一刻,随后眼前一亮,高声道,“啊,你就是林暃吧!” “你好你好,我叫岑绩临,是懿墨的朋友,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同事了。”岑绩临热情地走上前去,一把便握住了林暃的双手,颇为自来熟道。 林暃还不知该作何反应,便被迫与他寒暄起来,脸颊嘴角的肌肉一抽一抽地,面色带着十分的尴尬。 林懿墨知道林暃不喜随意与人碰触,便连忙走过来帮林暃解围:“是是,大家以后就都是朋友了,林暃,你不是还没打扫完前院吗,现在雨停了,赶紧去吧,要不然就快天黑了。” 林暃终于得以脱身,十分听话地点点头,脚不停歇地便穿过院子,踩着地上大片的积水便向着前面走去。 “他性格有点孤僻,你别见怪。”林懿墨目送着林暃远去,对岑绩临解释道。 “不会,”岑绩临摇摇头。 他的眼睛似乎不那么肿了,打量了林懿墨一眼,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明显宽松许多的大衣上,道:“你这件衣服……” 林懿墨瞥了一眼,随口道:“哦,是刚刚林暃给我的,我等会还给他。” 岑绩临眼珠子转了一圈,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忽地咧开嘴笑了一下,打趣道,“你还真别说,你和林暃倒是真的有那么点CP感在,连给对方披衣服都那么自然,也怪不得网上有那么多人磕。” 林懿墨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垮下来了,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有些崩溃道:“怎么你也拿这个来开我玩笑……” “我真的是个直男啊……”他幽幽道。 “不说这个了,”林懿墨实在不想多说,便连忙岔开话题道,“我这边有个任务,想来还是你来做最合适,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岑绩临点头:“好啊,尽管交给我。我也正好想找点事情做,总不能在你这儿吃白饭不是。” “后天就是清明了,枫江观要举办一场清明法会,”林懿墨娓娓道来,“届时,我会在自己的账号上全程直播。” “我希望你来帮我拍摄,从召灵直至送亡,一点不落。” 第27章 两日后,下午。 今天天气不错,虽然凌晨下了场稀稀拉拉的小雨,但很快便停了,倒是令天空更加湛蓝,一如白枫山上的一汪清泉。 林懿墨起了个大早,独自一人去了墓地。 为了筹备下午的法会,枫江观今天早上暂时闭门,林懿墨也便有了充足的时间去给自家先祖烧纸。 前几天下山采购,林懿墨买了好大一兜子的往生钱。岑绩临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林暃来历不明,都不需要这个,他便将纸钱和赵平云平分了,提溜着这半袋子黄纸追着晨曦的影子到了墓地。 天还未大亮,墓园里却已来了不少前来祭拜的孝子贤孙,香烛飞灰的气味蔓延开来,给这个平日里萧瑟无人的地方增添了些人间烟火气。 林海潮的墓不大,因为是新葬,墓地里地皮不够,便是挤挤挨挨地和别家贴在一起,统共也只够两人同时站立。 好在,他只有林懿墨这么一个儿子,倒也宽敞。 林懿墨先拿枝条扎成的笤帚扫了扫碑前的空地,又将墓碑擦拭干净,随后摆好祭品、点燃蜡烛。 林懿墨点上三柱香,恭恭敬敬地对着墓碑拜过,再行三跪三叩之礼。 当他的双膝跪在坚硬的黑色石板上时,林懿墨忽地感觉到有一阵暖风拂过他的面庞,然后掠过他的头顶,像是那风在抚慰这位年轻人。 林懿墨心有所感地抬头,平视着眼前墓碑。 碑上“先父林海潮之墓”几个大字反射着初升的朝阳,似在熠熠发光。 林懿墨缓缓伸出手指描摹,仿佛是要从那冰凉的碑上汲取些来自父亲的暖意。 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烧着纸钱。 香烛的火光随着阵阵微风摇晃,映照在林懿墨低垂的眼眸里,将他的眼睛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当最后一张纸钱化作灰烬,周遭的人已经很多了。 也只有在清明这种时候,墓中的亡魂们才能见到这样多的生机。 “老爹,我走了。”林懿墨站起身来,拎起装着纸钱的袋子,对着墓碑道。 墓碑上的光斑闪烁了一下,好像是在说:去吧。 青年单薄的身影远去,背对群山,面朝人间。 …… 回到观里时,赵平云也已经烧完了纸钱。 他的师父葬在临市,他回不去,便只能在这异乡遥寄思念。 林懿墨见他神色有些黯淡,心中感同身受——他们都是才经历过至亲离世的人,这个清明于他们而言,就是把刚刚愈合的伤疤再一次剖开来,撕出一条新鲜的口子,流出往事的鲜血。 林懿墨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想要安慰他两句,却是有些词穷——他自己都没有完全从父亲去世的伤痛里走出,又如何能安慰其他人呢。 于是,他便建议道:“平云,一起去帮林暃布置法台吧。” “顺便,再来排练一遍。”林懿墨微笑着道。 赵平云眨着眼睛,会出了林懿墨话中的意味,点点头。 走出伤感最好的办法便是让自己忙碌起来,当你完全陷入另一件事情之中时,便也无暇顾及其他了。 林懿墨先前忙着研究生毕业,后来又忙着发展道观,这小半年里他从未有过彻底停下来的时候,不知其中究竟有几分逃避的意味呢? …… 走到前院,两人正好遇见岑绩临端着相机在一旁拍摄。 他见到林懿墨和赵平云走来,兴奋地挥了挥手,另一只手上的相机却依旧是稳稳当当地架着,对准在院子中央忙忙碌碌的林暃。 林暃动作很快,已经把都坛搭好了,正在往上添置东西。 林懿墨正要上前帮他,脚边忽然蹿过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他定睛一看,正是小黑。 小小的黑猫嘴里叼着个长长的卷轴,一路小跑着到了林暃的身边,一跃跳上高台,将卷轴轻轻放在了桌上。 放下卷轴后,小黑便从高台上跳下,一溜烟跑到林懿墨的脚边,使劲蹭了两下。 它仰头望着林懿墨,一双翠绿眼睛忽闪忽闪的。它又后退了两步,屁股和尾巴以一个特殊的频率甩动了几下,随后猛地一跳,直接跳到了林懿墨的肩头。 “喵~”小黑拿自己的脑袋贴着林懿墨的脖颈,娇里娇气地叫了一声,叫声末尾百转千回,就好像是古装剧里邀宠的妃子一样。 林暃已经展开了那个卷轴,林懿墨一看,是一卷救苦天尊的画像。 救苦天尊便是太乙天尊,又称青玄大帝,可引渡受苦亡魂往生,凡道教渡亡斋醮科仪,法师不论使用何种科书,无一不请天尊加持。 “做得不错。”林懿墨笑着伸出手抚了抚它油光水滑的皮毛,蹭了他满脸的猫毛。 “喵!”小黑眼睛一亮,轻快地叫了一声。 它跳下林懿墨的肩头,跑进了殿中,尾巴翘得老高。 林暃已经将画像恭恭敬敬地挂好,见林懿墨过来,便顺口道:“来得正好,帮我摆东西吧。” 林懿墨便走到坛前来帮林暃摆放供器与五供养,一边摆着,一边问林暃:“你现在和小黑的关系好像缓和了不少啊?” 林暃瞥了他一眼,神色平淡道:“是嘛,我倒是并无察觉。” 林懿墨指了指屁颠屁颠地从殿里出来,嘴里还叼着一本经书的小黑,笑道:“它从前可不会像这样帮你布置法坛,不哈你两下就不错了。” “喵?”小黑恰好跳到了台上,听到林懿墨这话,它放下嘴里的经书,歪着脑袋看着林懿墨,似乎有些委屈。 “并非我二人冰释前嫌,”林暃转身,郑重地凝望着面前的青年,“而是因为——这是你的第一场大法会,我不愿因一己之私而误了你。” 林懿墨有些惊讶地抬眼,和林暃诚挚的双眼相撞,一时间竟是开始心慌了起来。 “谢、谢谢……”他连忙垂下头,避开林暃灼灼的目光。 随后他又忽地想起了什么,扭头对一旁仍在拍摄的岑绩临喊道:“这段记得掐了!” 岑绩临看了一眼屏幕上颇为和谐的两人,眼底划过一丝玩味:“别啊老板,这段氛围可好了,到时候剪成花絮肯定合适!” 林懿墨无奈:“算了,公道自在人心。” 他真没有刻意卖腐啊,你们信吗? 林暃:“什么公道?” 林懿墨斜看了他一眼:“别问,不知道这些是为了你好。” 林暃:? ———————————— 中午十二点,枫江观开门,陆续有参加清明法会的信徒前来。 下午两点,清明渡亡法会正式开始。 岑绩临调试好了设备,也随之开启了直播。 【来了来了!】 【啊啊啊黑观主好可爱!!】 【我墨哥人呢?怎么没见到他?】 【想看老墨法袍装】 【暃哥颜值好能打!你们这道观选人是要看脸的吗?】 林懿墨和赵平云还没出来,只有林暃站在门口负责接待,小黑也和他蹲在一处,倒还真有几分相像。 观里的人越聚越多了,直播间里也涌入了大批观众。 林懿墨与赵平云迈步上台,春日的太阳从云层之后探出,撒下一片耀眼金光。 林懿墨身着大红对襟班衣,其后纹绣的仙鹤栩栩如生,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宛若谪仙临世,又仿佛昆仑雪落。 本该是阴雨连绵的清明时节,此刻却是阳光普照,一扫前几日的阴冷气息,令人倍感舒适。 林懿墨手持圭简,行至神坛之前,对一旁身着鹅黄法衣的赵平云点头。 道乐奏响,开坛! 赵平云先起“步虚韵”。 “宝座临金殿,霞光照玉轩。 万真朝帝所,飞舃蹑云端。” 少年声音清亮高亢,念白沉着虔诚,祈祷上圣高真降临拥护道场。 一时间,阳光更甚,在场的信众中有敏锐者似有所感地探望周身,仿佛真有天神临世,庇佑这小小的枫江观。 步虚声毕,林懿墨起“举天尊韵”、“倒卷帘韵”。 道乐悠扬,和着红衣青年的念诵。 “瑶坛设像玉京山,对越金容咫尺间。 宝黍空悬瞻日表,珠帘高卷现天颜。 鸾舆鹤驾临金殿,凤烛龙灯映宝坛。 三界十方齐降鉴,滂流洪福遍尘寰。” 其后,林懿墨手持真香,供养开坛演教天尊。 香火明亮柔和,偶有火花作响,是为吉兆。 林懿墨拜完,宣念伏以文,请诸神入坛。 文毕,赵平云宣开坛符,林懿墨行“十方礼”拜之。 微风渐起,红衣飘飘,青年身后的仙鹤随之而动,仿佛即刻便要冲破丝线的阻拦,飞上高天。 宣毕,林懿墨扬声道:“开坛符命已宣传,律令飞敕彻地天。三界大魔齐消散,五方鬼怪尽除蠲。真文本是皇人篆,但荡无极听鸟言。咔嚓一声冲太极,无鞅数众听灵篇。” 他一边念白,一边以令画“四季讳”,笔走龙蛇,衣袂翻飞,青年的侧脸在屏幕中若隐若现,给人以飘渺之感。 符命焚化于坛前香炉,林懿墨念《三清》、《四御》、《弥罗》、《三官》、《度人》、《灵官》、《救苦》等诰。 诰毕,起“大赞韵”。 刹板,林懿墨说文:“向来开坛功德,仰凭道力,为上良因,志心称念开坛演教天尊。” 至此,乐声停,开坛毕。 一时,观内鸦雀无声,唯有众人的呼吸入耳清晰。 直播间内: 【我是个俗人,我只会说:nb!!】 【完了完了,我只是想来舔颜的,现在竟然有点想入道的冲动了】 【福生度人天尊,这位法师的科仪功底深厚啊!】 【各位,这只是开坛而已,后面还有好多流程呢】 【啊啊啊啊我就晚来了一会儿而已,错过了什么啊啊啊啊】 【歪个楼,墨哥的衣服好好看啊,有类似的汉服款式吗?】 【传统文化就是最棒的!!!】 【麻麻我想去现场】 【人就在现场,不得不说,亲眼见证的感觉真的要比视频好无数倍,我都要相信这世上有神仙了】 【仙品,仙品!福生无量天尊!】 第28章 开坛之后,便是正式的超度法会了。 第一步,发城隍碟文。凡祭祀孤魂、行大型超度道场、放焰口,都要举行要发城隍牒科仪,其目的便是奉请城隍他老人家监发碟文,使座下神使迁拔亡魂至此。 待黄纸所制的碟文于火中焚烧殆尽,林懿墨的眼前骤然现出一副光怪景象,是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端坐于高台之上,台下有一使者手捧黄表献上。 男子挥手,黄表自行飞至台上。祂低头览阅,随后吐露一句威仪之词:“允。” 周遭侍立使者即刻传话:“答枫江观碟文:允!” 声音回荡在林懿墨的耳边,扣动心弦。 他不动声色,看向赵平云,示意进行下一步。 第二步,摄召。召请亡魂临坛受度。 林懿墨脚踏罡步,行“三上香韵”。咒毕,殿前忽地刮过一阵阴风,天边的阳光亦被乌云遮蔽,登时便冷了下来。 林懿墨没有开天眼,但他仍旧能够看见院中那些鱼贯而入的亡灵,他们皆是为这摄召科仪所指引,在城隍卒子的引渡下来此接受在场后代们的祭拜。 观会信众中有阳气弱者,已开始有所察觉,询问身边丈夫:“你有没有觉着……周围好像多了点什么?” 男子闻言,感受了一下,抓着脑袋回答道:“没有啊,是错觉吧。” 林懿墨用眼角余光扫过他们的身边,见有一亡灵正横亘在他们之中,听到这话,几乎就要贴到那男子身上去了。 直播间中: 【有没有了解这些的兄弟来回答一下,这是真的能看见亡魂的吗?】 【是真的,我透过屏幕都看见了,好多人啊.jpg】 【woc真的假的,你们别吓我啊,我什么都看不见啊!】 【在线出售天眼符,看不见不要钱】(此用户涉嫌广告营销,已被管理员移除直播间) 【啊,我好像真的看到左边角落里有半个人影欸!】 【那是个活人吧……】 第三步,安灵济灵。 林懿墨与赵平云走下都坛,步入另一处早已安置好的坛中。 林懿墨手持杨柳枝,将露水洒向四方。 甘霖落在鬼魂的身上,荡涤他们身上的污秽浊气。 周围的阴气散去了些,林懿墨看到有几个信众明显松了口气。 亡魂们在林懿墨诵经声的指引下有序地来到各自的灵位之下,后辈们依次拜过。 直播间: 【等我死了,我也要让我的后人这么拜我!】 【话说这些灵位放得这么近,祖宗们挤得下吗?】 【鬼应该是没有碰撞体积的吧……】 【突然好想我爸啊,等下次再办这种法会的时候,我一定要参加!】 【有后人的鬼能被祭拜,那像我这种不婚不育的岂不是死后就成了孤魂野鬼,连个扫墓的都没了?啊,感觉好惨啊】 【放心啦,等到晚上还会有一个施食法会,那个谁都能来,现在只是给这些祖宗们开个小灶而已】 第四步,祭孤,也就是祭拜道教信奉的鬼王“孤魂爷”。 第五步,祭祖。枫江观以九天玄女元君为祖师爷,祂职司人间治乱,乃是一位上古战神,祂通晓符箓阵法一道,也正是枫江观立观之本。 第六步,上救苦疏。 虽已念诵了几个小时,但林懿墨依旧口齿清晰,声音透彻。此时已接近傍晚,夕阳垂落在枫江观的屋檐上,也落在林懿墨手中的黄表上,仿佛太乙救苦天尊的化身临至,将目光投向了这小小的枫江观。 此六步功德圆满,下午的法会也便告一段落,待到晚上再行《全真青玄济炼铁罐施食》科仪。 一些围观的香客离开了道观,另一些则留下观看晚上的施食法会。 林懿墨从坛上下来,猛灌了一瓶水,这才给自己快要冒烟的嗓子降了火。没办法,他们观里人少,比不得别的大道观,动辄就是几十位法师一起诵念,他只有赵平云一个副手,凡事当然要亲力亲为,也自然累上许多。 赵平云倒是比林懿墨好些,林懿墨看他还是挺兴奋的模样,心中不禁感叹年轻人的精力旺盛。 林懿墨暂时脱下法衣,坐到了廊下仍旧架着的直播设备前,怀里圈着小黑,开始和还留在直播间里的粉丝们互动。 “想看小黑?”林懿墨将小黑举到了镜头前面,“这样看得够清楚了吧。” “喵~”小黑很是配合地被林懿墨举着,一双翠绿色的大眼睛在镜头前忽闪忽闪,还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娇软的叫声来,听得林懿墨心都软了,何况是屏幕那头的观中们。 【啊啊啊啊啊黑观主真是太可爱了啊啊啊啊啊】 【组团套麻袋:组队进度1/100】 【2/100】 【1000/100】 【变成猴子(流浪在树林里)(趁老墨不注意抢走小黑)(缠着树藤从左荡到右)(发出猖狂的笑:嘿嘿嘿嘿嘿)(落到高山上长啸:啊呜呜呜呜)(尝试亲亲:么么么么么么)(被黑观主抓伤)(吃痛)(狼狈退场)】 【区区一只小猫,我踏马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把小猫咪的嘴亲烂!】 【好我承认我变态 我不是个好东西我扯着他的脖子让他仰着脑袋 疯狂吸吮他的脖颈从上往下啃咬他的一切他的胸腹是那么的柔软白皙 可根本无法停止他甚至都不挣扎任我差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意犹未尽衣不蔽体斯哈斯哈对吧小黑我的宝贝 你一辈子都逃不过姨姨的手心】 林懿墨看着弹幕上的发疯实录,瑟瑟发抖地将小黑从镜头前抱开,放回了自己的腿上。 小黑盯着屏幕上的字看了一会儿,也瞪大了眼睛,扭头看着林懿墨:“喵??” 林懿墨仿佛能从它那张毛茸茸的黑脸上看到无数的疑惑、震惊和恐惧。 他伸出手抚了抚孩子的脑袋,道:“乖,咱们不看这些。” “喵。”小黑低低地叫了一声,默默移开了目光。 “你们在做什么?”林暃从后院走出,望着这呆滞地坐着的一人一猫,眼底流露着探究。 林懿墨还没开口,他便已走到了他的身边,抬眼一看—— 林暃:!!! 林暃的耳朵瞬间变得通红,平日里无比淡定的面庞也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 “这、这……”林暃指着屏幕,手指都微微颤抖。 他一甩袖子,颇为气愤地背过身去:“真是胆大包天!” “喵!”小黑也随之大叫了一声,同意林暃的看法。 林懿墨看看怀里的小黑,在看看还在生闷气的林暃,登时觉得这俩像是亲生父子一样。 再看弹幕,果然大家也和他是一样的看法。 【暃哥居然因为黑观主的发疯文学生气了,感觉像是老父亲在心疼自家崽,笑死我了hhhhhhhhh】 【有没有人觉得暃哥和黑观主越来越像了啊,尤其是背面,简直是一模一样啊喂!】 【黑观主不是一直由暃哥照顾吗,儿子像妈妈很正常啊(虽然是男妈妈)】 【已知,小黑是墨哥捡来的,又知,小黑和暃哥像父子,因此可得,墨暃是真的(确信】 林懿墨看到最后一条弹幕,眼皮猛地跳了一下,连忙放下手机,岔开了话题:“对了,林暃,你找我有事吗?” 林暃终于从愤懑中回过神来,转身淡然答道:“哦,没什么,不过是我撞见了赵平云那小子的师父,想着来问你一声,是否该让他二人师徒相见一遭。” 林懿墨闻言,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连不慎掀翻了腿上的小黑都顾不得了,焦急追问道:“是真的?他现在在哪儿,快带我过去!” 林暃瞥了他一眼,缓缓点头,示意他冷静些,随后回答道:“莫慌,我看那老头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的,他穿着一身道袍,你若开了天眼,一下便能瞧见。” “好。”林懿墨应了一声,拔腿就往后院走。 “哦对了,”快走到后院的范围时,林懿墨忽地想起了件事,对着林暃挥手嘱咐道,“我的直播间还挂着呢,你先帮我互动一会儿吧,谢啦!” 说罢,他的身影便被高大的殿宇遮盖了。 “互动?”林暃皱了皱眉,有些迟疑地看向屏幕。 【暃哥答疑环节!】 【搬来小板凳,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群cp党能问出什么东西来】 【咳咳,我不要脸(划掉)我先来!暃哥留在枫江观是不是因为墨哥?】 【就这就这?】 【我裤子都脱一半了你就问个这?】 【要循序渐进啊,不能一下子就把人吓跑了不是?】 林暃看着弹幕上的那个问题,先是失神了一刻,随后郑重点头:“是,我的确是因为他才留在这里的。” “喵!”蹲在一边的小黑也跟着他点头应和,这一人一猫竟在此刻默契十足,完全没了前段时间剑拔弩张、水火不容的架势。 林暃没有看小黑一眼,而是接着补充道:“从我走进枫江观的那一刻起,我就是为着他而来。” “我很早便认识了他,如果不是他,我或许还活得浑浑噩噩。”林暃眼眸低垂,看不清情绪,嘴角微微翘起,似在回忆从前。 “所以,”他抬起头,一双墨绿色的眸子闪烁着点点光芒,“我会一直留在他身边,留在这座道观。” 【!】 【深情告白!!!】 【啊啊啊啊啊你们两个居然是真的啊啊啊啊啊】 【是皇粮!!】 【你真的好爱!!!】 【老墨你真tmd有福气】 【墨暃,本站真人cp之最】 【就凭暃哥这几句话,够我脑补几十万字的小说了】 【kswlkswl】 【各位太太,快给我写!】 第29章 夕阳西下,晚霞透过高大的树冠,落下一片斑驳。少年身穿鹅黄法衣,独自坐着。分明是春日,却无端有萧瑟的风渐起,令所见之人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林懿墨匆匆赶到,看见这副景象,也放轻了脚步,低声唤了少年一声:“平云。” 少年闻声抬起头,年轻的面孔展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顿时,萧条不再,树荫下的点点光斑打在他的身上,竟像是朝阳那般明媚。 “师兄。”赵平云对林懿墨点点头,眼中含笑。 林懿墨望着少年,忽地有些踟蹰,不知该不该说了。 “师兄,怎么了?”赵平云看出了林懿墨的犹豫,主动问道。 “你……”林懿墨顿了一顿,想了个合适的措辞,这才压低了声线缓缓道,“今天你师父也到了。” 出乎意料的,赵平云并没有十分惊讶。他只是稍稍怔住,随后嘴边便挂上了一个了然的笑。 “原来……那不是错觉啊。”他呢喃道。 “那你想去见他吗?”林懿墨问道。 枫江观的后院有阵法,除非阵主邀请,否则寻常鬼魂不得踏入。 赵平云抬头,一双狐狸似的眼中写着些迷惘。 “我不知道。”他垂眸道。 “我给师父烧了纸钱,也写了他的灵位,可这都不过是我分内该做的事情。” “我从没有想过他真的会来,”赵平云的声音越来越低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平云……”林懿墨看着少年这副模样,心中也有些动容。 他也写了老爹的灵位,不过他家老爹没来。可如果老爹真的来了,父子二人阴阳相隔,又该说些什么呢?不过是平添伤感而已。 可……谁又不想再见自己的亲人一面呢?哪怕只是镜花水月,也足够慰藉独活之人孤苦的内心了。 傍晚的气温降了许多,微风习习,吹得人浑身发凉。 林懿墨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等待着赵平云的答案。 良久,少年抹去了脸颊上冰凉的泪珠,目光望向林懿墨,坚定道:“师兄,我想见师父。” “好,”林懿墨点头,“接下来的科仪我会让林暃接手,你放心去吧。” …… 赵平云是不幸的,他生来便带着天地不容的命格,为双方所厌弃;但他也是幸运的,他有一个真心爱护他的师父,使他一路通畅地长大。 少年向着阳光坠落的方向奔去,林懿墨看着他的身影没入夕阳,不禁发出了一声欣慰的长叹。 他在树下坐了一会儿,看着夕阳渐渐落下山崖,便起身向着前院走去。 林暃仍旧坐在直播设备前面,岑绩临也在——这家伙之前怕香客太多声音嘈杂,一直都缩在房间里陪着他那几只小家伙。 “哟,来得正好。”岑绩临瞥见了林懿墨,打了个招呼,一副看戏的表情:“快过来看看吧,你直播间现在可热闹了!” 林懿墨:? 他不由地加快了脚步,迅速凑到屏幕旁,看着满屏的弹幕: 【听说这里在官宣?】 【哟哟哟主角回来了】 【同框了同框了,这四舍五入不就是拍结婚照了吗!】 【来人,把我的108响礼炮点上!】 【说句公道话,这一对不管是cp还是cb都很好磕啊】 【叛逆狼崽变身忠犬,这谁不爱啊】 林懿墨:?? 他连忙向镜头外挪了两步,避开和林暃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他紧紧皱眉,问林暃:“我就离开了一会儿,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林暃状似无辜地摊开手:“我不过是听你的吩咐回答了几个问题罢了,有什么不对吗?” 林懿墨一时语塞,看着他那副无辜的模样,双手反复攥拳又松开,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两下,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看弹幕上的场景,这家伙应该是说了什么容易引起误解的话,惹得他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cp热度跟坐火箭似的又一次攀升了上去。 无奈,这也不完全是林暃的错,是他自己没跟他讲清楚,才搞出现在这个局面来。 林懿墨:累了,毁灭吧,在互联网上做个直男真难。 但是,再如何心力交瘁,正事还是不能忘。 林懿墨眼神复杂地瞟了林暃一眼,发出一声短促的叹气来,随后伸手拽住林暃,拉着他往后院走:“走,我有事跟你商量。” 林暃一点不诧异,乖乖地便跟着他走了,走时还不忘给蹲在地上舔爪子的小黑使了个眼色。 小黑立刻会意,一下子便跳上林暃先前坐的椅子上,正对着镜头喵喵地叫了两声,代替两脚兽们辛勤营业起来。 弹幕上立刻便涌入了大批无意义的夸奖和尖叫,一下子便把关于林暃和林懿墨的讨论冲散了。 岑绩临也调整了一下镜头角度,让小黑整个入镜。法事直播就这样向着萌宠直播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 傍晚六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枫江观各处都点上了明亮的灯光。 柔光照亮了院中等候许久的香客,每个人的面上都是同样的期待。 镜头前的小黑也意识到了时间,他冲着岑绩临喵了一声,伸出一只爪子指了指神坛的方向,随后便跳下椅子,绕开人群,爬到不远处偏殿的屋檐上去了。 岑绩临也开始顺着小黑指引的方向调整镜头,刚刚调试端正,一袭红衣便自远处款款而来。 林懿墨走在前面,依旧是穿着那件仙鹤班衣,身后跟着的却并非赵平云,而是一身鹅黄法衣的林暃。 男人身形高挑健壮,一顶纶巾掩盖不住他锋利的面容,是与温润青年截然不同的绝色。 他和林暃一样手持圭简,但林懿墨持简,端的是一派书卷气,林暃拿着,却好像那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大刀一般,仿佛下一刻便要舞得虎虎生风。 两人走得很快,没几步就抵达了殿前。 施食法会,正式开始了。 …… 全真青玄济炼铁罐施食,又叫放焰口,请十方孤鬼与会、受戒得度。 第一步为赞台,也就是拜台。此刻,那台便是救苦天尊曾坐过的说法之莲台。 林懿墨在乐声诵念中登台入座,登时觉周身一片清朗明快,仿佛被洗涤去了时间诸多浊气,拨开眼前昏昏迷雾,以另一个奇特的视角看待凡尘。 “赞慈尊”毕,林懿墨感受到身边有两道视线正在注视着他。一道来自身边的林暃,而另一道——却是来自高天之上。 林懿墨不敢多想,只一心沉浸在科仪进程之中。 第二步,请圣。便是请诸尊神、仙、圣众赴此筵席。 当林懿墨将五老冠戴于头顶时,天灵一阵通透,耳边隐约有几道声音回荡,却听不清究竟。 林懿墨与林暃同诵《仰启咒》,每念一句便换一手诀,红袖与鹅黄交汇,衬得两人的面容有了些悠扬仙气。就好像真的有神仙莅临,加持台上两人一般。 围观众人的眼中皆写上了赞叹与肃穆,举止也越发恭敬。 直播间里也鲜少有插科打诨的弹幕,飘过的大多都是对这场法会的讨论。 【他们两个认真工作起来真的好不一样】 【福生无量天尊,等有空了,我一定要去枫江观上香】 【原来这就是道教的法会吗?跟想象中的好不一样,好想亲眼去看看!】 【你们道观还缺人吗,我也想入道!】 第三步,破狱。为请诸位孤魂与会,便要先破开十八层地狱。 林懿墨与林暃咏念《酆都咒》、《破十八狱》等,再以香、花、灯、水、果五供养献与诸神,再念《幽魂引》、《十伤符》、《叹骷髅》等,两次焚烧纸钱元宝,引各方幽魂来会享用法食。 林懿墨的耳朵变得格外灵敏,连墙外的落叶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还能穿破阴阳的阻隔,听见与会的各位幽魂们的窃窃私语。 孤魂常年无人祭祀,唯有到了清明或中元这样的日子才能分得一杯羹,如此情形,无不凄切恸哭。 李蔚知也在台下观会,此刻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满脸警惕地环视着周围,上下牙齿都在打着冷战,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林懿墨看在眼里,知道是他八字轻,对这些事要比常人敏锐许多,当然了,也是因为有几团鬼魂离他太近,把他像是香肠面包里的香肠一样挤在中间的缘故。 火光熊熊,不断有团团魂魄飘进观中,与生人共处。和下午拥有后人祭祀的先祖鬼魂不同,现在来的这些大多都是死状凄惨、游荡许久的。 火光渐弱,林懿墨惊奇地发现,自己眼前的鬼影正在变得清晰了起来,从一团团模糊的魂魄、到隐约可辨认人形,再到后来,他已能够看清台下孤魂们一双双期待的眼睛。 孤魂比他想象的还要多,挤挤挨挨地塞满了整个院子,更有甚者,是直接骑在了生人的头上,那吊死鬼吐出来的舌头都要碰到无辜路人的脑袋了。 也难怪李蔚知的反应会这么大,就连林懿墨自己也觉得这个画面实在震撼。 他连忙垂眼,不再看那些魑魅魍魉——他怕再看下去,自己会忘了接下去该念什么了。 垂下的宽大衣袖忽然动了一下,林懿墨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是林暃在悄悄拉拽。 见林懿墨看过来,林暃从被遮挡住的台下伸手攥住林懿墨搁在大腿上的手,用只能由他们两个听见的声音道:“别慌。” “嗯。”林懿墨回握了一下林暃,悄悄对他眨了一下眼,深呼吸了两下,将心头涌动的情绪压制。 他抬起头,平静地扫视台下满地幽魂,清清嗓子,念白道:“可怜可怜,哀哉哀哉。既到吾坛,必听吾示。不许混争乱抢,休要逞势撒泼。莫使粗心大胆,勿得弄犬惊鸡。早向今宵求解脱,勿学往日用痴迷。且喜当坛之胜会,丢却背后之是非……” 第30章 第四步,施食。 虽然名为施食,可事实上,鬼魂是无法直接食用人间物品的,需得法师念诵咒语转化之后才能被鬼魂们吸收。 林懿墨与林暃念诵《开通咽喉咒》,持杨柳枝将盂中撒向四方。 鬼多水少,众鬼魂争先恐后地接取甘露,又囿于法会的规矩而不敢太过放肆,使现场不至于太过杂乱。 拿到了露水的鬼魂小心翼翼地用手捧着,将身上的脏污洗去。 洗涤过后,这些孤魂野鬼的形象变得清爽了许多,不再有血淋淋的残肢脏器暴露在外。 满屋的怨气被甘露压制,院中的气温上升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令人毛骨悚然。 台下的李蔚知松了口气,放下抱臂的双手,心有余悸地环顾四周。 其实李蔚知身边的鬼一个也没走,反倒是因为他站在前排,有不少鬼魂都往他那边挤。鬼的数量比之前还多了不少。 林懿墨看着他毫不知情地和一群饥渴的鬼魂挨在一起,还有几只女鬼刻意地靠在他的胸前,快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开咽喉之后,便可以正式施食了。 林懿墨侧视林暃一眼,乐声奏响,两人齐声咏颂《五厨经》,烹调鬼魂可享用的食物。 林懿墨默念变食,请变食王将有限的食物遍满天地,再对面前咒枣加诸书讳,将它们洒向殿内。 变食王自然不可能真的将食物变得满天满地都是,但林懿墨看着那些食物脱手飞出后,竟真的开始分裂,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变作数不清的残影穿透生人。 法乐传遍,信众按照引导焚烧帛、往生钱及神魂执照,林懿墨与林暃同咏《放食》 残影如雨点般落在渴望的鬼魂手中,他们连忙将食物塞进嘴里。 饿死鬼食之,干瘪皮肉重新鼓起;吊死鬼食之,灰白长舌收回口中;水鬼食之,浑身水汽顷刻干透;产鬼食之,腹中婴鬼娩出;无头鬼食之,残肢断臂重新生长。 林懿墨撒食的动作慢了下来,瞳孔微颤,嘴唇稍抿——他是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施食会有这么离谱的效果啊! 林懿墨看见鬼怪们浑然一新,看见他们满怀感激,看着他们面容安详,仿佛浑身的脏污怨念都随着食物下肚而烟消云散。林懿墨的心里忽然涌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传说中救苦天尊临世讲经,座下诸鬼是否也是如此模样呢? 此念一出,林懿墨连忙在心里告罪:不敢不敢,他一个小小道士,何德何能与救苦天尊他老人家攀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谁也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九重天之上,有一男一女两位神祇立于云端,垂眼看凡间。 “此子必大有可为。”男神仙捋着胡须点头。 身着华衣的女神仙昂首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座下的!” …… 末了,为了使鬼魂来世不堕地狱、饿鬼、畜生三途,林懿墨向众鬼传《九真妙戒》 林懿墨扫过座下诸鬼,他们都已不再是来时那副凄惨模样,若是放在人群之中,恐怕一时也难以分辨。 他们均是用看待恩人的眼神盯着台上的林懿墨,目光之恳切,宛若再造。 林懿墨扬声诵念道:“示谕汝等诸仙子众,已享天厨之妙供,得闻太上之真经。静立片刻,听吾宣告。” “第一戒者,敬顺,孝养父母。 第二戒者,克勤,忠于君王。 第三戒者,不杀,慈救众生。 第四戒者,不淫,正身处物。 第五戒者,不盗,损人利己。 第六戒者,不嗔,凶怒凌人。 第七戒者,不诈,谄贼害善。 第八戒者,不骄,傲忽至真。 第九戒者,不二,奉戒专一。 汝等仙子,可能持否?” 林懿墨听见万鬼同答:“天上人间,信受奉行!” 林懿墨与林暃摘下五老冠,走下宝台参礼,手持华幡送亡。 “辞别尊灵去,华堂再不逢。今宵道场满,送灵上南宫。向来召请亡魂,行则行、去则去,这回不必再迟疑,阆苑蓬壶别有天,此间不是留魂地。” 在唱念声中,林懿墨看见鬼魂们在晚风的吹拂下接连升上高天,前往天际。 有信众的先祖稍事停留,回望院中一无所知的后辈。招魂灵位与冥帛一同焚为灰烬,火舌吞没留恋,携着亡魂飞天。 “一去影无踪,何日相逢,要得相见难相见。除非纸上画真容,梦里相逢。” 目送最后一位鬼魂离去,林懿墨仰天高声道:“亡魂,亡魂,侧耳遥闻,东赴蓬莱岛,南向朱陵宫,西碎金钢地,北免寒冰苦,从此追荐后,举步上南宫。仰凭道力,为上良因。” 华幡飞扬,阴阳两隔。 至此,清明度亡法会宣告结束。 …… 时间已至深夜,信众们纷纷离观下山,枫江观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有满地席卷的飞灰昭示着曾经的一场胜会。 赵平云回到了前院,拿着一把扫帚卖力地打扫。 林懿墨先前在鬼群中见到了他的师父,那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他身着一身破旧的道袍,面对万鬼乞食的场面,他也不争不抢,甚至还帮着维持秩序,俨然是一副来做义工的模样。 林懿墨送亡魂升天,也送走了这位素未蒙面的老道士。或许是因为和赵平云谈过后心愿已了,他离去时并没有停留,只在空中留下一抹淡然的青烟。 赵平云仰头看了那青烟许久,等到烟散了,风停了,才怅然若失地低下了头。随后,他便自觉地跑去打扫院子,大约是要借劳动使自己忘却惆怅。 林暃和岑绩临正在搬台子,往后一段时间没有大型法会,放在前院实在有些碍事。 林懿墨之前说要给林暃把炼丹炉搬出来,正好也趁此机会一起做了。 林暃力气大得出奇,将那半人多高的炼丹炉扛起来就走,还走得健步如飞,从仓库到安置丹炉偏殿,横穿了整个前院,他却连大气都不喘一下。 林懿墨本想帮他们,却被林暃拦住了。于是他便跑到廊下,和弹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权当是休息了——主持法会是个体力活,虽然超度法会没有什么舞剑舞刀之类的流程,但诵念经文也很费精力,林懿墨的确是有些累了。 直播间还没关,接下来的时间都是留给林懿墨他们和粉丝们互动答疑的。 林懿墨也是第一次全程直播这种规模比较大的法会,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想要看看大家的反馈。 当代年轻人大多都是夜猫子,这个时候直播间里还是人满为患,屏幕上飘满了弹幕,令林懿墨眼花缭乱,只能尽力地剔除那些无意义的灌水言论,从中挑出几条来回答。 【墨哥看我看我!你们道观还招不招人?我想做你徒弟!】 林懿墨念完了这条弹幕,在镜头前浅笑了一下,耐心地解答道:“我们观里的确是缺人手,如果大家住在附近的话,可以来体验一下做义工。当然太远的就别来了,山里条件简陋,我们目前还包不了大家的住宿。” “至于入道嘛……”林懿墨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自己也只是个半吊子,平时和大家讲讲经还成,收徒就算了吧,我可不想误人子弟。” 【探头!老墨,咱们观接受社会捐款吗?本云股东想整点实际的东西支持你们】 林懿墨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连忙摆手:“别别别,我们虽然是个草台班子,但真没到要公众捐款的地步。” “再说了,”他眨了一下眼睛,刻意压低声音道,“你们不都看到前几天的视频了吗,我们有金主爸爸在,还能割好长时间的韭菜呢!” …… “阿嚏!” 刚坐上豪车的李蔚知忽然打了好大一个喷嚏,把司机吓了一跳,关切问道:“少爷您是不是在山上吹风吹感冒了?我把暖风在调高两度吧。” 李蔚知揉着鼻子摆手:“不用不用,就是鼻子痒而已,再调高我就要被吹熟了!” …… 林懿墨狡黠的回答把屏幕前的观众都逗笑了,屏幕上飘过了一阵阵【哈哈哈哈哈哈】。 林懿墨一清嗓子,端正道:“当然,观里的功德箱还是有的,大家如果来上香的话可以随缘捐一点。多少都行,但千万别上回我视频里那位大哥一样把钱包整个丢进去——那属于失物招领,不算香火钱。” 【六年老粉在此,老墨快看我。我就想问问,你们的法会真的能招到鬼吗?】 这条弹幕被淹没了众多【哈哈哈】里,林懿墨眼疾手快地点住,才使它不至于消失在屏幕之外。 林懿墨收起了玩笑的神色,面上变得严肃了些,一字一句地念完了那个问题。 这也正是他一直以来想要和各位观众阐述的话题。 他将道观的日常生活发布在网上,一开始只是想借助自己还算不错的流量补贴家用,但到了后来,也存了些弘扬道文化的心思。 他入道门数十年,想要让更多人了解他们,而不是被世间诸多刻板印象影响,认为他们都只是忽悠人的骗子。 “首先,我们要明确一个概念,”林懿墨的声音温和,却字字明辨,“关于世界上是否有鬼,我们道士是否能招鬼,以及道教是否是骗人的虚假学说——这些问题的答案皆取自各人的内心。” “我等道人信仰‘道’,而道之法则为‘自然’,道教倡导每个人都能在修证的过程中找到自己的‘自然’。” 林懿墨凝望着镜头中自己小小的倒影,仿佛要透过那千丝万缕的网络,看见屏幕那头的形形色色。 “也就是说,世间一切,皆可问本我。”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道法自然,无信之信。 第31章 翌日。 虽然昨天的法会举行到深夜,但林懿墨还是一大早就在生物钟的驱使下从床上爬了起来。 林懿墨又做梦了,梦里具体内容已经完全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又一次见到了老爹。 老爹并没有和他说话,他似乎是站在某个类似窥视的视角里,看着老爹一个人做着什么。 梦中景象往往诡异而不可轻信,可不知为何,林懿墨总觉得那并非简单的梦境,而是一些曾经发生在他老爹身上的事情,只是借助梦境的虚幻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林懿墨坐在床沿,垂头努力思考回忆梦中情形,却终是一无所获。 有一个念头忽地在脑海中浮现,令林懿墨惊讶之余又多了几分确信:或许,遗忘本身就是这个奇特梦境的一部分。唯有入梦者忘却一切,才能使这个梦境顺利运行。 林懿墨闭上眼,双手抚上额头,将自己凌乱的头发捋顺。 当他再度睁开眼时,一切的忧虑不再,方才的疑惑与沉重皆被收入心底。他又变回了往日里那个亲切温和的观主。 林懿墨穿戴好衣服,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吱呀——” “喵——” 脚下传来小黑撒娇似的叫声,似乎是已蹲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自从知晓了小黑的真实身份,林懿墨便不再和它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了。倒也不是林懿墨嫌弃小黑,只是这小家伙几乎每天夜里都要出去打猎,现在天气还凉,开门关门的容易把屋里的热气都放跑,惹得林懿墨在睡中连打冷战。久而久之的,小黑便也不愿意和林懿墨住在一起,只是偶尔在下午或傍晚临幸一下松软的床铺。 林懿墨正想伸手去摸一摸小黑,鼻尖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刺鼻难闻的气味,像是什么东西烧着了一样。 他皱起眉头,仔细嗅闻了两下,发现那股味道不仅仅是单纯的焦糊味,还夹杂着一点微弱的草药气味。 再看脚下,小黑显然也闻到了这味道,动作变得不自在起来。 林懿墨的脑海中立马闪过一个念头,他一拍脑袋,趿拉着拖鞋便往前院奔去。 …… 还没等走到安放丹炉的偏殿,一片黑色烟尘便直扑林懿墨的门面。 林懿墨被呛得接连咳嗽,眯着眼睛用道袍宽大的袖子将烟尘驱散。 他定睛一看——就不远处,有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蹲在偏殿的门口,分明是朝阳初升,那人却是满身的萧瑟郁结,像是一尊石像一般凝固在那儿。 “林暃?”林懿墨用袖子遮住口鼻,顶着浓烟向偏殿走去。 没走两步,一阵风从林懿墨的身后吹起,将满院子的黑烟都向着面前那人的方向吹去。 “咳咳咳……” 压抑的咳嗽声传来,林暃的身影几乎要被黑烟遮盖,可他却依旧一动不动。 林懿墨心头疑惑,走到偏殿门前,伸出脑袋向里面一探—— 原本古朴的丹炉如今坍塌了一半,满地都是辨不清原来模样的黑色焦炭和灰色粉末。烟尘已经散了一些,但里面依旧是热气冲天,一阵阵刺鼻的气味直冲鼻腔,把人的眼泪都要熏下来了。 林懿墨连忙缩回了脑袋,嘴角抽搐了两下,心中闪过几个不太文明的词句。 他扭头看向还在门口郁闷着的林暃,尽量压制住自己想要骂人的冲动,问道:“祖宗,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林暃长叹了一口气,原本高大的身形缩得更小了些,畏畏缩缩地转身,仰头看着林懿墨。 他那双墨绿的眼睛闪烁了两下,嘴唇用力抿起,脸颊上、额头上都带着漆黑的炭痕。 “抱歉,”他的声音十分低落,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在父母面前认错一般,“我不是故意的。” “我原本只是想炼一炉丹送与你。”林暃默默解释道。 “未曾想……”他心虚地瞄了一眼殿中的废墟,音量越来越小,“竟会变成这副模样……” 林懿墨看看他,又看看那一塌糊涂的偏殿,越发觉得糟心。 他闭眼扶额,让自己的脑袋尽快冷静下来,随后轻轻摇头叹气,对林暃摆手道:“你先起来。” 他鼓起勇气再伸头看了一眼殿内,发现虽然丹炉塌了,但好在偏殿四面的墙壁和屋顶都没什么损伤,只是被烟熏黑了而已。 他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膛。如果真的连偏殿都遭了殃,他和他的钱包恐怕要同时心脏骤停了。 林懿墨看着林暃的眼神友善了一些。他清清嗓子,对林暃道:“算了,这次就不追究你了,你先去把里面收拾干净吧。” 林暃看着林懿墨,眼睛都亮了几分,连忙点头应下,快步钻进了烟尘弥漫的偏殿里。 林懿墨双手叉腰,用力舒出一口气,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起床的方式不太对,太阳才刚升起来没多久,他就觉得浑身都不舒坦了。 …… 林暃还在打扫偏殿,今天的早饭自然就落在了起得最早的林懿墨头上。 于是,十几分钟之后,林懿墨从厨房里走出,手里端了一碗——泡面。 林懿墨正坐在餐桌边吸溜着泡面,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不久后,岑绩临顶着满头大汗跑进屋里,神色焦急地对林懿墨喊道:“懿墨不好了,观里闹鬼了!” 林懿墨闻言猛地抬头,本想要快点把面嗦完,却一个不小心把辣椒片呛进了喉管里,引发一连串剧烈的咳嗽。 岑绩临连忙去拍他的背,可他力气大,一巴掌拍下去,把林懿墨刚咽下去的面条又呕了出来。 林懿墨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他挣扎着从岑绩临的魔爪底下逃脱,抓起水杯灌了两大口清水,过了好久才缓过来。 林懿墨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差点被面条谋杀。 他胡乱抹去嘴上的油花,擦掉眼角生理性的眼泪,用那双被辣椒呛地通红的眼睛盯着岑绩临,问道:“出什么事了?” 岑绩临重复了一遍:“观里闹鬼了!” 林懿墨摇头:“不可能,观里有风水阵,除非自行招魂,否则鬼魂不得入内。” “对啊,”岑绩临一拍手掌,“就是你昨天晚上办法会那时候的事!” 说着,他便拽住林懿墨的手,把人拉进了他的房间里。 “你看!”他指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对林懿墨道。 林懿墨定睛一看,惊得差点又咬到自己的舌头。 电脑上正挂着岑绩临昨晚拍摄的视频,也就是昨天直播的录像画面。 可同昨晚不同的是,如今的屏幕中除了昨天与会的各位信众外,还有着不在少数的白色光团! 那些光团挤在观众们中间,并不接触地面,而是全然漂浮在空中。它们的碰撞体积很小,大多都是好几团挤在一个观众的空隙里,却又有着清晰的轮廓,能够分辨出数量来。 林懿墨的头皮开始发麻了,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鬼魂,昨天被他的法会吸引来的孤魂野鬼们。 林懿墨的记性好,昨天又是他第一次在法会上见到那么清晰的鬼影,几乎能把每个鬼魂的模样站位都复原出来。 比如说,挤在李蔚知身边的一共有六只鬼。两只贴在他胸前的女水鬼,穿着差不多形制的衣服,洗干净之后露出的面容也很相似,可能是一对姐妹;站在左边的是一只形似骷髅的饿死鬼和一只浑身横肉的饱死鬼,这一胖一瘦挨在一起,那瘦子鬼的身子几乎要被胖鬼整个吞没了;站在右边的则是两只身体残缺的鬼魂,一个缺了左腿,一个缺了右臂,都是身披破旧铠甲,或许是某朝某代牺牲的士兵。 而这些形形色色的鬼魂,都能在屏幕上找到对应的光团。 林懿墨心中困惑至极,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鬼魂可以被现代摄影设备记录,但却绝对不可能被没有开天眼的凡人轻易看到。可这一次,就岑绩临的反应来看,他一定是看见了! 林懿墨听见岑绩临吞了一下口水,有点结巴地开口道:“我、我本来是要剪辑昨天晚上的录像,可一打开视频,就看到了这些光点。” “我原本还以为是镜头上沾了什么东西,可一想就觉得不对,如果真是镜头上的脏东西,我昨天就该发现了。” “所以——懿墨,这些东西,真的就是你昨天晚上招来的鬼吗?” 林懿墨沉默着,一双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点点光团,眉头紧皱。 “没错。”林懿墨点头。 “但这绝对不符合常理,”他接着道,“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问岑绩临,“有没有网友发布过我们昨晚直播的录屏?” 岑绩临愣了一下:“我还没搜过。” 话音未落,他迅速拿起手机,在视频网站上搜索。 果然有。 岑绩临随意挑了一个,点开了视频。 画面刚刚跳转,好几行弹幕就蹦了出来: 【我艹我看到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救命有鬼!】 【大家都看到那些东西了是吧!我艹我艹我艹】 等录播正式开始播放之后,随着那些光团的显现,弹幕更是炸开了锅。 【什么情况?那些光团是什么东西?】 【那些不会是鬼吧,不会吧不会吧?】 【卧槽我现在手脚发麻】 【是录屏的问题吧?怎么可能是鬼啊】 【前面的别不信,我已经走了好几个这场直播的录屏了,每一个都是这样!是每一个啊!这tm怎么解释?】 【走进x学栏目组,来活了!】 视频才刚播放了一半,画面忽然停住了,几秒之后,页面忽然跳转,屏幕上出现了几个大字:【该视频暂时无法播放】 看样子,是被删除了。 岑绩临看向林懿墨,后者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第32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懿墨……”岑绩临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了,虽然已经经历过了梁渠的事情,可他终究只是个普通人,见鬼、还是赛博见鬼这种事情于他而言还是很震撼的。 林懿墨则是扶额,脑子飞速转动,想要尽快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 没过多久,当岑绩临再一次搜索录播时,搜索界面已经干干净净,找不到一点痕迹,应该是官方也发现了不对劲,开始着手管理了。 只是,当林懿墨打开自己的创作者后台时,还是看到自己的私信里塞了不少关于此事的询问。 虽然视频被删除了,但热度还在,有许多截图在私下里流传,便有人拿着这些布满了白影的图片来问他这位当事人。 林懿墨无奈,他当然不能把真相直接说出来,可一时却也找不到一个能够令大众信服的解释,贸然回复的话,恐怕又要激起一阵风波来了。 好在现在时间还早,不少人都还没起床,视频的传播范围不广。林懿墨和岑绩临商量了一下,还是准备使用“拖”字诀,等过段时间,热度散了,说不准就没事了。 林懿墨关掉后台,抬头一看,这一趟折腾下来,都已经过了平时道观开门的时间了。 林懿墨拍了两下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连忙跑出房间,跑去前院给前院大门开锁。 等林懿墨气喘吁吁地到那儿一看,林暃居然已经打开了大门,全身清爽地站在门口接待香客呢。 几位相熟的香客见到林懿墨过来,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林懿墨一边一一应过,一边挪到林暃的身边,低声问道:“偏殿都整理好了?” 林暃目不斜视,点头答道:“地面和四周墙壁天花都已经收拾干净了。” “那那个丹炉呢?”林懿墨又问道。 林暃的脸色扭曲了一下子,显然是想起之前那副惨状,羞愤地把拳头纂得“咯吱”作响。 “暂且收在我这儿了,”林暃表面淡然,克制地用眼角扫过林懿墨,问道,“怎么,你还有用?” 林懿墨看出了林暃的情绪波动,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却忘了这黑历史不能随便提,便连连摇头:“不不不,你留着吧。” 为了给这大猫顺顺毛,顺便表达一下自己的宽慰之情,他又加了一句:“放心,绩临和平云今天起得晚,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林暃的手松开了一点,连站姿都放松了许多。林懿墨见状,知道自己这句安慰没白说。 对于这种傲娇的猫咪而言,在亲近的人面前丢一次脸也就算了,可不能让别人也知道,要不然,小猫咪恐怕会羞愧而死的呢。 …… 昨天晚上的善后工作大多都是赵平云做的,林懿墨便给他放了半天假,让少年好好睡一觉。 当赵平云打着哈欠从房间里飘出来时,已经快要到中午了。 少年迷迷糊糊地在后院游荡,见着从前院回来的林懿墨,他立马打了个激灵,瞌睡都清醒了一半。 “师兄,”他努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兴奋道,“我昨晚又梦见我师父了!” 林懿墨欣慰点头,笑着道:“这是好事啊。” “只是……”赵平云忽地垂头,话语变得犹豫了起来,“我之后好像又做了一个梦……” “具体的内容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的我用的是旁观者的视角,梦里的氛围也很奇怪。就好像……就好像那不是梦里的想象,而是一段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一样!” 林懿墨心中一惊,赵平云的描述和他昨晚的经历几乎一模一样! 但他不能慌,至少不能被赵平云看出来。 林懿墨眸中暗光一闪而过,转而挂上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他随意地拍拍赵平云的肩膀,安慰道:“放宽心。‘神遇为梦,形接为事。故昼想夜梦,神形所遇。故神凝者想梦自消。’如果心中还有疑虑的话,不如去祖师爷面前念念经吧。” 赵平云眨了两下眼睛,看向林懿墨平静的面容,似有所悟地点头:“好,我明白了。” 说完,他便向着前院大殿走去。 林懿墨保持着淡然的表现目送少年远去,等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殿宇之后,才收起了这副神仙似的飘渺面孔。 林懿墨心虚地左右转着眼珠子,牙齿不断地摩梭着自己的下嘴唇,用力地耸了两下肩膀。 什么宽心,什么念经,这些话也就只能蒙一下赵平云这种涉世未深的孩子,作为同样被梦境所困的人,林懿墨真是快要把脑袋都想破了! 他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从鼻子里喷出一大口浊气来,脊背松垮地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他得抓紧时间查一查,是否有古籍提到过这种诡异的梦境。 …… “在想什么?”林暃自然地往林懿墨的碗里放了一筷子菜,关切问道。 “哦,没什么。”林懿墨心不在焉地答道,随机低头乖乖吃饭。 他刚才翻了几本有记录占梦之法的古书,却半点有关此类梦境的描述也没有,不免令他满面愁容。 “可是为了那视频里的白影?”林暃又问道。 “不……”林懿墨刚想摇头,又在心底重复了一边林暃的话,觉得语气不对,忽地想到了些什么,立刻扭头看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林暃挑眉,点了点头。 还没等林懿墨开口问,林暃便接着说了下去:“不必为此烦恼,那并非祸事,而是吉兆。” 林懿墨一时摸不着头脑,疑惑地望着林暃:“什么意思?” 林暃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娓娓道来:““你昨夜度化万鬼,请救苦天尊接引度亡,使他们早登东方青华极乐世界。” “如今众鬼均已登天,岂不是你的一道功德?” 林懿墨听懂了:“所以说……视频里的那些光团就是亡魂登天之后给予我的功德?” “正是如此。”林暃点头。 林懿墨呆滞了一下,又问道:“可我从前也在网上见过其他地方的度亡法会录像,为什么那些就没有这种现象呢?” 林暃瞥了他一眼,好声好气地解答道:“那当然是因为他们道行不够,没办法直接送亡者登天。” 如果把亡者登天这件事情比作登山,那么旁的法师就是在崎岖的山上给各位亡魂修了一条条山道,让他们走得更快些。而林懿墨昨天那一场,却是直接给人家山上造了个电梯,按钮一按,立马就窜到了山顶。 “原、原来……我这么强的吗?”林懿墨呆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讪笑道。 苍天可鉴,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本事,居然能直接送亡者登天! 经过林暃这一解释,林懿墨的心里也好受多了——至少,不用再担心是什么“昨天法会哪个环节没做好,把人家好好的鬼魂气到显灵”这种事情发生了。 “此乃是大好事,你怎么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林暃皱眉。 他本以为告知了林懿墨这件事的真相,对方不说欣喜若狂,怎么也会开心一些,却不曾想,林懿墨只是表情稍稍好看了一点,却连半分笑容都没有。 林暃开始郁闷了,如果此刻他的身后有条尾巴,肯定会像是小黑生气时候那样,一下一下地甩着,连尾巴尖都透着不开心的燥郁气息。 照理来说这个时候林懿墨就该给他顺毛了,可这一次,他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对林暃的烦躁恍若未闻。 “啊,”林懿墨随口敷衍林暃道,“可能是昨天睡得太晚了,脑子有点累吧。” 林暃用幽怨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撇撇嘴,显然是不信,但也不想再自讨没趣了。 “罢了。”他一下子从桌旁站起,将凳子踢走,大步流星地向着厨房走去。 林懿墨这才回过神来,扭头问他:“你要去干什么,今天不是轮到我洗碗了吗?” 林暃头也不回,没好气道:“回你房间去吧,这碗我替你洗了。” 林懿墨迷茫地眨了一下眼睛,“哦”了一声,便听林暃的话,乖乖地回房间去了。 …… 下午,天边飘了场细丝一般的小雨,空气里全是阴沉沉的气息。 观里没什么人,林懿墨就抱着书坐在廊下,聚精会神地读着。 在书里寻找了好久都无果,林懿墨实在是有点困倦了。没过多久,他的脑袋便开始一点一点的,眼皮子也越来越沉重。虽然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可动作却像是树懒一样迟缓,眼看着就要睡着了。 “懿墨!好消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耳边传来,把林懿墨吓得一激灵,纸页泛黄的古书“啪嗒”一下拍在了地上。 来不及寻找声音的由来,林懿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书从地上捞起来,飞快地拿自己的袖子擦拭书页上的污渍。 好在这书才刚刚掉下去,地上也不脏,没对古书本体造成什么伤害。林懿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刚才似乎有人在叫他。 他转头一看,恰好撞上了岑绩临凑过来的大脑袋。 林懿墨又是一惊,差点又把书给丢地上了。 “咳咳……”他连忙抓紧了古书,清了清嗓子,调整好自己的神态,问岑绩临,“怎么了?” 岑绩临兴奋地对林懿墨道:“好消息,我刚刚又看了一眼视频,那些光团不见了!” 说着,他便从自己背后掏出个笔记本电脑来,把那段视频播给林懿墨看。 只见,屏幕上干干净净,再没有一点不符合常礼的东西出现。 岑绩临不知道那些光团的由来,一心只想着是问题解决了,可知道实情的林懿墨却并不像他那样开心。 林暃说,那些光团是功德,代表亡魂顺利登天,可如今只过了半天,那些光团就消失不见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林懿墨再一次陷入了思索。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32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3章 “懿墨?”岑绩临的声音把林懿墨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那你看我这视频究竟还剪不剪了?”他问道。 虽然之前开了现场直播,但林懿墨早就和岑绩临商量过了,还是会剪辑一个包括法会从筹备到收尾全过程的视频发布在网站上。 但遇见了现在这样的事情,岑绩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求助林懿墨这个当事人。 “唔……”林懿墨捏着下巴想了想,刚要开口,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林暃打断了。 “无妨,从前该如何,现在去做便可了。” 林懿墨和岑绩临均是吓了一跳,两人同时扭头看他。 林懿墨的古书又一次掉在了地上,这一回,是真沾上了抹不掉的污渍。岑绩临眼疾手快地抓住自己的电脑,堪堪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林暃被这两道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垂头轻咳了一声,问道:“怎的这么看着我?” “你走路怎么连个声音都没有?”林懿墨心有余悸地问道。 林暃歪头:“有吗?” 岑绩临点头:“就跟咱们黑观主似的,悄默声儿的就走过来了。” 林暃瞥了一眼对方,若有所思地移开了目光,没有说话。 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不得不说,林暃严肃起来确实是有些吓人的。他就像是一坨数九寒天里矗立在高山上的大冰柱子,时时刻刻都在向外散发着寒气,令人望而生畏。 岑绩临不禁向林懿墨那边挪了几步,不停地对林懿墨使眼色。 林懿墨看看瑟缩的壮汉,在看看沉默的林暃,皱了一下眉,无奈地耸肩,开始打圆场。 “咳咳,绩临,就跟林暃说的那样,放心去剪视频吧,不会有问题了。” 岑绩临忙不迭地点头,抱着自己的电脑一溜烟就跑走了。 只剩下林暃和林懿墨两人了,林懿墨看着岑绩临跑远的身影,又斜眼瞅了一下林暃,叹了口气道:“我说,虽然你想要捂住自己的马甲,倒也不用这么明显地把人赶跑吧?” 林暃装作不解:“听不懂。” 他这回倒是真不知道了:“你这话里马甲指的是什么?” 林懿墨语塞,有点不太想和他解释,就粗略地概括了一句:“你就当是另一个身份吧。” 林暃“哦”了一声,随即郑重对林懿墨道:“我没有‘马甲’!” 林懿墨无语,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但表里表外都写着一句话:你骗谁呢! “说回正事,”林懿墨很快收起了玩笑的表情,“能再和我解释解释,为什么那些光团又不见了吗?” 不用再尽力地捂着自己摇摇欲坠四面漏风的小马甲时,林暃还是很坦诚的,立刻便给力林懿墨答案:“原因其实很简单,亡魂登天并非一劳永逸。你超度了他们,他们感激你,但这份感激也同样不是永久存在,等他们见到了天界的真相,这份谢忱便会慢慢淡了,光团也就如此散去了。” 林懿墨恍然大悟:天界也是个社会,登天之魂魄自以为超脱,却仍旧有多层桎梏加身。既然不是彻底解脱,那也不用再那样感激度亡的法师了。 很残酷,但也很现实。 林懿墨有些感慨:“没想到居然是这样,这样看来,天界也没什么好的了。” 林暃赞同点头:“的确,天界是个不自在的地方,远不如凡间。” 林懿墨嘴角含笑地看他:“听你这么说,倒像是真的在天上住过一样。” 林暃立刻警觉,自知失言,连忙闭嘴不提。 林懿墨呵呵地笑了,也不再诈他,免得这不经逗的小猫咪要呲牙咧嘴地炸毛。 …… 岑绩临的剪辑技术很不错,速度也快。到了第二天,他就已经剪好了样片,就等着林懿墨这个雇主拍板了。 这是林懿墨接手枫江观以来第一次主持大型法会,也有很多观里小伙伴们的功劳,于是林懿墨一拍脑袋,决定和大家一起试看。 为了拉近一下大家的关系,顺便让林暃这种从“山里”出来的土老帽多了解一下现代社会,也为了丰富观里的文化活动,给之后可能会开放的住观义工活动做准备,林懿墨斥巨资购置了一台户外投影仪,这一回正好派上了用场。 由于大多素材都取自直播画面,岑绩临并没有加上太多的剪辑技巧,而是用类似VLOG的方式来呈现整个视频。 视频开头是一阵由远及近的悠扬道乐,登时便使人心灵沉静,不再浮躁。 紧接着,便是林懿墨和林暃的两张帅脸,连林懿墨自己都不大要脸地承认,这的确很吸睛。 法会的流程很长,也有不少让人昏昏欲睡的枯燥讲经环节,岑绩临对此进行了一番取舍,使整个视频跌宕起伏,使观众的心随着林懿墨或高亢或婉转的念诵咏唱一齐跳动。 林懿墨的口齿十分清晰,但岑绩临还是敬业地把每一句念白都打上了字幕,同时配以简短的科普,使毫无道教基础的群众们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开坛、摄魂、济灵、赞台、请圣、破狱、施食,视频的视角随着林懿墨的唱念一样走过这些流程,观者仿佛身临其境,一呼一吸只间,便已经能够闻到枫江观中令人心安的香火气息。 最后的仪式,送亡。 当镜头转向高举华幡的林懿墨时,一阵阵飞灰从他的身侧飘过,幽幽火光将他深黑的眼眸照得熠熠发光,此刻的他仿佛真的成为了高天层云之上垂怜众生的神祇,要用那手中的华幡,接引亡魂直上天际。 视频渐渐暗了下来,却没有人立即起身,大家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望着那块已经不再有画面的白布。 震撼,林懿墨在心中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紧接着,是一阵强烈的自豪涌进心间——这是他亲手主持的法会,是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度亡之道的力量。 林懿墨的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个视频发布之后大家的反响了! …… 不久之后,视频过审,很快,满屏的弹幕便飘了起来。 【第一!】 【剪辑好像换风格了,是阿临剪的吧?】 【是我知道的那个萌宠区做救助的阿临吗?】 【前面的,没错就是他,他和我墨哥很早就认识了,现在是雇佣关系】 【有没有人知道开头的BGM是什么啊,真的好好听啊!】 【呀,我墨哥出场了,这身衣服真好看,麻烦焊死在身上,谢谢】 【好像就是这一段,之前有传言说在录屏里见过鬼!】 【????哪儿呢?我怎么没见到?】 【不知道,好像那些视频都已经被清理掉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不要跑题!乖乖看老墨!啊啊啊啊,今天的老墨也太帅了吧!】 【原来道教的法事是这样的吗?长见识了】 法事正式开始后,屏幕上的弹幕渐渐变少了。 画面中的红衣青年或唱或念,或立或坐,等到夜幕深深,镜头转向四周,一切接近尾声时,弹幕才蜂拥而至,眨眼的功夫就填满了整个画面。 【我天,看的我心潮澎湃】 【牛就完事了】 【我墨哥,强!】 【福生无量天尊,我道门居然出了这样一位高功法师,实乃我辈之幸】 【呜呜呜墨哥最后挥华幡的时候我真的感觉心里很有感触,就好像他的眼里映照着孤苦众生,要以一己之力送滞留在世间的亡魂归天一样】 【谁懂,老墨最后是跟着镜头一起往天上看的,他真的能看见!】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希望我的那个他也能早日登天】 【我想我奶了……】 画面最终停在了白枫山闪烁的星空上,今夜或许会是许多人的无眠之夜。 林懿墨点开了评论区,除却感慨外,还有不少人借由这场法事来诉说自己和身边人的故事。 大家的经历各不相同,能够从这个视频中看到的、感悟到的东西也千差万别。有的想到了自己过世的亲人,有人想到了悲伤的过往,有人更加珍惜眼前,有人向往未来光亮。 或许这就是这个视频的意义所在吧。林懿墨心想。 他正想要关掉手机,手指无意地一滑,眼睛随意地一瞟,却恰好有一条特殊的评论吸引了他的注意。 林懿墨眨眼,再一次坐端正,开始认真地阅读。 山水有情:【大家好,我是昙江市桥板村人,有一些事情想要请教,请问这位法师是否接受上门做法事?】 下面有几条好心网友的回复: 我是xx的小狗:【板桥村啊,离枫江观好像还挺远的。我就住在枫江镇上,好像没听说过老墨有接过上门的单子,都是在观里办的法事】 取名困难户:【可以私信问一问吧,墨哥看到应该会回复的】 谁能拒绝喵喵呢:【层主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42号意大利面:【层主不会是想找老墨驱鬼吧?[疑问]】 山水有情:【我刚下载这个软件,还不是特别会用,感谢各位的提议,对我很有帮助。[抱拳]】 林懿墨盯着这条评论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好像是有一根细刺在戳着自己的后背一样,催促着他继续关注下去。 林懿墨下意识地点开了自己的作者后台,一条新的私信刚好冒了出来。 山水有情:【法师您好,请问您是否接取上门驱鬼的法事呢?】 枫江观现在人手严重短缺,除了上次友情帮李蔚知的时候下了一次山外,林懿墨向来都是不接外出的单子的。 可是这一次,林懿墨却鬼使神差地回复了他: 墨某人:【可以简单描述一下情况吗?】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33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4章 随着长长的对话框出现在屏幕上,林懿墨的表情也从一片淡然变得越发认真了。 他双眉皱起,放在桌上的那只手不断地张开、攥拳,发出关节摩擦的细微声响。 “啧,”林懿墨若有所思地点头,“有点意思。” “喵?”小黑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一下子跳上桌子,拿自己圆润的大脑袋蹭了蹭林懿墨搁在桌上的手臂。不过,它那双翠绿色的大眼睛却并没有看着林懿墨,而是时不时地便试探着向被林懿墨握住的手机瞟去,显然是起了好奇心。 林懿墨很快便注意到了小黑的不对劲,顺手摸了两把,随后稳稳地将小黑猫抱在怀中,又将屏幕竖起,让它能够看清楚上面一大串的文字。 “这回看够了吗?”林懿墨浅笑着问道。 “喵……”小黑也知道自己的心思败露了,弱弱地叫了一声,没有反驳,而是堂而皇之地盯着那些文字看了起来。 不久,小黑猫扭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林懿墨,似是疑惑地叫道:“喵?” 林懿墨意会,揉了一下它毛茸茸的脑袋,点头道:“我想过去看看。” 小黑赶忙挣脱了林懿墨的手,一下子跳到他面前,连连摇头:“喵喵!” 小黑说不了人话,但林懿墨却能听懂它的意思: “不许去!” …… “不许去。” 林懿墨甫一提出要外出,就被林暃冷漠打断了。 “为什么?”林懿墨的眼睛左右瞥着一旁的林暃和小黑,无奈问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去,总该有个理由吧。” 盯着林懿墨探究的眼神,林暃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 他那双墨绿的眼睛不停地转动着,却良久也没说出什么合理的解释来。 林懿墨看着他这副样子,知道这事儿又触及到了林暃不可说的范围,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算了,要是实在想不出来就别想了,”林懿墨顺手捞起蹲在凳子上的小黑,揉了揉它柔顺的肚皮,“我算是拿你们两个没办法了。” 说完,他松开了小黑,展露出一副十分失落的模样,缓缓从椅子上站起,向着外边走去。 林暃见状,先是瞪了一眼小黑,随后从喉咙缝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要去也行,带上我。” 林懿墨即刻转身,双眼明亮如星光:“说好了?不许反悔啊!” 这才发现中了计的林暃和小黑同时呆滞,但骑虎难下,不得不愤愤点头。 …… 翌日,林懿墨背着一个大包向山下走去,身后跟着一个亦步亦趋的赵平云。 走到半路,林懿墨拉开背包的一半拉链,低声对着里边问道:“哎,还好吗?” 一只小黑猫正蜷缩在包中,阳光从缝隙中投射到它墨绿的眼睛里,使得原本浑圆的瞳孔收缩成了一条细缝。 它仰头望着林懿墨,伸出一只爪子正了正贴在自己脑门上的一张符纸,点点头。 林懿墨稍稍放心下来,将背包拉链拉好,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继续沿着长长的阶梯下山。 还没彻底走到山下,林懿墨远远地就被那阳光下闪着金钱光芒的豪车闪了眼睛。 一个精干的中年男人靠在车门边上,不停地左顾右盼着,神情有些紧张。 发现了林懿墨和赵平云之后,男人的脸上立刻便换上了一副热情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林道长,幸会幸会。”男人的姿态摆得很低,仿佛面前的不是看上去年轻得有些过分的林懿墨和赵平云,而是哪个大观里德高望重的大法师一样。 林懿墨连忙也表露出一副谦恭的模样,才不至于显得傲气:“乔先生,抱歉让您久等了。” 一时间,气氛十分融洽,甚至有些和谐过头了。 …… 令人脚趾抠地的寒暄环节终于结束了,林懿墨和赵平云被恭恭敬敬地送上了那辆四处都散发着豪华气息的加长车。 林懿墨也不多废话,直入主题道:“乔先生,虽然我们先前已经在线上有过交流,但我还是想要听您讲一讲这次事情的具体情况。” 坐在前排的男人点头:“事情是这样的……” “这次清明,我回到了板桥村——” …… 板桥村在枫江镇往西几十公里外,村民大多姓乔,从前家家户户都靠采集石板为生,因而得名板桥村。 采石板是个苦活,对人的伤害也大,在那个蒙昧的年代里,工人们的寿命大多不超过五十岁。 这次找到林懿墨的中年男人乔万千的父母,正是因为采石造成的尘肺病而早早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儿子,靠各家亲戚的接济长大。 从前靠着采石,板桥村的村民们日子过得也算富足。可资源总是有限的,当石板渐渐被消耗殆尽,村子也慢慢穷了下去。 等到乔万千长大时,这地方早已没了从前的光彩,变成了一个灰扑扑的、贫穷的小村落。 乔万千外出打拼了二十年,在大城市安家落户、娶妻生子,挣下了一份还算丰厚的家业。 落叶归根,游子思乡。趁着这次清明,他独自回到了家乡,想要为这个养育了他的小村庄做些力所能及的资助。 可是—— “可是……”乔万千幽幽地叹了口气,“等我回到村里,我才发现,这里似乎已经不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家乡了。” …… 身为村民们口中的“大老板”,乔万千得到了全村的热烈欢迎。 在人们的恭维和攀谈之中,乔万千回到了自家的老房子。 这栋房子建得很不错,是他父母在时留下的家业,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虽然已经过了几十年,但仍旧坚固。乔万千离家打拼,平日里就把房子留给了他家隔壁照顾过他的表叔一家。 表叔乔建业比乔万千大了十岁。虽然差了一辈,但他们从前都是把对方当作兄弟对待,关系很是亲密。 二十年前,乔万千敏锐地抓住了时代的风口,想要去外面做一番事业。他本想劝说乔建业也和他一起去,但乔建业却拒绝了他的邀请,选择留在板桥村,做了几十年的农民。 “万千啊,我是表叔,你还记得我吗?”乔建业的脸上已经布满了褶子。他满脸堆着笑,一条条的笑纹就像是蜈蚣在脸上扭动。 他的表情透着一股谄媚,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缝,看不见眼白,只能从不再清澈的眼珠子里看出点对于上位者的畏惧来。 乔万千看在眼里,却并不气恼。恰恰相反,对于久别重逢的亲戚们,他的心中还是充满了留恋与感激。 他热情地攥住了乔建业粗粝的手,眼眶中含着热泪:“表叔,我怎么会忘记你呢!” “好,好。”乔建业也是十分激动,不停地用自己布满了茧子的大手轻拍乔万千的肩膀。 “对了,”乔万千忽然想起了什么,左右看了看,问道,“表婶怎么没来,还有静静呢?” 静静就是乔建业的女儿,也就是乔万千的表妹。乔建业结婚不算晚,但却好多年都没有孩子,直到三十好几了才有了一个女儿。乔万千走时她还是个小婴儿,如今也已经成年了。 “她……她们都在家里呢,”乔建业的表情突然变得不自在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摩梭着,说话也开始结结巴巴的,“今天、今天来的老爷们多,她们两个在这也不方便。” 乔万千也没多想,点点头,又顺口说道:“那等我安顿好了,就去家里看看表婶吧。” 乔建业听到这话,却好像是被吓了一跳一样,连连摆手:“啊,不行不行!” 乔万千皱眉,心里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便问道:“为什么不行?难道表婶生病了?” 乔建业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忽地一拍大腿,叹了口气道:“算了,跟我来吧。” 说着,他便示意乔万千跟他一起去隔壁房子。 还未走出大门,旁边的围观村民就拽住了乔建业,压低声音道:“你疯了吗,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外人看见?” 乔建业的背已经有些驼了,他僵硬地直起身子,用挟着深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总该要有个办法吧?” 他悄悄用手指着乔万千:“万千是大老板,见多识广的,说不准会知道该怎么解决呢?” …… 乔建业家要小一些,但却并不杂乱,而是处处都显得温馨,可以看出家中有个贤惠的女主人。 乔万千走过熟悉的小院,几十年前的岁月仿佛历历在目,令人深感怀念。 但是,与乔万千的轻松不同,越是向里走,身边的乔建业就越是紧张。在四月初还未回暖的微风里,他甚至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时不时用自己的袖子擦去。 就在这时,两声尖叫划破长空—— “啊——” “啊!” 那是两道女声,一道年轻,一道低沉。 乔万千瞳孔一震,立刻拔腿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老旧的房门洞开,发出“吱呀”的声响,将内里的情况曝露无遗。 里面,是两个女人。 确切地说,是两个被牢牢捆住的疯女人。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34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5章 “这……这是怎么回事?“乔万千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他艰难地举起手,指着面前那两个女人。 他已经认出了她们,正是他的表婶和小表妹。 在乔万千的记忆里,表婶是个温柔亲切的女人,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她就像是母亲一样照顾着他。而他的小表妹则是个可爱机灵的孩子,虽然调皮得不像个女孩,但也十分惹人喜爱。 然而,在此刻,一切都变了,温柔的表婶散着一头灰白的长发,双手双脚都被粗硬的麻绳困住,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牲畜一样侧倒在榻上。小表妹也是同样,只是脚上的束缚从麻绳换成了锁链。生锈的铁链在脏污的地面上拖曳着,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令人通体生寒。 忽地,一阵骚臭传入鼻尖,他定睛一看,表婶的下半身都已经被深黄的尿液湿透了。 乔万千的眼眶变得通红,他想要冲上去解开两人的束缚,却被小表妹尖锐的吼叫声和疯狂的撕咬吓退,只能站在锁链划定的行动范围之外,怒视着身后的乔建业。 “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一阵阵怒气直冲天灵,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乔建业语塞,一双浑浊的眼睛在几人之间来回转动着,最终发出了一声长叹,“唉——” 乔建业刚想开口回答,却被另一人的声音打断了:“万千,别怪你表叔,他也是没办法。” 乔万千的气恼被这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激得更甚,但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稍稍冷静了一下,沉着脸退出房间。 随着“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两个可怜女人的遭遇被隔绝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间之中。乔万千的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 “没办法?”乔万千斜睨了那人一眼,冷笑一声,“呵,那我问你,她们都变成这样了,为什么不带去医院?” 说着,他便拿出手机,准备拨打救护车的电话。 乔建业却伸出手,将他拦了下来。 他的嘴唇抖动了两下,将头深深埋在干瘦的胸膛前,低声地回答道:“我不是没去过医院,可……就连医院里的大夫也拿她们没办法。” “而且、而且……”乔建业迅速地扫视了一眼挤在他这小小的院子中的村民,声音更低了几分,“这已经不是村里第一次有女人发疯了。” “大家都怀疑——”乔建业抬起头,用一种敬畏而森然的语气说道,“她们是中邪了。” “中邪?”乔万千被这荒唐的理由气笑了,“都什么年代了,你们居然还相信这些?” 他抬手挥开乔建业的手臂,看着面前陌生的众人。 许多年以前,他也曾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他们蒙昧、他们无知,他们的世界里只有板桥村这一方小小的天地,走过最远的路,或许就是那条通往县城的窄小泥土路。 但,现在不同了,乔万千已经跳出了这个狭窄的世界,见识过了外面的天地,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应该要帮助故乡的村民们走出来。 “我会请来市里最好的精神医生,”他说,“大家的家人都可以来治疗,一切的费用由我来承担。” “我从来不信什么中邪,那都是封建迷信而已。” …… 说到这儿,乔万千泄了口气,肩膀沉了下来,满脸都是无奈。 坐在后排的林懿墨和赵平云听得很认真,见他停了下来,想要继续追问,一时却又不敢开口。 乔万千明明说要找医生,可如今却请了他们道士来做法,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转变? “可是,”乔万千也看出了他们的踌躇,便接着讲述道,“我没有请成医生。” …… “乔总,出事了!”电话里的声音很是焦急,“负责送三院陈医生过来的车子在路上遇到了车祸,过不来了!” “什么?”乔万千惊了一下,但立刻便冷静下来,吩咐道,“那就去请李医生,他的医术不比陈医生差。” “李医生早两天就去外省学习了,现在请不到啊!” 乔万千皱起了眉毛,心中感到有些不妙。他刚想对电话那头的下属再吩咐几句,却被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了。 “万千啊,别找医生了,没有用的。” “既然老天都不让他们来,那就顺着天意吧!” 说话的,是板桥村的老村长,论辈分,他是乔万千的爷爷辈了。 “村长,可……”乔万千还想再争论几句,老村长的儿子在这时高声喊道: “乔万千,你是有几个臭钱,但你也是板桥村人,不能不守咱们板桥村的规矩!” “那些女人疯了,那就是她们的命!” “阿伦,怎么能这么对万千说话呢?”老村长敲了一下自己的红木拐杖,语带责怪,却又透着些别的意味,“人家万千可是大老板,又那么多年没回来过,不懂规矩也是情有可原的。” “丰叔,阿伦说得对啊,”一个村民跳出来为乔伦帮腔,“他乔万千说到底就是咱们村里人,从前不懂规矩也就算了,现在他人都在村里了,那我们可就不能不管了!” “对,说得对!” “没错!” 一时间,面前众人纷纷开口,一双双蒙昧的眼睛凝望着乔万千,仿佛有重达千斤的大石头从天边落下,狠狠地砸在乔万千的身上,砸出一个名为规矩、又叫迷信的血坑来。 “你们……唉,真是的。”老村长扫视了他们一眼,假惺惺地叹了口气,拄着自己的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到乔万千面前。 “万千啊,他们虽然说得不大中听,但也不算错,”他握住乔万千的手,劝导道,“听我一句劝,别去请医生了。” “这都是天意啊!” 乔万千看了一眼面前的村长,又看着身前众人,他们的脸上都是同样的坚定。不,那不是坚定,是愚昧,是虚伪,是想要将来者同化殆尽的欲念。 他不敢再看了,转过头,望着他的表叔。 乔建业的脸上似有不忍,面对着乔万千的注视,他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将脑袋低下,避过了所有的目光。 他登时觉得很是迷惘,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脑袋,要将他二十年来的理智尽数掏空一样。 “好,好……”乔万千的四肢仿佛灌了水泥一般沉重,被老村长握住的那只手也像是被烧得通红的炭火灼伤了一般,不停地发出火辣辣的疼痛。 可他无法挣开。就像他的表婶和表妹挣不开那些绳索和镣铐一样。 神明、天意,这些曾经令他嗤之以鼻的东西,如今已经化作了锁链,将他的大脑牢牢拴在他的故乡。 乔万千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地拿起手机,拨通了下属的电话:“小王,不用再找医生了。” 他几乎是用自己全部的力气说出了这句话,没等对方回复,他便挂断了电话。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无力地垂下,一如那些被关在屋里的女人们的命运。 “好孩子,这就对了!”村长拍拍他的肩膀,满脸都是笑意。 他看到众人又是如出一辙地笑了,像是一群被意念操控的提线木偶。 “笃、笃、笃” 村长的拐杖声渐行渐远,人群如潮水般散去,屋里的温度渐渐冷了下来,冷得像是冰窟。 等人都散了,乔万千依旧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攥拳,几乎能掐出血来。 “万千,别这样,”乔建业走过来安慰他,“天意就是这样,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乔万千的眼白已经布满了血丝,声音也变得喑哑:“表叔,那可是你的妻子,你的女儿。” “就因为一句天意,你就甘愿放弃她们,让她们变成那个样子?” 乔万千扯着嘶哑的嗓子质问道:“你、还有这村里的其他人,你们的心怎么能这么狠?” “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乔建业反驳道,“万千啊,你已经是城里人了,你又怎么能知道我们这些村里人的苦呢?” “那可是老天、是神明的意思啊!” “你!”见他如此冥顽不化,乔万千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心头有一口郁结气息生发,牢牢地堵住喉管,令他难以呼吸。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乔万千的眼前闪过表婶和表妹从前的模样,那样美丽,那样快乐。画面一闪,瞬间变成了她们如今的惨状。乔万千不敢再想,连忙甩头,将那些悲切的场景驱逐出去。 而就在这时,一点灵光自脑海中一闪而过,乔万千奋力地抓住了它,眼前明亮了几分。 他飞快转身,抓住乔建业的手臂,问道:“表叔,你刚才说,这些都是神明的意思,对吧?” 乔建业不明所以,顿了一下,随后轻轻点头。 乔万千的呼吸都开始急促了起来,嘴角挂起了一点细微的笑。 “既然是这样,”他兴奋地说道。“那我就去请能够沟通神明的人,去请神明开恩,让那些女人恢复正常!” 说着,他再次拿起了手机,打开一个视频软件,不太熟练地找到关注列表,点开了某个人的主页。 悠扬的道乐声响起,屏幕上出现了一道鲜红身影。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35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6章 “所以,您才会找到我们?”赵平云恍然大悟,但随后又有了新的疑问:“可是,那些村民又怎么会同意呢?” 说完,赵平云才意识到自己多话了,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好在,乔万千并没有责怪他打断自己的意思,他看向林懿墨,说道:“林道长看上去好像已经知道了。” 林懿墨挑眉,有些佩服对方的观察能力。 “是,”他点头,分析道,“我想,应该是乔先生许诺了他们什么好处。比如说——只要请道士来看一看,每一户同意的人家都能分到数额不少的钱?” “十万。”乔万千微笑道,“只要他们把人送来做一场法事,每一户都能拿到十万块钱。” “一共有十二户人家送来了他们发疯的家人,也就是一百二十万。” “这笔钱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乔万千的眼里似有光芒闪烁,“但这或许就是她们唯一的希望了。” “所以,我愿意。” “乔先生,您是个善人。”林懿墨衷心道。 “但,”他又道,“我还有一个小问题。” “您为什么会选中我?”林懿墨问道,“您难道就不怕我是个江湖骗子?” “好问题。”乔万千笑了。 “因为——在十几年前,我也曾去过枫江观。” “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推销员,到枫江镇跑业务。” “我那一天丢了一个大单子,又碰上了不少倒霉事情,把自己的钱包和身份证都弄丢了。” “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遇上了您的父亲,那位老林道长。” “他见到我蹲在路边,就过来问我。知道了我的遭遇后,他请我吃了顿饭,又把自己身上的钱给了我,让我拿着那笔钱买了回程的车票。” “临走前,他给我算了一卦。他说,我会在两年后遇到一个契机,只要抓住了那个机会,就能成功。” “果然,就在两年后,我的生意越来越好,我娶了妻、生了一个女儿,成了很多人眼里的成功人士。” “就在去年年底,我想要再到枫江观拜访一下我的恩人,可是那时候枫江观的门是关着的。没过多久,我就听说……他去世了。” 乔万千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再后来,我从女儿的手机里看到了林道长你的视频。我知道,你就是我那位恩人的儿子,也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所以,这一次,我找到了你。我相信,林道长不会让我失望的。” 乔万千用满含期待的眼神望着林懿墨,将自己的信任尽数交托到了他的手上。 一股暖流从胸中流过,林懿墨感到了一些压力,但更多的则是坚定。 “乔先生,您放心,”林懿墨道,“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替您做好这件事。” ———————————— 约莫一个小时后,豪华的轿车开进了板桥村。 远远的,林懿墨就看见了村口围着的一群男人,想来,应该就是他这次要做法事的事主了。 车停稳后,一位老者拄着拐杖走到了前面,热情地握住林懿墨的手:“林道长是吧,没想到您这么年轻,真是年轻有为啊。” 乔万千适时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板桥村的村长,乔丰年。” 林懿墨礼貌地和众人问好,随后便直截了当道:“各位,可否让我见见事主?” 老村长愣了一下,表情闪过一瞬的不善,但很快便被满脸的老年斑遮盖。 “好好好,”他缓慢地转过身去,指着一个方向道,“道长这边请。” …… 板桥村有一座乔氏祠堂,是栋砖木结构的老建筑,距今已经有了上百年的历史。这村子里的居民都是同宗,每年清明祭祖就在那座祠堂里举行。 清明刚过,祠堂里的香火气还很足,老远就能够闻到。 但,比那更加清晰的,是女人们的喊叫声。 那些声音有老有小,大多都是些无意义的叫声,但偶尔也能分辨出些字句来。说的都是诸如“别杀我”“救命”“我不想死”这些话。 越是往里走,香烛气息就越是浓重,伴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显得讽刺。 林懿墨耳尖,听见走在最前面的老村长正在和和身边人耳语:“怎么没把她们的嘴堵住?” 身边的中年男人回答道:“本来送到的时候都是堵住的,但乔万千他不让,就都拿掉了。” 林懿墨的眼神闪烁,心中若有所思,但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默默地跟着人群向前走着。 …… 古朴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两个被擦得锃亮的门环撞击木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敲在了所有人的心底。 随着扑面而来的,还有一阵接一阵的叫喊与痛哭。独属于女人的声音冲入耳膜,刺得人耳朵生疼。 老村长一拄拐杖,苦瓜似的脸上皱得更紧了些,立刻吩咐身旁人道:“去,把她们的嘴堵上,别扰了两位道长。” 林懿墨却是立刻上前,抬手制止了那人的行动:“村长,不用这么麻烦。” 他笑意盈盈,满脸温和:“等我画几张符,她们自然就不会再喊叫了。” “这……”村长似有疑虑,想了一会儿,才点头同意,“好吧,那就劳烦林道长了。” 林懿墨卸下他背了一路的大包,从里边拿出朱砂和纸笔来,就着祠堂厅前的供桌便写画了起来。 他下笔飞快,笔走龙蛇之间,数十张符纸便被信手绘就。 他搁下笔,将符纸一字排开。朱砂鲜红似血,张张都透着不可轻犯的神意。 林懿墨看了一眼赵平云,后者立刻会意,拿起符纸,依次贴到了那些被困在祠堂一角的女人们额头上。 符纸沾到皮肤的那一瞬,单薄的纸张立刻开始燃烧,很快就化作了片片飞灰。随后,女人们竟是真的停止了哭闹。 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她们睁着自己迷茫的眼睛,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赵平云很不习惯这样的目光,在贴完最后一张符后,便一溜烟地跑回了林懿墨的身边。 “很不对劲,”他捏住袖中的一张隔音符,用只能被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对林懿墨说道,“我从她们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特殊的气息。不像鬼怪,也不像生人。我……一时间还分辨不出来。” “师兄,我们真的要把法事继续做下去吗?我怕——” 听到这话,林懿墨心中的盘算多了几分。他轻轻颔首,安慰赵平云道:“没事,我已经大致知道了其中情况了。不用担心,你就当作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样子继续就行。” “好。”赵平云不作他想,低声应下,如林懿墨所说的一般状若无人地做起法事的准备来。 一旁的村民们听不到两人的谈话,见女人们立刻安静了下来,深觉惊奇,便问林懿墨:“林道长,您是怎么做到的?” 林懿墨维持着少年老成的形象,淡然道:“没什么,不过是我门的一道秘术,可使缠身恶鬼暂时离体罢了。” “啊,居然还有这样的术法!”那村民一惊,对林懿墨的态度更加恭敬了几分。 林懿墨表面微笑,心底里却是在撇嘴。什么秘术啊,不过就是一道静心符罢了。 不过,那也不仅仅是一张静心符——那些符纸的背面,都早已被他打上了印记。这术法是林暃告诉他的,林懿墨也是第一次用。 施术者可暂时把控其人心神,以意念引导施行。林懿墨方才就是给那些女人们下达了一道控术,令她们保持安静,做出一副魂魄离体的失神模样来。 这种类型的术法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傀术。但,它又比平常的傀术更加简便,更加隐蔽。 林懿墨于符箓一道也算是有些天赋,但他也从未听说过有这种和傀术相结合的符箓。据林暃说,它早在千年前就已经失传了。 林懿墨先前觉得惋惜,不过仔细一想,倒也能想明白缘由。此等咒术,他自己用自然无事,可若是落在了某些心术不正者手中,恐怕会变成极大的麻烦,甚至出现在悄无声息之间控制大批傀儡为自己所用,危害人间的状况。 但好在,这法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饶是林懿墨,也需要耗费大量的心神才能维持住暂时的平静,如果换成旁人,恐怕远远没有这样的效果。 林懿墨抬头仰望祠堂庭院中的四方天空,手指掐算吉时。他将时间告知乔万千与乔丰年,两人便吩咐众人开始准备设坛。 现场变得乱哄哄的,女人们却依旧安静地挤在一起。 趁着这个契机,林懿墨装作正在存想的模样,气定神闲地拎起自己的背包,走到女人们的身旁。 一双双清澈的目光落在林懿墨的身上,林懿墨对她们莞尔一笑,轻声道:“别怕,你们很快就没事了。” 说着,他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淡定地拉开背包拉链,一个黑色的猫猫头从里面探了出来。 他额头上还顶着那张用来隐匿气息的符纸,那双墨绿色的猫眼在黄符的遮挡下艰难地左右转了一圈,又对着林懿墨无声地张了张嘴。随后,他轻盈地跳出了背包,消失在了角落的黑暗之中。 …… 半个小时后,吉时已到。 “师兄,”赵平云指挥着众人在供桌上摆好了法事所需要的供器、供养等物,他双手捧着法器天蓬尺,毕恭毕敬地送到林懿墨的面前,道,“已经准备好了。” 林懿墨披上法袍,接过法尺,镇定迈步入坛。 他略略抬眼,与梁上一双闪亮猫眼对视。 他扫视坛下众生,扬声道:“开坛——”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36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7章 这场法事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诵念经文时,被依次带到坛下的女人们已经渐渐恢复了清醒。 林懿墨手中的三清法铃轻轻摇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叮!”蒙昧初开。 “当!”神智重回。 两个小时之后,道乐声停歇,最后一根香燃尽,法事正式宣告结束。 林懿墨放下手中法器,脱下法衣,走下法坛。 见到自己的妻子、女儿、姐妹恢复正常,男人们看上去都很高兴。 女人们也知道是林懿墨的这场法事唤醒了自己,纷纷对他表示感谢。 林懿墨在人群的边缘找到了乔万千,他正在和自己的表婶与表妹说话。 见到林懿墨过来,乔万千也是十分兴奋,连忙向两人介绍道:“表婶、表妹,这位就是林道长。” 乔万千的表婶满脸都是感激,一把攥住林懿墨的手,对他千恩万谢。 林懿墨在应付这位表婶的热情之余,眼角无意间落在了一旁的小表妹身上——她似乎并不开心,眉宇间全然都是忧愁。 乔万千也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轻声问道:“倩倩,你没事吧?” 表妹乔倩似乎是被表哥的问候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几步,眼睛里全是防备。 过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深深地低下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回答道:“没、没事。” 林懿墨见状,稍稍皱起了眉,有一丝细微的线索从眼前闪过。 他走到乔倩的面前,微微俯下身,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问道:“能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吗?” 其实早在法事进行之前,林懿墨就感受到了乔倩的特殊之处。 他运用傀符控制女人们的心神时,发现其中有一道神识格外难以控制。她就像是一匹难驯的野马,在努力地挣脱着控制住她的精神镣铐,同时,也将林懿墨的干预视作敌对。 林懿墨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一个能够掀开板桥村内里黑暗真相的机会。 林懿墨并没有靠得太近,依旧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他在耐心地等待着,等着乔倩整理好自己刚刚回归的思绪,等着她愿意打开自己的心扉。 板桥村是个比较封闭的地方,村民们的嫁娶大多都发生在一村之内。 在先前的交谈中,林懿墨了解到,这些发疯的女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板桥村人。她们几乎没有出过市,仍旧按照旧时的规矩,安安分分地呆在自己的这一方天地里,做着家中的女主人。 而乔倩——是唯一一个例外。 她今年刚好二十岁,考上了省城的一所二本学院,现在在读大二。这一次,她是趁着清明节的假期,被喊回村里帮着父母做些农活的。 可是,就在清明那一天,她开始发疯了,和她的母亲一起,坠入了深渊之中。 清明假期已经过去,如果不是乔万千的到来,恐怕她就再也走不出自己的家乡了。 乔倩的瞳孔因为紧张而缩紧,她的脸上沁出了一些冷汗,顺着有些油腻的长发流下,滴落在水泥地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水渍来。 “我……可以相信你吗?”她终于开了口,深吸一口气,凝望着林懿墨。 “当然。”林懿墨点头。 “那么,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乔倩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细微的浅笑来,有淡淡的梨涡出现在颊边。 然而,她的话却被一个急迫的声音打断了:“倩倩!” 下一刻,原本还慈眉善目的乔建业冲了上来,他的妻子紧随其后,一人一边拽住了乔倩。 “你怎么又说胡话了?”乔建业压低了声音责怪道,伸出手去试图捂住乔倩的嘴。 他的妻子则是一脸抱歉地对林懿墨说:“对不住啊林道长,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尽说傻话。” “我没疯!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说!”乔倩拼了命地挣扎,尽力地躲开乔建业的那只大手,高声喊着。 但以她一个小女生的力气,又怎么能抵得过两个常年做粗活的人?很快,她便被牢牢控制住了。 “唔,唔!”乔倩仍在用力挣脱,一双大眼睛里噙着热泪,眼看就要落下。 乔建业的手臂不慎被她的长指甲划伤,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嘶,你这孩子!” 他气急了,扬起巴掌就要打下去。 “等等,乔先生。”他粗壮的手腕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捏住,拦在了半空中。 林懿墨的脸上仍然是一副温润的表情,手上的力气却并不小,像只铁钳一样控制着乔建业,使其无法动作。 一旁的赵平云和乔万千也反应了过来,没用什么力气就把乔母也拉到了一边,护住了乔倩。 “林道长,”乔建业的表情不善,脸上的皱纹变得更加立体,显得可怖,“这是我们自家的事情。” 林懿墨冷笑,将手捏得更紧了些:“一家子吵架,自然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可 ——乔先生难道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吗?” 他终于松开了手,乔建业的手腕上映出了一圈清晰的红印子,可见力气之大。 “我已经为板桥村做了一场驱邪法事,但却还没有治好您女儿。这是我的责任。”他直视着乔万千那双浑浊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既然如此,那不如我再免费为您女儿补做一场法事,也算是为我的失职做些补救。” “乔先生,您看这样如何?”林懿墨问道。 “这……”乔建业很是犹豫,挠了挠自己稀疏的头发,一些细碎的头皮屑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表叔,这是好事啊。”乔万千适时帮腔道。 乔建业看了一眼乔万千,表情十分复杂。良久,他终于松了口:“好吧。” 林懿墨挑眉:“那就请乔先生带路吧。” “带路?带什么路?”乔建业这才醒悟过来,“你们要去我家?” “不行不行!”乔建业连连摇头,一副就要在这祠堂里扎根的模样。 “那怎么行呢,”林懿墨微笑着走近,“私人的法事,当然要去家里做。” “建业,你就让道长去吧。”一旁的乔母忽然开口,也开始劝道。 “怎么连你也……”乔建业甩出一记眼刀,却被几人更加凌厉的目光吓退,缩起了脖子。 人群已经散去,那些参与了今天的法事的人早就不见了踪影,老村长也在儿子的搀扶下回去了。乔建业放眼望去,竟是没一个能帮得上忙的人。 乔母将自己花白的头发理顺了些,从一边的长凳上站起来,轻柔地扶起乔倩。 “林道长,”她的声音很柔,带着一点口音,就像是古典小说里的江南女子一样,“我做主,请您到我家,为倩倩做一场法事。” “你!”乔建业恼怒地指着柔柔弱弱的妻子,“你怎么能不听我的话!” “乔建业,”乔母的眼神变得冷了起来,“做了你三十年的老婆,也听了你三十年的话。但现在,为了倩倩,我不想再听了。” 说罢,她不再理会乔建业,带着乔倩大步走出了祠堂。 …… 乔倩家离祠堂不算远,没几分钟就到了。 乔芳芳,也就是乔母推开院门,带着几人进来。接着,她从一个房间里拿出条锁链来,将门牢牢地锁住。 “林道长,让您见笑了。”乔芳芳对林懿墨抱歉道。 “我家那口子就是那样,没出息,也没胆子。”