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美人他茶艺超群》
1. 重生
谢见音沉默地坐在漫天火光之中,火焰顺着垂落的红色嫁衣攀爬至肌肤身体,将她白皙娇嫩的皮肤烧出一块块鲜血淋漓的大洞。
她似乎早已失去了痛觉,在火势蔓延至胸口时,谢见音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那是极致的恨与悔,她被灼瞎的双眼泣出红泪,像是从炼狱中逃脱的恶鬼一般,留下了生命最后的诅咒——
“裴锦川,柳明箐,你们不得好死!”
话落,熊熊大火吞没了所有痴恨怨悔,只留下一具烧焦的尸骸和一段残破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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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一道急促又痛苦的声音打破了侯府早晨的宁静,池塘里的锦鲤被惊得跳起,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谢见音的贴身侍女雅琴立即推开房门,快步走到她床边:“小姐!您怎么了?!”
谢见音坐在床上大口喘气,她脸色发白,神情哀痛,脸上挂着泪水。
火焰灼烧的痛感刻入灵魂,谢见音疼得全身抽搐,可看到早已死去的雅琴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时,她又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苍天有眼,竟然让她重生了!
“完了完了!小姐你等等,我马上去叫大夫!”看着自家小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雅琴吓得不行,起身准备出去找大夫看病。
此时门口又传来一道声音:“哎哟!我的乖孙女是怎么了?怎么哭得如此厉害?”
谢家祖母住的院子不远,听见孙女这边的动静后就立即赶来。看到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孩子哭得如此伤心,祖母心疼得不行,抱着谢见音哄了起来。
“是受了什么委屈?说出来奶奶给你出气!是不是爹爹又骂你了?”
被祖母这么一哄,谢见音感觉身上的灼痛感比刚才还要强烈,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窝在奶奶怀里叫苦。
“不是的奶奶,是见音刚才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被烧死了……好痛啊奶奶……”
祖母听了更加心疼,忍不住跟着落泪:“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是不是最近日头不好?奶奶一会儿请个天师来给你做做法事。咱家一直积德行善,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你的。”
谢见音点点头,趴在祖母怀里缓了一会儿,熟悉的气味让她身上的疼痛感逐渐散去。
老天爷确实帮了她一次,让她可以重生回来。这一次,她一定要保护家人,报仇雪恨!
作为家里的掌上明珠,谢见音因噩梦受惊一事显然成了侯府里的大事。
虽说她脾气任性,经常被父亲罚抄规诫,但谢平候本质上也是个女儿奴,否则也不会任由一家人将谢见音给宠上天去。
得知女儿早上作的噩梦竟那般恐怖后,谢平侯当即花重金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天师前来驱邪定魂。
谢见音被劝着喝下一碗符水,又接受了三把糯米扑面,终于忍不住叫停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法事。
“好了好了,爹爹,女儿头脑已经清明了,不需要再继续法事!”她一边打掉天师准备画在她额头上的黑狗血,一边缩灾奶奶背后躲避想要抓她的父亲。
开玩笑,再驱下去,要是发现她才是那个邪怎么办?
有祖母的庇护,谢平候根本抓不着人,他只能无奈地瞪了女儿一眼,将恭恭敬敬请来的天师又恭恭敬敬地请了回去。
躲过一劫后,谢见音松了口气,向祖母问起了她最想知道的人:“奶奶,裴锦川人呢?还有柳妹妹,怎么不见她们两人身影?”
“哼!还敢问?你倒是在侯府里吃喝享乐,锦川和明菁两人早已前往临水县救灾了!”刚送完天师回来的谢平候教训道,“你说说你,要是你有明菁半分懂事体贴,我也用不着愁你和锦川的婚事了,唉……”
谢家祖母很想帮孙女说两句好话撑撑场面,可想了想又实在没找到能破口的地方,毕竟柳明菁在京城里的口碑极佳,确实比自己的亲孙女要好太多了。
谢见音不说话,她表面低头挨训,心里却忍不住嗤笑一声。
原来上一世这对狗男女是一起去救灾的。
她不是没提过要跟裴锦川去临水,但对方说自己带军前去,不方便女眷随从,加之后面谢见音忙着和好友商量组建商路的事,还真没注意到这两人竟然是一起走的。
多可笑,上一秒拒绝自己时说不方便带女眷,下一秒就带着自己的好妹妹去临水,裴锦川也真是连演都不演了。
不过,这两人目前不在京城对谢见音来说是好事。
她上一世临死时才知道自己对裴锦川那汹涌澎湃的爱意竟是因为蛊虫的影响!
谢见音不是没有疑惑过,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看见裴锦川就头脑发热控制不住,甚至为了他当街示爱当众出丑,把侯府的脸面都尽数丢光!
京城人人皆知,侯府千金谢见音就是裴锦川的一条狗,为了裴锦川什么都愿意做。
人们厌恶唾弃她的同时,还可怜起裴锦川这个少年成名的将军,被她这样的疯子缠上。
裴锦川是谢平候的徒弟,谢见音是侯府的千金,小时候两人关系不错,如果不出意外,裴锦川也不会排斥与谢见音成婚,毕竟他从小受恩于谢平候,又与谢见音是青梅竹马,要说毫无感情也不可能。
可偏偏意外还是发生了。
三年前,裴锦川领命去昭阳县平定匪乱,路途中碰巧救了一名女子。
这名女子便是随家人一起准备前往京城探亲的柳明菁,她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谢见音的表妹。
谢见音当时十七岁,她从未见过表妹一家,据母亲说,当年姨母看上了一个商贾之子,被对方的花言巧语骗走后私奔,两人从此再无音信。
没想到十八年过去了,姨母一家竟然在前往京城的路程中遭遇流匪,一家四口只剩下最小的女儿柳明菁还活着。
裴锦川将刚满十六岁的柳明菁带回侯府后,谢见音母亲林逐月一见到那张神似妹妹的脸后便猜出了她的身份,抱着柳明菁哭了整整一下午。
自那以后,柳明菁就在侯府住下了,她聪明乖巧,擅长医术,还十分文静,与活泼好动的谢见音完全不同,让侯府一家都极为怜爱喜欢。
谢见音待这个表妹也是极好的,平日里看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给表妹带上一份。
可她万万没想到,柳明菁对侯府一家非但不感激,反而心怀嫉妒怨恨!
上一世谢见音大婚之夜,柳明菁联合裴锦川下手灭了侯府上下!连与她最亲近的姨母林逐月也不放过!
这两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一个为了权力让谢见音全家葬身火海,一个因为嫉恨私情助纣为虐!
罪恶滔天,都得偿命!
至于谢见音身体里的情蛊,那正是她的好妹妹柳明菁种下的。
受蛊的影响,谢见音只要看到裴锦川后就不能思考,满脑子只剩下对他的爱慕,像陷入泥潭的小鸟一样无法自拔。
但只要远离裴锦川,情蛊的影响就会变弱,谢见音又能恢复一段时间的清明,然后反复疑惑自己怎么会在民众面前做出那些愚蠢无比的事情。
她无数次试图拯救自己,看了大夫也找了天师,但无论如何也消除不了身上的怪异。
最后,连谢见音也不得不相信,自己真的爱裴锦川爱到了骨子里……
直到上一世火光中,柳明菁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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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意地走到她面前,问她:“表姐,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爱锦川爱得死去活来吗?”
在谢见音失焦的眼神中,她轻笑着说出了最恶毒的真相。
“当然是因为情蛊啊,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它可以扰你心智,乱你情感,让你在纠结怀疑中丧失意志,最终沦为京城人人嫌恶的浪荡贵女。”
“侯府千金又如何?你不照样还是活成了百姓口中的笑话吗?”
谢见音无法忘记柳明菁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还有她身后那个穿着红衣,一脸冷漠的裴锦川。
好在上天庇佑,让谢见音得以重生,但根据时间推算,柳明菁此时应该已经给她种下了情蛊……
时不可待,趁着裴锦川和柳明菁如今远在临水,谢见音当即决定前往京城最有名的神医处寻求解蛊之法。
神医馆中,谢见音一脸不安地等待结果。
“谢小姐,你确实是中了蛊,但很遗憾,老夫并不知晓解蛊之法,没办法帮到您呐。”老神医摸着花白的长须,对谢见音摇了摇头。
站在旁边的雅琴张大嘴巴,一脸不可思议,她完全没料到还有这样奇怪的事发生在自家小姐身上!
蛊术,在寻常百姓眼里,是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虚幻之术。
民间虽流传着不少关于苗疆蛊术的传说,但百姓大都当个乐子听听,雅琴从未想到世间竟真有蛊术存在!
谢见音皱着眉头求问:“还请老神医赐教,谁可以帮我解了这蛊?”
老神医思索片刻,叹了口气:“此事不易,解蛊之法除了下蛊者本人,恐怕只有苗疆族人知悉。但苗族向来避世不出,群集生活在瘴南之地,那里地形险峻偏僻,瘴气环绕,蛇虫众多,极难深入啊。”
雅琴又惊又慌:“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谢见音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别担心,你先回去帮我收拾一下去苗疆的东西。”
雅琴抹了抹眼泪,答了句好便离开了。
支开雅琴后,谢见音才和老神医说起正事:“翟先生,我明日天亮前就准备动身去苗疆,二公子那边您同他知会一下。”
老神医点点头,眼神中多了几分锐利:“谢小姐,你身上这蛊……对象是裴将军?”
谢见音点点头:“我也是这两日才发现猫腻,我对裴锦川分明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但却越来越难控制自己,所以怀疑中了蛊。”她并未将自己重生一事说出,只简单回答了老神医的问题。
老神医捋了捋胡须,庆幸道:“多亏谢小姐聪慧,中蛊一事实在稀奇,寻常人根本难以联想到蛊上面去,还好我这里有老师留下来的探蛊之法,否则老夫今日也束手无策了。”
“不过,小姐知道这蛊是谁下的吗?莫非也是裴将军?”
谢见音嗤笑一声:“不是他,是我那好表妹,柳明菁。”
老神医惊讶:“柳明菁?她一介弱女子竟会有情蛊这种稀罕物,你可知她的蛊是哪里来的?”
谢见音摇摇头,随后一脸严肃地提醒道:“翟先生,裴锦川恐有叛变之心,您一定要让二公子多加注意。”
老神医捋胡须的手停了下来,盯着谢见音看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说:“原来谢小姐也发现了。”
谢见音表情一怔,恍然明白,恐怕上一世自己才是最后一个知道裴锦川有野心的人……
“并非特意隐瞒你,只是二公子也不能确定。以往谢小姐对裴将军用情至深,二公子恐你知晓他的猜忌后伤心,便没有将此事向你提及。”老神医解释道。
谢见音并不生气,她理解地点点头:“见音明白,成大事者,理应谨慎小心,二公子做的没错。”
2. 苗族少年
从老神医那里要到瘴南之地的地图后,谢见音便立即返回侯府做准备。
重生一事过于荒谬,即便是疼爱她的家人也不可能相信。
柳明菁至今没有露出一丝破绽,侯府上下都对她信任无比,如果谢见音此时告诉家人真相,恐怕得到的还会是一碗难喝的符水。
思考再三,她只留下一封信给父亲,告诉谢平候自己收到太子密令,前去岭南调查一处金矿的位置,让父母不要担心。
谢见音在信中叮嘱父亲伪造她落水告病在床的假象,瞒住其他人,尤其是裴锦川和柳明菁。
谢平候知晓她与太子有些关系,不会怀疑谢见音此次前往异地的原因,而且还会顾全大局,按照她的意思设局拖延时间。
谢见音相信,以父亲的聪明,自然知道她对裴柳两人生了防备之心,即便不知为何,父亲也定会多加注意。
事情安排好后,谢见音便带着雅琴前往城外的接应点。她找好友借了一名身手不凡的护卫,对方早已等候在约定地点,看见她来了才现身。
“谢小姐,属下藏锋,奉二公子之命护送您去瘴南。”一身夜行衣的护卫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对谢见音说道。
谢见音连忙扶起对方:“不必如此拘谨,你将我当朋友看待就行,这一路就拜托你了。”
由于路途遥远时间紧迫,谢见音决定骑马而行,三人风餐露宿,足足花了五天时间才摸到瘴南边界。
“小姐,按照地图,我们需要穿过这片瘴林,再行半天即可到达苗族人的寨子。”藏锋对比了一下地图说道。
看着前方一片瘴气围绕的森林,谢见音说一点不害怕肯定是假的,她自小生活在丰饶繁华的皇城之下,哪里见过这样绵延无际、阴森恐怖的密林?
雅琴也哆哆嗦嗦问道:“小姐……咱们真的要进去吗?地图会不会看错了?这么吓人的地方,真有人居住在这里吗?”
藏锋扭过头,不满地反驳:“我活了二十年,从未看错地图!”
“那万一这次就看错了呢?这林子里不仅蛇虫多,说不定还有猛兽出没,你要是死了没关系,我家小姐可不能出事!”雅琴不依不饶地和藏锋对峙上。
藏锋有些气急,他这种顶级护卫,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质疑看地图的能力,这他是真的不能忍!
眼见着两人又要开始斗嘴,谢见音二话不说,带头冲进了瘴林。
“诶!小姐!你等等我!”雅琴见自家小姐冲了进去后,也顾不上斗嘴了,连忙骑马跟上,藏锋也紧随其后。
三人进入林中,才发现里面的场景并没有外面看到的那般阴森恐怖,虽然四周仍有瘴气环绕,但正值烈午,树落之间有阳光穿透,还是能看清周围的景象。
谢见音三人十分警惕地戴上面罩,下马牵行,林中静得只有人和马蹄踩过枯叶的簌簌声,夹杂着一些忽远忽近的虫鸣。
三人大气不敢出一个,她们没有说话,只用眼神交流着前进的方向。
忽然,不远处一道冷冽的银光闪过。
谢见音吓得捏紧缰绳,可停下脚步仔细一看,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藏锋注意到了她的迟疑,低声问道:“小姐,可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谢见音摇摇头,小声回答:“没有,大概是我眼花了。”
藏锋不言,小心拔出腰间的佩刀,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之后她们走得更加谨慎,但幸运的是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后,前方终于不再是杂乱的密林,瘴气消散,四周陡然开阔,出现了一条人行的小路。
“按照地图指示,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前走,就能到达苗族人的寨子了。”藏锋将地图后小心收好,随后瞥了一眼雅琴,似乎在说自己就是不可能看错。
谢见音松了口气,她打起精神道:“行,那我们再快些,争取日落前赶到苗寨。”
三人没有耽搁,继续骑马沿着小路前行。
但还没走多远,藏锋突然眉头一皱,当即勒住缰绳停下。
“等等!有血腥味!”
谢见音和雅琴闻言纷纷停下,虽然两人不像藏锋那样经过特殊训练嗅觉灵敏,但仔细查看周围后,也不难发现前方有一处倒塌的草丛。
“走,过去看看。”
谢见音掏出防身的匕首,三人轻轻翻身下马,藏锋和雅琴一前一后,谢见音走在中间,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草丛。
看到草丛里躺着的人后,谢见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身穿苗服的少年,看起来年龄不大,但容貌却十分昳丽,五官深邃,眉眼俊秀,尤其是眉尾处那颗红痣,更为他增添了一分动人心魄的妖气。
不过最让谢见音惊奇的,是少年竟有一头泛着珍珠般微光的银发,在雾气朦胧的草丛中显得既诡异又美丽。
谢见音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对方似乎受了重伤,连身上原本闪耀的银饰都沾染了血污。
“快!雅琴,把我的药箱拿过来!”谢见音将少年扶起,检查他身上的伤势。
藏锋不太认可地说道:“小姐,此人相貌怪异,又独自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受伤,怎么想都不对劲,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谢见音任性地摇头,她哪舍得将美人扔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死?
再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见死不救不是谢见音能做出来的事。
她打开雅琴拿来的药箱,像不要钱似的,将里面最值钱的好药拼命往少年嘴里塞。
藏锋戒备地站在谢见音身边,随时准备做一名无情的刽子手。
药喂下去后没多久,少年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了些,正当谢见音埋头给他包扎伤口时,耳边传来了一道喑哑的声音。
“是你……救了我吗?”
谢见音高兴抬头,正好对上少年微睁的眼眸,她再一次被美得在心里滋儿哇乱叫。
果然美人闭眼美,睁开眼更美!要不是对方有人的体温还会说人话,谢见音真的要怀疑世界上有妖精的存在了。
“是的,我们三人路过这里,发现你受伤昏迷了,就喂你吃了些药。”
比起谢见音的开心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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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藏锋则一直保持着攻击姿态,他相信自己多年来泡在尸山血海里的第六感,眼前这个看似柔弱无助的少年,恐怕并不是个善茬。
他决定,只要少年有一点危险动作,他就当即斩杀。
“多谢…咳咳……多谢恩人相助,我叫诺伽,苗族人,早晨下山采药时被豺狗袭击才受了伤……咳…要不是你们救了我,今日我恐怕就要葬身此地了。”
少年嘴角咳出了血渍,看向谢见音的眼神无比感激。
谢见音哪受得了这个,她从小就喜欢漂亮的东西,诺伽这可怜兮兮的眼神简直要把她看得爱心泛滥。
就连雅琴也从一开始的怀疑变成怜惜,忙前忙后给谢见音递绷带。
藏锋一脸严肃地盘问:“苗族人,你身负重伤,一身血腥,又是如何躲避豺狗的追踪?这种野兽可没那么容易甩开。”
谢见音缠绷带的手一僵,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藏锋说的没错,这种情况确实不合常理。
诺伽的眼神随着谢见音的后退暗淡了几分,他微笑着摊开右手,露出手里紧握的锦囊:“这是我们苗族人炼制的驱兽粉,只要被野兽袭击,破开锦囊将里面的粉撒在头发上,野兽就会避开。”
谢见音闻言又凑近诺伽一步,十分不客气地抓起他一缕长发嗅了嗅。
“你……”诺伽似乎被谢见音的行为震惊到了,黑色的瞳孔猛然紧缩,随后又放松下来,低着头不说话。
“失礼了,情况紧急,我只能这样确认一下。”谢见音放下手里如绸缎般丝滑的银发,转头对藏锋说道:“诺伽头上确实有草药的味道,还有些绿色粉末,和锦囊里一样。”
藏锋点点头,又问诺伽:“那你为何不一开始就将粉末倒在头发上趋避野兽?”
诺伽虚弱地回答:“驱兽粉的制作材料稀少昂贵,苗族人一生可能也就只有这么一小袋保命东西……咳咳…若不是遇到生命危险,谁也不会轻易动用锦囊。”
这番说辞没有缺漏,诺伽也确实没做出任何危险举动,谢见音反正是信了,看着对方嘴角不断渗出的鲜血,她又心疼地喂了一颗补丹下去。
藏锋虽然还是不相信对方,但也暂时歇了盘问的心。诺伽是苗族人,小姐之后还需要苗族人的帮助,他不能坏了她的计划。
“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诺伽好些了,想自己站起来,但身体十分无力,刚撑起半身就又要倒下。
谢见音来不及多想,立马伸出手将人给捞起,让诺伽靠在自己肩膀上休息。
“实不相瞒,我们来此地就是为了寻求苗族人的帮助,我中了蛊,希望可以求得解蛊之法。”
诺伽咳嗽两声,抬眸看着谢见音,他眼波流动,宛如春水,一时竟让谢见音感到面红耳赤,赶紧扭头不敢直视对方。
“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以带你们回去,但是我在寨里身份低微说不上话,只有靠恩人自己与长老商议解蛊一事了。”诺伽很是惭愧地说道。
谢见音听闻他可以带路,当即高兴起来。苗族人虽然淳朴,但也排外,若是有族中人引荐,对她们来说自然再好不过!
3. 驱蛊
待诺伽伤口不再流血了,几人便打算继续前行,但谁骑马带伤者就成了个问题。
原本谢见音想带他骑行,可没想到对方直起身子后竟十分高挑,与他一脸精致艳丽的外貌差别甚大。
这时,谢见音才意识到诺伽似乎是个成年男子,联想到自己刚才做的那些事情,谢见音整张脸都在发烫。
最后是藏锋肩负起运送伤者的义务,好在有诺伽这个本地人带着抄近路,不过半个时辰,四人就抵达了苗寨门口。
寨子门口有两名护卫守候,看到谢见音几人,他们当即亮出长枪,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听不懂的苗疆话。
直到诺伽走近,两名护卫的神情才从凶狠转为惊讶,他们放下武器,又对着诺伽说了一串谢见音三人听不懂的苗语。
诺伽用苗语回应了对方,两名护卫面面相觑,思考了一会儿后,其中一名护卫对诺伽说了什么。
诺伽转头用官话说给谢见音听:“恩人,我告诉护卫你们不是坏人,来苗寨是为了寻求解蛊之法,他们说让我们在此等候片刻,要先进去通报长老才行。”
谢见音连忙点头,待护卫进去通报后,她才有些好奇地问道:“诺伽,为什么只有你会官话?”
诺伽笑了笑:“我小时候出生在淮安,和母亲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七岁时才回到苗疆,所以会说官话。”
“原来如此。”谢见音点点头,在门口安静地等候护卫回来。
藏锋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寨子周围的情况,尤其是站在谢见音身旁的诺伽。
过了一会儿护卫还没回来,谢见音有些不安,诺伽安慰道:“恩人不用担心,长老向来慈蔼,你们救了我,她一定会同意你们进寨的。”
果不其然,诺伽话音刚落,进去通报的护卫就回来了,笑着对他们说了一串听不懂的苗语。
“他说的是什么?我们可以进去吗?”谢见音满脸期待地看着诺伽。
诺伽笑着点点头:“长老同意你们进寨,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客人。”
“太好了!”谢见音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四人在护卫的带领下走进苗寨。
进入苗寨后,迎面而来的是一栋栋高低不一的吊脚楼,它们时而有序、时而杂乱地排布在山林之间,造型独特,古朴陈旧。
一路上,有不少苗人好奇地打量着她们,可能是许久没见过外族人,几个小孩想凑近看看,却被身后的父亲或母亲给拦下。
谢见音原本以为是苗族人排外才不让小孩接触他们,可走着走着却发现,这些苗人的目光总在看到诺伽后立即偏移。
“他们……害怕你?”谢见音忍不住问了身旁的诺伽。
诺伽轻笑一声:“不是害怕,是厌恶。我方才不是和恩人说过吗?诺伽在苗寨身份低微,因为父亲是外族人,我又生来银发,所以族人都不太喜欢我。”
谢见音不解地皱皱眉头:“你相貌极佳,银发也十分好看,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诺伽有一瞬间的滞愣,“恩人不会觉得……怪异吗?”
谢见音思索片刻,十分正经地回答:“唔……有些人可能会觉得奇怪吧,因为没见过。但我见过不少天生赤发、黄发的人,见多了就不觉得你这银发怪异了,反倒觉得很漂亮呢,我从没见过像你这般好看的人。”
“咳咳!”
跟在后面的雅琴知道自家小姐欣赏癖又犯了,虽然她习以为常,但这里还有藏锋和诺伽两名外人在,可不能任由小姐如此奔放大胆啊!
一路死鱼眼的藏锋此时也忍不住露出震惊神色,看向雅琴的眼神仿佛在问“小姐一直都这样吗?”
是的,她家小姐一直都这样,呜呜呜呜……
要是小姐看到漂亮东西就挪不开眼的性子能改一下,也不至于被京城人暗地里挂个“水性杨花”的名头了。
在雅琴两声咳嗽的提醒下,谢见音才恍知自己刚才的发言有多么不妥。
她看了一眼诺伽,发现对方整张脸如同抹了胭脂一般红透了,意识到自己又越界后,谢见音立马手足无措地道起歉来:“不是不是,我没有轻浮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非常漂亮,诶,不对,呃……”
诺伽低着头,轻声回答她:“我明白恩人的意思,您不用道歉,如果您需要……诺伽一定会报答救命之恩。”
“不不不……”
谢见音绝望地发现自己犯花痴时的表达简直能害死自己。
好在很快到了长老住处,带路的护卫停在楼下,示意她们自行上去二楼。
吊脚楼的梯板十分老旧,踩上去有咯吱咯吱的声音,整个二楼弥漫着一股十分好闻的甜香,谢见音深嗅了几口,只分辨出木姜子和桂草的味道。
一名身穿靛青苗服,头戴银冠,戴着半边面具的女子坐在蒲垫上等候着她们,看到谢见音几人后,她笑着说道:“欢迎你们,我是苗族长老黎柯。”
面对眼前的女子,谢见音三人难掩惊讶。
原本以为诺伽口中的长老会是个年老的长辈,但没想到黎柯长老竟十分年轻,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几岁。
看出三人的疑惑,长老笑着解释道:“我已到知命之年,只不过看着比较年轻罢了。”
谢见音更是惊奇,虽然天下能人奇士众多,可一个女子竟能在五十岁的年龄拥有二十岁的容貌,这实属奇天下之怪事。
即便早听闻苗疆人不仅擅蛊擅医,还会修炼许多奇术,但只有亲眼所见后,三人才明白传闻非虚……
这苗疆果真是一片世外之地。
震惊之余,谢见音也没忘记正事。
黎柯长老显然也会官话,谢见音当即说明来意:“长老,我是谢平候的女儿谢见音,此次我三人前来只为求得解蛊之法。我身上的情蛊中原无人可解,若长老愿意帮我,见音日后必定报答!”
黎柯长老起身,随着她的靠近,一股更加浓重的甜香袭入谢见音鼻腔。
她走到谢见音面前,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不过片刻,谢见音便感觉胸口传来被啃啮的痛感,让她瞬间皱紧眉头。
“不错,你确实中了情蛊,还是上等蛊虫,需尽快驱除,否则蛊虫再进几寸到达心腔,恐怕就再难除掉了。”长老轻轻放下谢见音的手腕。
痛感还未散去,谢见音捂着胸口喘息,藏锋先诺伽一步,十分迅速地扶着谢见音,喂了一颗止痛药下去。
雅琴满脸泪水地跪下,向黎柯长老祈求道:“请长老救救我家小姐,无论什么代价,雅琴都愿意替小姐承担。”
黎柯长老笑了笑,将雅琴从地上拉起:“不必如此,你们救了我的族人,黎柯理应感激报答,只是这蛊虫品阶不低,驱蛊需得一些时日,恐怕几位要在我们寨子里留宿半月了。”
得知可以留下,谢见音终于舒了口气,行礼致谢:“多谢长老,那我们就在此叨扰半月。”
黎柯安排好几人的住处,唤来一名小姑娘带她们去。
小姑娘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苗服,上面绣了几只蝴蝶图案,看上去十分活泼灵动,而且她也会说一些简单的官话。
“我叫彩蝶,你们都随我来吧。”她笑嘻嘻地对谢见音几人招手,手腕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谢见音四人拜别黎柯长老后,跟着彩蝶往寨子深处走去。
“寨里久不来客,客居脏乱的,叫人去收拾了,你们不嫌弃。”彩蝶的官话十分言简意赅,可能是不太熟练的原因,但谢见音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半路上,彩蝶突然从布包里摸出两朵雪白色的小花送给谢见音和雅琴。
“你们中原女子像月亮河的雪衲花,彩蝶第一次见,很喜欢。”
谢见音和雅琴虽然不知道月亮河是什么,但能感受到彩蝶表达出的亲近之意,十分开心地收下花朵。
诺伽走在谢见音身旁,向她解释道:“我们苗族人把月亮河看作圣河,月亮河边就开满了这些白色的雪衲花,若是遇到了喜欢的对象,苗族人会摘下雪衲花送给对方,彩蝶是真心喜欢你们。”
谢见音颇为感动,她当即取下腰带上挂着的花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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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给彩蝶,对她说:“彩蝶,我们中原人讲究收礼后回礼表示祝福,这花穗是我亲手制作的小玩意儿,我将她送给你,欢迎你以后来中原找我玩。”
雅琴也取下头上的素钗当做回礼,彩蝶本想推托,诺伽却开口劝道:“收下吧,这也是她们的心意。”
听了诺伽的话,彩蝶终于收下礼物,她十分高兴地将花穗和素钗收进自己的小布包里,对谢见音和雅琴保证道:“彩蝶一定好好收藏两份心意!”