她苦笑着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从三十年前嫁给他起,我就已经接受了。” “但是,我不能让他害了我的女儿。”乔芳芳坚定道。 “妈……”乔倩的眼泪在这一刻流出了眼眶,她抽泣着,说不出完整的字句来。 乔芳芳也流泪了,她抱住自己纤弱的女儿,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将眼泪擦干。 “林道长,这边请。”她的眼眶还是红的,但脸上却是一副坚强模样,就好像是一朵依附在篱笆上的牵牛花在一瞬之间变成了一棵参天的树,虽有风吹雨打,却岿然不动。 乔倩也脱离了母亲的怀抱,用手背抹掉了脸上的眼泪。她闭上眼,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来。 阳光照在母女俩的身上,闪着金色的光。 …… 走到过小院,就到了前厅。 昙江人迷信,像板桥村这种小村落更是如此。在旧时,往往家家户户都摆着一个神龛。乔倩家也不例外。 但不同的是,这个神龛里,是空空荡荡的,根本没有摆放任何神像,也没有贡品。 林懿墨走近了些,发现神龛附近没有灰尘,不像是废弃了的样子。 他指了指神龛,问乔芳芳:“你们把神像搬到哪儿去了?” “我家那口子昨天连夜搬走的,我也不知道他给送哪儿去了。”乔芳芳回答道。 “昨天晚上?这么巧?”林懿墨的眼眸沉了沉。 “不只是我们家,”乔芳芳补充道,“听说,村里那些在拜这个的都已经把东西搬走了。” “大概是约好了放到一块去的。” “可别说,这神还真挺灵验的,”乔芳芳随口道,“自从拜了祂,我家那口子的运气就真……越来越好了……” 说到最后,乔芳芳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声音越发迟疑。 “可没想到的是,不久之后,你和你女儿就接连发了疯。”林懿墨漠然补充道。 “所以,这就是祂收取的代价。” “用亲人的神智,换来他的好运气。”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37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8章 “居然……是这样……”乔芳芳“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颤抖的双手掩面,浑身都像是通了电一样轻微抽动着。 “他居然那么狠心,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乔芳芳已经濒临崩溃,不停地摇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她朴素的裙子上,洇湿了大片。 乔倩俯下身来,抱住了母亲。 “妈,其实,你早就已经想到了,对吗?”她轻声在乔芳芳的耳边道。 乔芳芳惊诧地看着女儿,嘴唇微微抖动,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乔倩的眼前已经被泪水模糊了,可她仍在说着,将心底里的裂缝一点点地撕开,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你和爸一起生活了三十年,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拜的是什么东西?” 乔倩紧紧闭眼,吞了一下口水,接着说道:“你只是不相信而已,不相信爸他会做到这个地步,真的会用你和我来换他的快活日子。” “倩倩,别说了。”乔芳芳捂住耳朵,拼命摇头。 “不,我要说!”乔倩的眼泪越流越多,一滴滴滚落在她的衣服上,几乎沾湿了整个前胸。 “妈,你的确是受害者,可你也是帮凶!” “如果不是你们的逆来顺受,那些男人怎么会这么大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从来不知道反抗!” “你、还有今天在祠堂里的那些人,她们都是帮凶,是你们——自己造就了今天的悲剧!” “妈,”乔倩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地上,跪在了她泣不成声的母亲面前,“醒醒吧!” “这里不是家,是吃人的地狱!” …… 林懿墨和赵平云是外人,这样的状况不好出面,乔万千便走了过去,缓和这对母女之间的关系。 他劝了许久,两人的情绪才稍好了一些,相互搀扶着从地上起来了。 “林道长,让您看笑话了。我的确是个懦弱的人,只有到了要危害到自己的时候,才想起来反抗。”乔芳芳抹掉眼泪,哑着嗓子道。 林懿墨连忙摆手:“不会,您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 “您能和我讲讲,那东西究竟长什么样子吗?”林懿墨问道。 乔芳芳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慢慢描述道:“说来也奇怪,我现在已经记不大清楚那东西的模样了。” “我只记得……那是一尊不太一样的神像。从我看到祂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有点不太舒服。”乔芳芳说道。 “倩倩他爸把那东西带回来的时候没和我多解释,他只告诉我,这东西是村长家的阿伦给他的,据说很灵验。” “我家从前不怎么信这些,那个神龛也就是摆着做做样子。但自从把那神像拿回来,他就开始早晚参拜,每天都把神龛擦得很干净,还会起大早去市场买贡品。” “而且,他从来都不让我插手。” “每次拜神的时候,他都要把房门关上,一个人留在里面,要待上快半个钟头才出来。” “我也觉得奇怪,问过他那是什么神,但他却怎么都不肯告诉我。后来,他接连中了好几次彩票,买东西挣的钱也比从前多了不少。我心里也觉得那神很灵,也就没那么想知道了。” “林道长,”乔芳芳看向林懿墨,问道,“其实那东西根本就不是神吧?” “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害人的神。” “不一定。”林懿墨却是摇头。 “祂的确不是正统神明,可却也未必不是‘神’。”他解释道:“其实在旧时的民间,有很多鲜为人知的邪神。” “有许多精怪贪图民众的信仰,也会显灵满足人们的愿望。但,邪神之所以被叫做邪神,除却祂们来路不正外,更为可怕的就是祂们在满足愿望之后攫取的代价。” “比如这一位,祂所夺取的就是凡人的神识。” “居然还有这种东西!”乔倩听得胆战心惊,心中一阵阵地后怕。 “那些把这东西请回家的人,知道这是邪神吗?”乔万千问道。 “谁知道呢,”林懿墨耸肩,“对于既得利益者而言,能够得到他们所需的东西就够了,又何必在意真相呢?反正——发疯的又不是他们自己。” “何况,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林懿墨接着说道,“哪怕他们发现了这东西的邪性,恐怕也早就无法轻易脱身了。” 乔倩闻言猛地抬头,眼眸一震,连忙追问道:“难道,那东西现在还在我家里游荡吗?” 乔倩打了个寒战,一想到有一尊邪神还留在自己的家里,就觉得坐立不安,开始用力地揉搓自己手臂上大片的鸡皮疙瘩。 林懿墨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沉默着在房中走了一圈,随后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房梁的位置,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没有,”他摇头道,“那东西现在已经走了。” “但,”他话锋一转,“谁也不能保证祂会不会再来。” “林道长,”乔芳芳攥住了林懿墨的手,恳求道,“请您一定要帮帮我们,我们真的不想再发一次疯了!” 林懿墨温和地拍拍乔芳芳粗糙的大手,安慰道:“您放心,我早就说过了,现在就是为了帮您驱邪来的。” 他扭头对赵平云吩咐道:“平云,把我的法剑拿出来。” 赵平云连忙应下,从林懿墨的大包里掏出了一把长约一尺的木制法剑。 林懿墨常用符,法剑的使用频率不高,但今天为了以防万一,他也把这把快要落灰的木剑带上了。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林懿墨手持法剑,迈着特定的罡步在房子四周绕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 不久,他再次回到前厅,挥手画就四张镇宅符,交由乔芳芳和乔倩,让她们分别贴在房子的四角。 “这样……就没事了吗?”乔倩还有些怀疑。 林懿墨对自己的技术还是挺放心的:“符箓加法剑,可保家宅今晚不被邪神踏足。” “只是今晚?”乔倩抓住了这个字眼。 “是,”林懿墨点头,“因为今天晚上——我要去会一会这位邪神。” …… 晚上十点,天边无光,寒风渐起。 偶尔有几只夜行的飞鸟从树梢上起飞,树叶摇晃,发出细碎而隐蔽的声响。 小小的板桥村里,许多村民还保留着农耕时代的作息,早睡早起、生活规律。 天还没黑时,林懿墨和赵平云就离开了村庄,在村外等了许久,看着村里的灯光一盏一盏地熄灭。等过了九点,就几乎没了光点。 “平云,这边。”林懿墨猫在板桥村外的小树林里,踩着狭窄的小路在杂草丛中穿行。 赵平云紧紧抱着林懿墨的包,神情很是紧张:“师兄,那邪神真的会来吗?” “会的。”林懿墨斩钉截铁道。 “平云,你想一想,白天我做法事的时候,对那些事主做了什么?”林懿墨提示道。 赵平云顺着林懿墨的话仔细回忆了一下,眼睛忽地一下亮了:“啊!是那些印记!” “没错。”林懿墨欣慰点头。 “如果你是那邪神,”他对赵平云道,“你已经看中了那些女人的神智,马上就能收获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碍事的道士找上门来,留下了碍眼的印记,扰乱了你的计划。” “在这个时候,你会不会感到很生气,并且急着去抹去那道士留下的印记?” 赵平云连连点头,恍然大悟。 林懿墨对他的悟性很是满意,接着又问了一句:“那么,你再猜一猜,那个邪神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出现?” 赵平云歪过脑袋,仔细思考了一下:“我记得那位事主之前说过,神像是她丈夫从村长家拿来的。” “那么,这个村子祭拜邪神的根源很有可能就是村长家。祂如果要降临,也应该会选择那里。” “至于时间——”赵平云皱眉,“邪神也算是妖物的一种。子时阴气最重,祂或许会选在这个时候?” “不错,”林懿墨十分欣慰,“分析地很到位。” 赵平云的脸微红,有点不太好意思。他的师父是个不大爱说话的人,赵平云从前几乎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夸奖,还是不太习惯。 “可……我们还是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赵平云的眼里藏着点担心,“万一我们猜错了,那岂不是会辜负了事主的期望?” 林懿墨默然浅笑,抱着双手靠在一棵大树上,用略带深意的目光看着赵平云,像是在说:你再好好想想? “我知道了!”赵平云一拍脑袋,“还是那个印记!” 林懿墨鼓掌:“对,早在几个小时之前,我就感受到了印记的影响在被另一股力量干扰。” “那就是邪神的力量。” …… 林懿墨拨开遮挡住他视线的油绿树叶,步步稳健地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在祠堂驱邪之后,林懿墨记住了那位步履蹒跚的老村长离去的方向。 板桥村实在不大,找到村长的房子不算难事。即便绕了远路,林懿墨也没花上太多的时间。 林懿墨放慢了脚步,伸手示意身后的赵平云停下。 他深色的眼眸在昏暗的星光下闪着不明的光,连呼吸也轻了许多。 面前,一栋形制相较周围房屋更新的房子近在咫尺——那就是村长家。 “走,”他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去会会那位‘神明’。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38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9章 幽暗的火光、低声的诵念、袅袅升起的香烛烟火、不断拜伏的人群。 一尊尊彩色神像被顺次安放在供桌之上,大的高逾数尺,小的不过几寸。 它们都是同样的侧立姿势,身披华丽彩衣,但背部微微隆起,像是掩藏着什么非人的特征。 神像面带微笑,一双狐眼凝视众人,不似寻常的悲悯,反倒满含窥伺,仿佛下一秒就要钻入参拜者的心神,收去其人的魂魄。 祂的手上拿着一个圆形的器皿,有些像是水盂,也有些像是净瓶,不伦不类,非佛非道。 一道道源自神像的目光落在台下人的身上,空中掠过一道难以察觉的细影,令气温更低了几分。 对于一位邪神而言,这是一场极为隆重的祭祀。 林懿墨并没有急于上前,而是戴上了隐匿气息的符,在外围找到了一个能够看见内里情形的地方,悄悄地埋伏了起来。 村长家靠山,庭院也大,林懿墨蹲在山上,几乎就能够看见全貌。 恰好,那些神像就是正对着林懿墨的方向。 手机昏暗的屏幕亮起,显示出现在的时间:凌晨0:00。 台下的人们仍在参拜,火光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晃着,将他们拉长变形的影子照得像是一根根在水浪重扭动的海草。 祭拜接近尾声,在地上的影子中间,另有一道暗色悄然出现,如入水的游鱼般在暗影中涌动,最终,爬上了供桌,漂浮在神像头顶。 林懿墨心脏猛地一跳,双手下意识地捏紧身边的树干——邪神现身了! 祂飘在空中,看着众人一遍又一遍地参拜,身形也从方才的飘渺变得越发具象。 林懿墨不知道旁人是否能够看得见祂,在他自己的眼里,那邪神的样貌已经极度清晰,甚至都不需要阴阳眼的辅助,就能够看清楚祂的面孔。 神像上的祂,虽然有些诡异,却也维持着人形。可真正的祂,却完完全全是一副兽形。 祂的体型像狐狸,背上却长着一副类似鱼鳍的结构,一条大尾巴背在身前,不停地甩动着,将香炉里厚重的香灰也扫出了些许痕迹。 林懿墨猜测,这香灰大概就是祂与信徒们沟通的媒介。 信徒们终于念完了祭词,跪在最前面的老村长第一个直起了身子,从蒲团上站起。 他仍然拄着他那根油光发亮的红木拐杖,没有让任何人搀扶,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供桌前面。 他松开了拐杖,又一次跪下,对着神像磕了三个响头。 “恭请神明降世,与我神谕!”老村长的声音洪亮如钟,清清楚楚地传入了林懿墨的耳中。 那邪神停止了甩尾,从神像上方走下,渐渐没入了老村长的体内。 老村长的体内骤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黑气,妖风席卷,火光的照耀下,他的身后出现了两道模糊的影子。 “老村长”轻松敏捷地站起转身,俯视众人。浓郁的黑气将他布满皱纹的脸庞遮住了大半,只有一双与神像如出一辙的眼睛格外地明亮。 “是、是神明显灵了!”众人连连惊呼,一个个虔诚地参拜。 “老村长”抬起右手,做出和神像一样手捧着某物的动作,声音变得如烟尘般虚无缥缈,泛着回音:“吾之信徒,何故请降?” 村长的儿子,那个名叫阿伦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上前来,“扑通”一声拜倒在地,用极为恭敬极为畏惧的语气叙述道:“神明,我们想请您解惑——为什么道士来做过法之后,那些婆娘又发疯了?” 他大概没什么文化,说不来那些文绉绉的话,就直接用大白话问了出来。 对于他说的情况,林懿墨的心里并不意外——他白天的那场法事,说到底就是给女人们加固了一下清心咒的作用,让印记能够更好地发挥作用,却并不能根除邪神带给她们的影响。 在邪神意识到有人要动祂的蛋糕之后,祂便快速地和林懿墨争夺起了印记的控制权。 林懿墨只是稍稍和祂对抗了几下,等意识到了对方的实力之后,便没有过多地发力,把女人们的神智又一次送到了邪神的手中。 当然了,家里已经变成了铁板一块的乔芳芳和乔倩并不在此列。 这听上去或许有些残忍,但却已经是林懿墨能够想到的最为合适的办法了——如果只一心保护女人们,而不彻底控制邪神的话,无异于隔靴搔痒,事倍而功半。 “哦?”“老村长”眯起了眼睛,“汝等是为道之弃子而来?” “弃子?”阿伦没听懂,“请问神明,什么叫弃子?” “老村长”看上去很好说话,耐心地和他解释道:“无福无缘、道之不容,虽赐甘霖,然无可受,是为弃子。” 阿伦反反复复地念了这句话几遍,终于勉强弄懂了其中的意思:“您是说——那些婆娘都是些没福气的人,您为我们赐了福,可她们却没法承受,所以就发了疯?” “老村长”点头:“善。” 阿伦身后的众人纷纷发出了恍然大悟的感慨: “原来是这样啊!” “我就说呐,神怎么可能会害她们的,都是因为那些婆娘没福气!” “女人嘛,没福气也正常。” ”真是晦气,那就是个祸害!“ “我明天就把那没用的女人赶出去!” 在一片埋怨声中,忽然有一道稍微年轻些的声音突出:“神明大人,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改变吗?”那是个瘦弱的男人,站在离供桌和邪神最远的角落里,与那群中年男人格格不入。 中年男人们不高兴了:“哎,这谁家的孩子,敢质疑神明的话?” “老村长”挥手:“无妨。” 祂迈着端庄的步伐走到青年面前,和气地解释道:“此乃天意,无可更改。” 青年的眼眶立刻变得通红。他跪在”老村长“脚边,磕了一个响头:“我知道了。” 说完,他不再抬头,就那样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这个庭院。 “老村长”依旧面带慈笑,轻轻摇了摇头,再度走回了供桌前。 “汝等可还有问?”他问道。 “砰!” 沉重的大门忽然发出一声巨响,原本牢牢锁住的门闩不知何时被打开,大门洞开。 “我还有问题!”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响彻整个庭院。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响起,并非一两个人,而是一群人的脚步。 月光从厚重的乌云之下探出,照亮了来人的模样——他们都穿着警服! “所有人不许动!接到举报,你们涉嫌聚众举办邪.教活动,都蹲下,高举双手!”一个警察拿着大喇叭喊道。 先前离开庭院的那个瘦弱男人也在其中,手上已经被牢牢束缚住了。 庭院里的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懦弱的中年男人们颤抖着蹲下身,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青年走到了一群警察之前。 正是林懿墨。 …… 几个小时前,乔倩家。 林懿墨悄悄把乔万千拉到一边:问道:“乔先生,这里距离最近的公安局有多少路程?” 乔万千想了一下,回答道:“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吧。” 他意识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睛:“林道长是想让我去报警?” “没错。”林懿墨点头:“请您告诉公安部门,板桥村里有人在举办邪.教活动,时间就在今晚午夜。” 他伸出手,递给乔万千一样东西:“您把这个给他们看,他们一定会派人过来。” 他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到时候,我会向你们直播那场□□活动的现场,把他们一网打尽。” “但请告诉他们,在行动时,最好不要靠近山体和围墙。” …… 林懿墨大胆地走上前,站到了“老村长”的面前。 “请问神明——你是个什么东西?”林懿墨浅笑着,明亮的眼眸直视着“老村长”那张扭曲的面庞。 “老村长”见势不妙,狐狸眼睛一转,挥手召来一道黑气,想要迅速离体脱身。 林懿墨哪里会让祂那么容易地逃走,他迅速抬手,两道符如箭般从袖中飞出,化作两根金色的长钉,精准地刺向“老村长”的命门。 “老村长”飞快转身,周身的黑气变成一道坚固的屏障,将长钉挡住,发出金属碰撞的刺耳声音。 “老村长”冷哼一声,挥散黑气,双手抬起,再度发功。 但这一次,黑气并未如愿流转,祂没能顺利离体,依旧呆在这具年迈的躯壳之中。 祂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咬牙切齿地瞪着林懿墨:“好啊,竟是被你摆了一道!” 林懿墨并未因这一时的得利而松懈,迅速从袖中抽出法剑,快步向“老村长”刺去。 妖鬼皆惧法剑,这邪神也不例外。 祂接连闪躲了几下,找准了林懿墨攻击的一个间歇,以一个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跳上庭院的围墙,纵身一跃跳了出去。 望着”老村长“的声音消失在了墙头,林懿墨的脸上并无半点懊恼。 他勾起唇角,流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他伸出手,双手忽地合拢:“收网。” 真正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39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0章 围墙之外,山坡之前。 忽然出现的阵法迸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将周遭的山体照亮,变成了一片片明晰的白色。 丝丝白线从繁杂的阵法中伸出,像是一只长着无数触手的海怪,相互缠绕着、纠结着,以一个难以闪躲的速度向着阵法的中心袭来。 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中央,脚下的湿润的土地将它干净的鞋面染成了棕褐色,每走一步,就会在地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来。 在白光的照射下,两道影子从它的背后显现,一道似人,一道似狐。 白线即将触碰到它的身体,它仰天长啸,发出一声凄厉的狐鸣。 随后,它的脚下动作飞快,竟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看破了丝线交织中留下的一个空隙,躲过了被刺得千疮百孔的命运。 然而,它并没有逃离这个专为它而设置的牢笼。 就在它落地的一瞬,脚下的泥土在那一刻开始流动了起来,就像是沙漠中可怖的流沙一般。 巨大的漩涡自它脚下起始,蔓延到了不远处的山体上,棕色的泥土如流淌的河水一般向它涌来,仿佛微缩的泥石流在此处显现。 它那满是斑痕的脸上变得无比扭曲,两颗尖锐的獠牙从嘴唇中突出,一双属于狐狸的眼睛里写满了愤怒。 它的手上长出了长长的指甲,尖端闪着森然的光,比匕首更加锋利。 它的身躯正在膨胀,不一会儿,就已经撑破了那一身衣服,从脊背处刺出一排鱼类的背鳍来。 它身处漩涡中央,有力的双腿用力一蹬,竟是就这样高高跃起,几乎盖住了天边的半轮圆月。 一团黑雾从它的手中凝聚,它猛地将其向下掷出,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泥沙四处飞溅,又被阵法的四壁挡住,化作一块块土坷垃落在地上。漩涡渐渐停歇,泥土不再如流水般涌动,恢复了平时的形态。 它大笑了一声,在一团团黑屋的簇拥下稳稳落地。 白线、漩涡均已消失,阵法虽还明亮,却已不再发出任何攻势。 它的眼睛在四周转了一圈,发出了响亮的嘲笑声:“哈哈哈哈哈,无用的道士,也不过如此!” 笑声还未停,金色的光芒不知从何飞来,径直刺向它的门面。 它立刻警觉,重新亮出了自己的利爪,警惕地环顾空无一物的四周。 忽然,它的狐狸耳朵耸立起来,它即刻向着一个方向调转而去。 阵外,一个笑意盈盈的青年正手持着一柄短木剑,用再平常不过的表情看着笼中困兽。 “你!该死的道士!”它咬牙切齿地喊道,嘴中尖牙碰撞在这一片寂静中格外明显。 它开始用力地撞击阵法坚固的四壁,发出“砰砰”的撞击声,然而却并没有什么用处。 它又开始更加恶毒的咒骂,爪子抓挠着如金属般坚硬的阵法外壁,声音格外刺耳,却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林懿墨仍旧是微笑着,微微低下头,用一块布将自己的法剑擦拭地干干净净,并没有对它的愤怒做出什么反应来。 这时,有微光突现,一点萤火从林懿墨的身旁升起,很快就变成了一道人形。 “回来了?”林懿墨将短剑收入袖中,抬头看着身边那人。 “嗯,都解决了。”变回了人类形态的林暃点头。 墨绿眼眸的男人像是刚看到阵法中的困兽一般,他走上前了一步,眯起眼睛审视着它。 “果然是它。”林暃低声道。 他收回了目光,不再看它。似乎有些……心虚? “谁?”林懿墨好奇问道。 “朱儒,”林暃回答道,“不是什么常见的东西。” “在凡间,它大约有一两百年未曾现世了吧。” “原来如此,”林懿墨恍然,“难怪我不认识。” 林懿墨转头看了看林暃的身后,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过来?‘特办处’的其他人呢?” 在布局之初,林懿墨就和林暃商议好了,由林暃以猫的形态布设阵法,再让林懿墨将邪神从院落里赶进已经预设好的陷阱之中。 林懿墨是人类,又早已出面在村里做过法事,定然会招致邪神的全部怒意。而林暃就是隐藏在背后的杀器,将邪神彻底困入牢笼。 在林暃先前告诉林懿墨的设想里,“特办处”的成员会和警方进行合作,将被困住的邪神带走处理。 林暃没有说话,而是张开自己的右手。手掌中央躺着一枚小小的树叶木雕。 “从来就没有什么‘特办处’,”林暃说道,“我骗了你。” “什么?”林懿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林暃却没再解释,伸手将那木雕再度交还到了林懿墨的手中。 然后,他迈步向前,一手平举,一柄银色长剑凭空出现在他的手里。 “等等——”林懿墨想要追上他,但却晚了一步。 在踏入阵法的一瞬,林暃的背影被金光吞没。 林懿墨用手敲击阵壁,却没能令面前的男人回头。 …… “是你。”阵中的朱儒用那双阴森的眼睛盯着提剑向前走来的林暃,语气却不再愤怒,而是透着些诡异的玩味。 “居然是你!”它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灼热的气流来,声音陡然拔高。 “禁。”林暃甚至没有正眼看它,只轻轻说出一个字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白光从阵心发出,沿着地上复杂的纹路蜿蜒向外流淌。 白光流到阵壁处,自动沿着光滑坚硬的壁垒逆流而上,最终汇聚在顶端,绘制成如同一张蛛网一般的形状。 阵中,朱儒的嘴唇一张一翕,似乎在说些什么,可阵外的林懿墨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林懿墨这才明白,这道“禁”咒所隔绝的并不是阵中之人,而是阵外的他。 林懿墨狠狠地锤了一下阵壁,心里不太好受——林暃今天的举动实在很怪异。先不提他之前什么都不告诉他这一点,就在刚刚,他亲口告诉林懿墨,他骗了他。 林懿墨很不喜欢这种感受,就好像是胸口被戳了两道浅浅的印子一样,不疼,却让人抓心挠肺地难受。 “师兄,现在是什么情况?”赵平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迷惘。 他先前跟着林暃和警方一起对付那些村民,比有特殊方法的林暃来得要慢些。 林懿墨紧紧攥拳,高举起手,想要冲着已经快被白色蛛丝完全包裹的屏障再来上一拳,但最后还是放弃了无谓的发泄,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 “没什么,”林懿墨对着一无所知的赵平云摇摇头,指了指身后的阵法,解释道,“林暃还在里面处理,让我们在外面等着。” 他是强压着自己的情绪说出的话,就连赵平云也发觉了他的不对劲。 少年凑近了些,试探着问道:“师兄……你还好吗?” 林懿墨重重点头,逼迫自己不去想林暃那个混蛋:“好,我好得很。” 赵平云不太信,但他本就不擅长沟通,只能默默地陪着林懿墨,希望他能自己消消气。 …… 蛛网屏障之内,一人一兽各自站立在两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 朱儒冷哼一声,开口道:“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会在这里。” 他那墨绿的眼眸已变成了类似猫科动物的竖瞳,瞳孔缩成了一条细密的线,显得比平时更冷、更利。就好像是数九寒天时从高山之巅坠下的冰凌,只消撇上一眼,就能轻易地把人刺个对穿。 “我亦没有想到,”林暃转动手中长剑,锋芒直指面前朱儒,“会在此处遇见你。” “你不该在此。”朱儒已经摆出了狩猎的姿势,压低了自己的重心,仿佛下一刻就要飞扑上来。 “这话,轮不到你来说。” 林暃的动作要比朱儒更快,冷然的话语还在空中回荡时,他就已经化作一道银白剑光,割破了凝滞的空气。 长剑直逼朱儒咽喉,像是一条银色的毒蛇,张开自己长着尖利獠牙的血盆大口,扑向近在咫尺的猎物。 朱儒却不甘示弱,四肢如鬼魅般转挪,竟是在剑芒抵达之前侧过身去,躲过了这近乎致命的一击。 长剑一击不中,立刻调转剑锋,化刺为劈,挟着破开群山的势头向朱儒的脊背斩去。 朱儒已被困在阵壁的边沿,眼看就要被这凌厉的剑风斩成两半。 剑尖与阵印相接,如同闪电一般的光亮从相撞处喷薄而出,将这整篇天地都照亮。 阵外,大地亦随着这排山倒海的一击而轻微震颤,山坡上的树木开始摇晃,片片树叶相互摩擦,发出阵阵如风雨来袭一般的声音。 林懿墨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不妙的念头,他飞快地从袖中拿出林暃还给他的那个小小木雕,转身向大阵扑去。 然而,就在他的手触碰到阵壁的那一刹那,原本坚固的壁垒竟是如玻璃一般出现了大片的裂痕。 “bong!” 一股灼热的气流从阵心爆发,将阵外的林懿墨和赵平云齐齐掀翻。 “哗啦!” 阵壁彻底破碎,大片大片的锋利碎屑冲出,在林懿墨的身上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在被爆炸的气流吹到空中的那一刻,林懿墨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阵中空无一人。 林暃、朱儒,他们就像是蒸发了一般,再看不到半点遗留的痕迹。 意识渐趋模糊,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林懿墨艰难地曲起手指,攥紧了手中那个小小的木雕。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40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1章 天马上就要亮了。 太阳缓缓地从天的东边升起,又很快被朦朦胧胧的云彩笼罩,只留下一轮晦暗不明的金色圆轮。 很快,头顶传来一声惊雷,云越积越厚,将初生的阳光彻底遮盖。 雨淅淅沥沥地落下,然后,越下越大,重重叠叠的雨幕显现在崇山峻岭之间,覆盖了一切,耳边唯有巨大的水声格外清晰。 雨下了许久都没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仿佛是天上的龙王疏忽大意,把此地大半年的雨水都倾注在了这一天之内。 此时,正是惊蛰。 …… “啪嗒——”“啪嗒——” 在这样大的雨中,隐约间出现了鞋底踩水的清脆声音,两个瘦弱的身影若隐若现。 那大约是两双不大结实的草鞋,踩在满地的积水和泥垢里,走得久了,连鞋底都被泡坏了,只得丢下鞋子,赤脚踩在嶙峋的碎石上。 “看啊,是神木!”一个声音兴奋地喊着。 “扑通、扑通——” 两道身影同时跪在了地上,向着某个方向边走边参拜。 雨水洗刷了他们脏污的面孔,那是两个面黄肌瘦的男人,没有带遮雨的斗笠,浑身的破旧衣衫已经快被大雨冲烂,紧紧地贴在他们干瘪的身躯上。 在拜伏的间隙里,他们偶尔会抬起头,用热忱的目光凝望着远方的雨幕,极黑的眼珠倒映出一个树形的轮廓。 “请神木保佑!” 他们齐声大喊道。 雨仍未停下,山林中的气温越来越冷,他们打起了寒颤。 但,他们始终没有停止参拜。 又不知过了多久,树仍旧是眼中那一点遥远的影子,像是长在了天边一样。 两人互相搀扶着,继续他们的朝拜之路。 他们的膝盖已经被地面磨出了一层模糊的血肉,手掌、额头亦然。 他们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他们已经数天未进水米,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倒下。 就在这一刻,奇迹发生了。 头顶的倾盆大雨忽然停止,水声却并未减弱。 两人惊奇地抬起头,发现他们的头上正横着一片巨大的树叶。 树叶异常庞大,长度堪比常人身高,可供十余人在叶下站立。 其中一人好奇地伸出手,树叶竟是缓缓地从头顶降下,落入了他的手中。 他惊奇地发现,这叶片轻如鸿毛,薄如蝉翼,但却坚固如铁,硕大的雨点落在上面,竟没有一点颤动。 两人满脸都写着惊喜,又一次跪在地上,对着远方的树拜道:“多谢神树、多谢神树!” 接着,他们仿佛完全忘却了自己身体的疲累,四只粗糙的大手牢牢抓着叶片,将其举在头顶,就这样沿着自己来时的路离去了。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大雨之中。 山谷里,一阵轻风拂过,雨点随着偏转了方向,斜斜地坠在了深涧里,与奔腾的溪流融为一体,向着天的尽头而去。 像是谁的叹息、谁的泪珠。 …… 这是第几年了? 他已经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脚下的花已经从寥寥几棵,变作了如今的灿烂花海。 但,不论它们开得多么鲜艳,终究是无用的。到了北风吹拂他的叶片的时候,到了大雪落在他的枝头的时候,它们都会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下他一人,独立在这片山林之中。 他是一棵树,一棵很大、很茂盛的树。 这里有很多很多的树,也有很多很多的动物,但他绝对是其中最为特殊的一棵。 因为,他足够高,高到他的树冠能够伸进云里,高到他的树干能够遮挡太阳。 高到……他的目光能够望见世间的一切。 那些小小的、各异的人儿,他很喜欢看他们。 他们很勤劳,用自己的双手建起了一座高高的城墙,设立了繁华的街道,开垦了大片的农田。 可他们实在是太渺小了,就连一阵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风雨,都能将他们摧毁。 每当看到那样的情形时,总会有一些很奇怪的感觉在树干里流动。就像是——什么东西被挖掉了一块一样。 但,他总是不想移开自己的目光。 渐渐的,他明白了,那种感觉,叫做不忍。 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有了神智,就好像是某一天,某个落日余晖中,某个西风萧瑟时,他忽然发觉,自己似乎能够理解身边的一切了。 他知道了,那些小人儿居住的地方,叫做人间。 人间……很奇怪的名字,却令他向往。 可惜,他去不了。 他只是一棵树而已。 ……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淹没了脚下的许多土地。 浑浊的雨水汇聚成了一条宽阔的河流,卷着花、草、叶,还有无数的泥沙和石块,浩浩荡荡地向着山谷之外流去。 滔天的洪水席卷而来,一股脑地冲向了人间。 突如其来的洪水冲垮了房屋,也冲散了人群,哪怕是身处于山巅,他也能够清晰地听见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 洪水消退之后,留下了满目疮痍。 到处都是废墟,到处躺着无人认领的尸骸。 幸存的人们勉强从泥泞中爬出,想要修整房屋,想要收敛骸骨,想要重耕荒地。 然而,新一轮的灾祸再度降临,瘟疫、饥荒、暴.乱接踵而至。这一次,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那座小小的城就这样被击垮了。 它变成了一处无人的荒野,曾经的城墙被蔓生的植物占据,曾经的繁华街市也成了动物们新的栖居之地。 每到这种时候,他的心里总会升起许许多多的不忍与怜悯。 如果我能去人间该多好啊。他想。 如果我能去人间,去帮帮他们,是不是他们就不会消失了呢? 可是,他去不了。 他只是一棵树而已。 …… 再到了后来,不知又过了多少个年月。 树下的花开了又谢,树下的动物繁育了一代又一代。 远处的荒城里,连坚硬的砖石都要被风吹化了。 有新的人儿出现了。 他们穿得和先前的那些不太一样了,但却有着相同的面孔,相同的热情。 他们重新搭建了一座城,比从前的更大、更繁华。 然而,属于人类的绚烂实在是太短暂了。 他看着他们一点点兴起,看着他们走向扩张,看着他们中的矛盾越积越深。 然后,又是在某一刻,或许是天灾,或许是人祸,他们又消失了。 然后,又是一群人儿的出现、发展、消亡。 周而复始,不断地重复着相同的命运。 这样的事情,他看了许多许多遍。他有些想不通:那些人儿为什么总是走上同样的道路? 他总是在想:如果我能出去,如果我能帮到他们,是不是,一切就会改变了呢? …… 再到了后来,或许是山谷中的动物有些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它们渐渐地开始走出了这片山林,走向了那个叫做人间的地方。 但,他走不出去。 他只是树而已。 他很羡慕动物们。 又过了些日子。 有一天,他深入泥土的根系探查到了一个奇怪的存在。 他投下了目光,却发现——那是一个人! 那人奄奄一息地倒在泥地里,有食肉的动物在周围盘旋。 他忽然想要为这人做些什么。 于是,他将根系从地下伸出,赶走了动物们,又将清澈的甘露喂给了那个人。 那人很快醒来了,他用自己的根为那人指引了走出这片山林的方向。 在踏出山林前,那人转过身去,对着他的方向拜别。 此后,不断有人走入山林。 这里并不属于凡人,进来的人们大多都会遭遇各种各样的危险。 他不忍看到他们死在这里,所以,总会给予他们一些帮助。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开始把他叫做——神木。 有更多的人听说了他的故事,前仆后继地来到这片山林,参拜他、供奉他,请他赐福、请他显灵。 可,他只是一棵树而已。 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飘下一片落叶,或是垂下一根枝条而已。 如果我是人该多好啊,他又想道。 可是,他只是一棵树。 哪怕长得再高、再壮,他也只是树而已。 …… 等等,他真的只是树吗? …… 一道亮白的闪电从天空中径直落下,劈在了他高耸的树枝上,在他的树干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一股特殊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从他仍在冒着黑烟的创口中飘出来的。 血色的汁液从伤口处流出,凝固在光滑的树干上。 他并不觉得疼痛,对于一棵高大的树来说,这无关痛痒。 看啊,他就是树而已。 …… 等等,那是什么? 山林的边缘,一只黑色的动物正在穿行。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动物。 它有些像人间一种叫做猫的动物,却又比猫更大些,爪子也更利些,轻轻松松地就刺穿了面前几只动物的胸膛。 鲜血横流,它利落地撕开了动物的腹部,挑出几颗圆圆的内丹,吞入腹中。 它抬起头,一双浅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方向,带着凶恶的戾气。 但下一秒,那双眼睛变了,变成了如湖水一般的深绿,不再那样森冷,而是透着眷恋。 他就这样与它对视,仿佛相隔万里,又像是近在咫尺。 回忆一股脑地涌进他的心中,数不清的碎片向他袭来。 在无数记忆镜面的反射中,他看清了他的过去。 他,是人。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41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2章 脚下的土地化作了一片虚无,强烈的失重感袭来,他跌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不仅仅是他,山林、黑兽、花海,世间的一切都在转动着,不断地下坠,陷入更深、更渺小的地方。 面前的东西在渐渐消失,先是河流、沙石,再是花草、动物。他想要用自己的枝条与根系去挽留,却在触碰到它们的一瞬间彻底湮灭。 到了最后,连那只黑兽都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偌大的漩涡里,只剩下了他。 幽幽的光芒从他的体内亮起,仿佛一股清泉喷涌而出,流向他的四肢百骸。 清泉流经之处,发达的根系变成了修长的双腿,挺拔的树干变成了瘦削的身躯,繁茂的侧枝变成了手臂与双手,而他的树冠,则在清泉的围拢下,变成了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庞。 林懿墨睁开了纯黑色的眼睛。 有什么东西坠在了他的胸前。 他低下头一看,是那个小小的树叶木雕。 他了然地笑了,伸出自己还有些麻木的手指,又一次攥紧了它。 随后,他奋力地划动四肢,向着漩涡深处游去。 不知游了多深,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点亮光,照亮了他的眼眸。 他开始更加卖力地游动,那光亮渐渐从细微的一点,变成了一轮明月。 他伸出手,像出水的鱼儿一样,向着圆月跳去。 终于,他进入了那片光芒之中。 …… 浓重的血腥气在鼻腔里蔓延,浑身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林懿墨睁不开眼睛,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想要尽快摆脱这样无力的状态。 “沙、沙沙……”耳边传来一些细碎的声音,似乎是风声。 “咚、咚、咚……”又有一阵声音从相同的方向传来,这一次,他听清楚了。 那是一阵脚步声。 脚步越来越近了,仿佛就在他的身边。 林懿墨不再尝试挣扎,而是尽量维持着平缓的呼吸,做出一副仍在昏睡的模样。 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又很快再度响起。距离忽远忽近,像是走路的人绕过了什么东西。 “呼——呼——” 粗重的呼吸伴着浓厚的骚臭一起被风吹到林懿墨的脸上,他努力地忍耐着,不发出一点惹人注目的动静来。 “咔擦、咔擦——”这是脚踩过地上的枯树枝发出的声音。 林懿墨将这一切的嘈杂收入心底,脑海中渐渐构造出一副模糊的图像来。 力气似乎恢复了一些,身体不再那样无力了。 但,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 他耐心地等待着。 没过多久,脚步声渐渐变小了,仿佛是先前那人离去了。 就是现在! 林懿墨猛地睁开眼,一个打挺从地上站起,精准地抓住身旁的短剑,箭步上前,向着不远处的怪物刺去。 他宽大的法衣卷起了满地的落叶,带起一阵清风,将他散落的发丝扬在空中。 那怪物猝不及防,仓促转身避开法剑的攻击,张开利爪狠狠地挥下。 林懿墨侧过身去,将短剑横在身前。罡风划破了他的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来。 怪物忌惮短剑,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用那双狐眼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凡人,从喉咙里发出阵阵威胁的低吼。 那怪物正是朱儒。此刻的它已经彻底摆脱了那个碍事的人类外壳,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兽形。 它长得和狐狸很像,却比狐狸大上无数倍,只露出嘴外的獠牙就堪比成人的手指。 它警惕地围着林懿墨,在这片空地上绕着圈,想要找到林懿墨那柄法剑的破绽。 双方都知道。这样的僵持不会持续太久。林懿墨刚刚清醒,身边也没有其他的防身法器,刚才的那一击偷袭不成,他已陷入了被动。 林懿墨心中一沉,将手中的剑攥得更紧了些。 忽然,他毫不犹豫地咬破手指,鲜血很快汩汩流出。 朱儒看准了这个机会,再度挥动自己的利爪,向着林懿墨的门面抓去。 爪子带起一阵凌厉的风,林懿墨挥动手中的短剑,并不后退,而是踏着特定的步伐,径直迎上朱儒。 “锵!” 短剑与利爪相接,竟是发出了类似金属碰撞的声音。 朱儒向后跳了一步,爪子因为接触到短剑,被炽热的剑锋灼烧了一下,变得焦黑。 林懿墨则是被那猛烈的冲击撞到一旁巨石上,他艰难地捂住自己剧痛的胸口,吐出一口大血来。 而在他握剑的那只手上,虎口处已裂开了一个深深的口子。 他从巨石上滑落,双腿无力地跪倒,只能堪堪用那柄短剑维持着自己的身躯。 顾不上擦去自己嘴角的血迹,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仍在颤抖的手,换做左手举起短剑,将右手虎口上的鲜血尽数抹在了上面。 剑锋染上鲜血,短剑开始发出淡淡的金光,照亮了林懿墨的面庞。 他从没有这样狼狈过,遭受重创,浑身染血。 但他也从没有这样充满斗志过,浑身的热血正在沸腾,原本温和的脸被血液覆盖,现出一种不知名的疯狂。 不远处,朱儒甩了甩自己的爪子,仇视的目光刺向林懿墨。两条后腿用力一蹬,再度向林懿墨冲来。 林懿墨一手撑地,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 他平举手中短剑,剑尖直指面前朱儒,金光大亮,竟令对方的动作都迟缓了一刻。 林懿墨抓住了这短短一瞬的契机,迅速咬破自己的右手中指,一边用染血的手指在空中飞快画符,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很快,符成,金色的符文在空气中显现。林懿墨将手指在身前的短剑上一抹,符文立刻飞入剑身。 狂风大作! 风将林懿墨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也将地上的沙尘落叶吹起,化作一个小小的龙卷,横亘在林懿墨与朱儒面前。 朱儒来不及闪躲,爪子已经刺入了那个龙卷。 林懿墨奋力跃起,灌注自己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短剑并着流转的符文一起深深钉入地面。 木制的剑身没入坚实地面,居然生生将地面劈出了一道裂缝。 符文缠绕着从剑身流至地面,顺着新生的裂缝飞快流走,钻入了面前的龙卷之中。 龙卷在顷刻间扩大数倍,将朱儒彻底卷入其中。 朱儒庞大的身躯在龙卷中旋转着、扭曲着,一会儿被高高抛在空中,一会儿又被重重摔在地上。 朱儒愤怒的嘶吼连同他的杂乱的皮毛在龙卷中搅动着,很快被狂风撕成了细密的碎片。偶尔有一些被甩了出去,飘然落在地上,与枯枝败叶混为一体。 林懿墨彻底脱力,疲弱地松开那柄被牢牢卡在了裂缝中的短剑,跌坐在地上。 脏污的地面上,几颗尖锐的石子扎破了林懿墨白皙的手掌,留下一些鲜血来,可他却再没有力气移开。 他的手无力地垂落在一旁,或微小或深重的伤口沾染上了灰尘,凝住了汩汩流淌的血液。他的脸颊被飞溅的碎石划出了许多细密的划痕,几滴血珠顺着脸颊留下,仿佛是他落下了血泪一般。 他就这样倒在地上,无法动弹。微风将落叶吹到了他的身上,仿佛为他盖上了一件枯黄的披风。他的脸上仍旧带着习以为常的微笑,并不似从前温润。在血的衬托之下,好似盛放到了极致的鲜花,靡丽之余也透着无边的颓态。 耳边的风声似乎变小了一些,大约是符文的控制到了头,那龙卷也便转不动了,有了要停下的趋势。 耳鸣声越发地尖锐,像是有两把电钻冲进了自己的耳朵里,要生生把耳膜钻破。 林懿墨甚至没有力气抬起手,捂住那快要钻进自己脑中的鸣叫,尽管,那也只是徒劳而已。 身体变得冷了许多,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浑身的血液正在流动,却不再炽热。 没了风声的阻隔,朱儒的吼叫声也变大了,在恍恍惚惚之间,林懿墨听懂了其中夹杂着的几句人言,像是从天边而来那样的飘渺。 他的嘴角扯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都到了这种时候,它竟然还记得要保持自己神明的形象。 但没过多久,就连这些声音也听不见了,他努力地撑开了自己如磐石般沉重的眼皮,可眼前只有一片茫茫。他坠入了一个无声无光的世界。 再过了一些时光,就连意识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或许,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吗?林懿墨迷迷糊糊地想道。 或许,这也是个不错的结局吧? 脑海中渐渐浮现了一些遥远的画面,是先前的那个无比真实的幻梦,是他作为树的日日夜夜。 至少,这一世,他真的成了人。至少,这一世,他也算是实现了自己曾经的愿望。 他这一世,不算遗憾。 触感还未完全消失,在陷入昏沉的前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落入了他的手中。 那东西不太大,也不太重,轮廓还有些熟悉,可此刻的他却再没有思考的余力了。 紧接着,地面也震动了一下,仿佛有重物从空中坠地,扬起了一阵细沙。 温热的液体撒到了他的脸上。 他垂下了头。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42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3章 “轰——” 朱儒的身躯坠地,鲜血如同高压水枪一样从咽喉处喷涌而出,打湿了来人的衣袍。 林暃抬起手,擦去自己脸上的污血,一步步向前走去。 满地都是暗红,血腥气浓厚得令人作呕。 每走一步,就会在湿润的泥土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林暃径直越过了朱儒,一双墨绿的猫眼紧紧盯着前方巨石。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到后来,几乎是飞奔着跑去。 巨石之下,一个青年安然地倒在地上,面色苍白,浑身冰凉。 林暃的瞳孔紧缩。他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可他却不敢再靠近了。 他将自己尖锐的指甲收进指尖,双手剧烈颤抖着,不论如何控制都无法遏止。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缓缓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猛地跪在他泛着森森死气的面颊边,深深地垂下自己的头颅。 “啪……”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他的眼眶中流出,落在了一片枯叶上。脆弱的枯叶瞬间被击碎,泪珠四散,没入尘泥。 他只流了这一滴泪。可这一滴,却远比一场恸哭来得撕心裂肺。 他牵起了青年的手,十指相扣,在两人的掌心里,贴着一枚小小的树叶木雕。 他的手也是冰凉的,甚至是僵硬的,仿佛那并非人类的皮肤,而是某种高大树木光滑的树皮 林暃闭上了眼睛,木雕在掌中散发出断续的荧光。 “咚、咚、咚……”一阵极轻的心跳声顺着相接的皮肤传递到林暃的心中,它跳得很慢、很缓,但,它还在规律地跳动着。 林暃抬头,墨绿的眼睛在一瞬之间变为了细长的竖瞳。 他用双手攥住了林懿墨重新变得柔软的手,浑身开始散发出淡金色的光辉。 流光在他的身边游转,越来越亮,仿佛这片天地的灵气都被汇聚到了他的身边。 青年的脸色不再那样灰白,呼吸也变得流畅。 若说方才的他是一块水中的沉木,那么如今,他则变成了在冬日里矗立在林中的一棵树,哪怕落尽了叶片,也仍旧散发着生机。 林暃轻轻地松开了他的手,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青年身体的一侧。 随后,他屏住呼吸,缓缓地凑到了青年含笑的脸颊边。 在他挺拔的鼻尖即将触碰到青年时,他犹豫了。 几息之后,他垂下了自己那双猫眼,轻叹了一口气,黯然地直起了自己的身子。 青年的鼻息仿佛仍在他的唇边环绕,他却不敢再做什么。 他眨了几下眼睛,猫眼重新变回人类的模样。 他伸长双臂,将青年揽入怀中。青年轻得像是一片树叶,几乎不需要废上什么力气,便能轻松地把他拦腰抱起。 那枚树叶木雕挂在青年纤细的脖颈上,随着林暃的步伐坠在半空中,与相连的红绳一起轻轻摇晃。 偶然间,木雕散发出一道暗暗的光。顺着光的方向望去,林暃的手上,也挂着一片如出一辙的小小树叶。 ———————————— 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林懿墨的脸上,将他薄薄的眼皮上的血管照地清晰可见。 大约是觉得光线有些刺眼,林懿墨的眼皮耸动了几下,眉毛轻轻皱起。 “这是……在哪儿?”林懿墨迷迷糊糊地想着。 他想要抬起手,遮住那些过亮的光,但还未等他用力,脸上的热意便消失不见了。 一股淡淡的气息钻入鼻中,并不特殊,却令他顿时心安。 那是林暃身上的沐浴露味。 林懿墨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他静下心来,细细聆听着周围的一切。 身旁,有一道细微的气息,均匀而顺畅,是林暃。再远一点,一阵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几声鸟鸣从空中掠过。 门外,两道脚步声响起,伴着被刻意压低的谈论: “老墨醒了吗?” “还没有……” “喵……” 是岑绩临和赵平云的声音,哦,还有小黑。 这里是枫江观,他的家。 忽然,有一片温热覆上了他露在被外的手。 “醒了?”林暃轻声问道。 林懿墨睁开了眼,一张俊美的脸映入眸中。 林暃看上去没有平时那样冷淡了,而是带着无端的柔。就好像万年的坚冰从山巅降下,变成了一条长河一般。 并不显得奇怪,反倒令林懿墨的心中忽地一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血管中流淌着,令他欢欣、令他愉悦。 他望着林暃那双墨绿的眼睛,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 窗外暖阳依旧,春花盛放。 …… 林懿墨恢复地很快,到了下午,他就已经能够在林暃的搀扶下慢慢地扶着墙走出房间了。 “对了,”林懿墨坐在树荫地下,随手捻起一片落叶,问身旁的林暃。“你后来是怎么和村民解释的?” 朱儒在阵中自爆假死,将阵中的林暃和阵外的林懿墨与赵平云一起拉进了幻境之中,那样大的动静,旁人不可能毫无察觉。 “蛊术。”林暃回答道。 “你还会这个?”林懿墨有些好奇地问道。 “略懂而已。”林暃淡淡道,似乎不太愿意和林懿墨多说这事。 “是吗?”林懿墨转头看着他,笑着眯起了眼睛,“能让警方那么快地出警,还没有半点怀疑,这都只算是略懂?” 林暃一惊,猛地回头看他,又在林懿墨的注视下狼狈地转了回去。 “咳咳,”他慌忙地给自己找补,“那,那都是……” 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觉得编不下去了,眼珠子左右地转着,悄悄地观察着林懿墨的表情。 林懿墨扑哧一下笑了,眉眼弯起,笑容明媚,仿佛完全忘却了身上伤口的疼痛。 他很喜欢像这样逗林暃,就像是拿逗猫棒逗小黑那样快乐。 林暃望着他的笑颜,呆了一下,也跟着轻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些什么,伴着他那张总是板着的冷脸 ,有一种别样的傻气。 “喵!” 小黑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轻快地跳到了林懿墨的身旁。它还特意挪了几下自己的屁股,把林暃挤到了一边。 林暃的笑声立刻停滞了,他用略带埋怨的眼神盯着神气十足的小黑,又转而看着林懿墨,仿佛在用眼神控诉这只不要脸的蠢猫。 林懿墨耸耸肩,倒也真的应了林暃,伸出手去,把小黑抱到了另一边, 林暃心满意足地挑眉,一下子就坐回了林懿墨的身边。 林懿墨看着他们两个,忽然又一种奇怪的既视感,就好像是儿子和爹在争母亲的宠一样。 这个想法一出,林懿墨瞳孔立刻一震,连忙轻轻甩头,把这个离谱的念头从脑袋里驱走。 他摸了摸小黑的脑袋,小黑顺服地眯起眼睛,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接着,他终于想起了被打断了正事,继续问林暃:“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把我和平云带回来的?” 他之前伤成那个样子,赵平云也陷入了昏迷,想要把两个大活人搬回几十公里外的枫江观可不容易。 而且,就林懿墨的观察,他们的事情似乎没有引起任何注意,除了知道内情的岑绩临外,没有任何香客提及过。就好像是他们从来没去过板桥村,一直都呆在观里一样。 林暃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抬起了他的右手。 一颗小小的树叶吊坠挂在他的手腕上,坠着一根和林懿墨脖子上的一模一样的红绳。 唯一不同的是,林懿墨的那颗是光滑的,而林暃的则是粗糙的。 …… 昨日夜里。 林暃抱着林懿墨,刚走出几步,他便忽然想到了什么,顿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去,看着身后的空地。 朱儒已经死透了,并不需要林暃做什么善后工作,它的尸身正在散发着点点光斑,不一会儿,血肉渐渐变得透明,只剩下了一具森白的骨架。 再过了一会儿,光斑附着在了骨架上,如同千千万万只蝼蚁啃噬一般,将坚硬的骨架也分解掉了。 地上不再有什么朱儒的尸体,只有那一滩正在消失的血迹昭示着它曾经的存在。 林暃移开了目光,转而看向另一边,一个少年还躺在地上。 不同于林懿墨的苍白,赵平云只是陷入了幻境而已,身体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伤,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林暃对这个少年没什么感情,但他毕竟是枫江观的人,也算林懿墨的半个师弟,他总不能把人家就这样丢在这里。 于是,他走到少年的身旁,看了一眼挂在少年腰间的一块木牌,轻轻点了点头。 …… 半个小时之后。 几辆警车载着老村长和几个中年村民开出了板桥村。 来看热闹的村民们很快散去,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小村庄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拜村长家坚固的围墙所赐,朱儒的假死并没有造成什么经济损失,也省去了林暃连夜修补的麻烦。 对于参与了这场闹剧的凡人们而言,只不过是有人举报了村长他们的邪.教活动,来了几个警察,抓了几个人,仅此而已。 没有怪物、没有巨大的爆破声,也没有离奇的阵法和举止怪异的道士。 趁着夜色,一只黑猫在山林中穿行。 在它的脖子上,两颗树叶和一块木牌相互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天,还没亮。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43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4章 经过了昨日的一战,林懿墨的身上带了些伤。虽然林暃已经给他上过药了,但内里的空虚却并非一时半刻可以补回。 在院里走了许久,林懿墨有些累了,在院中的大树下静静地坐着,靠在粗糙的树干上。 太阳渐渐西斜,温暖的夕阳落在林懿墨的脸上,将他脸颊边细小的绒毛照成了灿烂的金色,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光一般。 林懿墨的手里拿着一片破碎的叶片,百无聊赖地翻看着,细细地数着叶片上杂乱而又规律的脉络。一条、两条、三条…… 微风吹过,将前院的香火气吹到了后院,不算太好闻,但却是熟悉的味道。 林暃就这样陪在他的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身旁的青年。 原本趴在另一边的小黑已经跑走了,翻过围墙,不知道跑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林懿墨没有拦它,他知道,它、还有林暃,他们都不属于这个凡俗的世界,也不该被凡俗的规矩束缚。 在这样好的阳光下,林懿墨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或许,岁月静好,就是这副样子吧。 可,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就被他的理智反驳地体无完肤——他和林暃,有哪门子的岁月呢? 林懿墨轻轻皱起了眉头,心底开始一阵一阵地泛着酸。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总归和林暃有关。 “林暃。”林懿墨看向身边的男人,他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很亮、很净。在放空时,就像是一团毫无波澜的湖水,在幽林中静静地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与林懿墨的眼睛碰撞时,那片湖水却骤然活了起来,仿佛有一团团的游鱼从湖中跃起,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澜。 一阵细微的悦动从林懿墨的眼底划过,他想,他或许捉住了这一切的缘由。 该找个切入口,他想道。 “我在那个幻境里,是一棵树。”他对林暃说道。 “你呢?”他问道,“是猫?还是别的什么?” 林暃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对林懿墨的问题并不意外。 “我想,你应当看到我了,对吗?”林暃的嘴角露出了浅笑,对林懿墨道。 林懿墨眼眸微动:“那真的是你?” 林暃点头:“事到如今,也的确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就像你知道的那样,我的确并非人类,”林暃终于开始解答这个林懿墨思索了无数遍的问题,“你并不认识我的种族,就像朱儒那样。” “因为,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林暃忽地笑了:“或许,我该谢谢它。” “它做到了我办不到的事情,越过了我的禁忌,”林暃缓缓说道,“如果不是它的那个‘幻境’,我不知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对你诉说这些。” “所以……”林懿墨的眼睛闪烁了一下,“那不是幻境,对吗?” 林暃没有点头或摇头,只是浅笑着看他。 林懿墨从胸口取下了那枚小小的树叶木雕,它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金光。 林暃也同时举起了属于他的那枚,连系着的红绳都是同样的款式。 “我们,有过曾经。”林懿墨坚定地说道。 林暃没有再说话,而是直直地凝望着林懿墨,望着他深邃的眼,望着他润泽的唇,望着他的眼角眉梢,望着他脸上的每一处沟沟壑壑。 林懿墨同样在望着他,心中的某一块地方在剧烈地跳动着,像是紧张,又像是在期待。 这样的氛围,很适合做些什么。他想。 于是,他将那枚木雕攥在了手心,然后,向着林暃的方向靠去。 当他的手触碰到林暃的腰时,他感受到面前的这个男人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停顿,而是继续靠近。 腰间的皮肤被一只温润的手拦住,很轻,仿佛他握住的不是林懿墨的腰,而是藏在博物馆中某件易碎的宝物。 林懿墨轻笑了一下,又挪动了一些,令他们的大腿紧紧贴在一起。 林暃顿了一下,眼底的波澜更甚。林懿墨抿了一下唇,回以一个像是邀请的笑。 林暃的手正在缓缓上移,从腰际,擦过单薄的脊背,移到了肩头。他手下的力度变重了一些,牢牢地揽住了面前的青年。他手上的温度也在升高,象征着他体内奔腾的血液。 他们越贴越近了,林懿墨的鼻尖已经完全被林暃的气息笼罩,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了。 林懿墨缓缓闭上了眼睛,但他依旧能够感受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正落在他的脸上,直达心间。 两人的喉头同时耸动了一下。他们都很紧张。 不必再说些什么了,他们都知道接下来的动作。 然而,就在两人的唇即将触碰时,一阵杂音响起。 林懿墨感受到肩头的手一震,然后是一道轻柔的推力,将他推回了原本的位置。 林懿墨诧异地睁开眼,却发现赵平云正面红耳赤地站在门口,满脸都写着震惊。 林懿墨的脑袋空了一下,接着大脑飞速运转,努力地思考着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来解释他和林暃之前的动作。 但,还没等他想出来,少年便僵硬地转身,飞也似的跑出了院子。甚至,因为跑得太快,他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林懿墨的嘴角抽搐了两下,一时间不知自己该做何反应。 他呆呆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林暃,发现对方的脸上也是和他一样的无奈。 他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 “完了,好像带坏小孩子了。”他叹道。 被赵平云这一打断,两人也完全没了方才的情绪,只能互相看了一眼对方,露出苦笑。 林懿墨耸了耸肩,正想说些什么改变一下气氛,眼角却瞟到了不远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光。 他走上前去,将东西捡起来,发现是赵平云一直戴在身上的那块小木牌。 木牌的表面有点粗糙,虽然都出自林暃之手,但做工却明显没有林懿墨和林暃身上的那样精细,不过作为一个象征倒也是足够了。 小木牌原本是有些深的木色,但现在,它却在隐隐散发着银色的光,就好像是在里面塞了一个瓦数不太大的小灯泡一样。 林懿墨好奇地查看了一下,没有发现任何能够使木牌发光的东西,不禁有些疑惑。 他扭头将木牌递给林暃,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林暃接过一看,淡然道:“原来他是为这个来找你的。” “嗯?”林懿墨一时不解。但很快,他仍旧有些呆的脑子也转过弯来,恍然大悟。 …… 快到晚饭的时间了,观里早就没了人影。、 林懿墨去前院关上了门,林暃则在厨房里忙碌。 赵平云也不知是躲到哪个角落里去了,林懿墨在前院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他,只能先帮他把那木牌收好,回了后院。 可能是心情好,林懿墨觉得林暃今晚的饭做得格外香,额外多加了一碗饭,然后果不其然地吃撑了。 今晚本来轮到岑绩临收拾桌子,但林懿墨为了消食,就主动揽过了洗碗的活。林暃虽然没说什么,却也自觉地留了下来。 赵平云还是没出现,林懿墨有些担心他,收拾了其他人的碗筷之后,就给他发了一条讯息: 【饭菜要冷了,快来吃吧。】 赵平云没有回复,但没过多久,林懿墨就听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过了几秒,一个脑袋悄悄地从门框后面探了出来。 房间里的两人同时看他,少年被这两道整齐的目光吓了一跳,抓着门框的手一滑,身体失去重心,重重地摔在了门口。 林懿墨一惊,连忙跑过去把他扶起来。 少年在林懿墨的搀扶下,慢慢挪到了餐桌前的长凳上,脑袋像鸵鸟似的深深垂下,不敢看两人,脸颊又红得不像话。 “平云,你……”林懿墨看着少年这副模样,想要说点什么,但却被少年打断了: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啊?”林懿墨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少年的脸瞬间变得更红了,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我不是想说这个。”林懿墨轻声道。 他在赵平云的身边坐下,拍拍少年的肩膀表示安慰。 “那——”赵平云疑惑地抬起头,但不幸地撞上了靠在墙边的林暃的视线,又瑟缩了一下,连话都没说完,重新变成了鸵鸟。 林懿墨无奈,对着林暃使了一个眼色。 林暃偏了一下脑袋,翻了个小小的白眼,走出了房间。 脚步声渐渐远去后,少年才悄悄地、做贼似的抬起脑袋,不大明显地松了口气。 林懿墨见他没有那么紧张了,便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块小小的木牌,放到赵平云的手上。 “之前,你不小心掉在后院里了。”林懿墨解释道。 “难怪,”赵平云攥紧了木牌,呢喃道,“哪里都找不到。” “平云,”林懿墨看着少年青涩稚嫩的面庞,问道,“你来找我,是想问为什么它会发光,还有……你在那个幻境里看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对吗?” 少年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后,转变成了坚定。 “是。”他点头道。 “尽管,那些东西会颠覆你过去的认知,你也想要知道吗?” “是,我想知道……我究竟是谁。”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44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5章 昨日夜里,幻境之中。 森冷的风吹过,令赵平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脖子。 他警惕地看着周遭,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就像是眼睛被一块深色的布蒙住了一样,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能够感受到,自己似乎身处于一个复杂的环境,像是坠入了另一个特殊的世界。 他的心中疑惑万千。赵平云闭上了眼睛,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细细回想之前的事情。 他记得,就在前一秒,他还站在林懿墨的身边,眼睁睁地看着阵法破碎,几人的身躯被剧烈的爆破掀翻。 可就在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了这里,全然陌生的地方。 忽然,又有一阵风吹过,夹杂着一股特殊的气味。 奇怪的是,赵平云分明从来没有闻到过那种味道,心底里却莫名地觉得熟悉。像是从血脉中涌起的思念。 紧接着,一个飘渺无形的声音响起,那是个女声,似乎是在唱歌。 赵平云听不清歌词,可却不自觉地跟着她轻轻哼唱了起来。 渐渐地,他浑身的肌肉不再那么紧绷了,在歌声和气味的引导下,他缓缓闭上眼,向着一个方向迈步向前。 越来越近了,面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清晰了起来。他看到—— 等等! 他骤然睁开眼,目光一凛,立刻停下了脚步。 他已走到了断崖边沿,只消小小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冷汗瞬间从后背沁出,赵平云的瞳孔紧缩,心有余悸。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背后,有一双手正在悄然靠近。 巨大的推力从身后而来,赵平云毫无防备,就这样坠入了深渊之中。 断崖边,一个属于女人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在叹息。 …… 祂是一位山神,从诞生的那一刻起,祂就知道,自己并不受人类的欢迎。 祂代表着凶兆,如果出现在人前,会使天下风雨大乱,庄稼颗粒无收。 在过去,为了让这不详的山神乖乖地呆在山里,人们每年都会献上公羊和黄米,到山林深处祭祀。 那是祂一年中唯一能够看见凡人的时候。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不再来了。 祂的这座山,名叫东山,所以,而祂则叫做云。是祂给自己起的名字,没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某一天,祂躺在山坡上晒太阳,觉得自己应该要有个名字。恰好,天空中飘过了一朵老大的云朵。 “那么,就叫云好了。” 山脚有座观,名叫东山观,似乎是有些年岁了,但祂记不清了。 祂长在丛林深处,从来不曾踏足过凡人的领地。道观也好,寺庙也罢,都和祂没什么关系。 只是,每当祂爬到高高的山顶上,看到山脚下的道观里飘出一缕缕青烟时,祂的心里总是有些不太舒服。 后来祂才知道,那种让祂难受的情绪,叫做寂寞。 祂并没有什么高深的法力,祂能够做到的,也不过就是守着这座矮矮的东山,不让它危害到凡人们的生活罢了。 祂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安安分分地住在山林里,安安分分地和山里的小动物们说话,安安分分地看着山脚道观里的人来人往。然后,等到了祂生命的尽头,祂也会安安分分地死去,没有人会知道祂的一生。 但,幻想中的平淡日子,却在不经意间被打破了。 那一天的傍晚,夕阳西下,落在高耸的树冠上,把翠绿的叶片染成了好看的金色。 祂在一个个树冠之间穿行,偶尔摘掉一个熟透了的野果子,坐在树枝上慢慢地啃着。 属于山谷的风吹起了她绿色的衣裙,下摆的流苏随着她光洁的脚一起晃动。 祂吃完了一个果子,将圆圆的果核拿在手里,用力一扔—— 果核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坠入了树林中。 祂拍拍手,正要从树枝上站起,却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痛呼。 祂歪过脑袋,顺着声音遥遥一望,发现那好像就是果核坠落的地方。 祂蹙起眉毛,揪了一下自己柔顺的长发,心中在走与留之间纠结。 随后,在好奇心的催使下,祂跳下树枝,纵身跃入林中。 从三四丈高的树枝稳稳落在松软的土地上后,祂才终于看清了声音的源头。 那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凡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衣服,捂着脑袋躺在地上。 而就在他的身旁,一颗染血的果核格外显眼。 祂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也顾不上什么不能见凡人的事情了,连忙奔到那凡人的身边。 “喂,”祂推了一下凡人,“没事吧?” 凡人没有反应。 祂一插腰,嘴巴撅起,又推了他几下,却还是没有反应。 祂疑惑地伸出手,探了一下那人的鼻子。还有呼吸。 看来只是晕过去了而已。祂放下心来。 祂拿开凡人捂住伤口的手,检查起了那人的伤势。 他看上去伤得不轻,几行血从脑袋上流下来,把他身下的落叶都染成了红的。 虽然并不知道高空抛物的危害性,但祂的心里却忽然闪过一丝愧疚,毕竟,对于这个凡人来说,这的的确确是个无妄之灾。 祂自觉是个有担当的山神,于是,祂决定要帮这个凡人治好他的伤。 …… 祂带着凡人走进了一个山洞。 祂没有固定的居所,更多的时候,是在树顶或是山顶的哪块大石头上睡觉的。其实作为山神,祂是不用像凡人一样休息的,但祂喜欢学着凡人的模样睡觉、吃饭,就好像祂真的能够融入他们一样。 不过,凡人的身体好像比较脆弱,经不起风吹雨打,所以,祂没有把这家伙拖到树顶去,而是就近选了个山洞,又在被从石头缝里流出的山泉水浸湿的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树叶,才把受伤的凡人放了上去。 祂取来清澈的泉水,将凡人的伤口和沾了血的双手洗净。 对于山神来说,这小小伤口简直不值一提,甚至不需要处理,过段时间就会自己长好。可对于这些凡人来说,这样的伤就已经能让他们昏睡好久了。 之后,祂离开山洞,去外边寻找能够治疗伤口的草药。 当祂拿着几株植物回到山洞时,祂发现,那个凡人已经醒了。 “呀,你醒了呀!”祂笑着走到凡人的身旁,把手上的草药递给他,“喏,给你药。” 凡人好像还有点迷糊,用那双像狐狸一样狭长的眼睛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少女。 祂嘟起嘴,还以为凡人是不知道这些叶子是做什么的,于是就亲自示范给他看。 祂揪下几片绿叶,一下子塞进嘴里,咀嚼了两下。然后,祂把被嚼成糊状的碎叶吐出来,一巴掌拍到了凡人额头上的伤口上。 祂的力气好像用大了些,凡人吃痛地捂住自己的额头,眉毛紧紧皱起。 “啊,对不起。”祂连忙道歉。 凡人也终于是清醒了一些,对着祂摆了摆手。 “这里……”凡人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犹犹豫豫地问少女,“是哪儿?” “是东山啊!”祂回答道,“半山腰的一个小山洞。” “你不认识也正常,”看着凡人疑惑的眼神,祂解释道,“这里本就偏僻,连动物都不多,你算是头一个来到这儿的凡人了。” 凡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又说道:“我名叫赵法善,请问姑娘芳名?” “芳……名?”祂重复了一下这个文绉绉的字眼,随后眼前一亮,“你是在问我的名字吗?” “我叫云,云朵的云。” “好听吗?”祂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问面前的凡人。 “好听,很衬你。”凡人也笑了。 这是祂第一次这样靠近一个凡人,心中很是兴奋。 “哎,你为什么会跑到深山里来啊?”祂好奇地问道。 听到祂这样问,凡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叹了口气,低声道:“没什么,只是和师父起了些龃龉罢了。” “唔……”祂眨了眨眼,迷惑道,“听不懂。” 凡人苦笑了一下,轻轻摇头:“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说完,他一手捂住自己的脑袋,一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对着祂做了个揖。 “今日多谢云姑娘了,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他说道。 接着,他又犹豫了一下,补了一句:“不知我是否还有机会,能再见到姑娘?” “嗯?你很想见我吗?”祂感受到凡人不同寻常的目光,不解地问道。 凡人笑了一下,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罢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说罢,他转过身,向着洞口走去。 然而,就在他走出山洞的那一刹那,一道闪电从空中劈下,一道闷雷响起,紧接着,瓢泼大雨落下,彻底封锁了他的去路。 祂愣了一下,然后连忙跑过去,把凡人拉回了山洞里。 雨点劈里啪啦地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祂拉着凡人的手,耸了耸肩:“恭喜,你又见到我了呢。”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45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6章 大雨下了一整夜,祂在洞中生起了小小的火苗,和凡人度过了一晚。 在火光的照耀下,祂第一次认真地看清了这个凡人的模样。 如果用凡人的话来形容的话,或许可以用“俊俏”? 总之,这个凡人还挺和祂的心意的。 赵法善没有睡觉,和祂聊了好久。 他告诉了祂,他是山脚东山观的道士,今年十九岁,是个孤儿。他从小被丢在道观门口,在观里长大,是他这一辈里最小的一个。 他的师父是个迂腐的老头,经常训斥他,他也会不甘示弱地反驳回去,两个人就这样吵来吵去的。 这一次,他就是因为和师父吵得气急了,才负气从观里跑出来,到山里躲清静。 没想到,他正要从山里回去的时候,脑袋却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东西砸了一下,晕在了路上。 听到这儿,祂有点不好意思,连连给他道歉,他却丝毫没有在意,原谅了少女的行为。 他说完了自己的故事,祂也和他讲了些山林里的事情。 他们聊山里的野花野草、游鱼走兽,聊人间的日新月异、蒸蒸日上。他们聊了许多,也了解了对方许多。 一个夜晚,很快就过去了。 祂把他送到了采樵人走过的小小山道上,与他挥手道别。 祂告诉他,如果还想来见祂,就到山林里大声呼唤祂的名字。 …… 后来,祂和他的交往越来越频繁。几乎每一个傍晚,祂都会来到他们初遇的那个地方,看着身着深蓝道袍的青年一步步向祂走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四年。 有一天,他向祂提出,想要带着祂下山。 他想带着祂去见自己的家人,带着祂去望一望山外的世界。 祂同意了。 可,他们却都忘记了,祂是个不详的山神。 在祂踏入凡人地界的那一刻,天空中下起了久久未停的大雨,狂风呼啸着吹过,将凡人的建筑摧毁大半。 他的师父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徒弟在和什么样的存在交往。在风雨中,他勒令他们分开。 他第一次没有听从师父的命令,和祂一起走进了山林。 狂风与暴雨在祂回到山中的那一刻停歇,凡间再度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祂和他站在山顶,望着山下的东山观。道观里依旧飘着青烟,一缕、一缕地升上天空,然后一点、一点地消失在半空中。 他们离人间那样远,就好像隔了千山万水。 曾经的过往,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悠远梦境。 祂问他:“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他牵起祂的手,回答道:“为了你,我愿意。” …… 他们就这样生活在了一起。 太阳与月亮交替着升起落下,流星划过天空,云朵不断飘动。 对于祂来说,日子没什么变化,过去的那些时光里,祂都是这样度过的。 可对他来说,却并非如此。 这里离人间太远了,远到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够踏足。 渐渐的,祂发现,他变得越来越不高兴了。 祂几次询问他,可他却什么都没说。 直到有一天,他告诉祂,他想回去了。 祂望着面前的男人,他早已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变得成熟,也变得沉默。 祂就这样看着那双属于凡人的眼睛,祂发现,祂已经读不懂他了。 那一天,祂没有回答他。 在那天夜里,他们做着世上最亲密的事情,可祂却知道,他们的心已经越来越远了。 第二天,祂从睡梦中醒来,习惯性地伸手向身旁探去。 祂只摸到了一片冰凉。 祂从铺着柔软兽皮的石床上坐起,呆呆地望着前方。 他走了,带走了所有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祂曲着腿,忽然打了个冷颤。 这山洞里,好冷、好冷。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到了祂的脸颊上。 祂伸出手,轻轻擦去了那滴泪。 …… 祂没有再去找他,而是一个人继续生活在山林中。 只是,祂住得更远了些。祂搬到了山的另一边,那个看不到山脚道观的方向。 有的时候,当祂坐在树梢上,吃着果子,看着树下奔跑的鹿群时,祂会觉得,从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个逼真的梦。 哪怕,山神是不会做梦的。 可没过多久,一个残酷的事实告诉祂,那不是梦。 祂,怀孕了。 祂从没想过自己会怀孕。山神,从来都不靠生育来传承。 但祂还是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祂不知道这个决定将会给祂带来什么,祂只是循着自己的心,想要在这个无比寂寞的山林里,留下点属于自己的痕迹。 他曾经给祂讲过一个名叫哪吒的孩子的故事,他的母亲怀了他三年才把他生下来。 可他却不知道,有一个属于他的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待了更久的时间。 久到祂已经不再去数日升月落,不再去看冬雪夏花。 慢慢的,祂发现,自己变得虚弱了许多。 到了后来,祂已经不再能爬上高高的树杈,不再能和麋鹿赛跑,不再能跃进冰冷的小溪捉住四散的游鱼。 祂只能静静地躺在那个曾经属于他们的山洞里,看着洞外苔藓渐渐爬满了洞顶。 终于有一天,这个孩子降生了。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祂拖着自己近乎透明的身躯,踏上那条熟悉的小道,踉跄着走下了山坡,走进了人间。 祂将这个一直昏睡着的孩子放到了那座道观的门口,然后,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敲响了沉重的大门。 祂的身形渐渐消散在了风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祂看见道观的门缓缓打开。 一声啼哭在黑夜中响起。 ———————————— “这就是……我在那个幻境里看到的全部了。”赵平云轻声道。 “师兄,”赵平云看着林懿墨,眼角闪着泪花,“你还记得清明法会那天,我去见过师父最后一面吗?” 林懿墨怔了一下,随后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见到师父,他和我说了些话。”赵平云仰起头,凝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让那即将流下的泪水回到眼眶之中。 “先前我不太懂,但现在,我都明白了。” “师父他……”赵平云顿了顿,轻笑着摇头,“不,或许,我应该叫他父亲了。” “我从前不明白,为什么我生来就注定会遭遇不公。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因为——我本就不该存在。” “我不是凡人,也不是山神,我的血脉为天地不容,对于任何一方而言,我都是个灾祸。”少年的眼眶通红,泪水不断地落下,不论如何快速地抹去,都会在下一秒重新流到脸颊上。 林懿墨看着少年这副模样,心里也很是难受,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便只能默默地陪在他的身边。 “一派胡言!”忽然,一个冷淡至极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屋内的两人同时顺着声音看去,发现林暃正靠在门框旁边,双手环胸,满脸的不屑。 他刻意地越过了林懿墨,那双墨绿色的眼眸冷漠地盯着赵平云。 少年本就有点怕他,被这种像是大型猫科动物捕食一样的眼神盯着,竟是连眼泪也不流了,呆滞着坐在位置上,大脑一片空白。 林暃哼了一声,迈开他修长的双腿,走到两人身旁,一屁股坐在林懿墨的对面,优雅地翘起二郎腿。 “小东西,”他抬眼看了一下呆呆的赵平云,发出一声冷笑,“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 “啊?”赵平云一时没听懂林暃话中的意思,满脸疑惑地抬头,却恰好对上了林暃的眼睛,瞬间觉得自己处在数九寒天之中。 他飞快地移开自己的目光,害怕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向着林懿墨的方向靠去。 然而,这却惹来了林暃更加凶狠的目光。 林懿墨瞥了一眼对面的林暃,无奈地撇撇嘴,悄悄地伸长腿,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一下男人的小腿。 男人立刻意会,不情不愿地挪开了他不善的目光。 “小东西,我且问你,”林暃冷冷地问道,“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不该存在?” “就因为你的母亲是山神,而你的父亲只是个凡人?” “我告诉你,若不是你母亲当年拼死把你送到东山观,若不是你父亲用自己的功力保住你,你以为自己还能顺利长到今日?”林暃翻了个白眼。 “况且,”他接着用刻薄的语气说道,“什么天地不容,你真以为天地能看得到你?” “小东西,你可知道那朱儒的幻境有多可怕?”林暃看了一眼林懿墨,“若非我们心有感应,恐怕就再也无法走出那片天地了。” “而你呢?”林暃问道,“你不过是做了个逼真的梦,和睡了一觉有何分别?” “若非是你那分属于山神与凡人的血脉在其中搅合,凭你那点功法,想突破幻境?做梦去吧。” “我、我……”赵平云的眼里仍旧噙着泪花,只是不再落下,像是一滴凝固在眼角的泪痣。 他默默地垂下了脑袋。少年的面容在此刻显得更加雌雄莫辨,似乎能够透过这张人类的面庞,看见数十年前那位自由地穿梭在山林之间的少女神祇。 良久,少年终于想通了什么。他抹去了眼角的泪,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他从长凳上站起,对着林暃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我知道了,”他轻声道,“多谢林师兄。” “这里可是有两个姓林的,”林暃若有所指道,“你谢的是哪一个?” “那……”赵平云抬起脑袋,思考了一下,略带胆怯地对林暃道:“多谢……师嫂?”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46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7章 “师嫂”这两个字眼像两把重达千斤的铁锤一样砸向林暃,男人处变不惊的脸忽然垮了下来,就好像是两边的嘴角都被坠上了秤砣一般,眼看就要掉在地上了。 “你说、什、么?”林暃一字一顿地问道,属于人类的牙齿紧紧地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一阵冷风适时从窗外吹来,原本温暖的室内立刻冷了下来,伴着林暃吃人一般的眼神,像个冰窟。 就连头顶刚装上不久的电灯泡也在这时忽闪了一下,把本就害怕的少年吓了一跳。 “我、我……”赵平云根本就不敢再看林暃了,他的脸刷地一下变得通红,结结巴巴了几下,一片空白的大脑却怎么也想不出连成片的话来。 他把头埋得更低了,简直就要埋在自己的胸口里。 “对、对不起!”他憋了许久,最后还是只说出这一句道歉的话来。 “扑哧。”还没等林暃开口,坐在一旁的林懿墨先笑出了声。 他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林暃的身边,伸出手拍了一下男人紧绷的肩膀。 皮肤相互接触的那一刻,林懿墨明显地感觉到身旁的男人微微怔了一下,随后肩部的肌肉便放松了下来。 “好了好了,”林懿墨的脸上仍然挂着笑,似是嗔怪地对林暃道,“你和小孩子计较什么?” “我——”林暃显然不太服气,正想反驳他,但刚说出一个字来,便被林懿墨飘过来的略带威胁的眼神堵住了嘴。 “罢了。”他赌气似的移开目光,没好气道。 林懿墨这才赞许地点点头,拍拍他的肩,绕过男人,走到了赵平云的身旁。 “平云,”林懿墨细声细气地安慰少年,“不用理他。” “今天你也累了,先吃完饭,然后就回去休息吧。” “可我的晚课……”少年想起自己的课业,略有迟疑。 “放心吧,”林懿墨道,“缺了这一天祖师爷是不会怪罪的。” “对了,”林懿墨一拍脑袋,指了一下少年攥在手里的木牌,“我还没和你说这东西的事情呢。” “哎,林暃,”他扭头叫了还有点不服气的男人一声,“你来说说这木牌的事情。” “我?”林暃挑眉,有点不太情愿。 但最后,他还是迫于林懿墨的淫威,乖乖地走到了少年的面前。 “没什么特别的,”他冷淡地说道,“不过是因为你有东山的血脉,我便择了块东山的木头,给你雕了块象征。” “这东西废得很,就算用血液和你定了羁绊,也只能让你短暂地附身在上面。除此之外,就没别的用途了。” “至于为什么会发光——”林暃瞥了一下少年手里的木牌,扯了一下嘴角,“那是它在告诉你,该续费了。” ———————————— 入夜。 春日里的夜晚并不像夏日那样热闹,也不像冬日那样平静。 偶尔,有飞虫从廊下的小灯边飞过,发出些清脆的鸣叫来;或着,是春日的夜雨不期而至,细密的雨滴落在叶与花上,沙沙作响。 林懿墨的伤还没好,身上总觉得有些劳累。做过晚课后,早早便回了房间。 林暃又拿出了他那些瓶瓶罐罐,想要帮林懿墨上药。 但这一次,林懿墨没放他进来,连想来凑热闹的小黑都一并赶了出去。 不过,等脱了衣服他才发现,这次的伤在脊背上,一个人实在是难够着。 两个不同的抉择在林懿墨的脑子里互相反驳,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放弃那点莫名其妙的羞耻心,把林暃喊了进来。 房门“啪”地一下合实,房间里只能听见他们两个均匀的呼吸声。 林懿墨坐在床上,正要掀开自己的衣服,却忽然注意到了林暃直勾勾的视线,薄薄的脸皮噌地一下就红了。 “你,转过去。”他压下心里怪异的情绪,对林暃挥手道。 林暃乖乖听话。 林懿墨飞速把身上的衣服脱掉,然后转身,拿自己的脊背对着林暃,这才清了一下嗓子道:“咳,可以了。” 他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进耳朵,随后,一只温热的手抚上了他的背。 林懿墨触电一般地颤抖了一下,红晕一下子从脸皮蔓延到了耳朵尖。 他连忙暗暗调整呼吸,想让自己莫名加快的心跳恢复正常。 但这似乎没有多大用处。 “想看看你的伤吗?”林暃忽然问道,他的声音好像有些不大一样了,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 林懿墨愣了愣,然后点点头。 按着他脊背的手移开了,那一小块皮肤瞬间感受到了空气的丝丝凉意。 紧接着,林暃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块镜面,把它递给了林懿墨。 林懿墨接过一看,立刻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他背上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青紫与红肿,几乎覆盖了整个脊背。 接近脊骨的部分要更加严重些,还有许多地方的表皮剥落,露出内里斑驳的鲜红血肉。 林懿墨只看了几眼,就不敢再看下去了,连忙把镜子还给了林暃。 林暃收起镜面,冷哼了一声。 “下次还敢这样莽撞吗?”林暃没好气地问道。 “这、这次是个意外……”林懿墨弱弱地说道。 “呵,”林暃翻了个白眼,“上次是意外,这次也是意外,怎的你身上的意外就这么多?” 林暃说的上次,就是林懿墨在山路上遇到峳峳的那一次。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现在这样熟悉。 林懿墨知道林暃这是生气了。的确,这两次,林懿墨都用了自伤的办法,虽然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但自己也伤得不轻。如果不是林暃的药,恐怕林懿墨上一次的刺伤都还没好利索呢。 林懿墨自知理亏,连忙认错:“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林暃不太相信,但也没再追究,只哼了一下,转身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药瓶子。 “对了,”林懿墨的脑子里还在回放着自己背上的惨状,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这次我的背不疼啊?” 他还记得自己上次受伤的时候,虽然有药物止疼,但那些细碎的疼痛还是令他好几天都难以入睡。 林暃把椅子拖到了林懿墨的身边,把瓶塞“啵”地一下拔.出来。一股清新的草药气味在空中弥漫。 “怎么,”林暃边把药从瓶子里倒出来,一边道,“给你止疼还不好?” “那我下次可就用上最烈的药了。” “可别!”林懿墨连忙摆手,“我最怕疼了!” 林暃冷笑了一下,丝毫不相信他的鬼话,一巴掌把粘稠的药糊在了林懿墨的背上。 林暃的手在林懿墨的脊背上游走着,把药均匀地抹平。 药味越发浓郁,却并不难闻。也不知林暃是加了什么东西,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背上清清凉凉的,没过多久,那些药膏便被吸收殆尽,重新变回了干爽的肤感。 “好了。”林暃重新把药瓶塞好,脚下轻轻一蹬,就随着椅子一起退回了桌前。 林懿墨试探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背,发现原先那些破皮的地方都已经长好了,摸上去很是光滑。 林懿墨的眼里显出些惊讶和好奇来,有点想知道那瓶药的来历——这显然不是现在中西医能够做到的愈合速度。 他三两下套上衣服,转过身来,想要开口问问。 林暃见他有意没意地瞟着自己手里的药,还以为是林懿墨担心这药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没等林懿墨问,便先开口解释道:“放心,没有类似妖兽尸体这类东西,主料是白?。” “还记得我上次炼丹的事情吗?”林暃的表情有些复杂,大约是因为又想起了自己狼狈的时刻。 “我当时炼的就是这个。”他指了一下放在桌上的药瓶。 “白?炼药并不稀奇,”他说道,“但想要同时拥有绝佳的镇痛和愈合效果却不算太容易。” “至少我曾经接触过的丹方里从未有过先例。” “所以,那次失误不是因为我的水平不行!”他刻意地拔高了自己的声调。 林懿墨看着着急解释的林暃,突然觉得对方有那么一点可爱。 于是,他连忙点点头,像是给小黑顺毛一样顺着林暃的话夸赞道:“是,是,我知道,你可厉害了。” 听到林懿墨的夸奖,林暃骄傲地抬起了头,嘴角扬起得意一笑。如果此刻他的身后有条尾巴,那肯定是像小黑高兴的时候那样,竖得跟天线似的。 林懿墨刚想到小黑,房间外便恰好响起了几声猫叫。 不过,那猫叫听着有点远,也不是小黑的声音,大概是山上的野猫叫的。 岑绩临是个善心泛滥的家伙,自己收养了那么多老弱病残不说,还经常跑到道观外边去投喂山上原生的野猫。没过多久,那些猫崽子就和他混熟了,据他说,下一步就是要把它们逮住收编了。 然而,在猫叫响起的那一刻,林暃的动作却忽然变得迟缓了起来。 他低下头,不再看林懿墨。 他慌忙地伸出手去拿放在桌上的药瓶,却不小心碰到了林懿墨的手指,立刻像是被灼伤了一样缩回了手。 药瓶也在这时被碰倒,咕噜噜地滚落桌面,被林懿墨接住。 林懿墨心里对他突如其来的慌张很是不解,皱着眉毛把药瓶交到他的手上,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了?” 林暃没有回答他,默默地接过药瓶,却没有和林懿墨的手有任何接触。他仍旧是低着头,让林懿墨看不清他的脸。 随后,他把药瓶塞回了自己的袖子里,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地离开了林懿墨的房间。 房门“砰”的一下关上,带起一阵冷风,把林懿墨的脖子上发丝吹到了脑后。 林懿墨缩了一下脖子,摩梭了一下刚被林暃触碰过的手指。 留存在指尖的温度似乎有点不太对经。 外头的猫叫仍在继续,此起彼伏的,叫得令人心痒。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47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8章 林懿墨这一觉睡得不大安稳,几个模糊的画面反复在梦中闪现,一会儿是林暃给他上药,一会儿又是他和林暃在傍晚的庭院里越靠越近。 屋外的野猫们一直叫到深夜。哪怕是在梦里,林懿墨都仿佛能够听到那些婉转回环的叫声。 林懿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它们好像是在叫.春。 仿佛在一夜之间,它们就都开了窍似的,一定要在这个晚上找着配偶一般。倒也不怕把嗓子给喊哑了。 不过,睡着睡着,林懿墨的梦中便渐渐没了声音,也不知是他睡得深了,还是那些野猫遭到了某个存在的制裁。 …… 清晨,林懿墨从最后一个梦中苏醒,望着窗外初升的朝阳,全然没了睡意。 他伸长手臂点亮自己放在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他平时起床的时候还差一个小时。 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猫儿一样的懒腰,在床上放空了一会儿,然后决定提前起床。 “吱呀——” 房门打开,门口照例蹲着一只小黑猫。 “喵?”小黑歪着脑袋仰视林懿墨,似乎是对他今天的早起有些好奇。 林懿墨伸手把小黑捞进怀里,揉了揉黑猫被春夜的水雾浸地冰凉的毛发,又将昏昏沉沉的脑袋埋进它松软的肚皮里,猛吸了两口,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正当林懿墨还在和小黑一起进行奇奇怪怪的清晨唤醒仪式时,隔壁的房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冒出一颗乱蓬蓬的脑袋来。 “哟,早啊老墨。”岑绩临使劲揉搓了两下自己红肿的眼睛,对林懿墨打了个招呼。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林懿墨冲着他挥了下手,顺口问道。 刚问完这话,林懿墨的目光便落在了对方眼下那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上,有点怀疑道:“你该不会……压根就没睡吧?” “猜对了。”岑绩临挑了一下眉,打了个响指。 随着房门被打开,他带来的老弱病残小动物们也跟着自家主人一起鱼贯而出。 不过,它们的精神状态也和岑绩临类似,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林懿墨一看,就连那只平时精力特别旺盛的三条腿小狗都耷拉着脑袋,边走边点头,好像下一刻就要站着睡着了。 显然是被迫和主人一起熬了个大夜。 林懿墨和他怀里的小黑同时抽搐了一下嘴角。林懿墨眨了两下眼睛,迟疑着对岑绩临竖了个大拇指:“厉害……” 紧接着,他又想了一下,补充道:“注意身体,咱可都不是十几岁的年轻人了,经不起熬夜。” 虽说,这观里唯一一个年轻人的作息十分健康,从来都不会晚睡。倒显得他们两个格外地离谱。 岑绩临打了个超长的哈欠,随意摆了两下手:“害,我真不是故意要熬的。” “我昨晚本来睡得好好的,”他抱怨道,“谁知道外边突然响起野猫叫.春的声音,把我给吵醒了。” “我寻思着,反正都醒了,那就找点事干,说不准它们叫两声就听了,等那时候再接着睡。” “然后呢?”林懿墨追问道。 岑绩临无奈地叹了口气,双手愤愤叉腰:“然后,也不知道那些小混蛋昨晚是在干什么,叫了快俩小时都不停。” “我那时候可算是彻底清醒了,一点睡意都没了,干脆就爬起来,干了杯咖啡,打算连夜给你把片子剪出来。” “结果,”岑绩临翻了个白眼,“我那咖啡刚下肚,外边的猫叫就彻底停了。” 他摊开手:“我这睡也睡不着,可不睡又觉得亏。就这样一肚子窝火地熬呀熬,再拉开窗帘一看——得,天亮了。” 林懿墨听了他昨晚的悲惨遭遇,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就连蹲在肩头的小黑也弯起了那双翠绿猫眼,要不是它不会说话,恐怕笑得比林懿墨还大声。 岑绩临无奈地闭上眼,伸出两只手揉搓着自己布满血丝的双眼:“想笑就笑吧,我真得去休息了。” 他深吸一口气,指着道观围墙外的山林,放声威胁道:“你们这群小王八蛋都给我听好了,等我睡醒了,你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说完,他便转身缩回了房间,“砰”地一下关上了房门。留下林懿墨和一地的猫狗在清晨的冷风里面面相觑。 …… 岑绩临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而且过程中始终静悄悄的,连半点鼾声都没有。 要不是林懿墨偶尔走过时听到房间里传来几句迷迷糊糊的梦话,还以为这家伙直接睡死过去了呢。 等到林暃把晚饭都做好了,三人一起围坐在桌前时,门外才响起了踢踢踏踏的拖鞋声。 他显然还不太清醒,走路声略显杂乱。 这短短的一段路,岑绩临走了好久,饭菜上袅袅升起的烟气都散了大半,一个迷迷糊糊的壮汉才拖着他沉重的身躯飘到了饭桌前面。 他迷离着吃完了晚饭,又迷离地移走了。 等林懿墨再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太阳都快要落下了。 岑绩临终于清醒了一些,手里提着两个铁笼子和几个猫罐头,蹑手蹑脚地向着后门走去。 林懿墨那时正和林暃在院子里打扫,见他这副做贼似的模样,想叫住他问一下,可没等林懿墨开口,他就飞快地闪出了后院,还顺带把门给关上了。 林懿墨只能悻悻地耸肩,提溜着扫把继续扫掉在院子里的枯枝落叶。 …… 半晌,岑绩临回来了,仍旧拿着先前那两个笼子,却没了罐头。 他垂头丧气地迈进后门,衣服皱皱巴巴的,还沾着不少灰尘,脚下那双白色的鞋子也是一塌糊涂,半只脚上都糊满了山上湿润的黄泥巴。看上去不像在外边逛了一圈,倒像是跑到哪个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做了半天野人一样。 恰好那时小黑不知从哪里拖出来一根崭新的逗猫棒来,交到林懿墨的手上,想要林懿墨陪它玩。 它现在已经完全不排斥林暃了,就算林暃仍旧在旁边看着他俩互动,它也能心无旁骛地跟林懿墨满院子愉快玩耍。 当小黑在空中高高跃起,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时,恰好撞上了从后门回来的岑绩临。 岑绩临刚走进来,眼前就飞来一团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色不明生物。 他猝不及防,眼看着那团东西就要扑到他的脸上了,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张开大嘴,连手里提着的东西都顾不上了,一下子蹲下身去,双手抱头。 小黑的反应则比他更快,在猫眼瞥见下边的人类的一瞬,它便飞速地调整好了自己的姿势,在空中用力伸展,随后,四肢完美着地,稳稳地落在了围墙上。 小黑猫优雅地蹲坐在高高的围墙上,慢条斯理地舔着自己其中一只前爪,丝毫没有给予下边被它吓得不轻的两脚兽一点目光。 “哎哟,”林懿墨也被这突发的场景惊了一下,连忙抛下手里的逗猫棒,跑到岑绩临的身旁询问道,“没事吧?” 岑绩临惊魂未定地抬头,扭着脖子看了一眼围墙上的小黑猫,这才松了口气,冲着林懿墨点点头,拍拍衣服站起身来。 “果然不能熬夜,给我吓得心都抖了一下……”他嘟囔着,弯下腰去把那两个空空如也的笼子捡起来。 接着,他大约是注意到了林懿墨和不远处的林暃打量自己的目光,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狼狈的模样,不太好意思地憨笑了一下。 “你这是……”林懿墨还是没憋住,好奇地问道,“去山里逮兔子了?” 听到林懿墨的询问,岑绩临的反应忽然变得很夸张,他大力地抽泣了两下,伸手揩去自己并不存在的眼泪,向林懿墨哭诉道:“墨啊,你这山里的野猫到底都是些什么等级的白眼狼啊!” “我平时好吃好喝地待它们,它们倒好,组团把我放笼子里的猫罐头吃了个精光,结果一个踩到机关被抓住的都没有!” “它们、它们怎么能聪明到那个程度呢?”岑绩临哭诉道,“我就是想把它们带去嘎个蛋而已啊!” 林懿墨本来还想安慰他两句,但听到后面,话却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合着……你早上说的要教训教训它们是这个意思啊……”林懿墨讪笑着呢喃道。 他怎么忘了呢,面前的这位当时可是靠【嘎蛋狂魔】这个称号出圈的。 记得当年,岑绩临以一己之力逮住了自己租住的小区里数十只公猫,一一给它们嘎了蛋,还特意拍摄了每一只猫手术时下半身的特写以及做完手术之后满满一盆的圆形物体。 那画面,足以令所有的雄性生物闻风丧胆,下.身产生阵阵凉意。 林懿墨又想起了自己当时看到视频最后的那份震惊,不禁夹紧了腿,默默地后退了两步。 曾经的【嘎蛋狂魔】还沉浸在一败涂地的悲伤当中,大概是想到了自己从前的威风,悲从中来,仰头望天。 这一望不要紧,倒是恰好对上了蹲在围墙上的小黑的视线。 岑绩临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嘴角勾起了诡异的笑容。 他放下笼子,走到围墙下边,对着上面的小小黑猫嘿嘿一笑。 “黑观主,”他的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咱们商量个事情呗?” 不明所以的小黑和他对视了一眼,满脸迷惑地叫了一声: “喵??” 一边的林懿墨呆了一瞬,一个离谱又合理的念头在脑子里闪过。 随后,他的瞳孔立刻紧缩起来,浑身像是过了一波强力电流一样跳起,惊恐地喊道: “你要干什么?!”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48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49章 林懿墨鲜少有情绪那么激动的时候,他这一声喊叫,自己差点破音不止,还把在场的两个人并一只猫都吓了一大跳。 岑绩临被他这一打断,吓得心都停了半拍,一边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边用幽怨的眼神望着林懿墨:“你喊那么大声干啥,我这都还没干什么呢。” 林懿墨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了,他连忙收起了那副好像是在担心岑绩临要把小黑吃掉的急切模样,摆正神色,清了下嗓子,再一次恢复了平时的温和表情。 只是,他这神色装得有些不太好,稍稍了解他一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心底里还是在暗暗腹诽。 “好,”林懿墨勉强地瞥了一眼岑绩临,勉为其难地开口问道,“你自己说,你想要做什么?” 岑绩临嘿嘿一笑,脸上挂着诡异的期待,苍蝇搓手道:“我就是觉着,咱们家黑观主也是时候做点小改变了。” “我这可是为了它好!”他补充道。 紧接着,他指了一下在院子里玩耍的猫狗,对林懿墨道:“你看看它们,一个个六根清净、没心没肺的,多好啊!” 林懿墨当然没相信此人的鬼话,满脸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得了吧,我看你就是因为今天没抓到猫,想着要贼不走空,才打起了小黑的主意。” 岑绩临被戳穿了心思,倒也不恼,憨憨地点了点头:“这么说倒也没错。” 林懿墨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了,只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轻叹了口气道:“道理我懂,但不行。” “为什么啊?”岑绩临还不甘心,继续劝说道,“老墨你应该知道的啊,这对猫来说是好事来着。” 他扭过头指了指墙头上的小黑:“你看啊,小黑年纪也不小了,要是不抓紧的话,万一在你院里捣起乱来可怎么办?” 林懿墨的态度依然坚决:“不行就是不行,别劝了。” 岑绩临见他油盐不进,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还想再讲些什么,却被凑过来的林暃打断了。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林暃把扫帚暂时丢到一边,几步走到林懿墨的身边,疑惑地询问道。 他们两个刚才说的那一通话在外人听来有些不明觉厉,而对于基本脱离现代网络的林暃和小黑来说,更是像听天书一样。 林暃的耳朵里捕捉到了“猫”、“好事”、“小黑”这些字眼,知道他们是在讲小黑的事情,却不知道究竟在聊些什么内容。 “林暃你来得正好,”岑绩临大概是被林懿墨的态度刺激到了,见到林暃就两眼放光,“你过来评评理!” 他们俩平时没啥交集,岑绩临见到林暃最多的地方就是在餐桌前面,还不如平时给林懿墨剪视频的时候在屏幕里看见的多。 但岑绩临此刻也没什么更好的人选了,只能期望这位仁兄能暂时放下和林懿墨那过分亲厚的感情,给他们当回中间人。 “何事?”林暃对岑绩临侧目而视,虽还不明觉厉,但看上去还是很讲理的。 岑绩临连忙给他讲解情况:“是这样,我想给咱们家黑观主嘎……” “唔、唔——” 没等他说出那个要命的字眼,林懿墨便一把扑上去,牢牢捂住了岑绩临的嘴。 “闭嘴啊!”林懿墨已经完全顾不得维持自己过往的形象了,几乎是挂在这个比自己高了快一头的壮汉身上,紧紧捂住他的口鼻。 岑绩临猝不及防,骤然被个成年男人控制,脚下一个没站稳,便带着林懿墨一起向着一旁的石板地面砸去。 坚硬的痛感并未传来,林懿墨反倒是跌入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他抬头一看,对上了林暃略带责备的目光。 不得不说,林暃的确生了一副好皮囊,即便是平常人眼里的死亡角度,他的颜值也相当能打。 在那双墨绿眼眸的注视下,林懿墨突然感到了一阵心悸,但紧接着却又生出了许多的心虚来。 他连忙从林暃的怀里站起来,扑了两下自己皱起的衣袍,对林暃小声道了一声谢,接着,便急着去拉岑绩临。 林暃伸手拦住了他,冷哼一声,一个箭步上前,手臂随意地伸开,便把这个壮汉稳稳当当地捞了起来。 岑绩临可没有林懿墨这么好的待遇,是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被林暃拽起来之后,还捂着自己摔疼了的臂膀痛呼了几下,半真半假地痛斥林懿墨的冲动。 林懿墨在林暃和岑绩临双重目光的责备下,默默地低下了脑袋,又悄悄伸出手指牵住林暃的手,用尽可能轻柔的语气道:“我自己来说吧。” …… 接下来的时间里,林懿墨用尽可能清晰明了的语言向林暃和在墙上旁听的小黑讲述了宠物绝育的好处、宠物绝育的方法,以及岑绩临以往的“赫赫战功”。 言辞之精简、叙述之详细,还有说话时战战兢兢时刻察言观色的态度,远比林懿墨在上学时主持组会要来得更加严谨。 林懿墨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用眼角余光探查身边的导师……哦不林暃的脸色,心里越发地慌乱。 “大致……就是这个样子了……”林懿墨吞了一下口水,缩了一下脖子,终于讲完了自己所了解到的一切情况。 空气明显冷了下来,冷得像是要下一场大雪似的。 不明内情的岑绩临也感受到了那份冷意,不由地打了个喷嚏,喷出一股清亮的鼻涕水来。 “奇怪,”他两手合在嘴巴前,哈了一口暖气,边搓手边嘟囔着,“怎么感觉冷起来了?” 一旁的两人没有回答他。 “哎,你们两个怎么不说话了?”他奇怪地看着这两个沉默的家伙,问道。 林懿墨双侧脸颊上的肌肉又开始抽搐了,他悄悄地看了一眼身边这股低温的源泉,却也不敢再多看,只不断地对着岑绩临眨眼暗示他闭嘴。 可惜,岑绩临没意会到这层,憨憨的壮汉眯着眼睛与仍在打眼色的林懿墨对视,关切道:“老墨你的眼睛里进沙子了吗?” 林懿墨瞬间无语,连眼睛都不眨了,转而换上了一副无力的表情,叹了口气。 “没,我没事……”他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不过,你自己恐怕要遭殃了。 终于,林暃开口了。 “绝、育?”他的神色晦暗不明,低声重复了一下这个令林懿墨心塞的字眼。 没心没肺的家伙无知地点头,甚至还带着满脸的期待:“对啊对啊!” “你是说,想给它做绝育?”林暃伸出手,堪堪擦过岑绩临的脸,指向墙头的小黑。其力道之大,不像是要指着小黑,而是想把自己沙包大的拳头狠狠抡到岑绩临的脸上。 可惜,岑绩临还是没意识到危险的逼近。 “没错!”他又点了点头,轻快地回答道。 但在林懿墨的眼里,面前已然是一个鼻青脸肿的猪头在说话了。 “你们放心,”岑绩临拍了拍胸脯,“我都已经和昙江当地的宠物医院讲好了,用的绝对是最高规格的器材,保证让小黑的摘蛋一点痛苦都没有!” 林懿墨的心里突然很无助,他闭上眼,仰头望天,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而在岑绩临的眼中,林暃虽然有点冷淡,但态度显然比林懿墨要好多了。 这不,都开始要详细了解手术情况了。 只不过,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当他讲到“摘蛋”这个词的时候,冷漠地看不出脸上表情的林暃忽然往自己的下半身看了一眼,但又迅速地挪开,转到了小黑的身上。 嗨呀,这倒也正常,毕竟都是雄性生物嘛,听到这种生猛的字眼,总是会有点膈应的。想他当年第一次目睹嘎蛋全过程的时候,不也是感觉下.身一凉、两股战战嘛。 相比起来,林暃已经算是相当淡定了。 而且,岑绩临可以看出,其实林暃心里对他们家小黑还是很在乎的。 他笑着走到林暃的面前,想要去拍一下林暃的肩膀。 却被林懿墨又一声惊恐的喊叫制止了:“你干嘛?!” 林懿墨的心里是真慌啊,还一阵阵地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雇这么个倒霉催的东西啊! 看着岑绩临的手一点一点的靠近林暃的肩,他的脑海里仿佛已经出现了林暃动动手指就把这个壮汉狠狠撂倒在地的场面,恐怖至极,以至于他又一次破了音。 他这一叫,倒是同时引来了三道目光:岑绩临的迷惑不解,还有小黑和林暃的冰冷。 岑绩临终于放下了他那只岌岌可危的爪子,皱了一下眉毛:“老墨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啊?” “算了算了,”他摆了摆手,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露出一个促狭的表情,“我知道你们俩感情好。” “哎呀,该不会……”他忽然跑了题,吃瓜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荡,“你们两个真有情况吧?” 林懿墨被此人的神经大条程度深深震撼到了,偏过头去用力揉搓自己正在突突地跳着的太阳穴,不想再看到岑绩临那张脸了。 岑绩临没吃到瓜,悻悻地耸肩,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林暃那边。 “考虑地怎么样了?”他笑眯眯地问林暃,“准备什么时候把咱们黑观主送进东厂?” 林暃没有开口,用他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看着岑绩临。 沉默了良久。 被林暃盯上的那一刻,岑绩临忽然感觉周围更冷了一点。如果说刚刚只是要下雪的温度的话,那现在大概和直接把他扔进冰箱冷冻仓差不了多少。 身上的温度正在飞速地降低,岑绩临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鼻涕连擦都擦不过来,只能尴尬地挂在下边。 他的上下牙齿也开始打起了冷战,不断地敲击着,像是在给呼啸的风配乐。 良久,林暃终于收回了目光。一瞬间,岑绩临便没那么冷了。 他正感到奇怪,想要开口询问,却看见林暃利落转身,牵起林懿墨的手,大步流星地向着林懿墨的房间走去。 “不许。”林暃的声音忽然在岑绩临的耳畔响起,他的人分明已经走远,可声音却十分清晰,甚至能够听出末尾的颤音。 “喵喵!”小黑的猫叫随即传来,似乎也是在重复这两个字。 “啊?”岑绩临满头雾水,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挠着脑袋看向事主小黑猫。 墙上的小黑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一甩尾巴,跃下围墙,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砰!” 林懿墨的房门被大力地甩上,反锁的声音格外清晰。 鬼使神差地,岑绩临低头看了一下那两人走过的路面——那一块块坚硬的青石板上已然布满了明显的裂痕。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49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0章 “砰!”房门被狠狠关上。 “咔哒”林暃利索地把门反锁。 紧接着,大概是还觉得这里不够安全,他又眼神一凛,变作一双竖瞳,一手在空中虚虚地一握——房间内的场景就像是存在于水中一样,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两人便已处在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中。 林暃终于松开了林懿墨的手。虽然样子有点可怕,但他抓着林懿墨的力度并不大,只在他白皙的手上留下一点温暖,没有半分因过度紧握而留下红印子。 林懿墨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问道:“这里是哪儿?你设的屏障里吗?” 林暃瞥了他一下,点了点头。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周身的气场却清晰地表达了他此刻的心境——他显然已经压抑到了极致。 林懿墨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他“啧”了一下,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于是,他伸出手,稍稍踮起脚尖,用平时摸小黑的办法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林暃似乎还挺受用的,萦绕在身边的那圈无形冰山稍微融化了一点。 有戏!林懿墨暗自点头,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 “都已经在屏障里了,”他尝试着宽慰道,“就不用忍地那么辛苦了。” 说着,他主动牵起了林暃的手,在那只大手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眼中含笑。 林暃的脸上有所动容,甚至还在林懿墨松开手时主动把另一只手递了过去,表示该换边了。 林懿墨一笑,照着他期望的样子做了。 林暃终于露出了一点生动的表情,嘴唇张了一下,似乎想和林懿墨说些什么。 但正当林懿墨准备竖起耳朵倾听时,眼前却有一道白光闪过,迷了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时,面前已经没了林暃的身影。 “喵。” 林懿墨低头一看,一只和外头的那个如出一辙的小黑猫正蹲在他的脚边,仰头望着他。 只不过和小黑不同的是,它的眼睛是墨绿色的。 “喵~”见林懿墨没有动作,小黑猫又叫了一声,拿自己的脑袋蹭了两下林懿墨的小腿,随后又规规矩矩地蹲坐在他的面前,满脸期待地看着林懿墨。 林懿墨终于领会了他的意思,原地盘腿坐下,伸手把这只小黑猫捞进了怀里。 林懿墨给小黑猫顺了几下毛,想要开口询问道:“林暃……” “喵!”小黑猫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林懿墨愣了一下,改了称呼:“小黑?” 小黑猫满意地点点头,把身子盘成了一个圆球,脑袋埋在林懿墨的双腿之间。 林懿墨轻笑了一下,手中动作没停,继续抚摸着小黑猫光滑的毛发。 心中的某个角落在这一刻松动了些许,从缝隙里透出一点温暖的光来。 真是只小猫咪。林懿墨心想道。 真可爱。 他用自己深邃的眼眸望着怀中的小猫,突然有点想要把他抱起来,亲一亲他湿润的鼻尖和全是毛的嘴角的冲动。 如果是以猫的形态这么做的话——大概就不会那么奇怪了吧?他心里盘算着。 不过……林懿墨的眼睛里又带上了一点担忧。 刚才岑绩临似乎把林暃气得够呛,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缓过来。 为了小猫咪的身心健康考虑,还是算了吧。 小黑猫应当是在假寐,始终没有抬头,自然也不知道林懿墨心里的那一番打算。 身为一只猫,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躺在这人的怀里,可以随意地撒个娇,画面也不会像人形的时候那么诡异。 小黑猫的嘴角上翘了一点,先前在脑海中汹涌着的气恼和愤懑都散去了许多。 他咂了咂嘴,把自己团得更圆了些。 屏障中不知时间的流逝,一人一猫就这样相互依偎了许久。 不知不觉中,林懿墨昏昏地睡了过去。 小黑猫从怀中钻了出来,又变回了那个冷峻的男人。 他张开双臂将林懿墨牢牢抱住,脚尖一动,屏障如水雾般消散。他们再一次回到了林懿墨的房间里。 他小心翼翼地将林懿墨放到了床上,使了个咒替他换上舒适的睡衣,掖好被子。 他站在床边,凝视着面前青年的睡颜,踌躇了一下。 接着,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化作一缕白光,钻进了林懿墨的被窝里。 不论是林暃还是小黑猫,他们的体温都要比林懿墨高一些。如果说小黑猫是个暖手宝,那林暃就是自体发热的大暖炉,甫一靠近,就被睡梦中的林懿墨紧紧抱住,双腿缠绕在他的腰际。 林暃顿了顿,墨绿猫眼转动了一圈,犹豫着,把自己的两条胳膊搭在了林懿墨的身上。 房间里,两道呼吸此起彼伏,一道平稳,一道杂乱。 …… 第二天,林懿墨是被门外的一阵嘈杂声吵醒的。 他困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正要伸个懒腰。突然,他的动作顿住了。 他仍旧闭着眼睛,伸出左手往自己的身边一探——是软软的触感。 林懿墨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他飞速转头,却正好撞上了一双墨绿眼眸。 那是一双属于猫科动物的眼睛,却并不是平常的冷漠神态。 “早。”林暃单手撑着自己的脑袋,侧着身子,嘴角含笑地望着林懿墨,和他打了个招呼。 林懿墨呆滞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下移,落到了林暃完全敞开的衣衫上。 男人身着一件纯白衬衫,没有盖被子,就这样将他完美的肌肉曝露在带着寒意的空气中。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将唯一的一缕洒在了他的身上,仿佛一道神圣的光,将他美妙的胴体清晰地展现在青年面前。 林懿墨只看了一下,便欲盖弥彰般地挪开了眼睛。 但他那两只耳朵尖上的红晕早已暴露了他此刻的心境。 “你、你怎么在我这儿?”林懿墨结结巴巴地询问道。 一定是昨天这人趁着自己睡得比较深,就大胆地来爬他的床了!林懿墨在心里揣测道。 谁知,听到他的询问后,林暃却是皱了下眉:“你忘记昨晚自己做了什么了吗?” “什么?”林懿墨满脸疑惑。 林暃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这副好像在刻意引诱的样子,无奈地浅笑了一下。 “昨天——” …… 在林暃的手搭上林懿墨之后不久,一种奇特的感受将林暃覆盖。 林暃用目光描摹着身边人温柔的眉眼,忽然觉得浑身有一股暖流流经,涌向他那颗空荡荡的心。 但,除此之外,更多的却是胆怯。他从来没有以人类的形态和他如此亲密过。 更何况,还是在他熟睡之时,以这种近乎趁人之危的方式。 林暃静静地望了一阵,随后轻轻起身,想要离去。 然而,他的身体却被睡着的这人缠地更紧了,就好像是一只八爪鱼一样,牢牢地吸附在他的身上。 林暃尝试着挪开这人的手,可没过多久,他就又缠了上来,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到了后来,大概是觉得林暃的动作有点烦人了,林懿墨变得更加大胆了,直接一个大翻身,将林暃的半个身子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青年的鼻息径直喷在林暃的颈边,令他不敢再有所动作。 算了,林暃这样告诉自己,他乐意就好。 当然,这也是他自己的私心。 …… “原、原来是这样啊……”听完了林暃的讲述,林懿墨讪讪地笑了一下。 “那——”他又看向林暃敞开的胸膛,问道,“你这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林暃却只是笑而不语地看着他。 林懿墨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个不太妙的念头。 他连忙掀开被子,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还好,还整整齐齐地穿着睡衣,应该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稍稍松了口气,但脸色却没有好看多少。 他向着林暃那边瞟了一眼,试探着问道:“该不会……是我干的吧?” 林暃挑起一边眉毛,缓缓点头。 “轰隆——”林懿墨的脑海中骤然响起了一道惊雷,将他清清白白的大脑劈得外焦里嫩。 他睡着的时候居然这么野,还会把人衣服扒开?! 林懿墨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不会是自己孤寡了这么多年,给人憋变态了吧? 他扯了一下嘴角,发出两声尴尬的呵呵,一时无语。 林暃也不做什么,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躺在林懿墨的身边,用他那双猫眼看着林懿墨。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尴尬。当然,主要是林懿墨在纠结——救命啊他是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说点什么! 好在,当房间中的空气快要凝固时,外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而且正在向着他们的方向靠近。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似乎很是急切。 “老墨!开门!”是岑绩临的声音,“我知道你起床了!” 林懿墨和林暃对视了一眼,他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赖在自己床上的男人,觉得他们这个样子绝对不能被外人看见。 他从床上坐起来,推了一下林暃,用口型催促他赶紧下床找个地方躲起来。 林暃眨着眼睛,满脸无辜地看着林懿墨,好像听不懂人话一样。 敲门声还没有停,而且还越来越响亮。 林懿墨被这家伙的态度惹烦了,双手攥起拳头,脸上也冷了下来,大有林暃再不听话他就要家暴了的意味在里面。 林暃终于识相了,翻身下床,化作小黑猫,乖乖地钻到了床底。 林懿墨松了口气,也下了床,快步走到门口,伸手打开了反锁的房门。 门外,一个浑身散发着丧气的壮汉凄凄艾艾地蹲在门口,见林懿墨终于出来,抬起了他的脑袋。 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盘踞在他的眼下,简直能去cos熊猫了。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50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1章 “哈哈哈哈哈……”林懿墨实在没忍住,没良心地爆发出了一阵笑。 岑绩临的脸色不太好看,不知道是熬夜熬的,还是被林懿墨笑的。 “别笑了别笑了,”岑绩临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长长地叹了口气,“我都快被它们折磨疯了!” “他们?”林懿墨疑惑,“他们是谁?” 一边说着,他一边绕过挡住他门口的林懿墨,走到了屋外的走廊里。 这一看,倒是把林懿墨吓了一跳。 只见,原本岁月静好的后院里已经变得狼狈不堪,处处都是一滩一滩的泥巴脚印和散落在石板路上的枯枝败叶。 再往远处一看,在那些树叶和枝条的底下,还有些布料被掩盖在下面。 那些布料已经被撕成了许多的碎片,红红绿绿地交杂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原貌来。但从它们的面积上来看,应该是床单被罩一类的东西。 布料的后面,又是堆成了一座小山的海绵、棉花和各种奇怪的废料,甚至有几个弹簧倔强地扎在上面,随着早晨的微风一晃一晃。 林懿墨紧紧皱眉,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仍旧蹲在地上怀疑人生的岑绩临,问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家里怎么变成废品站了?” 岑绩临听到他的话,长长地叹了口气,简直要把自己的肺都叹出来了。 他疲惫地伸出手,扶住墙,歪歪扭扭地从地上站起来,还因为蹲的时间过久,在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就一个趔趄栽在了地上。 他顶着自己两条麻木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在廊下,然后转头走到了他自己的房间门口,一伸手,拉开了房门。 林懿墨循声望去,只一眼,便呆住了。 他眼眸一颤,眼皮以一种不太自然的速度眨动着,满脸都写着震惊。 “你的房间……”林懿墨顿了一下,一时还没想好该用什么形容词。 过了几秒,他才弱弱地开口道:“真别致啊……” “呵,呵。”岑绩临面无表情地笑了一下,眼皮狠狠地跳了两下,连嘴角都在抽搐。 林懿墨走近了几步,细细地看了几眼岑绩临那房间的具体构造。 丝毫不夸张地说,他那屋子几乎和被强盗洗劫过的没什么两样,要是有乞丐看见,都要从破兜里掏出两个钢镚来丢到那空空如也的床架子上。 还不仅仅是岑绩临的床被打劫了,就连一边的衣柜也大敞着,半条棉被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断面上散着些落单的棉花,看样子是直接被撕成了两半。 床头的矮柜也没能幸免于难,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干的,竟然生生把方方的柜子一角给磨成了圆的,木屑落得到处都是。 林懿墨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了抽泣声,扭头一看,岑绩临的眼眶都已经通红了。他仰面看天,不停地眨眼,试图把已经积蓄在眼眶里的水花憋回去。 要不是男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作祟,他的脸上早已经挂上两行清泪了。 林懿墨沉默地伸手拍了两下可怜虫的肩膀以示安慰,眼睛再度落到了那个床头柜上。 柜子的表面已经完全被刮花,一道道遒劲有力的刻痕显现在上面,林懿墨突然觉得有点眼熟。 他上前了几步,仔细地看着落着木屑的地面。 他眼神微动,发现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留下的一点蛛丝马迹——一个猫爪印。 “是猫干的?”林懿墨有点不太敢相信地问道。 岑绩临深呼吸了一下,扁着嘴重重点头。他的眼泪终于绷不住了,像是泄洪一样从眼眶里冲出来。 “是你家的崽子,还是小黑?” 但刚问完,林懿墨就在心里把这两个答案否决了:岑绩临的那几只崽子一向安静,又因为都是老弱病残,没那么大的杀伤力,不会是它们。 至于小黑嘛……林懿墨迟疑了几下,觉得这小家伙应该也没有幼稚到这份上,跑去人家房间里搞破坏——吧? 岑绩临也摇了摇头,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回答他:“不是它们,是、是那群野猫!” 他顶着两只比兔子还红的眼圈,愤怒地指着围墙外边:“都是它们干的,它们、它们真是太狠了呜呜呜呜呜……” …… 五个小时前,正是深夜。 岑绩临终于剪完了他的片子,又打了一会儿游戏,揉着自己酸涩的眼睛,打着哈欠往床上躺去。 五分钟后,鼾声渐渐响起,他已进入了美梦之中。 “咚咚咚!”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还伴随着什么东西抓挠门板的刺耳声音。 岑绩临一下惊醒,也没多想,迷迷糊糊地走过去开门。 然而,门外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人。 岑绩临挠挠头:“难道是听错了?” 他这些年耳朵有点小毛病,大概是听多了乱七八糟的音效,偶尔脑子里会有点幻听。 因此,他倒也没什么惊讶,只是默默地关上门,又倒回了床上。 “哐哐哐——”还没等他进入睡眠,窗户又响了起来,把岑绩临从床上再一次拽了起来。 岑绩临满脸的不耐,拉开自己的窗帘一看,外边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恰巧一阵风吹过,不太牢靠的窗框轻响了两下。 岑绩临便也以为之前的声音就是风的缘故,伸手把窗子关得更严实了一点,又扭头回去睡了。 这一回,终于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来打扰他了。 岑绩临顺利地进入了梦乡。 睡着睡着,他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痒痒的。 他勉强把手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来,挠了一下脸颊。 可他却摸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吱吱——”不妙的叫声从耳边响起,岑绩临睁开眼一看,正好与倒在他枕头边上、正在不停抽搐的老鼠对视。 “啊!!”岑绩临疯狂地大叫起来,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一蹦三尺高,连鞋子也不穿了,一溜烟就跑出了自己的房间。 他虽然生得高大,但从小最怕老鼠。小时候住在孤儿院里,他免不了要和老鼠打交道,每次都会被老鼠吓得哇哇大哭,被其他孩子嘲笑。 这心理阴影一直持续到现在,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他也没好多少,只是从哇哇大哭变成了瑟瑟发抖而已。 论谁睁开眼睛看到枕头边上躺了一只硕大的肥老鼠,都会害怕的吧?岑绩临在冷风里想着。 说来也奇怪,他喊得那么大声,可住在他旁边的那三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仍旧睡得死沉。 连个能安慰安慰,给他壮个胆子的都没有。岑绩临撇撇嘴。 深夜的院子里很冷,岑绩临又穿得单薄,不一会儿就实在是冻得受不了了。 他在心里拼命地给自己壮胆打气,战战兢兢地向着自己的房间靠近。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伸出半个脑袋,向里边张望。 床上只有一条被掀翻的被子扭曲地躺着,却没了半点老鼠的痕迹。 好奇心短短地盖过了对老鼠的恐惧,岑绩临松开自己紧紧扒住的房门,一步一步地挪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老鼠真的消失了。 岑绩临的心里瞬间充满了疑惑,他先前分明看见那只老鼠就躺在他的枕头边上,他甚至还能够闻到那东西身上骚味。 而且,就他那一眼看到的情形,那只老鼠应该是快要死了,还有血迹粘在它尖尖的脑袋上,总不可能连半点踪迹都不剩下。 岑绩临壮着胆子在屋子里仔细搜索了一番,却连一根老鼠毛都没有看见。 难道……是幻觉?岑绩临不太相信,但也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了。 总不可能,是那只老鼠自个给自己脑袋来了一下,特意跑到岑绩临的床上吓了他一下,然后又趁着他跑出去的时候自己又走了吧? 岑绩临自己都被这离谱的揣测逗笑了。 不过,虽然没找到老鼠,但这床他确实是不敢再睡下去了。 于是,他从自己的柜子里掏出一套刚洗过的三件套来,利落地把原来的换下来,准备等到明天把它们彻底洗干净,再喷点消毒液,放到大太阳底下晒干。 岑绩临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一晚的经历,顿时心生悲戚,甚至都不太敢再睡觉了。 他看了一眼周遭,叹了口气,在桌前坐下,打开电脑开始打游戏。 打着打着,他渐渐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而当他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廊下的微风吹拂着他的脸颊,带着寒意。 等等,他这是在—— 岑绩临浑身一激灵,残存的睡意立刻烟消云散。 他慌张地扭着脑袋,发现自己居然是睡在了屋外的地板上! 他身边的房门大开着,屋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狼藉,屋外头的院子也变得乱七八糟的。 他一时间觉得世界有点魔幻,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远处的墙角,一道黑影闪过,恰好被岑绩临的眼角余光捕捉到。 他眼神一凛,向着那个方向跑去。 “站住别动!”他指着那个黑影大喊道。 还未等他跑到,那个黑影就在光找不到的角落里一跃而起,翻过了围墙,跑出了院落。 那东西在阴影下起跳的那一刻,它的身影被阳光照到,岑绩临看清了它的模样——正是一只经常来他这儿蹭饭,他昨天想抓但没抓住的野猫。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51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2章 “野猫啊……”林懿墨捏着下巴思索道,“那确实是有这杀伤力。” “可——”他歪头看着满眼泪花的岑绩临,“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难不成……是因为你要把它们抓去绝育?”林懿墨猜测道。 “它们有那么聪明吗?”林懿墨有点不解。 岑绩临哭得更大声了:“不就是想让它们六根清净吗,再说了,我最后也没得逞啊!” 他哭哭啼啼地靠向林懿墨:“老墨啊,你们这山里的野猫不会都成精了吧!” “怎、怎么会呢。”林懿墨有点心虚地瞟着小黑的小窝的方向,讪讪道。 普通的野猫当然不会成精,但这观里的确是有个成了精的、类猫的家伙,大概也能算进去? “呜呜呜,”岑绩临啜泣着,“我怎么这么惨啊,居然会被野猫欺负!” “喵~”正在岑绩临沉浸在悲伤当中时,小黑的叫声传来。 林懿墨循声望去,看见小黑猫正趴在围墙上,甩着尾巴看着院子里的两人。 “喵?”它歪着脑袋,和林懿墨对视了一下,它那翠绿的眼睛里似乎写着点疑惑,仿佛是对这满地的狼藉有点意外。 但不知道为什么,林懿墨总觉得那双猫眼的眼底还藏着些什么东西。 林懿墨看着这小黑猫,眼前忽然一亮。 “小黑,过来。”他对着小黑招了招手。 “喵喵?”小黑乖乖地跳下围墙,迈着稳健的猫步躲过地上的杂物,有条不紊地走到林懿墨的脚边,蹭了他两下,然后抬起头,用那双水灵灵的猫眼望着他。 林懿墨蹲下身来,抚摸了几下它的脑袋,在小黑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时,趁机问道:“小黑,你昨天晚上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小黑的呼噜声忽然中断了,它低下了脑袋,像是心虚似的把脸转到一边。 林懿墨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小家伙的情绪有点不太对劲。 他抚摸猫毛的动作迟缓了下来,另一只手轻轻捉住了小黑的前脚,用严肃的目光盯着它蓬松的头顶。 “小黑,抬头看着我。”他对小黑猫道。 谁知,一向乖觉的小黑这一次却没有听林懿墨的话,而是趁着他手下动作稍松的时刻,一瞬间从他的手里脱逃,飞也似的跑出了院落,只给林懿墨留下一手的猫毛。 林懿墨:……小家伙,暴露地有点快啊…… 他半蹲着身子,迟疑地看着那几根正在缓缓飘落的黑毛,眼底的情绪变得有些复杂。 “老墨,”岑绩临一心想着自己的房间,没有太注意林懿墨这边的情况,见林懿墨还蹲在那里,疑惑道,“你在干啥呢?” 林懿墨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拍拍手站起来,摇了摇头,微笑道:“没什么。” 没等岑绩临再问,他便走到那乱七八糟的房间里,扭头对因为这一番经历而变得呆愣愣的岑绩临道:“先别想这些了,我帮你收拾一下吧。” 岑绩临再次热泪盈眶,重重点头:“嗯,老墨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林懿墨抱着那半条棉被,呵呵地笑了两下,眼里全是心虚。 …… 在帮忙收拾的时候,林懿墨才发现,虽然岑绩临的房间被折腾地很乱,但实际上那些家伙是有选择性地捣乱。 就比如他那个满目疮痍的床头柜,柜子的漆面和角落都被糟蹋了,但原先放在柜子上面的手机却完好无损,甚至还被端端正正地装到了抽屉里,仔细检查之后发现连一点划痕都没有。 再看岑绩临的衣柜,那满柜子的衣服只有那放在最下面的棉被被撕成了两半,其他东西也是照常放置,连院落里的泥巴脚印也没沾上。 岑绩临之前趴着睡的桌子大概是这个房间里最干净的地方了,他所有的电子设备和拍摄用的相机之类的也没有动过,只是桌子上的一包纸巾被碎尸万端,成了满桌子的碎纸条。 这么看来,这些个强盗倒是挺守道德规范的,还知道不动贵重物品。 等两人把房间里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时,另外两扇房门几乎同时打开了。 一无所知的赵平云刚走出房门,哈欠都还没打完,便被这院子里的景色震撼到了,呆呆地站在门口,有点不敢置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早就在林懿墨的床底下听完了全过程的林暃仍旧是一脸的平淡,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连一点诧异的眼神都没有给予。 看赵平云还呆着,林暃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走近了些,冷淡地对少年道:“别看了,你没在做梦。” 少年这才被唤醒,满脸迷茫地点了点头,飘飘然地在走廊上挪移,好像还是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林暃也没多解释,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地走在少年后边。 等走到岑绩临的房前时,赵平云望着屋里正在擦汗的两人,眼神变得更加惊奇了。 “师兄,”赵平云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询问林懿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懿墨收拾地有点累了,随意地摆了摆手,对少年解释道:“没什么,家里被洗劫了而已。” 赵平云:??虽然我不太懂,但好像有点不太对。 等林懿墨说完了话,他才看到了站在少年后面的林暃。男人的脸被少年掩盖住了大半,只能隐约望见——他的脸上似乎挂着笑。 林懿墨眼神一变。他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一个箭步从岑绩临的房间里冲出来,一把拉住林暃的手便把他带着往自己的房里走。 赵平云扭头望了望两人离去的背影,又和房间里满脸写着“磕到了”的岑绩临对视一眼,表情变得更加疑惑了。 “阿临哥,”赵平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问岑绩临,“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岑绩临的嘴角挂起了了然的笑意,甚至都盖过了房间被扫荡的悲伤,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语气对懵懂的少年道:“等你再长大点就懂了。” 赵平云:? 这一个清晨大概是少年这十几年的人生里最难懂的一段时光了。 …… 林懿墨把林暃拉回房间,关上门,没等男人站稳,便快速质问道:“昨天晚上的事情,是不是你或者小黑做的?” “什么?”林暃明知故问。 林懿墨也料到了他会装蒜,转过身去,一下子把林暃抵到了门板上。 林懿墨的双手按住林暃的双手,用力地撑着房门,将男人牢牢禁锢在自己的身前。他稍稍抬起头,盯着林暃那双眼睛——它又一次变成的竖瞳。 “我再问一次,”林懿墨声音变冷了,似是被面前人的态度惹恼,“你、还有小黑,昨天是不是跑到人家绩临的房间里捣乱了?” 林暃的墨绿猫眼落在林懿墨的脸上,清晰地倒映出林懿墨的模样。 “咕咚。”在这样严肃的场景下,男人忽然咽了一下口水,脸上泛起了诡异而不合时宜的红晕。 林懿墨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快要暴起了,他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男人:“快点回答我!” 在林懿墨的质问下,男人却摇了摇头。 林懿墨眼神一凛,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就被林暃堵了回去。 “我没有时间做这些,你该知道的。”林暃淡然道。 林懿墨微微蹙眉,思绪再度回到了那个不太能看的时刻,脸上的表情松动了不少。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闪烁,不大自然地左右飘着。 恰巧,他瞥到了林暃嘴角的笑意。 他是故意的!林懿墨立刻明白了。 他连忙将心底的那点羞涩挥散,咳嗽两声,再度变得严肃起来。 他冷笑了一下:“你的确是不能,那小黑呢?” “昨天晚上,我身边可只有你一个。”他松开了一只手,刻意地抚上林暃棱角分明的下巴,用气声在他的耳边说道。 “我……”林暃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连说话的语气都没那么让人生气了。 不必等他再编什么理由了,林懿墨已经从他闪躲的眼神里看出了答案。 果然是他们两个干的。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擅长说谎。林懿墨腹诽。 他冷哼了一声,终于把林暃从门板上放了下来。 林懿墨甩了甩自己因为过度用力而有些酸痛的手腕,一脸冷漠地坐到自己的床边,双手抱在胸前,用审判一般的目光盯着林暃。 林暃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乖乖地站在林懿墨的面前接受他的数落。 林懿墨清了清嗓子,先是叹了口气,才缓缓开口道:“不是我说你,就算不高兴想报复,能不能选个更高明点的手段?” “嗯?”林暃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抬起眼眸,墨绿的猫眼里写着点迷惑。 林懿墨满脸无奈地撇撇嘴,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不是因为你整了绩临才生气的。虽然绩临的确什么都不知道,但他那话确实对你和小黑很是冒犯,你偷偷地给他使点绊子我也不会追究你什么。” “但是——你的方法实在是太低端了!” 听到林懿墨这么说,林暃的心里稍稍松了口气,随后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听到林暃这傻呆呆的问题,林懿墨却是气不打一处来,用力地往林暃的肩头拍了一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自己琢磨去!” “还有,”他伸手指着房门,“出去告诉小黑,带着那群野猫,赶快给我去向绩临道歉!”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52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3章 “道、歉?”林暃的脸色沉了下去,静静地凝望着林懿墨。 他长了这么大,还从来没给一个小小的凡人道过歉。 林懿墨只一眼就知道这人心里在想什么,又是一个巴掌拍过去,把猝不及防的林暃拍地后退了一步。 他从床边站起来,架起林暃的一边胳膊,像是拎菜场里的大鹅一样把林暃提溜着往门口走。 林懿墨用空着的手打开房门,一把将林暃推出房间,然后“啪”地一下飞快地关上门,对着门外喊道:“你要是不办好这事,以后就再也别想进来了!” 门外,林暃仍旧站在紧闭的门前,面色不善。 岑绩临本来在和赵平云一起收拾院子,见到林暃被林懿墨赶了出来,连忙上前关心道:“怎么了暃哥,和老墨的感情出问题了?” 林暃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目光落在身上的那一刻,岑绩临立即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还有一种莫名的杀气。他连连打着冷战,却还是没放下自己的关切:“你、你要是和老墨有什、什么误会,我、我可以帮、帮你和他说、说几句啊。” 林暃盯着这壮汉看了几下,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林暃一走,岑绩临立刻感觉好多了。他挠了两下自己的脸颊,心底感觉有点奇怪。 但没过几秒,他就把这些忘到了九霄云外,继续拿着扫帚扫起地来。 …… 虽然发生了些意外,但道观还是要正常开门的。 林懿墨一早上都和赵平云一起待在前院招待香客,岑绩临则独自在后院做些清理垃圾和日常洒扫的工作。 可林懿墨一直都没有见到林暃和小黑。 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林懿墨心想道,要是他真敢不听,那可真就得揪着他的耳朵强迫他了。 等到了中午午休,几人都回到了后院。 林暃终于出现了,围着条买食用油松的围裙,一如既往地给大家做午饭。 也不知是为什么,他浑身的气场明显更冷了几分,简直像是个大冰坨子,让赵平云和岑绩临都不太敢靠近他。 林懿墨倒是一点都不怯,吃饭的时候还时不时瞟一眼,用眼神询问林暃。 但林暃始终没有理会他,只一心低头吃饭。 他们两个这一番互动全都落入了另外两人的眼里。 赵平云脸皮薄,都不太敢看他们,倒是岑绩临,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偶尔还露出了然的微笑来,也不知道他究竟脑补了些什么。 这顿饭吃得很沉默,也很诡异。 林暃率先吃完了,搁下筷子就往外头走。林懿墨见状,连忙把自己碗里的那两口饭扒进嘴里,也跟着追了出去。 屋里,岑绩临终于忍不住了,发出一声感叹:“真是有趣的小情侣啊!” …… 屋外,林懿墨快步追赶着:“林暃——” 林暃像是没听到似的,毫不停顿地继续走着。 林懿墨追不上他,叉着腰站在院子里,拖长尾音问道:“你要做什么?” 已经走到后院门口的林暃转过头,一边开门,一边漠然回答道:“去找猫。” …… 半晌,正在洗碗的岑绩临突然听到外头有什么动静。 林懿墨的脸出现在了门外,带着微妙的表情对他说道:“绩临,能出来一下吗?” 岑绩临愣了一下,点点头,匆匆冲了两下手就出了厨房。 出来之后,他彻底傻眼了。 原本空无一物的院子里,已经蹲了十好几只野猫。它们规规矩矩蹲在院子中央,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条直线,以同样的角度低着头,看上去比学生军训还要齐整。 而在这一伙野猫的前边,正蹲着一只小小的黑猫。 听见脚步声,黑猫的耳朵动了动,一双翠绿猫眼牢牢地盯着岑绩临。 岑绩临一头雾水地被林懿墨带到院子前边,看着眼前这些猫,顿时感觉自己像是出了什么离谱的幻觉。 还没等他抬手掐醒自己,面前的小黑忽然用后腿站立起来,两只前爪规规矩矩地放在身前。 紧接着,它大声叫了一句:“喵喵!” 其他野猫听到它的号令,也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比站军姿还标准。 小黑仍旧站立着,忽地深深低下头,脊背向前弯曲,对着岑绩临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喵!” 身后的野猫们也一齐照做,连叫声都一模一样。 岑绩临的瞳孔因为震撼而放大。他张大嘴巴,一时不知该对面前这场景作何评价。 以他浅薄的见识来看,这些猫——好像是在向他道歉。 野猫、道歉,而且是在另一只猫的指挥之下整齐划一地进行,岑绩临感觉自己的人生观在此刻已经碎得连渣都不剩了。 另一边,趁着岑绩临还在怀疑人生的时候,林懿墨凑到林暃的身旁,小声地询问道:“这就是你想出来的、道歉的方法?” 林懿墨的嘴角不住地抽搐着,有点想笑,又有点无语,只能眨着眼睛,看着这滑稽的闹剧继续僵持下去。 林暃却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听到林懿墨的询问,他甚至还昂首挺胸,一副得意的样子。 “正是,我这个方法可还不错?”他问林懿墨。 林懿墨沉默了一下,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得到了林懿墨的“肯定”,林暃显然更得意了,连那双墨绿的眼眸都变得狭长了一些——那是他情绪变动的标志。 林懿墨把他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心中实在是不知该说点什么,也不想再理会他了。他只默默地站在男人的身旁,看着这些猫和岑绩临之间的互动。 猫们将这个动作保持了很久,岑绩临的震惊也持续了很久。 等到后来,林懿墨终于看不下去了,悄悄凑到岑绩临的身边道:“要不……先让它们起来吧?” 岑绩临恍若大梦初醒,连忙照做。 他一脸尴尬地向前走了两步,走到这一溜“肇事猫”的前边,迟疑地伸出手,向上抬了两下。 “那啥,”他还是感到有些魔幻,声音都是飘着的,“你们还是先坐下吧……” 说完,岑绩临便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抬头一看,是小黑那双翠绿的猫眼。 “喵。”小黑颇具人形地应了一下,点点头,率先直起腰来,把两条前腿放了下去。 接着,它又转过身去,蹲在后面那一排野猫的前边,对着它们严厉地叫了两声。 野猫们听到小黑的声音,也终于纷纷松懈了下来,不再摆出那副完全不属于猫的诡异模样了。 只不过,它们虽然不再鞠躬,但那整齐的队形依旧没有散,还是排成一排,连半只猫脚都没有突出。 岑绩临总觉得这副画面有点眼熟,仔细一想才发现:这不就是上学军训的时候,教官让学生练完了一个动作之后指挥他们稍微放松一下的情形嘛! 岑绩临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头晕——起猛了,看见野猫军训了。 这时候,是林暃的声音把他从晕眩里唤了回来。 “如何,是否接受它们的道歉?”男人一本正经地问道。 岑绩临看着这些猫,无力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了……” 男人嘴角勾起一笑:“好,多谢。” 岑绩临:??谢什么?? 然而,林暃没有和他解释一句,便淡然地走开了。 面前,小黑同样听到了岑绩临的“谅解”,眼睛立刻瞪大了一圈,冲着他喵喵叫了两声,仿佛是在感谢岑绩临。 接着,它便对着野猫们喊了一声,然后如释重负一般地跑到林懿墨的脚下去了。 它在林懿墨的腿边连连蹭了好几下,又一下子跳上林懿墨的肩头,拿自己的脑袋贴着林懿墨的脖子,柔声叫着,仿佛受了什么好大的委屈一样。 林懿墨:……虽然我知道你不太情愿,但倒也不用做得这么明显吧! “咳咳。”林暃还站在林懿墨的旁边,见这小家伙在向林懿墨撒娇,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示意它放端重些。 小黑没有理会他,反倒是将自己整个猫都埋到了林懿墨的怀里,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边,挑衅似的看着林暃。 林暃的眼神像是要吃猫,他冷着脸走上前,一把揪住小黑的后脖颈,把这只不要脸的猫扯出林懿墨的怀抱,随手丢到了一边。 为了防止小黑猫卷土重来,他甚至还紧紧地贴着林懿墨,用一种类似拥抱的姿势把他圈在自己的胸前,虎视眈眈地盯着地上的小黑。 小黑原本还想重新跳回林懿墨的身上,见林暃这副模样,便知道自己是没戏了。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来,黑尾巴像是根笔直的甩棍一样烦躁地甩了几下,扭头就走。 “喵喵!”它像是军官检阅自己的兵一样,在那排野猫前边晃了一圈,再发出一声大喝。 “喵——” 野猫们明显骚动起来,队列也不像之前那么整齐了。 “喵!”小黑又叫了一声,让它们安静。 接着,它一甩尾巴,野猫们齐声大叫,刷刷地转到同一个方向。 “喵,喵,喵喵喵——”打头的野猫喊着熟悉的口号,后边的猫们也跟着喊,它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四条腿都绷得笔直,就这样冲着还呆愣愣地站在院子里的岑绩临而去。 “啪啪——”野猫们站定在岑绩临的面前,后腿在地上蹬了两下,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一双双明亮的猫眼落在岑绩临的身上,令他头皮发麻。 岑绩临的眼睛又一次瞪大了,脑袋被这接二连三的震撼场面整的彻底宕机,双脚像是粘在了地上一样不敢动弹,只能用眼神向林懿墨和林暃求助。 林懿墨勉强推开林暃过分亲密的怀抱,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它们的意思是,你可以开始惩罚它们了。” 林懿墨话音刚落,就听见小黑又喊了一声:“喵!” 野猫们同时转身,拿屁.股对着岑绩临,高高翘起尾巴,露出了一对对浑圆的小铃铛。 岑绩临:…… 林懿墨:……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53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4章 第二天下午,岑绩临提着几个猫笼子,气喘吁吁地走进了枫江观的后门。 他浑身是汗,把后背都浸湿了些。他的衣服和鞋子上都带着些泥土,看上去有点狼狈。 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同样也拎着个笼子,只是体积比岑绩临手上的那些要小得多。 岑绩临脸颊涨得通红,手臂也因长时间用力而青筋暴起。走进观里后,他长舒了一口气,艰难地蹲下身去,轻轻地把那些笼子放在地上。 有几个笼子微微晃动了几下,从里面传出细微的猫叫来,听上去都有些虚弱。 跟在他后面进门的女孩也放下了手里的笼子,先是把岑绩临身上的尘土小心拍掉,再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来,细细地将岑绩临脸上的汗水擦去。 岑绩临的硬汉脸上出现了不太明显的红晕,他不太自然地摆了摆手,结结巴巴地对女孩道:“我、我自己来吧。” “绩临,回来了啊!”林懿墨恰好经过后院,和岑绩临打了个招呼。 岑寂临也转过去应了一下,但在看到他那张脸和身上的狼狈模样的时候,林懿墨一挑眉,眼神微动。 “你……”林懿墨迟疑不决,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没等岑寂临疑惑,林懿墨的目光随即转到壮汉身边的纤瘦女孩身上。 从前没听说过岑寂临有什么女性朋友啊。林懿墨心中有点好奇,便主动走过去,问道:“这位是……” 岑绩临连忙介绍道:“她叫刘婉,是我小时候在孤儿院里的朋友,现在是一名兽医。我这次带这些猫崽子去的就是她开的宠物医院。” “说起来也是挺巧的,自从我离开孤儿院之后,我们就没怎么联系过了。” 接着,他忽然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道:“要不是我这次正好去了她的医院,我还不知道她居然还是我的粉丝嘞!” 刘婉也笑了一下,玩闹似的拍了一下岑绩临壮硕的肩膀:“你也知道你有粉丝啊,那你还敢就这么消失?” 岑绩临连忙举手投降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做重要决定的时候都告诉你!” 刘婉满意地点头:“这才对嘛。” 虽然数年没有见面,但他们俩的感情却出乎意料地好。 林懿墨看着这两人的互动,心下了然,嘴角露出欣慰一笑。 刘婉显然要比岑绩临靠谱一点,没有就这样把林懿墨撂在一边。 “墨哥,抱歉,没有提前知会你就贸然上门了。”她带着歉意对林懿墨道。 林懿墨笑着摇头:“怎么会,绩临的朋友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你看吧,”岑绩临探出个脑袋来,得意洋洋道,“我就说老墨不会介意的。” 刘婉撇撇嘴,刚想开口,便被从猫笼子里传来的叫声吸引了注意。 她脸色一变,连忙俯身把笼子的门一一打开。 几只蔫不拉几的野猫从笼子里走出来,走路都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完全不像之前那么活泼。 刘婉蹲在笼子旁边,对着它们招招手。野猫们纷纷向她围过来,不停地蹭着她摊开的双手。 刘婉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也一一抚摸它们的头顶。 画面十分温馨。 正在这时,一只野猫忽然抬头,对上了岑绩临的目光。 “喵!”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它浑身炸毛地跳起,死死地盯着岑绩临从嘴巴里发出威胁的低吼,亮出了自己的爪子。 “嗯?”刘婉皱起眉头,责怪地看着那只野猫。 野猫立刻哑火,夹起尾巴,灰溜溜地跑回了刘婉的身边。 岑绩临无奈地耸耸肩,向林懿墨解释道:“不知道为什么,它们本来和我的关系都还不错,但自从我把它们送去刘婉的医院做了绝育之后,它们就都变成了这个样子,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林懿墨:“可以理解,毕竟是你让它们成了太监的嘛。” 岑绩临不太服气:“可真正开刀的人又不是我,它们凭什么不讨厌刘婉?” 但刚说完,他便意识到自己这话的错处,飞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低声对还在撸猫的刘婉道:“对不起我错了,我活该。” 刘婉在群猫环绕中站起身来,拍掉手里的猫毛,淡然道:“没什么,其实我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 “我从小就招动物喜欢,”刘婉说道,“不管是小猫小狗还是老虎狮子,它们都对我很亲热。” “我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有一次隔壁班养的猪越狱了,好几个男生都没把它拽回去,最后是我一个招呼把它给带回笼舍的。” “从此以后,她就多了个外号,”岑绩临插嘴道,“叫土地爷。” 刘婉又是一巴掌拍下去:“你就非得插嘴吗?” 岑绩临得意地吐了一下舌头:“你这外号又不难听,我说出来也没什么嘛。” “对吧老墨——”岑绩临扭头喊了林懿墨一下。 然而,林懿墨却并没有立刻回应他,而是用探究的目光望着刘婉。 听岑绩临这么一说,他才突然明白过来,刘婉的身上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不太寻常的气场。 就像是有一缕淡淡的金色烟尘覆盖在她的身上,与脚下的大地相互呼应。 只是,这气场实在太过微弱,林懿墨看了许久才发现了些门道,一时间却难以探查究竟。他不由地陷入了沉思。 “喂,老墨!”岑绩临见他一直盯着刘婉看,有点疑惑地唤了他一声。 林懿墨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了,连忙给刘婉道歉:“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 “没事。”刘婉摆手,随后又有点好奇地问道:“墨哥刚刚是觉得我的面相不太对吗?” 她也关注了林懿墨,又从岑绩临那里知道林懿墨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看到林懿墨对着自己出神,第一个反应就是怀疑自己身上有什么问题。 林懿墨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是有些不同,但绝不是坏面相,只是我一时还看不出具体的缘由来。” 接着,为了消除对方心中可能的疑虑,他又微笑道:“放心吧,你身上有福气在,会一生顺遂的。” 听到林懿墨这么夸自己,刘婉的脸上笑开了花。 她本还想再和林懿墨说几句,但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便致歉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抱歉墨哥,下次我再来上香哈!” 岑绩临听到她要走,非要送她下山,刘婉也拗不过他,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后院。 …… 两人还没走远,原本在前院的林暃听到了院子里的陌生猫叫,满脸冷漠地出现在林懿墨的身边。 “他把这些猫又送回来了?”林暃皱着鼻子问林懿墨。 林懿墨瞥了他一眼,点点头:“是啊。” “他难道准备把这些家伙放在观里养?”林暃的声音变得越发不善。 “怎么了,你不同意?”林懿墨浅笑着看他,心里起了些逗猫的意思。 果不其然,林暃炸毛了:“我自然是不同意!这观里的猫已经够多了!” “可这是绩临的猫,又不关你的事。”林懿墨继续拱火。 “你——”林暃狠狠咬牙,却也知道林懿墨说的是实话,只能气鼓鼓地转身,一副被负心汉伤到心的模样。 林懿墨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主动牵起林暃的手表示安慰:“好啦,别生气了,像个小孩子似的。” 林暃不理他,连个眼神都没给林懿墨。 林懿墨拉着男人的大手,轻轻摩梭着,终于把实情告诉了他:“放心吧,这些猫都已经找好了主人,现在只是暂住在咱们这儿而已。” 林暃终于肯转过身来了,但眼里还是写着点不相信:“真的?” 林懿墨郑重点头:“真的。” 他举起三根手指:“如果你还是不信的话,我可以对着祖师爷发誓。” 林暃这下算是彻底信了,把林懿墨那只要发誓的手按了回去:“我信了,你别发誓。” “把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告诉祖师爷,我怕祂用雷劈我。” 林懿墨嘻嘻一笑,却忽然觉得林暃的话有点不太对:他自己发誓,祖师爷要劈也是劈他啊,为什么会劈林暃? 但还没等他开口问,林暃便一挑眉毛,望着某个方向道:“这里怎么会有土地的气息?” “啊?”林懿墨惊奇叹道,“那还真是土地啊?” 林暃点头,轻轻拉住林懿墨的手,精准地走到刘婉之前站过的地方。 “不错,虽然气息淡薄,但的确是祂。”林暃断然道。 “有谁来过这里?”林暃问林懿墨。 林懿墨便把之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暃。 林暃听完后,了然地点头:“原来如此,倒也算是缘分。” 他向林懿墨解释道:“我从前听闻,此地某任土地曾化作凡人,与一凡人女子相恋并诞下一子。” “但神人终究不是一路,事情败露后,那土地遭到贬斥、远离故土,女子与那孩子则在死后重入轮回,与土地再无瓜葛。” “土地虽惦念亲人,却受多番桎梏,只得暗中为自己的孩子留下赐福,聊表愧意。” “此事本不过是件私事,不值一提,只是那土地后来几番升迁、位列仙班,祂的过往才渐而为人所知。” “先前来过后院的女子,应当就是那个孩子的转世。” “怪不得她这么受动物的欢迎,土地爷可是司管六畜的。”林懿墨感慨道。 “呵。”林暃忽地发出轻蔑一笑,收到了林懿墨奇怪的一瞥。 “我是在笑你那朋友,”林暃解释道,“和祂的女儿如此亲近,他接下去怕是要倒霉了。” 林懿墨先是不解,随后脑子一转,也露出了不厚道的微笑:怪不得他刚刚看出岑绩临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倒霉相,却怎么也算不出化解的办法。看样子,是那位土地爷发现自己的白菜要被猪拱了,要给这头猪一点教训了啊! ————————————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岑绩临和刘婉的关系越来越好,每当刘婉休假的时候,她总会来到枫江观,给观里帮点忙,照顾照顾岑绩临的几个小崽子。 而岑绩临则是主动揽下了观里采购的活,当观里没那么多香客的时候,他甚至会磨蹭到傍晚天快黑的时候才带着大包小包回到山上。论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定然是趁着这机会跑去和刘婉腻歪去了。 山上的杜鹃开了又谢,山下的油菜花渐渐落尽。灿烂的春天一闪而过,转眼间便进入了初夏的梅雨季节。 这一天下午,持续了许久的阴雨天终于暂时停歇,层云之中露出了久违的太阳。 “咚咚咚——”就在这难得的阳光洒落在院落之中时,枫江观的后门被敲响了。 正在画符的林懿墨放下纸笔,跑去开了门。 门开后,岑绩临鼻青脸肿的脸出现一下子在林懿墨的面前。 “噫!”林懿墨被这跳脸杀吓得向后跳了一大步,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出了袖子里的符,眼看着就要冲着那张脸拍下去了。 “打扰了,我们发现这位先生倒在贵观门前,请问是否能借宝地一用?”一个声音从岑绩临的背后响起,带着些焦急,但很是温和。 听到有外人在,林懿墨这才放松了些,收回了自己的符。 他定睛一看,发现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正一左一右地架着岑绩临。 六只眼睛同时相撞,双方皆是惊喜地喊道: “懿墨!” “瑞泽、瑞卓!”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54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5章 林懿墨认识门外的这俩双胞胎,他们一个叫王瑞泽,一个叫王瑞卓,都和林懿墨一样,是家传的道士。 与故人重逢,三人都很高兴,但在叙旧之前,他们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林懿墨看着两兄弟架着的岑绩临,他显然是昏过去了,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脸上青紫了几块,看上去活像是被什么人揍了一顿。 林懿墨想到之前他那一脸的倒霉相,眼神变了变,连忙让王氏兄弟先把他架进来。 林暃听到声音,带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岑绩临这副惨样,倒是一点惊讶都没有,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看着几人将岑绩临架回他的房间。 把岑绩临放下后,林懿墨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他现在的面相,发现他脸上的阴郁变得更加明显了,那冲天的霉气都快要把他宽阔的额头覆盖了。 林懿墨皱起眉,仔仔细细地掐算了一会儿,却和之前一样,找不出半点化解的办法来。 想来也对,岑绩临的倒霉并非天生,而是后天加诸其上的,他这种凡人怎能和神明的意志相对抗呢? 旁边的王氏兄弟也看出了这人的面相有问题,做出了和林懿墨如出一辙的动作,随后也是无疾而终。 “真是稀了个奇了,”其中一个使劲挠了几下自己的后脑勺,一脸的不可置信,“我怎么会算看不出这人的后世呢?” “瑞卓,”他唤了一声弟弟的名字,“你看得出来吗?” 弟弟王瑞卓同样摇了摇头:“看不出来。” “但是吧,”王瑞卓说道,“有一点我可以肯定。” “什么?”哥哥王瑞泽眼前一亮,“快说快说。” 王瑞卓指了一下岑绩临的脸:“我觉得我们应该先给他治一下伤。” “哦哦哦!”王瑞泽恍然大悟,又是狠狠一拍自己的后脑,“你看看我,把正事都给忘了!” 王瑞卓耸了耸肩,没有搭话,只是默默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瓶子来。 “你来还是我来?”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哥哥。 “你来吧,”王瑞泽道,“还是你的手法比较好。” 他嘿嘿一笑:“我还是更擅长物理治疗。” …… 和枫江观不同,王氏兄弟的家传绝学并非符箓,而是丹鼎。 他们两人自幼跟随父辈学习丹药与医术,王家的名声在当地相当响亮。 在几人都还小的时候,他们村里的村民们但凡有些头疼脑热的毛病,都爱往他们家里跑。 林懿墨的老爹和王家兄弟的父亲是旧识,王家的村子也离枫江观不算远。小的时候,父亲带林懿墨去过好几次他们家,他和这两兄弟玩得不错,算得上是发小。 只不过后来,林懿墨去了外地求学,两兄弟则接手了家业,留在村中,几人渐渐地也就没了交集。 如今再度见到儿时的玩伴,林懿墨心中不由地升起了许多怀念。 王家兄弟要给岑绩临诊断,林懿墨也便不打扰他们,小声地离开了房间。 走出房间后,林懿墨一眼便看见了在院子里看热闹的林暃。男人见到林懿墨独自从房间里出来,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下,用一双墨绿的眼睛询问情况。 林懿墨还在为岑绩临的倒霉相发愁,现在见到林暃,他的心中忽然有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他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攥住了男人的手,拉着他向房间走。 林暃有点诧异,但也没反抗,就这样被林懿墨拽到了岑绩临的房间窗外。 “做什么?”等林懿墨松开了手,林暃才不紧不慢地问道。 林懿墨隔着窗户指了一下床上的岑绩临,问林暃:“看见绩临的脸了吗?” 林暃斜视了一下,眼里半点惊讶都没有,反倒是发出了一声轻笑:“呵,可够狠的。” “他应该是从山路的台阶摔下去了吧,看上去好疼。”林懿墨猜测道。 说完,他便用意有所图的眼神望向林暃,等着男人和他搭话。 然而,林暃这回却没有开口,而是死死地盯着那扇窗户。 “他们是谁?”林暃没看林懿墨,冷冷地问道。 林懿墨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王家兄弟正在为岑绩临诊断,一人诊脉,一人给岑绩临脸上的擦伤上药。 似乎是发现了窗外两人的视线,两兄弟同时抬起头来,对着林懿墨挥了挥手,露出相同的亲切笑容,却不约而同地忽视了同样站在窗前的林暃。 “他们?”林懿墨明知故问,“你是说房间里的那两个吗?” 林暃终于把视线挪了回来,把林懿墨上下扫了一遍,漠然点头。 “你认识他们。”林暃断然道。 “是啊,”林懿墨坦然回答道,“他们是我的朋友,发小。” “发、小……”林暃低声默念着这个词,周身的气温又降了几度。 “怎么,”林懿墨的嘴角隐蔽地勾起,打趣道,“你居然因为他们吃醋了?” “没有!”林暃斩钉截铁地否认。 林懿墨才不相信他:“是吗?那你怎么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我……”林暃又中招了,气鼓鼓地翻了个白眼,不太服气的辩白道,“我从来不吃人!” 林懿墨被这小猫咪的发言逗地笑了好一会儿,终于没了逗猫的恶趣味。 “好啦,我知道你不吃人。”他一本正经地给林暃顺毛。 “放心吧,”林懿墨说道,“我只喜欢你一个。” 林暃却忽然握住林懿墨的手,把青年拉近了些,用那双墨绿眼眸注视着青年的脸庞,在林懿墨疑惑的眼神中问出了一个问题:“那小黑呢?你喜欢小黑吗?” 林懿墨:……坏了,把这茬给忘了。 “咳咳,”林懿墨连忙转换话题,“说回绩临。” “他身上的郁气越来越重了,我却完全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来。” 林懿墨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林暃,浅笑道:“但我觉得,你或许会知道怎么化解。” 听到林懿墨问自己这个,林暃眼中那点好不容易汇聚起来的情绪又散了。他翻了个不大明显的白眼,有些失落地松开了林懿墨的手。 “有倒是有。”他面无表情地靠在房门上,眼睛看着另一边,慢慢悠悠地说道。 林懿墨知道他还有个转折没说,便主动问道:“只是什么?” 林暃把脑袋转回了林懿墨这边,目光中含着些戏谑的笑意:“我为何要帮他?” 林懿墨:“呃……因为他是我的好兄弟?” 林暃切了一下,还没开口,身后突然传出些动静来,紧接着,房门便被推动,连带着把林暃也向前推了一个趔趄。 林暃在猝不及防的推力下勉强站稳身子,飞快地转过身去瞪着那扇被推开的门,脸上半是惊讶半是恼怒,几乎是他一天以来最生动的表情了。 “哎呦喂,抱歉抱歉!”推门的王瑞泽连忙给林暃道歉。 林暃把目光落在这两兄弟的身上,随意地打量了一下,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哼”来,然后便一言不发地走远了。 王氏兄弟:? 王瑞泽望向林懿墨,摊开双手向他示意自己的不解。 林懿墨扶额:“不好意思,他今天心情不太好。” …… 十分钟后,心情不太好的林暃穿着围裙拿着锅铲,臭着脸炒出了香飘十里的丰盛菜肴。 王家兄弟也和林懿墨一起围坐在桌边,大快朵颐了一顿。 林懿墨在吃饭时已经听他们讲完了事情的经过,有点不太确定地问道:“所以——你们是想来枫江观挂单,还是应聘?” 所谓的挂单,也就是道士暂时居住在道观里,由道观负责这段时间的食宿。 林懿墨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他们的父亲王老先生已经于一年前去世了,两兄弟正式接手了家族产业。 但其实说是家族产业已经不太准确了,因为——他们这一脉也就只剩这两兄弟了而已。 王家兄弟说,近几年来,附近的村民们年轻的大多都外出务工去了,村子里的老人也越来越少。相应的,他们的日子也便过得越发艰难,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时候了。 恰好,他们偶然间发现自己儿时的朋友林懿墨重新回到了昙江,接手了枫江观,还把道观经营地风生水起。于是,两兄弟在商量过后,便一致决定前往白枫山投奔林懿墨。 观里一直都缺人,尤其是现在每天的香火越来越旺、来的香客越来越多,只靠林懿墨他们几个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了。这回有现成的正经道士主动找上门来,水平还都相当不错,林懿墨自然是欢迎的。 但是,他们毕竟是王家这一脉唯一的传人,有自家的信仰和供奉,与赵平云这种没认过正经祖师爷的不一样。林懿墨的心里也不大愿意看着他们就这么放弃祖辈的传承。 王家兄弟相互对视了一下,表情都有些无奈。 片刻后,哥哥王瑞泽开口道:“我们想多留一段时间。” “村里,也没什么可以留恋的地方了。” 说完,两人同时叹了口气,心中的失落溢于言表。 林懿墨的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却也知道如今这社会中,他们这一行的生存有多不易。 像他这种能把道观稳定经营下去的,终究是少数。 在这片末法的大地上,又有多少如王家兄弟一样,被迫放弃了自己的传承与信仰的人呢?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55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6章 “对了,”林懿墨不愿让气氛陷入伤感,便主动转移话题,问道,“绩临现在怎么样了?” “外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弟弟王瑞卓回答道,“只是……” 他的目光飘向自己的哥哥。王瑞泽立即意会,接着讲述道:“只是他身上的郁气来得诡异,我找不到破解的办法。” “我虽然自诩擅长相面,”他有些沮丧道,“却对此毫无头绪,看来的确是我学艺不精。” 听王瑞泽说起这个,林懿墨不由自主地看向从开饭起就一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林暃。 “该到你解释了。”他用眼神向林暃传递道。 林暃注意到林懿墨的目光,回以了一个淡漠的眼神,却未发一言。 林懿墨知道他是还在生闷气,也不强求他,只在心中暗暗无奈了一下,便自己开口解释道:“瑞泽,其实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问题……” 接着,林懿墨将林暃所说过的事情原委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兄弟俩。 “原来如此!”王瑞泽一拍脑袋。 “如果是神明的手段,那便都说得通了。”王瑞泽捏着下巴低声道。 “没想到啊,懿墨,”王瑞泽一脸佩服地拍了一下发小的肩膀,“这么多年没见,你居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林懿墨温和地笑了两声,也不居功,向两人解释道:“这些并不是我看出来的。” 他指了指身边的林暃:“都是林暃告诉我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暃有些诧异地抬起头,面上表情微动,还未来得及对林懿墨说些什么,他便被满脸佩服的王家兄弟围住了。 王瑞泽本就是个开朗直率的性格,从来就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他对林暃竖起一个大大的拇指,眼里全是崇拜:“厉害啊兄弟,居然连神明的神迹都能看出来,还知道那些神仙们的陈年往事。” 他一把将自己的手臂搭在林暃的肩膀上,把他拉近了些,好奇地问道:“兄弟,你还知道什么八卦吗,说出来听听呗。” 林暃:…… 林暃大概是头一回遇见这种自来熟的家伙,沉默了一阵子。 林懿墨看着他浑身的肌肉都变得僵硬了起来,双手暗暗地攥拳,仿佛蓄势待发。 若非此人是林懿墨的朋友,恐怕在王瑞泽的手碰触到林暃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挨了一顿胖揍了。 好在,王瑞泽只稍稍拉了他一下,很快就松开了自己危险的爪子。 林暃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杀意,变回了风轻云淡的模样。 不过,虽然他的脸上惯常没什么表情,但那墨绿的眼眸中却时不时闪过一点晦暗的光点,令这张脸显得更加冷峻,简直像是块刚从北极挖回来的冰,处处都写着生人勿近。 然而,王瑞泽却仿佛一点没察觉到身边这人表露出的抗拒,还在自顾自地说话:“我家专修丹鼎,不知道兄弟你是修那一派的,从前在哪个道观?” 林暃终于转过了头,用漠然的目光瞥了一眼这个聒噪的凡人,第一次开口回答道:“无门无派。” “啊?”王瑞泽怔了一下。 林暃不耐烦解释,说完这一句话之后,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往旁边走了几步路,走到饭桌的另一头,远离这个令他有些厌烦的家伙。 林懿墨无奈,再次代替林暃解释道:“他是散修,来自邻省,没有门派传承,什么都会。” “嚯,什么都会!这么强!”王瑞泽惊呼一声,安静些的弟弟王瑞卓也诧异地抬起了头,看向林暃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钦佩。 林懿墨讪笑着点头,随后补充道:“观里的炼丹炉放在前院了,你们之后想炼丹的话可以去那儿。” 没等王家兄弟说话,林暃却忽地抬头,死死地盯住林懿墨,语气不善道:“你方才说什么?” 林懿墨还未发觉有什么不对,眨巴了两下眼睛,重复道:“我说他们可以去前院……” 还没说完,林懿墨便忽地意识到了什么,顿了一下,才硬着头皮、顶着林暃像是要吃人的目光继续把话说完:“去前院……炼丹。” “哼!”林暃一扭头,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来,踹了一脚旁边碍事的长凳子,单手抱起他刚叠好的脏碗筷就大步地往厨房里走去。 高高叠起来的碗碟在林暃的手中发出叮当碰撞的声响,听着令人心惊胆战。 不过,虽然他走得飞快,可手中的东西却端得四平八稳,一点没有要倒下去的迹象。 “啪!”厨房的门自行阖上,带起一阵油烟味的风。 许久没有发话的王瑞卓悄悄凑到林懿墨的身旁,询问道:“他这是……又生气了?” 林懿墨摇了摇头,脸上带了点愧疚:“这回是我的问题,我忘了那丹房是他的地盘了。” 王瑞泽的角度却和两人不同,赞叹道:“不愧是我暃哥,上得丹房下得厨房,连碗都端得那么稳!”俨然已经变成了林暃的半个迷弟。 林懿墨、王瑞卓:…… …… 不久之后,岑绩临醒了。 他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王瑞泽和王瑞卓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岑绩临的眼珠子左右转了几下,“砰”地一下又一次倒回了床上。 “坏了,眼睛出问题了,”他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喃喃道,“居然把人给看重影了……” 说着说着,他又一次闭上了眼睛,脑袋一歪,又睡了回去。 王家兄弟相互对视,对这家伙不同寻常的第一反应有些无奈。 “吱呀——” 林懿墨打开门走进来,见两人都围在岑绩临的床前,询问道:“怎么了,他哪里出问题了吗?” 王瑞卓摇头:“没事,就是睡懵了而已。” “哦,行,”林懿墨点头,又对他们道,“辛苦你们了,先出去休息一下吧,接下来我来就行。” …… 两兄弟走后,林懿墨坐在岑绩临才刚买来没多久的崭新床垫边上,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腰上的痒痒肉。 岑绩临一下就破功,哈哈地笑着躲避林懿墨的手。 “老墨别搞!”他连忙举手投降,一个挺身从床上坐起来,看上去生龙活虎的,完全不像是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样子。 “现在感觉怎么样?”林懿墨问他,“头晕吗?” 听林懿墨这么一问,岑绩临这才发现自己的脑袋有些不一样了。 岑绩临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摸到了被王家兄弟缠绕地齐齐整整的纱布。 他有些好奇地往里戳了一下,正好戳中了他头上最大的那个伤口,发出了“嘶”的倒吸冷气声。 林懿墨连忙把他那只犯贱的手拍下去,按回被子里。 岑绩临没心没肺地呵呵笑着,扭着脖子感受了几下,随后摇了摇头,回答林懿墨道:“一点都不晕,就是还有点懵。” “老墨,”他疑惑问道,“我明明记得我之前还在山路上来着,怎么一觉醒来就到自己床上了?” “你不记得了?”林懿墨的眼里闪过一点诧异。他原本以为岑绩临这只是外伤,但如果还失忆了的话,恐怕就有点麻烦了。 “记得什么啊?”岑绩临迷茫地眨着眼睛。 “哦对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重重一拍手,“我是去送刘婉下山来着的!” 他满脸关切地问林懿墨:“老墨,刘婉现在在哪儿,她没事吧?” 林懿墨:好好的人,怎么变成恋爱脑了? 心里虽然吐槽,林懿墨却也认真地回答了他:“她没事,已经下山回家了。” “哦哦哦那就好。”岑绩临松了一大口气,不停地抚着自己的胸膛。 “你就没别的想问问的吗?”林懿墨提示他。 岑绩临茫然摇头,满脸天真:“没啊,她没事就好了啊!” 林懿墨:完,真傻了。 林懿墨坐在岑绩临的床垫上,侧过身子,伸出手戳了一下岑绩临的脑袋,精准地透过纱布戳中里边的一个小擦伤,惹得岑绩临又吃痛了一下。 “老墨你干什么啊?”岑绩临轻轻地挥开林懿墨的手,半是迷惑半是恼怒地问道。 “你就不想问问自己是怎么伤的吗?”林懿墨恨铁不成钢道。 “欸,是哦!”岑绩临恍然大悟。 “那我是怎么伤的啊?”他问林懿墨。 林懿墨:……被傻到了。 “自然是被某人使了绊子,把脑子摔糊涂了。”林暃的声音从门口响起,紧接着,男人挺拔的身躯在屋内两人的注视下缓缓出现。 “某人?”岑绩临对林暃的出现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应,只痴痴地重复他的话,“是什么人啊?” 林暃却没有会话,默默地走到了林懿墨的面前。 他满脸不快地伸出一只手,向青年摊开手掌。 林懿墨望了他一眼,被那双墨绿的眼眸中含着的委屈闪了一下,连忙重新低下头去。 男人的手刻意地摆动了两下,在示意着青年什么。 林懿墨犹豫了一下,随后还是心一横,把自己的手放到了林暃的手掌上。 男人满意地勾起唇角,紧握住青年纤长的手,颇为得意地晃了两下,再心安理得地坐到了林懿墨的旁边,用空闲的那只手臂圈住林懿墨的肩膀。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转头,打量了一下被两人的互动震撼地目瞪口呆的岑绩临。 “此人,不对,祂早已不是凡人了。”林暃缓缓地向他解释道。 “祂正是你那好友的父亲,曾经的昙江福德正神。”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56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7章 “福德……什么神?”岑绩临的脑子显然还不太转得过来。 林暃的眼神里染上了些不屑,还未等他纡尊降贵地开口,林懿墨便主动替他解释道:“福德正神,也就是俗称的土地公公。” “啊?”岑绩临被这魔幻的答案震地眯起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你刚刚说……谁的爹是土地公?” “你的朋友,刘婉。”林懿墨道。 “等等等等——”岑绩临却是连忙摆手,有什么话想要解释。 他忽然莫名地红了下脸,嘿嘿一笑:“我和刘婉,我们……我们其实已经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了。” 他满面春光,脸上洋溢着快活的傻笑:“就在我送她下山的时候,她已经答应我,我可以正式成为她的男朋友了!” 岑绩临壮硕的身躯害羞地缩成一小团,浑身都在散发着粉红泡泡。 林懿墨和林暃在一旁看着他少女怀春的模样,颇为默契地转头对视:他这一摔当真不算冤枉。 “绩临啊,”林懿墨幽幽道,“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咦?”岑绩临还没从梦幻里醒过来,只呆头呆脑地疑惑了一下,“会吗?” 连林暃都看不下去了,重重点头:“会。” “啊,那……”岑绩临终于收起了自己怀春的表情,低下头思考了一下。 “那怎么办呢……”岑绩临喃喃道。 半晌,他抬起头,坚定地看着林懿墨和林暃:“那我也绝不能放弃!” 他忽然变得激动起来:“这就是我未来老丈人对我的考验啊!我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追求刘婉呢!” 他越来越坚决,甚至掀开自己的被子,拔腿就往外跑:“我要去举铁、去跑步,得把身体练得更结实一点,这样就不会像今天一样,随便摔一跤就晕过去了!” 林懿墨面色一变,忙起身去追这个肾上腺素飙升的病号。 但他一回头,却发现林暃还气定神闲地坐在床边上,甚至嘴角还带着不明的微笑。 林懿墨一个箭步,回首把林暃拽起来,拉着他就向着岑绩临逃跑的方向追去。 “何必去追呢?”林暃一边被迫跟着跑,一边气息平稳地劝林懿墨,“我私以为他的想法还不错。” “至少勇气可嘉。” 林懿墨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你最好是在开玩笑。” “我说的句句属实。”林暃的声音更加郑重了。 他拉紧了林懿墨的那只手,带着他渐渐停下了脚步。 “为了自己心中所爱之人,赴汤蹈火也不足惜,何错之有?”林暃的瞳孔迅速拉长,在灯光之下缓缓扩大。 林懿墨被迫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起伏的胸口渐渐平复了下来,将自己的呼吸调整成好。 他看着那双墨绿猫眼:“可对于他来说,这本就是无妄之灾。” “如果刘婉只是一个普通人,那我自然会祝福他们。”林懿墨在林暃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模糊而渺小。 “可她不是。甚至,为了追求她,他可能还会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这真的值得吗?” “林暃,岑绩临是我的朋友,”林懿墨仍旧拉着林暃的手,却并未收紧,“我知道他过去吃了多少苦,也知道他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 “现在才只是刚刚开始,他就伤成了这个样子,那往后呢?” “总之,我会去劝劝他。至少,要让他知道这一切究竟值不值得。” 林懿墨松开了林暃的手,转身离去。 “等等。”林懿墨的手再一次被拉住了,他看向身后男人,无声问询。 “如果我说……”林暃顿了顿,“我可以帮他呢?” 林懿墨诧异了一下,随后温和一笑:“那当然是最好的了。” “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 林暃的猫眼在灯光下明灭,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我想要一个承诺。”他说道。 “假如某一天,你我也面临着同样的选择,”他的目光灼灼,落在林懿墨那双深邃的眸中,“你不会像今日这样,轻易地放弃。” “林暃……”林懿墨望着面前的男人,心中忽地涌上了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告诉我,你不会,好吗?”林暃的语气已近乎恳求。 林懿墨沉默了一会儿,无意识地握紧了男人有些粗糙的大手。 “好,我答应你。”他闭上眼,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如果有一天,我们也走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伸出手指,对着天地起誓,“我不会放手。” 话毕,空中骤然划过一道黯淡流星,很快没入黑暗。 …… “哎,你们在说什么呢?”王瑞泽的声音从林懿墨的身后响起,“病号逃跑了!” “幸亏他跑出去的时候被我们看到了,否则怕是就要跑到山里去了。”王瑞卓补充道。 林懿墨转身一看,岑绩临正被王家兄弟一左一右地架住胳膊,像拖猪一样拽到了院子里,嘴里还在不住地喊着:“放开我!我要去找小婉!” 原本在前院大殿里做晚课的赵平云也跟了过来,满脸无奈地对岑绩临道:“阿临哥,你还是消停点吧,当心出去之后又摔一跤。” “我——”岑绩临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悻悻地垂下脑袋。 林懿墨对这个被恋爱冲昏的头脑的家伙也很是头疼,只能让王家兄弟先把他搬回房间里去,好好看着他,省得他再跑出来耽误大家的功夫。 “何必如此麻烦。”林暃冷笑一下,缓步走到岑绩临的面前,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微光。 话音未落,他便抬起自己的右手—— 手起刀落,只一下劈在岑绩临的后脑上,原本还在不停地呼喊的岑绩临立刻便昏了过去,浑身无意识地瘫了下去。 “好了,”林暃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对目瞪口呆的王家兄弟挥手道,“抬走吧。” 王家兄弟连忙点头,默契地拽住岑绩临的两条手臂,把他壮硕的双臂分别抗在自己的肩上,就这样往岑绩临的房间里走去。 那画面,更像是小时候在街上看人家采购整只猪时候的场景了。 林懿墨呆滞着目送三人远去,嘴巴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微微张开,至今都还未阖上。 林暃注意到了林懿墨的表情,皱了一下眉头:“怎么了,不能这般做吗?” 林懿墨连忙收起自己震惊的面容,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他对林暃竖起一个大拇指:“干得不错!” 林暃得了夸奖,嘴角明显上翘了几寸,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他心中愉悦,完全想不起要顾及自己平日的冷酷形象表情,倒是又把旁边的赵平云给吓了一跳。 “师兄,”少年悄悄地凑到林懿墨的耳边,不敢置信地问道,“暃师兄这是……在高兴吗?” 暃师兄这个有点奇怪的称呼是林懿墨告诉他的,虽然林懿墨心里还挺喜欢师嫂这个称呼的,但是为了顾及林暃的血压,还是换一个比较好。 林懿墨早已看穿了林暃冷峻外表下的本质,他耸了一下肩,微笑着点头道:“是。” 什么面瘫酷哥啊,这家伙就是只小猫咪而已。 …… 林暃那一下打得并不太狠,月上柳梢时,岑绩临就醒了。 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脸上全是迷茫,一副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模样。 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被心中的念头驱使着,想要掀开被子,往外头跑。 站在窗前的林暃冷哼了一声,信手捏出两个手诀来,便把蠢蠢欲动的岑绩临按回了床上。 分明没有任何的禁锢,可岑绩临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经被牢牢地压制在了自己的床上,完全无法动弹了。 他不信邪地绷起肌肉,浑身瞬间发力,想要摆脱这无形的束缚。 不一会儿,他便已经满头大汗。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暃却这种徒劳的挣扎没有半点阻挡,悠然地靠在门边,欣赏着岑绩临的狼狈姿态。 “省点力气吧,”林懿墨终于看不下去了,扶额道,“这种等级的桎梏不是蛮力能解开的。” 听到林懿墨这一说,岑绩临才泄下气来,撇了撇嘴,满脸沮丧地倒回了自己的枕头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林懿墨见他消停了,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觉得可以开始和他讲正事了。 “绩临,你现在能听我说了吗?”林懿墨问道。 谁知,岑绩临听到林懿墨的问话,却是一反常态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连连摇头,一副不愿意听的样子。 “我不听!”他喊道,“我是不会放弃刘婉的!” 说完,他便翻了个身,用背对着林懿墨和林暃,完全不想和他们交流。 “切。”林暃仍旧半靠在门上,仿佛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放下了自己抱在胸前的双臂,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慢慢悠悠道:“谁告诉你,我们是来劝你放弃的?” “嗯?”岑绩临听出了言外之意,一个鲤鱼打挺想从床上起来。 “唔……”他狠狠地撞上了林暃设下的禁锢,捂着自己的脑袋又倒了回去,眼里还泛起了些委屈的泪花。 林懿墨看他一个大男人被禁锢在床上确实有点憋屈,便看了林暃一下,示意他解开。 林暃没有说什么,只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挥了两下,一道暗色的金光从岑绩临出飞出,消散在了空中。 林懿墨这才微笑着向他解释道:“我和林暃是来帮你的。”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57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8章 两天后。 丹房之中,烟气缭绕,隐约映出内里三人的影子。 “炉火再小些。”林暃淡然吩咐道。 坐在炉子边上的王瑞泽一挽袖子,高声应道:“好的暃哥!” 正在往里头添东西的王瑞卓忽然感觉有点不对,低下头一看:“哥,你怎么把火给熄了?” 王瑞泽满脸惊慌:“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重新生起来!” 林暃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叫停了他的动作:“不必再生了,这一炉算是彻底废了。” 王瑞泽夸张地抹着自己完全没有眼泪的眼角,带着虚假的哭腔道:“嘤嘤嘤,抱歉暃哥,是我的锅,嘤嘤嘤……” “怎么样了?”林懿墨从门外探出个脑袋来,好奇地向里边张望。 见到林懿墨的那一刹那,林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但一想起今天这糟心的经历,墨绿的眼眸便再次黯淡了下去。 他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一眼下首的王家兄弟,重重地叹了口气,摇头道:“无甚天赋,不堪大用。” 他向林懿墨倾诉这一上午的苦泪:“我不过是教了他们最为简单的一个方子罢了,可他们却迟迟无法炼成,不是炉火熄了,便是步序错了,竟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他越说越气,狠狠地甩了一记眼刀过去,吓得王瑞泽猛地颤抖了一下。 “是……这样吗?”林懿墨听到这毫不留情的批评,心里不禁开始同情这俩兄弟了。 要知道,王家兄弟从来都是被长辈们多番夸赞,是整个昙江玄学界里出了名的天才。即便是林懿墨,在儿时也免不了被自家老爹念叨两句人家王家俩兄弟如何如何,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像这样一对在丹鼎上极具天赋的兄弟,到了林暃的口中,却忽然成了“无甚天赋”,这其中的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林懿墨带入了一下自己,如果林暃不是在教王家兄弟丹鼎,而是在指导他的符箓,而且在他原本引以为傲的领域大加斥责,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 林懿墨打了个冷颤——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林懿墨看了看无力地坐在地上,满脸都是沮丧的两人,瞬间对他们的遭遇感同身受,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地喊了林暃一下:“林暃,跟我出来一下。” 林暃乖乖地应下,又瞬间扭头,变回严苛的面庞嘱咐两人:“继续练习,若今日练不成这一丹,也便不必吃饭了。” 