几人又继续走了一段路,直到周围只剩下两栋吊脚楼。
“到啦,这就是客居。”彩蝶指着几人面前一栋十分老旧的吊脚楼,“看着旧,但每年都会让人修,安全,不担心。”
谢见音点点头,一行人跟着彩蝶上了楼。
到二楼后,她们才发现房间里已经铺上了新换的被褥,放衣服的柜子也擦得十分干净,显然是用心打扫过的。
因为只有两间房,所以谢见音和雅琴住一间,剩一间留给藏锋单独住。
“彩蝶每日巳时来送食物和药,别的事可以找诺伽。”她指了指上楼后就站在窗边发呆的银发男子,将手里为三人准备的衣物放下后就离开了吊脚楼。
彩蝶走后,藏锋问诺伽:“你住在何处?”
谢见音也有些好奇,彩蝶说有事可以找诺伽,那说明诺伽的住处应该离她们不远。
诺伽指了指附近仅剩的一栋吊脚楼,“我就住在那处,族人们不喜欢我,所以我的住处也比较偏僻。”
说完,他直起身子走向谢见音,笑的温柔腼腆:“既安排好了,诺伽就不打扰了,恩人一路奔波想必累了,早些休息吧,诺伽明日再来拜访。”
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谢见音立马从药箱里找了瓶补药给他:“这个你拿着,虽然你们苗族人可能也不缺药,但你今日伤势较重,这补药的效力强,能尽快助你恢复。”
诺伽接过瓷瓶,手指不经意间擦过谢见音的手背,泛起一阵微凉。
“那……多谢恩人姐姐。”
而就是这么一句“恩人姐姐”,竟让雅琴孜孜不倦地在谢见音耳边念经念到深夜。
“小姐,您不如就弃了裴将军,把诺伽给带走吧,他年轻漂亮,叫您的那声姐姐可甜了,这不比裴将军那种面冷心冷,对您还不上心的人好?”
谢见音和雅琴本就更像好友而非主仆,每次雅琴念起经来,谢见音也拿她无可奈何。
“我的好妹妹,你就让我睡吧,别一直念叨裴狗……将军了,等我把体内的蛊给驱了,一定离他远远的!”
雅琴却不肯相信她的话,嘟囔着:“小姐就别骗奴婢了,雅琴打小跟着您,哪看不出您小时候就心悦裴将军?就算这蛊驱了,恐怕您还是放不下他。”
谢见音保证道:“真的不骗你!况且……我也不能直接把诺伽给带走啊,咱有问过他的意愿吗?"
雅琴不乐意了:“如何不行?您这一场英雌救美,可不把他给迷死了?刚才路上诺伽一直偷看您,眼里的情意都快渗出来了,怎么可能不愿意跟您走呢?”
谢见音无奈道:“好妹妹,我虽然喜欢诺伽的外貌,他可能也感恩于我,但这都不一定是爱情啊!我们相处的时间如此短暂,你又如何断定他是适合与我长相守的伴侣呢?”
雅琴显然没有考虑那么多,她如此着急给自家小姐拉郎配,无非就是想让谢见音赶紧移情别恋,别再痴恋裴锦川罢了……
但若真要让她把自家小姐交给一个才认识半天的人,雅琴自己也不会同意。
随着夜色加深,闺房里的密语也逐渐消失。
在无人发现的角落,一只通体银白,细如线香的小蛇从谢见音房间的窗户旁溜回了主人的住处。
诺伽将小蛇收回手镯中,他撑着脑袋,眼睛望着对面的房间,如动物般极佳的夜视能力让他可以透过窗户缝隙,清晰地看到谢见音微微颤动的睫毛。
寂静的夜色中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低喃:
“我当然是最适合你的伴侣呀……”
4. 寒泉
翌日,睡饱觉的谢见音恢复了精力,苗寨依山傍水,一早起来还能看见对面山林间环绕的雾气。
“这里空气可真清新,比京城里好多了。”谢见音撑着懒腰,舒服地感慨道。
一楼院子中已经有人交谈的声音,谢见音换了身彩蝶准备的干净苗服,简单梳洗一番后便下了楼。
刚到楼下,她就听到雅琴惊呼:“你们这里竟然有这么多名贵草药,要是卖到京城,那可都价值千金啊!”
雅琴坐在石桌旁,正一脸欢喜地分辨着诺伽带来的草药,藏锋则在一旁沉默无言地进行着晨练。
看见谢见音下来了,雅琴赶紧招呼道:“小姐您快来,看看,这些是不是咱京城卖得极贵的那些药材?”
诺伽今日穿了身黑色苗服,衬得他更加肤白如雪美艳异常。在谢见音出现后,他的目光便一直停在她身上,看得入神。
“恩人姐姐……很适合我们苗族的服饰。”
雅琴叉着腰骄傲:“那可不,我们小姐可是京城响当当的美人!”当然,要是前面没有一个“纨绔无礼”的头衔就更好了。
谢见音被夸得有些心跳加速,她强作镇定走到雅琴身边坐下,却不敢对上诺伽的视线,因为一对上,她就会想起昨晚雅琴说的那句“眼睛里的情意都快渗出来了”……
诺伽十分敏锐,和谢见音说了几句话便看出她的故意闪躲,于是一脸伤心地说:“难道诺伽今日的装扮不好看吗?恩人姐姐为何不愿意看我一眼?”
此言一出,雅琴的小嘴巴瞬间张成一个“口”型,藏锋更是觉得肉麻,连忙跑远了些继续练刀。
谢见音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场景,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到诺伽逐渐低落的眼神后,她还是忍不住补救了一句:“不不不是,呃…我只是刚睡醒头脑还有些不清明。”
诺伽抬起眼睛,望着谢见音的眼神湿漉漉的:“那姐姐觉得我今日这身好看吗?”
谢见音嘴巴张开又合上多次,终究还是没能抵过美色的诱惑,肯定道:“当然!比昨天还好看!”
听到这句话,诺伽瞬间阳光明媚,笑得一脸甜蜜,连身上的银饰都被晃得叮铃作响,似乎在向所有人传达主人的好心情。
雅琴在一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没想到苗族竟有手段如此高超的男子,就算是京城最有名的牡丹花魁也没这种手段吧?看把她家小姐都媚成啥样了?!
……有这样的美人在,怕是过不了几日,小姐就连裴将军是谁都要忘了吧?
甚好甚好!雅琴在心里欢呼道。
巳时,彩蝶准时送来早饭和药材,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黎柯长老。
“谢姑娘,今日就要开始为你驱蛊了,请随我来。”黎柯长老对谢见音说道。
雅琴脸色微变,粥也顾不上喝了,问道:“长老,我不能和小姐一起吗?”
长老摇摇头:“驱蛊之法不得外传,帮谢姑娘已是我破例为之,还请谅解。”
“没事的,你和藏锋在这里好好等我。”谢见音拍了拍雅琴的肩膀安慰,然后与诺伽和彩蝶一起,跟着黎柯长老离开了客居。
在长老带领下,几人走进一处浓雾环绕的山谷,谷中湿气大,地上长满青苔,谢见音从没走过如此湿滑的山路。
好在有诺伽和彩蝶各在两边护着,她才能平安到达一处山洞门口。
黎柯长老站在洞前,用手中的骨杖敲击石面,随着一声空洞回响,洞口缓缓打开,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
“谢姑娘,这洞里是我族圣泉,你体内的蛊虫畏冷,圣泉的寒力可以压制它的活性。”
谢见音点点头,和彩蝶一起跟在长老身后,诺伽却停在洞口,朝她笑了笑,似乎不能再跟着她们一起前进。
“长老,诺伽不能进来吗?”谢见音疑惑地问了一句。
黎柯长老还没开口,彩蝶就笑着抢答了她的问题:“当然啦,见音姐姐待会得净身入泉,诺伽是男子,不能见。”
“哦哦……”谢见音立即闭上嘴巴。
越往山洞深处走,寒意便越发明显,谢见音忍不住要打哆嗦时,黎柯长老的脚步才终于停下。
“到了。”
一汪清澈的泉水静卧在洞穴深处,泉底渗着幽蓝冷光,泉壁上刻着古老的苗文,几只蓝翅蝴蝶围绕在泉水上空,像是守护寒泉的神兽一般。
谢见音跟着长老小心靠近,当她站到泉边时,感觉寒气如银针般刺入肌肤,连她呼出来的气息都瞬间凝成白霜。
“长老……我是要整个人都泡进去吗?”谢见音哆嗦着收回试探水温的手指,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黎柯长老笑了笑,“谢姑娘莫怕,我会运功为你护体,待你往后适应了寒泉,便不会那么难熬了。”
谢见音仰天长叹一声,知道自己躲不过这关后,便遵照长老的指令,脱下衣服缓缓走入寒泉。
泉水的冰冷程度比她预想的还要刺骨,谢见音拼命咬紧牙关,让全身没入泉水之下。
黎柯长老坐在一旁,运功护住她的心脉。
泡了一会儿,寒泉的效力便发挥出来,谢见音体内的蛊虫察觉到危险,开始不断挣扎,疼得她直接吐出一口污血。
约莫一个时辰后,谢见音冻得连意识都变模糊了。
彩蝶似乎往泉水里加了什么东西,她能闻到一股草药的味道,还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见音姐姐,再坚持一下。”彩蝶小声鼓励她。
两个时辰后,谢见音终究没抵抗住寒冷和疼痛,彻底晕了过去,连自己什么时候出洞的都不知道……
雅琴自从谢见音走后,便焦虑地在院子里团团转,频繁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直到日落西山时,她才终于看到几人的身影。
谢见音是被诺伽抱回来的,她虚眯着双眼,看上去似乎全身脱力,嘴唇也被冻得青紫。
“小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雅琴哭着向诺伽讨要说法。
谢见音用尽全力才发出声音:“别担心……我没事,只是在泉水里泡太久了……身体有些乏力。”
雅琴心疼无比,“这还有半个月呢,难道小姐每天都要受这样的罪吗?”
谢见音实在没力气开口了,诺伽替她说道:“后面会轻松些,今天是第一次,恩人姐姐受不了也正常。”
他将谢见音抱到二楼床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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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蝶从布包里掏出一个人型稻草娃娃放在谢见音枕头上,嘱咐道:“每日子时滴三滴血到娃娃身上,十天,不可断。”
谢见音点点头,身体实在撑不住了,倒头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午夜子时,食指被针扎的痛感将谢见音唤醒。她一睁眼就看到诺伽坐在床边,正一脸认真地捏着她食指放血。
窗外月光恰好洒进房间,照在诺伽那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上……
一时间,谢见音竟差点忘了呼吸,连她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在现实还是梦境。
“恩人姐姐醒了?”感受到谢见音的目光,诺伽抬起头,对她温柔地笑了笑。
这一笑的杀伤力堪称无敌,本来谢见音就晕晕乎乎的,这下更怀疑自己是否是个变态,否则她怎么会在某一瞬间产生要把诺伽绑走当禁luan的不耻想法?
……这也太不是人了吧!
谢见音双目呆滞地看着屋顶反思,诺伽叫了几声都没得到应答,于是他直接站起身,用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蛋霸占谢见音的视线。
“恩人姐姐,你在想什么呢?为什么不理诺伽?”
谢见音魂都要吓飞了,生怕自己内心的想法暴露,当即回过神来尴尬道:“啊?啊……哈哈,我发呆呢,你刚才说什么?”
诺伽露出一丝委屈的神情:“三滴血我已经滴在娃娃上了,手指的伤口洒了药粉,姐姐要注意些不要沾到水。”
谢见音连忙“哦”了两声说自己知道了,但诺伽的神情看起来依旧低落,显然还难过着。
谢见音只好哄道:“我不是故意不理你,就是太累了还没缓过来,下次一定不会了。”
听了她的话,诺伽神色才有些好转,谢见音见势立马转移话题:“对了雅琴呢?这么晚了怎么她不在?”
“她在楼下,藏锋大哥下午猎到一只山鸡,雅琴姑娘说等你晚上放了血要补补身体,刚才下去熬汤了。”
两人正说着,雅琴就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汤上楼了。
“小姐!你总算醒了!”她高兴地走到谢见音床边,“来,快趁热喝了,这鸡汤里放了些药材,喝了你明天才会好受些。”
谢见音没有浪费雅琴的心意,咕噜几声将鸡汤喝个精光,但喝下去没多久眼皮就开始打架,然后再次睡了过去。
雅琴有些担忧地问诺伽:“小姐这老犯困的样子真的没问题吗?”
诺伽笑了笑:“没事的,姐姐只是精疲力尽需要多休息。既然滴血仪式已经完成,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雅琴对他道了声谢,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对方今晚的心情似乎不错……
诺伽心情确实很好,他回到自己住处后,召出镯子里的小白蛇,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里面装着一滴鲜红的血液。
“小云,要记住她的气息。”
诺伽小心翼翼将谢见音的血液喂入蛇口之中,小白蛇十分人性化地朝主人摇摇尾巴,然后将口中的血液尽数吞没。
诺伽闭上眼,嘴里缓缓吐出一段古老的苗咒,直到确认某种联系建立后,他才高兴地睁开眼睛,轻轻哼起愉悦的小调,声音低沉缠绵,带着山野的诡谲与潮湿的欲望……
5. 跳月节
接下来几天,谢见音越发适应寒泉的温度,渐渐可以在泉水中保持长久的清醒状态。
彩蝶每次都会往泉水中加不少药材,还有一小瓶粘稠的鲜血,这就是谢见音之前昏迷时总闻到一股淡淡血腥味的原因。
“这是什么血?会不会污染寒泉?”谢见音感到欠疚,这寒泉是苗族圣泉,若是因为她被污染,那她实在良心难安。
彩蝶睫毛轻颤,飞速收回手里的空瓶。
一旁的黎柯长老回答了谢见音的问题:“谢姑娘不必担心,这是族人之前收集到的虎血,阳气足,可以中和泉水里的寒气。这寒泉是活水,每日都会自行更换,不用担心被污染。”
听了黎柯长老的话,谢见音才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否则见音真是无以为报了。”
彩蝶捂着嘴,扭过头偷偷笑了笑。
在寒泉里受苦的十天,诺伽也一直守在山洞口等她们,每次谢见音泡完寒泉都全身无力,需要有人将她给抱回客居。
毫无疑问,这件差事落在了诺伽身上。
一开始,谢见音总是晕着回去的,所以她对自己一路被抱着走这件事并没有实感,直到后来可以保持清醒后,她才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么令人羞赧……
因为抱着人走得慢,在回去的路上,诺伽总是落在黎柯长老和彩蝶身后,与她们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恩人姐姐,手可要抓稳了,否则很容易掉下去的。”银发少年微微蹙起眉头,好心地提醒着怀里的谢见音,直到对方又面红耳赤地将手搭在他脖子后,才一脸笑意地继续前进。
苗族山谷中有不少谢见音从未见过的花草,它们有些开得漂亮,有些却看起来就毒力十足。
“那是什么花?”谢见音惊奇地指着小溪边一棵茎如墨玉,叶似弯刀,花瓣呈蝶翅状展开的胭脂色花朵,“好独特的花,书本上似乎也不曾记录过。”
诺伽也感到意外,他稳稳抱住谢见音,微微俯身摘下花朵。
“这花名叫赤羽绡,极其罕见,连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诺伽眼睛亮亮的,他将沾染着夕露的花朵放到谢见音手中,笑得十分清甜:“送给姐姐。”
谢见音垂下眸,用鼻尖轻轻嗅了嗅赤羽绡独特的幽香。
突然,她抬起手——
那抹明艳的胭脂色便斜簪入诺伽鬓边,与他的银色长发相得益彰。
“……姐姐?”
诺伽怔住,面上泛起薄红,看起来竟比他耳边的赤羽绡还艳丽三分。
谢见音唇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名花当然要配美人,比起我,还是你更适合它一些。”
诺伽停下脚步,缓缓抬起手指,轻轻抚摸着鬓边的娇嫩花瓣……阵阵幽香侵入鼻息,还带着谢见音身上独有的温暖味道。
少年眉眼舒展,唇角微扬,对怀中人露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那我就收下了,多谢姐姐。”
十天的密切相处让谢见音对诺伽的感情越来越复杂。
她承认,自己从未见过比诺伽还好看的男子,对方不仅性情温润,还十分听话懂事,像只乖巧粘人的小猫,完全躺在了谢见音心巴上。
可有时候,她又会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或许是诺伽偶尔展现出来的一丝强势,也或许是黎柯长老面对他时的欲言又止——
有好几次,谢见音都注意到两人间隐隐的对峙感,作为一族长老,黎柯竟也会对族里的年轻人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吗?
谢见音将这个问题压在了心底。
第十一天的时候,谢见音终于熬到了最后的驱蛊仪式。
经过前些天的寒泉压制,她体内的蛊虫早已虚弱不堪,只需最后将其引出体内,便可顺利完成驱蛊。
山洞中,彩蝶手里端着一碗黑青色药汁,黎柯长老用手指沾了些汁水,在谢见音锁骨下方画出一道神秘的符咒。
“谢姑娘,最后一步至关重要,切忌乱动。”黎柯长老从怀中拿出一柄陨铁小刀,刀身薄如蝉翼,看起来十分锐利。
她将刀尖浸入药汁中泡了一会儿,然后对诺伽吩咐:“抓紧谢姑娘。”
话落,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从背后牢牢钳制住谢见音,她紧张地闭上眼睛,耳边唯有诺伽的一句低声安慰:
“别怕,很快。”
刀尖刺入皮肤的刹那,谢见音还是疼得狠狠一颤——
她的惨叫被诺伽用手掌堵在喉间,痛到极致时,连指甲何时掐进诺伽手臂的都不知道……
鲜血顺着白皙的手腕淌下,滴在两人交缠的衣摆上,开出一串暗红色的花。
“忍着些,快引出来了。”
黎柯长老的刀继续推进,划开皮肉,被蛊毒污染的黑血不断涌出,顺着谢见音锁骨下的符咒纹路缓缓流下。
有什么东西在她血肉中疯狂蠕动着,谢见音疼得快要将牙咬碎,若不是身后有诺伽靠着,她怕是早就没劲支撑自己身体了。
待伤口流出的鲜血变回正常颜色时,彩蝶立即上前,将喂了十天血的稻草娃娃贴在咒纹旁边。
不一会儿,一只通体漆黑的小肉虫从谢见音锁骨下的刀口处缓缓爬出,附在了稻草娃娃的身上。
“好了好了……”诺伽松开钳制着谢见音的手,用干净衣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冷汗。
谢见音虽然还疼着,但表情却如释重负,看着稻草娃娃上那恶心的肉虫,她喘着粗气问道:“长老,这蛊虫被我驱出体内,下蛊的人会感知到吗?”
黎柯长老摇摇头,一边为她上药一边回答:“只要子蛊不死,母蛊就不会有任何异动。你若是想欺骗对方,可用寒冰石压制这蛊虫活性,让它一直处于假死状态即可。”
寒冰石并不稀奇,谢见音感激无比,向黎柯长老行了个郑重的“跪手礼”,这还是她刚从诺伽那里学到的苗族大礼。
长老将她从地上拉起,有些动容地说了一句苗语:“Daildaib,hxathvib,wilvuthvebmongx,axgidghabnielgangbniongx.(孩子,祝愿你永远不会被毒蛇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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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谢见音身后的诺伽便瞬间黑脸,看向黎柯的眼神深如死潭……
“长老,您说的是什么意思?”谢见音不知晓身后的情况,只是有些疑惑地问道。
黎柯长老笑了笑:“一句祝福而已,今日你失血较多,回去一定记得好生修养。”
谢见音点点头,将黎柯长老的叮嘱谨记于心。
回到客居,雅琴看到谢见音锁骨下的伤口后抽泣不已,她家小姐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不哭不哭,已经不疼了,只要能把蛊虫驱掉,受这点苦也值了!”谢见音摸了摸雅琴的脑袋安慰道。
“既然已经顺利驱蛊,那小姐打算何时返程?”藏锋站在一旁询问。
谢见音陷入沉默……是啊,她驱完蛊了,马上就要离开这里。
那……诺伽呢?
“恩人姐姐的伤口还需时间静养。”诺伽不动声色地挤开藏锋,弯腰点燃谢见音床头的安神香,向她提议道:“明日便是苗族的跳月节了,整个节日会持续三天,非常热闹,不如恩人等过完节再考虑何时动身?”
藏锋抱着刀,不与诺伽争言,只语气恭敬地提醒谢见音:“小姐,约定的时日所剩不多,现在您还受了伤,我们坐马车回去怕是还要多耽搁几天。"
谢见音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再待两日吧,我这伤口暂时不可乱动,时间还有剩余,机会难得,我们体验一次苗族节日再走也不迟。”
诺伽悄悄弯起嘴角,藏锋则双手抱拳,回答了一声“遵命”。
第二天清晨,谢见音是被远方沉闷的鼓声唤醒的。
雅琴见她醒来便服侍她上药更衣,“小姐,这苗族人的跳月节好生热闹,彩蝶早上端来一盘五色花糕,说是吃下后会受到月神保佑,等下您可一定要多吃些。”
谢见音迷迷糊糊地点头,问道:“藏锋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诺伽也不在?”
“藏锋被诺伽拉去帮忙了,您听到远方的鼓声了吗?他们这会儿应该在准备晚上的祭月大典,怕是要忙到下午去了。”
雅琴起身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套做工上乘的靛青色苗服放在谢见音面前,上面还有一顶精美的凤纹银冠。
“这是哪里来的?”谢见音顿时睁大眼睛。
雅琴低头笑道:“还能从哪来?这是诺伽早晨特意交给奴婢的,您穿上一定非常漂亮!”
谢见音摸了下银冠,手指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即缩了回去。
“我也不是苗族人啊……这会不会、有点夸张了?”
雅琴不由分说地直接上手,“怎么会呢?今天可是跳月节,小姐当然可以要好好打扮一番再去祭月大典祈福呀!”
谢见音还没来得及拒绝,雅琴就已经将整套衣服连带银冠一起给她穿戴好了。
看着铜镜中盛装打扮的自己,谢见音脸上不住发热,尤其一想到身上的衣服还是诺伽亲自挑选的,她就更是脸红心跳。
是否……他也愿意随她一起回京?
6. 赠花带
早饭后不久,彩蝶再次来到客居,看到谢见音一身精致的打扮后,她当即从布包里又摸出一朵雪衲花来。
“见音姐姐,很美!”
谢见音红着脸收下,和雅琴一同跟着彩蝶来到一处人群聚集的中心位置。
这里十分热闹,不少苗族姑娘们跪坐在地,手里都拿着一条花带在绣。
谢见音之前忙着驱蛊,从未和别的苗族人打过交道,她没想到这群姑娘看到她和雅琴后,竟露出十分友善热情的笑容来,与她们刚进寨时的情况截然不同。
啧,看来诺伽是真的被狠狠讨厌了呢……
几个苗族姑娘走到谢见音和雅琴面前,对她们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苗语,谢见音听不懂,只能求助身边的彩蝶:“她们在说什么?”
彩蝶笑眯眯地指了指姑娘们手中的花带,“她们邀请你们一起绣,花带赠情郎,得月神庇佑。”
苗族姑娘们的盛情难却,谢见音和雅琴本想推托,但最终还是被她们拉着坐下一起绣上了花带。
雅琴自小练习女红,对刺绣活儿手到擒来,她手里的针尖就没停下过,在布面上轻盈地跳动着。
不多时,一条色彩丰富、形状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带便新鲜出炉,引得旁边的苗族姑娘们赞叹不已,纷纷拿起针线请她赐教。
谢见音心无旁骛,正皱着眉头专心和自己手里的针线作斗争。
她本想绣几朵简单的雪衲花出来,可由于从小到大没碰过什么针线活,谢见音压根不知道该怎么绣,她拿针的手指僵硬无比,绣出来的针脚也歪歪扭扭,毫无半分雪衲花的美感。
正发愁时,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援手,原来是雅琴结束教学回到她身边。
“小姐,不如我教您几个简单的绣法?”
谢见音瞬间恢复生机,笑着点点头。
有了雅琴这位好老师一对一教学,谢见音的进步虽不能说神速,但也算很快了。
掌握了基础的刺绣手法后,她手中的针线逐渐听话起来,不再像刚才那般难以控制。埋头苦干一下午时间,谢见音终于绣出一条还算满意的雪衲花带!
雅琴面带欣慰,“小姐很厉害,初次尝试就能绣出这般完整的花朵,等咱们回到京城,侯爷和夫人知道了怕是不知有多高兴呢!”
谢见音摸着手里的花带笑了笑,她自小不爱女红爱武功,像个皮猴一样跟在父亲和裴锦川身后上蹿下跳。如今体验了一次刺绣,才发现这种细活也别有一番乐趣,可以让她获得不一样的满足感。
两人说着笑,连身边的苗女们何时消失的都没发现,直到谢见音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恩人姐姐,你在绣花带吗?”
诺伽不知何时过来的,谢见音顺着声音回头,看到了与她穿着相似的少年。
对方也是一身靛青盛装,但往日披散的银白长发被束作低马尾放置身后,少年额间佩戴着一串弯月银饰,下面的流苏随着动作左右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诺伽!你忙完了吗?”看到他这番难得一见的华丽装扮,谢见音眼睛直接亮了好几度。
诺伽脚步轻缓地走到谢见音身边坐下,目光停在她手中的花带上,“姐姐绣的可是雪衲花?嗯……打算将花带送给谁呢?”