王家兄弟的脸上明显裂开了一道悲切的大缝,含着泪点了点头。 林懿墨在心里默默地祝他们好运,随即走得更快了。 等出了丹房,林懿墨一把拉住林暃的手,将他拽到僻静处,满脸严肃地对他道:“我说,你能不能对他俩稍微放宽些要求?他们只是普通人而已啊!” “我自然知道他们只是凡人,”林暃理直气壮道,“若不是知道这一点,我怎会将期限设定得如此宽松?” “若在我当年学丹鼎时……”林暃哼了一声,“这种等级的丹方,半个时辰之内没有练就便已是极不应该的了。” 林懿墨知道晓之以理这条路算是彻底劝不下去了,便换了个动之以情的说法:“好好,就算是他们俩的问题,他们完全没法和你比。那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再稍微宽容一点?” 谁知,林暃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变得更不服气了:“若非是因为他们二人是你的朋友,像此等低劣天赋者,定是要被逐出师门的。” “我还肯教授他们,便已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 “呃……”林懿墨被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噎了一下,实在是想不出来该怎么劝他了。 既然文的说不通,那林懿墨便准备用武的了。 他拉紧了林暃的手,轻轻地晃了两下。他又抬起头,看着林暃那因为仍在气愤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眸,眨了两下眼睛,期待地望着他。 “林暃,”他轻声对他道,“如果你教的是我,你还会是这样吗?” “自然不会。”林暃果断道。 “他们的天赋怎能与你相比。”林暃斩钉截铁地说道,攥着林懿墨的那只手捏紧了一点,眼中全然是坚定。 “若他们是星光,那你便是那皎皎明月。”他的眼眸中忽然充满了柔情。 “我心中的那轮月光,怎能纡尊降贵同黯淡星光相较。”林暃说着,牵起林懿墨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 林懿墨被这突如其来的情话震了一下。他感受着手上属于林暃的那点温度,面色微红。 “你、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林懿墨甚至有点结巴了。 林暃微微一笑,将林懿墨揽入怀中。 “那自然是因为——”他的唇轻轻擦过林懿墨的耳垂,留下一片微颤,“我心悦于你。” 林懿墨浑身被属于男人的气息包裹,不知不觉地融化在其中,双手环绕住男人遒劲的腰身。 在林懿墨看不到的地方,林暃的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 不远处,王家兄弟怔怔地站在丹房门口,看着角落里那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表情都有些恍惚。 “他们这是……”王瑞泽傻愣愣地问自己的弟弟,“在干什么?” 王瑞卓尴尬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那边的场景。 他一把将自家傻哥哥推回房里:“别看了,快回去继续练习!” “哦……”王瑞泽听话地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在熊熊燃烧的丹炉旁边发出诧异的惊叫:“他们两个居然是这种关系!?” 这一声恰巧被走进丹房的林暃和林懿墨听到。林懿墨一惊,刚想开口,便见林暃板起一张吓人的脸,沉声问道:“什么关系?” 王瑞卓一巴掌捂住哥哥的嘴:“没、没什么。” 王瑞泽在弟弟的铁手下挣扎着,发出唔唔的声音,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的这对夫夫,双手在空中抓了几下,想要说些什么。 王瑞卓咬牙,把手捂得更紧了些,终于止住了自家傻哥哥这张要命的嘴巴。 …… 中午,刘婉又来了,这回她是在岑绩临的迎接下从正门过来的,两人一起在正殿给祖师爷和三清上了柱香。 还没到午休的时间,观里还有点香客,林懿墨在一旁招待着其他香客,偶尔回过头来看看这两人。 岑绩临在刘婉面前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细心和温柔,与他那粗狂的外表丝毫不相称。 刘婉将手中的香恭敬地插.进香炉里,三柱线香烟气袅袅而升,在香炉中燃烧地格外明亮。 “这是吉兆呢。”岑绩临这些天住在观里,也掌握了不少基础的知识,像刘婉解释道:“上香时香越亮就越吉利,如果还伴随有噼啪的声音,那就是心愿要达成的迹象了。” 岑绩临的话音刚落,那香炉里的香便忽地变得更亮了,还不是迸发出点点火星,在一众将熄未熄的香火中尤为显眼。 “啊,”刘婉微微一惊,随后开心地笑了,“看来,我的愿望是真的要实现了啊!” “你许的是什么愿望?”岑绩临好奇地问道。 刘婉瞥了他一眼,故意留了个悬念:“我不告诉你,你自己猜去吧。” 岑绩临当真思考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该不会是许愿我们两个人的感情了吧?” 刘婉的脸微红,一扭头,声音拔高了一点:“怎、怎么可能。” “明明就是嘛!”岑绩临早就看出了她的羞涩,憨憨地笑着,伸手拉住女孩纤细的手。 当林懿墨忙完了,回到正殿时,看到了就是这样一副小情侣打情骂俏的场面。 “老墨!”岑绩临向着林懿墨挥了挥手。 林懿墨应了一下,将目光转到刘婉的身上,问道:“已经到午休的时间了,刘医生要是不嫌弃,不如留下来吃顿便饭?” “我?”刘婉指了一下自己,有点不太好意思。 岑绩临却没有想这么多,听到开饭了,眼睛“噌”的一下亮起,拉着刘婉就往后院跑。 “快走快走,”他一边跑一边向刘婉解释道,“现在观里来了新员工,吃饭可得靠抢了!” “哎,你慢点!”刘婉一边抱怨,一边跟着他跑得更快了。 林懿墨落在后面,看着这一对在阳光下奔跑的模样,心中有些欣慰。 就在昨天晚上,林暃给了岑绩临一张符,据他说,这张符可以隐瞒他的踪迹,令他不被自己那位准岳父发现。 林懿墨从来没见过这种符,也不知林暃他是从哪里学来的。但从岑绩临佩戴的效果来看,似乎很是不错——至少今天他走出观外接刘婉的时候没发生什么奇怪的意外。 可这东西的效果越好,林懿墨的心中便越是生出不知缘由的慌乱。他不禁想起了先前林暃让自己发的那个誓——难道未来的某一天,他和林暃也会走到那一步吗?而他和林暃究竟哪个是岑绩临、哪个是刘婉呢? 到了那时,林暃还能像今天帮助岑绩临这样瞒天过海吗? 林懿墨不愿意再想下去了。 但他既然发了誓,便绝不会食言。 …… “不高兴吗?”饭桌上,林暃熟练地给林懿墨夹了一筷子菜,见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便关切地问道。 林懿墨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笑来,摇摇头:“没有。” 一边的岑绩临有样学样,也学着林暃的样子,把盘子里最后一块肉夹给了刘婉,引起了两只王姓单身狗的强烈不满。 “哼,有对象怎么了,我一点都不嫉妒,”王瑞泽酸溜溜地说道,“我还有个弟弟呢,你们有吗?” 说着,他虎口夺食般地从岑绩临的筷子底下夹走了一只虾,送到王瑞卓的嘴边:“来,弟弟,哥哥喂你。” 王瑞卓深吸一口气,端起碗就往外跑,迅速远离了自己的神经病哥哥。 房间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对了,老墨,”岑绩临扒拉着碗里最后一口米饭,想起了什么,问林懿墨,“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事儿你考虑地怎么样了?”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58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9章 “什么事情?”林暃一挑眉。 他那双墨绿的眼眸望向岑绩临,看似不过是轻轻的一瞥,但在当事人的眼中,却像是被某种猛兽盯上了一般,令他不禁浑身发抖了起来。 “咳咳。”林懿墨悄悄拉了一下林暃的袖子。 林暃不情不愿地收回了目光,但显然还是对之前的事情心有余悸,看着岑绩临的眼神仍是不善。 林懿墨连忙侧了侧身,挡住林暃的视线,快速说道:“你是说要在网上招募义工的事情吧?” “是。”岑绩临点点头,虽然已经看不到林暃的脸了,但他还是怂怂地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刘婉靠了过去,悄悄牵起了女孩的手。 刘婉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下,倒也没挣脱,就让他虚虚地握着。 “义工?”林暃皱眉,从林懿墨的身后探出脑袋来,轻轻地伸手把林懿墨的肩膀推开,侧过头问他:“怎么先前没听你说起过?” 林懿墨连忙解释道:“是绩临今天早上刚和我说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 “哦。”林暃了然地点了下头,对此事没了兴趣,不再追问。 “所以你到底觉得行不行?”岑绩临询问道。 “你看看你那账号的私信后台,”岑绩临补充道,“每天都有好多人问你之前直播之后画的饼什么时候才兑现呢!” 林懿墨思考了片刻:“枫江观原本就有义工,但都只是针对住在附近的香客和信众,就是因为观里条件有限,他们来了也没法招待。” “所以嘛,”岑绩临接着他的话头说道,“咱们这段时间不是已经整理出了几个能住人的房间,还给观里添了点新的娱乐设备。” “依我看,”他劝林懿墨,“准备工作都差不多了,是时候来检验一下了。” “再说,你不是一直都觉得观里缺人手吗?正好来点年轻劳动力帮帮你。” 这句话算是彻底说到林懿墨的心坎里了。 “行,”他一拍桌子,“那就招吧。” …… 岑绩临本就负责管理林懿墨的自媒体账号,没过多久就在他的主页里发布了枫江观招募义工的公告 消息一经公布,便有不少粉丝前来报名。岑绩临一一登记,还和林懿墨制定了一套标准,保证招到的都是心向道家的青年人。 ———————————— 几天前,距离昙江两百公里的舞安市。 正值上班高峰,地铁里人头攒动,大家被挤在这小小的车厢里,呼吸着梅雨季节的浓重湿气,奔向不同的高楼大厦。 “滴,打卡成功!” 女孩放下自己的工卡,草草甩了两下自己衣角的水渍,狼狈地擦去自己布满额头的细密汗水。 她费力地推开公司的大门,拖着自己沉重的双腿向自己窄小的工位走去。 不断有人从她的身边匆匆走过,带着高谈阔论的口水。 空气中到处都是咖啡.因和鸡血的细小分子。它们相互交融,如同一张催命符般压在女孩的身上,令她喘不过气来。 “哟,杨桃,这才刚上班,你看着怎么跟刚从坟头里爬出来似的?”同事端着一杯红茶坐到她旁边的位置上,关切地问道。 杨桃眯着眼睛打开自己的电脑,对着同事虚虚一笑:“没事,芬芬姐,我就是昨天没睡好而已。” “哎呀,是晚上又熬夜了吧?”同事满脸痛心地数落着她,“你们这些小年轻啊,一点都不懂得养生,这到了以后可怎么办呐!” 耳边的耳鸣声越来越响,几乎令她听不清同事的声音。杨桃将自己的胳膊肘搁在桌上,闭着眼睛使劲揉搓自己的太阳穴,却丝毫没有缓解自己的昏沉。 “咚咚咚——”文件夹叩击桌面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伴着中年男人身上特有的烟酒气。 杨桃艰难地转过身,看见主管正背着手站在自己的身后。 “钱主管。”杨桃虚弱又礼貌地叫了他一声。 “小杨,”主管倨傲地点头,颐指气使地问道,“昨天晚上交代你写的稿件写出来了没有?” 杨桃的脑子像是一团浆糊一样,根本无法思考。她只得深深地低下头,低声道歉:“抱歉钱主管,我还没有写完。” “哼,效率怎么这么低。”钱主管冷哼一声,责备道。 他似乎还想再数落几句,但看到杨桃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她一马:“算了算了,你今天继续补吧,中午午休之前交给我。” 杨桃艰难地抬起头:“谢谢主管。” 主管走后,一边的同事好奇地问杨桃:“什么稿件啊,这么急?” 杨桃半趴在自己的桌子上,艰难地敲打着键盘,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是之前那四个恶性杀人案,昨天晚上刚来的消息,说已经正式进行并案调查了。” “就是咱们跟踪调查过的那几个啊,”同事啧啧几下,“真是作孽哟。” 杨桃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伸手撕开一杯浓缩咖啡液,仰脖一饮而尽。 她被这苦得没人性的咖啡液激得缩紧了五官,感觉浑身上下都被这过量的咖啡.因浸透了。 她终于稍微打起了精神,眼前的电脑屏幕变得清晰了不少。 屏幕上,是一篇标准的震惊体营销号文章:【本市惊现连环杀人魔,已有数名无辜民众丧失!】 杨桃的手指速度飞快,不断地输入着毫无文笔可言的可笑文字。 离午休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候,她便写好了这一篇主管临时要求的文章。 文章发送成功,不一会儿杨桃就收到了主管的回复:【还不错,但标题还不够吸引人】 她将自己脱力的双手挪开键盘,长叹了一口气,悻悻地垂下双臂,靠在自己的椅子上缓缓地阖上了眼。 然而,只要一闭上眼睛,她的脑海中便会渐渐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 有些是她与抚养她长大的爷爷在乡间老家的快乐日子,有些是她读大学时立下的可笑誓言,有的是她毕业后求职受挫被迫进入营销号,有的是她在这座偌大城市的一隅默然垂泪。 这些天里,她一直被自己的过去环绕。它们不停地在她的脑袋里打转,不断地告诉她:杨桃,你现在过得就像一条虫子! 杨桃被迫睁开了眼睛。 面前,小小的工位周围,到处都是她曾经厌恶的东西——无趣的工作、可怜的工资、浑浊的空气……然而,她却被迫与它们相处,无法摆脱。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呢?”杨桃在心中默默想道。 她不由自主地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点开置顶的消息栏——那时她爷爷的账号。 她的父母在她小时候就分开了,谁也不愿意带上她这个拖油瓶。所以,她是被爷爷养大的。 爷爷不太会用这个,手机屏幕上只有寥寥几条语音。但这其中的每一条都曾是杨桃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下去的支撑。 最新的一条消息是在前两天,爷爷告诉她,家里的几棵大杨梅树结了好多果子,他摘了不少泡成了杨梅酒。 爷爷……杨桃轻轻地用手指描摹着手机屏幕上那两个字,心中的某处软肋正在不断地散发着暖意。 还没等她把手放下,屏幕忽然闪了一下,跳出了通话的界面。 屏幕上,“110”三个数字格外显眼。 杨桃愣住了,心里猛地刺痛了一下,没有立刻接下电话。 等到同事们纷纷投来被打搅的目光之后,杨桃才慌忙地按下静音,跑到相对安静的卫生间里接通了电话。 “请问是杨桃吗?”电话里是一个低沉的男声。 “是我。”杨桃应道。 “杨唐临是你什么人?” “是我爷爷。”杨桃回答道,脸上的表情却越发地疑惑。 “麻烦你现在到舞安市公安局一趟好吗?”男声道,“有些事情需要和你沟通。” “是我爷爷出什么事情了吗?”杨桃连忙追问道。 “在电话里说不清楚,请你尽快到局里来,我们会慢慢给你解释的。”男声有些急促,说完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 一个小时后,杨桃乘着往常舍不得打的出租车赶到了公安局。 “杨桃,是吧?”接待她的是一名年轻的女警。 杨桃连连点头,焦急地问道:“我爷爷出事了吗?” 女警带着她往接待室里面走,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先坐下吧,事情有点复杂。” 杨桃接过一杯温水,紧张地攥着纸杯。 她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重,连双手都在不停地颤抖着,将杯中的水洒出了大半。 “杨女士,”和女警一起坐在杨桃对面的中年警察缓缓开口道,“很抱歉,您的爷爷已经去世了。” “啪!”杨桃心中那根紧紧绷着的弦在此刻彻底断裂,她瞪大了眼睛,瞳孔瞬间缩成了小小的一点。 “轰隆——”耳边仿佛响起了一声巨响,一道闪电瞬间落到她的头顶,将她全部的理智都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她张着嘴,浑身都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 她恍惚着抬起手,想要将手中的杯子送到嘴边。然而,她的手抖得那样厉害,根本握不住那个纸杯。 只刚刚离开桌面,纸杯便“啪”地一下坠落,将杯中的温水尽数倾洒在了杨桃的衣服上。 她的眼中黯淡异常,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水渍。 “不、不可能!”她艰难地撑起自己麻木的双腿,从椅子上爬起来,断然否定道。 泪水如线般从她的眼眶里涌出,她抽泣着,不停地摇头,像是在否认,也像是在劝说自己:“我不信,我不信……” 女警连忙走到她身边安慰她:“别激动,先坐下来,好吗?” 过了好一会儿,杨桃终于从迷茫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 中年警官继续说:“就在几个小时前,我们接到了报警,在舞安市车站附近的一个小旅馆里发现了您爷爷杨唐临先生的尸体。” “根据法医初步诊断,不能排除他杀的可能性。”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59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60章 “他杀”这两个字重重地砸落在杨桃的心间,将她最后一抹残存的神智抹去。 她浑身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再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警察的声音还在继续:“您的爷爷是安城县人,一直都在务农,这次突然来到舞安,是为了什么事情?” 过了半晌,杨桃才听清楚了他的问题。她缓慢地摇了摇头,勉强地用虚弱的气声回答道:“我不知道。” 接着,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僵硬地扭着脖子,生涩地开口问道:“你们有没有在爷爷的房间里发现桑椹酒?” “桑椹酒?”中年警察想了一下,随后道,“确实是有那么两坛,放在他的包裹里面,怎么了?” “呵、呵呵……”杨桃闭上眼睛,发出了几道苦涩而尖锐的笑声。 她勉强擦去挂在脸颊边的泪水,用那双通红的眼睛望着面前的两个警察。 “我的爷爷是来看我的。”她一字一顿道。 说完,她又像是卸去了浑身的力气,仰面望着纯白的天花板,眼中全是讽刺:“是我、是我害了他。” “爷爷他是不是住在临水街上?”她问道。 女警下意识地回答道:“是,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宋!”一边的中年警察连忙喊住她。 女警自知失言,连忙捂住了嘴。 “临水街……”杨桃又笑了,“刚刚发生过命案的街上,旅馆的价格应该很便宜吧……” “我的爷爷,就是那桩连环案的第五个受害人,对吗?” “你,唉……”中年警察听到这话,心中一急。但见她这副模样,也实在是有些同情,不忍再质问她为什么会知道已经被封锁的消息。 虽然猜中了事情的真相,但杨桃的心中仍旧是一团糟。 针对内心的责备愈演愈烈,她开始恨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她没用,爷爷怎么会因为贪小便宜而宿在命案现场附近,又怎么会被凶手盯上,命丧他乡? 哪怕她知道,这一切与她并没有关系。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摆脱这样近乎注定的负罪感,但此时此刻,她不愿再坐在这里了。 “警官,”她的眼中再次噙满了泪水,“我能再见见爷爷吗?” “哪怕、哪怕一面也好……”她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 从警局出来之后,杨桃的精神还是十分恍惚。 她没有见到爷爷最后一面,也不知道爷爷的最终死因。 警察们对有关这一起案件的细节都讳莫若深。 她唯一知道的,只有案发的地点和时间。 就像她先前跟进调查过的那四起案件一样。 没有凶器、没有死因、没有伤口。那个凶手就像是拥有隐身的能力一样,躲开了所有的监控,在凌晨时分痛下杀手,随后再飘然而去,没有在现场留下半点踪迹。 业内曾给这一起案子取了一个名字——隐形人案。 作为报道案件的记者,杨桃只感到好奇和怀疑,而此刻,作为受害者的家属,她的心中却充满了深深的无力与愤怒。 她想要知道真相,想要见到凶手得到惩罚,想要她爷爷的在天之灵得以安定。 然而,她什么都做不到。 …… 在回公司的地铁上,杨桃难得地找到了一个空座。 她疲惫地靠在冰冷的栏杆上,拿出手机,随意地点开了一个视频。 那是一个她已经关注了好几年的up主发布的,粉丝们叫他墨哥或者老墨。 这个视频的节奏很是舒缓,看着屏幕中的几人在环境优美的道观中各司其职,杨桃觉得自己的心灵都被悠扬的道乐洗涤了一遍。 她不禁伸手探向自己的小包,从最隐蔽的夹层里拿出了一张塑封的护身符。 这张护身符看上去已经有好些年头了,上面用朱砂绘制的图案已经黯淡地几乎看不太出来,纸张的边缘也有些破损,要不是被这层塑封覆盖着,恐怕就要碎成纸屑了。 杨桃紧紧地攥着这一张完全没了效用的符纸,将它贴近自己的胸膛,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爷爷为她求来的符。 小时候,父母不和,没有一刻不在吵架。小杨桃却也不管他们,只一心和住在自己家房梁上的朋友玩耍。 等到这对父母终于发现自己女儿的不对劲时,杨桃已经在那个“朋友”的引导下坠入了冬日冰冷的河水中。 后来发生了什么,杨桃已经不太记得了。她只知道,那之后不久,父母就彻底分开了。他们各奔东西,很快又组建了新的家庭,将这个拖油瓶女儿交给了乡下的爷爷抚养。 杨桃幼时体弱多病,时不时就要发一次高烧,让爷爷很是操心。 有一天,小村子里来了一位云游的道士。 爷爷听说这位道士有些本事,便带着杨桃去见了他一次。 那道士说,杨桃八字极轻,容易招惹邪物。 爷爷一生都和黄土作伴,却在听到道士的话之后毫不犹豫地掏出家中的半数积蓄,为杨桃求了一张护身符。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些奇怪的东西。 杨桃已经记不清那道士的模样了,但这张护身符却被她贴身保存了十几年。 如今,这张小小的符咒竟是成了杨桃在这个城市里唯一与爷爷有关的牵挂。 地铁快要到站了,杨桃叹了口气,重新收好符纸。 临出站时,她又看了一眼手机,发现那位up主发布了一条新的消息:【枫江观义工招募公告】 ———————————— 几天后,枫江观。 岑绩临一边摆弄着自己的新相机,一边接通了电话:“喂?你们已经快到山下了啊!” “好好,我马上下来。” 他连忙扛起相机,随手从桌子上摸来一块小蛋糕,咬开包装三两下吞下肚去,快步从后院的小门出去,向着山下跑去。 十几分钟后,岑绩临气喘吁吁地跑到山脚,和已经在山门处等候的刘婉会和。 今天是周末,刘婉休息,听说观里要来第一批义工,便主动提出要帮岑绩临接待一下。 等岑绩临到的时候,人已经快到齐了。 “跑的挺快嘛。”刘婉从包里掏出一包湿巾纸来,避开岑绩临扛在肩上的相机,踮脚擦去岑绩临脸上的汗水。 “嘿嘿,都是这些天里练出来的速度。”岑绩临也顾不上和义工们打招呼了,傻笑着对刘婉道。 “哟哟哟,”旁边响起了起哄的声音,“阿临老师你居然在我们这些单身狗面前秀恩爱,有没有良心啊!” 岑绩临没有回话,美滋滋地等刘婉擦完了汗,才一脸得意地把镜头转向说话那人。 此人在黑洞洞的镜头前面倒是一点都不怵,笑嘻嘻地比了个大大的心。 “大家好啊,我叫侯子明,来自舞安。”他满脸兴奋对着镜头介绍自己。 岑绩临记得这个名字,在他们这一批义工的群聊里,他是最活跃的那个。 介绍完,侯子明似乎还不太满足,又霸占着镜头说了些自己的喜好和性格,被岑绩临皱着眉叫停了:“好了好了,介绍完自己的名字和籍贯就差不多了,别整的跟相亲节目似的。” 侯子明悻悻地耸肩,吐了下舌头,终于放开了镜头,跑到边上去了。 其余的各位也纷纷介绍了一下自己,当然,大多数人都没有侯子明那么开朗,面对镜头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最后一个腼腆义工小妹妹也结结巴巴地介绍完了自己,岑绩临清点了一下人数,比对了一下名单,发现有一个叫做杨桃的女生还没有到。 一边的侯子明显然是做过点功课的,很快也发现少了个人。 “奇怪,杨桃怎么还没到?”他看了眼不远处没几辆车经过的马路,疑惑道。 “我记得我和她买的还是同一班高铁嘞,难道是路上出事了?” 他拿手机给杨桃发了条信息,不一会儿就收到了杨桃的回信:【抱歉,出了一点小意外,十分钟之内就能到。】 好在现在时间还早,大家便决定在山下等一等她,顺便也能聊聊天增进一下感情。 枫江观的第一批住观义工一共有八人,男生四个女生四个,都是来自临江省的不同地方。他们的年龄也差得不多,最大的侯子明今年26岁,最小的傅思涵妹妹刚满19。 侯子明人如其名,简直像只猴子一样在人群中窜来窜去,把气氛活跃得很不错。 众人很快便对彼此有了初步的了解,年轻人们相谈甚欢,把刘婉和岑绩临这两个年过三十的也混成了好哥们。 约莫七八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在山门口停下,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瘦弱的女孩。 杨桃下车之后一眼便看见了聚集在一起的人群,连忙拖着行李箱向众人奔去。 “抱歉我迟到了。”杨桃充满愧疚地对众人道,弯腰鞠了一个大躬。 “哎呀没事没事,我们也没等多久。”侯子明飞速上前扶起杨桃。 然而,当杨桃抬起头时,侯子明却是怔了一下。 “杨桃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他诧异道。 他这一嗓子,把周围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 岑绩临也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杨桃满面灰土、双眼无神,印堂和眼下都泛着明显的青灰,双耳也没有任何光泽。她摇摇晃晃地站立,半个身子都靠在行李箱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岑绩临的眼神变了变——稍稍知道些相面知识的都能看出来,这是要倒大霉的面相。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60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61章 “你……”岑绩临死死盯着杨桃的脸,有些犹豫着开口,想要说点什么。 “好了好了,”没等他说出第二个字来,刘婉便悄悄地推了岑绩临一把,扬声对众人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赶紧上山去吧。” “这山脚下离道观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路呢,要是再不走,恐怕就赶不上今天的午饭了哦。”刘婉笑眯眯地说道。 说罢,她侧过身去,低声叮嘱岑绩临:“别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些,有什么事情到观里再说。” 岑绩临心想了一下,的确不好当众说人家小姑娘要倒大霉了,于是也咧着嘴巴,附和着刘婉道:“对对对,咱们出发吧!” 他肩上扛着几斤重的相机,脚下飞快地向山上走去,边走边放狠话:“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小年轻的身体素质怎么样,该不会连我俩这种中年人都跑不过吧?” 侯子明一听就来劲了,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阿临哥我告诉你,可别小看咱们这些年轻人。我上学的时候还是学校田径队的呢!” 说着,他冲着还没爬几个台阶的一众人等挥了挥手:“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可不能输给阿临哥!” 众人都是容易被鸡血振奋的年纪,也纷纷鼓起劲来,你争我赶地拖着行李箱向上跑。 …… 半个多小时后,气喘吁吁的一行人渐渐接近了白枫山半山腰,距离枫江观还有大约十分钟的路程。 岑绩临和刘婉并排走在最前面,还时不时调转镜头的方向,对准下边那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年轻人,脸上得意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要不是相机需要稳定,恐怕他的肩膀都要因为大笑而剧烈地抖动起来。 “哎呦喂,大家这都是怎么了呀?”岑绩临阴阳怪气道,甚至还有余力背朝台阶倒退着走几步。 “依各位的身体素质啊,我看可以和咱们观里的香客大爷大妈们聊一聊,应该会有不少共同语言呢。” “少说两句。”对着下边这些累成一条狗样的年轻人,刘婉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重重地拍了一下岑绩临的背。 原本兴致勃勃的侯子明已经落到了队伍的中段,扶着自己偌大的行李箱喘着粗气,用幽怨的眼神盯着岑绩临:“阿临哥你别得意,有种等我没了行李箱这个累赘,咱们再来比一比。” “好啊!”岑绩临刻意地挺起了胸膛,“我恭候!” …… 在城市里生活久了的年轻人们在一片哀嚎与喘息中抵达了枫江观所在的岔路口。 等绕过山路路口有些茂密的竹林后,写着枫江观三个大字的石碑登时映入眼帘。 林懿墨和赵平云站在门口,等待着枫江观第一批义工们的到来。 当见到这些几乎是靠爬着走进大门的年轻人时,林懿墨原本挂着温和微笑的脸上隐约出现了怀疑。 从小就生活在山上,见惯了健步如飞的老头老太的赵平云更是目瞪口呆,根本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连这么低矮的山都爬得那么艰辛。 在等待走得慢的义工们来到门口的间隙中,赵平云贴心地给他们递上了水和擦汗的纸巾,随后悄悄地凑近岑绩临的身边,低声询问道:“阿临哥,你不是说筛选过了吗,怎么他们看上去这么……虚?” 岑绩临眼神复杂地看了少年一眼,幽幽道:“小赵啊,这就是现代都市里年轻人的基本素质。” 林懿墨回忆了一下自己过去上学时候的经历,也跟着点了点头:“能选出这些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 走在最后面的,是杨桃。 闲不住的侯子明已经帮她把行李扛上来了,好让她走得轻松点。 在看清杨桃面相的那一刻,林懿墨的脸色变了变。 他随后又迅速而隐蔽地撇过其他人的脸,看了一圈之后,眼中的凝重稍稍减退了些。 “喂,老墨,”岑绩临发现了林懿墨的异样,压低了声音在他的耳边问道,“你也发现了对吧?” 林懿墨的表情有些难看。他微微点头,不着痕迹地又看了一眼还坐在石头上休憩的杨桃,随后迅速收回了目光,低声对岑绩临道:“有些不太妙,进观里再说。” …… 林懿墨和岑绩临按照原定的计划,带着众人先在前院参观了一圈。 虽然不是高峰期,但观里的香客也不算太少,王家兄弟正在有条不紊地接待着他们。 见到义工们的到来,王家兄弟笑着冲他们打了个招呼,随后再次投入进了工作当中。 这一次来的各位都是林懿墨的忠实粉丝了,自然也看到了前不久刚刚发出的视频中出现过的这对双胞胎。 这俩兄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性格迥异,十分互补,在那一期视频里也贡献了不少看点,令人印象深刻。 “好帅欸……”走在后面的一个女生和旁边的小妹妹咬耳朵,两人一致认同了这对兄弟的颜值。 “墨哥,”侯子明调侃道,“咱们观里招聘不会是看脸的吧?” “那以你看,”他坏笑着指了指自己,“像我这样的能通过咱们的标准不?” 还没等林懿墨发话,岑绩临就转头夸张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摇着手指啧啧道:“不行不行,他的标准可高了,像我这种等级的脸都只能做个打杂的呢!” 众人纷纷被两人的滑稽表现逗笑了,连一直郁郁不乐的杨桃都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 参观完了前院的各个大殿,林懿墨便领着他们到了后院的生活区。 这一次招收的时候,岑绩临和林懿墨刻意控制了义工的性别比例。几人一共收拾出了四间卧室,两人一间,刚好平均分配。 义工们风尘仆仆地从外地赶来,到如今也该累了,林懿墨便放他们先去各自的房间休息整顿一下,再过半个小时就能开饭了。 众人瞬时作鸟兽散,三三两两地拖着行李向房间走去。 林懿墨站在后院的廊下,说是要去厨房看看饭做得怎么样了,实则也在悄悄地观察着走进房间时众人的模样。 当杨桃与他擦肩而过时,林懿墨敏锐地察觉到:她身上原本萦绕着的诡郁气息淡去了许多。 林懿墨心中一沉,若有所思。 …… 不多久,院中已是饭菜飘香。 肚中早已空空的谗猫们顺着香气飘向了厨房,有些积极的早已经坐在了餐桌边上,流着口水就等开饭了。 枫江观冷清了几十年,原本的小饭桌不够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吃饭。为了让大家能够坐在一起,林懿墨在仓库里搜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一张不知道从哪个年代遗留下来的大木桌,摆到了走廊下边。 “喔哦喔哦,菜来啦!”岑绩临两只手上各端着一个菜盘子,高声地呼喊着把菜放到了桌子上。 很快,热气腾腾的菜肴就摆满了一桌子。 林懿墨和林暃最后才从厨房里出来,一起坐到了林懿墨那几个好兄弟心照不宣地给他俩留的C位上。 两人虽然没有什么言语的交流,但不论是从相互交汇的眼神还是默契十足的动作上,都能隐约透露出他们的关系。 今天林暃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把厨房里的几个大铁锅抡得呼呼作响,可算是受累了一回。林懿墨觉得他这位大厨做得辛苦,便照着林暃平时对他的样子,把盘子里最后一个鸡腿夹到了林暃的碗里。 林暃若无其事地举碗接过,大大方方地啃了起来,三两下就把鸡腿啃得干干净净,一双墨绿眼眸中噙着明晃晃的笑意。 林懿墨同样对他报以欣慰一笑,觉得这一刻的林暃看上去更像是一只猫了。 他的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想要继续投喂猫猫的冲动。 但当他再度抬起头,想要看看还能给林暃投喂点什么的时候,他却赫然发现,有几道玩味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涵妹,咱们好像磕到真的了……”留着一头干练短发的女孩越诗韵悄悄对和她住一屋的小妹妹傅思涵道。 傅思涵默默地点了点头,一双透着满满好奇的眼睛在林懿墨和林暃两人之间来回徘徊,脸上露出一个标准的姨母笑,连筷子上的那片白菜掉下去都没发觉。 林懿墨被这几道目光刺得坐立难安,眼珠子不停地转着,想要找出个合理的解释来。 可越想他的心里就越是心虚——哪有普通的兄弟会给对方夹菜啊,互相抢菜才正常吧! 林懿墨自知找不出托辞来,便偷偷地在桌下拿膝盖碰了几下林暃的腿。 林暃却始终像是个没事人似的,等林懿墨踢了他好几下,才缓缓地放下自己的筷子,郑重看向林懿墨。 “不如……就宣布了吧?”林暃用只能由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如是建议道。 林懿墨连忙摇头。他一个开道观的,又不靠情感炒作,在粉丝面前出柜算是怎么回事啊! 然而,岑绩临却率先发现了气氛的不对劲,为了缓解这诡异的氛围,他也刻意地夹起一筷子肉,递到刘婉的碗里:“来,婉婉,多吃点。” 饭桌上的气氛登时变得更古怪了。 林懿墨的脸上写满了无奈,嘴角挂着的全是苦笑。 他不禁想在心里为这好哥们竖起个大拇指,表扬他努力把自己往柜门外拉的优异表现。 “那个,墨哥啊……”越诗韵在这一片尴尬的沉默中率先开了口,“我们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的……” “对对,”旁边的傅思涵也连连点头附和道,“我也绝对不会再在网上发什么分析你们关系的小作文了!” 林懿墨勉强地笑笑:“……谢谢了。” 等等—— 林懿墨听清了傅思涵的那句话后,脑海中忽然闪过一点回忆。 他骤然抬头,用恍然的目光望向腼腆的傅思涵:“原来那篇小作文——是你写的?!”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61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62章 义工们初来乍到,林懿墨和岑绩临也没有安排他们做些什么,让他们暂时在观里闲逛,要是有什么问题就去前殿找他们。 最活跃的侯子明和与他同住的大学生翟家凯自告奋勇地跑到前殿,和值殿的王家兄弟相谈甚欢,不一会儿就掌握了大部分的基本知识,可以尝试着给前来上香的香客们做接待工作了。 越诗韵和傅思涵这一对姐妹则跟着林懿墨和赵平云讲一些基础的道家理论和养身相关的方法。 能报名参加义工活动的都是对道家有些了解的年轻人,对林懿墨讲的东西都是听得津津有味,比林懿墨上学的时候班里的氛围好得多。 反倒是林懿墨,面对两位女生的问题的时候的态度还是有些不太自然 在知道傅思涵就是那篇让自己社死的小作文作者之后,林懿墨对这小妹妹的感情相当复杂。 虽然傅思涵保证了自己绝对不会在对两人的关系发表什么言论,但林懿墨还是心有余悸,根本不敢再在众人的面前和林暃有什么接触,生怕自己回头又在网上火一把。 至于其余的人,他们则是在后院和岑绩临养的小动物们玩耍。林懿墨偶尔路过时看到他们几个其乐融融地撸猫的景象,还以为自己是误入了哪家猫咖。 杨桃也在其中。林懿墨走过时再次观察了一下她的状态,见她一切如常,虽然面上的灰暗并没有消散的迹象,但也没有增进,看样子该是枫江观的护法阵为她压制住了跟在她身边的那些脏东西。 他先前询问过林暃,但林暃对此也并非无所不知,只能判断出她最近应当是遇到过某些厉害的邪祟,但具体为何却暂时无法知晓。 还是再观察一阵子吧,林懿墨心想,再等一等,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 到了傍晚,刘婉先下山回家了,义工们又是顺着饭菜的气息飘回了餐桌旁。 众人一边赞叹着林暃的手艺,一边将桌上的菜肴一扫而空。 “暃哥,”侯子明夸张道,“你做的菜也太好吃了,我要是天天呆在这里,不得胖个十斤八斤的啊!” “那可不,”岑绩临撸起自己的袖子,接过话茬,“你看看我这胳膊,来之前还是肌肉块呢,现在全成了赘肉了。” “咦,那怎么我墨哥不胖啊?”越诗韵笑着把目光转向了林懿墨。 林懿墨正扒拉着碗底的米饭,听到有人提起自己,满脸疑惑地抬起头。 “害,”岑绩临一拍大腿,“这家伙是该死的吃不胖体质,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的体重有什么变化,那体型标准得跟男模似的。” “嗨呀,”他故作痛苦状,“老天爷真是不公平,给了人家这么好看的皮囊也就算了,居然连体重都没落下!” “羡慕啊——”越诗韵捏着自己若有似无的小肚子,满脸欣羡地望着林懿墨。 林懿墨讪笑着,也没怎么解释。 说来奇怪,他从小的生长有点异于常人,青春期的时候,每年长高都集中在春夏时间,到了秋冬就不怎长高了。就好像是道观外面栽种的树一样,在春天和夏天这样万物葱茏的时候生长,等秋天和冬天就开始落叶,没有太多的成长了。 林懿墨对此感到很奇怪,甚至还专门去看过医生,但那一套检查下来,没发现任何问题,甚至浑身上下都正常地不得了,连半点毛病都没有。 他便只能把这归结于个人的体质问题。 …… 一顿饭就在这样其乐融融的氛围下顺利结束了。 饭后,趁着今天晚上没有下雨,温度也正适宜,林懿墨特意搬出了自己前不久买的户外投影仪,给大家放了一部经典的影片,也算是对大家这一天的犒劳。 电影很精彩,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 在众人都已沉浸在电影中时,林懿墨和林暃对视了一眼,默默地离开了自己的位置。 “杨桃,”林懿墨悄悄地走到了坐在最角落里的女孩身边,轻轻对她说道,“可以过来一下吗?” 杨桃缓缓地转过头,看了林懿墨一眼,无声地轻轻点头,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跟在林懿墨的身后走出了院子。 林懿墨带着女孩来到了前院的一个隐蔽角落里。 林暃已经提前来到了那里,给这个昏暗的角落支起了一盏明亮的灯,好让氛围变得没有那么诡异。 等杨桃到来之后,林懿墨对着林暃微微点头,林暃立刻抬起手,捏出一个手诀,在空中挥了一下。 一道若有似无的淡色屏障立刻笼罩在三人的周围。 “别怕,”林懿墨对女孩解释道,“只是一道简单的单向屏障而已,我们能够看到外边,但外界的人却无法探查到我们。” 杨桃并没有对这此表示出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默然地点了一下头。 看到杨桃这种平静如水的表现,林懿墨心中的猜测也被证实了。 “看你的反应,这应该不是你第一次见到这种超自然的现象了吧?”林懿墨问杨桃。 杨桃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在面前两人之间来回移动了一会儿。 “是。”她终于说出了这个晚上的第一个字眼。 “那么,”林懿墨循循善诱道,“能告诉我……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吗?” “依据你的面相看,”他再次仔细观察了一下杨桃此刻的面色,断言道,“应当是个相当棘手的东西。” “而且——是最近才缠上你的,对吗?”、 杨桃低垂的眼眸终于彻底抬了起来,用一种介于惊讶和质疑之间的眼神盯着林懿墨,嘴唇微微翕张,似乎有话想说。 “不必害怕,有什么就说出来吧。”林懿墨看出了她的犹豫,宽慰道。 “在枫江观里,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你。” 杨桃又一次沉默了。良久,她轻声道:“是真的吗?” 她的眼中有泪光闪烁:“真的……不再会有东西缠着我了吗?” “是。”这一回是林暃回答了她。 “这观里有层层护法,心有恶者无法踏足。”林暃言简意赅道。 “可如果……”杨桃的情绪变得激动了些,“那东西根本没有实体,只存在于人的意念当中呢?” “若是如此,”林暃冷然答道,“我们便会出手,将那东西彻底祓除。” “真的……可以做到吗?”杨桃有些不相信。 “可以。”林暃斩钉截铁道。 “让我、让我再想一想,好吗?”杨桃低着头,用疲累的声音说道。 林懿墨不免有些失望,但还是尊重了她的选择。 “好。”林暃点头,挥手驱散了屏障。 “先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林懿墨建议道,“等到了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杨桃苦笑了一下,单薄的身影渐渐消散在了夜色之中。 …… 杨桃走后,两人依旧站在原地。 “发现什么了没有?”林懿墨叹了口气,自然地靠到了林暃的肩膀上,随口问道。 林暃将林懿墨圈入了怀里,轻吻了一下青年的额头,随后陷入了思索之中。 半晌,等到两人的呼吸都趋于同步时,林暃终于回答了林懿墨的问题:“或许,那东西我识得。” 林懿墨诧异仰头:“是什么?” 林暃顺势又在林懿墨的的脸颊上啄了一下,却是语焉不详:“不知道,只是有些熟悉罢了。” 林懿墨失望地撇撇嘴,在林暃的怀里挣了一下,以表达自己的失落。 林暃却将他圈得更紧了些,将唇凑到林懿墨的耳边,用气声道:“想知道什么,不如自己亲自去看看?” “什么意思?”林懿墨听到这话,心中有些意外。 “今晚亥时,墙外一探?”林暃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林懿墨挑眉,心中竟久违地升起了一股激动的热血。 他正要点头答应,心中的理智却及时拉住了他。 “我还不清楚敌人的实力,这样贸然出去,会不会拖累了你?”他担忧地问道。 “你相信我吗?”林暃忽然开始凝望着林懿墨。他的眼神赤忱而恳切,仿佛是在等待着一个极为深刻的答案。 林懿墨被这样的目光攫住了,不由地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我相信你。”他断言道。 登时,又有一道黯淡星光掠过,却并未激起地上人半点波澜。 “那么,”林暃似乎是微微松了口气,终于收起了他那过于沉重的眼眸,“答案是——不会。” “恰恰相反,”他又说道,“我会用我们的一切保护你。” “我们?”林懿墨愣了一下。 “啪啪—”,林暃忽然拍了一下手。 “喵~” 没过几秒,便有一声熟悉的猫叫出现在了头顶的围墙处。 “小黑!”林懿墨的眼睛亮了,“你这一天都去哪儿了?” 今天林懿墨有点忙,没有刻意地去找小黑的踪迹,直到它现在出现,林懿墨才突然发现自己有整整一天都没见到它了。 再看小黑的模样,毛发有点杂乱,原本一尘不染的爪子上还沾着不少尘土,尾巴上的还挂着一点草屑,像是刚在野外跑了一圈回来。 “喵……”小黑又叫了一下,抬起自己被灰尘染得黢黑的前爪,用幽怨的眼神望着林暃。 林暃理直气壮地回望着小黑猫,解释道:“今日我发现那女子身上有异样之后便派它出去在周围探查,果然发现了不少痕迹。” “依我的判断,那东西的本体并未到达,如今不过是条杂鱼罢了。”他的语气有些骄傲,仿佛是在向某人邀功。 “原来是这样。”林懿墨点头,接着对墙上的小黑招了招手。 “喵喵!”小黑眼前一亮,立刻从墙上跳下来,满脸兴奋地跳到了林懿墨的肩膀上,撒着娇蹭着林懿墨的脖颈。 “辛苦你了。”林懿墨倒也不嫌弃它的脏爪子,一边夸它,一边将它的皮毛捋顺。 “喵喵~”小黑叫得更嗲了,简直就要化作一滩水融化在林懿墨的身上。 它正要顺势滑进林懿墨温暖的怀里,却忽然被一只大手攥住了命运的后脖颈,像提溜小鸡一样把它提起来,手腕一甩,便将它丢到了一旁。 “去,”林暃皱眉,“什么脏手也敢碰他。” “喵!”小黑对林暃怒目而视,厉声叫骂了几下,随后一扭脖子,气愤地跳上围墙,再次消失不见了。 林懿墨觉着此人的吃醋行为有点幼稚,又有点好笑:“连小黑的醋你也吃啊?” 林暃傲娇地仰起脖子,哼了一声,仿佛还有点得意。 林懿墨看着这只还在沾沾自喜的猫咪,也耸了耸肩,笑了起来。 “你把小黑赶走了,”他刻意拖长了尾音,“那我可就没有猫了呢。” 林暃笑着瞥了青年一眼,忽然凑近了些,将脑袋贴近了他的脖颈,和小黑先前的动作如出一辙地蹭了蹭青年,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轻微的战栗。 “我来做你的猫,如何?”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62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63章 夜半,时钟的指针缓缓指向顶端,已是亥时。 夜里忽然降了点温,外头有冷风正在呼啸,但屋内却是维持着原有的温度。或许还有些过分温暖,甚至带着些甜腻的感觉。 林懿墨脱下那身穿了一天的道袍,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坐在自己房间的床边,抱着已经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小黑,倚靠在林暃的肩膀,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抵挡困意。 刷着刷着,他还时不时松开自己握住手机的那只手,在自己过于红润的嘴唇上抹上两把,然后果不其然地碰到了某些细碎的伤口,吃痛地“嘶”一下。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要用幽怨的眼神看一次身边的林暃。 林暃倒是一副不动如松的模样,坐得笔直。甚至,他还会时不时地转过头看看身边的林懿墨,嘴角流露出一种近乎餍足的浅笑来。 “喵!喵!”小黑的毛尖上还带着点来自外界的冷气,在这两个体温适宜的家伙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林懿墨的心里有些烦乱,一会儿是先前的一番旖旎,一会儿又是对将来的未知与隐约的担忧。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相互交织在一起,投射到他的动作上,便是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手下小黑的毛发。 林暃的心情就要比林懿墨好得很了,他将林懿墨搂得更紧了些,还愉悦地试图伸出手去摸两下小黑,只是被小黑的低吼声给喝退了回去。 小黑同样心情不太好,一边对林懿墨的抚摸受用地很,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一边又是想到方才林懿墨和林暃迟迟都不放它进屋子,让它在这冷风里蹲了好一会儿,于是又开始烦躁地甩着尾巴,动作十分割裂。 这样三道迥异的情绪在同一间屋子中相互发散着,相当地混乱。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并一猫的心绪渐趋相同。 他们都渐渐变得全神贯注了起来,闭上眼睛,静静地竖起耳朵聆听着外界的动静。 良久,林暃第一个睁开了眼睛。 “出现了。”男人低沉的嗓音在空中回荡。 …… 与此同时,另一间房中。 杨桃终于放下了自己举了好几个小时的手机,用力地揉搓了两下自己酸痛的眼睛。 她躺在床上,静静地聆听着睡在自己旁边那张床上的女生均匀的呼吸。她凝望着头上那漆黑一片的天花板,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忧愁地叹了出去。 随后,她将原本虚虚地盖在自己身上的那层被子使劲向上拉了一下,让它完全盖住自己的脑袋。她就这样在薄薄的被子里蜷缩成一个圆球,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近期以来睡得最早的一次,但,她睡不着。 自从那天之后,每一次闭上眼,便有无数光怪陆离的景象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伴随着无数的惊恐,使她仿佛置身于一片尸山血海之中,不得安眠。 她知道,那是“那东西”的杰作。 “那东西”的手笔远不止于此,有的时候她甚至会想,如果她没有触碰到那些东西,没有因为心中的那些念头而走上那一条路,她是否就不会遇上“那东西”,也自然就能好好地、平稳地过她一成不变的日子了? 但,她并不后悔。如果再做一次选择,她还是会这么做。因为——那是她唯一能够知道真相的机会。 杨桃又叹了口气,在温暖但并不透气的被窝中翻了个身,面朝坚硬冰冷的墙壁,迫使自己尽快进入睡眠。 今天又会梦见什么呢?她心想。 总归,不会更糟糕了。 …… 枫江观外的幽暗森林中,两道身影正穿行其中。 林暃走在前面,紧紧地握住林懿墨温暖的手,指引着他向密林深处走去。 越是向里走,林懿墨便越是能够感受到周围的阴寒。 那并非因气温降低而引发的寒冷,而是某些会超出凡人预知的东西所带来的、属于那些来自真正的晦暗之处的东西的气场。 林懿墨静静地感受着前方那股正在加剧的气焰的力量,心中微沉,默默地握紧了收在袖中的那张隐匿符。 鲜红的符文在黑暗中隐隐散发出金色的光芒来,却并不显眼,反倒是拥有极强的掩盖之效,令过往走兽幽魂完全无法注意到曾有人与其擦肩而过。 “快到了。”林暃的声音忽然在林懿墨的耳边响起。 林懿墨握住林暃的那只手稍稍用力了一些,示意自己已做好的准备。 林暃停下了脚步,与林懿墨并肩站立。 他们已行至一处高地,林懿墨放眼望去,脚下景象尽数揽入眼中。 在这样绝佳的观测点上,林懿墨轻易地看到了下方某处的异样。 似乎有一团混沌的气息正在移动。 它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快,但却堪称嚣张,几乎是大摇大摆地走在石板山路上,半点都不顾及可能会有凡人望见它。 想来也对,像它这种视凡间规则为无物,甚至会直接干涉一个普通凡人的精神的东西,自然是自命不凡,定然是要刻意地去走那宽敞的大路了。 林懿墨并不清楚那东西的来历与意图,因而不敢贸然下去同它争斗。 他悄悄地拉了拉林暃的衣袖,压低声音问他:“现在该怎么办?” 谁知,林暃这一次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一直沉默着。 林懿墨没有等到回复,眼带疑惑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林暃的眼眸在黯淡的夜色下依旧清晰可见,一对狭长的瞳孔放得很大,几乎完全占据了那些墨绿,显得十分深邃。 林暃一直盯着下方的东西,眼珠子都没有转动一下。他的嘴唇绷得很直,锋利的下颌线在昏暗的月光下仍然如雪亮的刀锋一般,处处都透露着肃然。 更别提他僵硬的身躯与正在轻颤的手臂,分不清究竟是兴奋还是忧虑。 林暃平日里的表情的确不多,若是与他接触的少的人恐怕只能看出冷漠来。但林懿墨同他相处的这么久,却能够从那些表面的淡然中看出许多不同的情绪来。 林懿墨上一次看见他这副模样,还是在去板桥村的时候。 那一次,他们遭遇了近似邪神的朱儒,险些被困在永恒的幻境之中。 那么这一次,又会是什么呢?难道,又是一个拥有接近邪神权能的敌人吗?林懿墨在心中默默地猜测着。 林懿墨没有催促林暃,只是陪着他站着,望着那一团东西在山路上行进,向着熟悉的方向——枫江观。 没过多久,它就快要到达白枫山的大路与通向枫江观的小路之间的那道岔路口。 “走。”林暃终于开口了。 这一次,他们不是用走的,而是用飞的。 林暃拉着林懿墨的手,向着崖底一跃而下。 林懿墨根本没有犹豫,径直随着林暃的步伐坠下。 山谷中的寒风在他的耳边猎猎作响,像几只鹰隼在啸叫,也像锐利的箭镞破开空气飞向远方。 临近地面,林懿墨感受到脚下忽地凝聚起了几道温和的风,将他的身躯稳稳地拖住,缓缓落地。 林懿墨抬头望去,见那高耸的断崖已化作一抹暗色悬在头顶,非细究不可见。 林暃松开了他的手,对着身后的林懿墨比了一个站定的手势,随后独自上前,径直向着那团混沌而去。 林懿墨下意识地想要跟上他,但距离那东西如此之近的时候,他才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他与那东西之间悬殊的实力差距。 那是一股源自心底的恐惧,同过往他所对付过的峳峳之流全然不同,是能够令凡人颤抖的强烈气场。 林懿墨不敢擅动,听从着林暃的指示,默默地站在原地,望着林暃一步步向前。 那东西在岔路口停驻了一下,仿佛是在探查。 林暃就在这时一跃而起,飞身上前,向着那东西打出了饱含力量的一掌。 林懿墨清晰地听见了那一掌所凝聚的那一股罡风撕裂静谧的空气,以一个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犹如猛虎扑食一般向着那团东西而去。 而挥出这一击之后,林暃身上原本的隐蔽之气自行散去,将他的形迹彻底地显露在了那东西的面前。 那东西的反应速度极快,在感知到林暃的那一刻便迅速地闪躲。但那股罡风却更快,即便是给了它闪避的机会,罡风依然顺利地击中了那东西的半边身体。 “呼——”当两道力量相互碰撞时,并没有发出肉身受损的声音,而是从那东西的方向飘来了一阵类似气球漏气时的风声。 紧接着,那东西便瞬间从一个浑圆变成了残缺的半圆,在破损的地方不断地散发出混沌的气息。 但哪怕身体缺失,它的行动却半点都不受影响,在结束了躲避之后,它竟是迅速地看准了林暃的方向,将自己的身体散成铺天盖地的一片,直冲着林暃而去。 而在他们的身后,原先的那道罡风径直穿透了那东西的身体,仍旧向着既定的方向而去。 “轰!”脚下的青石板传来一阵震动,前方扬起石板被击得粉碎而产生的细密烟尘,遮盖了林懿墨的视线。 烟尘越来越大,吞没了林暃与那团混沌。 “轰!”几秒之后,又一道震动传来,随之而至的,还有一股伴着无边的威力与不详的气息。 林懿墨的瞳孔骤然缩紧,心中一瞬刺痛。 他不顾林暃的嘱托,向着前方飞奔而去。 …… 枫江观中,原本已经入睡的杨桃惊醒,猛地掀开被子,满头大汗地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盯着眼前的黑暗。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63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64章 “林暃!”林懿墨沿着台阶飞奔而上,心中有一块地方猛地振颤了一下,令他慌乱、使他失神。 然而,也正是在林懿墨闻声而动的那一刻,眼前的那一片茫茫迷雾忽然发生了变化。 一道物体破开厚厚的雾气,向着林懿墨的方向冲去。 它的动作比飞箭更快,林懿墨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只能任由它如一道灰暗的光一般在自己深色的瞳孔中越来越大。 在距离林懿墨还有不到两米的距离时,它忽地停住了。 似乎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碍了它的行动,将它阻隔在外。 袖中的手忽地感受到了一片灼热。林懿墨低头一看,是那一张被他攥在手中的符纸正在散发出火热的暖意。 那是林暃给他的符。 他再次望向那片浓雾,却依然不见林暃的身影。 他的心中不由地再度升腾起了全然的焦急。 但是,林懿墨不敢再轻易移动了,他只得暂时压下那些担忧,直面前方的敌人。 它早已不再是林懿墨先前看到的那副模样了,甚至无法以简短的言语来形容。 混沌生于万物,万物生于混沌。它像是能够读取林懿墨的内心一般,在林懿墨的视野中不断地变换着形态。 前一刻,它是满地的尸骸与鲜血,下一刻,它则是某人的衰老与凋零。它一刻不停地转换着,不断地跳转着诸如战争、瘟疫、天灾、人祸,以及那些景象之中所蕴含的关乎所指的群体与个体的死亡和恐惧。 而在那些人群之中,林懿墨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他们或出现在他的记忆中,或出现在他的梦境中;有些不过一面之缘,有些则有着更为深刻的交集。 短短的几秒,林懿墨看尽了自己身边的一切。 他们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令林懿墨无比熟悉,也无比悚然的场景。 林懿墨知道它在做什么。 它在读取林懿墨的恐惧。 它在放大林懿墨的恐惧。 在这一刻,林懿墨终于彻底理解了先前杨桃所说的话——它根本没有实体,只存在于意念之中。 肉身的伤口尚可以药物快速疗愈,来自精神的伤害却要棘手百倍。 它在林懿墨的眼前变化着,最终,定格成了一个干瘦的身影。 林懿墨的瞳孔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仿佛已完全陷入了对方的陷阱。 面前,中年男子一如既往地穿着那身已经洗到褪色的朴素道袍,一如往昔地对着林懿墨露出一个板正的浅笑,一如从前地向自己的儿子挥手招呼。 林懿墨不由地伸出了手,向着那个心知肚明的虚影挥手回应。 下一刻,场景陡然变化,男子开始飞速衰老,脊背佝偻、面上布满褶皱。那不该是一个五十岁的男人该有的模样。 林懿墨下意识地抬手,想要穿过那道屏障,想要徒劳地挽留。 再下一刻,男子的生机从浑身上下的每一处流逝,几乎变成了一具覆盖着薄薄皮肤的骷髅。 似乎有一阵清风吹过,将那具骷髅吹得摇摇欲坠,几近崩溃。 仿佛只要一根毫毛的力量,就足以使它变作漫天齑粉。 它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在骷髅溃灭的那一刻,更加猛烈的风吹起,将那些灰白的粉末吹向触手可及的远方。 面对如此强大的视觉与精神冲击,林懿墨该要疯狂地向远处冲去,抛弃那道碍事的屏障,向着他的执念与噩梦奔跑。 但,他仍旧站在原地,甚至放下了那只始终抬起,伸向前方的手。 “原来,这就是你的能力吗?”他说道。 他的语气异常地平静,仿佛深海之上毫无波澜的水面,深邃地令人陡然生畏。 方才的那些迫切、那些恐惧、那些执着,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烟消云散,像是从未存在于青年的脑海之中一样,再找寻不到半点踪影。 “读取恐惧、放大恐惧,”林懿墨继续维持着他那平静的语气,面前的齑粉如雪花般飘落,却无法激起他半点的情绪波动,“然后,留下烙印?” “不,”他又摇了摇头,“或许该叫做——锚点。” 当林懿墨的话语通过喉舌传入空气中时,齑粉消失无踪。 青年浅笑了一声。 他抬起自己那双幽深的眼眸,凝视着再一次成为混沌的一团。 “我还以为,你的把戏会再可怕些。”他的声音变得温柔,仿佛此刻面对的并非未知的敌人,而是枫江观中某只悠然地在树下小憩的小动物。 “原来,”他轻轻摇了下头,“也不过如此。” 他适时地流露出了一些恰到好处的轻蔑,眼中依然含笑,但在对方的眼中却毫无温和之意,恰似挑衅。 果然,它被激怒了。 它的形态再度变化,反反复复地向林懿墨展示着那些来自他内心之中的可怖场景,不断地在林懿墨毫无缝隙可寻的精神障壁中搜索着哪怕一丝一毫的契机。 林懿墨的笑容更甚。 他不常露出这样明显的笑容,但在此刻,似乎只有如此的表情才能展现他的内心。 它的变化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随之从它的背后飞来的两道银光。 银光如剑,却在接触到它的那一瞬间骤然膨胀,体积与面积都增长了数倍,变成两个反射着银光的半圆,将那看似无形的物体彻彻底底地笼罩在内。 “砰!”半圆瞬间合拢,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变作一个浑润的球体,悬浮在半空中。 “这样无趣的把戏,我看得够多了。”一道冰冷的男声响起,在微寒的空气中回荡。 一道清脆的响指传来。 银色的球在顷刻间缩成了一个乒乓球的大小,也如同乒乓球一样,被名为引力的规则束缚,坠落在地。 它远比一个小球该有的重量要重,当它落在台阶上时,甚至在地上引发了一阵晃动,将那厚厚的青石板砸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林懿墨并没有被那阵晃动波及——那道屏障甚至能够完全阻挡这些外力的攻击。 视线再无阻挡,一道身影倚在恢复如初的墙边,手指一抬,便使那小球精准地飞入他的手中。 他将小球向上抛了几下,像是百无聊赖时的人们的动作,却又透露出一些隐匿的烦躁,大约是在借由这种并无意义的动作消除些心中的杂乱思绪。 在小球被收入林暃手中的那一刻,林懿墨便已解开了自己面前的那一道屏障。 那东西已被林暃收入手中,方才萦绕在周身的那些含着恐惧的诡异气流也随之消散。林懿墨不禁松了口气。 他迈着轻快的步伐向上走来,三两步便来到了男人的身旁。 “在想什么?”林懿墨悄无声息地凑近林暃,在他的耳边问道。 男人手中的动作仍未停止,小球在空中一上一下地运动着,那双墨绿的猫眼游离在外,始终没有落在青年的身上。 “没什么。”男人的回答十分简短,以极为平淡的语气隐瞒了某些内心的流转。 未等林懿墨再度开口,林暃便又一次接住了高高抛在空中的小球,将其收入袖中。 “走吧,该回去了。”男人说着,便转身向着通往枫江观的小路而去。 他走得不快,步步稳健,示意着身后的青年跟上他的脚步。 林懿墨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回望了一下那东西曾经停留过的那截山路,又很快收回目光,追上了林暃。 …… 路口距离枫江观并不远,不过是几百米的路。但跟在林暃身后的林懿墨却感觉他仿佛已经走了几公里那么远。 林暃周身的气场不算太妙,林懿墨自己的脑海中也陷入了对于方才发生的一切的沉思,两人一路无言,更是拉长了这段路程。 对于普通人来说,那东西的能力的确很恐怖。身为凡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恐惧的东西,林懿墨自然也不例外。因此,林懿墨看到了死亡,身边人的死亡,他父亲的死亡——那是他的噩梦。 不过,这样的恐惧并非死局。对于林懿墨而言,这却恰恰成为了击败它的一个机会。 林懿墨是凡人,但,他不仅仅是凡人。 在板桥村,在朱儒织造的幻境之中,他——是一棵树。 尽管他拥有神智,尽管他能够见证凡人的兴衰,尽管他的渴望在幻境之外成真。他也只是一棵树。 树拥有恐惧吗?当然有。他恐惧枯萎、恐惧无力、恐惧身份。 但,他只是一棵树而已。一棵看不见感情的树。 它看到了凡人林懿墨的恐惧,却无法窥探树的恐惧。 在凡人林懿墨陷入它的陷阱之中的那一刻,身为树的林懿墨也随之苏醒。 凡人林懿墨想要追寻自己的执念,但源自树的那一部分拉住了他,使他重新回到了理智的怀抱。 那曾经令身为树的他恐惧的树的身份,成为了一切的关键。 凡人林懿墨不知该用怎样的词来形容这一场交锋,但树木林懿墨觉得,有些讽刺。 林懿墨耸了耸肩,嘴角勾起了一个淡然的弧度。 他们仍然在向前走着,林懿墨体内的两个思绪正在缓缓融合,属于凡人的与属于树木的身份也在渐渐交融。最终,成为了一个完完整整的林懿墨。 而已经走到了大门口的再度完整的林懿墨这才发现,枫江观的大门是从里面反锁的。 率先触摸到门环的林暃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两人对视了一眼,仍旧没有言语的交流,却在眼神中达成了共识——去后院。 两人颇为默契地同时转身,就在刚刚迈出第一步时,大门,开了。 “吱——呀——” 厚重的大门缓缓向里敞开,露出了站在里边乌泱泱的一群人。 林懿墨的眼皮跳了一下。 明灭的月色里,他僵硬地扭头,目光扫过众人。 很好,一个都没少,全员出动。 “我说……”林懿墨的嘴角抽搐了两下,没什么底气地问道,“大家大晚上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64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65章 几分钟前,从睡梦中惊醒的杨桃惊魂未定地回望身侧。 一片混沌的脑海中仍旧回荡着那一声近乎击中她灵魂的巨响。 她就是被那声巨响唤醒的。 她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被角,将头整个埋进了蓬松的被子里,好让干爽的被面吸收掉她无意识滑落在脸颊上的几滴泪珠。 她已经被那些东西折磨了许久了,即便是在安全的环境里,她也睡得极不安稳。 起先,那不过是一个噩梦,到了后来,哪怕是在白天、在耀眼的阳光下,她也能够看见它们,看见那些来自她内心深处的恐惧。 那些东西不断地折磨着她的神智,也令她愈加脆弱、愈加疲累,仿佛只要再多上一星半点的刺激,就能将她的灵魂摧毁。 进入枫江观之后,那些始终萦绕在她身边的气息似乎就在一瞬之间淡去了,只是,精神的创伤没有那样快的愈合速度,她只能默默地在角落里舔舐自己的伤口,以一种近乎卑劣的方法在这里待下去、逃避下去。 然而,这一声巨响叫醒了她。 梦中的场景随后浮现,这一次,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她看到了观外的两人,看到了那东西循迹而上,看到了那道破天的团雾,在那之后,便是随之而来的巨响。 那不是梦,是切切实实发生在方才的现实! 杨桃猛地将脑袋抬起,在黑暗中放大到极致的瞳孔也在颤动着。 她的双手开始因着紧张、惊讶、恐惧,以及更多的复杂的情绪而开始抖动,无法抑制。 她又想起了几个小时前林懿墨说过的话:他们会出手,将那东西彻底祓除。 他真的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杨桃的心中迅速被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占领了——她不由地在想,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们或许也能安安稳稳地过着,而不是为了一个卑劣的逃避者,面对那些无可描述的东西。 泪水又一次地涌了上来,将眼前的黑暗模糊。 杨桃用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竭力地遏制住自己翻涌的泪。她浑身都在颤抖。 也正是这时,恍惚间,她听到身旁不远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迷迷糊糊的女声响起,伴着一个缓缓从床上坐起的身影:“发生什么事了?哪里爆炸了吗?” 对面那个女孩半梦半醒的声音将杨桃从无端膨胀的情绪之中拉了回来。她伸出手,狠狠地将自己脸上的泪抹去,又不自觉地吸了一下鼻子,将那些本该随泪水而出的鼻涕一类的物体再次压回了鼻腔之中。 “你感冒了吗?”对面的女孩注意到了这边的声音,尽力地睁着一双眼睛看向杨桃那边,关切问道。 没等杨桃回答,她耸动着鼻子感受了一下屋内的温度,自顾自地点了下头:“嗯,好像是有点冷。” 女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显然是还没有完全清醒,随手拽了一下自己快要滑落在地上的被子,便要向着背后的床倒去。 还未等她的背沾到床单,便有一阵清晰的晃动从地上蔓延而来。 杨桃和女孩皆是一惊,以人类对天灾的尽可能快的速度,翻身下床,拉开房门便向外跑去。 两个女孩趿着拖鞋从房中跑出时,旁边的四扇门也先后打开,另外几个睡眼惺忪的义工加上一个扛着猫狗的岑绩临鱼贯而出,皆是相同的慌乱。 但等他们走过走廊,来到后院时,他们这才发现,有人比他们更快。 “别过来。”名叫赵平云的小道士站在前后院的相连之处,用他带着点怯懦却又不容质疑的声音高声对众人道。 “这是什么情况啊?地震了吗?”侯子明揉着自己有些水肿的眼睛问道,“我们要不要撤离啊?” “不是地震。”赵平云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但随后便闭上了嘴,不再向众人透露半点信息。 侯子明也不是个刨根问底的性格,见他不说,只是悻悻地耸了下肩,便抱着自己露在外边的胳膊,缩回了温暖些的人群之中。 “小云,”岑绩临倒是挤了出来,在赵平云的耳边问道,“老墨呢,他怎么不在这儿?” 说着,他悄悄地抬手指了下前院的两道属于王家兄弟的人影,语气有些担忧,“刚才的动静是老墨搞出来的吗?” 赵平云抬起头看了岑绩临一下,皱着眉,声音变得十分犹豫:“阿临哥,这、这我不好说。” 岑绩临从他的语气里读出了些隐晦的提示,壮汉刚毅的脸上也不由得出现了忧愁。 他不像赵平云和王家兄弟这些正经道士,他只是个普通人。先前遇见一个梁渠就已经让他倒霉透顶了,如今要是再一次面对那些超出唯物主义认知的东西,他也同样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安慰这些一无所知的义工们。 “林暃……林暃他也在吧?”岑绩临又问了一句,“有他在,老墨应该不会出事。” 赵平云终于点了点头,令岑绩临心中的那块大石落下了一半。 “各位——”岑绩临努力地将脸上的惆怅驱散,转身换上一副笑颜,“放心吧,可能就是山上有块石头落下来了而已,没什么事,都回去睡觉吧!” 年轻人们大多还是单纯的,听岑绩临这么一解释,便一个个地打着哈欠,乖乖地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只有一个人还留在原地——杨桃。 女孩先前混在人群之中,刻意地放慢了脚步,直到看见众人都快要走远了,这才快步地重新回到了赵平云的旁边。 “那些声音根本不是石头,”她压低了声音,但却仍旧异常急切,“是有东西在外面,是吗?” 空中的一片黑云飘过,露出了被遮盖在其后的明亮月光。 在天光下,女孩的一对红眼框格外显眼。 赵平云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事儿,吓了一跳,说话又开始变得结结巴巴的了:“我、我……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问题对于杨桃来说,无疑是个肯定。 她激动地攥住了少年的手腕,再也无法压制自己的声音,径直高声问道:“快告诉我,他们有没有事?” 她的眼睛已然布满了血丝,两行泪水不断地向下滑落,未经打理的头发乱糟糟地顶在头上,将女孩清秀的面容搅得狼狈不堪。 论谁都能看出来,杨桃此刻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 就好像是她的心中被某个过于执着的念头攫住了一般,驱使着、催促着她做出这近乎疯魔的举动来。 “快、快告诉我!”杨桃已经彻底扯开了嗓子,质问面前的少年。 少年浑身都变得僵硬了,既想要挣脱她,又想要问清楚她究竟知道什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有事?有什么事?”杨桃的质询同样引起了还未走远的侯子明的注意,他好奇地走了回来,问道。 又多了一个人,赵平云心慌得简直就要哭出来了,一张姣好的面庞也涨得通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只能用眼神向岑绩临发出求救信号。 岑绩临会意,刚要开口解释打发来看热闹的侯子明,便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了话头:“你们这是在干嘛呢,就是个小意外而已,怎么还较真了呢?” 王瑞泽背着双手,笑意盈盈地从前院走过来,顺手掸了一下自己身上道袍的灰尘,瞟了一眼情绪十分激动的杨桃,刻意地露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大力地摆摆手:“嗨呀没事的啦,就算是害怕,也不能为难人家小云弟弟嘛!” 杨桃闻声望去,一双猩红色的眼睛落在这两个身着道袍的青年身上。 深更半夜的,他们为什么还穿着道袍?杨桃的心里不禁升起了一点疑惑。 也正是在这一刻,王瑞泽忽然伸出了自己一直背在身后的那一只手,掐出一个不知名的诀来,在杨桃的面前挥动了一下。 女孩立即晃神,眼珠下意识地跟随着他的手而动。下一刻,她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脑海中似乎响起了一阵悠远的铃声。 始终蒙在心头的那片迷雾淡去了许多,神识瞬间清明了起来。 她眨了几下眼睛,望见了对面青年面上转瞬即逝的一点凝重。 但很快,杨桃便已无暇顾及这些,而是重新回归了方才的话题。 “抱歉……”杨桃终于松开了赵平云的手,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 “没有可是,”王瑞泽抬手打断了她,“那只是一块石头而已。” “我——”杨桃刚想解释,便又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王哥,既然她不相信,那不如亲眼去看看呗!”侯子明拔高了声音提议道,“反正都已经睡不着了,不看白不看嘛。” 王瑞泽听到这种馊主意,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一下。 “王哥?”侯子明奇怪地拿胳膊肘顶了他一下,“行吗?” 王瑞泽回过神来,眼珠子滴溜滴溜地一转,倒还真是同意了。 “行!”他一拍巴掌,“就当是给大家长长眼了!” 说完,他又扭过脖子,问自己的兄弟:“瑞卓,你说对吧?” 王瑞卓显然没有想到自家哥哥还会提这种馊主意,脸一下子便沉了下去。 他用严肃而带着些责怪的眼神盯着那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脸看了一会儿,把王瑞泽看得都有点发怵。 过了好几秒,他才终于收回了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漠然地点了点头。 “好耶!”在场的几人中只有一个没心没肺的侯子明欢呼了一声。 “欸,各位——”爱热闹的侯子明变得越来越兴奋了,甚至还高声叫住了那些快要回房的义工们,“去看掉下来的石头吗?” …… 枫江观的大门口,听完了全过程的林懿墨与林暃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又将目光落在了侯子明的身上。 林懿墨扯了一下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个无语的皮笑肉不笑来。 林暃则保持着自己一贯的冷脸,只是被那双墨绿眼睛盯住的目标恐怕会遭了殃。 接收了夫夫双重注视的侯子明忽然感觉自己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不禁打了个冷颤,但却还没有放弃看热闹。 “墨哥,暃哥,”他一无所知地问门口的两人,“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65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66章 侯子明最终还是如愿以偿了。 好在,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爱看热闹的。林暃对这些一无所知的义工们施了一个简单的混淆术,在小路的尽头编织了一块虚假的落石。 几人纷纷探出脑袋去看了几眼,甚至连枫江观的门都没出,很快便兴致索然地回去睡觉了。 几人走后,杨桃理所应当地留了下来。 “墨哥。”她紧紧地攥着自己上衣的衣摆手心不断渗出的汗水在被捏得皱皱巴巴的衣角上留下了好大一片汗渍。 “我……”她不敢看林懿墨,更加不敢看他身边的林暃,只能深深地低着头,两只困倦而红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趾。 她的喉咙变得极度干涩,她想要说点什么,想要为自己的事情向两人道个歉。可是,还没等她说出第二个字节来,一个温和好听的男声便打断了她。 “不用着急,”林懿墨的脸上挂着他惯有的浅笑,像是一阵和煦的春风,也像是一汪清澈的泉,将杨桃烦乱的心渐渐平复,“先冷静一下吧。” 杨桃怔怔地抬起头,不由自主地与那双深邃的眼眸对视。 在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一束微光投向自己的眼中,缓缓渗入血液与心底,将她先前的那些焦急、慌乱、恐惧尽数分解,随着平缓的呼吸排出体外。 脸上忽然划过一点湿润,杨桃轻轻一抹,发现是一滴晶莹的泪。 她痴痴地望着这一滴凝在之间的小小水珠,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底的血丝已经消退了大半。 “抱歉,”她对着林懿墨与林暃深深地鞠了一躬,“如果不是因为我,那东西不会找到这里来。” 回答她的却不是林懿墨,而是林暃:“不必如此,它并非全然为你而来。” “什么意思?”杨桃的脑子再一次变得混沌起来。 林懿墨听到他这一句话,先是一愣,随后也便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杨桃看着这对夫夫开始打哑谜,先前的那些情绪倒是被暂时抛之脑后,转而换上了疑惑。 林懿墨清了清嗓子,向满脸困惑的杨桃讲述了他们先前的遭遇。 …… “所以……它其实是冲着你来的?”杨桃毕竟在记者行业工作了几年,对于事件拥有超出常人的分析能力。 据林懿墨所说,那东西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几乎是在林懿墨主动暴露自己的行踪的那一刻,它便全然锁定了他,甚至不再理会对它更有威胁的林暃。 “可是,为什么?”即便如此,她的心中仍旧被不断升腾的疑惑占据。 “谁知道呢?”林懿墨耸了耸肩,“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盯上了。” 早在林懿墨刚刚认识林暃的时候,他就已经遭遇过了峳峳的攻击。这一次的遭遇,倒也显得没那么奇怪了。 冥冥之中,林懿墨觉得这两件事情之间有些微妙的联系,但那联系就好像是一条脆弱而透明的蛛丝一般,一时无法寻得,只得暂时抛之脑后。 “还有,”杨桃又问道,“它究竟是什么?”这是她这些天来最大的疑惑,这个疑惑横亘在她的心中许久,那种对于未知的恐惧令她坐立难安。 “蠪侄,一种凶兽。”林暃平淡道,就仿佛他只是说了某个猫猫狗狗的名字,并非是在掀开平常人无法想象的那个奇异世界的一角。 “我们方才见到的,还有曾出现在你梦中的,都并非它的本身。”林暃解释道。 “它生性喜食人,却并不直接食其肉身。” “它更喜爱人之魂魄。” 杨桃倒吸一口冷气,回想起自己过去几天的遭遇,心中一阵阵地后怕。 如果她没有来到枫江观,那么此刻,她是否就会像她的爷爷那样,悄无声息地被吸取魂魄,死在那座大都市的某个角落呢? 杨桃再次低下了头,眼眸中开始闪烁起一点水光。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身上的郁气,墨绿眼眸在杨桃的身侧一闪而过,很快便转走,重新回到林懿墨的身上。 林暃不再看她,而是忽地牵住林懿墨有点冰冷的手。 男人的体温偏高,在这样微凉的夜里,像个温度恰到好处的暖手宝。 “倒也不必担忧,”林暃继续说道,“它的分.身并不具有食人之能。” “它唯一的用处,也不过是制造些恐惧、种下个锚点罢了。”林暃专心地给林懿墨暖手,完全一点也不关心杨桃因他的话而忽明忽暗的面色,“等它的本体到达时,恐怕早就人走茶凉了。” “它的本体速度很慢吗?”虽然被林暃的大喘气吓得心脏停跳了半拍,但杨桃还是依靠着自己追寻线索的本能抓住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林暃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轻蔑的讽笑:“都什么时代了,它还能追得上高铁吗?” 在枫江观里待了这么长时间,林暃倒是已经彻底融入了现代社会,连高铁是什么都知道了。 此话一出,全场安静。 一直在一边静静听着的岑绩临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弱弱地开口道:“原来现代社会不仅对老年人不友好,还排斥那些妖怪啊……” 听到这话,林暃倒是莫名其妙地不高兴起来:“那是他们固步自封、自高自大,跟不上时代!” 岑绩临:说得好像你还知道几个与时俱进的妖怪似的。 “咳咳!”林懿墨见话题突然飘到了某个奇奇怪怪的地方,大声地咳了两下,打断了这个诡异的场面。 谁知,这时候正好有一阵冷风吹过,恰巧灌进了林懿墨干涩的喉咙里,倒还真的让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这一咳倒好,所有人的目光倒还真的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林懿墨清了几下嗓子,又吸了下鼻子,这才感觉好了一点。 但还没等他开口把话题拉回正规,林暃倒是先皱了皱眉,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了些:“着凉了吗?” 林懿墨刚要摇头,林暃便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观里走:“此事先按下不提,你赶紧回屋!” 林懿墨连忙按住他:“我没事,你先等等。” 林暃打量了他一下,却还是不由分说地继续向里走。 他边走还边冲着被他抛下的几人挥了下手:“都散了。” 两人走得很快,留下一群人在大门口面面相觑。 王瑞泽:“我就好像是路边的一条狗,莫名被踹了一脚。” 其余几人:有道理。 ———————————— 回到房间时,杨桃的舍友已经沉沉睡去了。 被厚厚的窗帘掩盖住的天空中,几缕微光从云层的掩映下渐渐探出头来,将夜空染成了斑驳的颜色。 这季节里,天亮地很早,过不了几个小时,一轮太阳便该从东边升起了。 杨桃就在这样的时刻里,渐渐地睡了下去。 …… 她又做了个梦。 但这一次,却完全源自她的记忆。 或许是终于知道了她面对的是什么,曾经的那些对于无知事物的恐惧竟是消散了不少。 当她以旁观者的视角,再一次看见自己的曾经时,她的心中已不再有慌乱,而是全然的探究与追寻。 毕竟,她是一个记者,在报道案件时,她不能带有任何的个人色彩。 …… 那是知晓爷爷去世之后的第二天。 杨桃又请了一天假,主管不太情愿地批了她的假条,告诉她再缺勤就要扣工资了。顺便的,他还暗示了杨桃一番,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他。 杨桃没有理会他,只是匆匆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搭着地铁再次来到了警局门口。 这一次,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受害者家属都没有见到过亲人的尸体了——那几具尸体,全部消失了。 当这样离奇的话从警察的口中郑重说出时,杨桃的第一反应是怀疑以及可笑。 但下一刻,面前警察严肃的表情告诉她,那并非是为了搪塞家属而想出的理由——他们真的遇见了超自然的诡异事件。 接待杨桃的仍旧是昨天的那个年轻女警,只是今天,她的神情要比先前更加疲累。显然,这起案件对于警方来说,也颇为棘手。 出于一个记者的直觉,杨桃猜测,在这一切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更为庞大的真相。 甚至,那个真相能够超出所有人贫瘠的想象。 只是,彼时的杨桃并不知道,正是这个猜测,将她卷入了一个几乎无法逃离的可怕漩涡。 …… 当她迈着恍惚的步伐离开警局的大门时,她忽然觉得有些疲倦、有些可笑。 她的父亲,爷爷唯一的儿子,在从警方那里得知爷爷去世后,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哦”,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而她,爷爷唯一的孙女,如今也对他的死一无所知,甚至,无法为他安葬。 难道,她真的无能为力了吗?杨桃的心里簌地腾起了这样一个疑问。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 视角再一次转换,又过了一天。 杨桃仍然没有放弃追寻真相。 将主管气愤的责备声抛之脑后,她再一次来到了警局。 但这一回,她甚至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 警察告诉她,这起案件已经被划归到了另一个部门,与他们舞安市公安局再没有半点关系。 杨桃的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种荒谬感——这样的连环案件,如果不归公安管,又能被划分到哪里去呢? 先前的那些信息,不论是说警方对案件毫无头绪也好,爷爷的尸体突然消失了也好,至少,杨桃还能知道,有人正在积极地破案,正在努力地给受害者和家属们一个交代。 哪怕最后可能会不了了之,但最起码,他们现在还没有放弃。 他们给了杨桃希望。 可这一次,杨桃的希望破灭了。 她不断地追问,想要从他们的口中问出那个部门的名字。 但是,她什么都没能知道。 失去了全部希望的杨桃,精神已经近乎崩溃。 在被请出警局之后,她再也无法遏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无助地蹲坐在警局外的小巷子里,放任自己的眼泪落在地上。 她哭了许久,久到太阳都已移到了西边。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不知多少下,她却一个都没有理会。 当夕阳落在她的身上的时候,她看见有几个警察匆匆从楼里跑出。 鬼使神差地,她站了起来,离开了那个小巷,站到了路边。 几辆鸣笛的警车从她的身旁呼啸而过,在某个极为偶然的时刻,在视力与听觉相互混淆的某个瞬间,一个名字从脑海中浮现—— 特办处。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66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67章 “特办处”,一个从未听说过的部门。 杨桃甚至不知道这个组织是否只是自己的一个臆想,但心中的某个直觉告诉她——这就是接受了爷爷这个案件的神秘部门。 杨桃开始了针对这个部门的调查。 出乎意料的,她轻轻松松地在互联网上找到了这个部门的踪迹。 只不过,有关它的信息大多局限于网友们的讨论之中。 有人说,这个部门是国家专门研究超自然现象的研究所;有人说,部门里的成员可能并不完全是人类;有人说,部门的主要任务是管理混迹在人类社会中的其他生物;也有人说,这些不过是混淆视听的传闻,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超自然现象。 网上的讨论众说纷纭,但它们却也验证了杨桃心中一个可能性极大的猜测——她的爷爷,或许是死于某种超自然生物之手。 杨桃并不因这个脱离唯物主义范畴的猜测而感到慌乱,恰恰相反,她感觉自己心里的那块巨石落下了大半。 对她而言,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 …… 接下来的几天里,杨桃开始了疯狂的调查。 她是个天生的记者,拥有极为敏锐的嗅觉。在那些似是而非的庞大信息流之中,她嗅到了线索的味道。 就在她即将触碰到那层真实世界的障壁的那天晚上,杨桃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一个奇幻的世界。 在梦里,整个世界都拥有与现实截然不同的景象。 天空是泛着炫色的湛蓝,大地上群山与河海连绵,望不到尽头。 当抬头仰望时,会有长相各异的飞鸟掠过天穹,有的身披彩翼,有的两首四足,有的两鸟比翼,有的口衔火精。 再度回首遥望远方山林,各异的猛兽于丛中穿行,或跑跳或坐卧,一举一动间皆显出磅礴的强大力量。 没有钢筋水泥,没有琼楼玉宇,只有望不尽的山、渡不过的海、走不出的天。 这是属于兽的世界。 当然,这里也有国,属于人的国度。 在这里,凡人的力量被源自自然的庞大伟力压制。 渺小的人们在群山瀚海之间建立的数不清的部落与国度,但只要一点小小的波动,它们便会毁于一旦。 这是属于兽的狂欢,也是属于人的悲哀。 杨桃的视线随着飞鸟跨过高山河流,飞过那些低矮的土木砖墙,进入凡人的小小一隅。 在那座小城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奇诡的建筑。 人们正在祭拜,前仆后继地祭拜。 人群起起伏伏,齐声诵念着某些低沉的祭文与咒语。 白天变作黑夜,比现实大上数倍的月亮挂上天空,他们仍未停歇。 他们仿佛不会疲倦。 终于,在那颗火热的太阳即将触及地平线的那一刻,奇迹降临了。 那座奇诡的建筑上开始散发出极端耀眼的光芒,甚至在某一刻短暂地盖过了太阳的光辉。 紧接着,“神迹”开始降临。 那些光芒向着四方逸散,飞到匍匐的凡人们身上,随后融进了他们的血肉。 老者开始焕发青春、病者恢复康健、残者断肢重生……那些现代医学根本无法实现的东西,在这一刻出现在了这些虚幻的凡人身上。 整个国度中,处处充满了人们欢欣雀跃的呼喊声。 杨桃就站在人群中间。 人们看不见她,她也触碰不到他们。 人们疯狂地在大街小巷上穿行,不断地与她擦肩而过。 在这样狂热的氛围中,杨桃却沉下了自己的面庞。 她抬起了自己的头,凝望着那座已经镀上了一层闪亮光辉的建筑——那是一座神像。 “为什么,”她对那座神像问道,“要让我看到这些?” 周遭忽然安静了下来。 初升的太阳再度落回地平线之下,城中的火光熄灭,空中的繁星不再。 人们停下了自己的欢呼,如同一个个提线木偶一般,静静地垂下了自己的手臂。 他们就像是在一瞬之间失去了灵魂一般,静静地站立在原地。 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深邃到极致的巨大漩涡,卷起了那些砖石与田地,将它们尽数收入了无尽的漩涡之中。 紧接着,已不再是死物在被吸取,就连那些活生生的人,也在被汲取着血肉。 不断有鲜红的雾气从他们的身上飘出,如同一条血色的天河,向着那个漩涡的方向汩汩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身形已经单薄地像是纸片一般。 一阵风吹过,将那些人形的纸片吹散,散成了满眼的细碎光芒,消散在了纯黑的夜色里。 漩涡终于消失了。 整片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杨桃,与她面前的那座神像。 一个声音从杨桃的头顶响起,飘渺而悠远,仿佛并不来自这个荒诞的世界。 但杨桃知道,那就是这座神像的声音。 “信仰我吧,我将带来光明。”神像说道。 它的声音里充满了期盼,萦绕着无边的诱惑。 当那声音传入杨桃的耳中时,她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随之而颤动。 但,杨桃露出了一个笑容。 “光明?”她摊开了自己的双手,“你说的光明,就是滥杀无辜吗?” 神像的光芒闪烁了一下。 随后,它的光芒更甚,几乎将这片天地照亮。 杨桃始终直视着它。 炽热的光不断地灼烧着她的双眼,令她晕眩、令她作呕。 她又一次开口:“‘神明’,请回应我,什么是光明?” “是摧毁了这里的城池,还是杀死了所有的人民?” 她的脸上全是讽刺的笑意,大胆而戏谑。 在那样强烈的光照之下,杨桃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了,但她仍未停下自己的质询。 神像终于再度发声了:“我赐予生机。” 杨桃终于闭上了眼,轻轻摇头。 她睁开眼,再次直视神像:“这样的生机,我不要。” “你杀了我的爷爷,还有其他的许多人。”她说得那样决绝,眼里充斥着漫天的仇恨。 “你要付出代价。” 神像开始不停地闪烁起来,明明灭灭之间,仿佛一盏在风中摇晃的油灯。 狂风渐起,将杨桃吹得几乎无法站立。 她仍然望着神像的方向,重复着同一句话。 “你要付出代价。” 风将她瘦弱的身躯卷起,伴着耳边的呼啸,她飞向了未知的黑暗。 杨桃睁开了眼。 …… 那一夜之后,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诡异了起来。 起先,杨桃的脑海中开始不断地冒出不属于自己的念头,不由分说地控制着她的身体,将她导向某个危险的方向。 好在,那些念头会在最后一刻消失无踪,留下完好无损的杨桃站在危险的临界线上惊魂未定。 随后,是延续不断的幻觉。 有时是一些诡异的声音,有时是忽然从眼前飘过的身影,有时,她甚至会在空中触摸到某些并不存在的东西。 它们一刻不停地折磨着杨桃,令她没有一刻不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她以为,自己患上了精神分裂症。但检查的结果告诉她,她没病。 她再度陷入了未知的恐慌之中。 她感觉自己正被困在一处悬崖的边缘,身上却被拴着一条牢固的绳索,确保她不会跌落,却要始终面对着那个深邃的、未知的、恐怖的深渊。 她不知道自己将会如何,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东西,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超脱。 未知、未知、未知,她心中一切的恐惧,都来自那一个个的未知。 她已经没有办法再正常地生活下去了。 …… 转机,出现在某个夜晚。 她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 在那些断续的、混沌的睡眠间隙里,杨桃迷迷糊糊地拿起了自己摆在床头的手机,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向某个人发送了一条信息。 做完这些,她再次昏昏沉沉地倒下,继续与耳边的那些声音和画面纠缠。 在她的胸口,那张黯淡了多年的符纸第一次散发出微弱的光。 …… 失业在家的第二天,杨桃接到了一条私信。 她接到了来自枫江观的邀请。 她本不想去的,但鬼使神差地,她却默默地在屏幕上打下了这样一句话: 【好的,我会准时到的。】 …… 接下来的经历,就顺理成章地多了。 杨桃订了一张前往昙江的票,匆匆收拾了行李,就这样来到了枫江观。 说来奇怪,除却在出租车上遇到了一点幻觉之外,杨桃的行程出乎意料地顺利。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指引着她,帮她避开了那些本该存在的干扰,保护着她成功到达了枫江观。 当踏入枫江观的那一刻,杨桃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 一直以来压在身上的那些无形的沉重的东西顷刻间散去,令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舒畅。 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担忧。 林懿墨看出了她的不对。 在面对林懿墨和林暃的询问时,杨桃又一次生出了恐惧。 他们说,会帮她祓除那东西。 可是,他们越是帮她,她就越是害怕。 她害怕自己的事情会牵连到他们,牵连到枫江观这片净土。 或许,她不该来这里。 …… 杨桃的梦境,到这里便彻底终止了。 伴着初升的太阳,杨桃进入了沉沉的睡眠。 此后无梦。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67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68章 另一边,林暃拉着林懿墨离开之后。 林暃走路的速度很快,没走几步,林懿墨就已经快要跟不上他的步伐了。 “欸……”林懿墨被那只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拉着,倒也没想着挣脱,只是出声叫了他一下,想要让他走慢点。 还没等他说出第二个字来,林暃便忽然停了下来。 林懿墨刚要疑惑,肩上和腰上便传来了好大一股托举的力量——林暃居然径直把他给抱了起来。 林懿墨身体骤然腾空,还有点慌乱,下意识地便伸手环住了林暃的脖颈。 林懿墨有些心虚地回头望了一眼,生怕还有别人看到这一幕。 好在,他们走得快,又是在房屋的掩映下面,大门口那群人都看不到这边的场景。 林懿墨稍稍松了口气,把头扭了回来,却又恰好撞上了林暃那双墨绿的猫眼。 那双惯常冷漠的眼睛里,如今写满了狡黠的笑意,倒是比人前的那副冷酷皮囊生动了不少。 “抱紧了吗?”林暃开口问道。 不知怎的,林懿墨居然从这句话里读出了点宠溺的意味来。 若是让旁人看了,恐怕林暃的人设就该彻底崩塌了吧?林懿墨的思绪飘得有点远了。 林暃见他失神,刻意地摇晃了一下,成功地把林懿墨的思维拉回了自己的身侧。 “嗯。”林懿墨点头。他的脸有点红了——毕竟他作为一个大男人,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被人公主抱。 “那就走吧。”林暃凑近了他的耳朵,用颇为暧昧的气声道。 说完这句,不等林懿墨反应过来,林暃便大步流星地向着林懿墨的房间走去,一副如履平地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他还负重一百来斤。 林懿墨被他那句话惹得耳红心跳,一时间连思维都出现了些许空白,静静地环着林暃的脖子,乖顺地随着他朝着自己的房间而去。 等林暃轻轻地把林懿墨放到床上时,林懿墨的后背接触到松软的床褥时,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点不大对劲的地方。 “你……还不走吗?”林懿墨歪着脑袋,戳了两下坐在他床头一动不动的某人。 难不成……他还想留下来?林懿墨猜测道。 好像……也还不错。林懿墨被自己这个有点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回过头来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要发生什么成年人之间的事情了。 林懿墨心里胡乱地想着,刚要放下戳完林暃坚硬的手臂的那只手,嗓子里便忽然觉得有些发痒,忍不住咳嗽了几下。 他下意识地抚摸了几下自己的喉咙,感觉嗓子里有点疼。 或许是这晚上更深露重,林懿墨又在外边吹了一会儿冷风,倒还真觉得自己有点感冒的症状了。 他这一切的小动作都被林暃看在眼里。 他那双狭长的猫眼变得更细了几分,不由分说地探过身来,把林懿墨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拿开林懿墨的手,轻轻地在林懿墨的喉咙处探了一下。 粗糙的指尖划过敏感的喉结,哪怕并不带有任何其他的意味在,也令林懿墨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林懿墨不由地咽了下口水,圆润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使得林暃的触摸变得更加清晰了几分。 林懿墨缓缓地抬起手,想要让身侧的人停下,却被林暃精确地捉住了手。 “别动。”林暃轻声道。 不知为何,这两个简单的字在林懿墨的耳朵里竟也有了些另外的意思。 林懿墨的脸一下子红了许多。 见到林懿墨这副模样,这个罪魁祸首却反倒是皱起了眉:“脸怎么红了?也没发烧啊。” 林懿墨原本还沉浸在暧昧里,听到这句不解风情的话来,脸上的温度又噌地一下降了下去。 林暃变得更加不解了:“怎么又不红了?” 林懿墨:笨蛋。 单线思考的猫猫没有看出面前这个人类脑子里的黄.色思想,继续专心致志地给林懿墨检查喉咙。 不多久,林暃的手指短暂地离开了林懿墨的皮肤。 紧接着,当他的指尖再度接触时,林懿墨隐约看见了些许的光芒从他的指下飘出。 随后,一阵清凉从喉咙的中间传来,渐渐地蔓延到上下两侧。 很舒服的感受。 那阵感觉之后,林懿墨发现嗓子已经完全不疼了,甚至还变得更加顺畅,一点干涩都没有。 林懿墨好奇地摸了两下自己的喉咙,刚回过头想要问问林暃,对方便主动解释了起来:“不入流的小术法罢了,比凡人的口服药有效些。” “感受如何?”林暃又问道。 林懿墨连连点头:“很不错。” “那么……”林暃忽然贴近了林懿墨的面庞。 望着那双猫眼在眼前越放越大,林懿墨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了些。 这样的气氛,似乎很适合做些什么。林懿墨暗戳戳地想道。 林暃的双手紧紧地贴住了林懿墨的手臂,轻柔地将他放在了床铺上:“该睡觉了。” 说完,他便细心地给林懿墨掖上了被子,重新坐回床头。 林懿墨:就这? 大概是林懿墨的无语目光已经具现化到了一定程度,林暃也扭过头,满脸困惑地望着他。 “你不喜欢我陪着你吗?”林暃的语气还有点委屈。 林懿墨一时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眼珠子左右转了两圈,无奈道:“不是……” 墨绿猫眼一下子亮了起来。 “只是……”林懿墨还想补充点什么。 猫眼又垮了回去。 “我明白了……”林暃低声道。 林懿墨:?你明白了什么? 他刚想开口戳破两人打哑谜似的一问一答,却见面前一道白光闪过,房间里就没了男人的身影。 有着墨绿猫眼的小黑猫轻轻一蹿,利索地跳上了林懿墨的床,迈着轻快的步伐在被子上绕了两圈,然后大大方方地迈着标准的猫步走到了林懿墨的身侧。 “喵~”小黑猫嗲嗲地叫了一声,伸长了脖子,用自己圆润的脑袋瓜在林懿墨的身上蹭了几下,直到对方的身上全是自己留下的气味才罢休。 林懿墨被毛茸茸的小猫咪迷了眼,下意识地便要伸出手去撸一撸他的脑袋。 但他的手刚抬到半空中,一个念头便在心中升起,令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这可不是小黑,这是林暃啊!林懿墨在心里提醒自己。 “喵?”林暃本喵倒是没有一点自知之明,见林懿墨的手抬在那里,还主动地撑起自己的身子,拿脑袋使劲地顶了两下。 温暖的猫猫头在手,林懿墨也终于忍不住了。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放肆的笑容,双手一收,便把小黑猫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喵喵~”小黑猫乖顺地缩成小小的一团,用自己那双迷人的墨绿猫眼凝望着林懿墨,比人形还要诱惑。 林懿墨没有停下动作,对着小黑猫的脸就是一顿挼。 小黑猫舒服地闭上眼,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身体简直柔软得像是一滩水。 如此温香软玉在怀,林懿墨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他不由地低下了头,在小黑猫的鼻尖上落下了一个吻。 当唇瓣接触到小黑猫湿润的鼻头时,双方都愣住了。 林懿墨望着那双猫眼,缓缓地眨了几下眼睛。 下一刻,小黑猫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微妙的、并不属于一只猫的神情。 林懿墨:“如果我说,我没别的意思,你信吗?” 小黑猫顿了一下,随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再下一刻,怀里的小黑猫消失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将林懿墨全然包裹。 这一次,男人没有再拘谨地坐在床头,而是径直和林懿墨钻进了同一个被窝里。 在灯光暗下去的那一刻,林懿墨听见耳边传来了这样一声呢喃:“夜还长呢。” …… 事实证明,这个夜晚的确有点长。 当林懿墨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外头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林懿墨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地揉了两下眼睛。 他转头望了一下窗前,伸长了胳膊够到自己的手机,点开一看,差点把手机直接砸到自己的脸上。 他急急忙忙地放下手机,随意地抓起被子的一角,一把掀开了被子。 微凉的空气瞬间将他单薄的身子浸透。 林懿墨低头一看,登时满脸通红,急忙又用被子把自己给裹成了粽子。 该死,林懿墨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忘了昨天晚上都干了什么了。 林懿墨艰难地躲在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到整整齐齐地摞在床头的衣服,摸索着在被子里把自己穿戴整齐了。 等他神清气爽地拉开门,又有一声熟悉的猫叫从脚边传来。 “喵~” 林懿墨的身子僵硬了几分,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了昨天晚上那些迷离的景象。 想起自己在林暃手下那些支离破碎、欲罢不能的模样,林懿墨恨不得当场抠出一条地缝来钻进去。 “喵?” 疑惑的猫叫声传来。 林懿墨鼓起勇气定睛一看——是一双翠绿的眼睛。 林懿墨松了口气。 不明所以的小黑熟稔地在林懿墨的脚边蹭了一圈,随后退后两步,扭着尾巴、瞄准林懿墨的肩头就要起跳。 在小黑跃起的那一瞬间,一只大手从旁边伸出,精确地攥住了小黑的后脖颈。 熟悉的气息再次袭来,占据了林懿墨身边的全部空气。 “昨晚……睡得如何?”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68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69章 林懿墨浑身仿佛有一阵电流通过,耳边顷刻间便响起了那些支离破碎的呻.吟。 林懿墨不太敢顺着男人的声音望去,甚至,还有一刻想要转身逃跑。 在经历了昨夜的那些之后,他显然还并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林暃。 于是,他只能梗着脖子,低下头,犹犹豫豫地转过去,瞥了男人一眼,随后迅速收回目光,含含糊糊地从喉咙里吐出个应答来:“嗯。” 男人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林懿墨态度上的不对劲,甚至还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 “喵——喵!”一直被他攥在手里的小黑却是很不乐意了,在空中扑腾着,长长地尖叫了两声,连以往面对林懿墨时娇娇的夹子音都顾不上了,只一心想要摆脱这男人的魔爪。 林暃也不负它所望,一挑眉,手臂随意一甩,便把小黑猫抛到了一边。 “喵!”小黑显然对这人的态度很不满意,但却也知道自己无力反驳,于是只能愤愤地冲着他叫了一声,随后十分识相地溜走了,连根猫毛都没有留下。 小黑离开之后,空气中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沉默。 原本还沉浸在对于小黑亲密行为的不满中的林暃也终于意识到了林懿墨的异常,十分自然地向前一步,熟稔地把林懿墨揽进自己的怀中。 他在青年光洁的额头上落下轻柔的一吻,用温和的语气询问道:“没睡好吗?” 冷冽的气息瞬间涌进林懿墨的鼻腔,强横地霸占了他的脑海,令他原本的思绪都中断了一刻。 林懿墨有些不自在地抬起手,避开林暃的亲密。 “没事,只是没睡醒而已。”他随口搪塞道。 林懿墨能够感受到那双墨绿眼眸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充斥着不由分说的情愫。 其实,他很喜欢这种感受。林懿墨扪心自问。 昨天,的确是个美妙的夜晚。 只不过,这些情绪实在太过强烈、太过霸道,全然颠覆了自己从前的一切,令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 林懿墨有些害怕。 或许,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和接受这一切。 独居多年,林懿墨习惯自我调节。只不过,在这段时间里,他可能要和这个令他失控的罪魁祸首保持些距离了。 林懿墨鼓起勇气,抬起头,与那双墨绿眼眸对视。 然而,他还没说出话来,不远处便有个声音打断了他们。 “哟,小情侣感情挺好啊!” 林懿墨无奈地撇了撇嘴,甚至不用看,他就能听出来,那是岑绩临那个混蛋的声音。 好在,这个混蛋来得倒也没那么不合时宜。 林懿墨暗自在心里松了口气,故作为难地从林暃温暖的怀中离开,转身看向岑绩临。 “真没眼力见。”林懿墨嫌弃道。 身旁的林暃更是不情不愿地放下了自己原本揽住林懿墨的双手,用那双野兽似的墨绿眼睛盯着岑绩临,像是要吃人一样。 岑绩临瞬间感到头皮发麻,连忙双手合十,对着两人恭敬地拜了一下,大声喊道:“对不起,我错了!” 林懿墨倒也不是真的怪他,挥挥手便放过了他。 “说吧,有事吗?”林懿墨直入主题。 岑绩临摆摆手:“害,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发现你今天起得晚,过来看看什么情况而已。” 说着,他又神秘兮兮地凑到了林懿墨的身旁,眼睛在林懿墨和林暃之间来回晃悠了几下,饶有兴趣地在林懿墨的耳边问道:“你俩昨晚……挺和谐啊?” 林懿墨的脸颊噌地一下就变得通红,像是碰上了什么脏东西似的一巴掌就把岑绩临从自己的身边扇开。 紧接着,他便意识到自己这动作好像有点欲盖弥彰的嫌疑。 “呦呦呦~”岑绩临自然也看出来了,兴奋地在旁边起哄,脸上挂着缺德的笑。 “去去去,”林懿墨也想不出该怎么解释了,生怕越描越黑,干脆挥手把那家伙轰走,“赶紧给我干活去!” ……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林懿墨实在是不太想仔细回忆了。 总而言之,他也算是顺顺利利地起了床,装作无事发生地开始了自己平静的一天——如果忽略了周围人诡异的姨母笑的话。 等到了中午,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哪怕林懿墨已经刻意地和林暃坐得很开了,众人的目光还是有意无意地往他们两个人身上,简直令他坐立难安。 吃完了这一顿人生中最为艰难的饭之后,林懿墨终于忍不了了,一下子把筷子按在桌子上,揪起岑绩临的耳朵,拎着壮汉快步往外走。 这个大嘴巴子恋爱脑,他实在是忍够了! 饭桌上,见证了这一幕的众人皆是愣了几秒,随后齐刷刷地把目光落在了泰然自若的林暃身上——你老婆好猛。 林暃不为所动,甚至有点开心。 他早就想收拾那家伙一顿了。记仇猫猫如此想着。 ————————————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很平静。 就如林暃所说,蠪侄那家伙的确不懂现代科技,本体迟迟没有出现,大概是还走在某条山路上吧。 它的分.身也好几天都没有出现过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林懿墨和林暃这里吃了瘪,知道轻易没法拿下,所以干脆就不来了。 虽然日子看上去还算安生,但蠪侄的事情始终是一把悬在枫江观上空的利剑,令知晓这件事的人们心中都有些担忧。 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身为普通人的杨桃更是如此,虽然从林懿墨的口中得知了枫江观护法阵的事情,知道蠪侄不太可能走进枫江观的大门,但她心里还是担惊受怕,连义工们下山采购放松都不敢跟着去,只一心呆在观里。 今天的天气不冷不热,阳光和风都恰到好处。 观里没几个香客,杨桃也帮不上什么忙,便静静地坐在后院的大树下面,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自己手里的书。 但很显然,她的心思早就不知飞到哪个角落去了,完全没把注意力放到书页上。 “杨桃?”从前院回来喝水的林懿墨有些意外地唤了她一声。 女孩默默地抬起头,勉强地露出一个浅笑来:“墨哥。” “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下山?”林懿墨端着林暃的大茶缸,坐在杨桃的旁边,关切地问道。 杨桃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想出去,也不敢出去。” 不用她再多解释,两人都知道她在恐惧什么。 林懿墨并没有对她说什么要放宽心之类的安慰的话,他知道这对于杨桃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只要这一切的根源没有出现,她便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好转。 林懿墨先前答应过杨桃,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她可以以义工的身份一直住在观里。可是,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对于现状并没有任何的改善。 于是,他转移了话题。 “过两天就是端午了。”林懿墨说道。 “嗯。”杨桃应了一下,勉强地打起精神和他搭话:“观里要包粽子吗?” 林懿墨点头:“粽子肯定是要包的,这次我让阿临下山,特地告诉他要买足包粽子用的粽叶和糯米。” “对了,”林懿墨问她,“你喜欢甜粽还是咸粽?” 杨桃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甜粽!” 林懿墨脸上的笑容夸张地垮了下去:“我爱吃咸粽。” “拔刀吧!”林懿墨大声道,“你这个异端!” 杨桃眨了眨眼睛,呆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林懿墨见她终于开心了一点,也随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墨哥,”杨桃笑完了,心情也变好了许多,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活泼了不少,“你才是异端嘞!” “甜粽子赛高!” “咸粽子才是神!”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争上了。 最后,还是林懿墨摆手认输了:“算了算了,不争了,算我输了吧。这问题放在网上可是能吵上几百楼的呢,这样下去可真就没完了。” 接着,见气氛调剂地差不多了,林懿墨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除了包粽子之外,观里还有别的活动。” “在咱们道教里,端午节又叫地腊节,有祭‘地腊’的习俗。” 林懿墨耐心地向她解释道:“《道书》中记载:‘五月五日为地腊,此日可谢罪解厄,求请移易官爵,祭祀先祖’,《云笈七签》中也有云:‘五月初五名地腊,此日五方大帝会于南方三炁丹天,查生人祖考及见世子孙所行善恶,以定罪福,校定生人官爵’。” “因而,在端午地腊那一天,我们会举办一场法事,祭奠先祖诸神。” “杨桃,”林懿墨忽然叫了一声女孩的名字,郑重地询问道,“你想参加吗?” “我……”杨桃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角。 “我还没有想好……”她低声道。 杨桃缓缓地抬起头,用一种夹杂着期待、恐惧、不忍、自责的复杂目光望着林懿墨。 “如果,”杨桃问道,“如果我参加了这次的法事,我可以看到爷爷吗?” “或许会。”林懿墨回答道。 祭祖法事,接到后人祭祀的鬼魂们的确会接到召唤、来到法事的现场。但是,并非所有的鬼魂都会前来。总有些鬼魂会因为某些因素,拒绝法师们的召唤, 就像先前的清明,林懿墨就没有见到自己老爹的魂魄。 但对于杨桃来说,这样的可能性已经足以令她心动了。 于是,在经过了一些思考之后,女孩点了点头:“我参加。”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69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70章 几天后,端午。 今天是义工们来到枫江观的第十天,也是最后一天。 每当这种传统佳节之际,枫江观里的人流量都会翻上一翻,这次也不例外。甚至,由于白枫山的逐步开发,慕名前来参观的游客迅速攀升到一个恐怖的数字,简直可以用人头攒动来形容。 幸好,这次观里的打工仔比较多,所以场面也不算太糟糕。 观里的工作人员们都在前院忙碌着,连林暃也被林懿墨拉了过来,负责给各位香客分发驱虫符和香丸。 端午过后,蚊虫渐多,昙江自古有给孩童点雄黄的习俗,以克制蛇蝎等邪秽之物。 林懿墨这一次则是独辟蹊径,从枫江观的古籍中挑选了一种能够驱除蛇虫的简单符咒,和赵平云一起陆陆续续画了不少,都用塑封袋仔细地装好,在端午当天免费赠送给前来参观的香客们。 至于香丸则是王瑞泽和王睿卓两兄弟的手笔。他们这些天陆陆续续地得了林暃不少指导,在炼丹制药一道上颇有长进。 尤其是王睿卓。丹鼎一脉极为看重天赋,王睿卓便是其中佼佼。对于林暃的教导,他比自家哥哥的领悟要多上不少,进步堪称神速。 甚至,还得到过林暃一句轻描淡写的“不错”。 据王瑞泽透露,受到林暃表扬的那天,王睿卓表面不显,实际上却兴奋地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当然,这个大嘴巴最后被自家那个闷葫芦弟弟暗戳戳地收拾了一顿,被含微毒的药材麻得半天合不了嘴。 那香丸据说原本是他们老王家的祖传手艺,气味浓郁却不呛鼻,有宁心、安神、清心热的功效,在旧时还曾做过贡品。 但它的制作工序极度复杂,所用的材料到了现代有几味甚至都成了珍稀品种,轻易还买不到。 再加上,现在的人们大多没有煎香的闲情逸致,香丸的市场渐而被更加便利的香水和香囊占据。等方子传承到了王家兄弟手上时,几乎快成了废纸一张。 为了不使自家的传统手艺就这样失传,王家兄弟钻研了一阵子,在原始方子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终于研究出了效用相同但成本更加低廉、工序更为简便,而且只需要佩戴、不用煎制的新品。 正好到了端午节,两兄弟就决定把这些新鲜出炉的样品赠送给香客们,也算在是接受市场的调研评价。 与此同时,林懿墨也没有忘记自己网络上的粉丝们,也准备了同样的礼物,抽奖送给了大家。 忙忙碌碌之中,一整个上午转瞬即逝。一切都是井井有条,仿佛几天前的危机不过是一场集体的梦境。 …… 中午,送走了最后一位香客之后,枫江观暂时合上了大门,开始准备下午的祭祖法事。 伴着枫江观的大门被缓缓合上,一阵扑鼻的香气也从后院的厨房里飘出,渐渐弥漫在整个道观中,令忙碌了半天的人们腹中更加饥饿。 “好香啊!”侯子明揉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耸着鼻子使劲闻,仿佛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也正好到了饭点,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向着餐桌进发了。 “好多粽子!”刚刚迈进后院,众人的目光就齐刷刷地落到了不远处桌上以盆来计数的粽子上。 那些都是大家昨天自己包的,形状大小层次不齐,馅料的种类更是各不相同。 杨桃自小生活在农村,林懿墨和赵平云也是在山里长大,包粽子的手艺都不错,盆子里那些规规矩矩的大多都是他们的手笔。 至于其他人,他们大多都没掌握这项技能,说是包粽子,实际上也就是玩一玩,意思一下算完。 至于个别另辟蹊径的,比如岑寂临和侯子明之流,却是格外热爱创新,甚至研究出了榴莲粽子、杨梅粽子这种丧心病狂的东西。没等下锅,他们便被系着围裙的林暃连人带粽一起丢出了后院。 刚被捞出锅的粽子们还在不断地升腾着热气,散发出诱人的米香。 在许多人的记忆里,这或许就是属于家的味道。 杨桃望着那些白色的雾气,目光久久未曾挪开,思绪却渐渐飘向了从前。 过去的端午,当她回到乡下的家里时,她的爷爷会包上许许多多的蜜枣粽子,用小炭炉煨上整整一夜。 那交织着粽叶清香的香甜气味会在那个夜里钻进杨桃的梦中,编织成一个充满了美好与甜蜜的梦境。 只可惜,今年的端午,她吃不到爷爷的粽子了。杨桃默然地垂下了头,那些因为忙碌而被暂时压制在心底的情绪又一次翻涌而上,令她黯然,使她心伤。 “杨桃,你怎么了啊?”侯子明突然从背后出现,拍了下杨桃的肩膀,把她从悲伤中拉回了现实。 杨桃眨了眨眼睛,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来,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在发呆而已。” 侯子明完全没发现对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兴奋地拉住杨桃的胳膊,把她带到了围在桌边的人群外边。 “墨哥说了,每人都可以领八个粽子,”他指着桌上那座已经矮了不少的粽子山向杨桃解释道,“红线的是咸粽,绿线的是甜粽,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快去快去,”侯子明一边把杨桃往里边推,一边喊着,“你要是再晚一点,就只能拿到我包的杨梅粽子了!” 此话一出,刚才还有点吵闹的人群瞬间出现了一刻的沉默,紧接着,包括杨桃在内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自己往袋子里装粽子的速度。 毕竟,谁也不想要一个包着整整两大颗新鲜带核杨梅的粽子吧! …… 其乐融融的分粽子环节结束之后,众人吃过在枫江观中的最后一顿午饭,很快便进入了他们为期十天的义工生活的最后一个环节——地腊祭祖。 这一次的祭祖法事并不像清明节度亡法会那样公开举行,而只是枫江观内部的一场小法会,祭的是枫江观自己的祖先和祖师爷。 此外,王家兄弟这一脉只剩下了他们兄弟两个,也没有额外再摆一场法会的必要。于是林懿墨在请示了祖师爷之后,便他们家的先祖排位也放了上去,和自家祖先共享香火。 再有的,便是各位报了名的义工们的祖先,也都做了灵牌摆在供桌上,算是小辈们的一份心意。 林懿墨又一次穿上了那一件红色的法袍,手持一柄纯白浮尘,对着一旁已经加好了相机的岑绩临比了一个开始的手势。 与此同时,王家兄弟敲下面前的钟罄,悠扬道乐声响起。 林懿墨与林暃并排站在台前,口中诵念经文,脚下迈着罡步,手中或捏手诀或画黄符。 鲜红与鹅黄交织,于六月的艳阳之下熠熠生辉,衣袂翻飞,仿佛一双蝴蝶翩翩起舞;行云流水,又如同两位谪仙行步如飞。 “当——” 伴着手中的铃铛发出最后一声清脆的鸣响,林懿墨闭上眼睛,缓缓念出最后一句念白。 随后,他与林暃同时转身,面向台下众人,将繁复的符纸尽数送入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 此刻,风起,大风吹过,吹起青烟,吹起灰烬。 火光更甚,将四周的空气灼得滚烫而扭曲。 在晃动的半空中,有人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妈……妈?”侯子明的眼睛忽然瞪得滚圆,再也没了平时的伶牙俐齿,颤抖地指向前方,结结巴巴地喊出了一个久违的称呼。 而在他的身边,这样的情景正在接连发生。 “奶奶!”最小的傅思涵妹妹已经变得泪流满面,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的眼眶滑落,弄花了她精心描摹的眼妆。 “姐,真的是你吗姐?”在过去的九天里始终保持着酷姐形象的越诗韵哭着捂住了自己的脸,甚至不敢看个真切,只通过手指之间的缝隙窥探那个已经离去了数年的身影。 那些虚幻的影子在火光中摇曳着,宛若无形,却又比任何梦境都要真实。 那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都是已经离去的家人,也是所有人心中的软肋。 风渐渐停了,火渐渐熄了,那些身影,也渐渐消散了。 当最后一张黄符的灰烬被微风卷上高天,这场祭祖法事迎来了终结。 林懿墨默默地走下法台,脱下了自己的法衣,像是脱力一般坐在殿前的台阶上。 林暃接过他手里的外袍,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杯水来递给他,也和他并肩坐下。 “林暃,”林懿墨微微低着头,目光散乱地落在面前的那片空地上,淡淡地开口道,“我还是没见到他。” “谁?”林暃十分自然地握住了林懿墨的手,与他十指纠缠。 林懿墨抬头,对着面前的男人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我爸。” “清明的时候,我没能招到他的魂魄。我以为,是他已经离开阳间了。”林懿墨将自己的脑袋靠在林暃坚实的肩膀上,诉说着自己从未与人知晓的脆弱。 “可这一次,这并不是需要魂魄亲临的仪式。只要他的魂魄还在,不论他身处何处,只需要一个念头,他就可以出现在火光里。但是,我却依旧没找到他。哪怕是一个残影,我也没有遇见。” “林暃,”他又一次唤了对方的名字,仿佛这个简单的名字能够给予他一点力量,“你说,他究竟去哪儿了呢?” “算了,”林懿墨并不需要一个确切的回答,他阖上了自己沉重的眼皮,轻轻摇头,“现在说这些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他在也好,不在也好,”林懿墨的眼里带着些浅浅的笑意,“日子总是这样过的。” 他说得这样轻松,就仿佛他真的释然了一般。 然而,当林暃的那双墨绿猫眼凝视着他深邃的瞳孔时,他却闪躲了一下。 他果然,还是在意的。 …… 同一时刻,在众人共同的怀念和感慨之中,杨桃悄悄地走向了某个角落,将自己缩成了一个脆弱的球。 她没有看到自己的爷爷。 相反,她看见了自己的噩梦。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70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71章 下午四点,伴着行李箱滚过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的声音,义工们在枫江观大门前留下了最后一张集体照片之后,纷纷迈上了回家的道路。 或许是行李重了些,又或许是因为留恋,他们走得比来时更慢。 当送行的林懿墨再次回到观中时,太阳已经在西边露出了紫红的霞光。 大片大片的紫色云彩布满天空,仿佛是在为那即将落下的太阳奏响挽歌。 很美,但美得不像妖艳,美得诡异。 观中,杨桃仰起脖子,凝望着天边的紫红。 忽然,她像是被什么利器击中了一般,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满脸痛苦地跌坐在角落里。 当赵平云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时,她的脸上已然被泪水沾湿。 “我……我见过这样的晚霞……”杨桃颤抖地说道,她的双眼失神,瞳孔在明亮的光照之下仍旧放得很大,像是两颗恐惧的黑珍珠一般镶嵌在她红肿的眼眶中。 “在那个梦里——那是属于那个世界的落日。” 她瑟缩着,像是一只惊恐的小动物一般蜷缩在角落里,双手紧紧地环抱着自己的膝盖,仿佛这样能够给予她更多一些的安全感。 “它要来了。”杨桃不断地呢喃着这样一句话,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切。 同一时刻,林暃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它快到了。” ……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一轮弯月从空中升起,宛若一柄雪亮的镰刀。 林懿墨站在大殿的屋顶上,与林暃并肩。 这是他第一次爬上屋顶,也是他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见到枫江观的夜空。 六月的晚风透着丝丝像极了夏日的暖意,又比盛夏更多了分梅雨季节的潮湿,吹到人的脸上时,仿佛能带出细密的水珠来。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这里的视角极好,不仅能够看到枫江观的全貌,更能透过大门与围墙,看到四周的山石树木。 林懿墨已经感受到了那股特殊的气息。 它似乎只存在于人的脑海之中,飘渺无形,却又带着蛮横的威压,令人难以忽视。 那是那个所谓的锚点带来的感受。 是的,林懿墨的身上也拥有锚点。 就在那个与蠪侄的分.身交手的夜晚,林懿墨让它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与杨桃同源的锚点。 他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如今的状态。 神智仿佛在被无数的丝线拉扯,将他属于人类的那一半灵魂拉入某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如果他真的只是个凡人,那么在此时,他或许已经陷入了疯癫。 “还好吗?”一双大手附上了他微微发颤的双臂,紧接着,令人安心的气息瞬间将他环绕。 似乎有一股暖流顺着两人接触的皮肤缓缓流入自己的体内,为他岌岌可危的精神加上了一重又一重的坚实围墙。 林懿墨微微抬头,一下子撞进了那双墨绿的猫眼之中。 他见到猫眼里盛满了关切。 林懿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的男人,点了点头。 然而下一刻,他却忽然向后退了一步,离开了那双大手,离开了那个使他心安的范围。 绝望的灵魂撕扯感再度将他包裹,可他却断然叫停了林暃靠近的脚步。 “去看看杨桃还有大家的情况吧。”他对林暃说道。 “你……”林暃迟疑地看着对方已经布满了冷汗的脸,手足无措地纠结着。 “去吧,我没事的。”林懿墨又一次后退,几乎快要退到瓦片覆盖的边缘。 接着,他轻快地转身,不再将面庞曝露在林暃的眼中,而是淡然地遥望远处山林。 如果不是他那正在细微地颤抖着的双手,恐怕就连林暃也能被他骗过去。 “走。”林懿墨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来,带着坚决。 “我是这座阵法的主人,只有我才能调动这里的一切。”他背着手,脊背挺得笔直。 “林暃,”林懿墨继续说道,“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 黑夜里,一双猫眼在月光中闪烁了一下,随后,身后传来了脚轻轻踩过瓦片的细碎声音。 很快,身边已空无一人。 林懿墨微微勾起嘴唇,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他低下头,不再看着那些树木与石头。 他闭上了眼睛,将神智融入那片望不见尽头的黑暗之中。 “那么现在,你究竟想让我看到什么呢?” 他听见自己的心中有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如此问道。 …… 午夜,与前几天如出一辙的时间,没有相差一分一毫。 后院,杨桃坐在自己房间的床边,手中紧紧捏着一张鲜红的符纸。 杨桃的室友已经搬走,房中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四周出奇地安静,仿佛一滴水落地的声音都能在其中回响。 杨桃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平静,或许是因为观中阵法的压制,或许是手中这张来自林暃的符纸的作用,她的心中没有感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波动,仿佛先前的那些恐惧不过是个逼真的幻梦。 但,她仍旧仔细地竖起耳朵,聆听着外界的一切动静。 争斗还未开始。 门外,赵平云站在廊下,神色紧张,不断地环视着周围,警惕着可能会来到的危机。 前院,王家兄弟站在林暃的后面,他们的面前就是枫江观的大门,也是最为重要的突破口,如果有东西要进来,这里将会是交锋的焦点。 林懿墨依旧在屋顶上,席地而坐,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座风雨不侵的塑像。 午夜的温度渐渐低了下去,他却始终坐在那里,闭着眼睛,用心去观察一切。 在某一刻,他倏然睁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满了星光。 “来了。”同一时刻,林暃眼神一凛,两人的声音在这时重叠。 …… “咚——咚——咚——” 一阵阵规律的敲门声在夜空中响起,令人不由地心慌。 王家兄弟捏紧了手中的桃木剑,剑尖精准地对准大门的缝隙。 林暃却依旧淡然而立,没有动用任何的手诀或符纸,仿佛那声音于他而言不值一提。 而相比起地上的几人,林懿墨的视角便要清晰得多了。 在昏暗的夜色里,林懿墨缓缓地从层层叠叠的瓦片上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望着门外的场景。 纯白的月光照进他的眼眸,在他的眼中映出细小的倒影来。 几乎望不见尽头。 目之所及,尽是污秽。 敲门声很快停息了,紧随其后的,是此起彼伏的齐鸣。 仿佛万鬼同哭,仿佛天地同悲。 那些悠长的、飘忽的、悲切的哭声清确地透过那狭小的门缝,穿过那无形的屏障,清清楚楚地落在众人的耳中。 它们不断地侵蚀着门中人的神智,不断地钻入脑海,伸出无数只扭曲的手、无数张破碎的口,想要死死地缠绕住他们,将他们也拉入痛苦的地狱之中。 它们,是恶鬼与恶鬼的残魂。 它们纠结在一起,成为一个各自分离的整体,松散地结合着,在某个意志的驱使下,一股脑地冲向这座固若金汤的道观。 它们哭号着、呼喊着,拼命地渴求着新鲜的魂灵,想要将自己支离破碎的恶灵魂魄挤进那条缝隙之中。 那是所有属于凡人的言语都无法描述的深渊 它们,的确来自最深的苦痛,也必将为苦痛所奴役。 但,它们终将失败。 在声音响起的第二秒,有两道目光在门扉处相互交叠。 一道墨绿,一道深邃。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如同两支穿云箭,穿透刺耳的鬼哭,飞向不算遥远的远方。 “禁。” 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无尽的嚎叫停歇。 下一刻,耀眼的白光从大殿的顶端显现,那光波如同太阳一般,像是一道巨大的闪电,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冲向门前。 光之所到,一切魑魅魍魉无所遁形,皆化作升腾的灰烟,被午夜的风吹散。 光波渐渐消散,门外的恶鬼散去大半。 余下的那些,也大多被这一击吓破了胆,慌不择路地向外逃窜。 或有几个仍旧不罢休的,依然壮着胆子,用自己侥幸逃过一劫的魂体撞向那隐约闪耀着点点光斑的大门。 但下一刻,未等有什么声音从它们破损的声带中发出,它们便已彻底消失无踪。 恶鬼没有形体,只由魂魄凝结,只要魂魄尚未弥散,它们便可卷土重来。 可这一次,不论是光波也好,屏障也罢,它们都将直面最根本的死亡,无所脱逃。 很快,门前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不再有一星半点的嘈杂。 这一场争斗,仿佛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 王家兄弟终于略略松开了自己握着木剑的手。 两兄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许多震撼和不真实感。 “就这样……解决了?”王瑞泽不确定地喃喃道。 “不。”回答他的,是林暃简短的字节。 男人仍旧站得笔直,他转身背对着大门,仰起头,静静地与屋顶的林懿墨相顾。 月光洒在青年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白光。 但,却并未照亮他的脸。 “为什么?” 林暃的声音穿过微凉的空气,清晰地落在了青年的耳中。 带着一点细小的颤动。 回答他的,是青年的沉默。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71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72章 “走。”林暃的墨绿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属于猫的竖瞳,他仍旧望着青年晦暗不明的面庞,却是对着一旁的王家兄弟吩咐道。 “啊?怎么了?”王瑞泽仍在迷茫,但王瑞卓却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把拽过哥哥的手臂,健步如飞地拉着他向后院走。 在两人迈过前院与后院的那一道不甚明显的分界线后,一道沉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带起了一阵夹杂着烟尘的风。 两兄弟同时转身向后看去,却赫然发现,他们的身后已经升起了一堵坚实的墙壁,彻底堵死了前后院之间的道路。 也是在这一时间,围绕着后院的围墙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渐渐升高,径直将这一片四方的天地围成了一座高塔。 后院中的那棵不知长了多少年岁的大树也在不断地伸展着枝桠,一团又一团的绿叶伸向高耸的围墙之外,为高塔盖上了一场朦朦胧胧的树冠天花板。 天光被遮盖,只剩下点点细碎的光斑从树叶的缝隙中艰难地落下。 几人的眼睛在昏暗中隐约闪烁着光亮。 紧接着,一声猫叫不知从何处传来,打破了诡异的沉默。 拥有翠绿猫眼的小黑猫迈着轻松优雅的猫步,不慌不忙地踩着地上的月光,对周围的一切变化视若无睹。 在那棵已经长得巨大的树下,小黑猫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低下头去舔了舔自己顺滑的毛发,随后,它健硕的后腿使劲一蹬,轻松地跳上了大树的树杈。 翠绿的猫眼在黑暗中放得很圆,像是两颗镶嵌在翡翠上的黑宝石一般。 它的目光扫过下方几人,仿佛能从中读出些什么不属于猫的情感。 半晌,赵平云率先仰头,询问黑猫:“林师兄他……是在保护我们吗?” 黑猫瞥了他一眼,用沉默肯定了这个疑问。 …… 前院,只剩下林暃和林懿墨两个人。 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阵风,吹起了林懿墨长长了许多的发丝,也吹起了他宽大的衣袖。 “为什么。”林暃又问了一遍。 “那些东西根本不需要动用这一招,”林暃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冷,仿佛能从那双墨绿的眼睛里望见漫天的冰雪,“你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你在刻意地消耗,”林暃的声音如同森然的铁块那般沉重,“消耗这座阵法的力量。” “你还把大部分的防御都挪到了后院,让这里的屏障变得无比脆弱。”林暃一字一句地讲述着青年并不符合常理的行为。 “你想做什么?” “林懿墨,回答我。”他第一次叫出了林懿墨的全名,带着毫不留情的质问。 “你究竟想做什么?” 林暃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来的,在某个瞬间,他的眼中出现了转瞬即逝的水光。 然而,林懿墨依然没有回应他。甚至,他没有移动过一步。 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座沐浴在月光下的雕塑,又像是一棵长在巍峨山巅的通天大树。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第一次移动了他单薄的身躯。 他微微俯下.身,伸出自己的右手,缓缓地置于唇边。 “嘘……”他轻声说道。 他抬起自己白皙如玉的手臂,指向前方。 “它来了。” “轰——” 下一刻,大门骤然发出巨响。 伴着一阵呛鼻的灰尘,门,开了。 …… 后院,房中。 手中的符纸忽然变得无比灼热,杨桃吃痛,一下将符纸甩出掌心。 那张被手心的汗水浸湿了大半的符纸在空中径直燃烧了起来,发出奇特的银色火光。 灰烬一点点落在桌面上,却又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符纸燃烧殆尽的那一刻,一阵强烈的刺痛从心口传来,令杨桃几乎无法呼吸。 她浑身的气力在此刻被完全剥夺,双腿像棉花一般绵软无力,根本无法撑起她的瘦小的身躯。 她倒在了床上,将自己的全部本能都用在维持呼吸上,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 而也正是在这时,一道昏暗的红光从杨桃的胸口亮起。 柔和的光芒在黑暗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照亮了杨桃布满痛苦的脸颊。 过了几秒,那阵刺痛消失了。 劫后余生的杨桃怔怔地低头,伸出有些麻木的手,拉住挂在脖子上的细红绳,拿出了那张老旧的符纸。 那光芒正是从这张符纸中发出的。 一滴滚烫的泪水从眼眶中滚落,滴在了那张符纸上。 光芒久久没有散去。 …… 前院,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凶兽,同样拥有锚点的林懿墨却要比杨桃的情况糟得多。 他单膝跪在粗粝的瓦片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额头上滑落,将他深蓝的衣领完全打湿。 “你终于来了。”林懿墨的声音带着虚弱,可那双深邃的眼睛却依旧明亮。 “是,我来了。”地上的凶兽完全忽视了站得和它极近的林暃,只与林懿墨一人对话。 一步、两步,沉重的步伐在地面上响起,引起阵阵颤动。 走过之处,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 萦绕在它身边的黑色雾气渐渐散去,露出了它的真身。 出乎意料的,它并不拥有常人想象中那样庞大的体型和凶恶的面容。 相反的,它的身形只约有一只大型犬那般大小,声音也十分尖细,说话时仿佛人类孩童的哭泣。 它生得古怪,足有九头九尾,每一个都与普通的狐狸无异。 只是,当那足足十八只眼睛同时落在身上时,林懿墨立刻便感觉到了深深的恶寒——那是来自一个人类的内心深处,对于未知生物的厌恶与畏惧。 心间的疼痛仍未止歇,伴着蠪侄一步步靠近,反而更加剧烈。 林懿墨已快要坚持不住了,只得尽量地放空自己,使他的魂魄处于一个近乎虚无的空间之中,只保留了一个听力的入口,窥探外界的风吹草动。 饶是如此,林懿墨仍能感受到来自蠪侄的凝视,仿佛被恶兽视为猎物一般地令人心悸。 “站住。”冷漠的声音忽然响起,低沉的脚步随即停止。 “哦?”蠪侄尖细的声音拖长了几分,显得讽刺,“你,凭什么拦我?” “我不许你靠近他。”林暃的话简短而有力,带着无可置疑的坚定。仿佛下一秒,他就会立刻亮出自己的利爪,在蠪侄的身上戳出几个骇人的血窟窿来。 “呵……哈哈哈哈哈——”蠪侄却是忽地大笑了起来,笑得无比猖狂。 “猫妖,”它转过自己半边的五个头颅,十只狐狸眼睛比鲜血更红,“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 它哼了一声,背后的九条尾巴膨胀得极大,仿佛九条刚刚吞噬了猎物的巨蟒,不断地从中散发出不详的黑气。 林懿墨的眼中已经一片模糊,看不清事物,但他仍能透过那些搅合在一起的色块,看到林暃默然收手。 “这就对了。”蠪侄轻笑了一下,却是九个头颅同时发出的声音,宛若诡异的合奏,狠狠地刺入林懿墨的脑海。 大脑骤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但下一刻,源自心间的痛苦却是缓缓地散去了。 林懿墨迟疑着眨了一下眼睛,带着浑身的冷汗与湿透的内衫,松开了自己已经被指甲刺得鲜血淋漓的手掌。 瓦片相互碰撞,发出细微的声音,接着,是衣料相互摩擦的声音。 双脚稳稳落地,如同一只猫儿一般,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懿墨……”林暃的目光从仰望转为平视,眼中的冰冷却更甚了几分。 “别过去,我求你别过去……” 墨绿的猫眼在月色里闪亮着,含着点点悲伤。 林懿墨却依然没有回答他。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蠪侄,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浑身都透露着无尽危机的凶兽。 林暃的眼神渐渐变了,眼中的光也渐渐暗了下去。 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地垂下了自己的眼眸。 在不经意间,有一道深邃的目光悄然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含着些无可说的特殊意味。 只是,它太过转瞬即逝,甚至没有引起半点注意。 林懿墨自然地将目光转回了面前,面上带着他一如既往的温和面具。 但是在这一刻,在林暃的眼中,这样的表情却远远比那些冰冷的面孔可怕。 青年就这样用着熟悉的表情、熟悉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凌迟着他的心,走向那个明知的深渊。 “很好,小东西。”蠪侄的半边头颅高高扬起,另外半边则满意点头。 它的声音里满是上位者的傲然,仿佛世间的生灵天生就低他一等。 “如何,满意你所看到的一切吗?”蠪侄问道,仍旧无比高傲,但却还带着些隐蔽的循循善诱。 在十双眼睛的注视之下,林懿墨点了点头。 青年的嘴唇微微翕张,喉结上下涌动着,从喉咙深处说出了自他从屋顶跳下之后的第一句话:“我……相信你了。” 话音未落,那双墨绿猫眼的瞳孔瞬间紧缩,变作一条不可置信的黑色细线,径直落在青年淡然的侧脸上。 “你、你说什么?”林暃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起来,甚至连声音里都带上了从未有过的慌乱。 林懿墨稍稍侧过头,深邃的目光斜斜地与他对视,但下一刻便偏离了那灼热的眼神。 仿佛……是在心虚。 两人的眼神交流完全落在了蠪侄的眼中,它又一次爆发出尖利的笑声。 “你还不明白吗,猫妖,”它的声音里全然是讽刺与调笑,“你已经彻底暴露了。”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72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73章 “我不是猫妖。”林暃的语调平静得像是深海一般,没有一星半点的波澜。 蠪侄的九个脑袋同时歪向一边。若是普通的狐狸做出来,或许还会显得可爱些,但放在这只拥有足足九个脑袋的凶兽身上,却只觉得惊悚。 “哦哦,”蠪侄甚至还带着些轻松笑意,“那就换个说法吧~” “朏朏。”蠪侄甩动着身后九条和它的身形并不匹配的巨大尾巴,叫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许久未见了,小家伙。”蠪侄轻笑了一声,九个相同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回荡在微凉的空气中。 “按照凡人的说法,你或许该叫我一声叔叔。” 林暃却完全没有理会它,而是将脸转向了一直沉默着的林懿墨。 “事实并非你想的那样,我和它……现在没有一点关系。”林暃有些卑微地向林懿墨解释道。 “没有关系?”蠪侄哼了一声,悠然地接过了林暃的话茬,“小家伙,你如今倒是撇得干净。” “可是,”蠪侄的九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林暃,各个都是刺目的血红色,仿佛下一刻就能滴出鲜血来,“你能撇得净自己的血脉吗?” 蠪侄的质问声并不大,甚至只仅仅在他们三人当中回响,可放在林暃的耳中,却响亮得仿佛能够刺破他脆弱的耳膜,径直传入他的脑海,将他最不愿面对的那一面清清楚楚地剖出来,曝露在皎洁的月光之下。 墨绿的猫眼不住地左右转动着,像是在找寻着某根救命的稻草。 然而,夏日之中,哪儿来的稻草? 当他将近乎渴求的目光投射在青年的身上时,他甚至没有得到哪怕一瞬的眼神。 林暃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周身的寒气随着夏日夜里的微风飘散,坚冰也在此刻融化成水。 蠪侄的声音仍在继续,可林暃却已不再有气力去阻止。 又或者说,事到如今,他已不必制止了。 “小东西,”蠪侄的脑袋转到了林懿墨的那一边,声音出乎意料地平和,就像是一位长辈在给小辈讲故事一般,“想知道他的过去吗?” 在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林懿墨点了点头。 …… 这是一段几乎无人知晓的往事。 那时,天地混沌刚刚分明,大地上仍旧充斥着最原始的斗争。 那是一个凡人卑微到极致的年代,城池、堡垒、部族、村落,在那些横行的物种眼中,不过是动动手指便可以轻易摧毁的玩物。 在这片如今被称作东山的土地上,横亘着这样一群异兽。 它们有的九头九尾,有的身负鱼鳞,有的四角牛尾,有的形似普通大雁却长有人类的双足,有的形状似兔子却长着鸟嘴鹰眼蛇尾。 还有的,长得最为平常,与凡人饲养的猫儿极其相似,却拥有比虎豹凶猛数倍的威力。 它率领着这群骨子里流动着残暴鲜血的异兽,肆意地在大地上横行霸道,没有一丝一毫的顾及。 在它们的眼中,渺小的人类与走兽毫无区别,那些可笑的防御甚至无法削去它们半点的皮毛。 后来,不知从何时起,人类似乎变了。 他们变得更加畏惧,也更加恭敬。 他们开始建造塑像,开始参拜、开始祈祷。 甚至,他们会挑选出合适的同类,作为祭品献给它们——人类心中的神祇。 瞧啊,人类就是这样一种渺小而卑劣的种族,是可以随意地践踏、随意地奴役的物种。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它们的身上竟然真的出现了类似神祇的光环。 低级的、肉.体的欢愉已经无法满足它们了,它们终于有了新的目标——成神。 然后,一场“浩劫”降临了。 那一天,真正的神祇降临在大地上,毁灭了它们的神像,带走了它们的光环。 然后,将它们尽数掠上了那个名为天庭的地方。 阶下囚的日子又不知过了多久,它们日复一日地被灌输着所谓的人性、荒谬的情理。 渐渐的,似乎真有几个被洗了脑的,竟然就这样相信了祂们的鬼话。 其中,就有那位曾经的“领袖”。 它跟在了一位神仙座下,成为了一个乖觉的童子。 再后来,等到凡间的异兽们大多都被同化了的时候,它们终于迎来了刑满释放的那一天。 只是,它们的身上有了数不尽的约束,像是带上了许多副无形的镣铐,被牢牢地锁在了曾经的乐土之中。 它却没有走,它的孩子——另一只朏朏也没有走。它们就这样留在了天庭,仿佛与过去的一切决裂。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 蠪侄又笑了。 “小东西,”它在对林懿墨说话,“看见刚才的那些厉鬼了吗?” “知道他为什么不直接除去他们吗,而是用曲折的办法,只让他们噤声吗?”蠪侄伸长了其中一条尾巴,指着林暃。 “因为他做不到,”蠪侄的声音上扬,像是在旧时摧毁了某个小小的村落那般得意,“他和他们,本就同源。” “不如……”蠪侄的眼里出现了残忍的笑意,“让他自己讲讲吧?” 林暃的眼神几度流转,几次落在林懿墨的身上,却又在下一刻心虚地移开。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许久,尖锐的猫爪几番从林暃属于人类的指甲中长出,但很快就被欲盖弥彰地收起。 林暃始终低着头,月光照不到他的脸上,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望见一双明亮的猫眼,用那缩得极小的瞳孔穿透一星半点的月光。 “我……我的力量与厉鬼同源。”林暃的声音极低,仿佛马上就要被微风吹散,如同一朵在水中飘荡的浮萍,带着无限的心虚与惧怕。 “我、以及我的母亲,”林暃没有停歇,继续说道,“我们的力量都来自杀戮。” “我之所以下凡,也是因为此事。” “我不属于天界,也被那个地方排斥。” “那里……不是我的家。” “呀,真是个诚实的孩子。”蠪侄的九条尾巴相互碰撞着,似乎是在模拟鼓掌。 “没想到啊,翡那个家伙居然能养出这种孩子。”蠪侄感慨道。 “真是……一点都不像那个叛徒。”蠪侄的语气陡然变得强烈,话中带着愤恨,显然是对过去的事情仍旧耿耿于怀。 “那么——”蠪侄张开了它的九条尾巴,做出一个欢迎的姿态,“加入我们吧,回归我们,回归你真正的家。” “我们拥有一个庞大的计划,拥有最为缜密的组织,”蠪侄的声音近乎疯狂,“我们,将重新拥有世界!” 然而,林暃仍旧站在那里,对眼前的邀请不为所动。 “加入?”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来,“荒谬。” “你们已经失败了一次,又何必再重蹈覆辙?”林暃的声音带着轻蔑与不解。 “你!”蠪侄被他的态度噎了一下,连尾巴都瞬间小了一圈。 但下一刻,它就重新摆出了得意的姿态,其中两个头颅向着林懿墨的方向扬了一下。 “可是,小家伙——”蠪侄恶劣地笑道,“你的道侣可是答应了呢。” 林暃骤然看向林懿墨,眼中全然是不可置信。 “为什么?”林暃咬牙切齿地问青年。 青年却没有与他对视,而是漠然地将脑袋转向了另一边。 “这是……代价。”林懿墨缓缓地说道。 “了解你的代价。” “我……没得选。” 这个回答并不太令人意外,但那双墨绿猫眼仍旧带着满腔的愤怒刺向了蠪侄。 “你利用了他。”这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是又如何?”蠪侄的笑意更甚。 接着,它又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放心,我们不会对他做什么,不过是些互利共赢的小事罢了。” 青年的眼神闪烁了两下,竟也真的顺着它的话应了一下。 林暃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几分,宛若高山上的暴风雪那般卷席着无数的怒吼,却又如遥不可及的波涛一样寂静无声。 “加入我们吧,小家伙,”蠪侄仍在循循善诱,“这里才是你的家,才是你的归宿。” “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回到那个时代吗?”蠪侄问道。 林暃沉默着,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然而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令林暃赫然抬头。 “林暃,加入他们吧。”那是林懿墨的声音。 林暃的瞳孔颤动着,那张冰山一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如此鲜明的愕然。 “你——”林暃只堪堪从嘴中吐出一个字节来,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塞了一般,带着窒息的煎熬。 林懿墨只说了这一句话,他再度将目光移开,落在空荡荡的一旁,没有留下半点解释。 “好,很好。”林暃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甚至可以听到空气大股大股地涌入鼻腔和喉管的压迫声。 他举起了自己苍白的手,亮出了无比锐利的指甲和绝不属于人类的骨节。 蠪侄的九个脑袋饶有兴趣地望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青年深邃的眼眸亦是落在了他的身上,其中似乎含着隐蔽的、奇特的光,却无人察觉。 接着,那双利爪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精确地刺入了胸膛之中。 滚烫的鲜血在空中飞溅,落在了林懿墨的衣袍和脸上,染红了他的眼眸。 夜空中滑过一颗黯淡的流星,悄无声息地坠入了地平线之下。 万籁俱静。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73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74章 “林暃!”一声焦急的、撕裂的叫喊划破寂静的夜空,一袭深蓝道袍掀起一阵微寒的风,如同一只即将坠落的蝴蝶一般,带着平生前所未有的速度,奋力地扑向那道被鲜血淹没的身影。 晶莹的泪从他白皙的面庞上滑落,坠在地上,和着地上的血,溅起一道道鲜红的水花。 他紧紧地握住了男人那只温度渐渐散去的手,不顾满身的血污,俯身跪在他的身旁。 男人尖锐的猫爪再无法伸缩自如,只能带着那些残损的细小血块,在空气中散发出阵阵血腥。 鲜血仍旧在流淌,从他胸前的那个骇人的大洞中不断涌出,像是一条蜿蜒的溪流一般,顺着青石板的缝隙,一点点地流向远处。 林懿墨的脸上已布满了喷溅而出的血滴,他却无暇顾及。 他始终握着男人的手,将它举起,贴住自己温热的脸颊。 泪水一滴一滴地从眼眶中滑落,流经脸颊时,一半被染成鲜红,落在地上,一半则顺着那只冰冷的手,带着无边的悔恨流向男人被血液沾湿的衣袖。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发光,攫住了林懿墨血色的目光。 他用布满了血迹的手抹去眼泪,顺着那个方向看去—— 在林暃的胸膛,在那个可怖的裂口之下,隐约有一个圆形的东西散发着温润的光。 只是随后,那道昏暗的光芒便闪烁了两下,很快消失不见了。 只这一眼,无边的绝望将青年包裹。 他像是被那光芒灼烧了一般,瞬间挪开了目光。他无力地跌坐在男人冰冷的躯体旁,双目无神,泣而无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蠪侄直到现在才彻底反应过来。 九颗头颅齐刷刷地转向男人的伤口处,九双眼睛仿佛马上就要瞪出来了一般。 他们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颗属于林暃的妖丹消散了。 他彻底死了。 “怎么可能……”蠪侄喃喃自语。 林懿墨仍旧跪在男人的身边,低着头,似乎已经完全不关心外界的一切动静。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内丹?”蠪侄的语气有些不可置信。 “那分明——”蠪侄没有将话说完,声音戛然而止,留下一个令人抓心挠肺的悬念。 青年隐藏在长发之下的耳朵不着痕迹地放松下来,眼眸仍旧凝望着男人冰冷的躯体,却有一瞬的转动。 微风渐起,吹起了青年被血沾染的黑发,也吹起了男人淋漓的躯壳。 男人的身躯渐渐发生了变化,从某一刻起,他的身体变得有些透明,仿佛一株即将凋零的蒲公英,慢慢地被风带向远方。 到了最后,就连他的面容都开始模糊不清起来。 林懿墨张开了双臂,想要护住他的躯体,挡住那些无孔不入的风。 但下一刻,他却只揽住了一片虚空。 他愣住了,浑身的力气在此刻彻底抽离,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只依靠身体的骨架将他勉强撑起。 又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头顶的月光都黯淡了些。 他终于踉跄着站了起来,却只是站在原地,迷惘而无助。 地上的血迹还没有干透,他就这样站在血泊里,浑身都是猩红,就连眼睛里流出的也是红色的泪。 他抬起头,仰望星空与月亮,却又很快低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喂,哭完了没?” 属于蠪侄的声音骤然响起,传入青年的耳中,竟真的令他有了一瞬的清醒。 青年睁开了眼睛,呆怔地看着九头九尾的凶兽。 他本该恨它的,如果不是它的到来,男人不会就这样离去。 但,此时此刻,青年的眼中却只有一片迷雾,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 他最该很的,是他自己。 “我不该答应你。”青年听见自己的喑哑的声音响起。 “如果你通过锚点和我对话的时候,我没有答应你……”青年说得很慢、很轻,“事情或许就不会到这个地步了。” 然而,蠪侄却是轻蔑地笑了一声:“呵,别傻了,你真以为都是你的错?” 青年的目光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蠪侄轻松地摇晃着自己的九条尾巴,像是九条蛇一样在它的身后扭动。 它扬了扬自己其中四个脑袋,大发慈悲一般地对青年道:“看见他那颗内丹了没?” 青年迟疑了一刻,点了一下头。 “那颗内丹的颜色不对。”蠪侄颇有耐心地解释道。 “我等异兽,随天地伴生,汲混沌而长,内丹自然该是混沌的灰。” “而他的那一颗——是亮色的。” 蠪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来:“叛徒的孩子自然也是叛徒,他竟然放弃了自己的异兽身份,变得和那些虚伪的神祇一样。” “这是不可饶恕的罪孽!”蠪侄愤恨地说道。 “他如今自裁,反倒是便宜了他,”蠪侄的眼里充斥着残忍的光,“若是落在那位大人的手中——定然是要将他的魂魄都彻底撕碎的!” 青年深邃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的光亮,但随即就重新被迷雾笼罩。 “那位……大人……”青年状似无意地重复着这个称呼。 蠪侄随意地瞥了他一眼,随口解释道:“祂是我们的领袖,你迟早会知道祂的。” 接着,蠪侄大约是失去了自己所剩无几的耐心,对着青年催促道:“好了,小东西,该履行你的诺言了。” 青年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波动:“我……需要一些时间……” 蠪侄冷笑:“时间?不就是死了个叛徒,你若想要道侣,我们有的是。” 它身形一晃,骤然出现在林懿墨的身旁,九颗极具压迫感的头颅几乎要贴到青年的脸上。 “我警告你,”它压低声音,带着威胁,“你若想要步那叛徒的后尘,我现在就可以满足你。” 青年的神色出现了深深的裂缝,他眨了两下眼睛,眼珠子快速地左右挪动着,不安地点了点头。 “我、我答应你。” “很好。”蠪侄退回了原先的位置,九条尾巴愉快地晃动着。 “但是,”青年话音一转,“为什么一定是我?我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你们又想让我做些什么?” 听到这一连串的问题,蠪侄的尾巴顿了一下,随后却摇晃地更快了,猩红的眼睛也变得闪烁,似乎是在掩盖什么。 “你的问题太多了。”蠪侄亮出了自己的尖牙利爪,蛮横地拒绝了回答。 青年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他重新低下了头,呆滞地看着脚下的血迹,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他沉默着,不再理会外界的动静。像是一种无声的抗议。 蠪侄的态度倒也真在这时发生了些转变,它的九双眼睛同时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解答道:“我们不需要你做些什么。” “相反,我们只要你什么都不做。” 蠪侄迈开虎爪一般的四肢,在前院踱步。 “凡人有句话,叫做不痴不聋不为家翁。”蠪侄缓缓说道,甚至还引用了个典故。 “我们只需要你装作看不见、听不见。仅此而已。” 蠪侄的语气忽然充满了憧憬:“在那个计划的推行之中,一切的阻碍都将被清除。” 他转向青年:“小东西,你是幸运的,甚至还有与我们合作的机会。” “若换做旁人,就该落得个魂魄被吞噬的下场。” 蠪侄说着,还伸出灰色的舌头,残忍地舔了一下自己毛茸茸的嘴唇。 它的目光出现了一丝贪婪与疯狂:“不知道你的魂魄……和那些凡人的有什么区别呢?” 但很快,它就收起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摇摇头:“罢了罢了,既然上头吩咐了,我便不会动你。” “那么——”蠪侄重新走回青年的身旁,尾巴随意地一甩,将一团灰色的雾气甩到了青年的面前,“该立誓了。” “接纳它,”蠪侄吩咐道,“你将成为我们的一员。” “那个崭新的世界,将对你敞开。”尖细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 青年的目光落在那团混沌的灰雾上,犹豫着、迟疑着,缓缓向它走去。 灰雾自动缩小,变作浓缩的一颗,自动落在青年摊开的手掌上。 “说:我将忠于我们。”蠪侄循循善诱道。 青年怔怔地看着手中这颗时刻不停地转动着的、不断地向外弥散着灰雾的颗粒,脸上干涸的血迹顺着面部肌肉的运动而不断开裂、簌簌地剥落。 “我……” 青年微微张开嘴,说出了第一个音节。 蠪侄的目光陡然变得狂热。 “我——不会效忠。” 蠪侄的表情瞬间凝固。 青年的手掌用力一握,灰雾组成的颗粒立刻被捏成混沌的气体,逸散在空中。 他旋即转身,脸上不再有迷惘与犹豫的面具,转而换上全然的坚定。 林懿墨抬起脚,在青石板的某处轻轻一踩,狂风骤然掀开,将他的道袍与发丝高高扬起。 他的眉间出现了一点金光,随后,无数的光芒从四周亮起,如同无数道铜墙铁壁,将那只九头九尾的凶兽牢牢困在这一片四方的天中。 “我说——”狂风将蠪侄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林懿墨却在其中行动自如,“我永远不会效忠你们。” 这一刻,一道银光骤然倒映在青年深色的眼眸中,越来越近。 下一刻,它已轻松地穿透光幕,直指困阵中心。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74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75章 “锵!” 极度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传遍,令林懿墨不禁皱了皱眉。 而就在那道银光落下的地方,一道颀长身影骤然显现,稳稳落地。 “难缠。”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惯有的冷意。 忽然出现的男人负手而立,任由风将他的衣袍吹起。 他紧锁着眉,轻松地离开那道将蠪侄困住的光阵,快步来到青年的身边。 在与青年对视的那一刻,男人那绞成一团的眉毛立刻松开,转而换上了僵硬的微笑,与这张冷峻的脸半点不相符,甚至还带着点诡异的傻气。 青年只与他对视了一眼,便再次将目光转回了阵中的凶兽身上,深邃的眼眸被金光照亮,却完全点不透那深深的瞳孔。 林懿墨的身上仍旧带着许多的血渍,几乎半边的衣服都因为风干的血而变得粗粝僵硬,还透着些难闻的铁锈味。 但男人却一点不犹豫,径直伸手揽住了青年。 他深情地抬起手,抹去青年脸上干涸的血迹,耐心地整理着青年凌乱的发丝。 熟悉的温热从脸上和发间滑过,偶尔擦过他敏感的耳垂,这本不带有什么情.欲,却令林懿墨莫名地红了脸。 末了,男人低下头,在青年光洁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抱歉,”他轻声道,“让你久等了。” 他牵起林懿墨冰冷的手,将那些脏污彻底祛除。 男人的大手一如既往的温暖,指甲圆润洁净,没有一丝的污垢。他的指腹上有些粗粝的茧子,划过青年细腻的皮肤时,偶尔会产生一种微妙的颤动。 青年回握住他,嘴角含着一丝浅浅的笑,轻轻地抬起,在骨干的指节上落下一个转瞬即逝的吻。 “无妨,”青年也用同样温柔的声音回答道,“你回来就好。” 在某个瞬间,青年甚至觉得,之前的一切只是个逼真的梦境。 这双手、这个人,永远不会像先前那样狼狈。 这原本该是个含情脉脉的场景,但很显然,并不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刻。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 蠪侄的声音幽幽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互动。 林懿墨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惊了一下,肩头瞬间抖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松开男人的手,目光“唰”地转向笼中的困兽。 骤然被打断,林暃却没有那么好的性子。他的面色沉了下去,墨绿猫眼在光芒的照耀下缩成一条缝,充斥着不满的情绪,怨气冲冲地瞪着蠪侄。 “闭嘴。”他的眼神仿佛要把蠪侄生吞活剥了一般,话也是恶狠狠的。 蠪侄嗤之以鼻,九双眼睛同时翻了个白眼。 “切,”蠪侄从鼻子里重重哼出气来,“什么岁数了,还搞这种把戏。” 它的目光在他们身边流转,清晰地倒映出两人的身影、还有满目的金光。 那些光芒始终未曾消散,它们从这片空间的各个边缘生发,又在皎洁的月光下越发明亮。它们不断地向上生长,再胶结成一个巨大的牢笼,将蠪侄困在其中。 但,这仅仅是个单一的笼子而已,甚至没有任何附加的镣铐和可以伤及笼内之物的术法。 因而,哪怕被困在里面,蠪侄也仍旧毫发无损,若它愿意,或许还能在里面打个滚。 笼内的蠪侄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不论行动还是言语都透着有恃无恐。 即便被林暃呛了一句,他却一点都不恼怒,也没有想着要冲出这片牢笼,只是烦躁地甩了甩自己的九条尾巴,在笼中巡视了一圈,找了个干净的位置,曲腿坐了下去。 它那九条蓬松的尾巴被反向折叠过去,变成九个松软的枕头,一个不落地垫在它的脑袋们下面,看上去还挺惬意。 牢笼之外的两人就这样看着它舒舒服服地安顿好了自己,没有一丝的慌乱,也没有半点的反抗,就仿佛面前的这些光芒都不存在一样。 它似乎是料定了这两人根本不会伤害它。 然而,哪怕有再多的不情愿,两人也必须要承认,这的确是真的。 蠪侄的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 它的躯体像极了狐狸,毛发也与普通的狐狸无异,只是要更蓬松、更浓密一些。 而此刻,在那些微微反射者月光的毛发之上,隐约覆盖着一层银色的光辉。 那层光辉并不显眼,尤其是在这满屋子金光的映衬之下,就像是阳光下的萤火虫一般黯淡而隐蔽。 但,正是这层不起眼的光,却在此刻成为了它最大的依仗。 蠪侄甚至打了个哈欠,咂巴着嘴,仿佛有了些困意。 “小家伙,”它忽然开口,声音慵懒,“这招是从赭那个家伙那里学来的吧?” “赭?”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林懿墨的耳朵动了一下,不自觉地偏过头看向林暃。 林暃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自然,精心策划的一击被轻松化解,论谁都不会有太好的心情。 他没有回答蠪侄的问题,只是沉默着,但这沉默却又何尝不是一种回应。 蠪侄悠然地甩动着自己其中四条更靠上一些的尾巴,没有拿正眼看林暃,言语却是十分肯定。 “看来就是了,”它缓缓道,“我早该想到的,假死脱生这种低劣的招式,也只有它那种墙头草才会用。” “那么既然你学会了这一招,”它其中两个脑袋偏转了一下,斜着眼睛看着林暃,“赭现在又如何了?” 它并没有再等待林暃的回答,而是很快便自言自语地回应了这个问题:“唔……是已经死了吧。” “难怪,自从那次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过它的消息。”蠪侄喃喃自语道。 “呐呐,”它又偏过两个脑袋,眼睛里竟是还掺杂着些许赞赏,“倒还是有几分像翡,至少对同类都是同样的狠心。” 它唱了一段独角戏,大约是有点腻了,尾巴甩动的幅度变大了些,支起半个身子,没好气地对林暃喊道:“喂,死了吗,说句话啊!” “你想让我说什么?”林暃抬起眼睛,如深邃的湖泊般的猫眼望着笼中的蠪侄,嗓音低沉地问道。 听到林暃有了回应,蠪侄又兴奋了起来,九张一模一样的毛绒狐狸脸上写满了戏谑和单纯的残忍。 “那就——讲讲你是怎么残害同类的吧。”蠪侄的语气里带着笑意,就好像是在听什么好笑的八卦一般。 “我没有残害同类。”林暃淡然回答道。 “哦?”蠪侄眨眨眼,随后倒还真点了点头,“好像也对,毕竟你已经是叛徒了嘛。” “那么,身为叛徒,不妨说说你是如何践行自己的杀道,摆脱天道混沌的吧。” “怎么,看我不爽?”蠪侄陡然张开自己的尾巴,将九条尾巴变得像孔雀开屏那样庞大。 “小家伙,”蠪侄慢慢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林暃面前,与他隔着一道光幕相望,“你杀不掉我。” 林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与他贴得极近的蠪侄,瞳孔中的怒火似乎马上就要现形一般,在眼眸中熊熊燃烧着。 可正在这时,他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袖口正在被轻轻拉扯。 林暃侧过头一看,对上了林懿墨的脸庞。 青年深邃的眼眸在光幕的反射中更加明亮,却在隐约之间透露出许多深思来,令林暃渐渐静下心来。 与林暃对视的那一刻,林懿墨缓缓地摇了摇头,悄悄地伸出手,勾住了林暃的小指。 “赭,就是朱儒,对吗?”林懿墨牵着男人的手指,率先出声,问道。 蠪侄投来了赞赏的眼神:“倒还不算太笨。” 它又打了个哈欠,将嘴巴张得很大,林懿墨甚至能够闻到那九张嘴巴里传出来的腥臭味道。 它其中几个挤在边上的头左右转了转,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像一只普通的狐狸一样坐在石头上,尾巴得意洋洋地摇摆着。 “它也是你们之中的一员?”林懿墨又问道。 蠪侄的心情看上去还不错,倒还真的慢悠悠地回答了他:“是,但也不完全是。” “它曾和翡一样,是个叛徒。” “但后来,它重新回到了人间,再次加入了我们。” “小家伙,你看,”蠪侄的神色很是兴奋,还带着毋庸置疑的笃定,“我们,才是这个世界的未来。” 林暃没有理会它,只将头转到林懿墨那边,像是听不到一样。 蠪侄歪头,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 “好了,闲聊到此为止了。”蠪侄终于失去了耐心。 它一下子从石头上跳下,抖落着自己的毛发,那层黯淡的屏障不停地闪烁着,清晰地映入牢笼外的二人眼中。 “这次,算我不小心,居然被小辈摆了一道。”蠪侄仰起九个头,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的金光,话里带着点不甘的意思。 但很快就变成了坦然:“罢了罢了,我身为长辈,便不追究了。” “小东西——”蠪侄冲着林懿墨道,“放我出去,否则,便别怪我用蛮力了。” “嗯?”林懿墨维持着自己平日里的温和声线,松开勾住林暃的那只小手指,一步步走向光幕,直至与它极度贴合。 “你怎么就这么确定,自己还能出去吗——前辈?” 一声轻笑响起,透过金色的光幕,迅速地传遍整个牢笼。 “这——可是个死局啊。”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75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76章 “你说什么?”蠪侄浑身的毛发在此刻彻底炸开,对着青年龇出自己无数颗尖锐的牙齿、亮出了那比匕首更加锋利的爪子。 它的目光变得森冷而嗜血,直勾勾地盯着林懿墨,一步步向青年走来。 每走一步,它的体型就大上一圈,等到那九颗挤挤挨挨的头颅以极其可怖的角度贴到青年的身上时,它已高过了身后的供殿。 它的每一颗头都要比老虎大上数倍,每一颗牙齿都泛着雪亮的光,每一口呼吸都像是有一阵潮湿而腥臭的风吹过。 “像你这样的人类,我只要抬抬爪子就可以碾成肉泥。”体型变大后,它的声音也低沉了许多,不再像之前的尖锐声音那样违和。 林懿墨仍旧站在那里,仿佛与周身的金光融为一体。 “那么,你不妨一试?”青年抬起头,仰望着巨兽,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 九道怒吼随着狂风冲向青年,在一片金色之中,一道来自利爪的银光高高扬起,狠狠地挥向牢笼。 “锵!” 巨大的碰撞声响起,伴着刺目的火花。 青年微微蹙眉,朝着林暃的方向挪了一步。 他悄悄地向自己的背后伸出一只手,下一秒,熟悉的触感便从掌心传来。 林懿墨勾起嘴角,放肆地摇晃了两下两人紧扣的手。 而在牢笼之内,浓烟正在滚滚升起,伴着一声凄厉的嚎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难闻气味。 林懿墨皱了一下鼻子,顺着那股源自背后的轻微拉扯感,若无其事地向后退了一小步,断开了自己与那些光束的链接。 “我还以为会是烧烤的味道。”林懿墨耸了耸肩,悄悄与林暃耳语。 “怪它太用力了。”林暃也用同样的音量回答他。 “喂!我听得见!”蠪侄的声音里还带着点方才的崩溃,几乎在破音的边缘喊叫道。 它的九张脸都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九条尾巴在身后胡乱地舞动着,仿佛是在昭示它如今的痛苦。 它仰躺在地上,身子蜷缩成一团,完好的三只爪子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只被来自阵法的反弹劈得焦黑的爪子,不,现在只有半只了。 “你们,你们——”蠪侄甩过五个表情没那么难看的头,十只猩红色的眼珠子同时落在还在看戏的两人身上,好像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了一样。 “好啊,很好!”它忽然大笑了起来,尾巴像是疯狂的蛇一般扭动着。 “没想到,你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它对着林懿墨的方向喊道。 “这样的屏障、这样的反击,”它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的感慨,“这是人类几乎不可能完成的阵法!”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它说道,“你早已与这个大阵签订了永恒的契约,使它与自身相连。” “从我踏入这片地方开始,不,从我通过锚点与你沟通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布好了这个局!”它越说越兴奋了。 “你方才所做的一切,假意答应我也好,劝说那个叛徒也好,都是为了催动这个阵法。” “还有、还有他的假死,他身上留下的那些带着异兽灵力的血——都是计划的一环!” “大人果然没有看错!你真的是个令人意外的小东西!”他仰天长啸,九颗脑袋毫无规律地转动着,言语中充斥着欣喜的疯狂。 “可是——”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声音骤然回落,仿佛一瞬之间从高山之巅跌落深海。 “就算你能困住我,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你,还有你——”它伸长两条尾巴,分别指着林暃和林懿墨,力道大得好像要把他们隔着空气戳成筛子,“你们能杀得了我吗?” “哈哈哈哈哈——”它再度大笑。 “咱们就这样耗着吧!”蠪侄似乎已经完全陷入了某种癫狂,“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能熬到最后!” 牢笼之外,听着蠪侄疯疯癫癫的言语,林暃与林懿墨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脸上有着同样的浅笑。 “打断一下,”在林懿墨眼神的催促之下,林暃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开口道,“谁说我们杀不了你?” “什么?”蠪侄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九双眼睛都瞪大了,连尾巴也停止了晃动。 林暃始终没有看它,而是将目光落在林懿墨的身上,墨绿的猫眼中全是不符合自己冰山人设的温暖笑意。 “我们早就找到杀你的办法了,‘叔叔’。”林暃一字一顿地说着,说到最后一个称呼时,他刻意地放慢了语速,像是两道重锤落在脆弱的鼓面上。 ———————————— 不久之前。 一只黑猫静静地蹲坐在道观之外的山石上,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黑夜里,它墨绿的眼眸格外明亮,像是悬挂在山头的两枚宝石,闪烁着晦涩的光。 观中,那具逼真至极的躯壳正在渐渐溶解,就和前不久,朱儒死去之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和朱儒的那场交手,他学到了很多,比如假死、比如死后的情形,从某种角度来说,它还算是个好老师。 至少——它用自己的死告诉了林暃,他、还有他的母亲,和它们不一样。 暃目睹了自己母亲的死亡,寿命将至、安然而死,而在她死后,肉身并未消散。 她的主人,那位神仙告诉暃,他们已经被天界接纳,伐筋洗髓、改换血脉,与下界的异兽们不再同源——这是翡用自己的半数性命换来的转机。 而地下的它们,如朱儒、如蠪侄,它们是源自混沌的异兽,死后,定当归于混沌,于是,它会消失,会变作一片细碎的光。 蠪侄,也逃脱不了这样的思维定势。 于是,他与林懿墨一起做了一个大胆的局。 眼前陡然亮起金光,如同无数纱幔,将那片四方的天笼罩。 时候到了。 黑猫闭上了眼睛,眼前是一片虚无,那片光芒却仿佛一条温柔的丝带,从远处蜿蜒而来,静静地向他奔来,照亮了它空洞的心。 耳畔传来细小的敲击声,随即,有一个光点从脑海中亮起,明晰地为他指引着方向。 黑猫睁开眼,迈着轻盈的步子,行至高耸的悬崖边缘。 他纵身一跃,凄厉的山风飞快地擦过脸侧,吹起他黑色的长发,吹起他宽大的衣袖。 他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以一个根本无法阻挡的速度,向着地面落去。 他张开手,一柄银白短剑凭空出现,带着森冷的寒光,将一道道风割裂成破碎的片,以一击必杀的势,对准了某个方向。 虎口率先传来一阵撞击到坚硬事物的麻意,很快蔓延到手臂,银色的剑在此刻彻底碎成了一道道光,隐入无数的金光。 男人心中一惊,万般思绪在脑中闪过,身体的行动却比思维更快,飞速地收手转身,稳稳当当地落在牢笼之外。 在衣袖还未遮挡住视线的那一个短暂瞬间,源自笼中困兽的得意笑容清晰地映入眼中,随之而至的,还有那一层模糊的、夹杂着无数不知名的情绪的屏障。 男人走到了青年的身边,目光落在青年的身上,仿佛是在笑,但那双墨绿的眼睛却在此时眨了一下。 一个浅浅的漩涡出现在两人的眼中。 “是魂魄。” 男人用意念在青年的脑海中说道。 青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移开了目光,眼底的漩涡立刻消失。 他们没有再用言语交流此事,只是刻意地摆出一副仍在思索的棘手模样,等待着蠪侄自己袒露其中的关窍。 他果然没有看错蠪侄,自大的它竟然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将自己的底牌展露在了两人的面前。 它说,他们杀不掉它。 的确,附着在它的皮毛之上的那层银光,或许是世上最为坚硬、最为牢固的护盾了。 那是由魂魄交织而成的护甲! 在那层薄薄的银色光芒之中,凝聚着不知多少具或完整或残缺的凡人魂魄。 他们——都是死于蠪侄之手的亡魂。 林暃不知它究竟拥有怎样的权能,竟能将凡人的魂魄径直剥离,又将他们收入自己的囊中,成为可为自己所用的工具。 或许,在魂魄被剥离时,他们并没有丧失意识。他们就这样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的魂魄从躯壳之中夺走,看着自己身体渐渐变得冰冷而僵硬,看着家人在身旁哭泣,看着躯体彻底消失,然后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直到最后,他们彻底成为了杀人凶手的一部分。 凡人的魂魄并不清晰,离体之后更是几乎不可见,想要达成如今这样的银光,或许需要数千、甚至数万个魂魄相互交叠。 又或者,是因为他们死前的执念太深,因而魂魄也变得更加明显。但可笑的是,他们的执念、他们的恨,却在阴差阳错之间加强了那个护盾,令它更加坚不可摧。 如果他们还能重新拥有意识,林懿墨心想,他们会不会恢复那些滔天的恨意,又会不会有迟来的惋惜与对人间的不舍呢? 只可惜,他们的一切情绪,连带他们的魂魄本身,恐怕都再难恢复了。 但,只要有一丝的机会,他便要去试一试。 林懿墨抬起了头,深邃的眼中盛着满满的杀意。 “前辈,该付出代价了。” 青年的声音透亮澄澈。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76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77章 蠪侄吊着自己那只烧焦了一半的爪子,跌跌撞撞地在笼中走着,腥臭的鲜血终于迟缓地滴落,落在古朴的青石板上,落在庭前,落在枯枝败叶间,每走一步,那股暴戾的气息便浓厚一分。 “想杀我?”蠪侄的九个脑袋以一种肉.体几乎不可能做到角度扭转在一起,不断地旋转着,九双眼睛不停地闪烁着血腥的光芒,令人晕眩。 它又开始大笑,将九条尾巴张开到极致,如同孔雀开屏一般绚烂,却比世界上体型最大的孔雀还要大上数倍,掩盖了半边的大殿。 “砰!”它猛然抬起前肢,仰天长啸,随后重重地落在地面上,将坚硬的地面砸出蛛网般的裂痕。 原本覆盖在它皮毛之上的那层银白光芒在此刻变得更加耀眼,如同一身铠甲将它牢牢包裹。 银光越来越亮,不断有浓郁的灰色混沌气息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钻入铠甲之内,令它的光芒更加盛大,甚至,连皎洁的月光与牢笼的金光都显得黯淡了许多。 银光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不断流转,它们迅速地流过全身,在一个地方略略停顿——它残缺的前爪。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些银光仿佛拥有生命一般,迅速地向着残缺之处汇聚,将那半只前爪紧紧缠绕。 片刻之后,银光渐渐散去,光芒稍稍暗下,露出了其中一只完好无损的前爪。 蠪侄的九个头颅得意地冲着笼外两人扬起,高高地举起自己那只崭新的爪子。 “看到了吗,”它对两人说道,“我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哪怕是肢体破损也能恢复如初。” 它轻蔑地看着林懿墨:“小东西,你就是个凡人,依你的法力,能维持这个阵法多久?” “我劝你——趁早认输吧!”蠪侄的声音高高在上,宛若神祇降临,“你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它的话还未结束,它继续用着自己那近乎疯狂而无比高傲的语气,展示着自己的强大:“我们生于混沌,我们的血肉来自混沌,而混沌——是杀不尽的!” 然而,回答它的却是一声轻蔑的笑。 “前辈,”青年的声音响起,带着温和的笑意,“你是否忘记了一件事情?” 青年伸出手,轻快地打了一个响指。 清脆的声音传遍四方,登时,金光更甚。 从四处蔓延的金光宛若无数组成大树的梗系,不断地向上伸长,然后纠缠在一起,成为一颗粗壮的树干。 再往上看,在那树干之上,金光再次分出无数的枝杈,向着四面八方的天空伸展。 若此刻从远处看来,枫江观已经完全成为了这颗金色大树的根,不断地为大树输送着给养。 青年随意地挥了挥手,金色的枝叶开始向外逸散耀眼的光芒,不断有由光芒组成的叶片从树上飘落,落到地上,变成一道道金色的细线,画成一个完完整整的圈,将这座小小的道观框入其中。 当属于混沌的秽气触碰到那些金线时,就仿佛一滴水落在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上,立刻就变成了无形的蒸汽,无法再靠近一步。 青年的眼中倒映着一颗完整的大树,隐约间,有不起眼的细丝从他的脖颈之下向上蜿蜒,顺着他白皙的脸颊,于光滑的额头处盛放,构成一个类似大树的图腾。 那图腾随着青年的呼吸若隐若现,为他增添了几分非人的神圣之感。 “这里,是枫江观。”青年被着满目的金色照得极亮,每一寸曝露在外的皮肤都倒映着光芒,仿佛真正的神祇。 “而我——”他将身躯微微向前倾倒,露出两颗浅色的眼眸,“是这里的观主。” 灰气戛然而止,蠪侄的身躯也随之缩小。很快,它便重新变成了原本的模样。 它宛若一只丧家之犬,九条尾巴像是野狗一般垂落,紧紧地夹在身后。 “怎、怎么会……”它的声音极度慌乱,九双眼睛不停地摇摆着,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 “你怎么会是……”它转着自己的九颗脑袋,望着周围的金光,嘴中喃喃自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它忽然又抬起头,又开始大笑,可这一次,却失去了原先的张狂,透着无数的心虚。 它又一次张开尾巴,露出尖锐的指甲,在石板上抓挠,发出刺耳的声音。 “就算如此,你也杀不了我!”它的声音尖锐,但在此刻,只显得色厉内荏。 它将自己浑身的毛发根根竖起,让那层银色的铠甲变得更加明显,仿佛穷途末路之人高高举起自己唯一的盾牌。 “就算你的身份特殊,可你能够伤害无辜的魂魄吗?”它大喊着问道。 它的嘴角裂开,露出几颗不怀好意的尖牙:“他们可都是凡人,杀了我,就是让他们也跟着魂飞魄散!” “暃!”它第一次叫出了林暃的名字,“身为天界中人的你,难道敢遭受天谴吗?” 它彻底舒展开自己的身躯,将那些银白的魂魄原原本本地展示在两人的面前。 它们不再如钢铁般坚硬,而是回归了魂魄原有的脆弱与飘渺。 它们被术法与权能强硬地锁在一起,大多已濒临崩溃,不断地向外飘散着无辜的碎片。 当两双眼睛落在那些魂魄之上时,冲天的情绪如滔天的浪一般冲进他们的脑海,带着绝望与恨意,乞求着、控诉着、哭泣着、愤怒着。 他们渴求解脱,也想要将更多的人拉入深渊。 这样的矛盾纠缠在一起,成为了蠪侄最为强大的力量。 这股力量,名叫人性。 无数的呓语在耳畔响起,无数的拉扯在脑中发生,青年已不再承受得住这样庞大的力量,不由地加重了自己的呼吸。 眸中,那颗金色的树正在散去,澄澈的眼睛也在缓缓加深。 他攥紧了自己的双手,让指甲深深嵌入手心,鲜血滴落,他的神智也变得清晰了几分。 他仍旧盯着笼中的困兽,始终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 喉头忽然涌上一点腥甜,还未来得及压制,便有鲜血冲入口中,从唇角溢出。 林懿墨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正在被抽离,神智也不甚清明。 他知道,自己已经到达了属于人类的极限。 温热的触感从肩头传来,是属于林暃的温度。 他执起青年的手,粗粝的指尖划过,将一个个月牙状的伤痕愈合。 随后,熟悉而陌生的气息将青年包裹,从他的每一寸皮肤开始,顺着身体内的无数血脉向里流淌。 在某一刻,青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变成了一棵通天的树,他的躯干变成了树干、四肢变成了树根与树枝,他体内流淌的已不再是鲜血,而是属于树的养分。它们一刻不停地向上奔涌,冲向顶端的树冠。 青年脸上的图腾变得无比清晰,眼睛也如天空一般纯净。 他咬着牙,艰难地抬起脚,一步一步地走上前。 他走得极为艰难,仿佛每一步都有千斤之重。 模拟根系的金光随着他的步伐而汇聚,从各处转来,附着在青年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铠甲。 脑海中,那些绝望至极的尖叫、那些形形色色的鬼手、那些张皇失措的面庞,都如同退潮之时的海面,一点一点地退下,露出一片清明、露出最终的解脱。 地上的金光集于一身,天上的金光愈加繁茂。 青年自下而上张开自己的双臂,金光亦随之而动。 此刻,那些金光仿佛拥有了生命,成为了一个个身穿金甲手持长矛的兵士,在统帅的号令之下,他们立起自己手中的武器,迈着齐整的步伐,一点、一点地向着那只凶兽走去。 青年越走越近,金光越走越近。 那短短数米的距离,却在蠪侄的眼中被无限地拉长。每一步,都像是他生命的倒计时。 金光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从一个宽大的牢笼,再到方寸之间的狭小空间,最后,它们走进了那九双鲜红的眼睛里。 “对付你,何须天谴?”最后留在蠪侄清晰的神智之中的,是青年的话语。 在无边的金光之下,青年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握紧了双手。 金色的光芒如一只猛虎,张开血盆大口,将蠪侄的身躯彻底吞噬。 它开始挣扎,开始尖叫,开始疯癫地滚动,开始绝望地哭泣。 它的口中仿佛有无数个人声在呼喊,他们不断地从它的九张嘴中飘出,化作一根根尖刺,在那金光的指引下,狠狠地刺入蠪侄的体内。 属于异兽的血流了满地,银光入体,却并未消散,而是再度成为飘渺的影子,覆盖在那只凶兽身上。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仇人的盔甲,而是吸血的蛭、剧毒的蛇,要生生地从它的身上啃下一块肮脏的血肉来。 很快,它浑身上下的皮毛便已被完全啃噬,露出下面鲜红的肉和暗红的血,只剩下九双眼睛仍旧完好无损,不断地流着血泪,诉说着惊恐。 已无需金光或青年再引导些什么了,那些发疯的魂魄便足以令它受尽折磨。 但,这还不够。 脚步声响起,青年再度走近,被金光包裹的脚下踩出一朵朵血花。 他微微俯下.身,眼中不再有任何情绪。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77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78章 青年的眼底正在发亮,世界上任何一片天空、任何一处海洋都难以比拟其中的底色。那样的澄澈与纯洁,仿佛只能在梦中相遇,难以用凡间的言语清晰地描述。 而此刻,它倒映的却是一片血色。 当血腥的污秽以一种极度违和的姿态映照在青年的眼中时,他的眼角却忽然沁出了一点笑意。 他的脸上布满神秘的图腾,金色的大树从虹膜中显现,将那些暗红的血液如同养分一般尽数吸收,重新显露出满眼的清澈。 红色被吸收殆尽,眼中的金树仿佛拥有了无数的能量,陡然绽放,在那两颗清澈的眼眸里盛放出夺目的金光。 每一片叶子都在闪亮,每一条树枝都在伸展,它们已经完全占据了青年的眼眸,裹挟着无数不属于这个凡尘的能量,在这两方小小的天地中肆意生长。 风,从观外吹来的风渐渐吹起了青年的衣衫,也将满地的血液吹起阵阵水波。 风,越吹越大,青年眼中的树也随之摇曳。 不,不仅仅是眼中的小小金树,甚至连那盘踞在众人的头顶的那棵由金光构成的树也在摇晃着。 青年朴素的道袍仿佛在此刻变作了半透明的纱,带着谪仙一般的风华,于风中扬起。 青年并没有再做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什么。 头顶虚幻的光树仍在摇曳,那些金色的树叶也随着观外那些真实的树一起相互摩擦,无数细微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构成一道道模糊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冲向青年的耳中。 青年闭上了眼睛,眼中的金树亦随之消散。 而下一刻,伴着那些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的风,青年的身躯渐渐腾空。 金光始终没有离开他,像是为他打上了这片夜空中最为耀眼的灯火,紧紧跟随着他,移向高处的天。 青年黝黑的发丝正在伸长,如同头顶的那棵树木一般,在风中肆意挥舞。 如瀑的长发飞舞,映衬着青年白皙的面庞,也衬托着青年满身的金光。 不似凡人。 风不知何时停歇,而青年已然升至树干的顶端。 很快,有一支粗壮的枝桠从金树上伸出,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地移动着,最终,精准地落在了青年的脚下。 青年稳稳落在树枝上,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中,已不再有金色的树。 两颗澄澈的眼在金光下仍旧清明,却不再有任何外放的情绪。 他就像是一位真正的神祇,用自己极度淡然的目光,微微低下头,静静地注视着脚下的一切。 然后,他又一次张开了双臂。 这一次,不再有风,但他身后的金树上,却开始有片片树叶飘落。 它们从生长的树枝上脱落,和真正的叶片一样晃晃悠悠地飘在空中。 半空中仿佛张开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它们尽数拦截。金色的叶片越堆越厚,如同下了一场金色的大雪,含着令混沌之物颤抖的力量,如同一柄亟待落下的利剑,高悬头顶。 叶片仍在落下,青年没有再动一步,只是挪开了自己毫无温度的眼眸。 清澈的目光在地上流转,随后,忽地带上了尖锐的刺,落在了那只奄奄一息的凶兽身上。 青年的嘴角勾起了一点细微的弧度,却不带有任何的情绪。 又有一道额外的光芒从地底升起,带着柔和的温度,如溪流入海一般涌向蠪侄。 溪流掠过血迹,汇聚成一颗半透明的珠子,将蠪侄包裹在内。 它早已丧失了先前的威风,浑身都在流淌着鲜血,脑袋和尾巴都一动不动地垂落着,似乎已经陷入了奄奄一息的状态。 而在它的身上,那些魂魄也已经耗尽了自己所有的恨,重新变成了原本飘渺易散的状态。 青年稍稍抬手,光珠亦随之上升,裹着那只濒临死亡的异兽,悬在地面之上,与青年平齐。 不断有鲜血从它的身上滴落,如同一场血雨一般落在地上,溅起一道道小小的花。 突然,凶兽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用尽浑身的气力,向着青年的方向挥出一爪。 这一爪凝聚了混沌的力量,在灰气的加持之下冲破裹着它全身的那层光膜,直冲青年的门面。 打出这一击突袭之后,蠪侄终于彻底丧失了力量,带着诡异的笑坠入昏迷。 然而,在它已经无法再用眼睛看见的前方,青年面对着这垂死一击,却完全没有挪动一步,只用自己的目光直直地凝视着它。 具象的攻击越来越近,却越来越慢,还未等它来到青年的眼前,包裹着它的灰气便已经全然涣散,消失在了空中。 青年的面上终于显露出了一点点的情绪,像是怜悯、像是唏嘘。 这情绪比城中夜里的星还要黯淡,比林间清晨的雾还要朦胧,但地上的男人还是认出了它,认出了这副空洞皮囊之下属于凡人林懿墨的灵魂。 直至这一刻,男人才能够堪堪确定,立于金树之上的,还是他。 但下一刻,这细微的情绪便再一次被掩盖,重新变得空灵而飘渺,仿佛他面对的并非一只血流不止的凶兽,而是某座雪山、某条冰河——他本就该生于此。 青年身后的金色叶片已经堆积得比观外的小山都高了,像是一座巍峨的金山,处处透着刺目的光。 终于,在某一刻,那些金色的鹅毛大雪无声地从高处坠落,如同一场浩大的雪崩,从青年的身后接连不断地下落。 但,这并非青年的疏忽或失手,恰恰相反,这一切都原原本本地落在了青年清澈的眼中——这是一场早已被设计好了的坠落。 那些由光组成的叶片在此刻回归了它们的本源,并无半点声息,只是默然地顺着那张已经破损的网,向着同一个方向涌去。 青年站在高高的树枝上,脸上的图腾忽然亮起,眼中的两棵金树也随之一闪而过。 他向着树枝的前端缓缓迈出一步,偶然间,有一寸不起眼的光从他的手中流出。 那寸光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拥有了形体,变成了与黄符纸相同的模样,顺着微风的方向飞往身后的崩落。 它飞到了那些金叶之下,陡然膨胀,变成了一片横亘在天空中的半透明纱帐,遮盖了月光。 当那些金光穿过头顶的纱帐时,它们被剥夺了叶片的原型,成为了一个个金色的泡沫,漂浮在空中。 它们成为了泡沫,却仍旧在闪烁着独有的光,将这一片空间映得比白日更亮。 青年的嘴唇微动,口中似乎在默念着某句古老的咒语。 当最后一片树叶穿过纱帐,青年再次闭上了眼睛。 也正是在这一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高悬在空中,在那片纱帐上书写下了一道遒劲有力的符。 鲜红的符在金光的衬托下闪耀,带着磅礴的威视,令人望而生畏。 林暃的目光落在那道符上,瞬间便辨认了出来——那是一道不属于人间的符文。 墨绿猫眼收缩,处变不惊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来。他知道青年想做什么,冥冥之中,他的心中划过一瞬的不妙。但是,他已来不及阻止。 青年睁开了眼睛,与那双猫眼对视了一刻,从清澈的眼底显出一刻属于凡人的坚定。 随后,他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心中一动。 天空中那道巨型符文瞬间爆裂,碎成无数碎片,纷纷扬扬地落下。 它们精确地落在了每一个泡沫上,融入了它们,也成为了它们。 登时,空中漂浮的已不再是金色的泡沫,而是数不清的血色符文。 密密麻麻的符文飘在空中,飘在青年的身后,远远望去,仿佛为他布上了一道血色的幕布,更衬出青年的超然出尘。 青年始终没有看向自己的身后,但那些金色的泡沫、血色的符却尽数显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已经与这棵树融为一体,此地的一切都在他的注视之下,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气息变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青年觉得自己似乎完全成为了那棵树,他不知道这样的变化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也不知道自己的魂魄究竟还算不算人类,但此刻,他已无暇顾及这些。 青年将双手从身侧抬起,置于胸前,缓缓结印。 他脸上的金色图腾渐渐化作了无数扭曲的线条,如蛇般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下。 它们从指尖钻出,被青年胸前的漩涡吸引,重新成为一个完整的光团。 然后,光团也如那道符文一般爆裂了。 同时,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符文亦随之而动,如同出巢的蜂群,飞向那只悬于空中的凶兽。 它们彻底包裹住了它,甚至没有留下一点可供窥探的缝隙。 这一切都寂静无声,就连那只凶兽也没有发出任何挣扎的声音。 仿佛尘埃落地。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团符文里似乎有了微妙的动静。 包裹着凶兽的金色光团膨胀了起来,露出了里面睁着眼睛的凶兽。 它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些生机,原本的伤势也恢复了大半,不再有鲜血滴落。 它发不出声音来,但九张狐狸嘴却仍在一张一翕。 林暃读出了它的话。 它说:你杀不掉我。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78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79章 青年的脸上出现了愕然,澄澈的眼睛被深色占据大半,身后的金树亦随着他波动的情绪而闪烁,显露出光的虚无本质,不再如实体一般令人感到敬畏。 而在地上,属于林暃的那双猫眼里也写满了同样的情绪。 墨绿猫眼的视线落在蠪侄上,那些符咒仍旧紧紧地贴在那颗光球上,却不能再进入半步,像是被那道金色的屏障阻挡住了一般。 林暃转头看青年,两人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凝重。 但很快,深邃的眼睛里便出现了了然。 “原来如此。”青年低声道。 他再度抬头,与九双眼睛相遇,眼眸中已全然是镇定。 “他杀不了你,”青年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不再空灵,“那我呢?” 青年深邃的眼眸微动,含着属于人类的浅笑。 他依旧站在那棵金树之上,眼眸低垂,手中结印的动作渐而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而当他再度抬起眼眸时,那些层层叠叠地贴在光球之上的符文在那一刻变成了一条条细线,它们不再是成型的符文,而是回归了最原始的本态。 随后,它们又开始旋转,像是被秋风卷起的落叶一般,变成了一个鲜红的漩涡。 漩涡越来越大,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型的龙卷,围绕着光球之中的困兽,曝露出九双眼睛中的惊慌。 没过多久,那漩涡似乎开始有了变化,隐约有银色的光辉掺杂进去,随之一同旋转。 渐渐的,银色的光越来越多,几乎掩盖住了符文的红。 青年仍旧站立在枝头,可他身后的那棵金树却在变得黯淡,仿佛下一刻便会消失,使他从空中坠下。 喉头涌上腥甜,很快顺着唇角滑落。 青年知道,这是代价。 他低估了蠪侄,也低估了它背后的那个庞然大物。 或许,他的一举一动也早已落入了对方的算计之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林暃杀不掉蠪侄、身为凡人的林懿墨杀不掉蠪侄,因为他们无法伤害无辜的魂魄。 所以,他化身为树,想要借助树的力量分离那些魂魄,然后彻底杀死它。 但他失败了。 他成功地唤醒了那些魂魄,令他们短暂地拥有了复仇的权力,用天道给予他们的力量,在凶手身上发泄自己的仇恨。 可当魂魄的力量消散之后,当他想要将魂魄从蠪侄的身上分离、直接攻击它的本体时,青年却发现,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陷阱。 蠪侄的身上带着一个诡异的印记,一个能够保全它的印记,令树的力量无法侵入。 这个印记里透露着无边的熟悉,似乎与他的力量同源。 当树的攻击穿过屏障,穿入蠪侄的体内时,那道印记开始发挥它的作用,挡下了那道致命的攻击,甚至,将其转化成了修复的能量。 他先前的一切行动,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他人做了嫁衣。 