谢见音表情一怔,耳尖发烫,她强作镇定地将花带收好,“不、不送,我又不是你们苗族人,单纯闲着没事做,才绣了条给自己玩。”
“这样啊……”诺伽眸色渐深,语意悠长,“也罢,只要姐姐心中没有难忘的情郎便好。”
空气突然安静。
雅琴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她拼命捂着嘴巴,在心里发出无声尖叫。
谢见音整个人从耳尖红到脖颈,她“蹭”的一下站起身子,硬着头皮转移话题:“那啥……祭月大典要开始了,我们也赶紧过去吧!”
说完她便急匆匆拉着雅琴往祭坛方向去,诺伽低头笑了笑,起身跟在两人身后。
三人到达祭坛时,大典即将开始。
黎柯长老换了一身十分庄重的祭服,她跪坐在祭坛中央,双眼紧闭,面前放着代表权力的骨仗。
夜幕降临,祭坛外围的火盆逐个亮起,空气中飘起一股松柏枝燃烧的焦香。
祭坛下,苗族男女们分坐在两旁,谢见音和雅琴被下午一同绣花带的女孩们邀请坐下,她向对面人群看了一眼,发现刚分开的诺伽正和一日未见的藏锋坐在一起,两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待云雾散去,天上的明月终于露出真身时,黎柯长老睁开眼睛,她站起身,手中的骨仗竟在月光下发出幽幽白光。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重击后,祭坛中央的五色蟠无风自动,四周瞬时鼓声如雷,数十名身穿祭祀服、头戴月神面具的苗族人围着祭坛跳起了舞蹈。
他们双臂每一次挥动,腰间的铜铃与银饰便会震颤出连绵潮音,仿佛要将大地叩醒。
鼓声越发激昂,舞者也越发疯魔,一道道遒劲有力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如同古老岩画上走出的魂灵一般庄严神秘。
谢见音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这不只是一支祈福舞,这是人与天地的对话,是血肉之躯对神明的呼喊——
这场震撼人心的舞蹈约莫跳了一刻钟左右,随着鼓声渐弱,祈福舞也完美结束。
谢见音刚从头皮发麻的状态中缓过神来,就看见黎柯长老对天举起骨仗,对众人喊出一句苗语:
“Hxotvutlolyangx,NiangxNielxangsbibhfuk!(吉时已到,诵月赐福)”
虽然不明白这句话是何意,但看到身边的苗女们纷纷低头祈祷后,谢见音和雅琴也毫不犹豫地低下脑袋,闭眼祈福。
谢见音想,如果月神真能听到她虔诚的心声,那她只祈求一件事——家国安宁,海晏河清。
当然,如果月神还愿意多听她一个祈求,那她希望裴锦川和柳明菁立即暴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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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福仪式结束后,苗族人的狂欢才正式开始。
巨大的篝火堆被点燃,火星四溅,火光冲天。不知是哪个大胆的苗族小伙率先亮开嗓子,对女孩们这边唱起了山歌。
姑娘堆里瞬间炸开笑声,一名红衣的苗族少女被姐妹们推搡着站了起来,羞涩又大方地与小伙对起了山歌。
热闹的人群中充满着笑声和起哄声,越来越多的苗族男女加入对唱,悠扬婉转的歌声在火光和月光中回抛接。
除了对歌,苗族人还擅长跳舞。
篝火旁,一些胆大的苗族姑娘借着舞步靠近心仪情郎,趁对方不注意时,迅速将绣好的花带绑在对方腰上,引得围观群众们爆发出强烈的欢呼声。
谢见音坐在人群外缘,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苗族男女互相表达心意。与中原人的含蓄不同,苗族人不论男女,都十分乐于表达或接受爱意,民风较为开放。
雅琴刚被彩蝶拉走了,她本不想离开,但谢见音却挥了挥手,让彩蝶带着她好好玩闹一场。她自己的伤口没恢复不能乱动,所以不能加入这场狂欢。
但即便一个人待着,谢见音也不觉得孤独,她看得正开心时,身上突然多出一件披衫来。
“姐姐,夜里凉,要注意身体。”
诺伽出现在谢见音面前,他全身装扮与下午无异,腰间一条花带也没有,显然没得到任何女子的青睐。
“姐姐在看什么?”诺伽顺着谢见音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腰,他嘴角勾起,俯身在她耳边说道:“姐姐是觉得我腰上空空,所以想挂点什么东西上去吗?”
原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应,可当他真正感受到腰间的动作后,诺伽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呼吸一样,整个人无比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你……”少年喉结上下滚动半天,却也只挤了个气音出来。
谢见音一脸认真地将花带系在诺伽腰间,这花带本就是为他准备的,不过下午那会儿还不到时候,但现下就刚刚合适。
“大功告成!”谢见音拍拍手,对自己系出来的死结非常满意。
“……给我了?”诺伽的声音轻得像是害怕惊跑什么。
“怎么?不想要啊?”谢见音装作要收回去的样子,她刚伸手,就被诺伽一把攥住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一瞬后,抓着她的大手又立马卸下劲来,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皮肤。
“当然不是,姐姐难道不知?诺伽想这花带想得都快疯了,幸好……幸好姐姐的花带是给我的。”
少年低哑的嗓音仿佛是泡了蜂蜜的甜酒,在远离人群的角落,谢见音盯着那颗逐渐贴近的妖冶红痣,紧张地闭上了双眼……
两人气息即将交融时,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藏锋打断。
“小姐!二公子急讯!”
“什么?!”谢见音惊讶转头。
原本可以落在唇上的吻只落在了脸上,诺伽捏紧拳头,恶狠狠地剜了藏锋一眼!
7. 回京
“属下方才发现东北方升起白烟,恐计划有变,还请小姐尽快回京!”藏锋单膝跪地,声音紧绷如弦。
谢见音眉色骤沉。
雅琴刚气喘吁吁回来,就听见她语气冰冷地开口:“备马,即刻启程!”
“小姐不可!”雅琴的声音带了哭腔,“您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能骑马!”
谢见音打断她:“无碍,这点伤死不了。”
她将视线又转到诺伽身上,少年手中捏着她刚系好的花带,一双含情的眼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带着某种谢见音也琢磨不透的情绪。
“诺伽。”谢见音轻声唤他的名字,嗓音微低,略显迟疑,“也许有些失礼,但我仍想问你……是否愿意随我回京?”
风声骤寂。
万千星光在少年眼底倏然亮起,诺伽起身,将花带一端缓缓放入谢见音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当然,无论你去哪里,我都愿意随你一起。”
谢见音捏紧手里的花带,两人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临走前,谢见音抽空与诺伽一同向黎柯长老辞别。
“长老,多谢您这些天的照顾,此情此恩见音永生难忘。若日后有何需求,只要见音能帮得上忙,您一定不要客气!”
黎柯长老看着诺伽腰间的花带与谢见音面上的郝然,哪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她向来平静的眼底泛起涟漪,语重心长地对谢见音说道:“谢姑娘,你可想好了?”
谢见音明白长老指的是什么,面色害羞地点点头。
诺伽全程不语,只一味跟在谢见音身后偷笑。他背着谢见音对长老张口,无声地说出一句话。
黎柯长老瞳孔猛地收紧,随后叹出一口长气。
“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就自己做决定吧。”她摆摆手让两人离开,但在谢见音转身的一瞬间,一道轻得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驯服他,让他收起全部爪牙。”
谢见音不明所以地看了黎柯一眼,但长老神色正常,平静地仿佛什么都没说过一样……
藏锋和雅琴牵着四匹马向她们走来,时间紧迫,谢见音也来不及多想。
四人拜别黎柯长老后,沐着月光踏上了回京之路。
谢见音有伤在身,即便她想快马加鞭赶紧回京,但有雅琴和诺伽联手阻拦,等四人踏入京城巍峨的城门时,已经是整整七天后了。
她们风雨兼程,谢见音的伤口淋了雨有些发炎,刚回到侯府就发起低烧。
几人前脚刚进侯府大门,谢平候和夫人林逐月还没来得及问女儿带回来的两名男子是谁,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柳明菁的声音。
“姨父姨母,明菁回来了,你们在姐姐房间里面吗?听说姐姐落水后卧床至今,情况可有好转些?”
谢见音“啧”了一声,连忙将藏锋和诺伽藏进衣柜里。
在一派混乱场景中,谢平候和夫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见了某种震惊……
不是吧?这俩男子难道都是女儿养的面首?
谢见音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了,她赶紧钻进被子闭眼躺下。一切就绪,谢平候清了清嗓子,对着门外的表侄女说道:“进来吧,明菁。”
柳明菁推开房门,暗中打量了一下屋内四周,发现没什么异常后,才一脸担忧地走到谢见音床边,伸手掀开床帘查看她的情况。
正巧谢见音还在低烧,脸上蒙着一层病气,十分符合落水后生病的状态,让柳明菁看不出什么端倪。
林逐月挤出几滴眼泪,哭哭啼啼地说道:“好孩子,你刚从临水回来就来看望姐姐,难怪见音平时对你那般要好。”
柳明菁眉头轻蹙,杏眼含泪,嗓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姐姐待我如亲姊妹,如今看到她这幅虚弱模样,明菁恨不能以身代之,免去姐姐一身病苦啊!”
若不是前世就看破了她的真面目,谢见音还当真要被柳明菁这精湛的演技给骗过去。
她装作悠悠转醒的模样,气若游丝道:“柳妹妹,你回来了啊……锦川也回来了吗?”
见她病成这样还念着裴锦川,柳明菁终于放下猜忌,垂着眼眸,掩去眼底转瞬即逝的嘲讽:“锦川哥哥先去宫里复命了,晚些才能回侯府看姐姐。”
“这样啊……”谢见音一脸落寞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谢平候适时开口,对柳明菁说道:“好了明菁,咱们都出去吧,让你姐姐好好休息一下。”
他们三人离开后,雅琴立即将衣柜门打开,放出早已腿麻手麻的藏锋和诺伽。
他们两人本就身形高挑,窝在狭小的衣柜中也算是糟了一次狠罪。
诺伽活动着手腕走到谢见音床边,嘴里呷着一口醋味:“姐姐叫的那声‘锦川’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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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听,不如我现在就带姐姐去宫里找你那位好哥哥如何?”
谢见音讪讪一笑,连忙哄道:“这不都是演给我那个好表妹看的嘛,要是她再疑神疑鬼不愿意走,你们在柜子里藏着不就更难受了……”
诺伽本想趁机多向谢见音讨些好处,却被旁边“咚”的一声打断——
藏锋单膝跪地,毫无眼色地对谢见音说:“谢小姐,二公子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藏锋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直接从谢见音房间的窗户跳出,很快消失在几人视线中。
雅琴望着藏锋离开的背影,不自觉揪紧手中帕子,鼻尖轻轻哼出一个气音。
煞风景的家伙走了,诺伽额角的青筋才收了回去。
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谢见音的发丝,眼尾微垂,语气故作委屈:“姐姐打算给诺伽安排个什么名分呢?有你的锦川哥哥在,诺伽是不是只能做姐姐背地里养的小小面首?”
谢见音被他这番言论吓得口水呛住,连咳两声,露出一脸荒唐的表情。
雅琴也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她第一次见自家小姐被堵到哑口无言的模样,实在是稀奇得很。
最终,谢见音决定让诺伽以医师的名义留在她身边,本来她就对外告病,找个长期医师疗养身体恰好是个不错的理由。
但诺伽的头发还是太扎眼了,谢见音退烧后,让雅琴找来一些乌树桃的壳,将其碾成粉末后加入清水调成染剂,亲手将诺伽一头银发染成了黑色。
黑发的诺伽少了几分妖冶,多了几分清冷,依旧美得动人心魄,勾人摄魂。
他望着镜中仔细给他擦头发的谢见音,舒服地眯着眼睛问道:“姐姐更喜欢我黑发还是银发?”
谢见音停下动作仔细想了想:“嗯……要说更喜欢哪个,那肯定还是银发。”
诺伽脸上的笑意一僵,心情瞬间乌云密布:“那我染了黑发,姐姐是不是就没那么喜欢现在的我了?”
谢见音疑惑地“啊?”了一声,完全没料到他竟然还会吃自己的醋!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两人正争论“黑发诺伽和银发诺伽是否是同一个诺伽”这种离谱问题的时候,窗边突然飞来一只肥嘟嘟的鸽子。
谢见音打开鸽子腿上的密信,发现那是一个邀约,她转头笑着对诺伽说:
“今晚有口福了,二公子手里的好酒,我带你喝个够!”
8. 接风宴
暮色四合,安静的侯府后院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常见的人。
裴锦川面圣穿的一袭玄色朝服还未更换,他大步穿过回廊,直奔谢见音房间而去。
紧闭的雕花木门被叩响,雅琴神色疑惑,不知这么晚了是谁造访。
她起身轻开一丝门缝,发现外面站着的人竟是裴锦川后,心里猛的咯噔了一下。
一只穿着长靴的脚顺着门缝伸了进来,雅琴又惊又急,连忙堵在门口:“裴将军!小姐已经睡下了,她现在身子弱不能被打扰!您明日再来吧!”
裴锦川动作停下,狐疑地看了看漆黑的房间内,问道:“这么早就睡了?音儿没等我?”
雅琴心里叫苦,不明白这个高傲的大将军怎么突然变了性子。
以往小姐等他的时候,他哪次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但从没主动来看过小姐。
不料今天突然反常,小姐刚带着诺伽偷偷溜出去赴宴,他竟就莫名找上门来……
雅琴只好瞎编个借口:“下午小姐一直等您回来就没好好休息过,刚才她实在困乏,以为您不会来了,就先歇下了。”
裴锦川蹙着眉头收回脚,语气不是很好:“罢了,明日的事再说吧,你好好看着她。”
雅琴松了口气,看着裴锦川快步离开的背影,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死渣男!谁稀罕你来!
与此同时,琉云湖上浮起千万点灿金灯火,十几艘画舫缀满各式灯笼,光晕将水面染成流动的金箔。
为首的主舫甲板上,十二名舞姬身穿绯色纱裙,腰间缀满铃铛,一步一响,正随着古琴和琵琶声跳着一曲《惊鸿舞》。
谢见音刚登上船,就被眼前的舞蹈所吸引,云韶轩的舞姬不愧是京城一流,不仅舞跳得好,各个长得也是美若天仙。
诺伽看着谢见音目不转睛,一副恨不得凑近细看的模样挑了挑眉,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我倒不知,原来姐姐竟是男女通吃,对女子也有这般兴趣?”
谢见音回过神,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察觉到他语气里的酸味后,忍不住笑道:“怎么又吃味了?我不过是单纯欣赏而已。”
诺伽扣住她的手腕,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下巴轻轻磨蹭着谢见音的肩头,温热潮湿的气息拂过耳畔:
“诺伽也会跳舞,姐姐若是想看,回去我好好跳给你看。”
谢见音僵着身子,脑中"轰"地炸开——
若是诺伽这张美得人神共愤的脸在自己面前扭动腰肢的话……
一股暖流从谢见音鼻腔涌出,诺伽一脸意外,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姐姐你……?”
谢见音连忙拿出手帕捂住鼻子,仰头止血,尴尬得手指快要把手帕给抠烂了,她没想到自己的鼻子竟然这么不争气!
“张嘴。”诺伽轻笑,一颗带着薄荷味的小药丸被塞入谢见音口中,她囫囵吞下,很快鼻腔里的温热感便止住了。
诺伽唇角勾起,眉目含情,看向谢见音的眼神稠得能拉出丝来,“是我错怪姐姐了……姐姐莫怨,诺伽多给姐姐跳几曲舞赎罪可好?姐姐想看什么样的都可以……”
谢见音面红耳燥,压根不敢直视他,她咳嗽两声后说道:“此事稍后再议,二公子等候已久,我们还是先上去吧。”
诺伽点点头,乖巧地跟在谢见音身后走上画舫二楼。
小厮将两人带到天字房厢门口,谢见音刚推开门,就听到好友熟悉的声音传来:“呀,一月未见,没想到我们见音身边竟然多了位佳人作伴,真是好福气啊。”
楚珩坐在窗边,手里摇着扇子,一双狐狸似的眼睛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谢见音身旁的诺伽。
面对好友的调侃,谢见音并不害羞,反而大方地介绍起身边人:“二公子,这位是我从苗疆带回来的医师,名唤诺伽。”
楚珩慢悠悠起身走到两人面前,抬起手,用扇尾轻轻点了点谢见音的脑袋,语意带笑:“见音休想糊弄我,他恐怕不是什么医师,而是你的……情郎吧?"
看着楚珩的动作,诺伽眼底闪过一抹郁色。
“好啦好啦!”谢见音捂着脑袋躲避攻击,她耳根红透,拉着诺伽走到已摆好饭菜的木桌边,“二公子,不是说好今晚为我接风洗尘吗?快把你手里珍藏的好酒拿出来!”
楚珩笑了笑,走到谢见音身旁坐下:“慌什么,那凤凰醉就得冰镇着口感才绝佳,方才已经让小厮去取了。”
他似乎对诺伽十分好奇,酒未到,人就已经问了八个问题,有种要把诺伽祖上十八代都问清的架势。
楚珩:“小兄弟的相貌为何与我此前见过的苗人不同?”
诺伽:“我母亲是苗族人,父亲是中原人,所以外貌有些中原人的特征。”
楚珩:“小兄弟是怎么和见音妹妹相识的?她这人是个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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胚,看见美人就走不动道,难不成你是被她强行掳来的?”
谢见音咬牙切齿地踢了好友一脚。
诺伽低笑:“这倒不是,是姐姐救了我,我自愿跟着姐姐回京的。”
楚珩露出一副牙被酸到的样子,又问:“小兄弟会下蛊吗?听说你们苗族人都会,真的假的?”
诺伽摇摇头:“只是传言罢了,会下蛊的苗人不多,大部分人只是比较擅长用药而已。”
……
……
两人聊得有来有回,谢见音忍不住感慨诺伽真是好脾气,面对楚珩这种烦人精也能心平气和,老老实实回答他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后来她实在忍不了,直接夹了一大坨肥肉塞进楚珩嘴里,语气危险:“二公子,食不言,一月未见,你怎么成了那湖边树上的夏蝉,聒噪得要命。”
楚珩最讨厌吃肥肉,他狼狈地捂着嘴巴“呸呸”往手帕上吐。
正巧此时小厮端着凤凰醉走了进来,谢见音眼睛一亮,赶紧伸手将酒壶从冰块中拿起,往诺伽面前的琉璃杯中倒上淡粉色酒液。
“快尝尝,这是我最喜欢的花酒!”
诺伽听话地举起酒杯尝了一口,酒液初入喉间,先是一抹沁如雪水的清凉,继而便炸开万千芬芳,玫瑰和红梅的花香混着酒香在五脏六腑中游走,绵柔中还藏着股锐烈。
“好酒!”诺伽一口气将杯中剩余干完,谢见音笑弯了眼,又将两人面前的酒杯斟满。
“呸呸呸,见色忘友的家伙!给我也倒一杯!到底是谁带来的酒?!”
一旁的楚珩终于吐完嘴里的肥肉,神情哀怨地将自己的空酒杯放到谢见音面前。
“好吧好吧,给你倒给你倒。”谢见音一脸大度地将楚珩的酒杯也斟满。
三人还算和谐地吃完了这顿饭,不过谢见音没料到诺伽酒量奇差,不过三杯就醉倒在桌上,她只好哭笑不得地扶着人去一旁的塌上休息。
楚珩端着酒,对谢见音歪了歪头:“出去聊聊?”
谢见音明白他是有事要谈,于是点点头,两人离开包厢,来到画舫顶层的观景台。
在厢门关闭的一刹那,榻上的诺伽突然睁开眼睛,他面色阴沉,眼中毫无半点醉意。
“小云,去找她。”
诺伽打开手镯上的开关,将小白蛇给放出来,看着它从门缝中溜了出去……
9. 第 9 章
观景台上,楚珩已不见刚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一脸正色对谢见音说道:“你在苗疆的情况藏锋已经跟我说过了,他对诺伽十分警惕,你确定要让他跟在你身边吗?”
谢见音靠在围杆上,笑着耸了耸肩:“放心吧,他对我没有恶意,倘若他要利用我,我也不会心软的。”
楚珩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裴锦川了。”
“翟先生和你说过吧,一切不过是因为我身上的情蛊罢了。”谢见音喝下一口凤凰醉,缓解胸中的恶气,“我对裴锦川根本谈不上爱,现在也只想把他和柳明菁这对狼心狗肺的家伙丢去浸猪笼罢了。”
“那诺伽……”
“他不一样,诺伽又不是我中蛊时喜欢上的。”谢见音脸色微微发红。
楚珩摩挲着手中的琉璃杯口,沉默片刻后说:“若是他也给你下了蛊呢?”
谢见音眉头轻蹙,轻轻吐出一句话:“我不想做任何假设,若真有那一天……后悔的人也一定是他。”
楚珩微怔,默不作声地喝下手中的酒,对她说起正题:“今日邀你来,不只为了给你接风洗尘,还有件事要与你商议,你可知朝廷给临水拨了五十万两白银用来赈灾?”
谢见音将视线转到好友身上,有些疑惑:“爹爹跟我提过,这不是一个半月前的事情吗?”
楚珩点点头,继续道:“按常理,五十万两白银足以解决临水受灾百姓的温饱问题,但是……那里的百姓还是因为缺少粮食与官府起了斗争,造成大面积的暴乱。”
谢见音眉头一皱,难怪裴锦川是带兵去临水的,原来是那里发生了暴乱……
……等等,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
谢见音连忙问楚珩:“临水县遭的是水灾,当地粮商手里肯定也没有存粮,那这五十万白银买的是哪些地方的粮?”
楚珩回答:“主要买的是附近平阳县和庆川县的官粮,还有些是从散户手中收的粮食。”
谢见音一脸了然,平阳县!对了!上一世就是平阳县爆出的贪污案———
平阳县的仓管吴行舟胆大包天,以砂石干草充当粮食,暗中私吞了三十万两赈灾白银!
事情败露后,他被官府四处追查,急于逃命,竟于立秋日的雨夜失足落入水中,两天后尸体飘至河流下游才被打捞起。
据说,死去的吴行舟身上携带了一本被泡发的账本,还有十两黄金,似是他匆忙中拿走的逃命钱。
不仅如此,官兵后续搜其住宅时,还找到了不少来不及带走的金银珠宝,这些钱财和账本,完全坐实了他的贪污罪行。
吴行舟被定罪后,他全家人也因此受牵连丧命。
侵吞赈灾银的行为实属恶劣,皇帝知晓此事后龙颜大怒,认为是平阳县令杨贺云平日监管不力,才导致下属有机可趁,故下诏罢免了杨贺云的官职,罚其终生不得入仕。
杨贺云乃杨太傅亲侄,由太傅亲自推举上任。杨太傅是一直辅佐皇帝的衷心老臣,向来两袖清风为人正直,与谢见音父亲谢平候的交情也甚好。
这场贪污案爆发后,不仅朝堂上下,就连民间也对此事议论纷纷,许多人甚至将矛头对准了杨太傅,骂他举贤不能,包藏私心……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平阳县坐落于山地之间,山多田少,市集萧条,是远近闻名的贫困县。
但自从杨贺云这个县令上任后,他便亲自执耒耜,率领百姓开垦荒地,再修水渠引山泉灌溉,教百姓堆肥养土和四季轮耕之法。
不过五年,山林间的贫瘠土地便转为良田,平阳县的百姓们也过上了吃饱穿暖的好日子,对杨贺云这个县令更是无比爱戴。
可令人唏嘘的是,贪污案爆出后,性子清高刚烈的杨贺云竟一时承受不住非议,觉得自己愧对杨太傅的提拔信任,于是选择了跳崖自尽……
杨太傅晚年无子,杨贺云是他唯一的后辈亲侄,得知侄儿的死讯后,太傅大悲,精气尽毁,再无力辅佐朝政,于是告老还乡隐匿山林,不闻天下事。
上一世,谢平候认为此事蹊跷,以杨贺云的才识,不至于闹出如此大的缺漏,而且吴行舟家中查出来的金银珠宝无论如何也与其贪污数额不符,还有十五万两白银不知所踪……
但遗憾的是,杨贺云已死,杨太傅也已辞官,就算再查到什么东西也无济于事了。
不过……杨太傅辞官后,崔旬就立刻顶替了他的位置,而他,正是当今太后崔照疏的亲弟弟。
谢见音前世死前,从醉酒的父亲口中偷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裴锦川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已故亲王楚承亦的私子。
当今太后崔照疏并非皇帝生母,楚承亦才是她的亲生儿子。
彼时由于崔家权势滔天,为了斩草除根稳定江山,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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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登基时便以亲王楚承亦谋反为由,将其全家满门抄斩,熄了崔氏一族的勃勃野心。
裴锦川当时年纪尚小,还未记事,因其母为烟花女子,故被寄养于亲王府之外,未进族谱。
不知为何,当年皇帝分明查到了楚承亦寄养在外的私子,可他竟心生怜悯,手软留下了亲王的唯一血脉,并将其交予谢平候教养,从此抹去他的过往,让他以裴锦川的身份活了下去。
只是没想到,帝王的难得心慈,竟为天下埋下了大乱的祸根……
谢见音将这段往事尽数说予楚珩,对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说裴锦川怎么有些眼熟,原来是承亦叔叔的孩子啊……这么说,我倒与他多了层兄弟关系了?”
谢见音默默翻了个白眼,没想到他的关注点竟是这个!
“如今父皇病重,崔氏一族势力正盛,太后一定暗中埋下了不少棋子……我们不能正面较劲。”楚珩点了点谢见音脑袋提醒道。
谢见音仔细回想上一世种种扑朔迷离的处境,背后确实都有崔家人的身影,尤其是后来裴锦川手中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精兵团,也不知那些兵是在何处豢养的,竟一直没被人发现过……
说到此,上一世也是在裴锦川去过临水后,平阳县就突然爆出了贪污案……
谢见音不信这两者间没有任何关系,她当机立断对楚珩说:“我要去平阳县一趟,你再借个身手不错的护卫给我。”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就藏锋吧,老熟人了,好办事。”
楚珩笑着叹了口气:“看来见音心里是有什么线索了,行吧,我再将藏锋借你一次。”
两人默契地碰了一杯,直到将酒瓶中剩余的凤凰醉喝完后才回到天字包厢。
一直隐匿在谢见音旁边的小白蛇也动了起来,嘴里吐着“嘶嘶”的声音,在两人之前回到了诺伽手镯中。
谢见音回包厢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诺伽,见对方还在榻上乖乖睡着,她轻笑着拍了拍诺伽的脸,嘴里嘟囔道:“以后可得好生看着你,不能让你再喝多了。”
楚珩又露出牙被酸掉的样子,他赶紧叫小厮找来一辆马车,与谢见音一起将醉酒的诺伽抬到马车上。
目送两人的马车缓缓离开后,楚珩才摇着扇子走向自己的马车。
他没注意到的是,一只银色的小蜘蛛正顺着他的后背往上爬,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衣袖中……
10. 触感
马车到达侯府时已是深夜,谢见音不敢惊动旁人,只好一个人小心扶着诺伽回到后院房中。
雅琴似乎等她等困了,正趴在桌上睡觉,谢见音不忍吵醒她,便摸着黑,借着几分月光的亮,将诺伽搬到了旁边的侧室床上。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谢见音直接累得满头大汗,幸好她从小跟着父亲习武力气较大,否则真拿诺伽这个大高个没办法。
擦去额头的汗水后,谢见音又任劳任怨地给诺伽脱鞋脱衣服。由于不敢点灯,她只能在昏暗的房间里靠直觉摸索,一不小心,就碰到了某处不该碰的位置。
“嗯哼——”
昏睡的诺伽突然发出一声暧昧的声音。
谢见音一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直到感觉手肘处传来的温度越来越烫……
“!!!”