林懿墨从未见过这样古怪的印记,哪怕是在树的记忆里也没有半点线索。 而当他低下头,与林暃对视的那一瞬,他从林暃那里得到了模糊的答案。 一个念头油然而生,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将以凡人之躯,掌握树的力量。 他成功了。 凡人的确无法剥离魂魄,但恰好,他是一个道士。 于是,他选择了超度。 当漩涡彻底停转时,鲜血已经开始从林懿墨的眼中流出。 鲜红彻底被银光替代,在最后一条符文融入银色魂魄的那一刻,它在空中转动着,展示出了自己的全貌。 这是一道极为常见的符文,不少参与过法会的法师都能将其轻而易举地画出。 或许连发明这道符文的先祖也未能想到,它竟能够在此时发挥出令人咋舌的强大力量。 超度并不算难,不论是闻名一方的大观或是隐于山林的小观,每逢中元或清明,总会举行超度法会。枫江观也举办过许多次。 但在那些或隆重或简便的法事上,法师们超度的往往只是那些应召而来的信众先祖,以及游荡在外、被法会吸引的孤魂。 不论身份如何,他们至少都拥有完整的、清醒的魂魄。 而这一次,林懿墨面对的是成百上千破碎的、迷茫的魂魄。 他们所居的时代跨度极大,临死时的年龄各异,居住的地方、生活的条件更是各不相同。 他们被杀死自己的凶手以强力凝聚在一起,时至今日,已难以分辨你我。 天道允许他们复仇,所以给予了他们短短一瞬的清明,但在那之后,在仇恨不足以再支撑他们之后,他们却又一次回归了一片混沌,甚至,比先前更加难以分离。 林懿墨要做的,就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 鲜血不断地从嘴边和眼角溢出,在那张清俊的脸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可怖的痕迹。 他已完全脱离了先前那副神祇一般的面孔,却仿佛又迅速地坠入了另一个极端的深渊。 身后的金树不断地闪烁,逐渐变得黯淡无光。 月光从乌云背后探出,已然盖过了金光。 脚下瞬间腾空,下坠的失重感将林懿墨包裹。 在坠落的那一瞬,青年抬起头,发现头顶的金树已经淡得能够透过夜色。 耳边的风呼啸着,衣袖变得如蝴蝶的翅膀一般宽大,发丝亦被吹起,在身后舞动。 青年抬起手,却并没有为自己的坠落做出防御,而是淡然地向着那些取代了符文的银光挥出一道几乎微不可见的金色。 他闭上了眼睛。 他落入了一个怀抱。 他睁开了眼睛。 拥有墨绿猫眼的男人稳稳地接住了即将落下的青年,将其紧紧抱在了怀中。 “当心。”林暃的声音轻轻地在耳边响起。 随后,阵阵暖流从两人接触的皮肤处流入林懿墨的体内,顺着血管涌向心头。 青年皱了皱眉,眼眸忽地垂下,无声地摇头,制止了男人想要为他灌输力量的行动。 他拍拍男人的肩,从那个温暖的怀抱中下来,双脚踩在枫江观古朴的青石板地面上。 男人仍旧有些不放心他,拉住了青年冰冷的手,却被他毫不犹豫地抽离。 接下来的事情,只有他能做。 青年慢慢地向前走着,每一步都迈得稳稳当当。 他深邃的眼睛里,倒映着满满的银光。 他的确成功了,却只成功了一半。 他走到了漩涡面前,静静地站定,凝望着这些银色的魂魄。 青年笑了,嘴角勾起明显的弧度。 但很快,便有鲜血占据了他的嘴角。 青年抬起袖子,想要擦去那些血迹,可却怎么也擦不净。 一阵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的微风拂过他的脸颊,青年竟是有些站不稳了,身形在这阵风里微微摇晃了一下,虽然很快便再度站定,却已处处都透露出深深的无力。 源自心间的空虚牢牢占据着林懿墨的脑海,令他晕眩、使他脱力。而面前的一切,却变作最为强大的支撑,助他抗衡,为他鼓劲。 眼前的那些银色魂魄,已经不再是先前飘渺虚无、破碎不堪的模样了。 那些被拆解的符文像是一根根针线,将他们的魂魄穿起、缝合,然后重新成为完完整整的模样。 而当青年抬眼望去时,他甚至已经能够看见一张张清晰的面孔,正在用眼神与口型无声地对他表达着感激之情。 透过这些半透明的魂魄,林懿墨看见了仍旧被金光包裹着的蠪侄。 它还是没有死,那道印记成为了它的保命符,使它免受致命之伤。 但,它那九张脸上却已经不再有一点的淡定,九双眼睛里更是全然被惊恐占据。 到了此时,死亡已不再是最痛苦的下场了,比彻底的死亡更为残酷的,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力量一点点流逝,最终,不剩下一星半点。 林懿墨勉力站定,布满干涸血迹的脸上显露出一点疲累。 但,他的眼睛仍旧明亮。 他举起手,双手再次结出复杂的手印;他抬起脚,在地面上迈着神秘的罡步。 他张开嘴,和着喉中的鲜血,诵念出声: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咒毕,林懿墨感觉自己浑身的力量都在瞬间被抽离,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眼前万物都被无边的黑暗替代,尖锐的耳鸣盖过了周围的一切声音。 他已经到达了极限,属于凡人的极限。 但,还不够。 在满目的黑暗中,林懿墨撑起自己沉重无比的身躯,咬着牙,承受着来自全身各处的刺痛,再次结印。 他已听不到、看不到、触不到、闻不到,但他仍在继续,仍旧诵念、仍旧超度。 浑身的痛楚已经蔓延到了骨子里,连一点轻微的移动都能招致直入心底的疼痛。 终于,在那一弯峨眉月隐入山崖的那一刻,他见到了曙光。 无数的魂魄从银色的漩涡中飞出,他们全都完好无缺,全都拥有属于人的情感与记忆。 他们接受了超度,拥有了往生的资格,即将飞向远方,转世成人。 但是,没有一个魂魄急于飞天。 他们全都留在了这座小小的道观里,站在这片青石板地面上,围在青年的身边。 “谢谢。” “多谢道长。” “谢谢您。” “感谢恩公。” “大恩大德难以言谢。” “谢谢。” …… 当耳鸣散去,林懿墨的耳中,迅速被属于他们的感激声占据。 青年笑得灿烂。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79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80章 林懿墨的眼前渐渐恢复了光明,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满目的银光。 它们或来自面前的魂魄,或源自头顶的月光,它们如流水一般涌入林懿墨深邃的眼眸之中,倒映出无数的光辉。 源自灵魂的痛楚仍在持续,但林懿墨却不再感到难以承受。 心中隐约有一股暖流穿过他濒临破碎的灵魂,仿佛携着无穷的力量,将他的灵魂渐渐修补。 青年甚至能够再次直起身子,抬起头,环望四周。 一个个半透明的魂魄漂浮在空中,分明是极为诡异的场景,却因为他们脸上的关切神情而显得温暖。 深邃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他们的身上,在某一刻,林懿墨似乎能够透过他们的灵魂,望见他们的一生。 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来自不同的时代、来自不同的阶层,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曾经充满希望。 人群之中,有刚刚高中的举人,有即将登上花轿的新娘,有找到好工作的毕业生,有儿女即将归家的老者。 他们曾经满怀憧憬,等待着新生活的到来,如果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遭遇,他们本该拥有美好的一生。 或许,蠪侄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挑中了即将迈入美好的人们,亲手掐断了他们灿烂的人生。 林懿墨无法想象在被剥夺了生命的那一刻,他们的心中会升起怎样的怨恨与不甘,更不敢想象,在知道自己的魂魄会成为仇人的养料之后,他们的内心该有多么崩溃。 或许,他们的魂魄并不完全是因为蠪侄而变得分崩离析,而是因为——他们已不再承受的住这样可笑而可怖的后果,因而自己选择陷入混沌。 失去神智,对于那时的他们而言,是个逃避现实的好方法。 …… 意识又一次模糊下去,那些短暂得如同回光返照一样的振奋渐渐消退,林懿墨感觉自己的灵魂就像是一只被切割成了无数碎块的玻璃杯,不论怎样拼合,最终都将重新倒塌。 耳边似乎传来了脚步声,林懿墨艰难地转过头,与一双墨绿的眼眸对视。 林暃扶住了青年,让青年倚靠在自己坚实的胸膛上。 林懿墨颤抖着伸出手,摸索着攥住了林暃的手,十指交握之后,他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他实在是太累了。 周围的魂魄见到他这副模样,也纷纷合上嘴不再打扰。 男人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青年一人的身上,瞳孔微张,额头沁出冷汗。 他锋利如刀的脸上写满了担忧,握住青年的手更是紧张地开始微颤,握得松时害怕青年的手松开,握得紧时却又害怕会让青年不适,只能努力地维持着一个合适的力度,小心翼翼向他的体内输送着能量。 但即便如此,林懿墨的身上也还是那样地冰冷,仿佛已经丧失了人类本该拥有的温度。 疼。林懿墨的心中只剩下了这一个明晰些的念头,浑身都在疼,心头、脑子里也疼,就连灵魂在叫嚣着疼痛。 他已经不再能感受到外界的动静了,只觉得自己如今处在一片冰冷的海面上,到处都呼啸着刺骨的风,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吹碎了一样。 偶尔,会有几缕暖风夹杂在其中,但还未等它们吹来,就很快被同化,变成了同样的寒冷。 青年的脸上再次开始流出血泪,瘦削的身躯不停地颤抖着。林暃为他输送的那些能量完全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缓解他的痛苦。 男人紧紧蹙眉,墨绿猫眼黯然垂下。 忽然,一个念头从胸中升起。 男人的眼中升起一点光亮。 …… 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了,甚至连疼痛都不大能感受得到,只剩下了麻木。 凡人的灵魂,果然还是太弱了吗? …… 似乎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扑在脸上。 有点痒。 林懿墨下意识地伸出手,在脸颊边摸到了一条像是尾巴的东西,但似乎……尺寸不大对。 他疑惑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夜空。 “喵。” 洪亮的猫叫声从头顶传来,林懿墨艰难地抬眼一看,看见了两只大得过分的墨绿猫眼。 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打断之后重接一样的钝痛,但好在,只是一点可以忍受的皮外伤。 他将双手撑在身下,想要借力坐起,但他的掌心却率先接触到了一片像是毛绒地毯一样的地方。 他的双手无意识地抚摸了两下,熟悉的暖意从手心传来,林懿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整个躺在了那只大猫的肚皮。 他眨了眨眼睛,一骨碌从松软的猫猫地毯上爬起来。 “喵~” 巨大的黑猫低下它那颗猫猫头,撒娇似的叫了一声。 随后,它伸出一只黑色的猫爪,小心翼翼地在林懿墨的头上摸了一把。 林懿墨愣了一下:他这是……被猫给撸了? 他呆呆地伸出手,回握住那只硕大的猫爪,因为体积过大,他只能捏住其中一个指头。 “喵!”黑猫愉快地叫了一声,从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只是这声音被放大了许多倍,听上去有些像是在打雷。 林懿墨笑了一下,正想再摸上两把大猫,眼角忽地捕捉到了什么。 他僵硬地低下头,赫然发现,周围似乎不止他和林暃两个。 那些从蠪侄的身上分离出来的魂魄都还留在观中。 由于大猫占据了许多的空间,他们都被迫挤在了一起,许多魂魄由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还浮在了半空中,踩在另一些魂魄的头顶上。 “呃……”林懿墨的眼珠子在魂魄们的身上转了转,有些尴尬地询问道,“大家……都不走吗?” 他用险些撕裂灵魂的代价彻底完成了超度的仪式,照理来说,他们早该去往轮回转世的道路了。 听到林懿墨的问题,魂魄们之中出现了短暂的骚动,大家似乎都有话想说。 随后,一个身着清代官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站到距离林懿墨最近的地方,对着林懿墨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其余的魂魄也随之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男子开口道:“我等实在担忧恩公,因而不愿擅自往生。” 说完,他便噗通一下,对着林懿墨就拜:“道长的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万死不辞难以报答!” 林懿墨一个现代人类,哪能就这样心安理得地看着他跪,眼看着后面的那一大片也都要跟着下跪,林懿墨连忙从黑猫的肚皮上跳下,扶起了男子。 “不必如此谢我,”林懿墨温和地笑着,摆摆手,“若不是你们还有强烈的求生欲,我也没办法把大家的魂魄分离。” 他这的确是实话,蠪侄的选择是把双刃剑,当他彻底掌握魂魄的力量时,他们的恨意能够增强它的权能,为它所用;而当它即将失去他们时,这些经久不散的求生欲望却成为了林懿墨分离魂魄的助力,使那些符文的效用更为明显。 林懿墨救了他们,他们也救了自己。 虽然说了实话,但魂魄们的感谢却并没有半分消退,林懿墨仍旧被他们围在了中间千恩万谢。 林懿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场面,连忙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林暃。 黑色的大猫于是站了起来,抖落了两下自己的毛发,威严地蹲下,对着魂魄们说道: “喵,喵喵!” 可惜,这几声猫叫一点都不威严,甚至还有几分可爱。 林懿墨:??你说话啊! 接收到了林懿墨的疑惑,黑猫歪了一下脑袋,用两只明亮的猫眼望着青年,然后,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与此同时,林懿墨的心里响起了男人的声音:“暂时说不了。” 林暃的声音比往常更轻,还带着些沙哑的疲累。 林懿墨眉头微皱,立刻联想到自己如今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的状态,心下了然。 他抬起手,在黑猫柔顺的背上抚摸了几下,又轻拍黑猫低下的脑袋,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 随后,他便硬着头皮开始应对众多热情过头的魂魄。 …… 在林懿墨废了不少的口舌之后,不少魂魄都彻底放下了执念,顺着指引的方向飞向了天空。 然而,还是有一些魂魄仍旧留在观中,没有去转世。 林懿墨歪着脑袋,半靠在黑猫的背上,一边给自己喘口气的时间,一边脑子里怎么都没想通。 “难道我的超度出问题了?”他喃喃道。 先前打头的那个清朝男子又恭恭敬敬地做了个揖:“我等并非无法转世,而是心有余悸,不愿再世为人。” 说着,他便又要跪下:“我等愿从此追随观主,为您所用!” 他后边的魂魄们也跟着就拜。 林懿墨心里一惊,赶紧婉拒他们的请求——他一个开正规道观的,又不养阴兵,要那么多鬼干什么? 然而,他们的态度异常坚决,林懿墨怎么劝都没有用。 超度转世说到底还是要遵循本人的意见,既然他们不愿意,林懿墨也不能强求。 于是,他也只能暂时应下。好在,养一群鬼远比养一群人类员工要来得省事,倒也不算太麻烦。 只不过——林懿墨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还是觉得刚刚发生的这一切有点魔幻。 等过了今晚,他得给他的人类员工们开个会,聊聊到底该给这群鬼安排点什么正经差事。 等等,林懿墨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好像……还有件什么事情没做来着? 林懿墨困惑地转着脑袋,很快,碰上了一双被他忽略已久的眼睛。 不对,确切地说,是九双。 它们的目光如附骨之蛆一般,带着最深的恨意与诅咒,死死地黏在林懿墨的身上。 与此同时,一个年轻的女声响起: “爷爷!”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80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81章 众人,不,众鬼闻声望去,发现一个瘦弱的女孩正站在不远处,脸上满是泪水。 来人正是杨桃。 林懿墨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顾不得再管那个已经毫无威胁的蠪侄,拍拍身后黑猫的爪子,便往杨桃的方向走去。 再往女孩的身后看,他那三个穿戴整齐、手持各类法器的正规道士员工正警惕地望着面前那一屋子的鬼魂,将女孩牢牢地护住。 等看到林懿墨走来时,他们才稍稍放松了一点,但仍旧没有完全失去戒备。 而就在林懿墨慢慢穿过那些魂魄,快要走到几人面前时,变故突生。 “老墨,当心!” 王瑞泽忽然一声大喝,袖中迅速甩出一个尖锐的东西,如飞剑一般向着林懿墨的身后而去。 …… 不久之前,后院。 来自前院的打斗声渐渐低了下去,那些耀眼的金光也开始变得黯淡,似乎已经进入了尾声。 “快结束了?”王瑞泽不大确定地问道。 同样站在院中翘首以盼的王瑞卓和赵平云也思索了一下,三人的脸上都是相同的犹豫。 “吱呀——” 其中一扇房门被轻轻打开,从房中探出一个小心翼翼的脑袋来。 观里唯一一个普通人员工岑绩临已经被林懿墨劝着下山了,现在出来的是谁,显而易见。 “已经结束了。”杨桃低声说道。 她的脸色比先前更加苍白了几分,虚弱地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垮。 她从门后走出来,手中依旧紧紧地攥着那张黯淡的符。 面对着三人的视线,她低着头,拒绝了赵平云的搀扶,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庭院的中央。 她抬起头,仰望着被头顶的绿叶遮盖住大半的那棵金色大树,闭上眼睛,抚上自己的胸口。 “我能感受得到,”她说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说罢,她松开手,久经沧桑的符纸从手心飘落。 它无声地落在地上,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吹起,很快便化作一片灰烬,消失不见了。 头顶开始传来细碎的声音,是那棵树正在摇晃,层层叠叠的树叶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接着,遮天蔽日的树枝逐渐缩短,框住这一方天地的高墙正在收拢,不多时,便重新变成了它们最初的模样。 月亮已从天边落下,留下一片灿烂的星空不停闪烁。 杨桃站在这一片崭新的、毫无遮拦的夜空之下,放松双臂,深吸了一口气。 她已有许久没有呼吸过这样清新的空气了。 那其中,有名叫自由的味道。 而后,她却忽地怔了一下,原本舒展的眉眼轻轻皱起。 她睁开眼,两眼发楞地望着前院的方向。 她抬起腿,像是被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吸引了一般,大步地向着前院走去。 “欸,那边有屏障!”她走得极快,像一阵风似的与几人擦肩而过,这才反应过来的王瑞泽连忙追上去,在她身后慌忙提醒道。 她却仿佛没有听到王瑞泽的声音,仍旧向着那个方向撞去。 就在她即将撞上那道透明屏障的那一刻,王瑞泽不由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类似泡泡破碎的细微声音传入耳中,紧接着,当他再次睁眼时,杨桃已完好无损地走入了前院。 王瑞泽惊讶了一下,也赶紧拔腿就追。 他刚跑到杨桃的身边,还未来得及对面前的场景发出一声感叹,便听见女孩喊了一声“爷爷”,紧接着就开始哭泣。 王瑞泽疑惑了一下,一时间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便直接将目光落到了前院当中。 好家伙,也不知道他们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居然把前院折腾得一片狼藉。青石板大多都出现了清晰的裂痕,地上布满了从屋顶掉下来的瓦片碎块,简直像是被强拆了一样。 这还不要紧,关键是前院里除了林懿墨一个还算正常的活人之外,居然还蹲着一只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大猫、一只被困在泡泡里的九头怪物,以及零零散散地飘在周围的、连脚都看不清的一大群魂魄! 王瑞泽顿时感觉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都在这一刻冒了出来,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为这诡异的氛围而尖叫着。 好在,林懿墨听到了杨桃的声音,向着他们走了过来。 他走得很淡定,虽然衣服上沾了许多看上去像血的深色痕迹,但走路的姿势倒不像是受了伤。 王瑞泽稍微放松了一点。 但下一刻,当他的眼睛无意中掠过林懿墨的身后时,他却赫然发现,有一个看不清脸的魂魄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向他扑来! 王瑞泽瞪大了眼睛,顾不得多想,暴喝一声,从袖子里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短木剑就往那个魂魄的方向掷去。 就在木剑脱手的那一刹那,王瑞泽因为熬夜而变得迷糊的大脑里终于缓慢地转过弯来,响起了杨桃刚才的那一声“爷爷”。 爷爷?王瑞泽先是困惑了一下,随后便有一个答案像个巨大的铁锤一样砸了下来。 王瑞泽:!!爷爷?!那该不会就是杨桃找不到魂魄去处的爷爷吧?! 看着前方正在飞速向前,早已无法收回的木剑,王瑞泽的后背霎时就被冷汗浸湿了。 卧槽,要完!脑子里瞬间只剩下了这一念头,王瑞泽急得脸色瞬间煞白,恨不得立刻飞上去把那柄要命的短剑拦住。 然而,有一个人比他的速度更快。 刚刚跑起来的王瑞泽只觉得脸颊边上擦过一阵风,紧接着便有一个已经快到模糊的身影掠过他,同样向着那柄飞剑而去。 那是方才连站都不怎么站得稳的杨桃。 “当!” 下一秒,短剑落地的声音响起,奔跑的两人同时止住了脚步。 宽大的深色衣袖在微风中翩翩落下,满脸镇定的青年默默地向一旁退了一步,露出原本落在他脚边的短剑。 而随着青年的移动,站在他身后的那个魂魄也彻底展露了全貌。 那是一位老者,背已经有些驼了,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 他穿着一件看上去面料不怎么舒服的旧衬衫,脚踩一双布鞋,裤腿卷起,露出里面像麻秆一样瘦弱的小腿。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越过林懿墨,向着已经泣不成声的女孩走去。 他咧开嘴,被鱼尾纹和老年斑掩盖的眉眼是和女孩相同的俊秀。 他伸出龟裂粗糙的手,在女孩的头顶不停地抚摸着,但却怎么都无法触碰到她,只能隔着那一层名为阴阳的空气,安慰着自己已经长大的孙女。 “爷爷……”女孩的眼睛早已被泪水模糊,眼泪不断地落下,不论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小桃,是爷爷,”老人的语气很温柔,“爷爷来看你了。” 女孩再也忍耐不住,举起双手,想要抱住自己的爷爷。 然而,她的手径直穿过了老人的身体,只扑了个空。 杨桃愣住了,嘴唇颤抖,双眼失去神采,只有泪水仍在流淌。 或许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爷爷已经彻底不在了。 老人也明白自己的孙女心里有多不好受,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静静地陪伴在她的身旁。 院中鸦雀无声,不论是鬼魂还是人,抑或是前后院联通之后正在面面相觑的两只大小黑猫,都不再说话了。 有些伤痛只能用时间来冲淡,正如此刻的杨桃,又如从前的林懿墨。 林懿墨微微垂眸,深色的眼眸不再注视着祖孙二人,而是再一次将目光落在了那柄险些酿成大祸的短剑上。 他悄悄地捡起剑,将它暂时收在自己的袖中,然后一记眼刀甩向尴尬地站在一旁、还在后怕的王瑞泽。 王瑞泽接到了来自林懿墨的责备,眼神左右闪躲,紧张地挠着自己的脑袋瓜。 林懿墨没再理会他,而是转身看向后面的王瑞卓和赵平云,对着他们挥挥手,用口型示意他们先回后院。 王瑞泽听到身后的动静,随即也要跟着走,却被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走到他身边的林懿墨一把拉住。 “不许走,”林懿墨扣住他的手腕,迅速地在他身上拍下一张用于短暂通讯的符,用意念在他的脑海中说道,“等会去给人家道歉。” 王瑞泽听到林懿墨的声音在自己的脑子里响起,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但下一秒听到林懿墨的话,又立刻蔫了下去。 “好,我知道了。”王瑞泽有气无力地应下,接过林懿墨递给他的短剑,重新放好。 “欸,你这是什么符,新研究的吗?能教教我不?”他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只可惜,话还没说完,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林懿墨恍若未闻一般地抽回了手,将符纸放了回去。 王瑞泽失望地耸耸肩,往杨桃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还没有调整好情绪,眼珠子便又一次滴溜溜地转起来,闲不住地在前院里搜索着。 他的目光很快便落到了不远处那两只黑猫身上。 杨桃从房间里出来之后,他们的注意力就全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倒是完全没注意小黑是什么时候从后院的那棵树上下去,溜到前院来的。 不过,比起平平无奇的小黑猫,显然还是那只大猫给人的冲击力大些。 它长得几乎和小黑一模一样,只是体型大了不少,还有那双眼睛比小黑要深上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王瑞泽总觉得那眼睛有点眼熟。 他思考着,在脑子里搜索着类似的记忆,眼睛不自觉地紧紧盯着那只大猫。 大猫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偏过头,一双墨绿眼珠直直地与他对视。 “看我做什么?”低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带着点不耐。 王瑞泽几乎立刻就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嘴巴瞬间张地老大,瞪着眼珠子,脱口而出: “卧槽,暃哥!” 顿时,所有目光都向着王瑞泽投来,连仍旧沉浸在悲伤之中的杨桃都缓缓地转过了脑袋。 林懿墨的嘴角抽了一下,在心里叹了口气。 “兄弟,你是真虎啊。”他无奈地再次用上了那张通讯符,心累道。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81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82章 王瑞泽被这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盯地头皮发麻,却又知道的确是自己的错,于是只能讪讪地傻笑一下,然后赶紧低下脑袋,装作一副自己根本不存在的样子。 不过,他这一嗓子倒也不是完全不合时宜,反倒是还带来了些意外之喜。 原本还沉浸在伤感之中的杨桃经过他这一闹腾,竟是渐渐地将心情平复了下来,连眼里的泪都不再留下了。 她吸了吸鼻子,伸手将脸上的眼泪抹掉,然后微微发颤地撑起自己的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的眼眶因为那一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变得红肿非常,原本牢牢盘在后脑的长发也因为方才的奔跑而散乱,在苍白的月光之下显得更加脆弱。 她一步步地向着林懿墨走去,步伐坚定,不显丝毫脆弱,仿佛脱壳的金蝉,从柔弱的皮囊里现出焕然一新的姿态。 “墨哥,”杨桃抬起她那双兔子似的红眼,脸上绽放出笑意,“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知道了真相,”她由衷地感谢道,“也谢谢你,能让我再见到爷爷一面。” 她转过身,拥抱住自己的爷爷,哪怕她拥抱的只是一片空气。 老人的魂魄同样拥住了孙女,眼中满是慈爱,却也带着许多心疼。 “呃,那个……”正在温情脉脉的时刻,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瑞泽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对着老人道:“对不住啊,刚才差点伤到您。” 原本背对他们的杨桃顿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转回身,脸上表情十分复杂。 感人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林懿墨扶额:让你道歉,也没让你现在就道歉啊…… 再次成为目光焦点的王瑞泽:?你们看我干啥? 好在,蹲坐在一边的大黑猫终于看不下去了,迈着猫步来到王瑞泽的身后,低下脑袋,一口叼住了王瑞泽的后衣领。 没等他挣扎,大黑猫便吊着他飞快地跑动了两步,像是甩一个破麻袋一样把他丢了出去。 王瑞泽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很快就落入了一个松软的地方。他定睛一看,自己却已经躺在了后院的地板上。 接着,趁着王瑞泽还在发愣的功夫,大黑猫一甩尾巴,扭头就走,临走时还不忘在前后院的连接处再加上一层密不透风的黑色屏障。 …… 等大黑猫转过身,将视线重新落到林懿墨那边时,他才发现,那只不知好歹的小黑猫已经趁着他离开的那点时间蹿到了林懿墨的怀里,正在肆无忌惮地撒着娇。 幸好,那蠢货还算有点眼色,见到他回来,一溜烟就跑了。大黑猫于是一下子就放松了自己带着怒意的尖细瞳孔,将尾巴翘得跟天线似的,往林懿墨的身边凑。 林懿墨顺手摸了两把大黑猫的尾巴,伸长了手臂够到他的下巴,轻轻地挠了两下。 大黑猫呼噜两声,下意识地就想躺下撒娇,但身子才刚歪了一点,他就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他恍若无事地重新直起身子,一双猫眼很快落在了下方女孩的身上。 杨桃的脸上写着难以掩饰的震撼。 他这才想起——杨桃是在场除了林懿墨之外唯一一个知道“林暃”这个身份的人。 大黑猫的尾巴在身后烦躁地甩着,回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再想起自己从前披着人皮时的形象,突然很想找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然而,更令人,不,令猫难堪的还在后面。 杨桃先是抬头看了看大黑猫,再低下头看了看林懿墨,随后又扭头看了看蹲在另一边的小黑猫,眼睛里的震惊越发明显。 “墨、墨哥……”她将声音压地很低,但还是没瞒过两只黑猫的耳朵。 “你、你……”杨桃结结巴巴地问着,眼神不断地闪烁,似乎是在思考应该如何措辞,“难不成……你们是三人——?” 林懿墨和林暃的脑子里同时落下一道惊雷,没等她把那个词说出口,一人一猫便同时否认: “喵喵!” “不是!” 林懿墨实在不想解释这件事——毕竟这事要讲起来实在是太过复杂。但为了防止杨桃的媒体人思维再次发散,他连忙拍拍林暃的猫腿,示意他赶快做点什么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林暃接到林懿墨的提示,虽然很不愿意在看这个脑子里塞着奇怪思维的女孩,但还是乖乖地低下头,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双墨绿猫眼中出现了一个忽明忽暗的光点。 紧接着,林暃的声音在杨桃的耳边响起,语气像往常一样平淡而冷漠:“你是否想为血亲报仇?” 杨桃赫然,果然完全忘记了之前关于林懿墨和林暃可能的八卦,追问道:“怎么报仇?” …… 杨桃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蠪侄。 面前的这只凶兽已经完全褪去了凶悍的外表,变得羸弱、变得脆弱,仿佛只要用上一点小小的力气,就可以将它彻底扼杀。 两只黑猫站在女孩的身后,留在这座道观中的魂魄们也都为了过来,盯着这只夺走了他们生命的凶兽。 他们的恨意已经消弭了,面对着被困在泡中的蠪侄,他们的眼中更多的是冷漠。 在这一刻里,双方的地位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凶手在阴差阳错间落入了受害者的处境,在无尽的恐惧中,像是被它夺走生命的那些凡人一样,等待着自己的审判。 它睁开了眼睛,九双血红的眼睛里都是徒劳的狠毒。 它的声带已然损毁,但却仍旧用它的九张嘴巴一张一翕地、无声地对着众人说着什么。 它似乎已经疯了,它竭尽全力挥舞着自己的四条腿,亮出自己如今已与普通的狐狸毫无区别的指甲,不断地在空中划动,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呼气声。 它的九条尾巴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变得干瘪而粗糙,仿佛从山林里走出的一只瘦弱的狐狸,面对着比它强大不知多少倍的敌人,任何的反抗都变得像是小丑一般,只会暴.露出它的弱小。 杨桃一直看着它,看着它在那个坚固的光球中挣扎。女孩的眼睛变得冰冷。 她抬起了自己的双手,将手中那柄木剑举起,并不锐利的剑尖直指蠪侄。 蠪侄的眼睛变得惊恐异常,九个脑袋都挤作一团,死死地盯着那柄剑的方向。 它开始退后,将整个身躯都紧紧贴在了光球的壁上,将自己贴成了一张狐狸皮。 杨桃的手开始颤抖,但却将剑握得更紧。 她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地向着那只凶兽走去。 很快,剑尖便触碰到了光球,然而,那困住蠪侄的光并没有给她造成任何的阻碍,木剑像是穿透平常的空气一样轻松地穿过了它。 随后,它刺中了蠪侄。 没有鲜血,没有哀嚎,只有一只皮毛枯燥的狐狸,在笼中挣扎。 它仿佛被那柄朴素的木剑固定了,像一只被钉子钉在墙上的壁虎一般,不论怎样奋力地挣扎都无法挣脱。 它身后的其中一条尾巴渐渐消失了,它的一颗头颅也随之散作灰色的尘埃。 女孩被这样诡异的景象吓到了,双手猛地颤抖了一下,将木剑拔了出来。 但下一刻,还未等蠪侄顺着光壁滑下,她就又一次举起木剑,发狠地在它的身上刺下几剑。 登时,蠪侄的头颅和尾巴不断地减少,一股又一股的灰色尘埃从光壁中飘出,又被微风吹散,化作须臾。 当它只剩下唯一的一颗头颅之后,女孩终于松开了自己已经握得发麻的手,无力地瘫倒在地。 木剑坠下,在地上发出轻微的鸣响,偶然间有银光在其上闪烁,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杨桃怔怔地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已经昏死过去的蠪侄,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而在她的身后,老者的魂魄缓缓从人群中走出,弯下腰,轻轻抚过女孩的头顶。 随后,他的身影渐渐发出光芒,向着天空的方向飞去。 女孩仰起头,看着天上划过一颗流星,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爷爷,”她轻声说道,“再见了。” 胸前似乎有一块地方在微微发烫,那里曾经悬挂着一张沧桑的符,但如今,已空无一物。 …… 光球在空中漂浮,金色的光芒与头顶清冷的月光相辉映,虽并非同色,却是相同的冷意。 周遭一片沉寂,而被困在球中的蠪侄,则已彻底与普通野兽无异,透出迟暮般的死气。 但,林暃和林懿墨知道,它并不像表象那般容易死去。 异兽生于混沌,哪怕肉身陨灭,哪怕魂魄只余一缕,只要混沌不散,它便不会真正死亡。 巨大的黑猫慢慢地低下脑袋,与青年深邃的双眼对视。 随后,青年默默地点了点头,对着光球的方向抬起手。 光球渐渐缩小,向着他们的方向飘来,地上的那柄木剑亦随之而动,被金光牵引,落入青年的手中。 木剑忽地被光芒覆盖,很快,不知种类木制纤维随金光而动,如细密丝线一般,在青年的手中流动。 最终,丝线被无形的纺锤编织,成为一枚小小的树叶木雕,回落到青年的掌心。 随后,黑猫的目光落在那颗小小的光球之上。 森冷如锋利匕首的银光划过,金光破碎。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82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83章 一个小时后。 林暃抬起爪子,帮着林懿墨合上了最后一扇门。 他们终于安置完了所有的鬼,暂时将前院几个空置的偏殿当作他们的栖身之所,只等着天亮之后下山给他们定做好牌位,他们就算是正式被枫江观收编了。 当然,林懿墨没忘记把收编一群鬼的事情告诉祖师爷,祂老人家看上去似乎还挺开心,林懿墨把香插进香炉里的时候那三柱香劈里啪啦地响了好久。 凌晨的风有些凉意,林懿墨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身旁的林暃听见动静,赶忙叼来了自己的衬衫,灵活地给他披上。 林懿墨裹紧这件还带着林暃气息的衣服,靠在黑猫温暖的胸膛上,感慨道:“这一晚上可真精彩。” 他抬起头,望着那双墨绿的猫眼,又道:“反正已经快天亮了,不如我们一起去看日出吧。” “喵。”黑猫摇了摇脑袋。 林懿墨以为他是不同意自己再熬夜,于是耸了下肩,悻悻地低头。 然而下一刻,他却忽然发现自己被一双黑色的猫爪抱住了。 黑猫小心翼翼地将青年抱起,将他稳稳当当地送到了自己的背上。 “喵~”黑猫又叫了一声,墨绿眼睛与青年对视。 林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抓紧了。” 林懿墨听话地抓住黑猫的毛,紧接着,黑猫腾空而起,载着青年越过围墙,在山林中奔跑起来。 呼啸的风扬起青年的长发,林懿墨直起身,在这片山野中放声呼喊起来。 他们穿过茂密的树林,穿过淙淙的溪流,穿过悬崖,穿过山谷,最后,他们来到了高耸的山巅。 就在他们的眼前,太阳即将从地平线上升起,绚丽的朝霞已在空中飘荡。 林懿墨从黑猫的背上一跃而下,站在浮云之间。 他闭上了眼睛,随后,一道熟悉的气息拥住了他,轻柔地吻住了他的唇。 日出了。 …… 早上七点,大黑猫驮着已经沉沉睡去的青年,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道观中,轻轻地将他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而当林暃无声地推开房门时,却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好几个人——王家兄弟和赵平云,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隐蔽的探究。 林暃神色淡然,一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扫过几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反手阖上林懿墨的房门,随后用眼神示意门口的几人出去点再说话。 几人坐在后院的小板凳上,用相同的期待目光等待着林暃开口。 很显然,王瑞泽这个大嘴巴已经把昨晚自己听到林暃声音的事情告诉其他人了。到了这个地步,隐瞒也没什么用了,再说他们除了是林懿墨的员工,也是他的朋友,也的确不该一直被瞒着。 面对几人的目光,林暃微微蹙眉,翻了个不大明显的白眼,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我的确不是凡人,”林暃爽快地承认了,“你们昨夜看到的都是真的。” 当然了,林暃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给他们一一解释,撂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走,只留下那三个道士面面相觑。 不过,有他这句话也就够了,接下来就是发挥联想能力的时候了。 等林暃都回到林懿墨的房间了,门外才隐约传来王瑞泽后知后觉地惊呼:“等会,那我平时撸的小黑又是什么物种?” “哎呦!”没等他得到答案,便是又一声惊呼,大约是被还在外边的小黑听到了,动用暴力强行让那家伙闭了嘴。 可惜,他这两声还是叫醒了睡得不太安稳的林懿墨。 青年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随意地踹了两下被子,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问道:“外边是什么动静?” 林暃坐到他的身边,将他的被子重新盖好,低声道:“没什么,再睡会儿吧。” “哦……”青年闭着眼睛应了一声,脑袋歪到林暃的那一边,再次睡了回去。 男人温柔地望着他的睡颜,再次化作一只黑猫,在他的枕边团起了身子。 被厚厚的窗帘遮盖地昏暗非常的房间中,两颗墨绿猫眼格外明亮。 黑猫始终没有闭上眼睛,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青年,耳边仿佛又一次响起了青年的声音。 …… “林暃,特办处是个怎样的地方?”太阳冉冉升起时,青年忽然问道。 林暃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为什么问这个?” 林懿墨靠着男人的背,说道:“按理来说,特办处管辖凡间异兽,如果有案情,他们早就应该出手干涉了,为什么会放任蠪侄在凡间作案这么多年?” 林暃一挑眉,心中已然猜到了林懿墨想说什么:“你认为蠪侄背后的那个组织就是特办处?” 林懿墨点点头,接着说道:“就算不是特办处直接领导,他们也应当在其中拥有很大一部分的权力,或许,会是保护伞一类的角色。” “林暃,对于特办处——你知道多少?”青年的眼睛如夜空般深邃。 ———————————— 中午,终于睡醒了的林懿墨带着林暃和杨桃下山了。 这还是林懿墨第一次和林暃一起下山,他们此行的目的除去给杨桃送行之外,还要给观里新收留的鬼们做牌位,以及把岑绩临从刘婉的温柔乡里喊回来。 杨桃看上去明显精神了许多,再也没了先前那副脆弱的模样,而是变得朝气蓬勃。 她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在山下向两人挥手道别。 她的爷爷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执念,在孙女的见证下顺利升天,而她自己,也该要拥有全新的生活。 她与林懿墨约定,在自己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之后,她一定还会回到枫江观,届时,将会是以一名新闻记者的身份采访这位知名道观的负责人。 …… 送走了杨桃,林懿墨便拉着林暃奔向了枫江镇里唯一一家还在营业的木工店。 林懿墨一次性定了二十好几个牌位,在店主啧啧称奇的声音里下了定金。 说起来,他与这位木工大伯倒算是个熟人。这家店已经传了三代,从林懿墨他爷爷那个时候起,枫江观里从桌子椅子到神明牌位,只要是木工活儿,就全是从这儿定的。如今到了林懿墨这里,虽说网上也能定做牌位,但也还是没破这个传统。 只不过,他这次定了这么多牌位,又不说是干什么的,恐怕很快就要在这座小镇里传开来,最后变成像“枫江观里镇压了几十只僵尸”这种奇奇怪怪的传说了。 …… 从木工店的小巷子里钻出来后,时间倒还早。 林懿墨是难得下山,属于年轻人的玩心终于从道士的壳子里钻了出来,便决定带着林暃这只乡下猫好好地逛一逛昙江市。 不过,他与世隔绝了几个月,倒还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 于是,他打开手机,点开某个种草软件,在搜索栏里打下:【情侣约会】 接下来,林懿墨就在一众被誉为情侣“约会圣地”的地方里犯了难。 去美术馆?林暃这种粗糙的直男估计只会觉得那些艺术品是堆莫名其妙的废纸吧。 去游乐园?不说两个大男人去游乐园有多违和,昙江市的大型游乐园都在郊区,时间上也不怎么来得及。 去鬼屋?就他俩这身份,不说吓不倒他们,林懿墨说不准还能在那些刻意把风水颠倒的地方捉出几只真鬼来。他可不想加班。 去猫咖?呃……这条还是直接略过,显然那只大黑猫会吃上三天三夜的醋。 于是,林懿墨挑挑拣拣,最后选定了一个地方——他初中母校附近的电玩城。 …… 正值端午假期,电玩城里的学生不少,各色的大小伙子聚在一起,显得林暃和林懿墨两个没那么显眼了。 作为一只古董猫,林暃自然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当他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包围的时候,整只猫看上去都不太对劲了。 林懿墨对这里倒是还有点熟悉,他初中的时候学习压力不大,偶尔就会跟着同学一起过来打发打发时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地方还是一如既往的红火,看来现在学生们的爱好和他们那时候也没多大的变化。 “借过,借过。”林懿墨两手各端着一篮子游戏币,从人群中艰难地挤了过来。 “给。”他将其中一篮递给林暃,看着男人难得露出迷茫的神色,心里还有点恶趣味的笑意。 “想玩什么?”林懿墨指了指周围那些形形色色的机器,问林暃。 林暃环顾一周,最后锁定了其中一个角落。 “这个。”他指着那台机器,坚定道。 林懿墨往那边一看——抓娃娃机。 林懿墨:? …… 一个小时后,林懿墨推着整整一车的娃娃,双目有些失神地看着面前一抓一个准、已经快把店里一排机器洗劫一空的林暃,再转头看看后边比他本人还要兴奋的围观群众,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有点不够用了。 这东西有这么好抓吗? 还有,你一个大男人抓那么多粉嫩嫩的娃娃有什么用?围在自己的床头陪你睡觉吗?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83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84章 当林懿墨抱着巨大的玩偶来到一幢公寓楼的楼下时,他的脑子里还是有着一点迷惘。 林懿墨:我错了,我不该先带林暃去电玩城的。 …… 一个小时前。 林暃已经洗劫了抓娃娃机柜子里所有能被抓到的娃娃,还在老板幽怨的眼神中拿抓娃娃附赠的一堆小票兑换走了放在橱窗最顶端的超大号熊熊玩偶。 当他们终于出了电玩城,走在路上时,他们还因为拉风的造型被路人给拍了下来,然后顺利地被他视频网站上的粉丝认出来了。 林懿墨就这样抱着玩偶,和扛着几个大麻袋的林暃一起,留下了他人生中最尴尬的一张合影。 …… “叮咚——”林懿墨按响了门铃。 伴随着门被打开,里面立刻传出了此起彼伏的猫叫声。 来开门的岑绩临穿着件早就变成半件猫毛衣的黑色T恤,手里拿着一个小小号的奶瓶,见到门口两人的一瞬间,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连忙把林懿墨拉了进来。 等林暃也跟着林懿墨走进门之后,岑绩临才后知后觉地看见他们身后的那些玩偶。 “你们这是……”岑绩临挠了一下脑袋,“去批发玩具了?” “我说,就算六一快到了,也用不着这么多玩具吧!”岑绩临有点摸不着头脑,“道观里又没有那么多小孩子来参观。” 林懿墨闻言,也实在不想跟他解释一遍林暃的“丰功伟绩”,只转头,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下林暃。 林暃似乎还挺自豪的,撞见林懿墨的目光,甚至嘴角还微微翘了一下,连平日里的冷酷模样都不装了。 “先不说这个,”林懿墨有点心累,赶紧扯开了话题,“刘婉姐呢?她去上班了吗?” 听到林懿墨的问题,岑绩临突然嘿嘿一笑,还没等开口回答,后面的房间里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阿临,是谁来了啊,阿墨吗?” 话音未落,刘婉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上除了和岑绩临同款的奶瓶之外,还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只昏昏欲睡的小奶猫。 “你们好。”见到林暃也在,刘婉的脸上出现了一点诧异,但她还是笑着向两人打了招呼。 “刘婉姐好。”林懿墨也笑着回应,还悄悄地拿胳膊肘戳了一下林暃,示意他也发出点动静。 林暃的目光似乎全然落在了那只小奶猫的身上,被林懿墨提醒之后,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下。 林懿墨在心底里暗暗轻叹了一声,知道这人是发现自己方才多看了那只小猫一眼,本能地开始警惕和吃醋了。 为了防止林暃再做出点什么奇奇怪怪的举动来,林暃连忙抢在他前面开口问道:“你们这是重开了救助站吗?” 早在岑绩临把这幢商住两用楼的地址发给林懿墨,又说自己可能要晚几天再回道观的时候,林懿墨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点眉目。 他们现在待的这房间里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改造的,客厅里没有沙发电视一类的普通家具,而是放了几张办公桌和电脑。不远处的阳台上隐约能够看到巨型猫爬架的影子,再加上那明显不止一只的猫叫声,俨然是已经有了不少猫咪入住。 “是。”岑绩临点头。 他带着林懿墨参观了一下这套房子,几个面积大的房间里放置了不少的宠物笼子,有大约十几只看上去状态还不错的小猫住在里面,见到生人来了,或对着他们张牙舞爪,或一溜烟躲到了笼子的角落里。 “这个救助站昨天刚刚投入使用,”岑绩临讲解道,“之前是由刘婉个人出资建设的,我后来也把自己这些年的积蓄投了进来。我们会和刘婉她们医院合作,用于接收在野外遇到困难的流浪猫,帮它们找到合适的家。” “老墨,”岑绩临忽然对林懿墨郑重道,“这些天多谢你的照顾。” “枫江观那边的拍摄工作我还会继续下去,”已经不算年轻的男人眼中又一次迸发出少年一般的蓬勃朝气,“但是,我还是想要为自己的理想努力一回。” …… 回去的路上,仍旧只有林懿墨和林暃两个人,岑绩临留在了自己心仪的事业里,重启了自己的账号。 林懿墨坐在车上,点开了视频网站,找到了他被顶到首页的最新一条视频。 密密麻麻的弹幕里,全是恭喜的声音。 他打开评论区,也和许许多多的网友一样,留下了一句祝福。 ———————————— 等林懿墨和林暃带着一堆玩偶回到道观时,也同样得到了自家一众活人和鬼员工的震惊。 个别想象力特别丰富的,如王瑞泽,甚至还绕到林懿墨的身边,戳了戳林懿墨放在脚边的那个超大玩偶,压低了声音问道:“欸,老墨,你不是说要去接阿临哥回来的吗?他人呢?不会因为得罪了暃哥,被变成玩具熊了吧?” 林懿墨被他离奇的脑洞震撼到了,睁大眼睛看了他一眼:“不是,林暃在你们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这危险的问题一问出口,王瑞泽便像是被下了哑药一样,连忙闭上了自己的嘴,只连连摇头,一点不敢说。 站在一旁的王瑞卓瞥了自家哥哥一眼,向来寡言少语的他出乎意料地发出一声轻笑,代替王瑞泽回答了林懿墨的问题:“什么形象?那当然是恐怖的老巫婆形象了。” “在他的眼里,恐怕暃哥就是个冷得跟冰块似的,又严厉过了头,还会动不动就把人变成玩具的家伙吧。” 听到自己的心声被王瑞卓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王瑞泽猛地一颤抖,眼睛立刻向林暃那边瞟去,好在林暃似乎还在清点自己今天的战绩,没有理会他们这边。 王瑞泽稍稍松了口气,一下扑到自家弟弟背上,揪住了他的耳朵:“好啊你,胆子挺肥啊,有本事你就当着暃哥的面说!” 王瑞卓的脸都涨红了,想要把王瑞泽从自己身上甩下去,却又不敢真的把他摔着,只能用颠勺似的办法把这个耍无赖的家伙颠下去。 然而就在他们还在打闹的时候,一个冷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们想当我的面说什么?” …… 万幸,林暃今天的心情不错,没有怎么追究他们,只是意思着让两人各自手抄了五十遍新学的丹方。 也不知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又或许是林暃今天的运气当真好到离谱,等抄完了这五十遍丹方,原本对这个方子快一个月都不得门道的王瑞卓竟是忽然参透了一些丹方的奥义,一下子扎进了丹房里,关上门就开始试验。 等到深夜时分,他才再次打开了门,像是只剩下半条命似的,飘着回到了后院,又狼吞虎咽地扒拉完了王瑞泽给他留的晚饭,这才算是活了过来。 他出奇地兴奋,一向沉稳的脸上满是喜悦,一把拉住已经昏昏欲睡的王瑞泽就开始竹筒倒豆子一般地讲自己这次的感悟。 王瑞泽听着听着,倒也真被自家弟弟传染了,也开始变得兴奋起来。 “好样的,”他激动地对王瑞卓道,“老爸的在天之灵也一定会很欣慰的!” 王瑞卓听到他的话,却是一下子哑火了。 他默然地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别这么说,我离出师还远得很呢。” “我学了这些天,却只有微乎其微的一点进展,连暃哥的一声夸奖都得不到,还有什么脸让老爸知道呢?” “哎呀老弟,别这么消沉嘛,”王瑞泽见自己的话让弟弟不高兴了,连忙安慰道,“暃哥他又不是一般人,想要得到他一句夸,那可比登天要难。” “再说了,”他冲着王瑞卓挤挤眼睛,“咱们不是给香客们发了香丸吗,等过些日子,你的努力不就能见分晓了吗?” 王瑞卓终于把脑袋又抬了回来,仔细想了想哥哥的话,觉得还算有点道理。 他点了点头,对着王瑞泽露出一个坚定的笑。 沉沉的夜色中,昏暗的灯光下,这对兄弟的人生才刚刚起步。 窗外,一只黑猫静静地蹲在树枝上,翠绿的眼珠凝望着房中的兄弟俩。 屋内的动静尽数落在了它的耳中,从兴奋到消沉再到释然,一字不落。 随后,黑猫悄无声息地跃下树枝,在月光留下的阴影中穿行。 随后,它来到了一扇房门前,缩着爪子,轻轻敲响了房门。 门很快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黑猫顺利地挤过门缝,门便再一次合上。 …… 十几分钟后,被毛绒玩具填满了大半的房间里。 林懿墨坐在床头,沉着脸与那只坐在自己床尾的毛绒熊对视。 他心累地扭头,看向地上,两只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黑猫正在这满地的毛绒玩具里打着滚。 似乎是注意到了林懿墨的目光,有着翠绿眼眸的黑猫叼起一个球状的玩偶,轻松地跃上床,来到林懿墨的身边,松开嘴,把玩偶放在林懿墨的手上,又拿脑袋蹭了蹭林懿墨,随后便跳回了地上。 林懿墨拿起玩偶,看向面前的地板上,两只黑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写满了期待。 林懿墨叹了口气,任命般地把球丢了出去。 两只黑猫你争我抢地追着球跑,只给林懿墨留下两个相同的背影。 林懿墨神情复杂,甚至有点想笑:谁能想到呢,林暃居然会喜欢玩这个。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84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85章 凌晨,薄雾在山间蔓延,笼罩万物,树、石、花、草,皆在其遮盖下成为影影绰绰的模糊暗像。 不久,太阳从东方升起,柔和的光穿透雾气,令其褪去,展露山中真正的景色。 耳畔隐约传来海浪之声,伴着一阵阵浪花拍打在岩石上的声响,在山谷之间流传、回荡,而后消失不见。 而若顺着那山谷向前走去,顺着太阳升起的那个方向攀援。当攀登至这座山崖的顶峰时,大海便会展露出浩瀚的一面。 这座山,只叫做山。它矗立于凡尘,又超脱于凡尘,一切草木皆为东山之特有,一切动物皆是山海之异兽。 在那个人类尚且蒙昧的年代,这里已成为一切异兽聚首之地,建立起一座巍峨而宏大的“神”之居所。 而时至今日,宫殿早已不再,就连一星半点的残骸都无法窥得。 它毁于天界诸神降临之时。 但是,若有勇者在山巅一跃而下,心中之念纯粹,或许,它便能够重新进入那片曾经的辉煌之中。 它藏匿于山之外、海之下,蛰伏其中,等待着重现天日。 …… 日出之后不久,阳光尚未透过穹顶,殿中仍旧被海中的深蓝笼罩。 昏暗的大殿中,一排排烛火在中心燃烧。 它们燃烧的状态各异,有点明亮如昼,有的黯淡如夜,有的早已燃至烛底,有的却所剩颇多。更有甚者,火光早已不再,只余下一根焦黑的烛芯在其中散出灰色的烟气。 未过许久,阳光终于姗姗来迟,从顶部的海面照下,映出波光粼粼的金色。 而与此同时,一缕灰烟亦随着阳光飘落,穿过海洋与穹顶,悄然落入烛火群中,覆盖在其中一支明亮的烛火之上。 很快,它便熄灭了。 一个身披黑袍的高大身影从阴影出缓缓走出,走到那根已经熄灭的烛火旁。他低下头,似乎是在凝视着那股残存的灰烟,久久未动。 良久,一个飘渺的声音在殿中回响:“传令,退出昙江。” 话音未落,海水开始惊慌地搅动,殿中的阳光亦随之摇晃。 一个身形肥胖的黑袍人不知从何处出现,跪倒在高大身影面前:“大人,我们已在昙江部署良多,是否……” 高大身影抬起衣袍一角,打断了他:“本座不会再说第二遍。” “朱儒、蠪侄已逝,”另一个明显瘦弱些的黑袍人快步走到肥胖之人的身侧,向着烛火的方向行礼,“我们已不能再如此蹉跎下去了。” 高大身影颔首,面孔笼罩在阴影之下,连烛火都无法照到一丝一毫。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说道,声音似叹惋似期待。 ———————————— 太阳升起,悬挂在半空中,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到林懿墨的脸上,令他不自觉地皱起眉毛。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探向身侧,却只摸到一片冰冷。显然,旁边的人已经离开了有一会儿了。 林懿墨叹了口气,勉强地睁开眼睛,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一看,正好是他起床的时间。 林懿墨放下手机,在床上打了个滚,随后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挣扎着下床,抓起搭在椅背的外衣,顶着一脑袋的乱毛打开了房门。 “喵~”伴着清晨阳光一起出现的,是异常准时地守在门口的小黑。 林懿墨冲着小黑猫挥挥手,小黑立刻会意,轻松地跳上他的肩膀,毛茸茸的脑袋在林懿墨的脖子上蹭了好几下。 “林暃呢?”林懿墨一边摸着小黑的毛,一边问它。 “喵喵。”听到这个名字,小黑的脸垮下去了一瞬,在林懿墨看不见的角度翻了个白眼,随后向着厨房的方向抬了下爪子,低沉地叫了两声。 林懿墨点头,拍了拍小黑猫的背,小黑却一下子躲开,从他的肩头跳下去,一溜烟就不见了。 林懿墨呆呆地眨了眨眼,还不太清醒的脑袋终于转过弯来,明白这小家伙是在吃错。 他无奈地轻笑了一下,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向着厨房走去。 一走进厨房,便是喷香扑鼻,满满都是油滋滋的香味。林懿墨的肚子立刻咕咕叫了起来。 林暃仍然在灶台前面忙活,见到林懿墨过来了,他先是抬眼,似乎是想要迎上去,又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如今的装扮——一副贤惠的煮夫模样。 他连忙伸手解开围裙,放下手中的锅铲,然后又仔细嗅闻了一下自己已经被厨房的油烟味腌入味的衣服,皱了下眉。 他连忙关火,盖上锅盖,抬手打了个响指,立刻有一层淡淡的银光覆盖在他身上。 他再次嗅闻自己的衣服,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终于抬腿,快步走到林懿墨的跟前,将他牢牢拥入怀中。 “早上好。”他在林懿墨的耳边轻声道,一个轻轻的吻落在青年的脸侧。 青年浅笑,白皙的脸颊在阳光的照耀下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早上好。”青年回应道,踮起脚,同样在男人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林暃脸上冷硬如坚冰般的轮廓融化了大半,对着青年露出一个微笑,望着青年红润的嘴唇,缓缓地低下头。 “咣当——”不远处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已经靠得无限近的两人连忙抬起头,同时看了过去。 “抱、抱歉……”赵平云慌忙地弯腰捡起被摔在地上的脸盆,脸已经涨得通红,说话也结结巴巴的,“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我马上就走!”说完,他便将那脸盆紧紧抱在怀里,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跑走了。 林懿墨:……? 厨房门口,两人面面相觑。 林懿墨的脸上出现了一点尴尬,他松开环住林暃腰的手,低声问道:“我们……好像不是第一次被看见了吧?” 因为这场意外,林暃的脸色不大好看,他沉着一张脸,愤愤地点头,浑身都在散发着不爽的气息。 “每次都是他。”林暃的声音里似乎还有点委屈。 “臭小子,”他咬牙切齿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懿墨瞪大了眼睛,听出这家伙似乎不是在开玩笑,连忙抬手给生气猫猫顺毛,安慰道:“别气别气,平云他……也不是故意的嘛。” 林暃的眼睛又变成了猫眼,瞳孔扩得圆圆的,显得水润润的,还带着些可怜:“可是……” 虽然顶着一张硬朗的脸,但知道这货内里其实是只猫的林懿墨还是没能抵挡住他的撒娇装可怜——毕竟,谁能拒绝一只大猫猫呢? 林懿墨艰难地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岌岌可危的良心,答应了林暃的请求,把教授赵平云符箓的活暂时交给了他。 抱歉了,平云。林懿墨默默地在心里给赵平云点了根蜡烛。 …… 傍晚,枫江观的门准时阖上,繁忙的端午假期也正式宣告结束。 林懿墨站在前院中央,活动了几下自己酸痛的脖颈,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腰背。 在外巡逻的鬼魂们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列着队来到了大殿前面站好,等着林懿墨给他们发今天的工资。。 林懿墨数了数人数,确认没有鬼缺席之后,便和林暃一起带着他们来到了偏殿门口。林暃早已从仓库里拿出了许多香烛,林懿墨一一点燃,将其平均分配,供到了鬼魂们的临时牌位前面。 今天是鬼魂们上班的第一天。义工们刚走,枫江观里的活人员工少、游客却越来越多,观中治安一直是困扰的林懿墨的大问题。有林暃在,林懿墨倒是不怕出现什么大案子,但小偷小摸的事情却是林暃一个人怎么也管不过来的。 如今有了鬼魂们的加入,林懿墨也算是松了口气。这些鬼散布在观中游客可参观的各处,以及观外的山路上,一旦发现有情况,他们就会立刻制止,或是飘过来告诉道士们。 经过一天的观察,林懿墨对他们的工作十分满意,观里的不文明现象明显减少了,虽然游客很多,但也是井然有序。 只是,有几个敏锐一点的熟客似乎也发现了观里多了点东西,还跑到林懿墨面前问他道观里是不是有脏东西混进来了,令林懿墨哭笑不得,只能勉强搪塞过去,再送了他们几张护身符聊表安慰。 …… 等香燃完了,也到了吃饭的时候。 当林懿墨顺着饭菜的香气飘到后院的时候,却发现桌边只有林暃一人,另外那三只馋猫都不见了踪影。 “他们人呢?不吃饭了?”林懿墨疑惑地坐下,问身边的林暃。 林懿墨仔细回忆了一下,今天是他和王家兄弟一直在前院值殿。王家兄弟之前跟他提过要去研究丹方,王瑞卓一认真起来向来是废寝忘食的,但好在王瑞泽还算靠谱,他俩在一起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倒是赵平云……林懿墨想了想,似乎从早晨起就再没见过他了。 林暃的眼神转动了两下,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把筷子递到林懿墨手中,淡然道:“没什么,快吃吧。” 林懿墨当然不信,双手环胸,静静地看着他,大有林暃不说就不吃饭的意思。 林暃眨了眨眼,一双墨绿猫眼在灯光下闪烁,一副无辜的模样。 “撒娇也没用,”林懿墨干脆闭上眼,不再看他,免得自己再心软,“快说。” “我今天教了那俩兄弟一个新的丹方,让他们研究,”林暃招认道,“他们现在大概还在丹房。” 林懿墨点头:“这个我知道,那平云呢?” “他……”林暃听到这问题,犹豫了一下,瞥了林懿墨一眼,声音轻了下去,“我早上教了那臭小子一道禁锢符,告诉他今天要是研究不出来就别想出房间……” 林懿墨的眼皮跳了一下:虽然林暃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但他总觉得背后还有点隐情。 “你是不是把那张符画在人家房间门口了?”林懿墨猜测道。 林暃的猫眼左右转动了两圈,默默地点了点头:“我画的是反符。” 林懿墨的心里震撼了一下,心想还是低估了这家伙的报复心——赵平云的天赋不低,普通的符花不了他多久就能学会,可林暃教他的本就是极为高深的符,又画了张反符在人家门口,除非能够将符彻底融会贯通,否则绝对出不来。若是换成其他悟性低一点的道士,恐怕活活把自己饿晕也解不出来。 粗略地算一算,赵平云被困在里面起码有七八个钟头了! 林懿墨被林暃的操作气到了,可转头一看,面前的男人却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只墨绿眼睛的黑猫蹲坐在他的脚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林懿墨咬牙,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攥拳,几度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冷静,这才没把拳头捶到这破猫的脸上。 他伸出一只手,像林暃平时揪小黑一样揪住他的后脖颈,将黑猫提起,与自己平视。 “你,”他冷着脸,一字一顿道,“赶紧把平云放出来。” “然后,带着你的玩具,从我的房间滚出去。”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85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86章 在一桌子晚饭还没凉透的时候,林暃终于在林懿墨的淫威下,把赵平云给放了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被困在房里整整一天的少年并没有像林懿墨想的那样昏昏沉沉、几欲昏厥,反倒是一切如常,甚至还有些精神振奋。 当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林懿墨甚至还从少年惊诧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点遗憾和一点迷惘。 “师兄?”少年从满桌子的废稿中抬起一颗乱糟糟的脑袋 他望着站在门口的林懿墨和躲在他身后的林暃,有些疑惑地问道:“我还没解开呢,门怎么就开了?” 接着,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些不对劲。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下窗外的景色,随后发出一声惊呼:“啊,怎么已经到晚上了!” 然后,他的身子却忽地松垮了下去,脸上写着点失落。 “果然还是我天赋太差了吗……”他喃喃道,“居然用了一天都没能学会这道符。” “不行,”他又接着自言自语道,“今天之内,我一定要解开它,否则就是辜负了师兄的期待了!” 听到少年这种自我pua的话,林懿墨不由地将目光飘向了身后的林暃。 “你看看,把人家好好的孩子折磨成什么样子了!”林懿墨用眼神责备道。 林暃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心虚地将脑袋转到了一边。 林懿墨白了他一眼,连忙开口把少年从牛角尖里拉回来:“平云啊,咱们先把这符放一边,饭还是要吃的。” 赵平云出奇地倔强,连连摇头,就是不肯从房里出来:“不,师兄,我想要先解开它,要不然怎么和暃师兄交代呢?” 林懿墨被少年这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倔脾气噎住了,眼皮连跳了好几下,差点就维持不住自己温和的笑颜了/ 他用冷冷的目光看向林暃,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质问道:“你给他下了什么迷药?” 林暃无辜地眨眨眼,摊手表示自己真的没做什么。 林懿墨无语了一下,在心里叹了口气,拿胳膊肘顶了林暃一下,示意他自己来摆平这事。 林暃也知道自己这回是闯了祸,也没推脱,主动上前,走到赵平云的房中。 未等少年发现,他便悄无声息地伸出手,在少年的眼前晃了晃。 赵平云的身形摇晃了一下,随后眼中便被困顿的迷雾笼罩。 不过几秒,他便一头栽在了书桌上,睡得不省人事。 这还没完,林暃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立刻有银光从少年的身侧冒出,像两根拐杖一样把少年从桌前架了起来。 林暃伸手,凭空在少年的门面上画出一个复杂的符来。 “行。”他开口道。 话毕,少年立刻像提线木偶一般,僵硬地抬起双手双脚,迈着极其不自然的步伐向着餐桌走去。 少年在前面走着,林暃则是跟在他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时不时还抬手指挥他迈过门槛。 在林懿墨复杂的目光注视之下,少年就这样顺顺当当地坐在了餐桌前。林暃甚至还细心地操控他的双手拿起饭碗和筷子,若不看正面,倒还当真料不到此人正处在深度的睡眠当中。 “啪!” 又一个响指声传来,赵平云眼中的迷雾瞬间消失无踪。 少年的身子因惯性猛地向前冲了一下,随后又忽地停下,露出一张满是疑惑的脸,呆呆地环顾四周。 “吃饭。”没给少年留下开口的机会,林暃便恍若无事地看着迟迟不动筷子的他,淡然吩咐道。 赵平云一向不怎么敢和林暃搭话,听到他的吩咐,竟是真的暂时将“我是谁我在哪”的困惑抛之脑后,乖乖地埋头吃起饭来。 目睹了这一系列操作的林懿墨:…… 小腿忽然被碰了一下,林懿墨扭头看向旁边的林暃,见他对着自己挤了一下眼睛,似乎是在问他自己这招做得如何。 林懿墨无声地冷笑了一下,迅速地将脑袋转回去,只专心吃饭,不再给予这家伙一个眼神。 …… 深夜,当王家兄弟终于困得不行,从丹房回到后院时,恰好看见两只黑猫可怜巴巴地蹲在林懿墨的门口,旁边还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大堆毛绒玩偶和逗猫棒。 王瑞泽的脑子里已经被困意彻底盘踞了,见到这奇怪的场景,也没多想,大大咧咧地问自家弟弟:“这不是暃哥之前带回来的一堆玩具吗,怎么都放在老墨的房门外面啊?” 还算清醒的王瑞卓都没来得及捂住他这张要命的嘴,他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大声道:“哦我知道了,他俩之前是住一个屋子的吧!” 此话一出,不远处的两只黑猫便都投来了暗含危机的视线。在黑夜中,那两双猫眼隐约泛着红光,令王瑞卓不禁打了个冷战。 他不由地向旁边挪了一步,生怕自家傻哥哥这张要命的嘴牵连到自己。 “欸不对啊,”王瑞泽还是没意识到自己的危,甚至还扭头问王瑞卓,“那怎么现在又放到外边来了?” “难道是闹别扭了?”王瑞泽猜测道。 “欸老弟你看,”他拽了一下王瑞卓的袖子,抬手指着门口道,“小黑也在那边!” “等、等等——”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举在空中的那只手开始微微颤抖,“怎、怎么有两只猫……” “那是——”王瑞泽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颤颤巍巍的,“暃、暃哥?!” 不远处,两只黑猫静静地蹲坐在那里,翠绿和墨绿的猫眼同时落在一个人的身上,格外冰冷。 王瑞泽像是在一瞬间被这两道视线冻结一般,浑身僵硬,连动都不敢都一下。 王瑞卓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走回到哥哥身旁,充满歉意地对两只黑猫举了个躬,然后,拽着这傻子的手臂就往自己的房间里跑去。 门口,两只黑猫对视了一眼,两道如出一辙的身影在月光下越靠越近。 晃神间,门外只余下一只墨绿眼眸的黑猫坐在一堆玩具中央。 屋内,外界的动静吸引了林懿墨的注意,原本被拉得密不透风的窗帘悄然打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一只深邃的眼睛透过那条缝隙向外看去。他恰好看到了门口两只黑猫合并的全过程。 瞳孔微微颤动,窗帘被重新合上。 随后,敲门声响起,却并非猫爪能发出的声音。 林懿墨心里还没完全原谅他,原本不想开门,但林暃刚才的行动的确令他有些好奇——他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最无奈的是,这门上也没有猫眼,他想看就只有开门这一条路可选。 林懿墨纠结了一番,最终还是走到门边,将房门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 “做什么?”林懿墨刻意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冷冷地问道。 “喵~”一声猫叫从前方传来,带着一如既往的撒娇语气。但是,那并非猫的尖细声线,而是一道充满磁性的、与平日的冷淡截然不同的、含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的,属于林暃的声音。 林懿墨呼吸一窒,抬起头,直直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顶着一双墨绿猫眼,黑色的头发随意地撒在肩头,两颗犬齿露出若隐若现的圆润尖端。 “喵?”他凝望着青年,又叫了一声,头上两只可爱的猫耳随着声音而微微抖动着,硬朗的面庞与这两只粉嫩的耳朵相互映衬,变得极具冲击力。 林懿墨的喉头不知不觉地滚动了一下,深邃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那两只猫耳上,面上缓缓现出了不知名的红晕。 面对着这样的林暃,林懿墨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变得迟钝了不少,就连心脏都跳得比平常快了一些。 “请问,我能进来吗?”林暃的身子向着门的方向倾来,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搭在门边,小手指轻轻地触碰到青年僵硬的手。 他半长的头发顺着动作而向前倾洒,露出他性.感的喉结,以及喉结之下,一个带着银色环扣的皮制项圈。 属于男人的气息彻底将林懿墨包围,并不带有侵略性,却令他几乎无法思考。 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了,林懿墨甚至能够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特殊的暖流正在缓缓生发。 他没有开口,而是忽然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用力一拉,将门口那只猫猫纳入了房中。 房门“砰”地一声合上,身体撞上墙壁的闷声随之响起。 林暃乖顺地将手抬起,令青年顺利地将握住他的两个手腕,牢牢地按在两只猫耳之上。 淡淡的金光从头顶升发,变作一副枷锁,将男人的手锁在墙上。 青年白皙的手伸向那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先是轻轻地抚摸,再是加大些力度的揉搓,直至两只粉嫩的猫耳泛起不寻常的红晕。 林懿墨的脸上带着一如往常的温和笑容,另一只手却拿着一根不知从何而来的逗猫棒。 青年不断摇晃着逗猫棒,墨绿猫眼本能地随着顶端的流苏而动,带着渴望。 青年凑近了些,将逗猫棒轻轻地拍在男人紧实的胸膛上。 他踮起脚,在男人的耳垂上落下一个湿润的吻。 “再叫一声,就放开你。”他低声道。 男人偏过头,两颗牙尖擦过青年的脸颊,留下如蜻蜓点水般的别样触感。 “喵~”男人的声音有些喑哑,仿佛带着无限的诱.惑,“我很喜欢这样。” 林懿墨诧异了一瞬,随后了然一笑,放肆地贴上了男人的唇。 …… …… …… 此夜旖旎。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86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87章 眼前似乎有点亮。 林懿墨皱起眉头,想要抬起手遮住那恼人的光芒。 然而,身上的酸楚却伴着他逐渐清晰的神智传遍上下,令他连一根手指都不大愿意抬起。 脑海中忽然划过昨夜那些荒唐的片段,那些压抑的、放纵的、断续的,那些令人如今想起也会面红耳赤的…… 林懿墨猛地睁开眼,将那些画面彻底从眼前驱散。 他偏过头,这才发现了身侧光亮的源头——那副由昨夜的他亲手化就的、起先用于束缚林暃的双手,但后来却在情迷意乱之间被开发出了另外用途的金色光环。 它不知何时被取了下来,和曾被散乱的丢在房间各处的衣物一起,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林懿墨的床头。 林懿墨的脸蹭地一下就红透了,也顾不得身上的不适,连忙伸手抓住那长得和手铐差不多的光环,手指一用力,将它瞬间捏成了点点光斑。 “吱——”也正是在此时,房门忽然被打开,显出门外明亮的阳光,以及伴着阳光一起踏入室内的林暃。 林懿墨被阳光晃了眼睛,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而等他终于适应了这亮得出奇的阳光之后,林暃已然关上了门,走到了他的身旁。 “睡得还好吗?”男人侧坐在床边,刻意地忽略了林懿墨不大自然的申请,脸上流露出尽可能温和的浅笑,关切问道。 林懿墨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子里完全.裸.露的身躯,再抬起头,瞥见林暃脖子上那个被衣领遮住了大半的可疑红色痕迹,眼珠子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 而事实上——睡得还好?你确定我昨天晚上是睡过去不是昏过去?林懿墨暗自腹诽。 “抱歉,”林暃的墨绿眼眸里显露出些许歉意,“昨夜是我不好。” 林懿墨眨了眨眼,嘴角微微上翘,看似是在安慰林暃,但实际上,他的内心是——呵,原来你也知道啊。 起初,这倒也算是个你情我愿的过程,林懿墨也对林暃的把戏很是受用。 林暃知道自己理亏,露出猫耳戴着项圈也好、乖乖被林懿墨揉扁搓圆也好,都是把自己摆在了低位上,像只真正的小猫咪一样贴着自己的主人。 但是,当两人之间的进度推进到一触即发的地步之后,两人的地位却一下子翻了个个。温顺的小猫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爪牙。 到了后来,林懿墨甚至都已经不太能回忆了,只觉得自己仿佛飘上了云端,又一下子被拽入了地底。 当然了,林暃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至少——林懿墨除了全身乏力之外,身上没什么奇怪的痛处和痕迹,记忆中分明叫了许多声,但喉咙也并不干涩。 想来,应该是林暃已经提前替他处理过了,就像他床头被一件件捡起叠好的衣服那样。 这么一想,林懿墨心里似乎好受多了,连一开始看见林暃的那一点不自然都消失了。 林懿墨心思颇多,一时没有开口说话,放空的神情倒是把听不见他心声的林暃给吓着了。 他克制地将身子倾向林懿墨,目光中含着满满的自责:“有哪里不舒服吗?” “对不起,”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喑哑,带着点可怜样,“以后不会这样了。” 难得见到这样的林暃,林懿墨心中的那点怨气随即便烟消云散了,甚至还有些想要再逗逗猫的冲动。 于是,他从被子里伸出手,对着林暃招了招。 林暃不疑有他,立刻凑了过来。 当那张脸靠得极近的时候,林懿墨抬起头,在男人的脸颊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下一刻,未等林暃有所反应,林懿墨便飞速地推开了他,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团成一个圆润的球。 被子里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快走开不许看,我要换衣服了!” 被推开的男人闪着一双猫眼,呆呆地站在原地。几秒之后,他忍俊不禁,锋利的眉眼一下子被笑意笼罩,变得生动柔和。 “那——”他刻意地拔高了声音,踩着重重的步伐向外走去,“我走了——”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男人似乎已经走了。 林懿墨悄然从被子里探出半颗脑袋,向外张望。 “喵~”一声熟悉的猫叫响起,带着勾人的尾音。 林懿墨了然地低头,与那双墨绿猫眼对视。 下一刻,小小的黑猫忽然消失在空气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热烈的拥抱。 林懿墨笑着转身,胸膛隔着被子与顶着猫耳的林暃相抵。他双手熟稔地环住男人的脖颈,指尖在那处红痕上轻轻擦过。 “不是走了吗?”他在男人的耳边问道。 “小黑走了,”男人低声回答道,“但,暃可没走。” 青年轻笑,闭上眼,主动送上一个湿润的吻。 “既然如此,那就别走了。” …… …… 等两人终于结束了纠纠缠缠,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 虽然端午假期已经过去了,但观里的客流量仍旧不算少。大约是之前免费赠送的那些香丸和符咒在昙江本地的圈子里有了些名气,今天有不少香客一进门就抓着人问还能不能买到。还有几个昙江的短视频博主听说了枫江观在网络上的名气,扛着长.枪短炮就往观里架,惹得香客们颇有些意见。 恰好枫江观原先的短时义工们今天都没来,观里仅剩的三个道士加上一个跑回来帮忙的岑绩临都在前院忙忙碌碌,连负责巡逻的鬼魂们也都在马不停蹄地跑着,倒是让林懿墨的心里升起了一股浓浓的愧疚之情。 不过,也不知道林暃做了些什么,大家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今天早上观里有两个家伙不见了,见到林懿墨的时候神情自然地不得了,完全没有了之前那些诡异的姨母笑。 林懿墨站在大殿门口,表面上露出一副标准的营业笑容接待香客们,等人散了些之后便忍不住悄悄问林暃:“欸,你对他们用了什么混淆的术法吗?” 林暃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林懿墨,嘴角微微上翘,轻快地眨了一下眼睛。 林懿墨:?什么意思?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学会打哑谜了? 不过,林懿墨内心里倒也对这事儿没太大的好奇,见林暃不答,也就耸耸肩,不再问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和林暃商量。 林懿墨环顾四周,见临近中午,游客们大多都已经散去了,王家兄弟和赵平云也离得挺远,大殿附近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这才放松了警惕,低声对林暃道:“站在这儿,别动。” 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也没等林暃有什么反应,林懿墨便抛下他,施施然向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他和在门口待了一早上的王家兄弟交流了两句,随后王家兄弟便都点点头,回了后院。 接着,他又和偏殿门前的赵平云和岑绩临说了两句,两人也都是同样的反应,都离开了前院。 等林懿墨走了一圈,别说活人了,就连那些鬼员工都飘回了他们的灵牌里。大门和偏殿的门都被林懿墨关上,前院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 终于,在林暃带着疑惑的目光注视之下,林懿墨回到了他的身旁,牵住了他的手。 “出什么事了?”林暃的那双猫眼始终落在青年身上,他凝望着青年那双深邃的眼眸,轻声问道。 林懿墨的神情出乎意料地严肃,完全没了往日的沉静温和,反倒是带着点不知来由的紧张。 他牵住林暃的那只手微微渗出了些汗水,呼吸也有些急促,像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正在给自己的内心加油鼓劲。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微微抬头,正午的阳光恰好越过云层,落在他光洁无暇的脸上,显露出灿烂而温暖的笑容。 “林暃,”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些细微的颤音,仿佛是在期待,也仿佛是在忐忑,“你愿意……和我一起上一柱香吗?” 他看着林暃,墨绿的眼睛中倒映出青年的影子,那样清晰。 林暃知道这个邀请意味着什么。 他也知道,当林懿墨做出这个决定时,他的心中该有多么犹豫。 但,也只有林暃知道,这样的场景,并非第一次发生。 林暃的视线透过面前的青年,记忆随着微风与阳光飞上高天,回到不知多久之前的那个日子。 似乎,也有着这样好的阳光、这样多的云彩、这样柔的清风。 男人的嘴角沁出笑意。他抬起青年握住他的那只手,在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好,”他说,“我答应你。” …… 殿堂之上,两人穿着朴素的宽袖道袍,跪在宏伟的神像金身之前,恭敬拜伏。 他们各自拈香,双手举香,与额相齐,躬身敬礼。 然而,一拜,林暃手中香升起浓浓黑烟,原本明亮的香头亦黯淡无光,红色火焰熄灭,转而被不详的黑灰取代。 黑色的烟柱直冲坛前,在神像前盘旋。 “唰!”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凌厉风刃飞来,将林暃手中三柱香齐齐斩断,落在地上的香头疯狂燃烧,冒出滚滚刺鼻浓烟,熄灭之后,留下一地的焦黑色灰尘。 林懿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怔怔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仍旧明亮柔和的三柱香,又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祖师爷神像,忽然发现眼前的金身比平时明亮了许多。 “这是……”林懿墨迟疑道,“祖师爷显灵了?”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87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88章 林暃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依旧拿着那三根已经断掉的香,仰头望着那座泛着金光的神像,嘴唇紧紧抿起,眼睛再次变成尖细的猫瞳。 他的脸上并未出现一丝一毫的恼意,严肃的神情中中反倒是藏着些少有的怯意。就像是某只野兽在面对比自己强大不知多少倍的存在时,不敢反抗,却也不能退缩。 林懿墨的目光在林暃和神像之间来回移动。不知不觉之间,他手上拿着的香已经燃烧过半,过长的香灰从香柱上倒下,落在林懿墨的虎口处,灼热的触感令他不禁发出一声小小的痛呼。 林暃立即扭头,伸手拿过林懿墨的三柱香,随意地将其与手中残香一起插.进积攒着厚厚香灰的香炉中。 他拉住林懿墨被烫到的那只手,低下头,对着虎口上轻微泛红的地方轻柔地吹了几口气。 接着,他将自己的手覆盖在其上,隐约有淡色银光从两人皮肤相接的地方溢出。 几秒之后,当他将手移开时,林懿墨的手上已经恢复如初。 “还疼吗?”林暃仍旧关切地问道。 林懿墨摇摇头:“没事了。” “以后可要小心些。”林暃自然地叮嘱道,没有松开两人交握的手,只是状似无意地垂在两人中间,轻轻地摇晃了几下。 他这一系列动作做得理直气壮,林懿墨起先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对,但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掠过身侧时,他才意识到——他们如今还是在神像面前呢! 林懿墨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松开了林暃的手,向旁边挪了一步,抬手指了指香炉里歪歪斜斜的香,对林暃道:“那个,咱们是不是应该先关注一下这些香?” 话音未落,殿中忽然刮起了一阵风,擦过林懿墨的脸颊,直直地冲着林暃而去,将香炉里原本在袅袅上升的烟吹到了他的脸上。 等这阵风吹完了,那三根香也就差不多烧完了,顶在香头上的香灰一点一点地弯下,直至形成一个不大符合物理学的角度,才轰然落进香炉里,激起一片灰尘。 断香、不吉,燃香黑烟、不吉,烟气盘旋、不吉,香灰烫手、不吉,香灰盖顶、不吉。 这一连串的征兆,加之殿中无名之风、神像上隐隐散出的金光,似乎都是在昭示着——祖师爷生气了。 林懿墨做了这么些年的道士,自然是遇到过不少次祖师爷显灵的情况。往近了说,当初林暃来的时候,他梦中的那个声音大概率就是祖师爷的提示。 可是,他却从未见到过祖师爷生起气来的模样。 而很显然,祖师爷的气还没生完。 就在香熄灭的那一刻,林懿墨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特殊的声响。 那声音并不大,就像是一只虫子爬过房梁、一滴水珠落在地上,本该是极其轻微的、不该引起注意的。 但,林懿墨的神经却莫名地紧绷了起来。 他眼神一愣,仿佛有一个巨大的警铃在心中敲响,令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环顾四周。 下一刻,那声音陡然变大,在空荡荡的殿中盘旋。 余音未散,有个念头忽然出现在林懿墨的脑海中,他立即扭头,径直看向神像。 “哗啦——” 伴着巨大的声响,神像手中那柄武器轰然脱落,扬起一阵烟尘。 “咳咳。”林懿墨下意识地用袖子掩住自己的口鼻,眼前视线大半被烟尘覆盖。 而就在那模糊的视野中,他却陡然瞥见一道金光于其中闪烁。 林懿墨的瞳孔骤然紧缩。 “小心!”他的动作比思想更快,未等脑海中想起那道金光的由来,他便飞身上前,一把抓住林暃的手臂,重重一拉,将他向着自己的方向拽了一大步。 “锵!” 原本并不锋利的铜制武器猛然砸落在地上,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悠长的余响在耳中盘旋,令人心悸。 林懿墨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望着地上那个被武器砸出来的大坑,额头上已然布满了冷汗。 暂时无法聚焦的双眼中擦过一个模糊的身影,下一刻,他紧绷的肩背便被熟悉的触感拥住。 “冷静下来。”林暃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没有丝毫慌乱,而是带着过度的平静。 林懿墨闭上眼,深呼吸几次,尽力地将自己急促的心跳平缓下来。 他睁开眼,抬手握住林暃轻放在他肩头的手,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暃平稳的呼吸顿了一下,随后回答道:“这些都是冲我来的。” 林懿墨并非不知道这一点,从先前的上香再到现在的突然袭击,它们的目标都是林暃。林懿墨方才和林暃站得很近,但那柄武器却是不偏不倚地往林暃的方向倒去,如果林懿墨没有去拉林暃,他应当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风险。 可是,这次的事情本是由林懿墨起源的,是林懿墨提出要来上香,想要将他与林暃的关系过上明路,哪怕祖师爷生气,也应当是对林懿墨,为什么……只针对林暃? 林懿墨不得而知。 林暃的话仍在继续:“先出去。” 说着,他搭在林懿墨身上的手便开始用力,将林懿墨往门外的方向轻轻带去。 林懿墨没有反抗,只是几次将目光回落在地上那柄武器上。 它似乎仍在闪着金光。 林懿墨忽然停住了脚步,按住林暃,走到了他的身后。 “我走后面。”他没有解释什么,仿佛只是自己一时兴起。 林暃深深地看着他,迟迟不肯走。直到林懿墨开始在背后推他,才不情不愿地抬起腿。 而在林暃看不见的身后,林懿墨再次看向那柄武器,发现它的金光已然被普通的反射光取代。 就好像——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林懿墨的脚踏出殿外的那一刻,一阵阴风忽然从背后吹来,将他的发丝高高扬起。 “砰!” 大殿那两扇厚实的雕花大门被那阵风吹动,轰然合上,令林懿墨心中一惊。 他正想回头,却有一只手伸过来,牢牢地覆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了,”林暃的声音冷淡而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走吧。” 说着,他的另一只手便拉住林懿墨的手臂,顺势将他带入自己的怀中,阻隔了他的视线,裹挟着他一路向着后院走去。 …… 午后,林懿墨吃完了一顿沉默的午饭,趁着林暃去收拾碗筷的功夫独自回到大殿前。 面前的景象却令他惊讶万分——那原本被关上的门、掉落在地的武器、地面上被砸出的大坑,全都不见了踪影! 林懿墨走进大殿,仰望神像。祖师爷的那双眼睛里,正在闪着隐蔽的金光。 林懿墨低下头,目光在殿中散乱地摇摆,始终没有落在某个确切的地方。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拿出三根香来,沉默着点上,对着神像敬礼。 香头明亮,火光柔和,烟柱直冲云天。没有半点先前的凶险。 就像是……某种保证。 林懿墨恭恭敬敬地将香插好,眸中似有光芒一闪而过。 他不再看那尊神像,只是低头一拜,默然走出了殿中。 …… 一整个下午并傍晚,无事发生。 林暃借口要打扫后院,始终没有踏入前院一步。 直至深夜,观中几人纷纷睡去,连鬼魂都不再游荡。 林懿墨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侧没了某个发热源,他有些不习惯,迟迟没有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进入了某种类似浅眠的状态,呼吸平缓,脑中空荡。 …… 耳边似乎有声音,朦胧间只能分辨出是两道不同的声音。 林懿墨睁眼,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周遭全然被白色的雾气笼罩,看不出真切,只觉浑身飘飘然,如临仙境。 人声再度传来,这一回,林懿墨依旧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只能够听出那是一道女声。 林懿墨的记忆中并没有她的存在,但心中却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告诉他,他对这声音的主人异常熟悉。 那声音并非来自前方,而是脚下。 林懿墨顺着传来的方向低头看去,忽地一怔。 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诧异,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将那疑惑的声音重新按回喉间。 脚下,是一名身着华服的女子,以及一只浑身黝黑、身形硕大的猛兽。 那只猛兽在女子身旁站立,两只前爪高高举过头顶,只用后肢支撑着身躯,而在它的前爪之上,正架着一柄泛着金光的武器——它正是高高地举着这柄武器,以一种对于四肢行走的动物而言十分难受的姿势,乖顺地站着。 “喵喵~” 熟悉的猫叫声从猛兽的口中发出,林懿墨看不见它的脸,却能够清晰地想象出它如今的模样。一定是顶着那双墨绿的猫眼,用一只猫能够做到的极尽谄媚的表情,祈求宽恕。 当然,它显然没有那么容易被原谅。 “站好了,不许动。”女声再次响起,飘渺而威严。 “喵。”猫叫声变得失落,身子却站得更直了几分,没有半点违抗的意思。 “别叫,说话,”女声有些不耐,“可知错了?” “错了,但不改。”熟悉的声音从猛兽的口中响起,带着倔强。 “你——”女声气恼,“既如此,便在此处站上一宿吧!” “喵。”猫叫声再次响起,似乎是在应答。 看到这儿,林懿墨已然彻底明白了这是个什么状况——有个监守自盗、拱了白菜的家伙,终于被逮住了呢。 林懿墨不禁在心中发出一声轻笑。 林懿墨的嘴角刚刚扬起,下方的女子却忽地警觉,如剑般锋利的眼眸倏然刺向林懿墨的方向。 在看清林懿墨的那一刹那,那些凌厉的戾气先是换做惊讶,随后便展露出一个淡然的笑颜。 下一刻,林懿墨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起来,一切有关此地的记忆都像是被擦除了一般,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仿佛一切不过是个梦。 “睡吧。” 祂如是说道。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88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89章 清晨,林懿墨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的第一刻,便有一双墨绿猫眼悬于头顶。 “喵。”黑猫眨眨眼,轻快地叫了一声,似乎是在对林懿墨说早安 林懿墨揉揉眼睛,一边伸懒腰,一边抬手把趴在他床头的黑猫拉入怀中。 “早,”林懿墨搂着黑猫,感受着他皮毛之下的温暖,随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昨天晚上林暃的情绪显而易见的不大好,加之昨天中午发生的事情,他难得地主动提出从林懿墨的房间里搬出来,睡到了他自己那个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的房间里去了。 林懿墨没有锁门的习惯,林暃若是不要脸一点,大可以趁着夜色溜进来,因而林懿墨对他出现在自己的床头也没有太大的诧异。 反倒是林暃,听到林懿墨这个问题之后,却是反常地一顿,毛茸茸的猫猫头像是心虚一样地移到另一边,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林懿墨还没睡醒,也没有细想他的反应,只是随手揉搓了几下黑猫柔顺的毛发,随后便把他轻轻放到地上,一拍他的背,说道:“先出去吧,我马上就起了。” 黑猫蹲在地上,犹犹豫豫地回望了床上的青年两眼,随后迟疑地点点头,灵活地跳起,在门把上一挂,就顺利地把门打开,迈着猫步走了出去。 …… 当林懿墨穿好了衣服,一边打哈欠一边洗漱完毕时,林暃已经颇为贤惠地为他摆好了早餐。 林懿墨坐在由林暃拉开的椅子上,接过林暃手上的碗筷,眼神中带上了一点狐疑:这家伙今天的态度未免也太殷勤了一点吧? 不只是林懿墨看出来,这两天都住在观里的岑绩临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嘴里叼着个刚出炉的包子,含含糊糊地喊道:“喂,我说你们两个不用一大清早就秀恩爱吧!” 林懿墨心里觉得有些不对,总觉得林暃的行为不像是普通的秀恩爱,而是夹杂着一些更为隐蔽的心思。 甚至,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但林懿墨仔仔细细地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却完全想不出他最近有什么需要讨好自己的地方。若说是因为之前赵平云的事情,那他这反应也未免太慢了些,连赵平云自己都不在乎这事儿了,林懿墨也半推半就地把此事揭过,他又有什么必要做这一出? 林懿墨微微皱眉,轻轻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早晨的脑子不太够用,于是便暂时放弃了思索,只一心将视线放到今天的早餐上去。 不过,他这一顿早餐吃得也不算太安稳。 林暃一会儿替他拿纸巾,一会儿帮他夹菜,一会儿帮他添粥,若不是林懿墨不让,他恨不得连擦嘴都帮林懿墨效劳了。 林懿墨终于忍不住了,拍开林暃试图替他擦手的爪子,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那几个馋猫吃饭快,此时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并脚下的一只小黑,因而林懿墨也没有刻意地压低声音。 青年的声音在并不算大的房间里回荡,倒是让面前的男人一惊。 他颇为心虚地扭头,只盯着手上的碗筷,不敢看林懿墨,勉强地维持着自己平静的声线,回答道:“无、无事。” “是吗?”林懿墨俯身,侧过头,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中带着怀疑。 “真、真的!”林暃一咬牙,抬起脑袋,重重点头。 但他的动作却是有点用力过猛,一点不符合自己的人设,反倒是更加惹人怀疑。 林懿墨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那深邃的目光看得林暃的眼睛又一次变成了猫眼的样子。 “算了,”林懿墨耸耸肩,摊开手,放弃了追究,“不管你了。” “我先去前院了,”他站起身来,向着门口走去,背对着林暃挥挥手,“你要是没事的话过会儿也来帮忙吧。” 青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转角,房中的男人终于松了口气,重新坐回了凳子上。 “幸好,”他与跳到桌子上来的小黑猫对视,轻声道,“娘娘清除了他的记忆。” 小黑猫悠闲地舔着自己的一只爪子,开口道:“喵喵喵。” 林暃点头:“这等丢脸的事情,还是别让他知道的好。” “否则,他定会笑话我的。” …… 今天是端午之后的第一个周末,观里的客流量又一次迎来了高峰,但好在这回有住在附近的短时义工们帮忙,大家都不算太忙。 而除去观里的事物之外,林懿墨今天还有一件事情要做——他的视频账号也该更新了。 