意识到自己碰的地方是哪里后,她整个人直接弹射起步,红着脸跳到了床尾的柜子旁。
……幸好诺伽醉着,否则她就丢大脸了。
谢见音如虾入沸,整个人都熟透了,根本不敢再去碰诺伽。反正鞋子已经脱掉,衣服等他第二天醒了自己再换也行。
她刚想转身离开走,不料床上的诺伽突然嘴里呢喃起:“好热……热……”
现下还未入秋,天气确实十分闷热。
一想到诺伽身上还套着几层衣服,晚上恐怕要热出一身汗后,谢见音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一番纠结后,她又再次回到诺伽床边,替他脱去层层外衣。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的刺激导致她头脑发懵,谢见音脱着脱着,竟将诺伽最里面一层里衣也给扒了下来……
手里的温热触感一下让她愣在原地,谢见音有些不敢置信地捏了捏诺伽的腰身,小声惊呼道:“腰好细!唔……腹肌手感也这么棒?”
她完全没想到,原来平日里温柔乖巧的少年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好身材!
机会难得,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好心态,谢见音只犹豫了两秒便立即痛下狠手,十分不道德地在诺伽腹肌上摸了个爽。
直到摸得身下人鼻息越发沉重后,她才一脸做贼心虚地停下动作,将诺伽里衣穿好,再扯过一旁的薄被盖上,防止他后半夜着凉。
将人安置好后,谢见音便挂着一脸满足的笑容回到自己房间。
她走后,床上的诺伽终于不用再压抑喘息,他睁开一对潮红的双眸,眼中尽是沸腾不息的水汽。
方才被触摸过的每一处皮肤都烧得通红,背后的汗水早已将衣服打湿,屋中热度不断攀升,诺伽喘着粗气,抬起手指解开里衣,顺着谢见音刚才划过的痕迹继续描摹……
漂亮的腹部肌肉因用力而变得坚硬如铁,上面粗细不一的青筋也随着情动暴起……空气中还萦绕着谢见音身上的香气,诺伽终于忍不住低吼一声,像只无助的困兽,可怜又小心地将手伸进被中——
(以上描写都是氛围描写!审核大大放过我!)
第二日,睡了个好觉的谢见音早早起床,离家许久,她还挺想念池塘里的锦鲤,于是拿了些谷物当鱼食在池边逗鱼玩。
雅琴走到她身后,问道:”小姐,早膳已经备好了,诺伽公子还未醒,要唤一声吗?”
谢见音手上动作一顿,她想起自己昨晚的种种冒犯,哪还有勇气去叫诺伽起床……
于是她只好面色尴尬地对雅琴吩咐道:“呃,他昨晚喝醉了可能睡得比较沉,你去叫一声吧。”
雅琴并未多想,按照谢见音的指令来到侧室门口,叩响了房门,“诺伽公子,您起了吗?该用早膳了。”
谢见音脑袋伸得老远,暗中观察着雅琴那边的情况。
不一会儿,木门发出“嘎吱”一声,诺伽一脸困倦的出现在雅琴面前,他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没睡好”的气息,脸上还挂着两个异常明显的青黑眼圈。
雅琴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诺伽,以往对方总是笑盈盈的,看起来温柔又乖巧,如今突然看到他这副冷脸的模样,雅琴竟莫名感觉后背发凉,心中冒出一丝害怕。
“恩人姐姐呢?她在哪?”诺伽揉着太阳穴,眼神却在四处打转,寻找着谢见音的身影。
“小姐在……”
雅琴话还没说完,诺伽便宛如一阵风一般从她身边掠过,朝着远处池塘边的谢见音走去。
见他朝自己走来,谢见音连忙收回目光,手忙脚乱地整理起手中的鱼食。
诺伽似乎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他一脸笑意走到谢见音身后,俯身从她手中抓了些鱼食,不紧不慢地洒向水面。
一时间,红的、金的、黑的胖鲤鱼们纷纷聚在水下抢起食来,甩动的尾巴将水面打得哗啦作响。
“昨夜诺伽醉了,是姐姐将我搬上床的吗?”诺伽擦去手上的谷物碎渣,走到在谢见音身边坐下,笑着问她。
“我一介女子,哪有那样的力气手段?是府里的小厮将你扶去休息的。”谢见音紧张地抓着自己衣摆撒谎。
看到诺伽眼下多出两团乌青后,她又关心问道:“是昨夜没休息好吗?若是不习惯侯府的床,我让人再换张新的来。”
诺伽轻笑一声,“姐姐不必麻烦,只是昨夜闷热,房中又有些蚊虫,我才睡得不踏实而已。”
他垂下眼眸,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腰,语气略带疑惑地说:“说来也奇怪,明明我穿着里衣,但不知为何,那些蚊虫竟在我腰上咬出好几个印子来,莫非是半夜有虫子钻进我衣服中咬人?”
谢见音眼珠子心虚乱飞,语气却故作镇定:“哈、哈哈,或许是半夜你觉得太热不小心将衣领蹭开了吧……”
“是吗?嗯……姐姐说的一定没错,以后我会仔细系好里衣的。”
谢见音慌乱地点点头,随后立即转移话题:“早膳已经备好了,我们赶紧过去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诺伽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睫毛在眼下投出弯弯的阴影,他并未拆穿谢见音的谎言,只轻轻“嗯”了一声,便乖巧地跟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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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到后院的花厅,突然发现膳桌旁已经坐好了三个人。
谢见音一脸无奈:“……爹爹、娘亲,还有奶奶,你们怎么跑来后院用早膳啊?”
诺伽站在谢见音身后,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表情瞬间一片空白。
谢平候训道:“怎么?整个侯府都是你老子的,我们就不能来后院用膳了?你个小没良心的,一个月不见,都不知道主动找家里人好好吃顿饭!”
谢见音努了努嘴,小声嘟囔道:“那好歹提前知会我一声啊……万一把诺伽吓到了……”
谢平候离得远,听不清女儿在咕噜些什么,但诺伽离谢见音很近,听到她的话后便偷偷勾起嘴角。
林逐月观察到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捂着嘴轻笑起来:“见音,还不快将你身后那位小公子向我们介绍一下?”
谢见音领着诺伽坐下,她不打算将中蛊一事与家人说明,一是怕她们伤心气恼,二是为了让裴锦川和柳明菁两人放下戒备。毕竟这两人完全把她当傻子看,又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傻子多加防备呢?
这样反倒方便她暗度陈仓,攻其不备。
“这位是女儿结识的医师,名唤诺伽,幸得有他相助,女儿才能顺利完成殿下交予的任务。”谢见音朝诺伽偷偷使了个眼色。
诺伽默契地将谎言圆满:“小姐过誉了,若非小姐愿意带我回京,诺伽恐怕仍是山野林间的一缕孤魂,无处安身立命。”
谢平候皱着眉头,有些不确定地向诺伽求证道:“所以这位公子……你不是我这纨绔女儿见色起意强行掳回来的?”
“????”
谢见音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她难道就那么像会强取豪夺的小人吗?!!!!
……虽然刚认识诺伽那会儿确实产生过类似想法,但她不是立马就打消那个念头了吗!
诺伽笑着对谢平侯摇摇头,面上还飘起一点薄红。
谢平候三人嘴上说着“原来如此”,但手上却没闲着,一顿饭下来给诺伽碗里夹了座菜山,显然还是不信他是自愿跟着谢见音回京的。
他们对他心有愧疚,行为上便极尽亲切之意。
这顿令谢见音无比窒息的早膳结束后,她就立即将父母和奶奶三人送走。转头看见诺伽脸上就没停过的笑,谢见音有些别扭地绞着衣袖说:“我真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诺伽笑着起身,牵起谢见音的右手缓缓舒展,俯身将脸贴在她手心,在谢见音红透的耳尖旁轻声说道:“但我很开心,能和姐姐家里人一起用膳。”
谢见音原本想将手缩回去,可听到他这句话后,心就突然软了下来。
如果仅仅是和她家里人吃饭就能让他开心的话,那谢见音不介意再被父母多卖几次糗。
两人温存之际,一抹水蓝色的裙摆悄悄消失在回廊深处。
诺伽似有所感,低垂的睫羽轻轻抬起,往那处看了一眼后又收回视线,继续用脸蹭着谢见音温暖的掌心……
11. 花帖
侯府前院,柳明菁行步如风,神色匆忙,她不像往日那般温和回应下人们的问安,而是闪身回到自己房中,紧紧关上门窗。
确认屋内没有旁人后,柳明菁三两步跨到床前,俯身跪下,掀开垂落的床帷,伸手在床底的缝隙中摸索着什么。
不一会儿,一个通体漆黑的木盒出现在她手中,木盒表面贴满了朱砂写就的符文,看着就让人感觉怪异不祥。
柳明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后,才缓缓掀开盒盖。
盒中静卧着一只全身血红的蛊虫,与谢见音体内那只黑色的外形一致,只不过身形足足大了两圈。
她紧张地伸出食指轻轻碰了一下虫体,受到来自外界的刺激后,原本安静的蛊虫开始翻腾挣扎,似乎想要冲破盒子的束缚逃出去。
见母蛊状态正常,柳明菁才放松地吐出一口长气,随着“咔哒”一声,木盒再次关闭,封住了里面受惊的虫蛊。
“既然母蛊无碍,那子蛊必定还在她体内……”柳明菁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又刻薄的笑,“有情蛊的影响,我这好姐姐竟还能与别的男人那般亲密……”
她眼中的算计汇聚成型:“真是个不知检点的女人,既如此,就让我这个妹妹替姨父姨母好好管教一下你吧!”
侯府后院的浣水亭中,谢见音正一脸认真地教着诺伽弹琴。
“手腕要放在这里,对,就是这样……”她从身后圈住诺伽,十分耐心地握着他的手调整姿势,似乎没注意到两人之间太过亲密的距离。
诺伽喉结滚动,温热的呼吸从背后轻扫至他耳际,几缕青丝垂在他肩头,带着谢见音身上淡淡的香气。
“拇指按在这里,压下去,保持别动……”
温软的身子贴得更近,近到诺伽只需要稍微偏个头,就能在专心教学的谢见音侧脸上印个轻吻。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被偷亲的谢见音瞳孔缩小,像只受惊的兔子,一下蹦的老远,捂着被亲到的地方支支吾吾:“你你你、你不好好学……”
诺伽面上一片绯色,手指飞快拽过旁边的衣摆盖住下身,语气轻颤:“姐姐离我太近了,诺伽实在忍不住分心……”
说着,他又十分别扭地侧过身子,想要遮住衣摆下的异样,“姐姐莫非忘了?诺伽也是成年男子……”
谢见音脸唰一下就红透了,虽然她没吃过“猪肉”,也没怎么见过“猪”跑,但她至少还是知道“猪”会跑这件事的,自然也明白诺伽指的是什么意思。
“咳咳,这古琴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刚才你已学了基础,往后我再教你其他指法,今日就先这样吧!”谢见音说完就想溜,垂落的衣袖却被人紧紧抓住。
她转头,发现方才还一脸娇羞的美人此刻却面色苍白,他仰着脸看她,眉尾那颗明艳的朱砂痣失了血色,像被雨水晕开的胭脂,黯淡得近乎透明。
“是因为我擅自亲了姐姐吗?”诺伽嗓音发颤,像只无助又可怜的雏鸟,“姐姐讨厌这样?还是……讨厌我?”
谢见音心头一揪,少年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出破碎残影,他眼底有水光闪过,看起来沮丧又落寞,像一碰就会消散的雪花。
“不是的……”她赶紧坐回诺伽身边,双手捧起他低垂的脸颊,柔声道:“都不讨厌,只是刚才有些太突然了……”
诺伽偏了偏头,躲开她的触碰,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姐姐不用哄我,都是我痴心妄想……得寸进尺了。”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又像千斤重的石头,狠狠砸在谢见音心上。
她语气焦急地解释:“怎么会!我从未讨厌过你!你对我很重要……”
诺伽睫毛轻颤,突然扣住谢见音的手腕,就着姿势向她靠近,似乞求又似命令地说:“那姐姐能不能证明给我看?”
两人鼻尖相触,气息彻底纠缠在一起,“那夜祭月大典未完成的遗憾,姐姐可否再补一个给我……”
话音未落,一抹温凉柔软便轻轻覆在他唇上。
“!”诺伽眼底瞬间迸发出惊讶又明亮的光,刚才刻意伪装出的落寞神情也在刹那间荡然无存。
“这样可以……唔!”
谢见音亲了一下便想退开,哪知后脑勺上突然多出一只手来,不容分说地将她再次按下,将这个柳絮点水般的轻吻变成了狂风骤雨般的激烈。
滚烫的呼吸侵入齿尖,谢见音城池尽失,宛如一片脆弱的绿叶小舟,被汹涌奔腾的海浪层层包裹住。
不知亲了多久,待她终于可以自主呼吸时,诺伽的衣领早已被她抓得松垮不堪,满是褶皱。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去,钗斜鬓散,唇色潋滟,两人看起来都十分不体面。
谢见音瘫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尚未从那几乎窒息的亲吻中回神。
而诺伽这个罪魁祸首却一脸餍足地伏在她颈窝处,耳尖泛红,乖顺得仿佛刚才那个要把她吞吃入腹的家伙不是他一样。
“姐姐,好甜。”诺伽轻笑着,指尖暧昧地描摹着谢见音的鼻梁。
被狠狠摆了一道的谢见音欲哭无泪,她下唇火辣辣的,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一个破皮的小伤口。
她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诺伽支起上身,满脸无辜:“当然不是,只是初次生疏,才不小心咬到姐姐……等日后熟练了,诺伽一定不会让姐姐疼的。”
好小子,这都想到日后了!
“姐姐生气了吗……”见她不语,诺伽垂下眼眸,像只做错事的小猫一样,轻轻蹭了蹭谢见音耳朵,“我只是太激动了,姐姐原谅我好不好?”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英雌也一样,只要看着诺伽这张绝美脸蛋,谢见音就什么气也提不上来。
她不蠢,自然知道诺伽现在是在装可怜博她同情,可这又有何错呢?
她不讨厌诺伽这样,或许她比他还要更恶劣一些,比如方才故意贴着身子教他弹琴,故意在他情动时佯装离开……
只是没想到这家伙激动起来跟头牛一样,根本推不动!
“……下不为例。”谢见音无奈地叹了口气。
少年点点头,笑得一脸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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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两人整理着衣冠时,雅琴的脚步声从石径传来:“小姐,有封……”
她话还没说完,看到凉亭内两人亲密的姿势后,便一脸慌张地后退:“打扰了,奴婢这就……”
见她要走,谢见音连忙开口留人:“无碍,是有何事?”
雅琴垂着头,有些害羞地走进亭中,递给谢见音一封烫金花帖:“这是王太守之女王雪映递来的花帖,邀请小姐明日去太守府中赏荷。”
“王雪映……我那好妹妹也收到花帖了吗?”
“有的,方才钱管家手中拿着两封花帖,一封让奴婢交给您,另一封似乎就是给柳小姐的。”雅琴回答道。
谢见音指尖在花帖上点了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上一世,这个王雪映便十分喜欢与她作对,无非是因为她也喜欢裴锦川,但却不能像谢见音那样,依着青梅竹马的身份对裴锦川死缠烂打。
说起来,这位太守千金也是个“妙人儿”,谢见音不知该说她是心思单纯还是智商低下。
每次见她,王雪映总要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处处与她针锋相对。
可她光顾着将眼珠子黏在自己身上,却没看出柳明菁与裴锦川之间那层暧昧关系,被柳明菁牵着鼻子走,在她煽风点火下多次找自己麻烦。
以往谢见音被情蛊所困,舍不得让裴锦川受一点非议,明明早看出他与妹妹有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在外人面前,谢见音也从未将此事给挑明过。
裴锦川也是个“情种”,为了护住柳明菁的名声,不让别人说她忘恩负义抢姐姐喜欢的男人,他在外与柳明菁也只以兄妹身份相处。
即便有人看出了他们之间的不对劲,但碍于裴锦川的将军身份,也不敢胡乱妄议。
但这一世不同了,谢见音可不会在乎裴锦川的名声好坏,王雪映这花帖……来得正是时候!
“姐姐在想什么?”诺伽指尖穿过青丝,将谢见音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仰头望着正在给自己梳理头发的少年,对他摇了摇手中的花帖说:“我的好诺伽,午后我带你去挑几身漂亮衣服,你陪我参加明日的荷花宴可好?”
诺伽看出她脸上的一抹算计,俯身凑近问:“甚好,那姐姐准备让我以什么身份陪行呢?”
谢见音嘻嘻笑了一声:“当然是我的挚友医师啊!”她随口编了个理由出来,“我因病卧床一月,期间多亏诺医师调理照料,我们两人一见如故,从医患关系升级为生死至交!”
诺伽半眯着眼睛,故作委屈道:“可若旁人以为我是姐姐养的面首该如何是好?”
谢见音笑吟吟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哎,那也没有办法,嘴长在别人身上,只能委屈一下你了……”
诺伽低笑出声,指尖在她背后轻轻戳了戳:“那可是天大的委屈……姐姐想好该怎么补偿我吗?”
谢见音在他嘴唇上啄了一口,吓得一旁的雅琴立即遮住眼睛背过身去。
“当然不会让你失望的。”
12. 赴宴
第二日早晨,谢见音化了个清淡的妆容,做了个简单造型后,就和雅琴一起捣鼓起诺伽今日的装扮。
“这身月白色外袍不错,嗯……里面再搭那件浅青的里杉吧。”她昨日刚给诺伽买了新衣服,由于一下买得太多,突然就陷入选择困难的烦恼。
雅琴取过两件轻衫给她,谢见音往诺伽身上比试了一下,甚是满意。诺伽身形高挑,肩宽细腰,十分适合这种仙气飘飘的颜色。
“你觉得如何?”谢见音问他。
诺伽笑了笑:“姐姐挑的,自然是最好看的。”
待他进屋换了衣服出来后,谢见音眼里的惊艳更是直白,她盯着诺伽披散的黑发,心底冒出个想法来:“好诺伽,我们再换个发型如何?”
看她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诺伽便知她心里已有盘算,只好笑着点了点头。
雅琴不知道从哪抱来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打开后,里面放着数十种发冠玉簪,还有各式丝织绦带,无一不精美绝伦。
谢见音捏着下巴思考片刻,伸手挑了一个带云纹的青玉银冠,对诺伽说道:“这个如何?你本就玉貌绛唇,素雅些的发冠不会喧宾夺主,还能增添几分清冷之气。”
“都听姐姐的,不过……”诺伽看着盒中的各式发冠,眸中闪过一丝暗色,“姐姐怎么会有那么多男子的发冠?难不成姐姐也替别人束过头发?”
“当然不是。”谢见音闻到了一丝醋味,她一边用梳子梳着手中绸缎般的长发,一边笑呵呵地解释:“我平日喜欢收集这些漂亮物件,过去一直把它们放在箱子里当摆设,没想到今日竟有用到它们的一天。”
诺伽扭头追问:“真不是给那位裴将军?或者是你那好友楚公子的?”
谢见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的好诺伽,你可见过裴锦川的模样?无妨,等今日你见到他,就明白这些东西为何不是给他准备的了。”
“好吧,那楚公子呢?”诺伽不依不饶。
“他整日穿金戴银的,家中那些稀奇饰物数不胜数,哪缺我这三瓜俩枣凑数?”
谢见音伸出手指点了点诺伽眉心,嗔怪道:“你啊你啊,就别胡思乱想啦,你是第一个用上这些发冠的人。”
诺伽伸手环住谢见音的腰,低头蹭了蹭,一脸满足地说:“那我也要做唯一一个能用它们的人。”
谢见音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顶:“好好好,你先坐直身子,我才好给你束发。”
得到承诺的诺伽乖乖坐好,谢见音指尖灵巧地穿梭在他发间,将那些散落的黑发通通拢起,绾成一个利落的高髻马尾,随后她又从盒中取出那顶青玉冠,轻轻扣在诺伽的发髻上。
高耸的马尾衬得诺伽脖颈更加修长,青玉冠的温润光泽与他昳丽近妖的容貌相得益彰,不仅添了几分少年的意气风发,还隐隐透出世家公子般的清贵优雅。
谢见音后退半步,十分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看来姐姐很喜欢,喜欢就好。”诺伽起身走到谢见音面前,非常自然地在她鼻尖印上一个轻吻,“以后姐姐想怎么打扮诺伽都可以。”
见到两人的亲密举动,雅琴已经从一开始的害羞无措变成了面无表情,没啥的,见得多了,自然也就习惯(麻木)了。
谢见音连忙阻止还想向下索吻的诺伽,自从两人昨日亲上后,诺伽就像打开了什么特殊机关一样,有事没事就要找机会亲一下,谢见音两只手都数不清他们究竟亲过多少次了。
被拒绝后的诺伽蹙起眉头,楚楚可怜地乞求着:“姐姐,让我亲亲好不好……”
“不行不行不行,等下你要扮演我的医师,哪有好人家的医师和初愈的病人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的?!”谢见音义正词严地命令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许亲我了。”
诺伽不死心地又尝试了几次,但还是被谢见音态度坚决地婉拒了。
他轻轻哼了一声,语气中夹着委屈:“早知跟姐姐去参加花宴还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那昨日我就不该答应姐姐。”
谢见音顿时哭笑不得,见他脸上一片郁色,又不忍真的让他难过,纠结一番后说道:“那……至少在外人面前不可以。”
话音刚落,原本沮丧的小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唇上盖了个章,事后还一脸得逞的模样,“姐姐放心,我有分寸的。”
*
午后,一辆挂着“谢”字木牌的马车缓缓驶到太守府门口停下。
谢见音刚下马车,就看到两名一粉一黄,妆容精致的女子朝她走来。
“呀,这不是谢大小姐吗,今日竟是孤身一人来的?裴将军没和你一起吗?”其中一名身穿粉色罗裙的姑娘对她说道。
谢见音还没开口,她旁边那名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姑娘便立即接过话去:“瞧你这记性,方才裴将军不是和柳小姐一起进去了吗?谢小姐肯定是有事才落在后面了啊。”
眼前这一唱一和、阴阳怪气的两人谢见音也认识,她们是户部尚书许长庆的女儿,粉衣那个叫许明珠,黄衣那个叫许明婵,两人与王雪映交情甚好,想必是故意等在这里要给她难堪的。
谢见音并不气恼,她露出一个十分礼貌的笑容:“柳妹妹和锦川在一起便好,今日我有友人作伴,本担心妹妹独自一人太过孤单,没想到是我多虑了。”
许明珠疑惑道:“你有友人作伴?人呢?在何处?”
她话音刚落,谢见音身后的马车门帘便被一只玉手掀开。
诺伽明月清风般地走下马车,只微微一笑,就让许氏姐妹瞬间脸红心跳。
“这、这这、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友人?”许明婵捏着手中的丝帕,看向诺伽的神情既羞又惊,语气还有些结巴,“怎么、怎么我从未在京城见过这号人物?”
谢见音在心里狂笑不已,面上却十分冷静地介绍起来:“这位是诺医师,过去一月我卧病在床久不能愈,直到父亲在外地寻来他替我治病,我才慢慢清醒过来。”
“相逢即是缘,我与诺医师一见如故结为挚友,他十分喜欢荷花,所以今日我才将他带着一起来赏荷。”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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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顺势向两人行了个拱手礼:“两位小姐好。”
许家姐妹顿时十分慌乱地曲膝回礼,在诺伽的美貌攻击下,姐妹两人早已丢盔弃甲,原本是来给谢见音下绊子的,如今哪还记得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等她们回过神时,谢见音和诺伽早已踏入太守府,消失在姐妹两人的视线中。
*
谢见音和诺伽顺利进入太守府后院,刚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望无边际的荷塘。
水面上碧叶如盖,层层叠叠地铺着,风一过,那些碧绿的荷叶便轻打水面,惊起两三尾红鲤。
叶上的粉荷也是亭亭玉立,有的含苞待放,有的盛如灯盏,花瓣似揉了金粉的绡纱,轻盈又不失风雅。
听说王雪映今日办荷花宴的重点,是因为府中竟开出了一朵极为罕见的双生并蒂莲。
谢见音瞧见不远处的凉阁中围着不少公子小姐,想来那里便是双生莲所在之处。
“走,咱们也去瞧瞧。”她拉着诺伽向凉阁走去。
两人刚要踏入凉阁,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女声:“姐姐,你是何时到的?”
看着面前并肩的两道背影,柳明菁嘴角偷偷勾起一抹笑容,这个给谢见音治病的医师,一定就是她昨日上午偷偷看到的那名男子!
裴锦川站在柳明菁身边,并未开口说话。
听见柳明菁的声音后,谢见音一脸欢喜地转过身,诺伽也和她一起。
看清诺伽的模样后,柳明菁嘴角笑容一滞,似乎完全没料到与谢见音偷情的男子竟有那般俊美的相貌!
也难怪,毕竟她表姐本身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见过二位。”诺伽比谢见音先开口。
他眼神毫不收敛地打量着第一次见面的裴锦川,看见他一身极简的军行便装和头上一根简单的黑色发带后,才明白谢见音口中说的“你见到他后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这位裴将军压根不打扮啊……诺伽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这人就是替你治病调理的医师?”裴锦川看着诺伽一幅花枝招展的模样,轻蔑地哼了一声:“谢见音,你带着这样的男子出来,成何体统?”
诺伽闻言怔了一下,随后低着头,眼神委屈地看了谢见音一眼。
谢见音暗中捏紧拳头,没想到除去情蛊的影响后,她对裴锦川竟是一秒也容忍不了的……
就算前世有情蛊作祟,可谢见音仍然无法理解,上一世自己怎么会那般眼瞎心盲?竟对这样的人死心塌地?
但为了不露出破绽让柳明菁怀疑,谢见音还是忍住脾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锦川哥哥莫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与诺医师只是挚友知己罢了。”
裴锦川还没接话,一道意有所指的声音便在几人身后响起:
“谢小姐身旁这位医师可是俊俏得很,相貌比京城第一的牡丹花魁还要惊艳几分,如此美人,竟也只是谢小姐身边一名小小的医师而已吗?”
王雪映摇着手中的团扇,带着一脸笑意走来。
13. 晕倒
因为王雪映这一句话,众人视线都转移到谢见音一行人身上,尤其是站在她身旁的诺伽,不论是男女都小声议论起他的相貌,还有两人之间的关系。
柳明菁赶紧站出来打圆场:“雪映小姐定是误会了,这诺医师是我姐姐的救命恩人,所以姐姐才会带他来赴宴。”
“柳妹妹,也就你单纯善良,还愿意替她说话。”王雪映嗤笑一声,随后又眼巴巴地望着一言不发的裴锦川,“裴将军,今日你可看清她的真面目?这女人嘴上说着只爱你一人,如今却带着个狐媚男子赴宴,这种三心二意的人,你一定不能轻信她!”
比起王雪映的激动,谢见音却是一脸平静,她一脸疑惑地说:“王小姐单凭我带个男人赴宴,就断定我们俩有非比寻常的关系?”
王雪映哼了一声:“不然呢?谁家女子会单独带个男人赴宴?”
谢见音嘴角弯起,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的诺伽便将她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既然如此,那这位裴将军和柳小姐是否也有不寻常关系?”
谢见音立即装出一副震惊模样,对一脸慌乱的柳明菁质问道:“柳妹妹,你……你们……”
她抓着心口,神情哀痛:“难道真如诺医师所说?你也喜欢裴锦川?可你不是告诉我,你与锦川只是兄妹之情吗……”
“不是不是……我没有……”柳明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想到原本该是让谢见音丢脸的局面竟会发展成这样。
“够了!谢见音,你不要在太守府发疯,丢了侯府的脸面!”裴锦川当即大声呵斥。
一瞬间,周围全部安静下来。
谢见音挤出几滴眼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锦川,平日你为了柳妹妹凶我也就罢了,可为什么我那么爱你,你依然看都不看我一眼呢……”
即便知道谢见音在演戏,但诺伽还是忍不住捏紧拳头,脸上一片阴沉。
她不该为别的男人流泪,哪怕是假的,也不行。
“我与柳妹妹只是兄妹之情,你切莫再胡言乱语……”
“可我哪里说错了?我卧病一月,你竟连半封书信问候都没有!你与柳妹妹去临水赈灾时,心中可有念着我一点?”
谢见音声泪俱下,哭得梨花带雨,似有万分委屈不能言明。
眼见着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就连王雪映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不信转为狐疑……
裴锦川心中升起烦闷,头脑一时发热,竟对谢见音吼道:“你善妒好嫉,品行不端,哪有柳妹妹半点温柔体贴?就算明菁与我……”
“锦川哥哥!”眼见裴锦川差点将两人的关系托出,柳明菁立即出声阻止,“姐姐不过是因为太爱你了才会失言,你怎么能这样说她?”
裴锦川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冲动坏事。
“罢了!清者自清,今日这荷花宴裴某先行告辞!”
裴锦川说完便转身离开,柳明菁见他走远了,心中难免焦急,可有刚才一出事发生,她再追上去就显得十分不合时宜。
看着面前还在抹眼泪的谢见音,柳明菁眼中闪过一丝恶毒。
都怪她!要不是她今日突然发疯,又怎么会闹到如此地步?
可在众目睽睽之下,柳明菁不仅不能做出任何厌恶表情,还得装作一副温柔好心的模样去安慰谢见音。
“姐姐别伤心了,锦川哥哥只是一时气急,等他消了火,定不会真的与你置气。”
谢见音埋着头,肩膀笑得发抖,等整理好情绪才一脸凄惨地抬头:“还是妹妹对我好,姐姐知道你一定不会抢姐姐喜欢的……咳咳咳!”
谢见音突然猛烈咳嗽起来,她身子发软,一下倒在凉阁旁边的柱子上。
诺伽迅速上前扶住她,装模作样地探了下脉搏后,皱着眉头对众人说道:“谢小姐应是过于伤心导致病情复发了,我必须马上带她回去喝药,各位,我们也先告辞了。”
说完,诺伽就抱起谢见音火速离开太守府。
即便几个主角都走了,但周围的议论声仍未停止。
柳明菁被独自留在太守府中,她听到有人在议论谢见音与那个医师的关系,也有人在议论她与裴锦川的关系……
柳明菁强撑着笑脸,起身对王雪映致歉:“雪映小姐,今日一事扰了姐姐的花宴,还请姐姐莫要怪罪。”
王雪映看着柳明菁面带讨好的笑容,脑海中又想起方才那名医师说的话——“这位裴将军和柳小姐是否也有不寻常关系?”
是啊,明明柳明菁才是那个总跟在裴锦川身后的女子……
自己光顾着盯谢见音这个行事夸张、死缠烂打的人,竟忽略了默默跟在裴锦川身后的柳明菁……
见王雪映一直不回应自己,柳明菁冒出一丝疑惑:“雪映小姐?”
“无妨,不过一场小闹剧,我不会生气的。”王雪映对她笑了笑。
听她这样说,柳明菁才松了一口气,她对王雪映屈膝行礼,说道:“既如此,那明菁也先告退了,姐姐晕倒,我实在担忧。”
王雪映点点头,可在柳明菁转身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指尖用力到泛白,竟将手中的团扇生生捏烂。
若柳明菁真敢戏弄她……那她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
另一边,诺伽已经抱着谢见音出了太守府。
谢见音在他怀中笑得发颤,直到两人坐进马车,她才拍着大腿乐道:“看我那好妹妹吓得花容失色,我差点就没憋住露馅了!”
诺伽一脸贤惠地替她整理脸上被泪水粘住的头发,谢见音嘻嘻笑了一声,问道:“如何?今日见了裴锦川,就该明白我那盒发冠不是给他准备的吧。”
她还十分嫌弃地补充道:“他那种粗老爷们,哪会用这么精致的东西?”
诺伽语气微妙地“哦”了一声,问道:“那姐姐为何从小就心悦裴将军?”
谢见音表情一愣,有些疑惑:“你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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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诺伽瞳孔一缩,但又立即淡定地找了个借口:“之前听雅琴姑娘提起过。”
“这样啊。”谢见音笑了笑,“我与裴锦川一起长大,小时候我长居侯府后院,身边就他一个同龄男孩,相处久了难免生出点倾慕之情。”
“裴锦川平日虽然不注重穿着打扮,可他那张脸长得还算俊俏,而且之前我受情蛊影响,所以才会纠缠了他那么久。”
马车里的醋味瞬间熏得谢见音睁不开眼,随着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后,谢见音被一具温热高大的身躯压在了身下。
诺伽呼出的热气扫在谢见音颈侧,紧接着便是一个十分急重的亲吻,湿软的舌头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水痕,马车窗还大开着,微风吹到水痕上泛起阵阵凉意,激得谢见音腰不自觉向上拱了几分。
“窗户……窗户还开着……”她满脸通红地呢喃着。
只听“啪”的一声,有人伸手将支开的窗户合上,遮住马车内的一室旖旎。
谢见音拼命压着呼吸,才没让外面的车夫发现异常。她身上刚整理好的衣服又再次被人弄乱,始作俑者正伏在她身上,像只偷蜜的小猫一样,在她脖颈上舔来舔去。
诺伽眼底闪过一丝狡猾,他正准备在颈侧咬一下盖个章时,却被谢见音紧急叫停。
“不许在我脖子上留下痕迹。”
诺伽心有不悦,但又不敢不听话,只能郁闷地扒开她衣服领口,在谢见音锁骨处咬了个红印出来。
“这里别人就看不见。”
谢见音皱着眉头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别人是看不见了,但她也不能穿领口低一些的凉衣了!
诺伽并不生气,反倒像只赖皮虫一样在她身上扭来扭曲,接连啃了好几个印子出来。
被啃着啃着,谢见音便感觉腿上传来某种炽热的温度。
“你……?”她突然害羞起来,连忙将身上的人推开,要再这么亲下去,恐怕局面就要控制不住了!
诺伽嘴角还挂着亮晶晶的涎水,脸上有些懵,显然不明白自己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被推开了。
直到感觉身下的异样,他才立即合住双腿,神色尴尬地说:“姐姐别怪我……我控制不住它。”
谢见音慌乱地整理着衣服,咳了一声后说道:“无妨,你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也正常……”
诺伽眼睛亮了亮,得寸进尺道:“那姐姐可否……”
他话音未落,谢见音便立即红着脸打断:“那啥,哈哈,今天可真够热的,但心静自然凉,我先睡个觉,你先冷静一下哈。”
说完谢见音不管三七二十一倒头就睡,还发出十分虚假的呼噜声。
即便知道她在装睡,诺伽也只能小声抱怨一句:“姐姐真是一点都不可怜我……”
马车里突然安静下来,看着谢见音眼皮下还在乱飞的眼珠子,诺伽笑着叹了口气,随后俯身躺在她旁边,用眼神描摹着谢见音的睡颜,努力压制体内的邪火。
14. 乌罗族人
谢见音装着装着真睡着了,她刚驱完蛊不久,回京路中又受了风寒,身体还未痊愈,现在每天都得喝一碗诺伽煎的补药,他也确实算是助她疗养的医师。
再次苏醒时,谢见音躺在自己床上,房中一个人都没有,她打着哈欠出门,看见母亲与诺伽正在凉亭中喝茶聊天,雅琴在一旁摇着扇子。
“母亲,你怎么来了?”谢见音走倒凉亭,随手拿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
林逐月刚准备开口,却在扫到女儿锁骨处的红痕时愣住,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笑着说:“我听明菁说你在太守府晕倒了,不敢跟你奶奶说,只好先过来看看你的情况,哪晓得你这孩子不是晕了,而是困了。”
谢见音嘿嘿一笑,跟她撒娇:“这几日是有些乏困,柳妹妹是如何跟您说的?”
“她说王太守那位千金对你出言不逊,害你和锦川吵了一架,伤心过度,一下晕了过去。”
谢见音轻轻哼了一声,“柳妹妹倒是惯用这些掐头去尾的话来糊弄人,母亲可知我与裴锦川究竟因为什么吵起来的?”
林逐月眼神在乖乖喝茶的诺伽身上转了一圈,“不是因为诺医师吗?”
谢见音摇摇头:“当然不是,您又不是不知道,裴锦川对我可烦得很,怎么会因为我带着诺伽生气?”
“那又是为何?”林逐月面露疑惑。
“是我不小心将他与柳妹妹之间的私情给抖了出来。”谢见音一语惊雷。
林逐月拍桌而起:“什么?!”她面前的杯子被衣袖拂倒,茶水洒了一桌,“你是说明菁与锦川……?”
谢见音点点头,往自己嘴里又塞了颗葡萄,“否则女儿也不会在那种场合生气。”
“可是……”林逐月看了眼仍在乖乖喝茶不说话的诺伽,“你不是有诺医师了吗?还喜欢锦川?”
谢见音叉着腰,理不直气也壮地说:“我和诺医师清清白白!母亲可不要信了旁人的鬼话,我喜欢的还是锦川哥哥!”
林逐月抿着嘴唇,欲言又止地扫了一眼女儿锁骨上的红痕,要不是自己眼没瞎,她定是愿意信女儿这番鬼话的。
深深叹了口气后,林逐月无可奈何地问了一句:“你是何时发现她们之间关系的?明菁那孩子平日向来乖巧懂事,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可没胡说,她们两人总是形影不离,虽以兄妹相称,可眼中却带着绵绵情意。”谢见音一副委屈模样,“我也是观察许久才确定此事,本不想闹大,可王雪映竟故意污蔑我与诺医师的关系,女儿一时气急,才说了让锦川哥哥生气的话。”
“好了好了,母亲当然信你……”林逐月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有些犹豫地劝道,“既她二人情投意合,还故意隐瞒我们,不如……你就别再痴恋锦川了?”
谢见音伏在林逐月肩上痛哭:“母亲,情字难解啊,柳妹妹与锦川哥哥还没成婚呢,女儿尚有一丝希望,自然想要再争取一下!”
“咔嚓”一声,诺伽手中的杯子突然碎了一桌,在林逐月惊讶的眼神中,他起身一脸歉意:“惊扰夫人了,后厨还煎着药,我先去看看。”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在经过谢见音的时候,她竟莫名感觉到一丝冷意。
坏了,演过头了,真把人惹生气了。
林逐月又叹了口气,“诺医师不是挺好的吗?容貌极佳又听你话,你何必自讨……”
可看着女儿一脸悲伤神情,她话到嘴边又说不下去了,只能一脸无奈地摇摇头:“罢了罢了,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别到时候一无所得又回来找我哭鼻子就好。”
“多谢母亲体谅,今日女儿将他们二人的事情告诉母亲,只是想让你和父亲心里有个底,若是柳妹妹又找您说些掐头去尾的话,母亲一定要与我核实。”
“好好好。”见她不再哭了,眼神还一直往后厨方向瞥,林逐月便知道她的心思早已不在这里,“行了,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临走前,她还是忍不住狠狠点了点谢见音脑门,看着她锁骨处的红痕,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三心二意的性子要是能改一改我就谢天谢地了!”
谢见音捂着额头“嗷”了一声,望着母亲的背影一脸疑惑。
*
林逐月走后,谢见音便立马跑到后厨找诺伽。
诺伽笔直地站在药炉前,如松如竹,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我的好诺伽,辛苦你了,今天喝完药能不能再给我多吃两个蜜饯?”谢见音冲过去抱着诺伽的腰哄道,还顺手揩了次油,在他紧致的腹肌上摸了一把。
诺伽一言不发地放下药罐盖子,扯开环在他腰间的双手,冷笑道:“谢小姐,男女授受不亲,别让人误会了我们的关系,影响你追求裴将军。”
谢见音轻轻“嘶”了一声,暗道不好,她还是第一次见诺伽这样阴阳怪气的,连姐姐都不叫了,显然是彻底生气了。
在诺伽冰冷的目光下,谢见音又试探性伸手去抱他,这一次,诺伽没有再扯开。
“不要生气好不好,我只是不想将家人牵扯进来,若我表现出不喜欢裴锦川,柳明菁就会猜到我解了蛊,他们两人一旦警惕起来,我就不好做局了。”
诺伽依旧不言,但表情却松缓了一些,谢见音继续哄道:“我可从来没和裴锦川接过吻呢,只和你,也只有你。”
她踮起脚尖,在诺伽唇上轻轻碾着,硬是将自己唇上大半口脂碾到了诺伽唇上,让他本就红润的唇色更加妖冶动人。
诺伽呼吸渐渐乱了,不过几秒便矜持不住,很快反客为主,抱着谢见音深吻起来。
一吻过后,谢见音脸蛋红扑扑的,诺伽埋在她肩头喘气,语气明显开心了不少:“这就是姐姐给我去花宴的奖励吗?”
谢见音笑着摇摇头,从怀中摸了个香囊出来,香囊表面还绣着一朵赤羽绡的图案。
“之前送你的花带你一直没用过,我便想着绣个香囊给你,这小玩意儿摘取方便,也不碍事。”
诺伽惊喜接过,他摸着香囊上的赤羽绡,方才心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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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恼阴郁全部一扫而空,只剩下连绵不尽的情意。
“姐姐竟为我绣了香囊……”诺伽笑得一脸明媚,“那条花带我舍不得用,一直放在枕下,若是姐姐能再给我绣几条就好了。”
“这有何难?等我有空就再给你绣几条,到时候你轮着用!”
诺伽立马被哄成一只粘人小猫,脑袋在谢见音肩颈处拱来拱去,呼吸间全是她身上的香味,宛如阳光一样的温暖味道……
他一脸满足又幸福地回答道:“好。”
*
傍晚,正在打扫落叶的雅琴突然被一个黑色身影吓了一跳。
“藏锋?你来找小姐吗?”她压着声音问道。
藏锋点点头:“谢小姐在何处?我有事向她禀告。”
雅琴望了望四周,确定没人看见后,才将藏锋带到谢见音所在的花厅。
谢见音正和诺伽下棋,她棋艺比诺伽高,已经毫不手软地连赢三局,打得诺伽眉头紧皱,一脸菜色。
“不用挣扎了,你这局还是要……”
话还没说完,雅琴便带着藏锋走了近来。藏锋走到谢见音面前,递给她一封密信:“谢小姐,二公子让属下把这封信交给您。”
谢见音放下棋子,拆开信看了一眼后,唇角的笑意便瞬间凝固。
楚珩在信中说道,太后宫中的喜嬷嬷于今日下午擅自偷溜出宫,在西街市集一条十分隐蔽的小巷中,与一名身形高大魁梧,扎着一头麻花辫的男人碰面了。
喜嬷嬷将一封信交给那个男人,随后两人又到一处酒坊后院,与一名戴着斗笠面纱,身穿白衣的女子会面。
这三人在一起待了几分钟后便各自散开,暗卫选择继续跟踪那个大块头,可对方似乎有所察觉,竟在一个拐角处借着人群遮掩消失了……
谢见音看完信,皱着眉头将其点燃烧毁。
楚珩信中提到的魁梧男子让谢见音想起了一件事……
上一世,大盛边境几座城池屡遭乌罗族人侵犯,他们这些游牧民族天生体格健硕,擅骑擅射,身上保留着原始的野蛮粗犷,性如野兽,经常在边境烧杀掳掠,后来竟连续霸占了好几座城池,成为威胁大盛安全的最大麻烦。
满朝文武百官都在为边境情况感到头疼时,裴锦川突然站了出来,他向皇帝请命,愿意亲自带兵去边境驱逐乌罗族的入侵。
令人倍感惊讶的是,面对乌罗族这种实力强悍的对手,裴锦川依旧是屡战屡胜,顺利拿下不少军功,成为百姓口中的传奇不败将军,深受民间爱戴。
他越是被人喜爱,谢见音就越被人厌恶,毕竟她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怎么可能配得上裴锦川那样的传奇将军呢?
但是,若裴锦川这些丰功伟绩都是假的呢……
楚珩信中提到的那个身形魁梧,扎着一头麻花辫的男子就十分符合乌罗族人的特征,根据他们习俗,每个成年乌罗族男子都会留这样的发型。
如果喜嬷嬷偷见的那个男人就是乌罗族人,那她们又在密谋什么?
15. 乞儿
谢见音瞬间想起了很多事情,裴锦川私养的精兵……乌罗族的入侵……赫赫战功……
突然,她脑海中灵光一现——
是虎符!
如果裴锦川靠着赫赫战功取得皇帝信任,拿到半边可以号令边境军的虎符,再加上他私自养在皇城周边的精兵,就完全有实力逼宫了!
“姐姐,是有什么要紧事吗?为何面色如此凝重?”诺伽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情况恐怕有变,我打算即刻启程去平阳县!”
楚珩的信让谢见音感到不安起来,原本打算明日午后再走,可她担心突生变故。
虽然乌罗族人目前还没有入侵边境的动作,可要是平阳县的贪污案如她猜测那样,是太后的手笔,那她就必须从这起贪污案开始破局!
“藏锋,你今夜能否随我们去平阳?”谢见音问道。
藏锋点点头:“属下无其他事要办,今夜就能随小姐一起走。”
几人火速收拾东西,谢见音临走前找到谢平候说明情况:“父亲,太子那边查到线索,临水的赈灾粮可能有问题,我要去调查一趟。”
谢平侯看着已经换好便装的女儿,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无奈:“音儿,你身为女子……朝政之事,向来风云诡谲,你又何必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有什么难事,父亲可以替你去做。”
谢见音摇了摇头,语气十分坚定:“女儿从小受您与母亲庇佑,得以饱览群书、学习任何自己感兴趣的技艺。既学过,那就得善用,这天下男子做得的事,女儿又为何不能?”
“您知我从小便是这个性子,况且太子与我情同兄妹,我助他,既是助自己,也是助天下。”
谢平候欣慰又苦涩地笑了笑:“罢了,为父也劝过你那么多次,知道你不会听为父之言,但你切记,一定要以安全为重。”
“您放心吧,这次我一定小心行事,不会有问题的。”谢见音笑着对父亲保证。
*
平阳县距京城不算太远,若是乘马车赶路,约莫需一天半的工夫;若是改走水路,顺着运河而下,反倒能快上许多。
为了节约时间,谢见音决定走水路去,她们连夜赶往码头,匆匆包下一艘客船,次日下午,客船便稳稳停靠在了平阳码头。
下船后,几人注意到码头周围有不少面黄肌瘦、穿的破破烂烂的乞丐。谢见音一行人看着就干净富贵,乞丐们见了都立即围上来。
“小姐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哥哥姐姐能不能给我点吃的……”
“求求你们救救我吧……”
……
谢见音于心不忍,让雅琴将包里带的干粮全部分给这些乞丐,可刚分完一批人,下一批又立马凑上前来,直到她们手里没有粮食了,这些乞丐才不再围着。
送谢见音几人来的船夫摇了摇头,好心提醒她们:“几位客官待会儿可得小心些,这里面有些乞丐已经没有人性了,你们越是善良,他们便越发嚣张,前几日码头就死了个外地来的人嘞。”
谢见音皱着眉头求问:“敢问船家是如何知道的?”
船夫小声回答说:“我听同行说的,前日有个有钱的少爷独自来平阳探亲,恰好是我认识的同行送到码头前,那少爷跟你们一样善良,刚到码头就把食物分给这些乞丐,但没想到,他第二天就死在河里,身上的值钱玩意儿全被人扒了。”
雅琴被吓得躲在谢见音身后发抖,谢见音扫视一下周围,发现有几个乞丐的眼神确实不老实,正在偷偷摸摸观察着她们四人。
“不过你们四个人应该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只要警惕些不被偷东西就好。”船夫指了指她们几人腰间的佩饰。
“多谢船家提醒,那你是否知晓这些乞丐是从哪里来的?据我所知,平阳县最近几年发展不错,怎么会有这么多乞丐聚集在码头?官府不管吗?”
船夫叹了口气,眼中浮起一丝怜悯,但也带着几分怨恨:“说起来也是可怜人,这些乞丐都是从临水县逃来的受灾流民,官府也不是没管,是管不了!这些流民一遇到官差就跑,等官差走了,他们又聚集在这里要饭。”
谢见音语气疑惑地问道:“平阳县令就没想过办法安置这些流民?”
“那倒不是,杨县令早就开城放了几批流民进去,但凡是愿意踏实干活的,都有机会在城里谋得一条生路。”
船夫说着朝码头上的乞丐们瞥了一眼,声音压低几分:“可您瞧码头上这些乞丐,尽是些好吃懒做之徒,他们故意蹲在码头等你们这些外地来的好心人施舍,既不必受累干活,偶尔还能抢到些金银细软,在他们眼里,这可比进城卖力气快活多了!”
藏锋听完眸色一冷,直接亮出腰间的长刀。原本还在暗中窥伺几人的乞丐们顿时如惊鼠般收回视线,拿着讨饭的破碗挪到了更远的地方。
船夫见状嗤笑一声:“几位客官可瞧见了?这些流民就是欺软怕硬,若单是您二位姑娘家要来这儿,便是给我一两金子,老汉我也不敢接这单,不然就是故意将人往火坑里送啊!”
“多谢船家。”谢见音从袖中摸出几枚碎银,又额外添了些,轻轻放在船夫粗糙的手心中。
船夫眉开眼笑地收下,连连作揖:“几位客官若是要去驿站租马,就沿着左手边那条小路一直往前走就行,约莫一刻钟就能瞧见驿站的旗帜。”
说完船夫便撑篙离去,谢见音四人沿着他说的小路前行,经过一片竹林的时候,诺伽突然停下脚步,低声道:“有人跟着我们。”
藏锋神色一凛,立即拔出长刀。他目光如电扫视四周,转身时却不着痕迹地看了诺伽一眼。
他都未察觉的动静,诺伽竟然发现了,这苗族人……竟如此敏锐。
“西南方,草堆里有动静。”诺伽补充道。
藏锋二话不说,当即轻功飞到诺伽所指之处,草叶翻飞间,一个瘦小的身影被他拎到了谢见音面前。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俺没有恶意,只是想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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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饭吃..…”一个衣衫褴褛,身上布满淤青的小男孩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脏兮兮的脸上满是惊恐。
“方才我们已经把粮食全部分给其他乞丐了,你又跟着我们作甚?”谢见音问道。
小乞丐吓得涕泗横流,哆哆嗦嗦回道:“俺……俺抢不过他们,俺小妹已经饿了五天了,她快饿死了……俺见几位大人刚才出手大方,便想跟着你们看还能不能讨些吃的……”
谢见音见他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身上既有新伤又有旧伤,干裂的嘴唇因饥饿泛着青白,不像是骗人,于是问道:“你妹妹现在何处?”
小乞丐闻言,原本惊恐的眼中突然迸出光亮,他十分激动地擦干眼泪,像是怕晚了她就改变主意一样,拖拉着腿就往前面爬,嘴里还念着:“就在前头!俺小妹饿得走不动道了,俺偷偷把她藏在那土地庙后面,不远不远……”
也是这时候,四人才发现他右腿上竟然有一道狰狞的伤口,藏在破烂脏污的裤腿之下。那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已经化脓溃烂,肿胀的皮肉泛着可怖的青紫色,显然是受了感染。
雅琴当即红了眼眶,谢见音也不忍再看,示意藏锋将人背起。
“使不得使不得!俺身上脏……”小乞丐十分惊慌,想从藏锋身上滚下去。
“你好生带路,若再乱动,我们就不跟你去了。”
谢见音话音未落,小乞丐便不敢动弹了,他战战兢兢地伏在藏锋背上指路,不多时,几人就看到一座破烂的小土地庙。
诺伽走到土地庙后面查看,发现那里确实躺着一个昏迷的女童。女童看起来只有四五岁,面色灰白,进气少出气多,明显已经快不行了。
诺伽试图喂些水给女童,但清水却顺着女童嘴角流下,一滴也没喝进去。
“小妹!”小乞丐从藏锋背上滚落,一脸慌张地爬到女童面前,呼喊道:“小妹,小妹你醒醒……”
或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女童竟缓缓睁眼,气若游丝地呢喃:“哥哥……九九听话……九九睡着了就不饿了……”
趁女童清醒些,诺伽赶紧喂了几口水下去,这次她终于咽下几许。
雅琴刚才从包里找到最后一块饼,她将饼掰碎了,就着水喂给女童吃。
食物的香气唤醒了女童的求生本能,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直到吃完整个饼,脸色才正常些。
看到妹妹活下来后,小乞丐喜极而泣,跪在地上给几人磕头:“谢谢各位救命恩人!要不是恩人们相助,俺妹妹今天就要饿死了……”
话还没说完,他自己肚子就发出雷鸣般的“咕咕”声,显然也是饿得不行了。
“哥哥……九九错了……”刚缓过气的女童突然啜泣起来,小手慌乱地摸着哥哥肚子,“饼都被九九吃完了……哥哥饿……”
女童还小,她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就是饿了。这些天她和哥哥的肚子一直在咕咕叫,刚才她吃完饼肚子不叫了,但哥哥的肚子却还饿着……
16. 粮簿
谢见音喉头一哽,看着小乞丐腿上发脓的伤口问道:“你腿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你的父母呢?”