自从岑绩临加入之后,林懿墨的视频后期剪辑都是由他一人包揽的,更新的频率也大致固定在了一周到两周之间。 而今天距离上一次更新,正好是两个星期。 岑绩临这次回道观,除了帮忙之外,也是要和林懿墨一起把视频给发出去,顺便拍一拍下一期的素材。 伴着“叮”的提示音,林懿墨的电脑上显示出几个大字:【视频已发布】 而与此同时,这条视频也将顺着千千万万根网线,出现在许许多多用户的软件首页之上,众多关注了林懿墨的粉丝们也很快闻风而来,以极快的速度涌向了弹幕和评论区。 当两个小时后,林懿墨再次刷新后台时,视频已经拥有了相当客观的数据。 林懿墨顺手点开视频,密密麻麻的弹幕一下子覆盖了半个屏幕。 【来了!!!】 【突然袭击?】 【剪视频速度挺快啊,端午才过去多久,视频就端上来了】 【看这标题,应该会有那几个义工的镜头吧】 【羡慕这个词我已经说累了,要不是离得实在远了一点,我高低得报个名】 【一人血书把下一期义工安排上!】 这一期视频的主要内容是前不久枫江观第一期住观义工们的生活记录,岑绩临把大家为期十天的义工生活浓缩了一下,征得同意之后加了进去,将画面剪辑得无比美好。 其实义工的生活并不算太精彩,但对于在城市里做着毫无意义的工作的打工人们、以及还在学校里蹉跎的学生们来说,这样的日子已经足够令他们神往。 【可恶,他们也太快乐了吧】 【呜呜呜呜呜我也想去】 【芜湖上电视了,猜猜哪一个是我?】 【前面的不要太明显好吧,侯子明你小子给我等着】 【曾经有一个上电视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却因为请不出假而没有珍惜,如果上天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我会勇敢地跟老板说:老子要辞职!】 而当视频的进度条移向结尾,义工们的体验也即将走到尾声。 大家带着各自的行李,顺着来时的山路下山,回到那个喧嚣的尘世,在夕阳下与林懿墨告别。 【这BGM好煽情啊,我都想哭了】 【我现在大概明白为什么老墨要回去继承道观了,体验过这种日子,谁还愿意去做打工人啊!】 【没办法,梦总是要散的……】 【喂喂,弹幕里用不着这么伤感吧】 【现在还想去报名吗?】 【报!当然要报!梦又怎么样,你们想做梦还没机会嘞!】 【报!都给我往死里报!】 视频结束,弹幕也随之戛然而止。 林懿墨小小地分析了一下弹幕里大家的讨论,觉得的确应该把第二期义工的进程给提上来了。 不过,这还不是最紧要的事情。 林懿墨退出播放界面,转而点开了评论区。 此时正好是网站的流量高峰时期,评论区里很是热闹。 占据了评论顶端的是那位曾经在林懿墨的评论区里写下知名小作文的傅思涵妹妹,她认领了视频里的自己,洋洋洒洒地写了许多有关这次体验的感悟,文字之优美、情感之真切,令读者心向往之,短短时间之内就将她顶上了评论区的第一。 而在傅思涵的下一楼,林懿墨看到了自己正想找的评论。 【此山真是我开:虽然大家都在讨论义工的事情,但我想先夸一夸老墨这一次端午抽奖送的礼物:[几张符纸.jpg] 真的很神!!!】 【此山真是我开:我家住在山边,家里是承包了一片山地种杨梅(如果大家想买的话可以来找我,绝对正宗嘎嘎甜),就杨梅这水果吧,大家都知道,难免会有虫子,如果泡了盐水,说不准还会看到一堆虫子往外面涌。但是!!!划重点了!!但是,我突然发现,我们家有几天采摘的杨梅虫子特别少,放到市场上卖的时候也是连只苍蝇都没有!我还特地做了对比,同样一片地方摘下来的,就只有那几框是没虫子的,拿盐水泡也是干干净净的![两张对比图.jpg]后来我仔细想了一下,发现唯一的区别就是,我那天去摘杨梅的时候带了老墨的符!!家人们!!这说明什么?这符是真管用!!】 这条评论下方也有不少留言: 【我踏马吃吃吃:虽然有打广告的嫌疑,但确实心动了】 【起名好难:有点离谱,不是找的托吧?】 这条留言很快被反驳了:【不想上班:谁的托?老墨找的?别太荒谬,老墨又不卖货,找托干嘛??】 【许愿世界毁灭:我说,能不能不要放那两张图片啊,我吃饭呢[呕吐.gif]】 【我必上岸:真的吗?这东西管蟑螂吗?管的话我tm买爆!】 下面还有不少同样收到礼物的粉丝留言: 【撅起一个腚:举手,我也收到了老墨的符,是很管用,我家里都没蚊子了】 【蛇蛇天下第一可爱:emmm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效果,我带着那张符的时候,我家养的玉米蛇明显焦虑很多,不理我了……】 【随机踹路人屁股:我家虫子少,没啥感觉,但那个香丸是挺好用的,我挂在身上感觉自己心情都平静了不少,遇见奇葩客户也不生气了呢】 【没头脑:香丸是管用的,而且味道也好闻,我本来有轻度的焦虑,带着它之后明显感觉好多了。】 这些评论汇聚起来,在评论区里形成了一股庞大的流量,最终有一条评论获得了最多的点赞: 【求上架!】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89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90章 傍晚,天还未完全黑透,枫江观已经到了关门的时候。游荡的鬼魂们纷纷回巢,众人围在桌前吃晚饭,这本该是一天之中最为放松的时刻。 然而,今天却并不是这样的。 当今天负责关门的王瑞泽根据林懿墨的吩咐,带着鬼魂们满心疑惑地来到后院时,却赫然发现此处已然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原本空旷的院子里被摆上了一张长长的桌子和几把椅子,桌子上还分别放着几个像是开会时的台签一样的东西,写着观里所有员工的名字,一看就是林懿墨的字迹。 而在后面,甚至还摆着许多纸制的牌位,写着各位鬼魂的名字。 再向前看去,那个户外投影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搬了出来,连接上了电脑,在悬挂的幕布上投出了一张简洁明了的ppt封面。 封面上用加粗的字体写着:【枫江观未来商业化发展方向员工研讨会】 王瑞泽:?啥玩意? 王瑞泽呆呆地站在门口,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还是没想明白林懿墨这是整的哪一出,甚至还有点想要拔腿就跑。 正在幕布前忙碌的林懿墨却是率先注意到了他。“瑞泽,”他微笑着招呼道,“过来坐吧。”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几人也随着林懿墨的视线齐刷刷地看去。忽然被cue的王瑞泽尴尬地一下,感觉一瞬间回到了上学那时候被老师点名的恐怖时刻。 他讪笑着走到桌旁,找到自己的名牌,拉开椅子,端端正正地坐下,他身后的鬼魂们也纷纷找到了自己的纸牌位,坐在了属于他们的位置上。 林懿墨见状,满意地点点头,不再看他,眼睛重新回到了电脑屏幕上。 虽然还是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但王瑞泽还是重重地松了口气, “欸,老弟,”王瑞泽悄悄地侧身,凑到坐在旁边的弟弟王瑞卓耳边,低声问道,“老墨这是整的哪一出?” 王瑞卓回头看了他一眼,冲着屏幕努努嘴:“喏,自己看啊。” 王瑞泽:……我要是看得懂还要问你? 王瑞泽在这一刻才终于体会到了语文素养对一个人的影响之大,有点后悔自己上学的时候天天睡大觉了。 “不是,”他拔高了一点嗓音,伸手指了一下幕布,“这个什么什么‘研讨会’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稍大了一点,招来了前方站在林懿墨边上的林暃的视线,但下一刻便悄然飘过,不再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王瑞泽仿佛能在林暃那道转瞬即逝的目光里读出一点淡淡的嘲笑来。 不过相比起林暃,他身边的王瑞卓的视线显然更加耐人寻味一点。 王瑞卓没有立刻回答自家蠢哥哥的问题,而是郑重地转过身来,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后才幽幽开口道:“看上去也不像个傻子啊……” 王瑞泽:……我虽然阅读理解不好,但你这话还是能懂的! 正当王瑞泽摩拳擦掌想要好好教训一下自家这个混蛋弟弟的时候,林懿墨的声音忽然从音响里传来,打断了兄弟俩的“友好交流”。 “喂喂,”林懿墨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麦克风来,一改平常的温和,声音里透着严肃,“既然都到齐了,那今天的会议就可以开始了。” 说着,林懿墨从电脑旁拿起一个讲课用的激光笔,指向了幕布上的几个大字。 “我们今天的主题是——在互联网经济背景下枫江观未来的商业化发展方向。” 说着,他翻开下一张ppt,运用各种明晰的图标和数据分析,开始了具体的讲述。 …… 林懿墨的讲述并不算久——至少,比他读研时候的组会要短。 林懿墨毕竟是S大金融系出身,虽然主要方向并不在企业上,毕业之后也好久没有接触过这个领域,但金融生的基本技能还没丢完,做出来的ppt完全可以当作一篇小论文的框架。 但很可惜,虽然林懿墨已经用了尽量简单的语言,面对台下这些最高学历为高中,甚至像林暃和几只古代鬼这种压根没接受过现代基础教育的家伙,他这长达二十分钟的讲解催眠效果还是相当的好。 林懿墨手拿麦克风,看着下面这一个两个昏昏欲睡的面孔,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心累过。 “我的讲解结束了,”林懿墨深感心累,尽力地维持着表面的风轻云淡,在昏沉的气氛中开启了下一个环节,“大家可以讲一讲自己的想法了。” 马上就要进入梦乡的王瑞泽:啊? 然后,一头雾水的他就看见旁边齐刷刷地举起了两只手,一只来自王瑞卓,一只来自赵平云。 不是,你们真能听懂啊? 显然,这两位就是在座的各位中唯二能跟上林懿墨节奏的人了。 王瑞泽已经完全放弃了思考,和同样没听懂一个字的岑绩临混在一起,悄悄地在台下打起游戏来。 到了最后,现场已经彻底分为了两派,一派是专心致志参加会议的好员工,另一派则是快快乐乐没有脑子的摆烂员工们。 于是,枫江观第一次全体员工大会就在这样迥然不同的氛围又延续了两个小时。 …… 夜晚,林懿墨躺在自己的床上,脑袋后面枕着林暃宽阔的胸膛,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手里的电子资料。 “唔……”他皱了下眉,面上露出一点难色。 “怎么?”林暃一挑眉。 林懿墨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麻烦而已。” 枫江观这次的会议并非是林懿墨临时起意,其实从他接手枫江观开始,就已经在着手准备了。 枫江观是道观,不收门票,唯一的收入便只有善信们自愿捐赠的香火钱。但是,他们却不能只依靠香客那一点香火钱来维持。尤其是在现代社会里,早就没有像几十年前那样自给自足的环境了,若想不到创收的办法,他和自己手下的这些道士们恐怕早就已经饿死了。 起先,林懿墨是通过自己的自媒体账号来增加收入。现在是互联网的时代,林懿墨的账号流量收入还算不错,足以维持这些时间里道观的正常运营,还可以时不时给一些先前没来得及修理的偏殿翻个新。 不过,仅仅倚靠视频账号的流量来创收也并不长远。互联网是个时效性极强的地方,他现在在网上还算火,可一年之后却不一定。更何况林懿墨往后还有扩招道士的计划,到时候说不准就会走到连工资都负担不起的地步。 因而,林懿墨一直还是很想开拓一下实体经济领域的,先前在端午节的时候分发香丸和符纸就是一次尝试。 而现在来看,这次的尝试反响还算不错,不论是线上或者线下,大家对他们产品的评价都非常高,也让林懿墨看到了一条明路。 林懿墨举起手中的平板,把屏幕展示给林暃看。 “你看,”他指着上面的条文道,“现在在网络上销售像丹药一类的东西,恐怕很难获得审批。” 林懿墨把平板交到林暃的手上,自己则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轻叹一声,躺回了林暃的胸膛上。 背后男人的呼吸均匀,胸膛也随之起伏,不断地散发出令林懿墨心安的温热。 林懿墨闭上眼,深呼吸几下,让自己脑海中杂乱的思绪渐渐清晰下来。 耳边传来轻轻的电子提示音,眼前的光亮消失,是林暃关掉了平板。 接着,林懿墨感受到面上忽地传来一阵带着点粗糙的触感,应当是林暃那双手。 他轻柔地抚摸着林懿墨颊侧的碎发,轻声安抚道:“不必如此心焦,总会有办法的。” 林懿墨睁开眼,抬头仰视着上方的林暃,男人拥有一张无死角的脸庞,哪怕是这样的死亡角度,也依旧能够显露出他优越的下颌线。 林懿墨抬手,也学着林暃的样子,轻轻摩梭他的下巴,感受着那带着点短胡茬的粗粝皮肤。 “话虽是这么说,”林懿墨缓缓道,深邃的眼睛里忽地闪过一丝狡黠,“不过,林暃,你真的看懂我的规划了吗?” 他先前在上边看得可是真真的,林暃那家伙虽然表面上在认真听他讲话,但实际上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只会呆呆地盯着他的脸看,连一点建议都没能提出来。 骤然被撞破了自己的文化水平,林暃语塞了一下,一双墨绿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眨了几下,手上的动作也停滞了。 “怎的,”林暃低头凝望林懿墨的面庞,“你瞧不起我?” 林懿墨嘴角稍弯,耸了耸肩。 “是是是,”林暃装作无奈伤心的模样叹了口气,“我来到凡间不到一年,自然是比不过你这样的高材生了。” “那不如——”他的手忽然下滑,来到了林懿墨的腰侧,在其间作乱,“你来教教我?” 他双手陡然用力,攥住了林懿墨纤细的腰际,微微低头,嘴唇擦过林懿墨的额头:“您意下如何,林老师?” 林懿墨的嘴边笑意更甚,深邃的眼中滑过了然。 他从林暃的胸膛前坐起,翻过身,正对着男人,双手撑在了男人紧致的胸肌上。 “好啊。”他在林暃的唇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声音缱绻。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正要再次揽住青年。 然而,下一刻,青年双手忽然发力,用反作用力把自己和林暃之间的距离推得老远。 “咳咳,”林懿墨清清嗓子,正襟危坐道,“那现在请林同学回答,什么是宏观经济学的中心理论。” 林暃:???喵喵喵?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90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91章 第二天,观外的鸟儿叫得格外响亮,将林懿墨准时从睡梦中唤醒。 他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穿好衣服,看着身上那些即将被衣物遮盖住的斑驳痕迹,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林暃他……最近真的是越来越放肆了。 当然,昨天的事情或许他自己也有点责任。这只猫猫现在实在不怎么经逗,还没逗几句,就红着眼扑上来了。 但是,林暃的敷衍还是要批判一下的,之前还知道帮他消除一下全身的痕迹呢,现在居然偷懒只除去看得到的那些了。 林懿墨在心中愤愤地吐槽了一阵,决定下一次在他身上也多留一点,也算是以牙还牙了。 …… 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端午的热度总算是过去了,观里的游客终于少了一些。 林懿墨照常在前院值殿,虽然没了那么多游客要招待,但他却也没闲着。 他一直在脑子里盘算着枫江观商业化的事情,想着该如何摆平开店资质这件事儿。 枫江观是个道观,在观里卖卖符纸倒也无可厚非,毕竟人家工商局也不会因为这个就跑过来查你非法经营。 可丹药这个东西可就大不相同了。不论香丸也好,丹丸也好,说到底都是属于中药的一种,要是没有合法的经营资质,那可就太刑了。 而如果要获得经营资格,就必须要向药监局申请注册,提交一大堆的资料,再通过审核,还要提供药剂师的资格证,才能拿到许可。 就林懿墨所知,他们观里那两个乡下赤脚道士,是没考过药剂师这种东西的。 林懿墨再次叹气,深感教育的重要性。 林懿墨兀自腹诽了几句,觉得这事儿算是已经盘算到了尽头,想要开店就只能盼望着王家兄弟能早点通过药剂师考试了。 林懿墨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到太阳悄然爬到了头顶,这才发现居然已经到了午休的时间了。 他环顾四周,前殿已然是空无一人,别说香客了,就连个鬼都没有,和他一起值殿的王瑞卓更是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空气中传来一阵焦糊气味,林懿墨顺着风的方向望去,发现丹房的方向居然升起了一缕黑烟。 他一惊,连忙跑过去,还没等走到门口,就被越来越浓的烟呛得连连咳嗽。 忽然有一只手从背后伸来,轻轻掩住林懿墨的口鼻。清新的风缓缓从散着银光的掌间生发,驱散了那些呛鼻的烟气。 不必回头,林懿墨就知道是林暃来了。 林暃的另一只手身侧飞快结印,宽大的衣袂飘飘。 随后,他低声喝道:“散。” 音落,烟消。 林暃在林懿墨的肩上拍了一下,示意他站在原地,随后又往林懿墨的袖子里塞了一张用于隔绝的符,自己独自走向丹房。 不久,他从里面拎出了一个灰头土脸的王瑞卓。 “哈哈哈哈哈——”匆匆赶来的王瑞泽毫不留情地指着自己弟弟大笑起来,“老弟啊,想不到你也有翻车的一天。” 王瑞卓愤懑地抹了一把自己沾满了烟灰的脸蛋,咬着牙低下头,一言不发,只用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趾,似乎在尝试抠出一条自己能藏身的地缝来。 “往后不可如此鲁莽,”林暃随意地拍走身上的灰尘,对王瑞卓吩咐道,“这种危险的丹药莫要独自尝试。” 王瑞卓狠狠点头。 林暃的目光轻轻扫过众人和众鬼,挥手道:“都散了吧。” 大家不敢不听林暃的,于是很快便散去了,王瑞卓也在王瑞泽缺德的笑声里飞快地溜走了。 这片空间里只剩下了林懿墨和林暃两个人。 “没什么大事,”林暃见林懿墨还站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是林懿墨被这变故震惊到了,于是主动解释道,“不过是我先前教了个方子,那小子一时托大,还没吃透就敢一个人偷偷开炉。” 林懿墨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林暃见他心里还是有别的思绪,脸上显出一点疑惑来。 他走到林懿墨的身旁,熟稔地揽住他的肩膀,问道:“在想什么?” 林懿墨深深地看了一眼被熏得焦黑的丹房,再回头看了下王瑞卓离开的方向,整个肩膀都塌了下来,郁闷地靠在林暃的怀里。 “我在想——”林懿墨郑重道,“卖他俩炼出来的丹真的可靠吗?” 他抬手指向那个命途多舛的丹炉:“就这东西,真不会让人家吃出点毛病来吗?” 林暃:“……似乎真该仔细考虑一番了。” 林懿墨点头:“没错。” 他抬手环胸,满腹忧愁地感慨:“真是没一个省心的啊——” 与此同时,还在擦脸的王瑞卓:“阿嚏!” …… 幸好,中午的这一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枫江观下午的正常经验,林暃和王瑞卓很快就处理好了凌乱的丹房,麻利地恢复了它原本整洁的模样。 林懿墨还特意跑过去看了一眼,见除了丹房里原本放置在中间的那个丹炉暂时被搬到角落里去了之外,其余地方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被烟熏火燎的痕迹,也就放心下来,回了后院。 枫江观现在是轮班制,游客量还没有大到要林懿墨连轴转的程度,于是他打算趁着这个下午,好好地研究研究符箓,把这些天落下的功课再捡回来。 快到七月了,昙江的气候一向是夏季高温,哪怕是半山腰的枫江观也不能幸免。等到了午后,气温更是飙升到了三十多度,连外边院子里的地板都是滚烫的。 空气中一丝风都没有,屋子里简直像是个火炉。林懿墨才耐着性子画了几张符,脸上就挂上了些汗水。不知是否因为炎热,心间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一样,怎么都没法静下来,更无法再落笔。 “滴” 林懿墨刚放下笔,想要从抽屉里找出空调的遥控板,身后便传来了空调被打开的声音。 带着尘封气息的清凉空调风很快从身侧的顶端吹来,林懿墨转身一看,一只墨绿眼睛的小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了他的房间,爪子底下正踩着那个遥控器。 “喵~”见林懿墨的目光转过来,小黑猫闪着他那双大眼睛,轻快地叫了一声,脑袋高高扬起,仿佛在说:“夸我!” 林懿墨轻笑,起身来到小黑猫的身边,伸出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小脑袋。 还没摸几下,林懿墨的脚下又传来一声猫叫,一只翠绿眼睛的黑猫也闪着同样清澈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林懿墨愣了一下,随后便俯身捞起小黑,让他俩一左一右地躺在了自己的身边。 林懿墨很喜欢这样的氛围——炎热的午后,在清凉的房间里,身旁有爱人(爱宠?)作伴。于他而言,这是十分令人心安的场景。 林懿墨就在这样的氛围里,渐渐放下了心中一切的烦躁,再次提起笔,下笔如有神,挥手画就一张绝妙的符。 ……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太阳却依旧毒辣,透过房中的那扇窗,似乎能隐约看见炎热的空气缓缓从地下升腾而出的样子。 而就在林懿墨专心致志地画出今天的第三种符时,一声惊叫刺破长空,穿透门窗,传到了他的耳中。 “啊!!” 林懿墨立刻惊诧抬头,精准地定位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前院。 他丢下笔,顾不上外头的烈日,快步推门而出。 而他的身后,黑猫的反应比他更快,在他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一道黑影飞速蹿出,向着前方奔去,只留下一道黑色的残影。 林懿墨并未因此停下,也追着黑影的方向而去。 在黑影即将踏入前院的那一刻,一团并不明显的光一闪而过,下一刻,黑影变作一个高大的男人,闪身入内。 等林懿墨顶着一脑袋的汗,气喘吁吁地赶到前院时,风波似乎已经过去了。 院中能被太阳晒到的地方,正站着一个强壮的中年男人,双手僵硬地举在胸前,面上表情十分狰狞,看上去和大门口摆的石狮子差不多是一个表情。 他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有一丝一毫的移动,只有脑门上的汗水不断地流下,有几滴还流到了他的眼睛里,他却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只任凭眼泪和汗一起顺着脸部肌肉的走向一起流到他满口黄牙的嘴里。 而距离他不远的荫凉处,正坐着一位摸着泪水的女士,她穿着十分精致,虽然面孔已不再年轻,却能够从举手投足间看出养尊处优的贵气来。 下午负责值殿的王瑞泽和一个女孩正坐在那位女士的旁边,低声细语地安慰着她。 而更远的地方,林暃和赵平云站在靠近大门口的地方,旁边还飘着一只鬼,赵平云和那只鬼正在向林暃说着什么。林懿墨看不见赵平云的模样,但就林暃脸上的表情来看,似乎情况还太糟。 林暃很快便注意到了林懿墨,丢下赵平云,快步来到了林懿墨的身边。 林懿墨一边向前走,一边问林暃:“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指了指站在太阳底下的那个中年男人:“那人是怎么了?” 林暃随意地顺着林懿墨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轻轻地嗤笑一声,收回自己的目光,轻描淡写道:“哦,没什么,一个歹徒而已。” 林懿墨点头:哦。 等会儿——林懿墨赫然扭头,抓住林暃的手臂。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歹徒?” 林暃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一个受人雇佣,想要持刀行凶的歹徒而已。” “没事,不用慌。”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91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92章 不久之前,还维持着往日平静的前院。 天气炎热,观里的香客只有寥寥几个,大多都是来爬白枫山的,只是见到枫江观摆在外边的牌子,于是匆匆在观中坐了一会儿,把这儿当作是个大号凉亭。 值殿的是王瑞泽和赵平云,他们倒也乐得清闲,于是一个在廊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地上的灰,一个则靠在门口的阴凉处神游天外。 “笃笃笃——”一阵规律的敲门声响起,赵平云回过神来,闻声望去,发现大门外正站着两个人。 站在前面的是个体态十分端庄的中年女子,哪怕是这么热的天,也穿得非常得体。而在她后面的则是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她的身后还拖着个行李箱,正好奇地探着脑袋四处张望。 从她们相似的面容来看,这显然是一对母女。 “请问,”中年女子露出一个大方的微笑,对着赵平云点点头,开口问道,“林观主在吗?” 赵平云看了看自己有些皱皱巴巴的道袍,眼角余光飘过门前和他差不了几岁的小姑娘的精致着装,不知怎的心中忽地升起一点细微的自卑来。 “今天下午不是林师兄值殿,”赵平云低头将道袍上的褶皱抚平,声音里带着点紧张地回答道,“您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枫江观的大门一直都是敞开着的,如果只是普通香客大可以直接进来,看这位中年女子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事要找林懿墨商量。 王瑞泽也围了过来:“两位先进来吧,天气怪热的,来喝杯水吧。” 王瑞泽虽然有些时候不太靠谱,但他性格开朗,很擅长待人接物,林懿墨把他和赵平云安排在一起,也好让这个内向的少年稍微放松些。 “不用不用,”中年女子摆摆手,“我只是来送我女儿的,就不进去了。” 女子的话还没说完,原本站在她后边的小姑娘就自己跳了出来,热情地对两人打招呼:“你们好!” 赵平云不怎么会面对这种自来熟的人,只呆滞着对小姑娘点点头,结结巴巴地回道:“你、你好。” 一边的王瑞泽则是眼珠子一转,随后一拍巴掌,恍然大悟:“哦,你就是之前和老墨联系过想来做义工的那个小姑娘吧!” 小姑娘点点头,坦然地跨进枫江观的大门:“没错,就是我,我叫洛知苒。” 赵平云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这个名字,这才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回想起来,前几天林懿墨和他们提过一嘴这事儿。 枫江观的义工分为住观和短时两种,都由岑绩临和林懿墨两个人负责,住观义工通过网络预约筛选,目前还没开放第二期的对外招募,而短时义工则是由各位枫江观的热心香客们担任。那些熟客大多是住在枫江镇上的大爷大妈,退了休却闲不下来,于是经常跑来枫江观做义务讲解和接待。 而面前这个名叫洛知苒的小姑娘却有些不同。 她虽然是昙江人,但先前并没有来过枫江观,只在网络上关注了林懿墨的账号,还给账号充过电、砸过钱。 前不久枫江观开放第一批住观义工的申请,她也报了名,但因为是未成年人,所以最后被刷了下来。 不过,这小姑娘倒是有几分执着,没做成义工,就接二连三地往林懿墨的账号上砸钱,每天都给账号刷上上千块的礼物,终于让经营账号的岑绩临注意到了,担心是未成年人私自刷家长的卡这种事情,于是赶忙联系了她,加上了小姑娘的微信。 结果,等加上了微信,交流了一番,岑绩临这才知道,这小姑娘是一心想要入道,想着要拜入林懿墨的门下,却不知道该怎么拜师,于是就想了这么个曲线救国的办法。 林懿墨是不收徒的,枫江观的义工也不收未成年人,但看人家小姑娘这个契而不舍的模样,他就决定破例一次,让洛知苒先来观里做个一两天义工体验一下生活。 这事儿和赵平云还有王家兄弟没什么关系,林懿墨也只是在吃饭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几人听过了、知道了,很快也就忘了,等到今天人家亲自过来了,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桩事情。 赵平云飞快地观察了一下洛知苒的面相,见她头圆额平、唇红齿白,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一生顺遂的面相。而且,看她的穿着打扮,家里也应当是颇为富裕的,照理说该是会好好地顺着自己的富贵命走下去。如今却不知是不是一时兴起,居然想来体验一把穷道士的生活了。 赵平云低下头,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脚尖,眼神飘忽。 他从小生活在道观里,倒也见过几个号称看破红尘,想在道观里清净度日的富家子,可他们无一例外,最后都没能抵挡住红尘的诱惑,离开了道观。 这个女孩……赵平云心想,大概也属于此类吧。 “平云,”王瑞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别发呆了,去给人家倒杯水吧。” “好。”赵平云停下了心中乱糟糟的思考,应了一声,向着偏殿的茶水间走去。 等赵平云端着三杯由王家兄弟调配的解暑茶来到廊下时,王瑞泽已经和那对母女相谈甚欢了。 “谢谢小云哥哥。”洛知苒接过杯子,甜甜地道谢。 赵平云见过这个称呼,是林懿墨视频里的大家都喜欢叫他小云。但是,他却没在现实中被这么叫过,一时间他的脸上泛起了微红,低着头不敢看她,只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小云哥哥你也坐吧。”洛知苒眨了眨眼睛,随口提议道。 “咳咳,”赵平云的耳朵一下子变得红了,实在觉得这个称呼有点奇怪,连忙摆手道,“叫、叫我平云就好了。” “哦,”洛知苒的脸上闪过一点遗憾,但还是乖乖改正,“那平云哥哥你坐。” 赵平云还是感觉有点怪,女孩那一声哥哥仿佛撩动了他心里的哪个角落,像有根羽毛在轻轻挠着一样。 赵平云本是想拒绝的,但不知怎的,洛知苒这句简简单单的话却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令他有些难以违抗了。 左右观里也没有香客进来,于是赵平云暂时按捺住心里的怪异,点了点头,找了个荫凉的角落,维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在一旁听着他们讲话。 洛知苒的性格似乎和王瑞泽一样开朗,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聊着聊着就很快把自己的基本信息给透露完了。 洛知苒今年十七岁,刚刚经历完高考,成绩不错,但还没填报志愿。她家里是昙江市小有名气的老牌企业,上面还有个已经开始接手家业的姐姐,洛知苒自己则是个典型的散养富二代。 因为没有什么继承人方面的压力,洛知苒的父母对她一向开明,不管她想做什么都随着。这次高考完,洛知苒忽然提出想来做道士,她父母虽然有些吃惊,但也没有反对,只让她放手去做。 于是,这次一得到林懿墨的特别许可,洛知苒就兴冲冲地跑到枫江观来试工了。 既然是林懿墨点头了的事情,其他人也就欣然接受了。赵平云听他们聊了一阵子,也了解得差不多了,便起身提议道:“我去告诉林师兄一声吧。” 王瑞泽点头同意:“去吧,他要是愿意就过来看看,不来也行,反正我和知苒也已经聊得差不多了。” 才这一会儿的功夫,王瑞泽似乎就和她的关系亲近了许多。赵平云在心里暗暗想着。 “时候也不早了,”洛知苒的母亲洛女士也站了起来,对着王瑞泽微微欠身,“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 “知苒这孩子就劳烦道长们多多照顾了。” 说完,她宠溺地拍拍洛知苒的脑袋,拿起放在一旁的包,向外走去。 “哒、哒、哒……”精致的小高跟踩在青石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声响。 而当她即将走出大门时,一阵粗重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落入了赵平云的耳中。 赵平云疑惑转身,停下向后院走的脚步,好奇地向门口看去。 一片黑色的衣角出现在视线之中,是一个中年男人。他个子不高,但手脚粗壮,像是个做力气活的。 脚步声忽然停歇,是那男人走到枫江观的门口后就戛然止步。 洛女士恰好与他相对,见状,也微微顿了一下。 然而,就在看见洛女士的那一刻,那男人的目光陡然变得凶厉起来,像是一只猛兽发现了猎物一般,变得狰狞。 他飞快地冲进观中,冲到洛女士的身边,手臂猛地一挥,将章女士的脖颈死死钳住。 他的另一手探到身后,从背后抽出一柄雪亮的刀来,架在洛女士的脖子上,刀刃几乎就要碰到细腻的皮肤。 他的一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已完成了劫持,等到洛女士发出第一声尖叫时,她已经彻底被那歹徒钳住,动弹不得。 “妈!”洛知苒大惊失色,本能地冲上前去,却又害怕歹徒伤害母亲而倏然停下。 王瑞泽和赵平云随后也跑到她的身边,三人一齐紧张地盯着歹徒。 “都不许动!”歹徒情绪激动,浑身都透着异常的亢奋,“谁敢上来我就立刻杀了她!” 三人皆是不敢轻举妄动,一时间局势降到冰点。 “你别激动,”王瑞泽谨慎开口道,“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商量。” 然而,那歹徒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动作。 他忽地把刀尖再往里压了几分。锋利的刀刃已经划破了章女士的皮肤,渗出点点鲜血来。 洛知苒的身子开始颤抖,泪水无法抑制地落下,却不敢哭出声来,只能无声地掉在地上。 歹徒再次收紧了钳住洛女士的那只手,洛女士的呼吸变得困难,从喉间发出难受的呃呃声。 歹徒突然大笑起来,脸上露出残忍的兴奋。 “没什么可商量的!”他尖声道,“拿人钱财□□,要怪就怪她得罪了人吧!” 说完,他握着刀的那只手开始发力,锋利的刀锋马上就要划开洛女士的喉管。 而正在此刻,一道金光在阳光下闪过,精确地击中了歹徒的手臂。 “咣当——”歹徒的刀坠落在地。 另一道光芒随即飞来,变作一条条符文,如无数绳索般捆住歹徒的全身。 歹徒大怒,想要挣脱,然而,当他尝试用力时,他已被彻底定在了原地,只有一张脸能够动弹。 而下一刻,他的脸也变得僵硬,将那狰狞的表情定格。 洛女士顺利地推开歹徒的手臂,狼狈地向前院里跑去,等跑到了离那歹徒足够远的廊下,才惊魂未定地瘫倒下去。 她已完全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捂住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扶着柱子哭出声来。 王瑞泽和洛知苒的目光落到同一个方向,穿着朴素道袍的少年一挥衣袖,将结印的手重新收回袖中。 金光未散,星星点点地落在少年姣好的面容上,仿佛一片耀眼的纹身印记。 他这才注意到两人的视线,迟疑地转过头来,使阳光落在他的头顶,打下一片阴影,又被金光照亮,显得明艳,又显得出尘,不似人间物。 “怎么都看我?”少年的声线一如往昔。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92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93章 “原来是这样啊……”听完了事件整个过程的林懿墨点点头。 他走到赵平云的身旁,轻拍了两下少年的肩膀:“平云,做得不错。” 少年低下头来,脸上微红:“谢谢师兄。” “对了,”林懿墨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们报警了没?” 此话一出,林懿墨明显看到面前的两人愣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这就报。”林暃心虚地咳嗽一身,从口袋里拿出他那个八百年没有看过的手机,不大熟练地点开屏幕,划到电话的界面,然后,顿住了。 他讪讪抬头,目光直视着林懿墨,随后他的声音便在脑海中响起:“那个——号码是多少?” 林懿墨:……你是自己也觉得离谱了才在这种时候用传声的吗? 听不到林暃声音的赵平云:? 林懿墨无力吐槽,只默默地接过林暃的手机,按下了110。 等林懿墨清楚地交代完了事情,挂掉电话之后,不远处的受害人洛女士已然平复了心情,收住了眼泪,重新恢复了端庄的模样。 林懿墨把手机交回给林暃,为了防止这家伙再露出点仿佛古代人穿越一样的马脚来,还给他发了一份常见应急号码列表,然后便向着洛女士那边走去。 “抱歉,”他对着洛女士鞠了个躬,语带歉意,“让您受惊了。” 人毕竟是在枫江观里遇到的危险,要是没有赵平云,这指不定会发展成什么惨剧,因而虽然这对双方来说都是无妄之灾,但林懿墨这个观主也是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 洛女士摆手:“这不怪你们,这人是冲着我来的。” 她示意洛知苒不用搀扶,自己从座椅上站起,目光落在那个歹徒身上,透着深意。 “我大概知道他是谁派来的,”洛女士严肃道,“居然能用出这种鱼死网破的手段,我看他们倒真是活腻了。” 洛女士一双眼睛满含透彻的冷意,原本天然上翘的薄唇变成一条直线,一瞬间便没了原本的亲和气息,身上开始散发出强大的上位者气场。 她从精致的手包里抽出手机,利落地拨出一个电话:“通知下去,不必再给对方留情面了。” 她只干净利落地说了这一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而等她放下手机时,眉眼间便忽地不再凌厉,重新变成了原本的和蔼模样。 近距离感受到洛女士气场变化的王瑞泽心中充满了敬佩,悄悄凑到洛知苒旁边感慨道:“你妈妈好强啊!” 洛知苒骄傲昂首:“那可不!” 洛女士见周围变得沉默了下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音柔和道:“抱歉,公司里的一点小事,让大家见笑了。” 几人:除了好牛已经想不到别的形容词了。 作为枫江观的观主,林懿墨率先回过神来,转过身,探究的目光望向那个被定住的歹徒,开口对林暃道吩咐道:“去找点什么能束缚的东西来吧,警察等会就来了。”总不能再让赵平云在人家警察面前整这些不太符合唯物主意的东西。 林暃应下,随即向着仓库的方向走去。 林暃离开后,林懿墨的目光却仍旧没有收起,依旧停在那个歹徒的身上。 他向前走了几步,走到那个歹徒的面前,眉头微皱,一手轻轻摩梭下巴。 林懿墨打量着这个歹徒的全身,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但却没能及时抓住,面上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师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赵平云也围了过来。 林懿墨又看了好几眼,却怎么都没能想起之前那个昙花一现的念头,只能遗憾摇头:“没什么,或许是错觉吧。” 说着,林暃拿着根粗麻绳回来了,他利索地把那个歹徒搬起,牢牢捆到了柱子上。林懿墨再三确认了他没有挣脱的可能,才让赵平云解开了那个禁锢咒。 也不知是不是维持那个狰狞的动作和表情太久了,那个歹徒被解开符咒之后显得十分萎靡不振,连半点要反抗的意思都没有,要是没有绳子的束缚,说不准就直接瘫倒在地上了。 林懿墨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看了看歹徒,再看了看仿佛毫无察觉的林暃,心中疑惑更甚。 连林暃都没看出来,他心想道,难道真的只是看错了? …… 过了大约半个钟头,几个警察到达了枫江观。 以枫江观的位置,他们应当是用了最快的速度,一路小跑着爬上山来的。 当看见那个歹徒的模样时,打头的老警察“哟”了一声,面上还变得有点惊喜。 他走近了些,又掏出手机来,点开张照片,仔仔细细地对比着歹徒的脸。 “还真是他啊!”后面跟进来的几个年轻警察也纷纷凑了过去,连一个跟报案人交流的都没了。 林懿墨:? “咳咳,”老民警也觉得这些小年轻的的态度不大行,连忙收起手机,肃然道,“好了,都严肃点,出警呢。” 说着,他在周围环顾一圈,目光精确地落在林懿墨的身上,跑了两步到他身边,问道:“您就是报案人林先生是吧。” “是我,”林懿墨点头,随后又好奇问道,“同志您刚才这是——” “哎呀,刚才真是不好意思。”老民警一拍脑袋,掏出手机亮给林懿墨看。 屏幕上,是一张通缉令,悬赏二十万元。 林懿墨定睛一看——正是这被他们绑得像个粽子似的歹徒。 林懿墨:!! 受害人洛女士也凑了过来,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随后轻笑一声:“还是个A级的通缉犯,那些人嫌自己犯的罪还不够多嘛。” 洛女士的眼里升起了亮晶晶的光,居然还有点摩拳擦掌的兴奋,似乎完全没有前不久自己被劫持的心理阴影。 “也好,”她的脸上带着亲和的微笑,话语游刃有余,“加上这条买凶的罪,回头开庭量刑还能更重一些。” 林懿墨在心里给她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本市知名企业家,这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 警察很快给歹徒带上了手铐,再表示了一下对受害者的安慰——虽然洛女士显然并不需要这些。 随后,老民警告诉林懿墨,等事情差不多了了,会再通知他去领悬赏的赏金。 林懿墨和洛女士商议了一下,想定下三七开的分账,枫江观拿三,受害者洛女士一方拿七。洛女士显然并不在乎这些小钱,先是爽快地应下,随后便扫了枫江观功德箱上贴的二维码,转了二十万进去,说是给自己家人积点功德。 她既然这么说,林懿墨也没办法再推脱,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被个馅饼砸中了。 随后不久,洛女士的下属和丈夫也匆匆赶了过来,乌泱泱的一帮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洛女士和林懿墨寒暄了几句,再叮嘱了一下自己的女儿,便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下山了。 道观里重新安静了下去。 王瑞泽幽幽地开口:“真是……好精彩。”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连林暃也不例外。 唯一没受影响的,恐怕就只有洛知苒一个人了。 小姑娘拖着行李,兴冲冲地跑到林懿墨跟前:“墨哥墨哥,我今天住哪儿啊?” 林懿墨这才想起来人家是受他的邀请来枫江观做义工的,于是暂时收起心中的思绪,温和道:“住在后院,跟我来吧。” 说完,他扬声吩咐几个还没缓过神来的员工继续正常工作,再挥了挥手,假装是针对活人的样子挥了挥手,示意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看热闹的鬼员工也回去,随后便带着洛知苒向后院走去。 林懿墨这一走,林暃也默默地跟了上去,挤在了林懿墨和洛知苒中间。一行三人顿时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默气氛。 但洛知苒又岂是沉闷的性子,没走几步就开始和他俩搭话:“墨哥、暃哥,你们长得真的好帅啊,比视频里的还要帅!” 面对这种直白的夸赞,林懿墨只礼貌微笑点头,随口应和了几句,林暃也只是一挑眉,没有开口。 但之后,洛知苒又接着说道:“墨哥墨哥,你和暃哥是真的吗?我看网上有好多磕你们cp的欸!” 骤然听到这问题,林懿墨不太想在人家路人小姑娘面前出柜,于是便打算模棱两可地忽悠过去。可没成想,林暃却是快他一步,重重地点头,十分认真道:“当然是真的!” 林懿墨:大哥你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哇!”洛知苒星星眼感叹,“我居然磕到真情侣了!” 林暃的嘴角几乎就要翘到天上去了,没了半点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林懿墨讪笑着,尴尬地脚趾扣地,实在不太想再和这个幼稚的家伙呆在一起了。 好在,这令林懿墨窒息的路马上就走到尽头了。 林懿墨指了指后院的那几间房,对洛知苒道:“靠近左边的那四间都是空的,是之前的住观义工住过的房间,床铺电器什么的都是全的,就是这几天有点落了灰,可能需要稍微打扫一下。” “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林懿墨贴心道,“我就住在门口放了猫窝的的那一间。” 洛知苒连连应下,拖着自己的粉嫩行李箱就往廊下走。 “哦对了墨哥,”走了两步,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迟疑地开口道,“嗯……就是……咱们观里是不是还有些不太唯物的业务啊?” “比如……捉鬼什么的?” “我之前看前院里,好像有好多飘着的人影欸。”洛知苒的的声音平平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令林懿墨陡然一惊。 林懿墨惊奇地看着小姑娘:“你看得见他们?!”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93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94章 “是啊,”面对林懿墨的提问,洛知苒坦然点头,“我的确是能看见他们。” “而且——”她话锋忽地一转,目光转向林懿墨脚下不知何时跑过来的小黑猫,笑了笑,眼中闪过精明的光,“我还能看见点别的。” 她抬起手,指了指小黑,又指向林暃,但很快就迫于林暃身上的冰冷气场而收回了手指。 “比如说,”她看着林懿墨,开口道,“我能看出来,暃哥和黑观主之间,似乎有些隐蔽的联系。” 此话一出,她立刻收获了林懿墨的震惊眼神,就连向来在外人面前处变不惊的林暃也挑起了一边眉毛。 林懿墨眼眸微动,脑中开始飞快地思考洛知苒这一句话中所蕴含的信息。 他自然是知道林暃和小黑之间的联系,但他们的关系实则是林暃用了某些特殊的术法而主动引发的割裂。自他们分开之后,小黑和林暃本体就已经成为了两个不同的个体,这种等级的联系,就算是天生开眼之人也绝对看不出来。 那么——林懿墨的眼中出现了探究,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究竟拥有怎样的能力呢? 林懿墨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查看着她的面相,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掐出一个诀,使他能够看清女孩身上的一切气息。 然而,他一无所获。洛知苒的面相的确不同于常人,但说到底也不过生活会比普通人更加顺遂一些,说不上特别。而她身上的气息也只是比常人要更加浓郁一些,同样可以用命格的优渥来解释。 林懿墨轻轻碰了林暃一下,在对方看过来的视线中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洛知苒似乎对他们的反应并不意外,说出那句令林懿墨大惊的话之后就耐心地等待着,脸上是她母亲洛女士同款的得体微笑。 林懿墨觉得,此刻的她与先前在前院王瑞泽和赵平云口中的她不太一样了,不再开朗热情,而是变得冷静聪慧。 就好像……她能够洞悉一切,然后根据自己的判断,向外界展露出最为合适的一面。 林懿墨眼珠一转,有一个想法从胸中升起。 但还没等他开口,林暃便率先说了出来:“你是天地之灵。” 洛知苒露出一点惊喜,随后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没错!暃哥你好聪明!” 果然如此。林懿墨满腹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洛知苒,是怀有天地之灵的人。 在这个末法时代里,天地之间的灵气早已不如上古之时充裕,且仍旧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加稀薄。 面对这样的情况,天地也做出了应对之法——祂凝聚了所剩不多的灵气,将其投放到许多凡人的身上,那些被选中的凡人会成为天地灵气的载体,作为一种保障而存在。身怀灵气的凡人往往也拥有极好的命格,他们的生活会因灵气而更加顺遂,也在不知不觉运用这份顺遂来反哺灵气,继续维持着这个岌岌可危的世界。 洛知苒——就是这样一个被选中的凡人。 但不同的是,她早已知晓了此事,还能够反向地运用灵气。与其说是灵气寄宿在她身上,倒不如说,她早已成为了天地之灵本身。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身份。如果把其他不知情者比作一个被掩藏在深山中无人所知的宝库,那么,洛知苒就是已然发现了这个宝库,并且打开了它,取用了其中的财宝。这定然会招来无数觊觎天地灵气的东西。 这么一想,洛知苒想入道这个念头便显得合理多了——她只是一个凡人,如果想要保住自己的宝库,就一定要拥有反抗的能力。不论是单纯留在枫江观中也好,自己学会道术也好,都是为此。 想到这儿,林懿墨的眉眼舒展了许多。 “墨哥,”洛知苒的确擅长察言观色,见林懿墨的神情有了变化,知道是他想明白了一切,便顺理成章的问道,“现在,我还能留在咱们观里吗?” “当然。”林懿墨轻松答道,深邃的眼眸与洛知苒棕色的眼睛对视,青年与少女的嘴角勾起相同的弧度。 “欢迎来到枫江观。”林懿墨伸出手。 “幸会。”洛知苒同样伸手,与林懿墨礼貌地交握。 “那么我就先去自己的房间了。”洛知苒提了提另一只手上的行李箱,对两人微微点头,迈着轻快的步伐渐而远去。 等洛知苒走远了,林懿墨终于想起理会脚下的小黑,伸手把它抱到了自己的胸前。 他一边摸着小黑的脑袋,一边淡淡开口道:“林暃,你觉不觉得咱们观里的人员组合有点离谱?” “如何说起?”林暃问道。 林懿墨掰着指头数了数:“我们这小道观里,算上洛知苒现在一共就六个人,却集齐了山神混血、天地之灵、天庭异兽、疑似神树,除了瑞泽和瑞卓两兄弟是彻头彻尾的普通人,其余的三分之二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家伙啊!” …… 事实证明,洛知苒的奇葩还远不止她的身份这一点。 晚上,林懿墨和赵平云照例在前殿做晚课,林暃则是靠在殿外的柱子上,默默地注视着两人——自从上次惹了祖师爷不快之后,他就再没敢踏进这殿中一步了。 而就在他百无聊赖之时,突然有一阵欢声笑语传进了他的耳中。 林暃皱眉,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发现是那群鬼魂正聚在他们的居所外边,还有说有笑的。 林暃走近了些,看见他们中间围了个洛知苒。少女也不知是在和他们说些什么,逗得鬼魂们都开怀大笑,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见到林暃靠近,洛知苒还笑着挥手打了个招呼:“暃哥!” 一见林暃过来,众鬼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场面变得安静了许多。 林暃无暇顾及他们的态度,只对洛知苒点点头,问道:“你在做什么?” 洛知苒天真道:“我是在和各位叔叔阿姨聊天呀。” “对的对的,林道长,”旁边有鬼魂附和道,“小洛真是个好孩子,还愿意和咱们这群老古董说说话。” “是啊,”又有另一个鬼魂说道,“自从死了之后,就再没见过像小洛这年纪的小姑娘了,让我想起了自家闺女。” 林暃看了看依旧满脸笑容的洛知苒,也没发现什么问题,于是便只吩咐他们小声些别吵到林懿墨,随后便走开了。 “暃哥,等等——”等林暃走出一段距离,洛知苒却忽然追了上来。 “何事?”林暃停下脚步,站在殿前的台阶上。 洛知苒喘了口气,抬起头,用明亮的眼睛望着林暃,问道:“墨哥的晚课什么时候结束呀?我想和他聊几句。” …… 一个小时后,后院中。 “外派?”林懿墨重复了一遍洛知苒方才的建议。 “是,”洛知苒点头,继续解释道,“我之前和观里的鬼魂们聊了聊,发现他们觉得现在的工作太过清闲,没有什么价值,也比较无聊。” 林懿墨想了一下,觉得这话不错,如今愿意留在枫江观的鬼魂为人时大多都经历过些辉煌时刻,之所以不愿意超度升天,就是因为仍然对这个世间有所留恋。而对于这样一群鬼来说,让他们每天在观里晃悠,偶尔抓两个小偷小摸或是举止不文明的家伙确实是有些屈才了。 “所以——”洛知苒接着说道,“我认为咱们可以发挥一下他们作为鬼的优势,遇见闹鬼的事件的时候,可以让鬼和鬼进行平等交流,说不定会比道士简单粗暴地驱鬼要来得更加合适。” “如果打个比方的话,就相当于组建个老娘舅调解队,缓解一下民事纠纷的压力。” 这还没完,洛知苒又具体讲述了一下她的构思:“枫江观以往不提供外勤服务是因为观里员工太少,普通的驱邪又需要不止一个道士到场,如果出了外勤观里人手就会不够。但是,如果能够把鬼也调动起来,那么办事的效率和所需要的人员就会大大减少,也就能够兼顾观里的经营和外派的法事了。” “而且,我听阿临哥说,枫江观接下来会开始招募更多批次的义工,到时候咱们就能拥有源源不断的劳动力,在观中接待普通香客这种没有太多技术含量的工作就可以下放一部分。而像墨哥你还有暃哥这些有真本事的道士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处理需要一定业务水平的工作了!” 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计算器来,一边说一边计算道:“假设每周接一场外勤,按照目前的市场价来算的话,每个月光是外勤这一项就可以为枫江观增加这个数的收入!” 洛知苒把计算机屏幕上的数字举给林懿墨看。 并不算太大的数字,但对于枫江观来说,如果这个办法可行的话,也是一个不错的创收项目。 林懿墨在心中思考了一下其中的可操作性,微微颔首,初步同意了洛知苒的提议。 “是个很不错的提议。”他浅笑着夸奖道。 “好耶!”洛知苒终于露出了一点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小女生表情,兴奋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回头给我交一份更详细的计划书来吧。”林懿墨补充道,突然发觉自己现在的模样有点像是个企业里画饼的领导。 “好的!”洛知苒点点头,“我明天就交!” 说完,她便一蹦一跳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把林懿墨想劝她不用那么着急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好卷……林懿墨腹诽道,他真没想压榨员工来着。 脸颊旁吹起一阵清风,将青年的发丝拂起。 “真是个好苗子啊。”林懿墨放松下来,将手臂架在了突然出现在身边的林暃肩头,感慨道。 “市场调研、员工意愿分析、企业内部风向,这些她都考虑到了,”林懿墨慢慢说道,“估计她妈妈自己都没想到,这小姑娘会把自己遗传到的商业基因用到开道观上面吧。” “你不也是?”林暃看向他,轻轻摩梭着青年修长的手指,“S大的金融高材生林老师?” “哎呀,还想着之前我让你答宏观经济的事情呢。”林懿墨一听这个称呼就知道这家伙想说些什么。 “那为了补偿林同学——”他刻意地贴近林暃的胸膛,用气声说道,“今天,就由你来做老师吧。” “如何?”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94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95章 凌晨一点,林懿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扒开搂着他腰的两只大猫爪子,拎起空空如也的茶壶,晃晃悠悠地躲开蹲在门口打哈欠的小黑,向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前方的某一间房仍旧亮着,隔着窗帘,在黑暗中散发出柔和的光亮。 林懿墨起初不以为意,仍旧半闭着眼睛,兀自走着。 直到他快要走到那间房的门口时,隐约有声音从里面传来。 似乎,是两个不同的声音,其中一道——是清脆的女声。 林懿墨噌的一下清醒了大半,停住脚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趴到了门边。 他这回是看清了,这是赵平云的房间。 而那个女声—— “小云哥哥,你这一笔画错了。”是洛知苒的声音。 赵平云的声音紧随其后:“嗯?有吗?我记得是画在这一处没错啊?” “哎呀,”洛知苒的声音带上了一点笑意,“方向没错,但是起笔的位置低了。” “啊原来是这样!”赵平云恍然。 撕纸的声音响起,赵平云的声音变得懊恼:“这已经是今晚第十张废稿了,看来还是要多加练习。” “练习是要的,但是也要劳逸结合呀,”洛知苒的语气像是在哄孩子,“说不定是因为今天画得太多了,状态下降了呢。” “呀,已经这么晚了!”洛知苒惊讶道,“我的计划书也已经做好了,那小云哥哥我就先走了。” “好,”赵平云道,“晚安。” 接着,门内便响起了类似拉链的声音,是洛知苒已经在整理东西了。 门外的林懿墨心中一惊,脑海中自动浮现几秒之后他和洛知苒还有赵平云面面相觑的尴尬场景,面上染上了一点慌乱。 让他们知道自己大半夜不睡觉反倒是跑来听墙角,这算什么事儿啊! 他连忙转身,想要加快脚步回到自己的房间。 然而忙中更会出乱,林懿墨拎着茶壶的那只手在惯性的作用下猛地撞上墙壁,发出明显的“咚”的一声。 “外面好像有声音?”洛知苒疑惑道。 林懿墨捂住被砸到的手,只觉得自己冷汗都快冒出来了,却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疼痛。 下一刻,他的眼前忽然被黑暗笼罩,将他彻底包裹。 待他再次睁眼时,他已站在自己的房间中,房门亦被无声地合上。 “林观主好雅兴,”林暃端端正正地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语气阴阳怪气的,“大晚上不睡觉,跑去偷听那两个小孩儿?” “呃……这个……”林懿墨揉着自己被砸红了的手背,眼珠到处乱转,弱弱地解释道,“我只是想喝口水而已嘛……” 林暃撇撇嘴,目光落在了林懿墨的手上。 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牵起青年的手,轻柔地拂过泛红的地方。 点点微光从他的指尖冒出,落在青年的手上。清凉的触感传来,很快便恢复了原状。 “还疼吗?”林暃问道。 “不疼了。”林懿墨乖乖答道。 “以后这种活计都只管交给我,”林暃大手一挥,“你想要什么尽管吩咐我,别再冒冒失失的了。” 林懿墨看着他这副装得辛苦的霸道模样,按捺住拆台的心思,装作正经地点点头。 “好了,睡觉吧。”林暃的猫眼在黑暗中闪着光,若不知道他私底下撒娇的模样,倒还真有几分令人敬畏的霸气。 “怎的,要我抱你走吗?”见林懿墨还未动身,林暃蹙眉道。 林懿墨终于忍不住了,扑哧笑出声来,瞬间让林暃的霸总气息荡然无存。 “别笑。”林暃轻咳一声,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形象 “好好好。”林懿墨仍旧挂着笑,忽然向前两步,在林暃的脸上轻啄了一下。 他摊开手,坦然道:“走不动了,抱我吧。” “你可刚说过的,尽管吩咐你就好了。”林懿墨眨眼道。 墨绿猫眼忽地暗了下去,紧接着,便是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 “遵命。” …… 第二天清晨,林懿墨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在餐桌边遇上了同样顶着熊猫眼的洛知苒,不过,这小姑娘的精神倒是好得很,还是蹦蹦跳跳的。 “墨哥!”洛知苒充满活力地打了个招呼。 她打开手里的笔记本电脑,贴心地点开一个文件,兴奋道:“我把计划书做好了,电子稿也已经发到你那里了,你看是你先看一遍,还是我直接给你讲解?” 林懿墨一手端着一杯林暃出品鲜榨豆浆,另一只手上的筷子还夹着半根油条,看了看一副已经进入商业精英模式的洛知苒,嘴角抽了抽。 “不、不急,先坐下吃个早饭吧。”林懿墨心里实在敬佩这小姑娘过人的精力,连说话都结巴了一下。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好强。自觉和洛知苒相比已经步入中老年状态的林懿墨暗自在心中敬佩道。 “哦好的!”洛知苒听话地坐下,工作到后半夜的肚子终于后知后觉地咕咕叫起来。 洛知苒不仅精力过人,连食量也过人。 短短五分钟的时间,吃饭慢吞吞的林懿墨都还没啃完手上那根油条,这小姑娘就已经干完了三个馒头、两杯豆浆、两个鸡蛋了。 别说林懿墨了,旁边的王家兄弟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大家都不自觉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生怕到最后没饭吃。 “嗝~”洛知苒毫无形象地拍拍肚子,满意地点点头。 林懿墨看看空空如也的桌面,再看看洛知苒纤细的身形,忽然有一刻怀疑她的肚子是个黑洞。 明明昨天吃晚饭的时候也没这样啊? “啊不好意思,”洛知苒注意到林懿墨的注视,连忙解释道,“我昨晚没吃饱,所以……今天稍微放肆了一点。” 林懿墨:“……没事,你吃吧,以后让林暃做饭的时候多备上一点就行。” “抱歉,我起晚了。”赵平云姗姗来迟,蹬着拖鞋慌忙地跑了进来。 等看到桌边的大家,再看看什么都没有的餐桌,少年默默地停下了脚步。 “大家这是……还没开饭吗?”赵平云缩起脖子,小声问道。 众人的目光纷纷移向洛知苒。 洛知苒双手合十,鞠了个躬:“对不起小云哥哥!” 最后,可怜的赵平云得到了一顿由洛知苒亲自下厨的早饭作为补偿。 出乎意料的,那看上去还不错,至少,赵平云自己吃得还挺开心的。 …… 林懿墨一边帮林暃刷碗,一边把目光透过窗子探向餐桌那边的两个小年轻。 赵平云正在埋头吃饭,而洛知苒则是笑眯眯地坐在旁边看着。林懿墨总觉得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不大对劲。 再回想起昨晚他们两个深夜共处一室的事情,林懿墨瞬间脑补出了一些微妙的东西。 想着想着,思绪越飘越远,林懿墨手下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回神,你已经擦了这个盘子三分钟了。”林暃的手伸过来,拿走了林懿墨手上已经被擦得锃亮的盘子。 林懿墨连忙回过神来,再伸手去捞水池里的碗碟,却摸了一手空。 “我洗完了。”林暃提醒道。 “哦……”林懿墨呆呆地应了一声,看上去还是心不在焉的。 “欸,林暃,”林懿墨凑到男人身边,低声问他,“你觉不觉得平云和小洛之间——” “看出来了啊。”林暃平淡地回答道。 “嗯?”林懿墨惊奇道,“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居然比我都快!” 林暃停下刷锅的动作,看了林懿墨一眼,眼睛里似有无奈。 “罢了,”林暃忽地叹了口气,“忘了你曾经是块木头了。” 林懿墨:?你瞧不起我们植物吗? 不过,当林懿墨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和林暃之间的经历,却发现,自己从前似乎还真挺迟钝的。他但凡敏锐那么一点,都不会直到在朱儒的幻境中看见自己的曾经之后才发觉出林暃对他的好感来。 林懿墨再度看向赵平云和洛知苒那边。 少女的脸上挂着微笑,浅浅的笑意将她的两个可爱梨涡填满,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仿佛将她全身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而少年呢,他已经吃完了少女亲手做的早餐,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仍旧坐在桌边,面向少女。他们似乎在聊着什么,少女脸上的笑意更甚,显得更加生动而活泼。 这或许就是属于他们那个年纪的,青涩的、纯粹的好感。 “幸好,”林暃幽幽道,“那臭小子开窍还不算太晚。” 说完,男人的目光斜斜地落在了林懿墨的身上。 林懿墨心虚地回望,故作无辜地眨眨眼。 “走吧,”林暃收拾好了灶台,解下围裙,牵起林懿墨的手,“别打扰他们了。” …… 然而,当两人牵着手走出厨房时,林懿墨却赫然发现,有几个脑袋正在慌里慌张地缩回墙角。 林懿墨默默地走上前,将那几个看热闹的家伙揪了出来。 林懿墨、林暃:…… 岑绩临、王瑞泽、王瑞卓:…… “那、那个,我要去打扫丹房,就先走了。”说着,王瑞泽拉住自家弟弟,飞快地溜走了。 被落下的岑绩临:!两个不讲义气的家伙!! “呃……”岑绩临讪笑着,“吃瓜,是、是人的本性嘛……啊哈哈哈……”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95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96章 小年轻们的事情并没有引起太长时间的关注,大家也都只不过是看个新鲜,很快也就看淡了。毕竟他们观里也没有什么禁止谈恋爱的规章制度,只要能找得到,也没人会管些什么。 而没过多久,众人就发现了洛知苒另外的天赋——因为天地之灵的缘故,她的感官极其敏锐,不论画符、炼丹、或是算命看相,她都能够在第一时间指出其中的门道和隐藏的破绽。 就比如——“瑞卓哥,这一炉丹的火候大了一分,应该要比方子上记载的时间少上两分钟才能勉强成功。”“小云哥哥,你这一步罡步迈大了一点,可能效果会有偏差。”“墨哥,刚才那位香客的确有富贵之相,但从他身上的气来看,可能是从某个灰色产业发的财。” …… 不过,虽然洛知苒的观察极其细致,但当她自己尝试着动手实践时,效果却往往不尽如人意,表现也只是平平,并没有达到林懿墨和赵平云那样的领悟水平。 对此,洛知苒倒是接受良好。“我要是真有这方面的天赋,那哪里还轮得到我自己找道观,恐怕早就被那些和尚道士看中,要收我做徒弟了吧!”洛知苒耸耸肩,轻松道。 好在,洛知苒的商业天赋是实打实的,根据她那份详尽的计划书,林懿墨已经完全放心把鬼界老娘舅调解团的组建事务交给她,只等鬼魂们培训完毕,就可以尝试上岗了。 根据林懿墨和洛知苒的规划,他们在接到委托之后会带着一队鬼魂前往探查情况,如果是普通的民事纠纷,那么就直接让鬼魂介入调解,而如果涉及到什么更加深层的恩怨,则再根据具体情况由专业过硬的道士们来指定接下来的计划。更加人性化,也更加节省人力物力和时间。 几天后,洛知苒的专业团队开始接单,只花费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摆平了困扰两家人长达数月的烦恼,客户赞不绝口,给了五星好评。枫江观的名声也从此传播开来。 …… 一天下午,天空中布满了乌云,虽无烈日,却更加闷热,让人喘不过气来。 林懿墨又一次穿上了那身法袍,在台前念诵经文。 这是一起特殊的超度法事,这位亡者逝去时只有五个月大。 法坛边站着一对正在抹着眼泪的年轻夫妻,正是这个小小婴儿的父母。她死于先天性的疾病,虽然已经极力维持,她却依旧没有逃过病魔之手。 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盼星。或许,她也正如这个名字一样,成为了天空中的一颗星星。 这对夫妇的家乡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夭亡的孩子不能立碑、不入祖坟。于是,他们将自己全部的期盼与悲伤,全都流到了这场法事之中。 道乐声悠扬,仿佛有微风渐起,略略吹散了沉闷的空气,扬起了燃烧殆尽的灰尘。 在渐渐明亮的火光照耀之下,一个小小的魂魄出现在了坛上。 她长着一张胖乎乎的小脸,眼睛圆溜溜的,睫毛很长。 她的魂魄并不稳定,随着微风而忽明忽暗。 林懿墨看见了她,但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他的念词在不知不觉中放缓、变轻,像是在安抚着这个孩子。 这样小的孩子,还不知道何为生,何为死,她疑惑地转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随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父母身上。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张开双臂,想要得到一个温暖的拥抱。 那对父母停下了哭泣,迟疑地望着法坛的方向,仿佛与自己的孩子隔空对望。 可惜,他们没有开天眼,只能在血脉的吸引之下拥有一心半点的感应,却无法知晓更多。 然而,下一刻,他们却陡然睁大了眼睛。 “盼星!”那位母亲惊喜地大喊一声,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滚落。 她浑身都在颤抖,缓缓地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向法坛的方向。 她身后的丈夫起先想要阻拦,但随后,他抬起头,脸上也随即被震惊覆盖。 林懿墨早已注意到了他们的异常,在那位母亲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悄然停下了超度。 他放下手中法器,微笑着对在台前踌躇,不敢迈出最后一步的母亲道:“再抱一抱她吧。” 于是,那位母亲红着眼睛,哭泣着,张开了双臂。 她最后一次抱住了自己的孩子。 诵念再起,盼星在母亲的怀中安然睡去,飘向远方。 法事结束后,那对夫妻对林懿墨千恩万谢,想要再为枫江观捐赠一笔香火钱,却被林懿墨坚决婉拒。 他们怀着满腔的思念离开了道观,开始了他们的新生活。 …… 那对夫妻走后,林懿墨接过林暃递来的杯子,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随后偏头看向某个角落,扬声道:“出来吧,早就发现你了。” 从墙角出来的是洛知苒。 她难得表现地有些紧张,低着头,斟酌着开口道:“墨哥,我今天……” “我知道,”林懿墨替她说出了下面的话,“你没经过允许就把自己的力量给了那对事主,让他们看到了孩子的魂魄,对吧?” “对不起,”洛知苒的头垂得更低了,“我错了。” “你没错,”林懿墨的语气仍然很平淡,“但下次不许了。” “为什么?”洛知苒抬眼问道。 林懿墨把杯子交回到林暃手上,身子坐直了,面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一些:“因为我们不能干涉旁人的私事。” “我们道士做超度,除却令亡者往生外,也是要了却生者一桩心愿。”林懿墨说道。 “阴阳已两隔,他们的因果当由自己来选,而并非让我们来左右。” “我们并非亲历者,无从揣摩他们的心思,也自然不能为他们做出选择。” “让生者再次见到亡者魂魄,或是疏解,或是羁绊,二者皆有可能。” “若如此做会有加深其中痛苦的可能,那便是一桩搅乱因果的祸事了。” “知苒,你有能力,有心思,但有时,这过多的怜悯却并非好事。” 林懿墨嫌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洛知苒听着,眼中也渐渐染上了沉思。 “我知道了。”她轻声道。 “谢谢墨哥,”洛知苒对林懿墨道谢,“我会仔细思考的。” 女孩迈着略沉重的步伐远去,林懿墨则仍旧坐在椅子上,忽地露出一个笑来。 “哎呀,装深沉还挺累的。”他毫无形象地瘫在了椅背上,斜眼看着默不作声的林暃。 “你到底是怎么能装这么久的?”他对男人打趣道,“教教我呗。” “我这可是天生的,”林暃回答道,“生来就长着张严肃的脸。” 林懿墨撇嘴,完全没信他的鬼话。 “是吗?”他笑着戳了戳林暃腰上的痒痒肉,“我看你笑不笑!” 下一刻,自称天生严肃的男人凭空消失,林懿墨的怀里则多了只黑猫。 黑猫:喵~ 林懿墨:……你作弊! ———————————— 道观里的工作总是规律且无聊的,虽然多了个洛知苒,但道士们的生活也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不过,观里倒是马上又要热闹起来了。 在林懿墨和岑绩临的商议之下,枫江观第二批住观义工的公开招募即将拉开帷幕。 不同于第一次的试水,这一次的招募要正式地多,不仅制定了义工们的每日日程安排,还公布了择人标准和接下来三期义工的具体开放时间。为此,岑绩临还特意为枫江观拍摄了一支全新的宣传短片,将其精心剪辑之后发布在了林懿墨的视频账号上。 而出乎意料的是,或许是因为这期视频的质量非常高,也或许是因为临近暑假的流量很大,当视频发布之后,播放量和讨论度都出奇地高。 不到一天的功夫,它就已经挂在了平台的首页,林懿墨甚至还在热搜上看到了枫江观的名字。 点开弹幕和评论区时,铺天盖地的都是【慕名而来】、【报名!】、【想去】这种期待的声音。 与之相应的,申请义工的人数也远远超过了第一次,林懿墨留下的那个报名邮箱差点被铺天盖地的申请表给挤炸了。 往后几天,枫江观的游客数量都在节节攀升,还有不少当地的小网红跑过来蹭热度,把观里的大家都给累得够呛。 而负责此事的林懿墨和岑绩临呢,除了处理观里的接待以外,还要筛选义工名额,连续好几天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两人的眼下都挂上了深深的黑眼圈。 林暃心疼林懿墨,主动替他揽下了一部分的活,但是因为这只古董猫完全不懂网络,只会帮倒忙,很快又被心累的林懿墨给赶了出去。 大猫没能帮上林懿墨,又被冷落了好几天,被气得够呛,却不敢再打扰林懿墨,只能把心里憋着的火气撒到别的地方。 于是,来观里参观的游客们首当其冲,见识到了怨气冲天的林暃,和可怜又可恨的、被他怼得体无完肤的不文明游客们。 几天后,热度渐渐降了下来,林懿墨也终于筛选完了第二批以及第三批的义工名额。 而正当他以为可以稍微轻松一点的时候,一封来自视频网站官方的邀请函来到了他的手上。 这是一场晚会的邀请,参会者无一不是视频网站中拥有较大影响力的创作者。可以说,这是一张很多创作者梦寐以求的金门票。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96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97章 “晚会?”林暃双手环胸,脑袋一歪,眉毛一挑,“去做什么?” “嗯……”林懿墨仔细思考了一下,“大概就是走个红毯领个奖?” 林暃垂眸:“不感兴趣。” “不过——”他瞟了一眼林懿墨变得有些失落的神情,话锋一转,“若你喜欢,我便陪你去吧。” 林懿墨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弯弯的眉眼掩盖了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时间、地点?”林暃问道。 “一个月后,S市。” …… “什么?你俩都要去S市?”王瑞泽听到这个消息,身子夸张地往前一冲,想要做出惊讶状,却因为用力过猛,差点被脚边的凳子绊倒。 “毛手毛脚的。”王睿卓无语地伸手拽住傻哥哥,任劳任怨地弯下腰把凳子搬到一旁的角落里。 “不是,”王瑞泽捂着自己被磕红了的膝盖,呲牙咧嘴地接着说道,“老墨你和暃哥都走了,那观里的事情谁做主啊?” 王瑞泽指了指自己,再指指旁边的弟弟,眼睛还滴溜溜地往坐在一起的洛知苒和赵平云两个人身上转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些人,我和我老弟就不用说了,平云的性格你也知道,小洛倒是不错,可也才来没多久,就我们这几个家伙,哪一个能管道观?” 听到王瑞泽这么说,两个小年轻没什么大反应,倒是王瑞卓皱起眉,轻咳一声:“呃……我觉得——” “你可别觉得了,”王瑞泽翻了个白眼,把自家弟弟的老底给揭了个彻底,“你这人我还不知道,一心就想着你那丹鼎,有点灵感就往丹房跑,平时有我顶着也就算了,要真发生点什么事情,还能指望的了你?” 王瑞卓眨眨眼,虽然不大高兴,但由于王瑞泽的确说的是实话,也只能不情不愿地闭上嘴,缩回了一边。 见他们话说得差不多了,之前一直没说话的林暃站了出来,扫视了一圈,扬声道:“此事你们不必担忧,我已有人选。” 说罢,他便往旁边挪了一步,露出了他身后的林懿墨——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到林懿墨怀里的小黑猫。 在林懿墨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下,林暃双手抱起小黑,将它高高举起。 小黑猫:“喵喵喵~” 林暃:“待我们离开后,观中一切事务便交由它打理。” 众人:……??坏了,黑观主真成观主了! 在场的各位,除了洛知苒是一脸了然之外,其余几人的脸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迷惘。 王瑞泽的嘴角抽搐了两下,犹犹豫豫地走上前,缩着脖子指了一下小黑,再看看旁边满脸无奈的林懿墨,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我……我没听错吧?” 林懿墨认命点头。 “可……”王瑞泽倒不是对小黑的特殊身份一无所知,但这听上去还是有那么些荒谬。 “可黑观主它不会说话啊!”王瑞泽的内心有点崩溃。 “我们怎么和它交流?”王瑞泽隔空比划了几下,“靠手语吗?” “喵!”小黑听到这家伙的问题,率先叫了一声。虽然听不懂猫话,但王瑞泽总觉得它是在骂自己笨。 小黑在林暃的怀里扭动了几下,示意他把自己放下去,随后又跳回林懿墨的肩膀上,拿自己蓬松的尾巴勾着林懿墨的脖子。 林懿墨立刻会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举到小黑面前。 小黑举起一只爪子,认真地在屏幕上点按着,不一会儿,一个AI朗读音便响了起来:“笨蛋,我会打字!” 别说,现在的AI朗读做得越来越好了,甚至能从中听出抑扬顿挫的语气来,简直像是小黑自己开口了一样——如果它用的不是说什么都跟撒娇似的萌妹音的话。 于是,它再次抬起爪子,镇定自若地切换了一个严肃的男低音,再播放了一遍。 王瑞泽:“……对不起黑观主,是我错了。” 小黑高高扬起脑袋,神情颇为得意,还用脑袋蹭了蹭林懿墨,想要得到林懿墨奖励性的摸摸。 林懿墨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遂了它的心愿。 “如何,”林暃又扫视了一圈,神情也是和小黑如出一辙的得意,“是否还有异议?” 众人:“……没了……” ———————————— 距离晚会的时间还有一个月整,在此期间,林懿墨本人要做的不多,只需要提前准备一段短片,写个获奖感言就行。 林懿墨看了看时间,晚会定在中元节之后两天,正好和他与岑绩临之前定下的第二批义工活动结束时间吻合。 林懿墨简单规划了一下自己之后一个月的日程安排,为了让小黑能管得轻松些,林懿墨把自己这段时间能处理的事情全都给塞进了安排里,把那日程排得满满当当的才作罢。 林懿墨看着屏幕上长长的待办列表,不由地叹了口气。人家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到了他这儿,倒是反过来了。 虽说他和小黑也不算是父子关系来着…… …… 一个星期后,枫江观迎来了第二批住观义工。 相比起第一次缺乏经验的时候,这一次林懿墨对于义工们的管理变得更加得心应手了。 因为是暑假,这一批的义工大多是放了假的大学生们,年龄都相近,也很好相处和管理——毕竟大家都是清澈单纯的大学生嘛。 林懿墨忙于处理工作,这些天在前院出没地比较少,于是培训义工们的工作便落到了主动请缨的洛知苒手上。 洛知苒不愧是身怀天地之灵的天选之子,凭借着自己敏锐到恐怖的观察能力和交际能力,没过多久就和义工们打成了一片。 在洛知苒的一声声甜甜的“哥哥姐姐”里,单纯的义工们都被忽悠地五迷三道的,很快就胜任了道观的接待工作,效率都高极了,让偶尔溜达过来巡视工作的林懿墨都啧啧称赞。 而且,看这些大学生义工的样子,在观里干活似乎还挺快乐的。所以,枫江观起先招募时打出的净化心灵之地的招牌也不算是虚假宣传……吧? 枫江观得到了免费劳动力,义工们得到了包吃包住的体验,还能盖实习章,多么完美的双赢策略啊! …… 转眼,夏天已经过半,几场大雨没有带走来自大地的暑气,反倒是如蒸桑拿一般燥热难耐。 中元节近在咫尺,第二批义工们的进程也接近尾声。 按照惯例,枫江观会在中元当天举办一场大法会。 中元节为地官赦罪之日,又称鬼节。这一天里,酆都大开,阴间魂灵重回世间,阳间世人则在此日烧香焚纸祭奠先人。 和清明法会一样,枫江观的中元超度法会也是公开且免费的,信众们只要提前预约报名便可参与。而作为福利,这一批的住观义工们也可以参加法会,在现场祭拜自己的先祖。 …… “当!” 林懿墨手中铃铛悠扬,古朴的韵律传响整个院落。 林懿墨手持经幡,口中诵念经文,向着前方熊熊烈火迈步而去,将一切阴阳勾连之物焚烧殆尽。 他环视周遭,与会信众挤挤挨挨地站满了前院,无数接受了超度的亡魂随烟尘与灰烬一同升上天空,匿于云间。 按照流程,他本该念出最后一段经文,宣告法会正式结束。 可,林懿墨却是怔住了。 他仰望着天空的某个方向,面上似有错愕,宽大袖中双手微颤。 道乐声未停,眼看就要错过合拍的韵律,人群中渐渐出现轻微的讨论声。 林懿墨恍若未闻,眼中倒映淡淡星河,深邃如夜空,沉闷如深海。 他站在众目睽睽之下,嘴唇微翕,似要抬起手,抓住些虚无之物。 道乐声终而停下,他却仿佛早已置身于天外,与周遭一切隔绝。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唤:“懿墨!” 是林暃的声音,那样紧迫,带着少见的慌忙。 林懿墨登时回过神来,立刻收回手,将眼中一切情绪翻下心间,目光再次聚焦,重新回到眼前。 他深呼吸几下,面上挂起惯有的温和。他对下方众人点头致歉,再看向不远处,示意法事继续。 乐声再起,青年独特的嗓音随着抑扬顿挫的颂念传开,终以一声钟磬,宣告中元法会圆满结束。 此时,已是月色当空。 …… 法会结束后,普通信众纷纷离去,义工们也回到后院,偌大的前院变得静谧而森然。 “喵~”墨绿眼睛的小黑猫一下子便发现了坐在大殿台阶上的林懿墨,迈着欢快的步伐跑到了青年身旁,蹭了蹭青年的手臂,然后乖乖地蹲坐在一旁。 林懿墨似乎心情不大好,见到小黑猫时也只是略略抬眼,并无再多的反应。 “喵?”小黑猫歪过脑袋,疑惑地看着青年。 他清润的脸上被愁容笼罩,和着被乌云遮盖大半的月色,显得晦暗。 “喵——”小黑猫不知他究竟是怎么了,便用自己的方式来安慰他。 黑猫起身,长长的尾巴擦过青年的脊背。 随后,一阵微风拂面,黑猫不再,转而被高大的男人取代。 男人抬手,轻巧地揽过青年的肩,在青年的额间落下一个似是安慰的吻。 青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顺着他的动作,侧身贴在男人的胸膛上。 “我见到他了。”他忽然开口道。 青年直起身子,抬头看着朦胧圆月。 “就在不久之前,”他缓缓道,“我看到了我的父亲。” “他隐匿在往生的魂魄中,我只看见了一瞬,他便消失不见了。” “林暃,”林懿墨的眼中似有泪光,“这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 “我……有些分不清了。”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97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98章 林懿墨醒了。 他睁开眼,眼前一片朦胧,只有点点光斑映在虹膜之上。 过了许久,耳边仿佛有人声,却如蒙上一层厚厚的布一般难以辨别。 眼前渐渐聚焦,露出一副林懿墨并不陌生的景象——那是枫江镇的一角,是一栋早已无人居住的破旧居民楼。 只是,他虽然看清了周遭的环境,却有两团迷雾从远处而来,最后横亘在了视野的中央,十分突兀。 林懿墨的视角很高,几乎是挂在这栋楼的二楼之外,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那两团迷雾越是走近,林懿墨的眼眸便越是凝重——这迷雾的形状很不对劲。 其中一团始终是个类人的椭圆长条,迷雾只重点集中在其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甚至还能隐约看出其下的衣服款式。而另一团却是要大得多,几乎比旁边那人大上三倍有余,迷雾更是浓重,只能堪堪辨识出那是只四脚行走的动物。 可,枫江镇里怎么会有这个大小的野兽呢? 林懿墨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异兽。 想起前几次与异兽的交锋,林懿墨的心沉了下去。 脑海中瞬间闪过几种可能,林懿墨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微微蹙眉,继续观察。 声音再次响起,仍旧模糊,但林懿墨的第六感告诉他,这或许并非一般的谈话。 林懿墨屏气凝神,仔细地竖起耳朵,尽力地辨别着声音。终于,他听出了几个简短的字词: “……神像……供奉……” “信徒……,枫江……提防……” “……大人……,……收割……” 林懿墨心中一惊,想要再听清些,却又不敢靠近。 狂风裹挟着独属于冬日的寒气卷席,尖锐的呼啸暂时盖过了人声。 林懿墨下意识地抬手,想要避免自己的眼睛被风沙迷住。 而下一刻,那些细小的扬沙、那些轻飘飘的废料却是径直穿透了他的身躯,令他的视角摇晃了几下。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这只是个梦。 再看脚下,那两团迷雾却已不知所踪,只留下满地的狼藉与萧瑟。 林懿墨垂眸,面上并无表情,脑中则在飞速运转。 方才那两人的话实在是太耳熟了。神像、供奉、收割,这不由地令林懿墨想起了几个月之前,他和林暃在板桥村中与朱儒交手的经历。 既然朱儒可以利用信仰之力成为近乎邪神的存在,那么,别的异兽便也未必不行。 只是……林懿墨的神色黯淡了下去。现实已至盛夏,梦中却仍是寒冬,这究竟是预知之梦,还是说——这危险的阴谋其实早已在林懿墨的身边布局,而他却始终一无所知? 冬天、枫江镇、烂尾楼…… 林懿墨赫然抬头,瞳孔骤然紧缩,一个恐怖的猜测正在心中飞快成型。 也正是在此刻,视角随心意而动,渐渐下降、渐渐拉近—— 无人注意的小巷深处,一截泛白的道袍衣袖格外刺眼。 …… “!” 林懿墨惊觉起身,双手紧紧攥住被子,不住地喘着粗气。 过了许久,待他心有余悸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身侧闪着一双墨绿猫眼。 “我这是……在哪儿?”林懿墨的脑子还是有点发懵。 一双大手轻轻抚上他的面庞,为他擦去额间冷汗,理正凌乱的发丝。 “S市的酒店。”男人回答道。 记忆渐渐回笼,林懿墨这才想起,就在昨天,也就是中元节后一天,他和林暃送走了义工们之后,便踏上了前往S市的旅途。 而现在——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才刚过晚上十二点。他这一觉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你睡得很不安稳,”林暃担忧道,“做噩梦了吗?” 男人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林懿墨单薄的背,温暖的触感透过夏天薄薄的衣衫传到皮肤,在深入肌理,抚平的林懿墨心中的不安。 “不是噩梦,”他摇摇头,“我梦见了我爸。” 他将自己梦中所见所闻尽数告诉了林暃。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其实,你心中已有了答案。”林暃开口道,并非询问,而是肯定。 林懿墨点头,苦笑一声:“是啊,这样一来,也就能解释我老爹为什么会早死了。” 梦中的事,发生在去年的冬天,林懿墨的父亲林海潮去世前。那时,林懿墨还在S市读研究生,整个枫江镇中,唯一有能力抗衡异兽的,只有林海潮一人。 林懿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爹死前会是那副油尽灯枯的样子,为什么对自己的病情绝口不提,为什么留下遗嘱,一心要让林懿墨远离家乡。 林海潮不像林懿墨,他不是神树转生,也没有林暃的帮助。他默默无闻、一生庸碌,却在那个寒冬里,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孤身一人,保护了整个枫江。 而最后,他也如白枫山上的枫叶一般,凋零在了萧瑟的寒冬里。 林懿墨忽地苦笑了一声,伴以长叹。 他起身,走到窗前,将厚重的帘布拉开。 S市的不夜天将他的面庞照亮,连深邃的眼眸中也尽是明光。 “枫江镇是没有这样的夜色的,”林懿墨直直地望着窗外景象,声音低沉,“那只是个小镇,虽然人不算少,但却没什么夜生活。” “我在S市上了七年的学,”他说道,“其实说起来,其实我对S市远比对枫江镇要熟悉。” “我只在枫江镇里上过三年的小学,后来,就转学去了昙江市区。” “枫江观偏远,我从前都只住在学校里,不经常回家。到了后来在S市上大学,回去的时间就更少了。” “其实我从来没有仔细地看过那座小镇。”林懿墨的嘴角翘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看不清情绪。 林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青年的身边,默默地聆听着。 “就像……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我爸那样。” “我从前只觉得我爸是个普通人。他没什么大志向,只是一心守着那座道观,一守就是几十年。” “他也不是个太勇敢的人,遇上歹徒,第一反应也是逃跑。” 他伸出手指,缓慢地在玻璃上画着什么。房间里的冷气开得很足,盛夏的暑气也没能改变这扇落地窗冰凉的触感。 他在画符,一个简单的、入门级的清心符——那是他幼时,父亲交给他的第一道符。 “小时候,我有段时间很中二,总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应该要行侠仗义、驱除妖魔。”林懿墨眼中似有怀念。 “可我爸听了我的这些志向,却是把我给臭骂了一顿。” “他说,如今的世道,已经容不下这样的人了。” “可是……”林懿墨抬起手,在玻璃上抹了一下,将那个刚画好的符擦了个干净。 “老爹,”林懿墨笑了,可一滴晶莹却在不知不觉中从眼角滑落,“你自己怎么倒是抢了我的志向啊?” 肩头忽然传来一点重量,伴着暖意,渗透皮肤,渐入心头。 林暃无声地擦去林懿墨的泪水,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陪着他。 他们站在繁华的人世间,低头,是万家灯火,抬头,却不见满天繁星。 …… 在天亮之前,林懿墨终于再次睡着了。 只是,他心里杂乱,连睡颜都是皱着眉头。 他的脑中还有些疑惑,已知的信息还不足以解答。 但好在,他又做了个梦。 ———————————— 这一次,是在枫江观里。 只是,眼前的这座道观有些老旧,有些萧条,远不如今日的盛况。 这是半年多前的枫江观,是林懿墨记忆中的模样,一丝一毫都未变过。 而在这个梦里,在枫江观的前院里,在大殿的神像之前,一场无声的屠戮正在进行。 一只巨大的猛兽被困在其中,千丝万缕的金线将它牢牢捆住,令他动弹不得。 一个身穿道袍的身影在期间穿梭,他脚踏罡步,口中默念着咒语,手上不断挥出符纸。 他不停地走着,不停地念着,不停地挥着。 金光越来越亮,猛兽的挣扎却越来越微弱。 到了最后,他忽而站定,从袖中抽出一柄质朴木剑,在空中狠狠劈砍。 只一下,金光大亮,猛兽的身躯如陶瓷般片片剥落,又被很快碎成畿粉,散在空中。 木剑坠地,其人亦随之跪倒。 鲜血从他的七窍涌出,头发瞬间变作霜白,面庞爬满皱纹,四肢无力干瘦。 短短一瞬,从壮年跨向老年。 他跪在地上,没有急于擦去血迹,而是颤抖着伸出手,用自己的鲜血在地上描摹着什么。 一下、一下、又一下,他画得断断续续,画得精疲力竭。 当他终于落下最后一笔时,他嘴角的鲜血已然将道袍的领口浸湿了大半。 视角拉近,林懿墨终于看清——那是一个用于混淆的符咒。 符成,血光冲天。 他用尽了自己的力气,却还是撑着自己干瘦的身躯,抬起那颗沉重的头颅,将目光投向远方。 他看的正是林懿墨的方向! 林懿墨看到,他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如火般炽热,又如水般平静。 林懿墨与他隔着时空对望,在某个时刻,他甚至觉得,对方其实是能看见他的。 …… 在林懿墨仍旧沉浸在那双眼眸所含情绪的时候,画面忽转。 林懿墨看到了自己。 纯白的病房里,另一个自己正在哭泣。 而就在那张病床的上方,正飘着一道灵魂。 他比寻常魂魄更淡、更虚弱,几乎要与白墙融为一体,只消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 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尸身,再转头看着床边的林懿墨,看着医生护士鱼贯而入,看着他们宣布自己的死讯。 然后,他露出了笑容,张开了双臂。 他就这样消失了。 而同一时刻,那道留在枫江观中的血符隐约闪烁,再化作许多道小符,飞向远方。 林懿墨终于知道为什么他找不到林海潮的魂魄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从来没听说过这段往事了——他用自己的魂魄,抹去了一切。 他是个默默无名的人,从前如此,往后亦然。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98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99章 第二天,林懿墨在生物钟的鞭策下,准时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睁开了眼睛。 “嘶——” 他艰难地爬起来,晃晃脑袋,甚至能够感觉到混沌的脑浆像一条条虫子一样在不断地穿梭,发出阵阵钝痛,令人无法思考。 林懿墨叹了一声,锤了几下床,终于放弃了挣扎,无力地躺回了枕头上。 等他像条咸鱼一样躺好之后,林懿墨才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他翻了个身,看向身旁——林暃此刻睡得正沉,连他方才发出的动静都没能吵醒他。 这可太罕见了,要知道,林暃这家伙大约是把睡眠全都分给了小黑,不论是什么时候,林懿墨都只能见到一个清醒的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睡颜。 林懿墨半撑起身子,好奇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林暃的脸。 林暃纹丝不动。 林懿墨挑眉,嘴角上扬,连头都没那么痛了。他看着林暃平坦的额头,玩心渐起。 …… 半个小时后,林暃睫毛抖动了两下。 还未等他睁眼,他便感受到额头上似乎被放了什么凉凉的东西。 “哗啦——” 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把林暃的脸给埋了进去。 林暃:? 他忙抬起手把东西拨开,疑惑起身。 他一下子便盯上了坐在旁边故作无辜状的林懿墨,以及被他慌忙堆在身后,企图遮掩的一堆小饼干。 林暃:?? 林暃歪过脑袋,一时搞不清楚这家伙究竟做了什么。 但很快,林暃就在林懿墨的手机里看到了答案——林懿墨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拿小饼干在他的脸上堆高高! 林暃:…… 林懿墨:心虚ing…… 林暃:“……算了,你开心就好。” 说完,他乖乖地躺回了小饼干堆里,闭上了眼睛。 林懿墨:? 两人玩闹了一阵,等林懿墨堆起的小饼干大厦又一次轰然倒塌之后,两人才终于说起了正事。 “我方才并非在睡觉,”林暃解释道,“而是又去见了祖师爷。” “又?”林懿墨抓住了这个字眼,“你之前也去见过?” 林暃这才想起来,林懿墨已经没有上一次的记忆了。 “咳,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林暃连忙把话题拉回来。 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可知道,为何中元那天你还能见到自己的父亲?” 林懿墨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一下子便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他瞳孔微震:“你是说……是祖师爷在背后推动?” 这答案听上去似乎有些离谱,但仔细想想,却也是合情合理。 如果不是有超脱了凡尘的存在相助,他怎么能看到魂魄消散的林海潮,又怎么能在梦中回顾本不该被人记住的事实呢? 但—— “林暃,”林懿墨抬头,目光深邃,“祖师爷干预了人间事,会受到天道的阻拦和反噬吗?” 林懿墨有些怕,祖师爷显灵自是好事,但如果因为他的事情而让祖师爷受损,他倒宁愿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 “放心吧。”林暃听到林懿墨的问题,却是微笑了一下。 他眨了一下眼睛:“你猜猜,为什么祖师爷不一早便让你知道,而是选在如今才把一切告知于你?” 林懿墨脑中灵光一闪:“中元节!” “没错,”林暃打了个响指,“中元地官赦罪,魑魅魍魉横行,在那样的日子里,多一个不存在的魂魄也并不惹人注目。” “而且,我们如今已经离开了昙江。”林暃补充道,“此并非祖师爷所镇之地。” 林懿墨的眼中明亮,接着林暃的话说道:“有谁能想到,会有一位神明大费周章地将目光落在在异乡,用如此周折的方式,将一切都藏在梦中,隐晦地对信徒做出回应呢?” “祖师爷不愧是祖师爷呀。” ———————————— 接下来的一整天,林懿墨和林暃都在忙碌的活动安排中度过,直到晚会结束后,他们才回到了酒店。 “呼——”林懿墨拖着疲惫的身躯,把自己摊平铺在了松软的大床上。 他挣扎着翻身,让自己的脸露在外边,然后伸出手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颊。 “笑得我脸上肌肉都酸了。”他小声嘟囔着,决定以后再也不立什么温和暖男的人设了,太累了! 不过……林懿墨的脸上却是不知不觉地流露出笑容。 他还是第一次和林暃一起站在那样亮的灯光下、那样多的镜头前。林懿墨的心里升起了一阵隐秘的欣喜,就好像树木依赖阳光雨露,神木纵享世人祭拜一样。他将其融于自己的血肉,化作养分,令神木之实在心间生根发芽。 而另一边,林暃却像是丝毫不知道疲惫一样,任劳任怨地蹲在地上,收拾着行李。 他们明天一早就要赶回枫江观了。 林懿墨休息了一会儿,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便也起身来帮林暃收拾。 “可惜啊,”他一边关上行李箱,一边叹道,“我原本还想带你在S市逛一逛的。” “但现在知道了那些事情,还是该赶快回去,”他耸耸肩,“指不定他们什么时候就卷土重来了呢。” “总是要做些防备才行。” ———————————— 他们这一防备,就是几个月的转瞬即逝。 “咦,下雪了!”被厚重的棉袄裹得像个粽子的洛知苒好奇地张开手,接住几片小小的六角冰花。在落入手中的那一瞬,它们便已化作水汽,消散在了寒风之中。 雪花很快变大了,从纷纷小雪,到鹅毛大雪,仿佛只一瞬间的功夫,院落里便已被银白覆盖。 女孩顶着一头雪白,搓着手跑到廊下。她从围巾中露出半张脸来,兴奋地看着从空中飘落的片片雪花。 她的身旁,依旧穿着道袍的少年轻轻抬手,为她掸去了浓密头发上已被热气融化成滴滴水珠的雪。 前院里,林懿墨和林暃也如两个小年轻一样,并肩站在廊下。 昙江不常下雪,但枫江观地处山间,气温相较城中要冷上一些,湿度也大,因而几乎每年都能看见些雪花。 不过像今天这样大的,倒也是少见。 “等雪再下一会儿,我们就能堆雪人了!”林懿墨的眼睛亮亮的,“我已经好多年没玩过这个了。” “好啊,”林暃笑着回应道,“那我给你打下手,咱们堆一个最高的。” 听他这么一说,林懿墨于是真的开始在脑海里构思起雪人的模样来了。 不如堆只猫?林懿墨想着,便把目光投向缩在他脚边的小黑。 小黑猫抬起头,叫了一声,熟练地撒了个娇,蹭了蹭林懿墨的腿。 好,就按照小黑的样子来堆!林懿墨敲定了主意。 他正要开口和林暃讲述自己的构想,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已经过了下午四点,最近寒潮到来,观里的游客越发得少了,林懿墨估摸着今天应该是不会有人来了,于是方才便提早关了大门。 “都这个时候了,会是谁呢?”林懿墨心里疑惑着,跑过去开了门。 伴着大门被打开的“吱呀”一声,映入眼帘的是两张散布着皱纹的慈祥面孔。 “老师!师娘!”林懿墨惊喜地唤道。 面前这两位身躯有些佝偻的老者,正是林懿墨读研时的导师和他的妻子! 满头白发的儒雅老者拄着一根拐杖,脸上全然是笑意:“小墨,好久不见了。” …… 温暖的房间里,林懿墨亲手为两位老人端上两杯由王家兄弟研制的驱寒茶水。 素净的瓷杯子中,清澈的茶汤倒映出林懿墨和王院士的脸,一张风华正茂,一张已是耄耋,却有着极为相近的温和气质,令旁人升起和煦暖意。 王院士名叫王明玕,夫妻俩皆是行业泰斗。前几年王院士生了场大病,从此之后身体便大不如前,推掉了大部分工作,只在S大里带几个学生。 林懿墨,就是王院士这几年里带的唯一一个硕士,同时,也是他的关门弟子,如果林懿墨没有因为他父亲的事情而选择回到枫江观,此刻,他应该是在S大里读王院士的博士。 王院士夫妻没有孩子,或许是两人的气质有些相近,也因为林懿墨和王院士都是昙江人,王院士夫妻对林懿墨很是关照,已然超出了一般的师生情谊。 几个月前,王院士带的最后一个博士也终于毕业了,他便向院里提了申请,辞了工作,和老伴一起过上了清闲的养老日子。 这位老院士闲了这么些日子,身体也比从前好了许多,于是便趁着自己还走得动的时候,想着到全国各处走一走。 他这第一站,就是家乡昙江。 “老师,您的腿……”林懿墨有些担忧。 王院士有比较严重的关节炎,时常复发,有时甚至会到无法正常走路的地步。上半年林懿墨毕业的时候,王院士就是因为这毛病才缺席了他的毕业典礼。 虽然方才林懿墨看王院士走路还算正常,但从山脚走到枫江观这一段山路对于年轻人来说不太轻松,更何况是这把年纪的老年人。 王院士自己却是一副轻松模样,还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没事,自从用了你给我寄的膏药,这腿就好多了,已经很久没犯过什么毛病了。” 说着,他还怕林懿墨不信,便叫住了自己的妻子:“我说得没错吧,君兰?” 王院士的妻子陈君兰对自己丈夫的脾性了如指掌,无奈地点点头:“是是是,要不是人家小墨送来的膏药,就你先前那个造作的样子,这个冬天还未必能下得了床呢。” “哎呀,”王院士夸张地摆手,“孩子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吧。” 这一对几十年的老夫妻你一言我一言地伴着嘴,字里行间都是一片相濡以沫的温暖景象,仿佛能够透过他们的霜发与皱纹,看到他们多年未改的情谊。 “扯远了扯远了。”王院士终于想起旁边还有个林懿墨,连忙把话题给拉了回来。 “小墨啊,”王院士用自己布满褶皱和斑点的手拍着林懿墨的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啊,有没有遇见什么趣事,和老师讲讲?” 他笑眯眯地补充道:“尤其是——遇没遇见有好感的姑娘啊?” “老师我的学生里啊,可就你这一个没谈过对象的了。” “呃哈哈……我……”林懿墨尴尬地笑着,心虚地把眼睛往旁边瞟,躲开王院士的灼灼目光。 “这个……”林懿墨也不想说谎,于是便结结巴巴地说道,“有倒是有……” “就是这个性别——可能……和您想的……不大一样……”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99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00章 “哦?”