小乞丐吸了吸鼻子:“这伤是俺爬树摘果子摔下来被石头划破的,俺父母在来平阳的路上,为了保护俺和小妹,已经被山匪砍死了……”
谢见音蓦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实在愤怒,若不是临水的赈灾粮出了问题,眼前这对小兄妹也不会过得那么苦啊……
诺伽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自然察觉到了她此刻的愤怒。他轻叹一声,指尖温柔抚开谢见音蜷曲的手指,擦去她掌心的血迹,安慰道:“这小乞丐的腿我能治好,姐姐莫急。”
谢见音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眸中的怒意已经化作坚定。
她蹲下身子,对兄妹二人说道:“你们既已无父母,不如随我们一起去县城中,这位大哥哥能治你的腿,等你腿伤好了,就在城里学些本事,也能带着妹妹安身立命。”
小乞丐呆愣片刻,随后大喜,拉着妹妹一起磕头道谢:“多谢几位恩人!俺和小妹愿意随恩人们一起去城里!”
*
由于带着两个小孩,谢见音便吩咐藏锋去驿站租了辆马车。
车厢不大,谢见音和雅琴并肩而坐,两个可怜的小孩坐在她们对面,藏锋和诺伽则被分配到前面去驾马。
女童怯生生地躲在哥哥身后,一双杏眼透过凌乱的额发偷偷打量着面前两个漂亮姐姐。
随着车轮碾过的辘辘声,小乞丐断断续续道出了他与妹妹的遭遇。
原来他们一家共有六口人,除了父母和已经夭折的兄妹外,家里还剩三个男娃和一个女娃。
小乞丐排行老四,他身后的妹妹排行第九,是家中最小的孩子。
临水县水灾爆发时,小乞丐一家是最先遭殃的,他们住在离河岸不远的地方,祖孙三代守着几亩薄田过活,家里最金贵的是一头养了十年的老黄牛。
洪水奔涌而来时,正在河边饮水的老黄牛瞬间被冲进浪中,小乞丐的两个哥哥心急如焚,为了救全家唯一值钱的宝贝,两人顾不得凶险,竟一时冲动跳进河中,想要将牛从激流中捞起。
不料上游溃堤的洪峰轰然而至,河水暴涨,只一个浪头就将他两个哥哥和黄牛一并吞没,连他们的尸体都找不到在哪……
父母得知两个儿子的死讯后无比伤心,可现实却不给他们任何喘息机会,泛滥的洪水很快冲进小乞丐家里,土墙倒塌,粮缸粉碎,各种腐臭的动物尸体漂在水面,将干净的水和粮食全部污染。
走投无路的一家人只能开始流浪,听说平阳县的县令愿意开城收留难民后,一家人便拖着疲惫无力的身躯,朝着那点微弱的希望挪去。
可命运偏偏要赶尽杀绝。
他们行至一处荒山野径时,两名山匪突然横刀拦路,索要钱财,但一家人哪里还有钱啊?只能跪在地上一直求饶。
山匪一个子儿没抢到,气得怒骂一声“穷鬼”,随后手起刀落,当场砍死了兄妹俩的母亲。
眼见妻子死去,兄妹俩的父亲瞬间嘶吼着朝山匪扑了上去,他以命相保,拖住两名山匪的腿不让他们追,才让兄妹二人苟活下来……
雅琴听完小乞丐的叙述后哭成了泪人,谢见音手上的帕子也被泪水浸透,她指尖轻颤,摸着小乞丐的头夸赞道:“你是个顶好的哥哥,你父母和兄长们若在天有灵,看见你兄妹二人这般坚强地活了下来,也定能好生安息了。”
原本还强撑着不哭的小乞丐突然浑身发抖,不过十一二岁的脊梁,到底撑不起这般沉重的苦难,他嘴巴一瘪,抱着妹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那哭声里裹着被洪水冲散的屋墙,混着父母临终前未说完的遗憾,还有数日来强行压下的恐惧与绝望……
等小乞丐哭够了,谢见音才轻轻问起他和妹妹的名字。
“俺、俺叫刘小四,俺小妹叫刘九九……”小乞丐擦着眼泪,有些不好意思,“您别笑话,俺爹娘都没什么文化,就按照家里孩子的排位取的名。”
谢见音笑了笑,摸着女童和小乞丐的头鼓励道:“好孩子们,往后你们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
随着夜幕降临,一辆简陋的马车停在了平阳县令府门口。
“来者何人?”门口的守卫立即持戟上前。
谢见音掀开车帘走下,举起手中的令牌:“谢平候之女谢见音,奉太子殿下钧命,求见平阳县令!”
守卫匆匆入内通报,不一会儿,一位身着靛青官袍、头戴冠帽的年轻男子疾步而出,对几人躬身行礼:“下官平阳县令杨贺云,让诸位久等了,请——”
“且慢。”谢见音抬手打断,对杨贺云指了指马车上只露出两颗脑袋的兄妹二人,“杨县令,我们方才在路上救了一对从临水来的受难兄妹,他们二人饥肠辘辘,可否先准备点吃食给他们?”
杨贺云当即答应,吩咐侍从去厨房做些热乎的食物。
待雅琴和诺伽带着兄妹二人离去,谢见音才与杨贺云一起到书房议事。
“不知谢小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杨贺云倒了杯热茶给谢见音。
谢见音指尖轻叩茶盏,也不卖关子,单刀直入地质问他:“杨县令可知临水县的赈灾粮出了问题?”
“哐当”一声,杨贺云手中的茶盏险些脱手,杯中茶水溅出大半,他面露惊诧:“这是何时发生的事?为何下官从未听到风声?”
谢见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反应:“那临水暴乱一事,杨县令总该知晓吧?”
“自然知晓。”杨贺云眉头紧锁,“平阳县近日收留了不少难民,据他们所言,是因当地粮荒才引发了暴乱,可下官实在不解——”
他声音陡然提高几分:“我平阳县粮仓中所有存粮都运去了临水,那些粮食足够平阳百姓吃一月有余,即便临水县人数比我平阳多,也不至于消耗如此之快啊!”
见他不似撒谎,谢见音放下手中的茶盏,“若杨县令所言非虚,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杨贺云面色凝重起来:“谢小姐是说,粮食被人调包了?!”
谢见音点头:“太子殿下已着手调查此事。”她从袖中取出一卷账目来,“朝廷总共拨付五十万两白银赈灾,其中三十万两都用于购买你平阳县的官粮。根据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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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上所记载的数量,仅你平阳县的官粮就足以解决临水百姓的温饱问题。”
谢见音倾身向前,眼里跳动着烛火的光芒:“可杨县令瞧着,最近来你这的流民究竟是越来越多,还是越来越少了?”
“这……”联想到近日城门外的情况,杨贺云声音发涩:“确实比之前还要多……这实在不合常理。”
“这就是了。”谢见音将手里的卷目合上,“烦请杨县令带我去见一见你平阳县的仓管,吴行舟。”
“吴兄?”杨贺云猛地站起,他面色涨红,声音却异常坚定:“绝不可能是吴兄,吴兄为人正直,断不可能做什么偷鸡摸狗、暗中贪污之事。”
谢见音眉梢轻挑:“杨县令为何如此笃定?”
“谢小姐有所不知。”杨贺云深吸一口气解释道:“下官初到平阳时,吴行舟便是本县唯一的教书先生,他教书从不收一分钱,有时还会花自己积蓄给学生们买笔墨,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啊!”
“那他又为何成了平阳县的仓管?”谢见音问道。
“是下官将请他来的。下官当年为尽快熟悉民情,找到吴行舟请教,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帮着下官处理了不少棘手之事。”
“后来平阳县发展起来后,教书先生多了,不再只有他一个,但官府粮仓还缺一个会识字的仓管,我便请了他来担任这个职务。”
杨贺云从书柜里翻出一本册子:“谢小姐请看,这是吴行舟去年做的粮簿,上面每笔出入都注明了来龙去脉,连以往陈年霉变的谷子都记录在册。他这样的人,是绝不可能在赈灾粮上做手脚的!”
谢见音拿过粮簿仔细翻看,发现的确没有问题,她问杨贺云:“今年的粮簿在何处?”
“今年的粮簿还在吴兄手中,按例每月初一呈给下官过目,待年后再誊抄一本给下官留存。下官可用性命担保,近月来的登记绝无纰漏!”
谢见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必上一世吴行舟死时怀中揣的那本被泡烂的账本,就是平阳县今年的粮簿。
“谢小姐若要彻查此事,明日一早下官便可带您去粮仓见吴行舟。现已近宵禁,若谢小姐不嫌弃,不妨就在府中暂歇一晚如何?”
谢见音略一沉吟,距离立秋日尚有三天,也不必急这一晚,于是点头接受了杨贺云的安排。
两人谈完事从书房出来,藏锋守在门口,谢见音问他:“小四和九九吃饱了吗?”
藏锋回答道:“吃饱了,诺医师正在给小四治腿。”
谢见音打算去看看,杨贺云也跟着一起,三人刚走到客房门口,忽见雅琴白着个小脸冲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盆染红的水。
“小……小、小姐,别……别进去!”看她们准备进屋,雅琴立即阻止道。
谢见音心头一紧,以为里面出了什么事,有些慌张地问:“怎么了?诺伽不是在给小四治腿吗?你怎么吓成了这样?”
雅琴还没开口回答,只听房门“吱呀”一声,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诺伽的身影在烛光下缓缓浮现,他素白的衣角上沾了不少鲜血,手中还拿着一柄泛着寒光的陨铁小刀。
“姐姐,你回来了啊。”
17. 闷雷
谢见音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杨贺云盯着眼前这宛如凶杀案的现场,声音发颤:“你、你……你身上怎么全是血?”
诺伽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形象似乎有些骇人,笑着解释道:“这是小四的血,我刚才将他腿上的腐肉尽数刮去,难免会沾上些血迹。”
谢见音急忙追问:“小四现在情况如何?他的腿以后还能正常走路吗?”
“他腿上的伤口都处理好了,我用银针封住了他的痛感,但这孩子胆子小,还是吓晕过去了。”诺伽轻轻合上房门,“只要小四后面好好养伤,不落下病根,腿就没问题。”
谢见音闻言长长舒了口气,只要小四的腿能治好,那他和妹妹往后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谢小姐,不如就将这兄妹二人交给下官来安置吧。”杨贺云主动开口,“平阳县设有一处孤儿堂,由官府进行管理,收留十三岁以下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儿。”
“哦?平阳县竟有这样一处地方?”谢见音面露惊喜,随即又疑惑道:“可这样一个孤儿堂开支不小吧?杨县令是如何平衡的?”
杨贺云笑着回答:“孤儿堂设在寺庙旁,堂内有一片良田,年纪稍微大些的孩子们会跟着管事一起耕种,种出来的粮就归孤儿堂,加上平日官府还会定期拨粮米,足够解决堂里孩子们的吃饭问题了。”
“至于其他用度,孩子们偶尔会随着寺庙里的僧人学习制作祈福牌和线香,拿这些东西卖给信徒香客,赚的银钱用于孤儿堂自身开支。如此算下来,官府的花费其实也不算多。”
谢见音听罢,眼中不禁露出赞赏之色:“早听闻杨县令是平阳百姓交口称赞的父母官,今日一见,方知所言非虚。大人果真是德才兼备,才将这平阳县治理得如此周全。”
杨贺云谦逊地低下头,顺势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悦色,“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分内之事,只要百姓们能安居立业,下官便不负皇上与乡亲们的信任。”
诺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垂着眼眸缓缓擦拭小刀上的血迹,目光却轻飘飘掠过杨贺云耳尖上的微红,眼底闪过一抹晦暗难辨的深影。
*
夜色渐深,谢见音四人在县令府住下。为方便随时照看刘小四情况,诺伽与他同住一室,雅琴带着九九住在隔壁,谢见音与藏锋则各自一间房。
丑时刚过,寂静的府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呼喊,将谢见音给惊醒。
“有贼!有贼——快抓贼啊——”
谢见音迅速披上衣服起身,刚一推开房门,就看到诺伽恰好赶到,一脸担忧地问道:“没事吧?”
她摇头示意无妨,二人当即循着喊声方向赶去,雅琴与藏锋也闻声而出,紧随二人其后。
杨贺云显然也是刚醒,他头发乱糟糟的,一见谢见音赶来,便立即上前禀告情况:
“谢小姐,方才有名蒙面的黑衣人潜入书房,在书柜中翻找着什么。下官昨夜忙着处理公务,就在书房内的榻上休息,听到动静后起身查看,那贼人看到我便破门而出,跃上屋檐跑了!”
“走,先去书房看看!”谢见音果断说道。
几人快步进入书房,只见书柜被翻得凌乱不堪,那贼人只翻过书柜,似乎目标明确,要寻找什么书本一样。
诺伽注意到地上隐约的印迹,他蹲下身,用手指沾起一点残留的红色汁液放到鼻尖轻嗅,抬起头看向谢见音:“这是红冠花的汁液。”
谢见音顿时联想到杨贺云此前出示的粮簿,便明白了那贼人所寻何物,她扭头问杨贺云:“这红冠花哪里有?粮仓附近有没有?!”
杨贺云脸色一变:“有!粮仓周围就开着红冠花!”
“那还等什么?速速备马!立刻带我们去找吴行舟!”谢见音命令道。
*
几人借着月光策马疾驰,谢见音心里无比懊悔,只恨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吴行舟。
定是那日楚珩派去跟踪的人打草惊蛇了,才会让太后对吴行舟提前动手!
若此刻吴行舟已被杀害……粮簿也下落不明的话……一切就麻烦了。
“吁——”
约莫半个时辰后,谢见音一行人赶到了粮仓。
“小姐,此处并无打斗痕迹。”藏锋环视一圈,发现并没有任何异常。
谢见音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几人立即进入粮仓寻人。可找遍各处也没发现吴行舟的踪影,仓内除了几名守卫,只剩一个倚着墙打盹的仓夫。
杨贺云急忙上前推醒那人,问道:“吴仓管人在何处?”
仓夫被眼前众人吓得一激灵,结结巴巴回答道:“吴、吴仓管跟小的说、说他家中有事……从、从昨日早晨就没来过了……”
谢见音追问:“那粮簿可在吴仓管身上?”
仓夫连忙点头:“粮簿向来是吴仓管随身保管,他在哪,粮簿就在哪。”
杨贺云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难以置信地说道:“怎会如此,莫非吴兄当真是畏罪潜逃……”
谢见音沉默不言,此事还不能盖棺定论,至少也得先找到吴行舟本人才能弄清真相。
她对杨贺云问道:“你身上可有粮仓的钥匙?”
“有!下官与吴行舟各持一把,我这就开门。”杨贺云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子,拿出里面的钥匙打开了粮仓大门。
几人进入仓内,发现这里确实空空如也,除了角落旁一些发霉变质的粮食还没清理出去外,粮仓中真是一点存粮都没有了。
“谢小姐,平阳县已经将所有粮食都运出去了。”杨贺云深深叹了口气,“下官实在不解,如此大批的粮食,究竟是如何被悄无声息调包的?这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若是一般人,自然难以瞒天过海,但若是太后出手,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吴行舟的住处你可知晓?”谢见音又问。
杨贺云点点头:“自然知道,下官这就带各位去。”
*
又是半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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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谢见音一行人抵达一处院落门前。院中漆黑无声,但竹门却大敞四开。
“不好!”杨贺云脸色惊慌,立即翻身下马,跌跌撞撞地跑进院中。
谢见音等人紧随其后,可她们找遍整个院落,也没发现任何人的踪迹,不仅吴行舟不见人影,连他家人也不知所踪。
屋里一片狼藉,翻倒的桌凳、倾塌的衣柜、凌乱的被褥……一切都表明这里已经被人暴力搜查过一番。
“吴兄……吴兄他……”杨贺云声音发颤,俨然以为吴家已遭遇不测。
藏锋冷静环视四周,出言宽慰道:“此处并无任何血迹,想来应该没人受伤,或许吴行舟已经提前带着家人撤离此地了。”
谢见音去厨房看了一眼,发现那锅里竟还剩着一些饭菜,但由于天气炎热,锅中已透出一股难闻的馊味。
“吴行舟还活着,这些饭菜不是昨晚剩下的,已经馊了。”谢见音指了指锅里的馊菜,又问杨贺云:“杨县令还知道他别的藏身之处吗?”
杨贺云愁容满面:“吴兄一直都住在此地,没有别的去处啊。”
谢见音蹙起眉头,上一世吴行舟应该是先在某处被人杀害后再抛尸河中,这一世由于太子手下打草惊蛇,致使对他的谋杀也提前进行。
粮簿必定还在吴行舟身上,他举家消失,恐怕也是察觉到了危险才提前遁走避难……
可若吴行舟当真发觉蹊跷,为何不向杨贺云求助呢?
谢见音目光在杨贺云身上转了一圈,她向藏锋递了个眼色,下一秒,还在暗自神伤的杨贺云便被藏锋五花大绑于木椅之上。
“谢小姐!你这是何意?!”杨贺云身子来回扭动想要挣脱束缚。
“得罪了,杨县令。”谢见音语气转冷,“吴行舟宁肯冒着危险仓促逃命,也不愿意找杨县令求助,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吴行舟认为你也不可信这个理由可以解释了。”
“下官绝非歹人!”杨贺云又急又委屈,“虽然下官也不知吴兄为何不来找我求助,可我杨贺云问心无愧!绝没有干过什么偷换赈灾粮的下烂勾当!”
他信誓旦旦地高声道:“下官若有半句虚言,愿受五雷轰顶之痛!”
“轰隆——”
正巧天际闪过一道闷雷。
众人:“……”
杨贺云:“不是……这只是巧合,真的不是我啊!!!!”
见他都要急哭了,谢见音也不再拖沓,径直走入院中,高举令牌大声说道:“太子令在此!谢平候之女谢见音,奉太子之命彻查平阳赈灾粮一案,请平阳仓管吴行舟速速现身!”
杨贺云垂着头低喃:“吴兄已不在此地,谢小姐你拿着令——”
话音未落,只见院中原本平坦的地面突然出现一道裂缝,紧接着,被泥土遮覆的木板门被人自内猛然推开。
一道略显佝偻的身影从地窖中爬出,向谢见音恭敬行礼道:“卑职平阳仓管吴行舟,见过谢小姐。”
18. 懿旨
“吴仓管请起。”谢见音上前几步,将吴行舟扶起身来。
杨贺云既惊又喜:“吴兄!你这院子里竟藏有地窖啊!家里人可都平安?”
吴行舟未回应杨贺云的关心,只面色凝重地走到他面前,沉声问道:“杨县令,卑职有一事想跟您确认,平阳至临水路上那道临时关检,是否是您下令设立的?”
杨贺云一脸愕然:“关检?什么关检?我从未下令增设关检啊!”
吴行舟神色明显一松,转身向谢见音拱手行礼:“谢小姐,杨县令应该是清白的,还请您将他放开吧。”
“藏锋。”谢见音唤了一声。
藏锋立即会意,上前解开杨贺云身上的绳索。
杨贺云站起来活动了下身子,他并不生气,反而十分担忧地说:“吴兄,恐怕那些贼人还会再来,不如让你家人跟着我去县令府上,府中有侍卫值守,总会更安全一些。”
吴行舟笑了笑:“杨县令不必忧心,家里人早已被我转移到了安全地方,我独自留在这院中,也是想搜寻更多证据,再进京上禀朝廷。”
谢见音闻言,出声询问:“吴仓管手中有哪些证据?粮簿可在你手里?”
吴行舟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本裹得十分严实的账册,双手奉上:“这便是今年的粮簿,恳请谢小姐转交给太子殿下!这簿上记着平阳粮仓上月出库的每一笔粮食和收入,笔笔属实,绝无差错!”
谢见音小心将粮簿收好,又问:“吴仓管方才提到的临时关检,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行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出原委:“约莫一个月前,杨县令找到卑职,说是接到朝廷旨意,命平阳县以最低价格将仓中余粮全部售予朝廷,运至临水赈灾。”
“卑职受命后,立即安排人手分批将粮运出,可一连运了近半个月,仓中粮食已经运走大半,逃难而来的饥民却越来越多。卑职心中生疑,前几日便亲自跟着运粮的队伍一起上路,打算到临水探探情况。”
言至此处,吴行舟眼底腾起怒火:“谁知运粮的队伍刚出平阳县不远,就在一处山道后被几名身着军服的官兵拦下,他们让粮队将运送的粮食通通拉到一处隐蔽位置,说是要例行检查。”
“卑职从未听说这条路上设有关检,便询问之前一直运粮的伙计,他们皆说这关检是杨县令临时设在此处的,为的就是防止有人途中偷换官粮。”
他补充道:“凡是经过检查的粮食都会被贴上纸封,也只有贴上纸封的,才能顺利拉进临水。”
杨贺云气得狠狠拍了一下大腿:“哪里来的贼人!竟敢冒充本县令的名义行事!”
谢见音示意吴行舟继续,他接着说道:“卑职心中疑虑未消,便要求那些官兵证明身份,不料他们真拿出一封盖有官印的县令公文!”
“见到公文后,卑职便以为是自己多虑了,可看着粮仓里的粮食已经搬空,但临水来的饥民却有增无减,终觉此事蹊跷,便又去到那处关检口探查,谁知那里竟已空无一人!”
他语气愈发沉重:“卑职又寻至他们‘检查’粮食的地方,在草丛中翻出几袋装满枯草砂石的麻包后,才恍然明白,恐怕那些被拉去临水的粮食早已在此处被人调包!”
杨贺云脸色惨淡,颤声道:“难怪吴兄不来找我求助,原来是以为我与那些贼人一伙的。”
谢见音目光如刃,质问杨贺云:“吴仓管称那些官兵出示的公文里带着官印,杨县令可有解释?”
“其实……一个月前县令府就遭过贼。”杨贺云一副懊悔模样,“不过当时什么东西都没丢,下官还以为是虚惊一场,便没放在心上。可如今想来,恐怕官印就是在那时被贼人偷偷盖上去的。”
他重重叹了声气,语气十分自责:“若是下官能再谨慎些,也不至于让他们奸计得逞了。”
吴行舟安慰道:“杨县令日夜操劳,公务繁忙,被贼人钻了空子也不是您的过错。还请您不要介意卑职先前的猜忌。”
杨贺云连连摆手:“自然不会!吴兄有顾虑是应该的。”
吴行舟又从怀中拿出一块略微磨损的木牌,牌面隐约刻着一个“钱”字,他将木牌递给谢见音:“谢小姐,这是卑职在那处关检口发现的另一件证物。”
谢见音接过木牌,面色一凝:“这是……钱家的牌子。”
大盛有三大粮商远近闻名,北张南冯,再加上京中一个“钱”。
钱家几乎掌管着京城一半的粮铺,他们在各地的分铺也开了不少,比起张家冯家,天子脚下的钱家当然还要更强势一些。
“卑职怀疑,我县运去临水的粮食恐怕落入了钱家人手中,钱家恰在平阳县开有分铺,于是卑职在前夜暗中潜入调查,发现他们果然在半夜偷偷摸摸运着东西。”
“为了不打草惊蛇,卑职只好先返回家中将亲人安置好,随后便打算进京揭发此事。只是没想到,卑职刚出城就遭人尾随,凭着对平阳地形地势的了解才将跟踪之人甩开。”
“思及最危险之处或许最安全,卑职又重回到这院中,躲入地窖暂避。”
听完他的叙述,谢见音十分感慨地说:“辛苦你了吴仓管,此事交由我来办,你……”
话音未落,一只冷箭突然朝谢见音面门射来!
“小心!”夜色中寒光闪过,藏锋迅速拔出腰刀,凌空将飞箭斩为两段。
谢见音只觉眼前一花,等回过神时,已被诺伽稳稳护在身后。
“抓住那人!”她没有丝毫迟疑,当即命令藏锋抓人。
离院落不远的树上,一道黑影见行迹败露,转身想跑,但却被速度更快的藏锋拦下。
几番刀光剑影之后,藏锋拎着一具已经没了呼吸的尸体扔在地上,对谢见音说:“是名死士,牙中藏着毒药,被我重伤后便立即咬毒自尽了。”
谢见音冷笑一声:“这群人倒是准备周全。”她转过头对吴行舟说,“吴仓管,此处不可再留,你还是随我们先去县令府暂避几日吧。”
吴行舟深知形势危急,当即点头应允,随着几人一起返回县令府。
*
众人回到县令府时,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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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亮,他们刚踏进门口,一名侍从就慌慌张张来报:“大人不好了!有位姓裴的将军带兵来访,此刻正在前厅等您!”
谢见音脸色骤变:“是裴锦川!”她立即侧首对藏锋说,“你带上吴仓管,赶紧找个隐蔽地方躲好!”
藏锋领命,身形一晃便带着吴行舟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谢见音本也想回避,但刚一转身,就被一队突然蹿出来的精兵包围住。一道熟悉又冷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音儿?你不是去清远山静养吗?怎会出现在此地?”
裴锦川立于精兵之前,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谢见音,待扫过她身后的诺伽时,眼底又生出几分愠怒:“你竟还将这狐媚男子带在身边,以往你脾气任性行事出格也就罢了,如今竟一点也不害臊,将这种人随意带出门招摇过市!”
谢见音咬着后槽牙,心底冒起一团怒火,她刚想发飙,却被诺伽轻轻拉住衣袖。
“裴将军说笑了。”诺伽不慌不忙地踏前一步,唇角微扬,“在下是小姐重金请来的医师,自然须随行身侧助她调养身体。虽说在下相貌确实比常人精致三分,容易引人误解,但还请裴将军慎言,莫要损了小姐的清誉。”
一旁的杨贺云眼珠子看来看去的,似在疑惑几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裴锦川怒意更盛,指着诺伽呵斥道:“你!像你这种以色侍人的家伙,根本不配与我说教!”
一直未发言的谢见音此时开口打断:“锦川哥哥,你别冤枉诺医师了,若不是他救我,见音早就没命了。”
裴锦川冷哼一声,再度逼问:“音儿,你还未回答我,师父说你去清远山静养几天,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谢见音心中已想好说辞,从容应答:“也是恰好路过嘛,锦川哥哥你也知道,父亲与杨太傅是多年好友,此前太傅就说十分想念侄儿,我既路过,便顺路来拜访一下杨县令,代太傅探望一番。”
她向杨贺云使了个眼色,杨贺云立即会意,接过话头:“正是如此,裴将军,昨日府上刚收留了两名从临水逃难而来的孤儿,还是诺医师出手相救才保住孩子性命,下官拜托谢小姐和诺医师在此多留两日,待那孩子腿伤稍稳些再走。”
裴锦川入府时确实瞥见院中有两名小孩,他们怯生生地看着他,年长些的男孩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伤势显然不轻。这与杨贺云的一番说辞相符,他心头的疑虑便消了大半。
杨贺云屈膝躬身,恭敬问道:“不知裴将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裴锦川目光微凛,从怀中摸出一份太后懿旨,杨贺云连忙撩起衣袍跪下接旨。
“太后有令,平阳县仓管吴行舟,疑借职务之便偷换官粮,侵吞赈灾银三十万两,而今下落不明,平阳县令杨贺云须协查此案,一旦发现吴行舟踪迹,当立即交由裴锦川押送回京,不得有误!”
谢见音在袖中暗暗捏紧拳头,幸好是她们抢先一步找到吴行舟,若他落入裴锦川手中……恐怕就不是“押送回京”,而是“途中畏罪潜逃,失足落水丧命”的结局了。
19. 他很自信
裴锦川也在县令府住下了。
他带来的兵将县令府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杨贺云只被允许到县衙升堂问案、处理公文,并且必须有裴锦川的人时刻跟随才行。
裴锦川美曰其名是“保护”,实则就是在监视杨贺云,防止他协助吴行舟逃走。
谢见音的行动并未受到太多限制,裴锦川似乎更在意她身边的诺伽,屡次让他离她远一些。
诺伽每次都只是笑笑,即便裴锦川说出的言辞很是难听,他也不过是低下头,委屈地瞥谢见音几眼。
谢见音觉得自己简直成了民间话本里那种“无能丈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娇美可怜的“妻子”受尽欺辱,还得装出一副深爱施暴者的模样,对其笑脸相迎。
不过和裴锦川待了半天而已,她就觉得精神快要分裂了。
好在小四的腿伤需要换药,谢见音便借机找到裴锦川说:“锦川哥哥,小四的腿该换药了,县令府里缺少几种药材,我与诺伽得去街上的药铺一趟。”
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但没想到裴锦川竟然十分爽快地答应下来:“音儿,这种小事不必特意告诉我,我信你,自然不会拘着你。”
谢见音心里浮起一丝疑惑,面上却适时作出一副羞涩欢喜的模样,轻声说道:“多谢锦川哥哥。”
诺伽随她一同出府,两人刚走出那些精兵的视线范围,谢见音就气得撸起袖子准备骂人,但诺伽及时制止了她:“姐姐,有人偷偷跟着我们呢。”
谢见音一口脏话哽在喉头,硬生生给憋了回去,刚撸起的袖子也不经意放了下来。
比起谢见音的谨慎,诺伽反倒大大方方牵起她的手。谢见音双眼瞪圆,压低声音问道:“不是说有人跟着吗?你怎么还敢牵我?”
诺伽低头一笑:“那又如何?在裴将军眼里,不一直都是我处心积虑勾引姐姐吗?我痴恋姐姐,姐姐痴恋裴将军,不过牵个手而已,在姐姐看来,我们一定还是正常不过的朋友关系对不对?”
谢见音越听这个描述越觉得熟悉,捏着下巴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不愧是你!就直白照搬裴锦川与柳明菁的剧本演啊?只要我嘴硬不承认,不论我们再亲密,都永远是最纯洁的朋友关系?”
诺伽笑而不语,只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两人就这么一路大胆牵着手来到药铺,藏锋一直未现身,想必也发现有人在跟踪她们,所以仍藏在暗处。
“二位客官需要什么?”药铺掌柜见谢见音二人衣着华丽,一脸笑容地迎了上去。
诺伽报了几味治外伤的药材,谢见音又补充道:“掌柜的,我们再要一些当归和荆芥,暂时存放在你这儿,若待会儿有位身穿黑衣、腰佩长刀的侠士来取,你就将药交给他。”
她放下一锭银子,药铺掌柜顿时喜笑颜开:“没问题!客官您放心,小的一定办到!”
等谢见音和诺伽返回县令府后,藏锋才悄然现身药铺。掌柜一见他来,立即递上一个药包。
“这位大侠,您是来取刚才两位客官暂放在此处的药材吗?”
藏锋颔首,他不多言,拿到药包后便立即离开了药铺,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
县令府内,裴锦川房中,一名侍卫正跪在地上向他禀报情况:
“谢小姐二人一路上并未与其他可疑之人接触,她们去药铺买完药后便直接回府,未曾逗留。若说唯一有异常的……”
侍卫说到此处吞吞吐吐,一副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的为难模样。
裴锦川目光犀利:“说,哪有异常?”
“唯一有些异常的,就是、就是那名医师……他牵着谢小姐的手……牵了一路。”
“啪”的一声,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
“滚出去!”裴锦川怒喝道。
侍卫连滚带爬地退下后,裴锦川狠狠一拳砸在桌上,声音阴沉:“这等卑贱之人,音儿竟也容他近身……简直伤风败俗!荒唐至极!”
他朝着门外喊道:“来人!请谢小姐过来!”
*
谢见音正帮着诺伽给小四换药时,一名侍卫突然闯入,称裴锦川请她过去见一面。
那侍卫嘴上说着“请”,态度却有些强硬。
谢见音应付裴锦川一整天已经够累了,此时估摸着藏锋已经带吴行舟离开平阳,她没了顾忌,便不打算再忍。
裴锦川还以为她是那个唯他是命的追求者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还是之前太给他脸了,反正柳明菁不在这里,她也不必演得那么周全。
“劳烦转告你们裴将军,本小姐累了,懒得动了,要么他亲自来见我,要么就别见,多大点事啊自己就不能走两步吗?”
谢见音好歹也是候府千金,侍卫不敢拿她怎么样,只能灰溜溜回去复命。
原本以为裴锦川拉不下脸面来见自己,但没想到,他竟真出现在了谢见音面前,只是脸色铁青,语气生硬:“音儿,跟我出来。”
刚换好药的小四本就脸色苍白,一见到裴锦川这尊煞神更是吓得发抖。
全屋只有诺伽一人脸上还挂着微笑,他站起身对裴锦川道:“裴将军似乎心情不佳,是谁惹您不高兴了吗?”
裴锦川阴恻恻地瞥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后,再度对谢见音说道:“音儿,出来。”
谢见音还是头一回遇到裴锦川对她主动的情况,打算看看对方究竟要放什么狗屁。
她安抚地望了诺伽一眼,随后跟着裴锦川走出房门。
两人出去的那一刻,诺伽清楚看见裴锦川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挑衅,仿佛在说:你永远也比不上我在她心中的地位。
苦涩如毒液般迅速蔓延开来,即便知道谢见音临走时那一眼带有安抚之意,也知道她多半只是与裴锦川演戏……
可诺伽仍然忍不住怀疑:她真的只是在做戏吗?自己真的是她心中的唯一吗?她与裴锦川从小一起长大,她真能放下裴锦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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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气氛越来越冷,刘小四大气不敢出一个。印象中始终都很温柔的大哥哥突然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竟让他觉得比自己噩梦中那两名山匪还要可怕。
*
谢见音随裴锦川来到一处假山旁,勉强维持着笑容问他:“锦川哥哥,你找我什么事呢?”
裴锦川默不作声地盯了她一会儿,将谢见音盯得十分不自在,在她即将绷不住面部表情时,才听到他幽幽叹道:
“音儿,即便你想故意激我,吸引我的注意,也不该不顾自己与侯府的声誉,与那等低贱之人终日厮混在一起!”
“……”
谢见音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她真想带着裴锦川去治治脑子。
对对对,他裴锦川与柳明菁出双入对就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哪怕他不喜欢谢见音,但她也必须对他一心一意,死心塌地,绝不可以与别的男子勾三搭四,以免别人觉得他魅力不及诺伽,被抢了风头去。
这种狗男人还真是好笑,一旦发现从前总围着自己转的人竟与旁人亲近起来,尤其那个“旁人”还是个容貌品行皆为出众的男子后,便生了些危机感,于是愿意放下身段施舍一点甜头,想证明“旁人”永远也比不过他。
这,才是真正的荒唐至极!
谢见音也不知道裴锦川到底哪来的自信,或许还是怪她,怪她当初中蛊后将他捧得太高,高得他以为自己真的值得。
见裴锦川又要开口,谢见音立马眨眨眼睛装傻,露出天真无辜的神情:“什么?锦川哥哥你真的误会啦,见音从未产生过那种想法,我与诺医师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而已。”
裴锦川怒不可遏:“我从未听说过异性朋友之间是可以牵着手走路的!”
谢见音先是一脸震惊:“锦川哥哥你竟然派人跟踪我?”
随后又换上委屈的语气,“那不过是街上人多拥挤,诺医师担心我被人撞到才好心牵着我而已。我与诺医师可是有过命交情的好友,锦川哥哥何必将这份珍贵情谊想得如此不堪?”
裴锦川气得额角青筋暴起,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音儿!你为何变得这般愚不可及?!他救你不过是为了钱!一个粗鄙的乡野郎中,不过是侥幸治好你,如今分明是看中了你的身份,想要利用你攀龙附凤、飞黄腾达!你清醒些!莫要为了激我吃醋毁了自己!”
谢见音:“……”
她真想求上天赐给她裴锦川万分之一的自信。
“怎么不说话了?”裴锦川见她神色恍惚,以为她终于听进劝告,语气稍缓:“音儿,我与柳妹妹之间并非你所想的那般,只是你从前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出格,让我难以接受。若是你日后愿意改正,我……自然会再考虑一下我们的婚约。”
谢见音已经在心底扇了自己无数个巴掌了,她忏悔,她曾经竟为这种男人黯然神伤,能不能立即将裴锦川和柳明菁打包送入洞房啊?
难道没有人告诉他,他这副自以为是的嘴脸有多么令人作呕吗!
20. 利剑
谢见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将裴锦川忽悠过去的,她随便应付两句后就转身溜了。
回去时,诺伽正站在门口等她,见她来了,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姐姐,裴将军找你何事?”
谢见音叹了口气,走到诺伽身边:“他癔症犯了,拉着我说你不是什么好人,想让我离你远一些。”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可以让他……永远闭嘴?”
诺伽闻言,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愉悦:“当然可以,若是姐姐想,诺伽可以立刻去办。”
有那么一瞬间,谢见音确实心动了。
裴锦川就像悬在她头顶上的利剑,她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一切是否能改写上辈子的结局。如果现在除掉他,或许后面许多麻烦都会迎刃而解?
但她还是很快摇了摇头:“不可。”
“为何?”诺伽挑起眉头,声音也冷了下来:“莫非姐姐对他还是留有眷恋?”
“怎么可能?”谢见音倒在诺伽肩膀上,无力道:“裴锦川身后有太后撑腰,势力盘根错节,或许他也不过是太后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若此时动他,打草惊蛇不说,还会让太后更加警惕。”
她轻轻戳了戳诺伽的胸口,“这事不能急,要拔就要连根拔起,否则就会春风吹又生的。”
诺伽将谢见音搂得更紧一些,“姐姐想的周全,可裴将军那般烦人,总说我坏话,要是姐姐哪日真听进去他的胡话不理我了怎么办?”
谢见音不由轻笑出声:“放心吧,他连你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想起方才裴锦川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她就忍不住蹙眉,“他那副嘴脸看得我直反胃,还是回来看几眼我的诺伽好,能洗洗眼睛。”
“那姐姐亲我一下。”诺伽立即低下头,嘴唇嘟得老高,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见音撒娇。
她知他是因为方才自己和裴锦川走得太近而吃了味,便纵容地弯起唇角,踮起脚尖“啵唧”一口亲了上去。
诺伽一脸甜蜜,还想继续追吻,却被谢见音抬手轻轻捂住了嘴,“矜持些!”她压低声音,“我们还在小四门口呢!”
话音未落,掌心忽然传来一阵湿热的酥麻,谢见音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脸颊瞬间绯红:“……你!”
诺伽飞快收回舌尖,低下头在她耳边小声笑道:“姐姐的手心……也很甜。”
*
当两人重新踏入小四的房间时,不明所以的小四惊讶发现,先前还周身透着冷意的医师哥哥又恢复了一副春风和煦的模样,而那位救了她的好心姐姐,却不知为何满面绯红。
“姐姐,你是不是中暑了呀?”小四望着她通红的脸,担忧地问道。
谢见音闻言,忍不住悄悄在诺伽手臂上掐了一把,对方非但不觉得疼,还笑眯眯地将胳膊转了个方向,贴心地将更柔软的部位给她掐。
“……”算了,掐狠了她自己也心疼。
谢见音转过头,温柔地对小四说:“没事的,只是外面有些闷热,进屋缓一缓就好了。”
小四乖巧点点头,随后目光落向自己包扎好的腿,手指不自觉揪紧衣角,声音带着满满的愧疚:“谢谢姐姐和哥哥救我……这药一定花了你们很多钱吧?我以后会努力干活还给你们的!就是……可能得请你们多等我一些时日。”
看着小四越说越低的头和不安摩擦的手指,谢见音心里一软。
她走上前,轻轻摸了摸小四的头发:“小四,药再贵,也没有你的腿珍贵。杨县令告诉我们,平阳县里设有一处孤儿堂可以收留你和九九,至少能让你们不再饿肚子。等你伤养好了,你愿不愿意带着妹妹去那里安顿?”
“真的吗!”小四激动地连连点头,“我愿意!只要能和九九不挨饿,我们去哪里都可以!”
谢见音笑了笑:“往后你就在那里跟着管事学习些谋生手艺,日后定能带着妹妹在这平阳县好好生活下去。”
“谢谢恩人!谢谢你们!”刘小四挣扎着想要下床给两人磕头,却被谢见音轻轻按回床上,“你的心意我们明白,但现在可不能随便乱动,腿要好好养,将来才不会留下病根,知道吗?”
“嗯,小四记住了!”
*
离开小四住处,谢见音和诺伽径直前往杨贺云的书房。这里把守的官兵更多,领头的一见她来,便十分恭敬地上前行礼:“谢小姐,杨县令忙于公务,此刻恐怕没时间见您。”
“别废话!我有要事找他商议,让开!”
“还请小姐莫要为难属下……”
谢见音眉梢一挑,“我倒要看看,你们敢不敢拦!”
她抬脚便将那名阻拦的守卫踹倒在地,毕竟是谢平候的千金,其他守卫面面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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觑,谁也不敢强行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进入书房。
“谢小姐!这般动静……可否会惹怒裴将军?”杨贺云早已听到门口的喧哗,有些担忧地迎了上来。
谢见音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这算什么,我在京城的名声坏着呢,他裴锦川还不至于为此等小事与我计较。”
她反手合上房门,引杨贺云至屏风后说道:“找个机会,暗中派人再去吴仓管院落搜查一番,那里必定被有心之人藏了金银赃物,用来栽赃诬陷他的。”
经过这两日种种事,杨贺云对谢见音已是全然信服,当即应下。
“我们明日就打算动身离开,小四的腿伤需静养半月,这些时日还请你多加照看。孤儿堂一事我已同他说过,待他伤势稍愈,便送他与九九去那里安置吧。”
杨贺云听她说要走,无意识地攥紧衣角,然后又慌忙松开,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皱痕。
“谢小姐放心,小四和九九就交给杨某。只是京中尚未有消息传来,你……这便要走了?”
诺伽目光掠过他被捏皱的衣角,唇角无声勾起一抹弧度。
“就是要趁京中消息未至前离开,否则裴锦川怕是要怀疑到我头上了。”谢见音瞥了眼门外,压低声音,“我已将那两样证物交给藏锋,不出三日,京中必有回音。这几日委屈杨县令被这般监视,待消息传来便好了。”
杨贺云点点头,迟疑片刻后,他还是问出了心里那个疑惑:“有件事杨某斗胆向您请教,谢小姐是如何知道吴行舟藏在地窖中的?”
谢见音勾唇一笑:“昨夜我踩过院中地面,察觉有处地面踩感有些奇怪,后来又在厨房中见到好几个酿酒的空坛,便怀疑他院中有个地窖。”
“原来如此!”杨贺云眼中满是钦佩,“此番见过谢小姐,杨某才明白京中那些谣言何其荒谬。”
“什么?!都传到你们这了?”
杨贺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那倒不是,只是前两年听从京而来的同窗提起过……”
“真是坏事传千里。”谢见音无奈轻笑,随即又正色道:“杨县令,此次赈灾粮一案必定会掀起一场风波,请你务必保护好自己,无论是大盛还是太子殿下,都需要你这样清正为民的好官。”
杨贺云躬身长揖:“杨某愿为大盛、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21. 桃肉蜜饯
裴锦川得知谢见音第二日便要离开,目光扫过她身后的诺伽,语气沉了下来:“他还要随你一同去清远山?”
谢见音不言,默认了答案。
“音儿!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裴锦川怒目而视,扬起的右手几乎下一瞬就要落在谢见音脸上。
诺伽脸色骤变,一把将怔住的谢见音拉至身侧,眯起眼冷声警告:“裴将军,你莫非在军营中打骂下属习惯了?竟连她也想动手?”
裴锦川神色慌张地放下右手,一脸懊悔地解释道:“音儿,我并非有意,只是一时情急……”
“够了,锦川哥哥。”谢见音神色哀戚,捏着手帕擦去眼角不存在的眼泪,“你冷静些吧,明日我就不再向你辞行了。”
两人离开后,裴锦川颓丧地坐在椅子上,望着自己方才下意识抬起的右手,难以置信地呢喃:“我怎么会……那是音儿啊……”
谢见音回到屋中,终于不再忍耐,她气得来回踱步,口中不断骂着裴锦川的坏话:“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竟想对我动手!个死玩意儿,不仅狂妄自大,还学会伸手打女人了!这些年来我爹娘对他的谆谆教诲简直是喂了狗了!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诺伽安抚道:“裴将军想必是在军营中待久了才染上那些陋习,姐姐不必生气,他这种人不值得。”
谢见音双手叉腰,愤愤地踢翻身前的木凳,“就他这副德行竟还想造反,若他这样的人登上高位,必定是个暴君!不知道要荼毒多少黎民百姓!”
“有姐姐在,他不会得逞的。姐姐莫气了,若是气坏了身子让我心疼,明日我们便离他远远的好不好?”诺伽从怀中取出一袋蜜饯,拈起一颗送入谢见音口中,“这是今日托府中采买小厮带回来的,听说是平阳县特产,用桃肉腌制的,姐姐可喜欢?”
清甜滋味在口中化开,逐渐驱散谢见音心中的怒火。
她其实并不嗜甜,可上次惹诺伽生气时随口说的那句撒娇话却被他记在心中,从此以后,他身上总带着一袋蜜饯,每当谢见音嘴馋时,便能从他包里摸一颗出来解馋。
“好吃,比京城里卖的桃肉蜜饯更软糯一些,甜而不腻,正合我意。”谢见音咽下后又张开嘴,等待诺伽再次投喂。
诺伽又喂了她一颗,见她喜欢,便笑着说道:“姐姐喜欢吃这种糯一些的,那以后我给你做。”
“甚好甚好!”谢见音依偎在他怀里,感慨道:“幸好当初是我遇见你、救下了你,要是你被别人救走,我又该从哪里找像你这么好的宝贝啊!”
诺伽勾起唇角,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狡黠。他低头轻蹭着谢见音的耳鬓,语气暧昧又带着撒娇的意味:“这是天定的缘分,只有姐姐,才能救我。”
“你这小嘴不仅长得好看,说话也这么动听。”谢见音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诺伽的唇瓣,随即主动送上一吻。
空寂的房间里响起缠绵水声,混着桃香的温热气息在两人唇齿间来回传递。
一吻过后,诺伽浑身酥软地倚在谢见音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姐姐,你不能每次只负责点火,却不灭火呀……”
谢见音调皮地挑了挑眉:“那我下次忍忍,以后就不主动亲你了?”
“那可不行。”诺伽支起身子,有些幽怨地瞥了她一眼,“总有一日,姐姐会……”
谢见音急忙用手指压住他的嘴唇,不让他说出剩下的虎狼之言。但代价则是被诺伽紧紧拥入怀中,无比清晰地感受身后某处的灼热。
她惊得睁大双眼,即便未曾亲眼得见,但隔着层层衣料传来的触感,也让谢见音感受到那玩意儿的蓬勃生机,以及骇人的尺寸和硬度……
哈哈,年轻人,身体就是好哈……
谢见音的怔愣让诺伽更为得寸进尺,他眸中水光流转,动情时的姿态简直让人难以移开视线。那处滚烫的东西贴着谢见音后腰轻轻磨蹭,灼热的呼吸喷吐在谢见音耳际,几乎要将她一同点燃。
“姐姐,帮帮我……”
诺伽活像是缠人的水蛇,整个人贴在谢见音身上,将她严密包裹住,若是此刻有外人闯入,恐怕连她人在哪都看不见。
情动的当然不止诺伽一人,谢见音见过不少次他满脸潮红的模样,但当她如此真切地体会到他身体的渴望,接收到他眼中难耐的祈求时,她仿佛是被山野精魅蛊惑的凡人,迷糊地被他引诱。
窗外夜色深沉,屋内满室春光。
许久之后,诺伽才压着哭腔轻哼一声,一脸餍足地扑进她怀里,语气里还带着回味:“姐姐,好厉害……”
谢见音面红耳赤地擦着手,她没有任何经验,手上难免失了轻重,原本还担心把人弄疼了,可一番动作下来,发现这家伙还真是百折不屈,似乎完全不用担心被弄坏。
“我……你没伤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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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诺伽笑着摇摇头,身子软的像是一池春水,握住谢见音刚擦干净的手说:“辛苦姐姐了。”
见他毫不避违,谢见音不禁又回想起方才手中的触感,那跳动着的,一只手都裹不住的……她仔细端详眼前媚态横生的某人,总觉得有些违和。
有那么根糙玩意儿的人,竟长着如此妖冶美貌的脸?
这……合理吗?
“姐姐在想什么?”诺伽撑起脑袋,在谢见音侧脸印下一吻。
谢见音的视线在他的面容与身下来回游移,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样,语气里也满是疑惑:“我实在想不明白,你那玩意儿怎么跟你这张脸一点都不相称呢?”
诺伽先是一怔,随即笑不可抑,肩头轻颤起来:“怎么不相称了?若是姐姐见了它的真容,或许也会觉得它很漂亮呢。”
说着,他还拿起谢见音的手放在自己腰带上,语气中尽是引诱,“姐姐若是好奇,不妨……”
谢见音便立马抽回手,一脸惊慌地打断:“不不不,咳、咳咳!”她被惊得呛了两声,今日一事已远超预期,若不是裴锦川屡次羞辱诺伽令她心生愧疚,她也不会鬼迷心窍由着诺伽胡来……
在她心中,至少也要、也要在结为夫妻后……才能与他“坦诚相见”。
被拒绝的诺伽也不气馁,趴在谢见音耳边软语呢喃:“也罢,若是姐姐以后想看的话……随时恭候。”
谢见音浑身一颤,连忙将他推远几分。
此时已近深夜,诺伽撒娇想要留在她房中,谢见音怕再次情难自禁收不住场,便想将人赶回小四房间,可他却赖着不动,死活不肯离开。
不敢闹出太大动静,谢见音只好同意他留下,只不过让他乖乖去睡地板。
“姐姐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诺伽一边在地上铺着被褥,一边对放下床幔的谢见音抱怨道,“姐姐何须如此防备?以后总归是要见的……况且,我又岂会真的勉强姐姐?哪回姐姐喊停,诺伽没有乖乖停下的?”
谢见音从床幔缝隙丢了个枕头下去,刚好砸到诺伽头顶。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还不快把烛火灭了?”
说完,谢见音赶紧躺进被窝装睡。她其实不怕他乱来,她怕的是自己意志不够坚定,就诺伽那张脸……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大杀器,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两人分开睡比较好……
22. 许皇后
一夜无梦,谢见音睡得格外香甜,直至次日清晨才自然醒来。
她刚醒,便感觉指尖传来一阵凉意,轻轻一动,某种冰冷滑腻的触感一闪而过。
谢见音惊得瞬间坐起,原本以为是床上爬了某种虫子,转眼却看见诺伽蜷缩在她身旁,睡得真香。
谢见音:“……”
也不知道他昨夜是什么时候爬上床的,睡得很沉,身子却别扭地只占了床边一小块地方,一双长腿可怜兮兮地耷拉在床沿外。
“这般姿势,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谢见音无奈轻笑,小心翼翼揽过诺伽肩头,将他往床榻里挪了挪,好让他睡得更舒展些。
她独自下床,换了件外衫出门洗漱,雅琴见她醒了,神色匆忙地迎上来:“小姐,诺医师不见了!方才小四跟我说他一夜未归,不知是去了何处!”
谢见音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己房门,雅琴跟随她多年,立刻心领神会,掩着嘴巴低呼道:“小姐?你们昨晚……!”
见她误会,谢见音连忙压低声音解释:“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只是他昨夜在我房中借宿一晚而已。”
“当真?”雅琴一脸狐疑,严肃道:“小姐莫要诓我,若真有肌肤之亲,可要赶紧操办婚礼的!”
“真没有!我发誓!”她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见她如此坚决,雅琴才松了口气,伸着脖子朝屋内张望,“小姐都起身了,诺医师竟还没醒?莫非——”
话音未落,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诺伽迈步而出,惊得雅琴和谢见音纷纷一愣。
“你怎么这般大摇大摆出来了?!”谢见音紧张地四顾张望,生怕有人瞧见,急忙将他推回房内,指了指背后的窗户说道,“要从那出去。”
诺伽眨了眨眼,乖巧地应了声“好”,随即利落地翻窗而出。
待谢见音转头走出自己房门时,他装作刚从小四房间出来的模样,让谢见音看了忍俊不禁。
*
早饭时,小四和九九得知他们即将离开,哭得泣不成声,谢见音笑着安慰两个孩子:“人生虽多离别,但也未必再无相逢之期。”
她一手轻抚九九的发顶,一手拍了拍小四的肩膀,“你们兄妹二人定要互相扶持,勤勉向善,日后若有机会,就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九九年岁尚小,还不明白谢见音说的什么意思,只一个劲抱着她和雅琴的手臂哭。
小四则擦干眼泪,已展现出小男子汉的担当,虽然还红着眼眶,但仍然坚定地点点头说:“恩人你们放心,我和九九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待!”
和兄妹俩告别后,谢见音几人向杨贺云辞行。
诺伽特意留下一帖调理小四腿伤的药方,杨贺云郑重收好,对她们拱手长揖:“此番多亏谢小姐与诺医师鼎力相助,杨某感激不尽!此恩此义,永记于心,他日若有缘,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谢见音明白他说的不单单是救小四一事,只是周边守卫众多,不便多言,于是她也留下一句简单的“不必客气”,便带着诺伽与雅琴转身离去。
她深信,待此案水落石出之后,杨贺云必得擢升,或许不出月余,他们便能在京城重逢,把酒言欢了。
直至马车辘辘启程,谢见音也未见裴锦川的身影,心下顿时舒畅不少。
三人坐在车厢中,眼看车行方向竟与返京之路截然相反,雅琴不禁疑惑:“小姐,我们不回京城吗?”