王院士看上去似乎有些惊讶,两边的眉毛高高挑起,额头上几条抬头纹加深了许多。 不过,下一刻,他便收起了吃惊的神情,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了然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王院士十分理解地说道,“难怪你上学的时候身边连个关系亲近些的女同学都没有,平时也不参加师兄师姐们组织的聚会。” “这就说得通了。”王院士仿佛是理解了一切,面上一派了然。 林懿墨眨眨眼,讪笑着,心里很想解释:其实我当年读书的时候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取向来着…… “哦小墨你放心,”王院士又拍拍林懿墨的肩膀,接着补充道,“我和你师娘两个虽然年纪挺大,但绝对不是什么老封建!” 师娘陈教授也附和道:“没错,小墨你千万别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们都支持你的。” “谢、谢谢老师。”林懿墨连连点头,回话道。 虽然现在社会风气开放了些,但其实在把自己的真实情况说出口之前林懿墨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直到听到这二老的话,他才彻底放心下来。 王院士慈祥地笑着,眼珠子转了一下,又开口说道:“小墨啊,你喜欢的应该就是刚才那个长得很高的小伙子吧?” 林懿墨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想点头回答,嘴还没张开,就被一声猫叫给打断了。 “喵喵~”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黑猫正娇娇地叫着,一跃而上跳到桌子上,颇为端庄地蹲在王院士夫妻的面前,一双翠绿的猫眼格外明亮。 林懿墨:?他记得这家伙刚才明明还在外边的来着…… “唉哟,好可爱的猫呀!”王院士惊喜道,脸上笑开了花。 他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摸着小黑光滑的皮毛。 小黑平日里并不亲近除了林懿墨之外的人,可如今却是一点没反抗,甚至还从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简直就像是只普通的乖猫猫了。 王院士夫妻的注意力一下就全都放在了卖力地撒着娇的小黑身上,小黑还在他们的逗弄下,主动跳到了王院士的怀里,把自己团成了一个温暖的毛绒球。 林懿墨站在一旁,看完了小黑讨好二老的全程。起初他还有点疑惑,但到了后来,看到二老开心的模样,他突然就想通了小黑打断他的原因——他倒是忘了,这家伙说到底也是林暃的一部分,在这种和见家长一样重要的场合里,林懿墨光承认和林暃的关系可不行,还得算上它呢! 林懿墨盯着那团黑色猫猫球,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和林暃谈恋爱倒还算是正常,可要是再加上这小黑猫……他是真丢不起这个脸。 “咦?”王院士搂着小黑,忽然发现了什么,眉头微皱。 “这小猫……看上去和那个小伙子还挺像的!”王院士惊奇道。 听到这话,小黑猫瞬间抬起脑袋,灼灼猫眼直视着林懿墨,等待着他的回答。 “啊,”林懿墨眼珠子左右转了一圈,“人和宠物会越来越像的嘛……啊哈哈……” “原来是这样。”王院士恍然。 而在王院士看不到的背后,林懿墨正在接受来自小黑猫无声的责备。 翠绿的猫眼中,瞳孔缩成一条细线,嘴巴向两边咧开,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仿佛是在对林懿墨说:你管谁叫宠物? 林懿墨只能无辜地眨眨眼,用自己的眼神向小黑表示歉意——他真的不想被自己的老师和师娘当作喜欢猫的变态和神经病啊! …… 外头的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直到太阳完全下了山都没有停歇的迹象,反倒是越下越大,将整个世界都覆上了一层雪衣。 今天的天气预报原本是个晴天,谁知道下午突然就开始下这么一场大雪,倒是阴差阳错地把原本只想来看看林懿墨的王院士夫妻给留在了枫江观过夜。 枫江观的基础设施其实并不差,电器什么的也都一应俱全,唯一的问题就是没有独立卫浴。如今到了冬天,每次去浴室洗澡的路程都是对人意志的一次严峻考验。 他们这些年轻人倒是没什么关系,冻一冻也无所谓,这点功夫也冻不出什么毛病来,但对于这二位老人家来说,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干的。 于是,林懿墨便搜刮出几个热水瓶来,连带着两个不锈钢脸盆一起送到了二老的房间。 不过,他不是自己去送的,而是被林暃抢了活儿。毕竟,林暃可没有小黑这样随便撒个娇就能让人眼睛里冒心心的好皮囊,想要刷好感就只能靠洗衣做饭刷碗打水这样的事情了。 …… 林暃对于除林懿墨之外的人一向都是寡言少语的,即便是面对林懿墨的恩师也不例外。 他简单解释了几句,放下手里的水瓶和脸盆,便向外走去。 “唉,小林。”王院士却是忽然叫住了他。 “你现在得闲吗?我想和你聊几句。”王院士说道。 林暃虽然不解,但出于对王院士的尊重,还是答应了。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王院士道,“你和小墨的事情,你家里人同意吗?” 林暃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见祖师爷的场景,先是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 王院士:? 林暃解释道:“起先不接受,但现在应该算是默认了。” 不知怎的,两人头顶的电灯忽然闪了一下,像是天上的某位在表达自己的态度。 王院士接着又问道:“那你对你和小墨的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换句话说,你是否已经想好了要和小墨过一辈子,还是说,你们现在只是玩一玩?” 王院士的目光犀利:“小墨说你会长期留在道观里,那么如果你和小墨将来分手了,那你未来在这道观里又该怎么和小墨相处呢?” “还有,两个人相处久了,难免会有闹矛盾的时候。小墨的性子我知道,在外人看来很是和善,但却也是个倔脾气,你又是否能够处理好你们的关系呢?” 王院士一口气问出这一些,连口气都不带喘,问完了才深吸一口气,端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 王院士的问题个个都问到了点子上,句句都是为林懿墨的将来考虑。 林暃沉默了一刻,认真回答道:“我已经做好了和他相守一生的准备。” “我和他相识了许多岁月,我深知他的脾性,我也会尽我所能地包容他的一切。”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们不得不分离,我会先为他做好我应做的一切,在确保他一切无虞之后,我才会离开。” 林暃的话说得郑重,临了,他还伸出手指,转身向着大殿神像的方向,起了一个誓。 房间里的灯又闪烁了一下,昭示着天上的那位也收到了林暃的誓言。 “好,”王院士满意点头,“小墨喜欢上你,确实也是有几分道理。” “后生,”王院士直起腰,大力地拍了拍林暃的肩膀,“好好对小墨,别辜负了他。” 他眯起眼睛,故意挤出一副威胁的模样:“如果让我知道你对小墨不好,那我就算是变成鬼,也是要飘过来骚扰你的。” 他这当然只是句玩笑话,可当林暃听到这话的时候,却是稍稍愣了一下,眉眼中带上了一点犹豫。 “你、您的身体……”林暃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对这位林懿墨的长辈开口。 “您其实仍在病中,”林暃斟酌了一会儿,才简略地说道,“并且,是不可愈的大病。” 这回,王院士倒是真的惊讶了:“咦?你是怎么知道的?是小墨看出来了吗?” “我以为已经瞒过了小墨呢。”他低声道,神情有些懊恼。 “不是他,”林暃道,“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他至今一无所知。” …… 林懿墨在符箓上天赋卓绝,但在其他方面则并没有那样深的造诣,只能算是懂得却并不精通。 比如说——看相。 王院士知道林懿墨是家传的道士,也知道他们道士有看面相的本事,因而,今天在来枫江观之前,他特意捯饬了一下自己的脸,遮盖住了几道明显的青黑痕迹。 林懿墨大概也没想到这一出,倒是真被自己老师的小心思给糊弄过去了,相信了他身体已然好转,此番就是来旅游散心的。 然而王院士没想到的是,在这座道观里,有两个人不止会看面相,还能观气。 其一便是身怀天地之灵的洛知苒。 方才在众人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洛知苒显然已经看出了王院士身上的违和,还试图告诉林懿墨,但却被同样看出问题来的林暃提前拦下来了。 “是癌症,”王院士轻松道,“已经转移了。” 他话语平静,说起自己的病症却像是在讲述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到了这个地步,寿命就算是进入倒计时了,可能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我活了这些年,也没什么遗憾,不想为了延长那一点日子活得不像个人样,于是就选了姑息治疗。” “我一辈子没儿没女,临了了才遇上一个小墨,”王院士叹了口气,“在我死之前,总还想来见见他。” “这孩子很聪明,性子也好,但他在象牙塔里过了太多年了,没经历过什么风浪,我总是有些不大安心。” “如今看到他过得不错,我便算是放心了。” “后生,要好好对他啊。”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100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01章 大雪下到半夜便彻底停歇了,第二天却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温度也不似先前寒冷,就好像是上天刻意下了这场大雪,好让王院士夫妇留在这枫江观中一样。 到了第二天下午,白枫山上的山路已经被彻底清扫干净了,陆续有来山上赏雪的游客到观中参观。 雪花挂满了枝头,有些长青的树木仍旧苍翠,代表着生机的绿叶在白雪之下隐约透出,与纯洁的白交相辉映,令雪也不再那样寂静。 院子里,几个参差不齐的雪人三三两两地矗立其中,有的粗糙到完全无法辨认形状,有的精致到连微小细节都清晰可见,一下便能辨认出它们都是出自谁之手。 林暃在帮着林懿墨做出第二只栩栩如生的雪猫猫之后,又在旁边开辟了一块空地,堆出了一棵大树。 这树其实并不如旁边的两只猫精细,也不似院子外的普通树木那样高耸葱茏。但是,它却带着些奇特的引力,令观者驻足,心中陡然升起些许敬畏。 林暃仔仔细细地堆完了这棵雪树的形态,又思索了一下,蹲下.身,在这棵树和两只猫的脚下细细刻画起来。 指尖划过冰冷的雪,令雪花融化些许,变作一条条清晰的痕迹,形成一个个奇特的符号。但就在林暃收回手的那一刻,它们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抹去了一般,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相同的符号在林暃的掌间浮现。林暃的嘴角勾起隐蔽的浅笑。 …… 下午,枫江观外。 “真的不再留一天吗?”林暃攥着王院士冰凉的手,依依不舍地问道。 “不了,不了,”王院士摆摆手,解释道,“我许久没有回昙江了,还要去祖宅看看呢。” “好吧……”林懿墨垂眸,脸上有些失落。 “那——我送您二老下山。”他提议道。 说罢,他便小心翼翼地搀住王院士的手,领着他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 “走吧,小墨,送到这儿就可以了。”王院士哭笑不得地对着林懿墨挥着手。 林懿墨站在山门下,神情有些犹豫。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就好像……如果不再多看老师几眼,往后就看不到了一样。 王院士仿佛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劝解道:“你这小年轻怎么比我这种老头子还优柔寡断呢,又不是以后就见不到了。” 王院士笑意盈盈的,倒是真的一点看不出瞒了林懿墨大事的样子。 知情的林暃看着这师徒二人依依惜别的模样,墨绿眼眸闪烁了几下,忽地有些不忍。 其实,王院士虽然籍贯在昙江,但父母亲眷老早就在别处安了家,哪里还有什么祖宅留在这儿呢?不过是因为他自己知道如果再在枫江观里住下去,他这全靠止痛药压着的病恐怕就要瞒不住林懿墨了。 “放心吧,”王院士又补充道,“等回头我们安顿下来了,就把新地址发给你。” 林懿墨终于下定了一点决心,点点头:“嗯,那之后就换我和林暃去拜访您二老。” “好啊,”王院士笑道,“到了过年的时候,我给你们发红包。” 两人如此又谈了一番,林懿墨对离别的莫名恐惧终于消减了几分。 两位老人坐上车,在林懿墨和林暃的目送之下渐渐远去,最后,只在原地留下一点因寒冷而格外鲜艳的尾气。 “林暃,”林懿墨叹了口气,捉住林暃的大手,随意地描摹着其上的纹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点乱。” 林暃悄悄地将另一只手背在了身后,语气和缓地安慰道:“没事的,等再过些日子,咱们就一起去拜访他们。” 林懿墨轻轻点头,没有再说话。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他并未注意到的是,有一抹银白悄然从林暃的背后探出,渐而飞向远方,融入天色。 …… 一段时间后,王院士按时来到医院接受检查。 然而,检查的结果却令他大吃一惊。 “缩小了?”王院士不敢相信地询问医生。 “是,”医生也十分惊讶,“从检查结果来看,几个转移病灶的肿瘤都有所缩小,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的确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王老,”医生郑重道,“或许,您的病情还有转机。” 王院士沉默了片刻,似乎还在消化这个信息,但坐在他旁边的妻子陈教授却早已泣不成声。 忽然,他感觉胸口有点温热。 他低头一看,是一枚小小的圆形吊坠正在散发着银白的光芒。 那是从枫江观离开后不久,他在自己的口袋里发现的。和吊坠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团由黑色猫毛构成的猫爪图案。 王院士会心一笑,抬起头,透过医院的窗子,望向那顶端缠绕着白雾的山峰。 ———————————— “咻——啪!”一束艳丽的焰火窜上天空,盛放成一簇硕大的花火。城中人抬头仰望,只觉头顶被烟花点亮,映在山中人的眼里,则离天空更近几分,仿佛触手可及。 枫江观里噼啪声不断,伴着有些呛鼻的白色烟尘,不断有红色的鞭炮纸落下,发出独属于新年的祝福。众人或相互依偎立于廊下,或捂着耳朵凑得更近些,放眼望去,林暃林懿墨和小黑、王家兄弟、岑绩临刘婉、洛知苒赵平云,整整齐齐的,一个都没少。 在这个并不太寒冷的新春佳节里,大家齐聚在枫江观,不论过去风雨如何,今日皆可抛之脑后,唯剩欣喜。 一串鞭炮放完,洛知苒和王瑞泽一起兴奋地跑到院子中央,抬上一个更大的烟花筒,悄悄地点燃,然后飞快地溜到一边。 “biu——pong!” 这烟花也不知是他们从哪里淘到的,天上的花束比城里的更大上许多,升上天空后,各色的流火又散作漫天的星,将众人含笑的脸庞照亮。 室内,没人关注的春晚照例在电视上放着,屏幕里主持人的倒计时渐渐与屋外的烟花重合。 “五、四、三、二、一——” 最后一束烟花升上天空,“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十指相扣间,青年轻声对面前的爱人道。 “新年快乐。”男人低声回应着,在爱人的唇角落下轻轻一吻。 两双眼眸相顾,一对深邃,一对墨绿,皆被笑与爱填满。 …… 等大的烟花都放完了,那几个爱闹的家伙仍嫌不足,又掏出了一大把仙女棒,在院子里追逐嬉戏。 林懿墨也罕见地参与了进去,挥着几根仙女棒追着小黑猫,非要让它用尾巴卷起来。 就连林暃也没能幸免,木着一张脸,手里僵硬地挥舞着还在滋着银花的仙女棒,在林懿墨的逼迫下,和大家一起留下了许多珍贵的影像留念。 …… 一群人一直玩闹到了后半夜,等到了第二天天亮之后,才各自顶着硕大的黑眼圈爬起来营业。 林懿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拿着手机和王院士夫妇通话。 一向不喜欢集体活动的二老今年改了性子,和几个老伙计一起去了南边的某个小岛度假,如今正躺在洁白的沙滩上,悠闲地享受着阳光浴呢。 而林懿墨这边,就没有那么空闲了。 当枫江观的大门被缓缓打开时,林懿墨便被门外的人头攒动给吓了一跳——大家都是赶来烧新年的头炷香的。 林懿墨的眼皮跳动了两下,但好在他之前也对今天可能的人流量有了些心理准备,沉着地呼叫全体员工做好接待工作,面带微笑地面对每一个香客。 枫江观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香客们秩序尽然地排着队进入大殿烧香供奉,只一上午的功夫,香炉里便插满了烧过的残香。 殿中烟气缭绕,林懿墨看着祖师爷那座伟岸的金身,恍惚间觉得更亮了几分,还隐约透着耀眼金光。 进香之后,枫江观还给每一位香客都准备了平安符作为年礼。 另外,在工商局的许可批下来之后,枫江观还额外开设了周边柜台,售卖由考完了药剂师资格证的王家兄弟出品的几种丹药,以及出自林懿墨和赵平云之手的效用各不相同的符。 昙江本地本就有初一出门游览上香的习俗,如今白枫山开发,还吸引了不少外地的游客。这一天下来,枫江观的门槛简直都要被踏破了,那些周边产品更是早早就卖断了货,坐在柜台后面收钱的洛知苒脸都笑开了花。 等太阳西斜,最后一批游客也依依不舍地离去后,众人才终于松了口气,算是打赢了这一场硬仗。 但是,众人并没有就此松懈下来,休息了片刻后,依然继续着工作,打扫的打扫,画符的画符,炼丹的炼丹,算账的算账,一片井然。 至于林懿墨,他却没有参与以上的工作,而是独自在房中,准备着什么。 他眼前的屏幕上,一个图标清晰可见——昙江卫视。 林懿墨手里攥着讲稿,正在模拟着明天采访时的场景。 这是枫江观第一次接到来自官方电视台的采访邀请,对于枫江观来说,是一次极为重要的机会。 他想要做到最好。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101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02章 第二天早晨,枫江观的热度仍旧高涨,前殿中到处都是前来参观的游人,且大多都是年轻人,一个个的上香祈福比那些老香客还要虔诚,令人感慨当今年轻人的迷信程度。 枫江观的占地并不大,也算不上什么名胜古迹,如今能招来如此多的游客,除了本地香客们口口相传的名声之外,另也有很大程度上归功于林懿墨在网络上的宣传。 由是,众人很快便能把游客们分成两大类。一类是专心来上香的,和工作人员也只谈论与道有关的话题;而另一类则是冲着林懿墨的名气来的,对他们这些曾在视频里出境的人关心得不得了,都想要合影,在岑绩临拍摄的素材里留下了篇幅不少的身影。 尤其是小黑和林暃这种镜头颇多的,林暃倒是还能靠自己的冷脸把人吓退,小黑可就惨了,在被一群粉丝围追堵截“非礼”之后,它终于忍不了了,一下子便蹿到了大殿的屋顶上,藐视着下方众人。 即便是这样,热情的粉丝们也还是一个个都仰头兴奋指着小黑,还纷纷举起手机远远地拍它,简直比追星还可怕。 小黑在房顶上炸开浑身毛发,只觉得整只猫都不好了,不停地伸长脖子,期待着林懿墨来解救它。 而此时此刻,身为观主的林懿墨又在哪儿呢? ———————————— 白枫山脚下,山门之外,身着深蓝道袍、打扮得一丝不苟的林懿墨正站在景区门口,等待着昙江卫视一行人的到来。 不久,两辆商务车停在了白枫山景区的门口。 首先从上面下来的,是林懿墨的一个老熟人。 “老墨!”一身商务装的李蔚知从自家的车里蹦下来,兴奋地向林懿墨打招呼。 “蔚知!怎么是你?”林懿墨有些惊讶地挑眉,嘴角却是快人一步咧得老大。 林懿墨上前迎了几步,李蔚知亦是加快脚步,两人十分默契地给了自己好久不见的兄弟一个大大的熊抱。 “你忘了,这白枫山可是有我家的股份在呢!”李蔚知得意洋洋地仰头。 “这哪能忘,”林懿墨假装锤了一下兄弟的肩膀,“你和你爸可是枫江观的超级大客户,那金身做的,真是气派!” “不过,”林懿墨转而又道,“没想到你家对白枫山的项目这么重视啊,电视台的采访都是你李少爷亲自来接?” “害,”提起这个,李蔚知却是随意摆摆手,解释道,“我现在可不是什么李少爷,就是个大年初二还要加班的可怜社畜罢了。” “喏,你看,”李蔚知把自己的工牌举给林懿墨看,“我在公司宣传部打工,过年期间员工少,我家老头就把这工作丢给我了。” 李蔚知耸耸肩,虽然话里在抱怨,但林懿墨却看得出来,他其实对这份基层的工作并不排斥。 “哦哦,光顾着和你说话,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李蔚知一拍脑袋,脸上挂上营业的笑容,转身迎接从车上下来的几名工作人员。 “这几位就是昙江卫视的摄制组团队,”李蔚知介绍道,“这位是林懿墨林道长。” 摄制组人数并不多,只有一个记者、一个摄像、一个灯光以及一个录音。 他们都带着印有昙江卫视台标的设备,礼貌地向林懿墨打了个招呼,林懿墨也一一回应。 看向那名记者时,林懿墨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他伸出手,对记者道:“您好,我叫林懿墨。” 那记者也笑着伸出手:“您好,我是昙江卫视的记者,杨桃。” “好久不见,墨哥。” “嗯?你们之前就认识吗?”李蔚知眨眨眼。 “是啊,”杨桃坦然点头,回答道,“我先前在枫江观做过义工。” “我能走到现在,也是多亏了当时那段日子呢。”杨桃意味深长道。 “看来,是有故事啊……”李蔚知眯起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了杨桃话中的意思。 “嗯哼。”杨桃嘴角勾起,挑起一边眉毛,没有再说下去。 李蔚知见她如此,也没打算细究下去,迅速地把话题转移到了工作上:“既然大家都是熟人,那就都放开点吧。” “按照脚本,我们会先在山门拍摄一段,主要李先生介绍白枫山,然后大家一起向山上走,等到了枫江观再拍摄一段,让林道长介绍枫江观。”杨桃迅速地进入工作状态,简短地介绍完了今天拍摄的安排。 “如果没有疑问的话,那咱们现在就开始了。” “3、2、1,action!” …… 李蔚知虽说先前是个摆烂的富二代,但如今接受了一段时间的历练之后,变得靠谱了许多。 他在镜头前侃侃而谈,一点都不磕巴。他和杨桃两个人配合得很好,只一遍就结束了他需要出境的部分,进度堪称神速。 在等待摄制组补录几个空镜和杨桃个人的环节时,林懿墨和李蔚知站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对了老墨,”李蔚知随口道,“我听说设计部那边已经定好了这一批文创周边的设计稿,估计等节后就能投入生产了。” “速度挺快啊。”林懿墨感慨道,“不愧是大公司啊。” “毕竟是和洛氏合作的嘛,”李蔚知不好意思道,“总不能被他们给看扁了。” 白枫山的开发是个大项目,昙江市方面对此非常重视。李蔚知家的公司率先拿下了一期工程,昙江的另一个大企业洛氏也不甘示弱,得到了白枫山第二期的开发权,目前正在火热动工中。 现在各个景点都流行开发文创产品,白枫山也不例外。枫江观作为白枫山景区的一大热点,也参与了进来。 就林懿墨之前收到的初稿来看,仅关于枫江观的周边就包括:Q版小黑抱枕、道袍款娃娃、拂尘冰箱贴、符纸书签、Q版祖师爷画像、Q版祖师爷同款武器模型。内容之多样、形制之沙雕,非常符合当代年轻人的购物观。 这些产品由李家旗下的设计师设计,再交由洛家旗下的工厂生产,枫江观的周边柜台和白枫山上的礼品店,以及白枫山景区的网店都会同步售卖。同时,林懿墨也会在自己的账号上将白枫山的门票和所有周边都作为粉丝福利抽奖送出去,为白枫山景区做宣传。 “哦还有,”李蔚知又说道,“我之前听到点消息,说今年的景区等级评定名单里会有枫江观。” “真的吗?!”林懿墨听到这消息,眼睛瞬间便亮了。这也就是说,枫江观也可以像全国各地的大道观一样,成为真真正正带等级的景点了! “几率很大!”李蔚知点头道,“我现在负责对外宣传,这消息就是之前有过合作的文旅局负责人告诉我的。” 李蔚知也很为林懿墨高兴:“现在枫江观很火,也带动了白枫山和枫江镇的客流量,官方那边都很欣赏你呢。” 他一拍林懿墨的肩膀:“老墨,等评级下来的时候,可别忘了请兄弟吃饭啊!” “那是当然!”林懿墨拍拍胸脯。 …… 两个小时后,走走停停的摄制组一行终于来到了枫江观的门前。 看着观中络绎不绝的游客,李蔚知不禁感慨道:“真热闹啊,和我当时看到的真是完全不一样了。” 李蔚知回忆起去年他初次来到枫江观时的场景:“我记得当时老墨才刚刚回到昙江,这观里啊,那可真是冷冷清清的,一天到晚都没几个人来呢。” 林懿墨回想着自己刚起步时的样子,也觉得唏嘘:“我刚接手枫江观的时候,观里有好几座供殿的屋顶都是破的,别说游客了,连道士也只有我一个。” “我当初只想着要守着枫江观,让它不至于消失,”林懿墨笑了一下,指着观中人群道,“却是怎么也没想到,它还能有今天的模样。” 昙江卫视的摄制团队还在观里拍摄几组关于游客的素材,采访完了几名路人的杨桃在休息的间隙听到他们两个在聊天,也加入了进来,向他们分享自己刚才采访的收获。 “不说别的,墨哥你的宣传策略的确很值得学习。”她夸赞道。 “我采访了几个路人,他们大多都是因为看到了网上的视频和各种攻略推荐,才决定来白枫山的。” “近些年,除了几个老早就出了名的道观和寺庙,其余地方香火都是大不如前,”杨桃是新传出身,一提到自己的专业就侃侃而谈,“唯有墨哥你这里,靠着新媒体的宣传,居然只用了短短一年时间,就把一座即将消失的道观经营成了现在的红火样子!” 杨桃举了个例子:“我之前去过隔壁市交流学习,那边有一座东山观,说起来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地方也挺大的,但那边的人气就远远不如枫江观旺,就连里面的道士也都是懒懒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似的,还不怎么理人。” “我在观里待了一会儿,因为不认识他们主殿供奉的神像,所以没有烧香,只稍微拜了拜,”她回忆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太少的缘故,我总觉得那里面有点阴森森的,给人感觉不太好。” “咦?怎么会这样?”林懿墨有些奇怪,便多问了一句:“你是哪一天去的?” “唔……具体日子我记不清了,”杨桃皱眉,尽力回想着,“应该是九月十五六号吧。” 林懿墨在心里算了一下,宽慰道:“那大概是撞上了不适合上香的戊日。” “或许吧,”杨桃也不怎么在意,“反正呀,我觉得现在的道观也该学学墨哥你们,也算是弘扬咱们的传统文化嘛。” “好啊,”林懿墨随口应道,“等下一次道协开会的时候,我就和各位同僚多交流交流这方面的事情。”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102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03章 拍摄的进度比预想的要快得多,等林懿墨和杨桃拍完了所有的采访素材,时间还没过中午。 枫江观原本是有午休的,但由于春节期间游客过多,不好疏散,于是便暂时取消了午休时间,改为让员工们轮班休息和吃饭。 昙江卫视的摄制团队接下来还要赶回台里,先行离开了。但杨桃自己已经没有工作安排了,于是便在林懿墨的邀请下,和李蔚知一起留在了枫江观吃午饭。 “好吃!”李蔚知仗着饭桌上只有熟人,完全没了富家公子哥的形象,飞快地扒拉着碗里的米粒,活像个饿死鬼投胎。 “老墨,你家厨子不错啊!”他畅快地放下碗,打了个饱嗝,夸赞道,“比我家的厨子手艺还好。” 他拿胳膊肘顶了林懿墨一下,半开玩笑道:“哎老墨,要么你开个价,我把你们厨子挖走吧。” “哦?”林懿墨微微眯起眼睛,掩盖住眼中的狡黠。他的嘴角似笑非笑,语焉不详道:“我没意见啊,你要是有本事说服他,那就去吧。” 一旁,知道枫江观厨师是谁的杨桃看着一无所知的李蔚知,好心地想要提醒一句。但最后,她在林懿墨的眼神暗示下,坏笑着闭上了嘴。有谁会不想看李少爷的笑话呢? “好耶!”单纯的李少爷欢呼一声,放下空空如也的饭碗就往厨房里走。 “三、”林懿墨的脸上露出点玩味的笑容,突然伸出手指,开始倒数。 “二、” “一。” “暃哥??”倒计时结束,李蔚知发出一声响亮的惊呼。 下一秒,特地跑到外边看戏的两人就见到一个怀疑人生的李蔚知踉跄着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而在他的身后,隐约能看见一个穿着围裙的高大身影,似乎还抄着一个闪亮的锅铲。 “噗哈哈哈哈……”林懿墨终于忍不住了,嘲笑起自己的好兄弟来。 李蔚知心累地抬眼看了林懿墨一眼,甚至都没有心思制止他的嘲笑,浑身都在透露着迷惘。 李蔚知虽然只来过枫江观两次,但他一直和林懿墨保持着联系,自然是知道林懿墨和林暃关系匪浅。 “好啊老墨,”李蔚知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指着林懿墨,“你耍我是吧!” “怎么样,”林懿墨完全不虚他,幸灾乐祸道,“现在还想挖我墙角吗?” 李蔚知:…… 他看看林懿墨,在转身看看站在厨房门前的林暃,默默地摇了摇头。 随后,李蔚知长叹了一声,无奈地摊开手,露出一副颇为无奈的模样:“没办法,我怎么能挖我好兄弟的对象呢?” 他轻轻摇头,又叹了口气,然后又仰起脑袋,望着天上的白云,故作忧郁状:“唉,我真是个不称职的兄弟啊……” 林懿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现在,怀疑人生的换成他了。 林懿墨:“???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真不记得自己有向这家伙出过柜啊! “嘿嘿!没想到吧!”李蔚知见林懿墨这副疑惑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的反将一军得逞了,一下便收起了那副装出来的矫情样子,龇出一排雪亮的牙来。 林懿墨的确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和林暃在公开场合的互动并不多,即便是在自己的视频里也没露出什么马脚。李蔚知这家伙也不是什么敏锐的人(这点从他之前差点被那只公狐狸精给忽悠瘸了就能看出来),单凭他自己的直男思维大概率是观察不出来什么东西的。 那么,结果就很明显了——林懿墨扫了还在傻乐的李蔚知一眼,淡然问道:“是别人告诉你的吧,是小洛,还是她的姐姐?” 李蔚知的脸垮了下来,显然,是被林懿墨猜中了。 “哼,跟你这种聪明人在一块儿真是没意思,一点秘密都存不住。”李蔚知气愤道。 林懿墨不以为意:“这很好猜嘛,我身边知道这事儿的除了我导师之外都在这观里。其他人你也不怎么认识,唯一可能和你有联系的,就只有现在正在跟你家公司合作的洛氏企业的千金喽。” “好好好,我错了,您老人家别念了!”李蔚知自知占不了林懿墨的便宜了,连忙举手投降。 “这就对了嘛。”林懿墨微笑点头。在李蔚知看不到的地方,他悄悄地对着一旁的林暃露出个俏皮的表情,而当李蔚知再度抬头时,他转而便换上一副正经模样。 林暃看着他这副样子,眼中也不自觉地流露出柔情来。 林懿墨在外人看来永远都是温和儒雅的模样,美则美矣,却并不生动,像是一个始终完美的木头人。 而现在,他时常会流露出心底的不同情绪,仿佛从枝头生发的嫩芽,冲破了坚硬木质纤维的桎梏,向外界展示着自己的勃勃生机。 ——————————— 傍晚,李蔚知和杨桃都已各自下山回去了,枫江观也到了关门的时间。 枫江观关门不算早,但是观中仍有不少拍摄落日的游客滞留其中,众人花了不少时间才把他们全都劝了回去——毕竟,虽说白枫山已经是一个颇为健全的旅游区了,但它依旧是不少超出普通人预想的异兽们的栖居地之一,如果放任游客们呆到晚上,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问题。 林暃照例在准备晚饭,王家兄弟钻进了丹房里,岑绩临在剪片子,洛知苒在算账,前院里,只剩下了林懿墨和赵平云两人。 两人一起关上了大门,挂上锁,随后,赵平云本想去杂物间拿扫帚打扫前院,正要抬脚时,眼角余光却注意到了林懿墨与平时有些迥异的神情,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 赵平云站定,主动问道:“师兄,怎么了?” “我……”林懿墨垂眸,话语迟疑。 他思索了一阵,最终还是微笑一下,摇了摇头:“没什么,别多想。” “走吧,我们一起去扫地。”林懿墨收起了万千思绪,提议道。 然而,赵平云却并没有动。 少年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中写满了郑重。在枫江观中生活了这么久,他也已不再是那个怯懦的赵平云了。 “师兄,到底怎么了?”他又问了一遍,本能地感觉有些不大对劲——林懿墨不是那种说话支支吾吾的人。 林懿墨将目光落在满脸严肃的少年身上,知道自己是吓到他了,便先是安慰道:“别太紧张,不过是一点没有根据的猜测而已。” 既然已经到这地步,那干脆就说了吧。林懿墨收起了犹豫,坦然问道:“平云,你和你师父一直生活在东山观,对吧。” 少年点点头:“是,我师父曾和我说过,他也是被捡来的孤儿,也是在东山观里长大的。” “那……平云你对东山观有什么印象呢?”林懿墨问道。 赵平云想了想,回答道:“唔……虽然我在那里过了十九年,但若真要论起来,我对东山观的印象似乎还没有枫江观深。” “我只记得,东山观很大,道士也很多,但是因为地处山中,几乎没有什么香客。” “人多了,关系也就复杂得多,哪怕是清修的道士,也慢慢划分出了很多小团体。” “我师父是前任观主的关门弟子,但前任观主在我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继任的是他的大弟子,也就是我的师伯。” “我师父有点木讷,我自己也不擅长交际,所以很多时候,我们两个都是被其他人排挤的。” 少年回想着自己曾经的日子,只觉得恍若隔世。 “我有时会觉得东山观这个地方有点奇怪,不太像是个出世的道观。”少年随口说道,却令林懿墨心中一惊。 他蹙起眉,没有表露自己的情绪,而是沉着道:“嗯?怎么说?” 少年也没多想,解释道:“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但我记得,每隔一段时间,观主师伯以及几个和他关系比较好的师伯都会一起离开道观,除了他们的亲信之外,不许任何人打听。” “奇怪的是,等他们回来之后,东山观就会进入法事的高峰期,几个师伯也只会在那段时间才会接单。” “一个平时没什么香火的道观,怎么会有那么多事主一窝蜂地找过来呢?” “我原本以为,是师伯们在外面行善积德,传出了名声,所以才会有很多人找过来,”赵平云的话里带着点不解,“可后来我长大了点,下山读了书才知道,哪怕在本地,也根本就没什么人知道还有一座东山观。” “所以,直到现在我也没明白,他们究竟是去干什么了呢?”少年耸耸肩,双手环胸,面上显出些疑惑来。 林懿墨听完了赵平云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心中沟壑再起,一双深邃眼眸低垂,望不清其中深浅。 “平云,”他突然道,“你有问过你师父吗?” 赵平云点头:“有啊。” 但他转而变得更失落了:“可师父每次都是随便搪塞我几句,不管我怎么问,他都只说这是巧合,那两件事情之间根本就没什么关系。” 一个猜测在林懿墨的脑海中打转,他抬头看着少年,嘴唇微翕,想要说些什么,但没等他开口,便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小云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们的外出是因为一些不能让人知道的特殊勾当呢?”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103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04章 说话的是洛知苒。 赵平云的眼神陡然变化,瞳孔震动,带着不可置信。 “怎,怎么会!”他高声反驳道,一张白皙的脸染上不正常的红色,“他们、他们都是我的师伯,怎么会有什么勾当呢?” 可是、可是……赵平云嘴上说着不信,但他的心里却是已然开始细细回想了。 他从小就长在东山观,当然不会对那里没有半点感情。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这些事情的疑点已经足够多了:师伯们诡异的集会、东山观特定的法事高峰期、明显隐瞒了什么的师父、因为从不加入他们而被排挤的师徒……若再发散一下,在那个朱儒编织的幻境里,意外与他母亲相遇的师父,是否也是因为此事才与前任观主起了龃龉呢? 只是,他还是不敢相信而已,不敢相信他生长的地方居然有着如此大的阴谋,不敢相信他的师父就这样把一切的真相都彻底隐瞒,令他始终懵懂不知。 赵平云的眼中明显出现了动摇。 洛知苒面不改色,替他把心声说了出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看,当你跳出东山观的视角之后,一切都变得明晰起来了。” “我……”赵平云皱眉,心中仍在挣扎。他转头看向林懿墨,“师兄,你也是这么觉得吗?” 林懿墨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对着洛知苒投出一个感激的眼神:“果然,这种事情还是要亲近些的人说出来才好。” 赵平云看看林懿墨,再看看洛知苒,眼神中渐渐便没了期待的光。 他低下头,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我、我知道了……” “小云哥哥,”洛知苒走到少年的身旁,轻轻地拍着他瘦削的脊背,语气温柔,“想开些,现在想通还不算晚。” 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如今我们最该明确的,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恐怕,他们的野心早已不止在一座东山观了。” —————————— 几天后,昙江卫视的节目播出了。 这是一部系列节目,主要的内容就是宣传昙江本地的旅游景点、风俗文化。 作为目前昙江市的重点建设项目,节目的第一期就是白枫山和枫江观。 昙江卫视虽然只是个地方小台,但摄影师的水平相当不错,将白枫山的风景拍摄地非常秀美,颇有韵味。 枫江观里原本的老古董电视早就被林懿墨给卖了废品,但好在昙江卫视的节目在网上也是同步播出的,于是林懿墨就用自己的电脑连上投影播放出来。 观中众人围在一起,看着屏幕上的林懿墨正在侃侃而谈。 都说电视台的高清无修镜头对人的颜值是极大的考验,但即便是这样怼脸拍的镜头也丝毫无损林懿墨的优秀的脸。 林懿墨先前还没关弹幕,但等到了后来,弹幕上就飘满了跟枫江观没什么关系,只关注他个人颜值的灌水评论,林懿墨这个当事人看得脚趾抠地,连忙把弹幕给关上了。 节目的主体主要还是白枫山,林懿墨的部分也只占了一小点的篇幅,等镜头离开林懿墨之后,观里的众人便没有那么全神贯注,开始三三两两地闲聊起来。 “说起来,”林懿墨看向洛知苒,“小洛你之前戴在手上的那个手串怎么不见了?” 那手串本身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个普通的琉璃手串而已。但特别的是,之前枫江观举行开光意识,洛知苒作为内部人员也参与了进去,象征性地挑了个小件的挂坠,挂到了自己最常戴的那个手串上。 虽说那东西的作用和正经的护身符比差远了,但多少也是种加持,对普通人是有好处的。 “哦那个啊,”洛知苒看了看自己的空空如也的手腕,随口回答道,“我送给杨桃姐了。” “我有这个就够了。”她举起另一只手,露出另一个更朴素些的手串,那是赵平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少年亲手雕琢出来,又单独在祖师爷面前开了光的,效用要比先前那个强得多。 少女说得坦荡,倒是脸皮薄的少年的脸变得微红。 听她这么一解释,林懿墨也不再多问了,只是顺口又说了一句:“你和杨桃挺合得来啊,才刚见面,就互相送礼物了。” 拍摄那天的下午,林懿墨忙于观里的各种事物,后来一直是把周边柜台售空之后提早下班的洛知苒在陪着杨桃。 林懿墨没什么关系太近的女性朋友,实在是不知道女孩子之间是怎么交流的。听洛知苒这么说,便觉得是两个女生相谈甚欢,所以洛知苒才把自己的东西送给了杨桃。 谁料,听到这话,洛知苒却是摇了摇头:“不是啊。” “我怎么会送自己用过的东西给朋友呢,肯定会再买个新的吧。”洛知苒说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懿墨悄悄地把目光偏向自己的脚边,瞟了那小黑团子一眼——这家伙大概是做猫做太久了,也染上了许多猫的习性,经常把自己喜欢的毛绒玩具叼给林懿墨当作礼物…… 洛知苒的声音十分平静:“我送杨桃姐那个,是因为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点东西。” 在座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的身上。 “别慌别慌,”女孩知道是自己刚才说得有点含糊了,连忙挥挥手让大家别那么紧张,“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东西,要不然,我早就告诉墨哥了。” “墨哥,你应该能看出来,杨桃姐的命里带一劫难,对吧。”洛知苒问道。 “是,”林懿墨给杨桃算过命,也看过她的手相面相,“她的那个劫的确凶险,但也并非死局。我猜测,应当就是她半年前来到枫江观之前遇到蠪侄的那件事。” 洛知苒也了解过杨桃之前的事情,点了点头:“没错。照理来说,蠪侄已死,杨桃姐的劫难也就彻底解开了。” “而且,按照她本身的命格来说,在度过的那个劫难之后,她往后的人生就会变得非常顺遂,无病无灾。” “但是,当我见到杨桃姐的时候,我却发现——她身上的气不太对劲,并不如想象中那样清明。” “就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尘的明珠,掩盖住了它本有的光辉。” “但是,那层灰尘实在是太淡了,即便是我,也只能隐约看到一点,知道它存在的时间并不长,却分辨不出它的本质。” “所以,我就把自己贴身带着的手串送给了杨桃姐,”少女眉头微蹙,声音有些轻,“希望那上面沾染的天地之灵气能够帮助她驱散那些尘霾。” 听完了少女的讲述,空气中安静了片刻。 半晌,林懿墨幽幽道:“天地之灵……真是个bug级的身份啊……” 众人默默点头。 洛知苒挑眉,欣然接受。 “所以,”她转而问林懿墨,“墨哥,杨桃姐最近到底遇见了什么?” 林懿墨眼神微动,默然偏过头,与少年对视。赵平云在林懿墨的注视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 “她去了东山观。”林懿墨轻声道。 少年垂下头,沉默不语。 林懿墨的猜测彻底得到了印证,他反倒是没了先前的忐忑,变得放松了一些:“果然,我的怀疑没有错。” 九月中旬的戊日,根本就不在十五六号。恰恰相反,那两天,是上好的吉日。 东山观并不出名,杨桃之所以会去那里,是由于隔壁市同事的邀请。出于工作性质的要求,记者们应当不会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表露出对自己对某个宗教的兴趣。那么,她又是为什么会和他们一起去往那座深山中的道观呢? 恐怕,就连杨桃自己也说不清楚吧。她就这样在那些人的带领下,糊里糊涂地走进了东山观,又糊里糊涂地走了出来,忘却了她切实看见的一切,就连具体的日期都被模糊。 幸好,她只在东山观里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也幸好,她已经经历完了自己人生中最大的一个劫难。否则——林懿墨简直不敢想象她接下来可能会遇见什么。 这是一个巨大的网。杨桃也好,林懿墨也好,甚至是更早的板桥村村民、岑寂临、赵平云、李蔚知,或许都在不知不觉中落在了这张巨网之下。 林懿墨觉得自己已经触碰到了那庞大真相的一角,只要一点灵光、一个契机,他就能彻底见到那个始终隐藏在暗处的世界。 ——————————— 很快,这个机会就出现了。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上一秒,还在春节假期的人群中穿梭,下一秒,就已经到了元宵. 元宵节,在道教中又叫上元节,乃是天官诞辰,亦是赐福之良机。因而,枫江观中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法会。 法会照例是线上线下同步举行,等法会结束之后,林懿墨还和自己直播间里的观众们聊了一会儿天,直到深夜才下线。 当林懿墨洗漱完毕,顶着上元之夜萧瑟的冷风缩回自己温暖的房间时,一声邮件的提示音从电脑上传来。 林懿墨不情不愿地从早被林暃捂热了的被窝里钻出来,打开了电脑屏幕。 只看了一眼,他的神情就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变得沉而冷。 林暃见他停顿了许久,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明亮的屏幕上,是一封朴素的邀请函,邀请他作为道协会员参加由旨在推动现代道教振兴的会议。 落款是亭山道协,以及对应的公章。 地点是——东山观。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104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05章 林懿墨的目光死死地落在东山观三个小字上,久久未动。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林懿墨咽了一口口水,喉结上下涌动,发出了明显的声响。 他眼眸闪烁,犹豫地张开嘴,声音有些沙哑:“要来了吗?” 林暃听懂了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又过了许久,久到林懿墨感觉自己握着鼠标的那只手都已变得冰凉。 他终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轻声道:“比我想象的要更快些。” “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从他和林暃合力抹杀蠪侄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接吗?”林暃问道。 男人的身躯贴得很近,他能够感受到身前青年的微微颤抖,能够听到他混乱的呼吸声,能够望见他不断紧握、再不断松开的双手。 终于,林懿墨闭上了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接。”他的声音坚定异常。 “好,”林暃伸手拥抱住青年,“我陪你。” 男人的语气那样淡然,就像是随口答应了陪爱人去遛弯、去游玩,而不是去赴一场可能有去无回的鸿门宴。 青年犹豫了:“林暃,其实你……” 林暃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会独自留下,你知道的。” 自始至终,他都是为他而来,不论何时何地,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陪着他。 他们之间的羁绊,早已难舍难分。 青年长叹了一声,终究没有再劝说些什么。 他只是默默地抬起手,与身后的男人十指相扣。 熟悉的温度传过皮肤,很快便驱散了青年的寒意。 ———————————— 三天后,邀请函上的日期悄然到来。 林懿墨和往常一样,按时起床,按时做早课,按时开门,还和几个相熟的信众聊了一会儿,仿佛一切正常。 目送着信众们走出枫江观的大门后,林懿墨静静地扶着门框,站在门口,任由寒风拂面。 唯有在这一刻,他才终于显露出了一点特殊的情绪,似是沉思,似是挣扎,似是担忧,似是坚强,那些情绪混杂在一起,看不清究竟。 但下一秒,他便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模样,脸上挂着点浅笑,又一次投入了工作之中。 他没有露出一丝的破绽。 …… 不久,便到了该出发的时候。 林懿墨没有对其他人提及过这件事,大家都只当他是去参加一个正常的会议,就像之前几次一样。 林懿墨站在枫江观的大门之外,最后一次回首望着观中几人。 岑绩临前几日就下山去了,赵平云和王瑞卓今天不值班,目之所及,只有王瑞泽和洛知苒两人。 王瑞泽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倚在柱子上,见林懿墨看过来,随意地挥了挥手:“老墨,早去早回啊。” 林懿墨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点头应道:“好,我尽量。” 接着,他又向站在周边柜台外边的洛知苒告别:“小洛,我们走了啊,今天观里的秩序可就靠你了。” 洛知苒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过来,甜甜地笑着,答应了林懿墨。 “走吧。”林懿墨转身,拉住林暃的手,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笑。 两人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在山路上,不再回头。 …… 到了山下,远远的,林懿墨便望见了一辆眼熟的车子,车旁,站着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男人。 男人也是远远地便看见了两人,冲着他们招了招手。 林懿墨的神色几番变化。他深吸一口气,将眼中的情绪全部压下,只余下清澈。 “师叔。”走近些之后,林懿墨主动向那中年男人打招呼。 中年男人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满脸慈爱:“小墨呀,好久不见了。” “是啊,”林懿墨面色如常,“上一次见面,还是去年您送我回昙江的时候。” 此人名叫章华清,也是个道士,和林懿墨父亲林海潮是同辈,两人关系不错,因而林懿墨称他为师叔。 一年之前,当林懿墨决定放弃读博,回昙江继承枫江观时,就是他用自己这辆老旧的小轿车把林懿墨给接回来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一年之后,也依旧是他,依旧是这辆会冒黑烟的小车,将林懿墨从枫江观接走,踏上那条不归路。 林懿墨在心中感慨着这可笑的宿命,却发现章华清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悄悄观察才发现,他的目光几番停留在林暃的身上,带着深深的探究。 林懿墨暗自讽笑,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依旧带着那张温和的假面,对章华清道:“师叔,我们走吧,别迟到了。” “哦哦好。”经林懿墨这一提醒,章华清才终于收回了目光,恋恋不舍地钻进了驾驶室。 伴着发动机的轰鸣,小车缓缓开动,很快,便没入了车流。 ———————————— 不同于枫江观,东山观虽然也坐落在山中,但是并不在山腰,而是在山脚,伴着近些年交通建设的发展,只需要再爬一小段路就能直接到达门前了。 章华清把车停到临近的停车场里,三人一起下了车,可章华清却完全没有要往东山观的方向走的意思。 林懿墨看着他站在车旁踌躇不前,便问道:“师叔?怎么了?” 章华清的眼珠子不自然地左右转动着,嘴边露出尴尬的讪笑。他装模作样地看了一圈,随后举起手机,找理由道:“啊呵呵没什么,就是有个老朋友突然给我发了短信,让我给他帮个忙。” 说着,他便僵硬地对两人挥挥手:“小墨啊,你们先过去吧,东山观负责接待的人应该已经在等了。” 林懿墨怎么能看不出他这拙劣的借口,但他也没有戳穿,只是了然地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师叔我们就先走了,在东山观里等您。” 他转过身,拽了一下林暃的衣袖,两人便一齐向着道观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章华清的声音忽然响起。 林懿墨适时露出疑惑的表情。 章华清的眼神几度变换闪烁,但最终,他也没说什么。 “去吧,”他只是这样说道。“我过会儿就过来。” 在回头的那一瞬间,林懿墨从他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些懊恼、一些悔意。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从他几天前忽然联系林懿墨,说可以载他一程时开始,就已经来不及了。 …… 两人并排走着,一言不发。 眼看着东山观门前高大的牌坊越来越近,林懿墨的脚步却是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慢了。 他在害怕吗?或许有吧。 在明知这是一场鸿门宴时,在对对方的具体情况几乎一无所知时,他却仍旧决定接受邀请,坦然前来。若说心中没有半点恐惧,那当然是假的。 只是……他不能不来。 他当然可以选择拒绝,守着他那座枫江观,龟缩在其中,用枫江观本身的防御,抵挡住绝大部分的阴谋和阳谋。 可是,他不能。 枫江观的防护阵法并非万能,终会有被破开的可能。林懿墨不敢拿整座枫江观去赌。 枫江观是他的心血,是他的家,他要保护它,保护他的员工们,使他们不受侵扰。 那么,便只剩下了一种选择——主动出击,主动面对。 不论他接下来会经历些什么,威逼也好,利诱也罢,至少,他的枫江观暂时不会受到任何损害。 而退一万步来讲,哪怕他们真的凶残到要将他直接抹杀,他的手里也始终捏着一张底牌。一张,以自己为代价,护枫江观万全的底牌。 手背忽然被碰了一下,带着熟悉的暖意。是林暃的手。 “别怕,”林暃轻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林懿墨浅笑了一下,捉住了林暃那只在他身侧晃动的大手。 是啊,他还有林暃。 他不是一个人。 “林暃。”林懿墨忽然开口。 “等回去之后,我想再摸摸你的耳朵。” 林懿墨抬起手,按住林暃的头顶,轻抚两下:“用这种形态。” 林暃顿了一下,狭长的瞳孔先是收缩,然后再平缓舒展。 “好,”他应了下来,“等回去之后,我就给你看。” “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 ———————————— “东、山、观。”林懿墨站在大门前,抬头仰望着那块华丽的匾额,阳光打在上面,显得闪闪发光。 “好字!”林懿墨赞道,“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林观主谬赞了,此乃我师之字,并非名家。”洪亮的声音率先从前方传来,伴以爽朗笑声。 林懿墨低下头,对着正在快步走上前来的老者拱手:“周观主。” 此人正是东山观的观主、赵平云的师伯——周法澄。 他已年过七十,高高束起的发髻已是雪白,下巴上蓄着精心修建过的长须,一丝不苟的,不显半点苍老,反倒神采奕奕。 “林观主,有失远迎。”周法澄回礼,态度倒是十分躬谦,没有因为林懿墨的年纪而轻视他,而是将他视作同为一观之主的平辈对待。 两人礼貌地寒暄了几句后,周法澄抱歉地拱手:“林观主,今日道协会议在我观举办,观中有些事务还未办妥,还望原谅。” 他示意身旁的一个高大的男人上前,介绍道:“这是犬子,接下来,就由他来接引二位。” 男人弯腰拱手:“鄙人周平川。” 他抬眼,与林懿墨对视。平凡的脸上,一丝不同寻常的灰气隐入其间,转瞬即逝。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105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06章 “林观主?”周平川的声音把林懿墨的思绪拉回现实。 林懿墨默默将心中的一切怀疑与思索掩藏,看向周平川。 “林观主,”周平川态度平常,“这边请。” 林懿墨颔首,在周平川的带领下向东山观内走去。 林懿墨走在后面,目光始终落在前方周平川的背影上——他的直觉告诉他,此人很不简单。 他悄然看向林暃,也得到了相同的肯定。 因为在人前,林懿墨和林暃走得并不算近,保持着基本的距离。 而在几人穿过东山观古朴的大门,转向殿前时,林懿墨的手忽地被攥住了一瞬。 “当心,”林暃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十分简短,“非人。” 眼前的视线瞬间被一层灰黑色的迷雾笼罩,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阴森了起来。这样的视角只是转瞬即逝,下一刻便已恢复了正常。然而,林懿墨还是精确地捕捉到,在那一刻里的周平川,是一团混沌。 和蠪侄本体一模一样的混沌。 林懿墨瞳孔一震。他知道,那是林暃分享给他的视角。身为异兽,林暃能看到的比现在的林懿墨要多得多——不出所料,周平川果然并非凡人。 那么,他的种族也便昭然若揭了。 他和蠪侄一样,是属于山海的异兽,也是林暃曾经的同类。 林懿墨垂眸,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跟随着周平川,继续向前走着。 …… 林懿墨原本以为周平川作为东道主会先带他们先参观一下东山观,但没想到,他们却是先来到了休息室,见到了一群熟面孔。 “哎呀,林观主,幸会幸会!”蓄着一小撮山羊胡子的男人笑呵呵地从椅子上站起,热情地对林懿墨打招呼。他脸上的褶子都被挤在了一块儿,像只沙皮狗。他是潜州市白水观的观主,也是亭山道协的副会长。 “小林啊,许久不见了,”另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妪拄着拐杖走过来,满脸慈祥,“老太婆我还以为你这次不会来了呢。”她是丰海市天元宫的观主,也是整个亭山省最富盛名的坤道。 此外,休息室里还有不少林懿墨曾在各个渠道听过见过的道长,大多都在当地颇有名气,轻易不会出山。 被这样一群人围着,林懿墨也变得有些不自在了。 他勉强维持着自己礼貌的微笑,和这些道长寒暄,心里却是越发地冷了。 一个普通的会议,怎么能招来这么多响当当的人物齐聚一堂呢?就算林懿墨再迟钝,也能看出其中的不对劲来了。 恐怕,开会是假,拉人入伙才是真。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胁迫。 林懿墨站在人群中央,耳畔全是或柔和或简短的招呼声,处处都透露着异常的热情。令林懿墨觉得,仿自己仿佛踏入的不是东山观的休息室,而是哪个龙潭虎穴。 林懿墨不禁开始怀疑,这偌大的亭山省,究竟有多少道观是与他们勾结的呢? 或许,应该换个说法——到底还有几座道观完全没有沾染过那些阴暗?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除了林懿墨,还有一个人也得到了特殊的对待——周平川。 不过,不同于林懿墨的热情,众人对周平川的态度更近乎恭敬。 林懿墨看着众人对周平川小心谨慎的讨好,眼神微动,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看来,他们内部存在着某种等级制度,像周平川这样披着人皮的异兽显然拥有更高的地位。 林懿墨的眼神悄悄地扫过众人。 那么,他们究竟是用了怎样的手段,才能让这些早已闻名的道长甘心屈于人下的呢? …… 很快,林懿墨便得到了答案。 副会长捋着他的山羊胡子,看向周法川:“周道长,白水观不日将举办祖师圣诞法会,不知您是否得空莅临?” 周法川神色如常,淡然婉拒:“近日东山观中事务繁多,恐不能成行,还望见谅。” 副会长明显有些失望,但还是挥手道:“不打紧不打紧。” “为表歉意,”周法川接着又道,“我愿代东山观向白水观赠与祖师金身一座。” 副会长的失落一扫而空,十分惊喜。 “如此,便多谢周道长了。”他恭敬地向周法川行礼。 林懿墨在一旁聆听着两人的交流,眉头微蹙。 据他所知,白水观主供的是葛天师,而葛天师的圣诞在四月初八,与现在相距甚远。 那他现在所说的这个祖师——究竟是谁呢? 想来,这位神秘的祖师,应当就是周法川之流能够居于众道长之上的原因了。 祂未必是如朱儒一般的异兽,但祂一定、一定和它们脱不了干系。 或许,祂操控了这些道士;或许,祂占据了原本的神位;或许,祂拥有无上的权能,致使无人敢于反抗。 真是个棘手的对手啊……林懿墨心想。 周平川与副会长的简短谈话已然结束,林懿墨也悄然收回了自己的注意力,转而将目光随意地落在了自己的脚尖上。 他深吸一口气,分明是温暖如春的室内,却让他感觉身处于冷冽的寒风之中。不断有被包裹在平常之中的隐晦恶意借着空气传进他的鼻腔、他的喉管、他的心扉,就连呼吸都是冷的。 时间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难熬过,只坐在这里,就能令人这般不适。 好在,他不是一个人。 林暃就坐在他的身旁,两人心照不宣地伸出手,悄悄地勾住对方的小指,随后立刻松开。 这转瞬的触感已足够令他慰藉。 林懿墨打起些精神,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使表面看上去一切如常。 接下来,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林懿墨并没有刻意地去关注周法川那边的动静,倒是他主动地将话题转向了林懿墨。 周法川并不是什么不好相处的人,与道长们交谈时,也并未因他们的讨好态度而蹬鼻子上脸,依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仿佛外界的一切都无法激起他一丝的波澜。 他缓缓地将目光投向林懿墨,灰色的眼珠中并不带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林懿墨毫不逃避他的视线,与他对视,流露微笑。 周法川亦是礼貌点头,仿佛两人只是无意间对视,而并非某人蓄意观察。 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声音提高了些:“诸位,可还记得‘朱儒’?”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低声道:“它不是已经……”他还没有把话说完,便在众人的注视下猛地遏声。 “没错,”周法川却是颔首,“早在一年前,它便已烟消云散了。” “它曾是叛徒。”周法川刻意地咬紧了“叛徒”这两个字,并装作无意地撇过林暃。 “但后来,它再次加入了我们。” 周法川闭眼仰头,平举双臂:“它已偿清了自己的罪业。” “我们不该忘却它。”周法川的声音里适时带上了缅怀。 “是,周道长说得对。”立刻便有人附和他。 但渐渐的,却有目光从周法川的身上移开,落到了林懿墨的身上,挟着不善。 林懿墨顶着这些目光,心中冷笑。 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朱儒,是他和林暃亲手了结的。 周法川在这种时候提起朱儒的事情,不就是为了挑起林懿墨和其余众人的矛盾吗? 而如果他没有猜错,下一步,就又该由周法川出场了。 于是,林懿墨选择了直视那些不善的视线,坦然地面对它们,没有留下一句无用的辩白。 林懿墨感受着周遭的恶意越来越浓,林暃主动站起身来,想要替他抵挡一二,却被林懿墨轻轻按回了座椅上。 他在等待,周法川也在等待。 “诸位——”在周围人的愤怒即将抵达顶点的时刻,周法川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不知者无罪,请诸位莫要怪罪林道长。”周法川如是说道。 众人的怒火便这样轻易地被压制了下去。 “不过,”周法川接着又道,“林观主您的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不善的视线又一次袭来,并不如之前那样犀利,却仍旧令人十分不适。 林懿墨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径直看着周法川——他似乎非常享受这种用言语、又或是别的什么手段调动起人的情绪,将人如提线木偶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恰巧,林懿墨如今也乐意陪着他玩一玩。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微微昂首:“周道长,请讲。” 到了这一步,也是时候开诚布公了。 周法川亦是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与林懿墨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两人之间以不足一米。 周法川的身形高大,即便是与站在林懿墨身后的林暃相比也毫不逊色。 只是,相比于林暃外放的冷冽气息,他要显得收敛不少,只在细微处透出点点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来。 “林观主,”周法川开口,声音并不响亮,却足以让在座的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朱儒,是异兽。” “他归属于东山特办处,不归凡人管辖。” “林观主你……可千万别越界了。” 说到最后,周法川已是身体微微向前倾,几乎是在林懿墨的耳畔说着话。 林懿墨的眼中浮现一点不适,不着痕迹地向后撤了一小步,与林暃贴得更近了些。 随后,在周法川略带警醒的注视下,林懿墨低低地笑了:“我知道了。” “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 林懿墨学着周法川的动作,也向前倾了一点,深邃的眼眸宛若深海:“敢问周道长,您是站在怎样的立场来提醒我的呢?” “是东山观的道士,还是——东山特办处的一员?”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106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07章 周法川的眼神陡然一变,瞳孔在一瞬间紧缩成尖细的缝隙,面上浮现出难以掩盖的狰狞。 看着他这副模样,林懿墨脸上的笑容反而越发深刻。 周围又一次安静了下来,静得连周法川粗重的呼吸声都能被清楚地听到。 林懿墨仍在火上浇油:“怎么,周道长,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你!”周法川面对林懿墨如此直接的挑衅,几乎就要撕裂自己平淡的假面,咬牙切齿间,仿佛要用狠厉的眼神将林懿墨含笑的面孔彻底撕碎。 然而,他不能这么做。 渐渐的,有细碎的讨论声响起,衬得林懿墨的笑更加灿然。 他赌对了。 周法川的身份果然并非公开的秘密。 不论凡人抑或异兽,都深谙一个道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在过去,特办处还未成立的那些日子里,道士们遇到异兽,是可以径直将其抹杀的。 而到了近代,随着特办处的成立,道士们不再击杀异兽,而是将关于它们的事件交由特办处自行处置。但这并不意味着,凡人与异兽间完全没有了隔阂。 一只披着人皮的异兽,行走在人世间,哪怕那张皮再逼真,也终究是假的。在凡人们的眼中,对异兽的信任度定然远远不如他们的同类。 周法川自然也明白这些。 因此,他为自己捏造了一个完整的假身份。 他是东山观现任观主的儿子,是东山观的“法”字一辈中的大师兄,是东山观未来的接班人。甚至就连他这张人皮都与东山观的老观主有五六分相似,令人毫不怀疑他们的父子关系。 他这样煞费苦心地经营自己的身份,目的显而易见——融入人类。 他要以人类的身份行走世间,他要成为一个如假包换的人类。 因此,哪怕他的身上有诸多疑点,哪怕某些法力高深的道长能够看出点端倪,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也会心照不宣地隐瞒下来,让周法川的身份牢牢地固定在“人类”这一基石之上。 而此刻的林懿墨,却将这个秘密完全公之于众。 他揭开了那层本就岌岌可危的遮羞布,让周平川完全以异族的身份曝露在众人面前。 果然,看着周平川支支吾吾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的模样,众人的态度已经开始有了些变化。像是有无数根细密的小刺顺着目光投向他们这边,即便不转身,也能感受到那些隐约的针对和忌惮。 人性,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也最简单的东西了。 对于早已沉浸在集体降智的环境中,被周平川牵着鼻子走的众人,便是最好的佐证。 林懿墨所做的,不过就是用同样的办法,把那根被周平川攥着的缰绳稍稍地放松一些罢了。 大厦脚下的一块砖被掘开,便足矣引发动摇其上高楼的可能。 当然,林懿墨也并没有自信到觉得凭借言语上的这一点小手段就能对周平川造成什么实质的损害。 几息之后,周平川便已彻底平复了下来,重新换上平和的面孔,眉眼间不再带有外放的情绪,干笑着开口道:“在此地,我自然是东山观的道士。林观主何出此言呢?” 林懿墨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略略挑眉,点头道:“是我失礼了。” 周平川深深地看了林懿墨一眼,随后迅速移开眼睛,转身离林懿墨远了些,走到了休息室的中央,扬声道:“诸位,会议即将开始,烦请各位移步至会议室。” 缰绳,再一次被他紧握。 …… 东山观修得很壮观,各类建筑的占地面积也颇为大气。或许是因为方才那个休息室是后建造的,众人前往会议室时还需要走上好一段路,期间还要穿过几座供殿前面的走廊。 林懿墨不愿挤在人群之中,想来带头的周平川现在也不怎么想看见他,于是他便刻意地放慢了脚步,和林暃一起缀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而当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即将从第一座供殿前方穿过时,林懿墨的心里却陡然升起了一种诡异而危险的预感。 林懿墨的眼眸里染上了压抑的沉思——那种感觉,他总觉得在哪里遇见过。 林懿墨将目光送向前方,终而落在了不远处敞开着大门的供殿上。 他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向旁边挪了一步,离林暃更近了些。 他转头看向林暃,发现他那双墨绿的眼眸里也写满了近乎同质的警惕。 那里面——有东西。 …… 人群走得不快,林懿墨和林暃也就这样并排慢慢悠悠地走着。 直到他们终于看到了供殿中的模样。 那里面供奉的是三清。本该是的。 浓郁的灰雾笼罩在整座大殿中,将所有的雕梁画栋、所有的神像金身、所有的烟火香烛,都完完全全地遮盖。林懿墨甚至只能通过悬挂在门口的牌匾来判断其中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林懿墨站在供殿的门口,眼中倒映着浓重的灰雾,哪怕并没有雾气逸散而出,他也完全能感受到将那些东西吸入肺腑之中时产生的阴冷和沉重。 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雾气并非一成不变。 当东山观中报时的钟声响起时,它们竟是在一瞬间流动起来,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搅动一般,在殿中变化出数不尽的漩涡,使直视之人感到晕眩。 林懿墨隐约能从薄弱处看出那殿中原本的模样,但在那些灰色漩涡的衬托之下,哪怕是再神圣不过的三清像,也显得格外可怖。 几乎是在看到它的第一时刻,林懿墨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个名字——混沌。 所有异兽的来源之地,一切的根源。 而此刻,它却完全包裹在三清的神像之上,令神像金身透不出半点光辉。 它在腐蚀、在吞吃原本属于神明的供奉和信仰! 林懿墨被这样恐怖的想法震住了,他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而后被属于林暃的宽阔肩膀挡住。 林懿墨抬眼看林暃,目光闪烁不定,昭示着心中的不安。 它们连三清都能如此操控,那么其余的神明呢?林懿墨不敢再想下去了。 庭院中的阳光正好,透过一根根粗大的廊柱照在走廊中,令人在冬日里感受到丝丝暖意。却怎么也照不透殿中的混沌灰雾。 林懿墨的半边脸被阳光照着,不断地传输着温度,但也无法缓解他心里的冰寒。 他站在大殿之前,看着漩涡轮转,深邃的眼眸里仿佛也被镀上了一层蒙蒙雾气。 一双手在这时盖住了他的双眼。“别看了。”林暃轻声道。 思绪骤然回归,林懿墨赫然惊醒,才发现自己其实早已在不知不觉之中被那浓雾影响。 他抬起手,拍拍林暃的手臂,示意自己没事了,林暃这才放下了双手,改成轻轻地牵住青年,带着他向前走了一段,重新跟上人群,远离了那能迷人心魄的灰雾。 只是,林懿墨能够感觉到,林暃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身为同类的他,能看见的比林懿墨更多。 …… 马上就要到达会议厅了,队伍的末尾却突然多出了几个原本走在前面的人。 他们见林懿墨跟上,便开始与他搭话。 其中一个老道士刻意地长叹一声,对身旁的同伴道:“唉,咱们道门真是越来越凋敝了,哪怕是曾经有些名气的大道观,如今香客也是寥寥无几啊。” 同伴点头,也是同样的忧愁姿态:“可不是嘛,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越来越浮躁了,哪里还有来道观参观的闲心呢?” “欸,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老道士笑呵呵地摆摆手,看向林懿墨,“你看人家林观主,不就把枫江观经营地很好吗?我之前看新闻啊,人家枫江观里的门槛都要被慕名而来的游客踩烂了呢!” “是是是,”同伴一拍脑袋,“是我狭隘了。看来——是因为咱们不懂怎么经营道观呢。” 他转头对林懿墨一拱手:“可否请林观主不吝赐教,为我们解答一些关于怎样让道观香火不断的疑惑呢?” 既然他这么问了,为了不破坏表面的和平,林懿墨也只得微笑点头:“振兴道门乃是我等弟子毕生之职,只要各位道长不嫌我年轻不懂事,我自然乐意同各位交流。” 话音刚落,便有数道好奇的目光向林懿墨投来,周围的人们似乎都在期待着林懿墨的回答。 林懿墨心里一沉,却不知他们到底为何如此,只能硬着头皮,等待着问题的到来。 老道士轻咳两声,双手背在身后,第一个开了口:“我听闻枫江观现在在网络上名气颇盛,甚至有不少人会给枫江观的视频消费,不知这是否能算作是香火钱,又是否能转化成功德呢?” 老道士说完,周围也有几个人点了点头,显然关注的是同一个问题。 林懿墨听完,心中倒是稳了几分。原来,他们想知道的是这个。 林懿墨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他们倒是虔诚,不仅在观中供奉那个所谓的祖师,就连网络上的那点流量也不愿放过。 可惜,让他们失望了。 林懿墨语带歉意:“抱歉各位,各位网友为账号刷的各类礼物实际上并非是香火钱。” “他们并非坚定的信众,甚至大多都只将我们看作是消遣和娱乐。” “在网络时代里,信仰,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107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08章 听到网络上的信仰不能变现,众人的脸上都难掩失落,对林懿墨也没那么热情了。 “不过——”林懿墨话锋一转,刻意地拖长了尾音,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来。 他一挑眉,接着说道:“如果在网络上进行宣传,也能吸引到更多的游客来到道观实地参拜。如此,便能增加观中的香火,也自然能增长功德。” 周围的讨论声一下子热烈起来,这一群被时代淘汰的老古董显然都十分兴奋。 “那到底该如何宣传呢?”老道士对林懿墨作了个揖,语气谦卑,“还请林观主指点。” 林懿墨连忙扶起他,语气温和:“王道长不必如此,我定然知无不言。” 周围的人都用期待的神色看着林懿墨,将林懿墨围在中间,却没有发现,原本整齐的队伍已经被分割成了两段。 前半段的人已经来到了会议室的门口,另外半段却以林懿墨为中心,停在了长廊的尽头,中间相隔着一条宽阔的石板路。 而也正是在这时,不远处出现了一群人,正沿着石板路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他们大多都是中老年人,簇拥在一起,快步地走着,每一步都整齐划一,脚步声汇聚在一起,连大地在共振。他们脸上的表情也都十分相似,像是带着某种迫切,眼睛瞪得老大,嘴角勾起相同的弧度,每一块面部肌肉都紧绷着,露出消瘦的腮部。 面对这样一群看上去就明显不对劲的人,道士们的态度却是十分平静。 站在林懿墨旁边的老道士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仿佛已经看过无数遍了一样淡然:“哦,想来也是到了参拜的时辰了。” “参拜?”林懿墨心里跟明镜似的,表面的语气却还是带着疑惑。 “是啊,”老道士的声音里也染上了不同寻常的虔诚,“六戊日,大朝拜。” “想来如今,我们观里的信徒也该到齐了。” 周围人均是附和,语带敬重,目光炽热。 “林观主,”老道士撇了林懿墨一眼,意有所指,“等过些日子,你自然也会明白的。” 林懿墨心里冷哼一声,没有反驳,只是浅笑:“是吗,那我便等着那一天了。” 老道士还想在说些什么,但前方会议室门口传来呼唤,打断了他:“诸位道友,该进去了。” 众人纷纷听从,转身离开林懿墨身旁,陆续向着会议室走去。 “走吧。”林懿墨也对林暃道,两人一起走向前方。 他刻意走得很慢,等他迈入会议厅的大门时,恰好与那群信徒擦肩而过。 信徒们只一心向前走,仿佛完全没看到旁边还有个林懿墨在默默观察。 林懿墨很快便收回了目光,眸色深沉。 那些信徒的面部都带有不同程度的灰色雾气遮盖,或在印堂,或在地格,像是某种烙印,看不清面相究竟。 显然,他们都已被那源自混沌的东西影响得不轻了。 信徒们齐齐走过,没有给予林懿墨半分注意,然而就在林懿墨即将转身的那一刻,却有一道如针般的视线向他刺来。 林懿墨紧紧蹙眉,但很快就发现,那视线并非针对自己。 它刺向的是林暃。 林懿墨停下脚步,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他的身材颇为瘦小,眉骨和下颌骨都非常突出,嘴巴很大,两个硕大的鼻孔朝天外翻,眼窝却深深凹陷,眉毛淡得几乎看不出,两个小眼睛被纯黑的瞳仁占据,快要看不到眼白。 他的身体微微佝偻,胯骨向外展开,双腿形成颇为夸张的罗圈,两条手臂也比常人长上许多,差一点就能够上膝盖。 他先前一直隐藏在参拜的信徒中间,被人墙掩盖,并不明显,直到现在,才显得格外突出。 他看上去不像个普通人,倒是——与猩猩一类更为相似。 信徒的队伍已经渐渐走远,他却没有跟上,而是一直用这带刺的目光凝视着林暃,没有说一句话,只带着满满的恶意。 林暃也同样没有发声,气定神闲地站着,目光随意地落在对方的身上,并不正眼瞧他,甚至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浑身都写着满不在乎。 他的态度激怒了那人,他那被浓密毛发包围的脸上明显出现了狰狞,双手紧紧握拳,似乎下一刻便要冲上前来。 但下一刻,他的动作便被叫停了。 “生盛,怎么是你过来?”周平川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那人悻悻地松开拳头,低下头,语气中带着点恭敬:“本该是何屿过来,只是它有事,便由我先代替。” 说罢,他对周平川深深拱手,匆匆追上远去的信徒。 “他脾气不好,二位莫怪。”周平川解释道。 “两位先进来吧,”他侧身站在门外,“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 东山观的会议厅很大,装修得也是颇有韵味,与外头的雕梁画栋交相辉映,仿佛置身于灵宵宝殿之上。 枫江观是本次特别邀请的对象,因而林懿墨和林暃坐在最前排。 林懿墨随意地用手中的茶杯盖拨弄着漂浮在清澈茶汤上的几片茶叶,浓郁的茶香扑鼻而来,林懿墨却没有半点品上一口的意思。 他只是漠然地坐着,静静地聆听着台上身为东道主的周法澄讲话。 周法川此刻正静候在讲台的一侧,发现林懿墨的目光后,还对他温和一笑。 林懿墨亦是轻轻点头回应,心思却全然不在此处。 他在回想方才门外发生的一切。 他原本以为,周法川只是众多异兽中负责东山观的一个,但从他刚刚对自己同事的态度来看,他的地位显然要更甚一筹。 或许,他负责的并非一个小小的东山观,而是整个东山范围内的异兽。 那么,他的身份便十分可怖了。 先前,一个蠪侄就已令林懿墨难以招架,若非有林暃相助,他甚至不敢想象枫江观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如今,他们面对的,可能是比蠪侄更高一层的异兽! 并且,更令人深思的是,同样曾身为异兽的林暃并不认识周法川。 这使得他的身份更加扑朔迷离了——他一直潜藏在暗处,并不为人所熟知,林暃便无法判断他的能力和权柄,更无法像对付蠪侄一样,提前做好应对。 不仅如此,他拥有能够统领异兽的手段,并且还拥有一大批道士拥趸,若真到了针锋相对的地步,仅凭借他们两人,恐怕难以招架。 想到这儿,林懿墨不禁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 事到如今,他们早已只有直面这一条路可选了。只是…… 林懿墨悄悄地抬起手,攥住胸前那颗小小的叶片挂坠。 他总还是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 …… 周法澄的讲话很快就结束了,老爷子的身姿颇为矫健,完全看不出已经上了年纪的模样。 一旁的周平川也动了起来,快步向着台上走去。 这对“父子”匆匆擦肩而过,没有任何交流。 台下,周法澄的一个弟子接应着他,领着他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而周平川则是已在台前站定,举起话筒开始说话了。 周平川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浅笑,声音更是如诗歌般明快畅达,使听者心情颇为舒畅。 他细数了亭山道教的发展史,从千年前的源起至百年前的辉煌,再到近年的逐渐凋敝与再度兴起,完整地向台下众人叙述了一部道教史诗,全然调动起听者的情绪。林懿墨甚至发现,当他讲到道教的衰落时,有些心思敏感些的道士甚至都红了眼圈。 这或许是言语的力量,但林懿墨想,更多的,还该归功于周平川自身的能力。 这既是一场演讲,也是一场炫技——周平川在告诉林懿墨,他既然能够轻易地调动起在场所有人的情绪,自然,也能够操控他们的行动。 不过,除了这林懿墨早在与道长们会面时就已推测出大半的事实之外,还有另一点,令林懿墨有些在意。 他沉思着,一时没有再关注周平川的话语,直到被身侧的林暃提示,他才在瞬间抽离出来。 “林观主?”周平川笑眯眯地看着林懿墨,再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话,“接下来,就请您来聊一聊如何在现代社会中发扬传统道教文化吧?” 不管会议的真实目的为何,它写在邀请函上的终归是“现代道教振兴”,林懿墨作为被邀请的演讲者,只能连忙起身,在一众目光之下走到台前。 他从周平川的手中接过话筒,重新换上平和的面庞,目光略略扫过台下众人,微微一笑,照着早已印在他脑海中的讲稿,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表面上,林懿墨一切如常,像是正在某个正常的会议上讲话一般,对着同僚们娓娓道来。 但在他的心底里,却是有另一些思绪正在运作。 以台上这个更加清晰的视角,林懿墨先前的猜测被证实了—— 周法澄,周平川名义上的“父亲”,果然并不像他表面上那样简单。 他的身上,同样有灰雾缠绕! 难道,他也是异兽? 还是说——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108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09章 此外,还有一点也令林懿墨十分在意——在场除他和林暃以外的人,是看不见周法澄身上的灰雾的。 这一点从他们对周法澄的态度上便可见一斑。自周法澄落座之后,就不断有人和他搭话,态度明显要比对待周平川时亲切得多,当是把他当作自己人来对待的。 那么,这便十分耐人寻味了。 他们为什么会看不见那些灰雾呢? 不仅是周法澄,还有方才经过供殿时、方才与信徒们擦肩而过时,他们都对那些浓郁的雾气恍若未闻。 是他们的视线被什么法术遮盖了吗? 还是—— 林懿墨悄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它们的这盘棋,恐怕远比他先前想的要大。 大到……林懿墨甚至都无法数清将会牵扯进多少人。 林懿墨心一沉,眼中划过丝丝晦暗。 …… 林懿墨的演讲很快就结束了,在响亮的掌声中,林懿墨离开台上,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林暃的手轻轻地触碰他的手指,用精神力问他:“如何?” 林懿墨顿了几秒,才低声回答道:“如你所料。” 林懿墨转头,两人的目光对视间,是同样的凝重。 林暃收回手,垂下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不知心中在思考些什么。 林懿墨重新将视线投向台前,双手渐渐攥拳,指甲深深嵌进手心。 …… 会议接下来都是些常规的流程,不外乎几个人上来讲讲话,说些有的没的目标,喊些假大空的口号,最后,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下结束。 哪怕是知道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林懿墨也快要睡着了。 大脑维持高速运转了许久,他实在有些累了。 但很显然,他这一觉肯定是睡不成的。 伴着掌声雷动,周法澄再一次上台,宣布这一次亭山道协集体会议正式结束。 众人纷纷离场,林懿墨和林暃却始终没有动作。 并非他们不想走,而是……他们根本走不了 人群散得飞快,没有任何喧哗,也没有什么拥挤,人们规规矩矩地排着队从门口出去,只用了几分钟,偌大的会议室就已变得空空荡荡。 “砰!” 大门被重重关上,将这方空间完全封闭。隐约间,能够闻到道观中常有的香烛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却听不到任何人声,只有尖锐的耳鸣愈发明显。 台上,周法澄和周平川站在一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的林懿墨和林暃两人,脸上堆着如出一辙的亲切笑容。 “林观主,”周平川开口问道,“人都走光了,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林懿墨笑了一声,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藏住深邃眼眸中的彻骨冷意。 “周道长,”他开口道,声音中还带着点讽刺的笑意,“到这地步,也不必再演下去了吧。” 他看向自己被无形地束缚在扶手上的双臂,无奈地摊开手掌,脑袋歪向一边:“我们来东山观参加会议,东山观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吗?” 伴着林懿墨手臂轻轻的发力,两道灰色的符文浮现,如同两条银蛇缠绕在上。 周平川的脸上适时地浮现歉意,话语却没有半分温度:“对不住了,二位。为了确保你们留下来,这是必要的措施。” 林懿墨撇了他一眼,了然地点点头:“也罢,不必为了如此小事,伤害东山观与枫江观之间的感情。” “不,或许不该叫东山观,”他脸上的笑容在瞬间消散,转而被淡漠替代,“应该是——东山特办处才对。” “周处长,您说是吗?” 周平川怔了一下,随后爆发出一阵肆意的笑:“啊哈哈哈哈,和聪明人说话果然是更轻松些。” 他张开双臂,灰雾霎时从他的脚边升起,将他的全身彻底缠绕,只余下一张模糊的面孔在其中格外突兀。 “重新介绍一下,”灰雾幻化出两条手臂,对着林懿墨鞠躬行礼,“鄙人周川,东山特办处现任处长。” “如您所料,周平川,不过是我混迹在凡人中的一个假身份罢了。” “因为先前的一些误会,我们不得已对您和同伴采取了些小手段,”他再次致歉,“还望您能原谅。” “但请您相信,我们的目的从来都是互利共赢,绝非什么无耻之辈。” 周川的态度十分诚恳,仿佛真的是在诚心地邀请林懿墨。 可惜,他的言语控制对林懿墨而言,没有一点作用。 “哦?”林懿墨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并不正眼看台上的周川。 “可惜……”他再次握紧双手,一抹金光从额前掠过,顷刻间没入发丝。 “哗啦——” “哗啦——” 两声清脆的碎裂声同时响起,那两道加诸于林懿墨和林暃身上的灰色符文如片片玻璃般瞬间破碎,仿佛拥有了实体般轰然坠落在地,随后再次化作灰雾,消散在空气中。 林懿墨和林暃一前一后地站在台下,虽是仰视,气场却毫不逊色。 林懿墨的表情未变,声音却变得挑衅至极:“我并不认为,我们与你们之间有任何合作的可能性。” 周平川的脸色瞬间转变,脸上僵硬地提起的笑容垮了下去,显得格外阴森。 灰雾代替了他大部分的人身,只在头颅处仍旧保留着人的模样,而其他的部分则像是一朵被强行挤压在一起的积雨云,仿佛下一秒就要降下瓢泼大雨。 “林观主,”他的声音变得极其低沉,像是雨前的闷雷,“莫要如此不识趣。” 林懿墨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昂首,清俊的脸上笑容更深了几分,眼中则愈加明亮。 下一刻,他收起了笑,瞳孔瞬间缩紧。 金光从他的胸口迸发而出,在顷刻间便如世间最耀眼的烟花般在这方空间中炸开来,光芒填满了整片天地,所到之处,比烈日之下更为明亮,一切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这金光仿佛拥有神智一般,其中最为强大的一缕径直奔向台上的周川,变作一根根尖刺,从四面八方扎向那浓郁的灰雾。 周川立刻开始闪躲,灰雾散开些许,成为一面巨大的屏障,将周川的本体护在其中。 屏障挡住了相当一部分的尖刺,但仍有一些悍然穿透灰雾,令周川不得不后退躲避。 而就在他向后迈出第一步时,有细小的咔吧声从脚下响起。周川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终于发现自己早已落入陷阱了。 刺骨的银光在眼前闪过,精准地扼住了周川的命门。 “别动。”林暃的声音和他架在周川脖颈处的匕首一样森冷。 金色的尖刺像是在这一瞬被彻底抽干了力量一般,齐齐坠落在他们的脚边,再被灰雾腐蚀,化于无形,从始至终没有沾染到周川毫分。它们本就不为伤他。 只惊讶了一息的功夫,周川便再次整顿好了自己的情绪。 “呵,这一记配合真是妙极啊,”周川甚至还有心思夸赞他们,“倒是我小看了二位。” 他忽然垂眼,看向林暃手中握着的那柄几乎就要割开他肌肤的匕首,笑了一声:“这柄匕首……应当是由你的一根趾甲化就的吧,投靠了神明的小家伙?” 林暃没有回答他,只是将银刃压得更近了几分,在周川的皮肤上划出一条细长的伤口。 伤口没有流出鲜红的血液,而是被更加稀薄的雾气取代,如云烟般汩汩向下流淌。 周川却仿佛没有了任何痛感,反倒是主动将脖颈向前倾了一点,使头颅能够低下,看到他脚下的光景。 “啧啧啧,”他挑起一边眉毛,感慨道,“你这小家伙对自己可真够狠的,竟然能想到直接废掉自己的一只爪子来架构困阵。” 林暃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一直被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那只原本修长的、覆着一层薄茧的大手,已然被鲜血浸透。不断有血从他被硬生生拔掉指甲盖的血肉模糊指尖流下,最终没入深蓝的道袍,洇湿了大片。 在他们的脚下,四根如长刀般的猛兽趾甲被深深钉在地面上,再两两相连,构成一个看似简单的困阵,将两人围在其中。 周川随意地操纵着脚边的灰雾向前伸展,在触碰到那泛着银光的细线时,便有尖锐的“呲呲”声传来。银光闪亮,无情地烧灼着灰雾,直到那一片接触的地方全部消失后才重新恢复平静。 而就在同一时刻,当灰雾消失之后,林暃手上的伤口也肉眼可见地加深了几分。 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围困。林暃剥离了自己的部分血肉,利用了自己血脉中的力量,消耗着自己的骨血,吞噬着曾经的同类。 周川自然也知晓这一点。 他忽地向后一仰,徒手捏住了薄薄的刀刃,力度之大,竟令林暃一时间无法抽回。 “可惜了,小家伙。”周川冷笑着说道。 “你今日——注定要失败了。” 周川猛地向前一冲,脖子狠狠地撞在银刃上。薄雾喷涌而出,连带着那颗人类的头颅都一起爆炸开来,与身躯融为一体。 周川的声音从那团灰雾的中央传来,响亮而得意:“这世上没人能困住我!” “因为——我就是混沌!”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109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10章 林暃眼神一变,立即抽手将银刃收回,脚下四根银刀随其心意高高升起,根根银线纠结成一个个繁复的符文,最终构造出四道通天的屏障,焕发出无上辉光。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 在屏障构筑完全的那一刻,困阵中已然空空荡荡,再无半点灰雾的痕迹。 林暃的困阵……失败了。 他站立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上,血液一滴滴地落在地板上,没有半点凝固的迹象。 林暃低着头,绿色的猫眼中看不清任何情绪。 “三、”男人忽然开口,嗓音沙哑。 “二、” “一。”倒计时结束,男人转身。 原本围绕在身旁的白光如潮水般褪去,将一个完整的会议室再次曝露在眼前。 金光灼热,映在林暃的眼中,却是柔和。 青年的声音在前方响起,甚至有些欢快。 “周处长,您错了。” 青年坐在高高的金色牢笼中,嘴角挂着浅笑。 “谁说……我们的目标只是周平川?” 在那个巨大的牢笼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身影被数道横亘的金色丝线穿透,如提线木偶般吊挂在其中。 是周法澄。 不,他不只是周法澄。 灰雾不断地从笼中人的身体各处冒出,从被金线刺出的伤口到苍老头颅上的七窍,从每一个缝隙里钻出。他就像是一个到处漏风的气球一样,一刻不停地向外泄露着雾气。 那些从体内涌出的雾气并不会就此消散,而是向上升起,像一片片云朵般漂移,而后在触碰到金色牢笼时急转直下,游离在地上。 最后,它们再次通过身体的缝隙涌入体内。 周法澄垂着头,身体因灰雾的大量离体而变得无比干瘪,只有一层松弛的皮贴在骨架上。而当雾气再次回到体内时,血肉则重新长出,像是吹气球般将这具僵尸一样的躯体填满,再度焕发新生。 周而复始。 没有半点属于鲜血的颜色,却比流血恐怖百倍。 “我当真是小看了你。”周法澄的声音忽然响起,却并非来自那具身躯。 “没错,”他的声音跟随着不断流动的灰雾,遍布整个牢笼,“我才是真正的周川。” “周平川,不过是我的一个分.身,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躯壳。” 吊诡的狂笑从他的口中传出,是两个声音交叠在一起,一道年轻一道苍老——是周平川和周法澄一齐在笑。 但过不了多久,这两道声音便渐渐融合在一起,只剩下了周法澄的那道。不,现在应该称它为周川了。 它虽是一直笑着,可声音却像是集合了无数被生生世世困在地狱的厉鬼的尖啸声一般,调动起听者内心的阴暗一面。 它终于笑完了,笼中的周川也抬起了头,眼中已全然被灰雾占据。 它的全身迅速开始发力,过度紧绷的肌肉上有青筋根根暴起,各个骨节咔咔作响,完全超出了常人的阈值。 “铮!” 原本束缚着它的金线竟是被它用蛮力破坏,一根接着一根地断裂。 它坠落到牢笼底部,身躯以一种极不自然的状态扭曲着,就好像被卡车碾过一般,每个关节都错了位。 但下一刻,它甚至没有经过一点挣扎就再次站起,浑身的骨头迅速复位,在灰雾的加持下重新变回了常人模样。 林懿墨早已从笼子顶端跳了下去,他与林暃并肩,看着笼中的周川挣脱金线的束缚,却没有再做出一点动作。 并非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周川小看了他们,因而被林懿墨抓住了压制它的机会。但相对应的,谁说林懿墨就没有小看了周川呢? 周川的那张由人类血肉构成的脸上,灰雾如虫蠹般在皮下耸动,几时凸起几时凹陷,两两相斥,又被迫融合。 “林观主,”它抬起头,面庞在金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惊悚,“我说过,你杀不了我!” “我是混沌!是万物之本源!”他状似癫狂,将那垂在半空中的金线粗暴扯下,攥在手中,再寸寸截断,直到碎成齑粉。 “没有人能杀了我!哪怕是神木——也不行!” 狂风暴起,灰雾暴涨,苍老的身躯迅速膨胀,皮肉不堪重负,一点点被撕裂开来,发出令人心惊的碎帛声。 周川的呼吸深重,一呼一吸之间,是灰雾在其中一张一翕,将空气替代。 他伸出两只如皮球般肿胀的双手,紧紧握住金色的栏杆,再狠狠发力——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牢笼仍旧纹丝不动。 周川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的错愕,下一秒,他便想到了什么,赫然看向林懿墨。 青年的面色未变,嘴角却在悄然间溢出一丝鲜红。 林懿墨满不在乎地拂袖将鲜血擦去,眼中有金光闪烁,夹杂着点点血光。 虽然面上云淡风轻,但青年的情况远没有那样好。铺天盖地的晕眩感从脑海中传来,令他轻微踉跄了一下,就连眼底的金光也黯淡了几分。 林暃忙上前,悄然扶助青年,把自己当作是林懿墨的支撑。 青年很快便缓了过来,他一手虚虚地搭载林暃的身上,另一只手则高举在空中。 手指猛然蜷曲,变掌为拳,金光大亮,笼中的灰雾亦被逼退。 青年的轻笑在金光中穿梭,如一支穿云箭般径直传入笼中人的耳中:“你真的……是混沌吗?” ———————————— “小洛——” 洛知苒惊醒,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睛,茫然地环顾着周围。 “醒醒,还在上班呢!”王瑞泽叉着腰站在她的身边,敲了几下洛知苒面前的柜台。 洛知苒却仿佛还没回过神来,反应十分迟钝,只呆呆地应了一声,而后眼皮再一次变得沉重起来。 洛知苒向来活力充沛,鲜少有这样昏昏沉沉的时候,更别提是在值班时间打瞌睡了。见她这副模样,王瑞泽不由地有些担心:“小洛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 洛知苒只是摇摇头:“我……做了个梦。” “我梦见了——” 等等!洛知苒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到底梦见了什么? 她竟然已没有半点印象。 但冥冥之中,她觉得,那一定、一定是个很重要的梦。 只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挡着她,将她的记忆尽数拦下。 那究竟是什么,竟能够干扰天地之灵? 洛知苒沉思着,随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远方群山的方向。 此时已是傍晚,太阳斜斜地挂在晴空中,不慌不忙地向下降着,却被突如其来的灰色乌云彻底遮盖,就连本该绚烂耀眼的夕阳都无法透出半分。 观外的山林里,大群大群的飞鸟从林中冲出,飞在高天之上,嘈杂的鸟鸣交汇在一起,令人心慌。 “王师兄,”洛知苒突然叫住了王瑞泽,声音开始有了轻微的颤抖,“墨哥和暃哥……走了多久了?” ———————————— 东山观内,众道士从会议室出来之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暂时留在了观中,在各位弟子的招待下悠闲地聊着天。 另有些闲不住的道士,不想一直坐在休息室里,就趁此机会在观中参观。 走着走着,便有人碰上了那群信众。 他们已经参拜完了祖师,全身神清气爽焕然一新,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他们依旧是聚在一起,虽然动作不再统一到近乎反常,但也是秩序井然。 见到有道士过来,他们便热情地围了上来,不停地夸赞着祖师。 这一聊,时间便渐渐过去了。 等到太阳西斜时,有些家中有事的信众便提出了提前回家。 然而…… “不行。”坐在上首的瘦小男人冷着脸,断然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众人都愣住了,那道士亦是摸不准他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走到男人的身旁,恭敬地弯下腰,低声询问道:“大人,您这是……” 男人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外翻的鼻孔里重重地碰出两股气来。他啪的一下站起来,响亮地一拍手,两扇沉重的木门便立刻被合上。 室内惊恐的信徒们纷纷挤到门口,一下一下地撞着门。但那看似没有上锁的木门却像是铁打的一般,任凭他们如何用力地撞击,也是纹丝不动。 “我说了,”男人越过已经目瞪口呆的道士,站到房间中央,“今天,谁也别想走!” 灰雾弥漫,从男人的脚下溢出,很快便覆盖了整个地面。 男人瘦小的身躯开始有了变化,脊背变得更加弯曲,双臂拉长至膝盖之下,双腿外翻成一个彻底的圆环。 他的面部以极快的速度覆上浓密的毛发,浑身的肌肉也迅速撑大,将原本宽松的衣服撕裂,露出其下完全不属于凡人的躯体。 骨骼和肌肉的增长声隐藏在众人的哭喊声之中,灰雾从他已经增大了两倍的身躯中冒出,变得更加浓郁。 当他再度开口时,声音已经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类似大型灵长类动物的啸叫。 …… 同样的场景也在东山观的大门口上演。 众道士挤在门前,质问着守门的弟子。 “为什么不让我等出去?!” 道士们各自持着自己惯用的法器,想要强行将大门冲破。 法剑、师刀蛮横地挥砍,令旗、拂尘发出飒飒破风之声,铃、磬、鼓、木鱼飞速奏响。 一时间,竟是势如破竹,令几个弟子无法阻拦。 “砰!” 最先触碰到大门的两个道士被无形的力道弹开数米之远,重重地跌在地上,呕出大口鲜血。 现场霎时静了下来。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仿佛踩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一个如洪钟般的声音响彻云天:“各位道长,冒犯了。” 脚步声停下,灰雾散去,露出一张硕大的人脸,以及人脸之下,比寻常野猪庞大数倍的土黄身躯。 “今日,奉祖师之命,所有人——不得出观。” 为您提供大神 易夕伊年 的《观主养了一只猫》最快更新 第110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