谢见音轻轻摇头:“裴锦川一定派人暗中尾随呢,若此时回京,反倒惹他生疑,不如就去清远山一游,顺道拜访一位故人。”
“可是清远寺那位?”雅琴问道。
谢见音颔首,转头发现身旁的诺伽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眸中似有疑问流转。
“别乱猜啊。”她抢先解释道,“这位是长辈。”
诺伽闻言轻笑,并未多言。
“说起清远寺,小姐可还记得十几年前,您在寺旁小河救起的那个小和尚?”雅琴回忆道,“那日若不是您执意要去后山赏花,我们也不会路过那处,将那个险些溺毙的小师父救起。”
“自然记得!那小和尚生得可标致了,长大后一定很……”她说着说着,才想起身旁还坐着诺伽,有些心虚地朝他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没有生气后,才安心下来。
“姐姐怎么不说了?是怕我又吃醋?”诺伽调侃道。
谢见音努努嘴,小声嘀咕:“你每回吃醋,都要讨百八十个亲吻,我哪里招架得住。”
雅琴连忙咳嗽两声,表示自己这个大活人还在车内。
“姐姐还记得那个小和尚的模样吗?”诺伽突然问道。
谢见音凝神回想片刻,遗憾地摇摇头:“过去太久啦,记不清了。只记得他从水里被捞起来时冷得瑟瑟发抖,可怜兮兮的,我让小厮给了他一条绒毯,他却十分怕生,道声谢后便匆匆跑开,我怀里的暖手炉都没来得及塞给他。”
诺伽轻声笑了笑:“姐姐可真是,走到何处都不忘救人。”
“那也是缘分啊,既然遇见,能帮便帮呗,不过举手之劳。”她看了一眼诺伽,笑道,“再说,若我不爱救人,又怎么能遇见你呢?”
诺伽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上扬的嘴角,语气似庆幸又似感慨:“是啊,若非姐姐救我,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了。”
“你明白便好,日后可要乖乖听我的话。"
“好,什么都听你的。”
*
马车行至清远山山脚时,裴锦川派来跟踪的人才悄悄离开,谢见音放出信鸽,往京中送去一封简短的问信。
日暮时分,马车抵达半山腰处的清远寺山门。
一位正在洒扫庭院的年轻僧人迎了上来,合十行礼:“施主,本寺今日已闭门,若要拜佛进香,还请明日再来。”
“我们并非来进香,是来寻天远阁的那位,这是我的铭牌,劳烦小师父代为通传。”谢见音取出侯府的木牌递上。
僧人验看后询问道:“施主可是谢平候的千金,谢见音小姐?”
谢见音点头称是,僧人微微一笑,放下扫帚:“施主请随我来,您可直接前往。”
诺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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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谢见音身侧,略显疑惑:“姐姐还有长辈在此清修?”
谢见音望着周遭几乎未曾变过的景致,莞尔一笑:“是二公子的母亲,唔……你应该已经猜到二公子的身份了吧?”她侧首问道。
“自然。”诺伽望向不远处“天远阁”的匾额,低声道,“姐姐那日带我去赴宴,不就没想瞒着我吗?若连他的身份都猜不出,我岂不是太愚笨了?”
他顿了顿,问道:“所以姐姐要带我见的这位长辈,是当今的国母?”
谢见音点点头:“皇后娘娘八年前便移居清远寺静修,但对外仍称在宫中静养,只不过身子欠安,所以不常现身,唯有国庆祭典之期,娘娘才会露面。”
“娘娘为何……”
谢见音轻叹一声:“娘娘想要的,皇宫中没有,她不愿困在那深宫囚笼,以死相逼,才换得出宫居住的特许。”
说完她又笑着补充,“娘娘从小便十分照顾我,视我如己出,她为人慈蔼,你见到她后也不必拘谨。”
诺伽并不担心这事,心中却另有一番计较:“姐姐与娘娘情谊深厚,可是因为二公子?”
“他算是一部分缘由,但娘娘本身就是极好的人,既然平阳县离这不远,自然要过来看看她。”
正说着,天远阁内走出一位手提木桶、正要浇花的侍女,谢见音认得她,是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青竹。
“青竹姐姐。”谢见音轻声唤道。
青竹见她到来,又惊又喜,放下木桶迎上前:“谢小姐!快请进,您先到正厅稍等片刻,我这便去请娘娘!”
诺伽打量四周,发现这天远阁人手极少,除青竹外,仅有两三个小厮在忙碌。
谢见音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娘娘喜静,不喜欢人多,住在这寺中也是为了图个清静。不过这院中还是有暗卫轮守,护卫娘娘周全。
两人正说着,一道温柔亲切的声音传来:“小音儿,今日怎得空来了?”
许皇后欣喜地走向谢见音,她身着素净常服,周身毫无佩饰,裙角还沾着些许新泥,似刚从花圃中出来。
“娘娘,您又去那小园圃中莳花弄草了?”谢见音伸手为许皇后理了理鬓边散落的发丝,给予她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见音许久未见娘娘,今日一见,娘娘真是越发年轻漂亮了!”
许皇后乐得笑出声:“只要不在那宫墙里憋着,心情舒畅了,人自然就年轻了。”
她目光掠过谢见音身后,落在诺伽身上,略显惊讶,“这位公子是?”
谢见音笑嘻嘻地拉过诺伽对她介绍:“这是随我同行的诺医师,诺伽。”
“娘娘万福。”诺伽立即拱手行礼。
见两人皆是一副害羞模样,许皇后顿时心领神会。
她久居山林不问京中事,不清楚谢见音与裴锦川的纠葛,如今看她带了个如此俊俏的郎君来见自己,只满意地说:“小音儿眼光甚好,还知道带意中人来见我,不枉我平日那般疼你……”
许皇后迟疑片刻,又开口说道:“只是这小公子的样貌,我瞧着竟有几分眼熟……”
23. 凤仙醉
诺伽表情微僵,指尖无意识地收紧。谢见音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许皇后问道:“当真?娘娘在哪见到过?”
许皇后轻抚额角,似在回忆,“是在哪里呢……让我好生想想……”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摇曳的竹影,陷入沉思。
谢见音还在一脸期待地等着皇后给出答案,却没注意到诺伽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过了好一会儿,许皇后无奈地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哎,真是人老了,怎么都想不起来。”
闻言,诺伽神色一松,谢见音笑着安慰道:“哪有,您还亲自打理那片小花圃呢,精力比我好。”她亲昵地挽住许皇后的手臂,“您之前见过那么多美人,有几个长相相似的也不奇怪。”
“确实。”许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容温婉,“罢了,何必纠结这些,你难得来一次,不如在我这里多住些时日?
谢见音摇摇头,她心下早已有了打算,只待楚珩与吴行舟将案子处理妥当,把太后暗中培植于钱家的势力顺利拔出,便即刻返京。
先前那个神出鬼没的乌罗族人,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头,令她寝食难安,她必须尽快回去同楚珩从长计议。
“娘娘,京中事情还多着呢,我待两日便要回去了。”
许皇后闻言,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又无奈的笑意,轻叹道:“你与珩儿一样,都是闲不住的性子。”
她目光悠远,似穿透时光,望见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
当年,许皇后并非自愿踏入那是非之地,她平生并无太大野心,只盼着自己孩子平平安安长大,可楚珩自十岁被册封为太子后,他们就再没过过安生日子。
菜里下毒、半夜刺杀,这些明枪暗箭都成了家常便饭,可最令她痛彻心扉的,并非这些来自敌人的算计,而是至亲之人的背叛。
楚珩十五岁时,他向来亲近的姨母——许皇后的亲妹妹许贵妃,为了将自己儿子推上太子之位,竟不惜对楚珩和自己大女儿景安公主下药,用女儿的清白做赌注,只为一举将楚珩拉下储君之位。
然而东窗事发,许贵妃被皇帝直接赐死。
尽管楚珩与景安公主并未发生任何不堪之事,但外界的风言风语与亲生母亲的狠毒算计,让景安公主不堪重负……
许贵妃死后不过三日,她便投井自尽,香消玉殒。
自此之后,许皇后便心灰意冷,搬离了那座令人窒息的皇宫。
而楚珩,却依然留在那座金雕玉砌的牢笼之中,既是自愿,亦是责任所缚。
*
谢见音与许皇后叙了许久的旧,当晚,她们宿在了天远阁的客舍中。
山间夜色浓重如墨,子时,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声细碎,更衬得夜阑人静。
这片寂静之中,诺伽房舍的窗纸忽然被悄无声息地戳开一个小洞,一缕青白色烟雾自竹管中缓缓逸出,如毒蛇般悄无声息地缠上他的床榻。
待迷香生效,两名身着夜行衣的鬼魅人影轻轻进入房中,其中一人举起利刃,在准备刺向床榻的一刹那,后颈突然传来致命的剧痛。
他连一声闷哼都未能发出,便已气绝倒地身亡。
另一人见同伴倒下,立即反手抽出腰间小刀,可他还未动作,眼前恍然有银光闪过,一根长针没入眉心,他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随后也没了动静。
诺伽面无表情地收手,一条通体雪白的小蛇游回他身边,悄无声息地隐入手镯中。
他掀被下榻,目光冷冽地扫过地上两具已无生息的尸身,随即一手一个,安静地走到许皇后门前。
“皇后娘娘,您的人,我来还您。”他声线低平,却透着森森寒意。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许皇后垂眸看了眼他手中拖着的尸首,神色并不惊诧,只轻轻叹了口气道:“进来吧,莫吵醒小音儿。”
诺伽拖着尸身踏入室内,木门轻轻合拢,将一切再度掩于寂静的雨夜之中。
沉浸在美梦中的谢见音对今夜风波一无所知,她更不知,就在离她不远的屋内,那位一向疼爱她的皇后娘娘,已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了。
*
次日清早,谢见音是被诺伽唤醒的,他坐在床沿,指尖温柔拂开她脸边的碎发,声音温软:“姐姐,昨夜娘娘偶感风寒,我方才去请过脉了,需得下山抓些药来。”
谢见音原本还有些迷糊,一听许皇后病了,顿时清醒地坐起身:“怎么突然病了?严重吗?”
“别担心,”诺伽微微一笑,取过她的外衫为她披上,“不过是昨夜雨急风凉,有些咳嗽,静养两日便好。”
他细致地帮她系好衣带,又道:“听闻山下的清远镇有颇多稀奇玩意儿,不如我们早些下山,抓了药,顺道也四处逛逛。”
“也好!”谢见音眼眸一亮,“小时候我就爱去那镇上玩,我带你去尝尝我最喜欢的那家酒楼可好?”
“极好。”诺伽唇角轻扬。
谢见音简单梳洗一番,走之前特地去许皇后房中问安,青竹正伺候在榻前,见她来了,连忙躬身行礼。
她行至床边,隔着一层素纱幔帐轻声探问:“娘娘,您觉得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还好……咳咳……只是受了些凉,音儿不必挂心。”许皇后嗓音低哑,但听起来精神不错,谢见音放下心,柔声道:“我们这便去镇上为您抓药,您今日好生在榻上歇着,半山风大,莫再加重病情了。”
许皇后笑了笑:“好……咳咳……不必急着回来,多逛逛也无妨。”
谢见音将雅琴留下照顾许皇后,随后与诺伽一同坐马车下山。
马车循着山道前行,途经一处潺潺小河时,谢见音忽然兴奋地指向窗外:“你瞧!就是那块石头那里!”她停顿一下后又说道,“也不知当年那个小和尚,如今是否还在清远寺中?不如回头找庙里的师父问问?”
“姐姐问这事作甚?”诺伽挑眉,伸手将她揽近,语气中带着几分醋意,“莫不是还想与那小和尚再续前缘?”
谢见音轻笑着拍开他的手:“胡说什么呢?那小和尚长得再俊也是出家人呀,我只是好奇他现在过得如何而已。”
诺伽笑着蹭了蹭她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他过得很好,姐姐不必总惦念着他。”
“你怎么跟个小和尚吃醋?”谢见音故作无奈地叹口气,“你这争风吃醋的性子,比花楼里的姑娘们还难缠,我哪儿还敢惦记旁人?单你一个就够我受的了。”
“哦?”诺伽把玩着她的指尖,眸色微深,“姐姐这是嫌我烦了?可我就是忍不住,怎么办?”
谢见音嘻嘻一笑,主动环住他的腰身:“我可没有。”她仰起脸,眼中漾着明媚笑意,“我乐意哄你,不管你吃多少回醋,我都心甘情愿地哄。”
“这话可是姐姐说的。”诺伽眉眼低垂,掩去眼底的贪婪,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能食言。”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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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
马车在清远镇西北口停下,这地方水陆交通发达,南来北往的客商都汇集于此,长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两侧摊贩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儿令人目不暇接。
两人刚走不远,一个赤面虬髯的胡商引起了谢见音的注意。他面前摆放着数十个琉璃瓶,里面装着各式号称来自西域的奇药,那胡商正操着生硬的官话,向围观的客人们吹嘘,说他的药能延年益寿、白骨生肌。
谢见音好奇地拉着诺伽凑上前去,诺伽只扫了一眼,便看穿其中奥秘,俯身在她耳畔低语:“姐姐瞧那瓶朱砂红的药丸,说是能延年益寿,其实不过是山楂揉的丸子。”
“哇!这才是真正的奸商啊!”谢见音瞪大眼睛,压低声音,“竟敢卖一两银子一颗!”
她眼珠子一转,对诺伽使了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同时发力,猛地掀翻了那胡商的摊子。
琉璃瓶哗啦啦碎了一地,在胡商气急败坏的咒骂声中,谢见音高喊着“假药!假药!”拉着诺伽挤入人群,飞奔离去。
一直跑到另一条街巷,谢见音才扶着墙停下,喘着气道:“呼……好久没这么跑过了,累死我了。”
诺伽气息未乱,轻笑着为她抚背顺气,语气宠溺:“无妨,下次姐姐想跑,我抱着你便是。”
谢见音哈哈笑了两声,缓过气后,便与诺伽先去药铺抓了药。再次回到那条街时,那骗人的胡商早已溜之大吉,不知所踪。
“快到午时了。”谢见音抬头看了看天,兴致勃勃地拉住诺伽衣袖,“走,我带你去尝尝我说的那家酒楼。”
她引着诺伽穿过两条热闹的小巷,来到一处两层高的酒楼面前,楼间高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写着“凤仙楼”三字。
“二位客官,里面请!”机灵的小二热情地迎上来,“一楼客满了,二楼窗边还有个雅座,既清静又能赏街景,二位觉着如何?”
“可以,带路吧。”
“好嘞!”
小二将两人引至临窗的座位,麻利地报起菜名:“咱凤仙楼的招牌红烧肘子可是一绝,您二位可得尝尝!还有独家秘制的糯米桂花糕,软糯香甜,别处绝寻不到这个味儿!凉菜的话……”
谢见音由着诺伽点菜,她只要了一坛酒:“你们这最有名的凤仙醉先给我上一坛。”
“哎哟,客官您可真是赶巧了!”小二笑得见牙不见眼,“今日就剩最后一坛凤仙醉了!我这就给您取来!”
待小二下楼,诺伽轻抿一口茶水,眼含笑意望向谢见音:“姐姐今日带我来这,恐怕是为了这坛凤仙醉吧?”
“嘿嘿,美酒佳肴,缺一不可嘛。”谢见音俏皮一笑,“这儿的菜也是一等一的美味,你定会喜欢,待会儿记得提醒我打包一份桂花糕回去,娘娘和雅琴都爱吃。”
两人说笑间,却见那小二去而复返,手中空空如也,面上还带着几分难色
“我要的酒呢?”谢见音疑惑地问道。
“这位客官……”他搓着手,小心翼翼说:“方才小的正要取酒,偏巧来了两位客人,也指名要那最后一坛凤仙醉,还说愿出三倍价钱……您看,愿不愿意让给他们?”
“不行,”谢见音顿时蹙起眉头,“我又不缺银子,这酒是我先要的。”
“可他们……”
小二话音未落,楼梯口便传来了脚步声,谢见音循声望去,只见两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上了楼。
24. 冷战
“哟,这不是巧了。”一名身着锦衣的男子见到谢见音,眼中掠过一丝笑意。他身侧还站着一位素衣淡妆的女子,虽衣着简淡,举止间却难掩风致清雅。
“原来是见音妹妹想要这凤仙醉啊。”卫疏影掩唇轻笑,步履轻盈地走到谢见音身边,“我同小凌路过此地,知你喜欢这酒,便想着带一坛回京送你,不想竟在这里和你遇上。”
谢见音欣喜地扑进她怀中:“疏影姐姐!谢谢你的心意!”
卫凌在一旁斜了个白眼,“就知道谢我姐,也没见你谢谢我呢?”他说着,目光移向谢见音对面的诺伽。
诺伽若有所觉,向他微微颔首。
“这位就是救你的医师?”卫凌问道。
谢见音从卫疏影怀中起身,笑着点点头,为双方介绍:“这位是替我治病的诺医师,诺伽。这两位是卫国公府的千金公子,卫疏影与卫凌。”
几人见礼之后,卫疏影浅笑道:“你们二人在太守府的事迹,王公贵族间都传遍了,尤其是诺医师,京中皆说见音妹妹身边的医师姿仪出尘、恍若仙人,如今一见,方知传言非虚啊。”
卫凌极轻地哼了一声,除了诺伽,卫疏影与谢见音都未曾留意到。
谢见音让小二添了几道菜,四人分别落座,谢见音与诺伽坐在一侧,卫家姐弟则坐在对面。
“你身子才好不久,怎么突然来了清远山?”卫疏影关心问道。
“我就是来山中静养几日,明日便打算回去了。”
“莫非……也是因为京中那桩大案?”卫疏影蹙起眉心,压低了声音,“我同小凌前些日子去舅母家小住,听说运至临水的大半赈灾粮被人偷换成了干草砂石,太子和太后均在严查此案,似乎已有眉目,我们便打算回去看看情况。”
卫国公府是明面上的太子党,卫凌自幼担任楚珩伴读,卫疏影更是最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人选,既然连他们都知道此事要有结果了,可见楚珩那边的进展应该还算顺利,说不定就在这一两日,便能彻底定案。
谢见音心里一块大石落地,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
“说起来,裴将军之前不是也去过临水?莫非也与此事有关?”卫凌忽然问道。
谢见音摇摇头,装作不知情:“你们知道的,他向来不与我谈这些,柳妹妹或许知道得更详细些。”
几人说话间,小二端着菜肴与凤仙醉上前,刚要往诺伽碗中斟酒,却被谢见音拦下:“等等,给他换个小一点的酒杯,他喝不了太多。”
“好嘞,客官!”小二应声下楼取杯。
“见音妹妹真是越发细心了。”卫疏影眼含笑意,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从前可迷糊得很,没想到如今也学会照顾别人了。”
诺伽低头微笑,谢见音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解释:“诺医师酒量浅,喝多了就醉得不省人事,上回可把我折腾累了。”
“嘭”的一声,卫凌放下酒碗,阴阳怪气地说:“姐,你就别夸了,要不是诺医师相貌出众,你看她还愿不愿意费这个心。”
谢见音顿时卷起袖子,气道:“是啊,我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你这种丑丑的,我一眼都看不上!”
“你说谁丑呢?!”卫凌不服气,“我可是京中女子票选出来的第一公子,你竟敢说我丑?”
“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花钱买的票!你丑!就是丑!”
眼看两人又吵了起来,卫疏影却似早已习惯,从容淡定地向诺伽解释道:“诺医师多见几回就习惯了,他们俩从小就这样吵吵闹闹的,不妨事。”
“原来如此。”诺伽低头抿了一口酒,试图冲淡心头悄然涌起的酸涩。
他爱的人身边似乎总围着一些与她共享往昔岁月的人,他们拥有那么多他无法触及的回忆,像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他与她的距离……
诺伽正要喝第三口,谢见音却忽然停下与卫凌的斗嘴,转身取走他手里的酒杯:“好了好了,不能再喝了,多尝尝这里的招牌菜。”
“好。”诺伽抬眼笑了笑,温顺地应道。
席间气氛倒也融洽,除了开头那一场闹腾,其余时间谢见音与卫凌也都心平气和,能坐下来好好聊天。
这场短暂的相遇进入尾声时,卫疏影问谢见音是否要一同回京,她念及许皇后还在病中,便婉拒了同行邀请,只说晚些再回。
“那我与小凌便先走一步,等你回京,记得来找我们。”卫疏影临别时说道。
“好,你们路上务必小心。”
*
双方的马车背道而行,谢见音捧着打包好的桂花糕,心满意足地说:“今日真是好酒喝了,好菜吃了,好友也遇了,简直不虚此行啊。”
“姐姐可知道,那位卫公子心悦于你?”诺伽忽然轻声开口。
“这你也看得出来?”谢见音难掩讶异,随即又放软语气哄道:“那你也看得出,我只将他视作好友吧?”
诺伽没有作声,一双眼眸静静地看着她。
“姐姐身边,总是有很多人。”
“可我只喜欢你一个啊。”谢见音伸手抚平他无意识蹙起的眉头,柔声道:“卫凌与我自幼相识,他表面张扬,内心柔软,是个纯粹善良的人。他确实曾向我表明过心意,但我对他没有男女之情,明确回绝了,我们如今还是好友,这便是我与他的往事。”
“为何姐姐继续与他为友?他明明还未放下。”
“这世间的情感并非只有一种模样,终有一日,卫凌会遇到更令他心动的女子。但我们从小到大的情谊,不该因这一事而破裂。”
谢见音知道诺伽心中泛酸,握紧他的手说道:“我明白你会因此不快,但我不想瞒你。关于我的事,只要你问,我都愿如实相告,我只希望你别难过,要相信我好吗?”
“我做不到不难过。”诺伽眼圈泛红,强压下心底翻滚的暗涌,只让她看见自己的委屈与不安。
“我害怕,若有一天你喜欢上别人怎么办?这世间一定有比我貌美的人,待我容颜老去,姐姐是否又会迷恋上更年轻漂亮的男子?又或者……某日你发现了卫凌和裴将军的好,毕竟他们伴你长大,若你又爱上他们怎么办?”
谢见音沉默半晌,最终在他期待的眼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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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出了一个真实却近乎残酷的答案:“诺伽,我无法向你承诺未来之事。”
诺伽神情一滞,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接连滚落,“姐姐是说……你并不确定将来会不会变心?”他浑身颤抖,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如今姐姐连骗我一句都不愿意了,是觉得诺伽烦了,所以不愿再哄我了?”
“当然不是!”谢见音心疼地拭去他脸上的泪,急忙解释:“我只是理性地谈论此事,世间本就无人能保证未来。但以我对自己的了解,除你之外,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我就可以保证!”诺伽眼中泪光更甚,一字一句仿佛立誓般郑重:“月神为证,诺伽此生只爱谢见音一人!”他猩红的双眼执拗地望着她,声音里带着破碎的痴意。
“为什么……为什么姐姐不可以?”
谢见音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意,她正想温言安抚,却猝不及防被推倒在软榻上。诺伽手臂收紧,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骨血一般,近乎疯狂地抱着谢见音,一遍遍低喃:
“不要爱上别人……不要……”
谢见音忍着不适的窒息感,抬手轻轻抚摸他的后背,试图引导诺伽失控的情绪:“你若想听那些哄人的情话,我自然可以说千百遍,但我方才所言皆出于真心……我无法承诺你未来,不代表我会爱上别人,正因我如此珍惜你,所以才不愿以谎言欺骗你。”
诺伽仍然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谢见音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只安静地由他依靠自己,慢慢平复心绪。
过了许久,直到谢见音四肢都已发麻,诺伽才稍稍松开她。
“对不起。”他低垂着眼,情绪依旧低迷。
看他这副模样,谢见音心头涌起难以言喻的心疼,也就是在这一刻,她才真切意识到——诺伽对她的爱,或许远比她以为的还要深刻。
“别难过了,好不好?”她凑上前想去吻他,却被他侧脸避开。谢见音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这是诺伽第一次拒绝她的亲吻……
她有些后悔了,明明知道他因卫凌吃醋,刚才就该好好哄哄他,何必硬要在那时较真?惹得他如此难过。
她从未遇到这般情形,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小心翼翼观察他的情绪,不敢再随意招惹。
回到天远阁,两人依旧沉默不语。
谢见音将尚有余温的桂花糕交给雅琴,诺伽却径直转身上楼回到房中,甚至都没有等她。
雅琴惊讶道:“小姐……诺医师这是?”
“是我惹他伤心了。”谢见音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又问道:“娘娘身体如何?可有好些?”
“好多了,只是嗓子还哑着。”
“那就好,这桂花糕你再热热,给娘娘端些过去,我先去看看诺伽。”
说完,她走上二楼,轻叩诺伽房门,见里面没有回应,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诺伽正躺在床上,一见她进来就转身背对她,显然还是不想理她。
“你就打算一直不理我吗?若是你想分……”
谢见音话还没说完,尚未出口的字句便被诺伽抬手捂住。
25. 让他哭
“姐姐可真是狠心……”诺伽低哑的声音中透着苦涩,嘴角虽勾着笑,眼底却漫上一层阴鸷,“我不过是一会儿不理姐姐,姐姐便想同我分开了?”
他指尖轻轻划过谢见音下颌,语气陡然转冷,“还是说,姐姐就盼着此刻?好趁机找个借口甩开我?”
谢见音蹙起眉头,诺伽此刻的状态属实异常,若只是寻常吃醋,她软言哄几句也就罢了,可他今日似乎执意要在此事上纠缠到底,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她扯开捂着自己嘴唇的手,趁他错愕的间隙,一把将人推倒在榻上,旋即跨坐上去,以身躯将他牢牢禁锢。
“你听好,我此生最厌恶的,便是他人只顾着闹情绪却不愿好好沟通。若你执意要以冷战相逼,我们之间的矛盾只会愈演愈烈,那不是我轻描淡写哄一哄就能化解的,若真到了那一步……不如趁早结束,对彼此都好。”
“……!”
诺伽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更难听的话,瞳孔猛地一颤,眼底迅速涌上委屈和着急的情绪,在谢见音身下红着眼挣扎,“姐姐从未说过此事!我不知道……你不能因这一次就判我死罪,断定我们只能分开!”
他刚撑起一点身子,就被谢见音不容抗拒地压了回去。
她凝视着他,目光里有一种近乎怜悯的冷静:“我当然不会因这一次犯错就放弃你,可你要明白,若是朋友,我尚可容忍他们的猜忌与不信任,因为那伤不到我,但若是恋人——”
她指尖轻点他的心口,一字一句道:“你就该信我说的每一句话,信我会保持忠诚专一!你若只是单纯吃醋,我乐意纵着你、哄着你,可你若是不信我的解释,故意用冷漠逼我一次又一次证明我只爱你……那只会让我觉得累。”
“我累了,自然就没那么爱了。”
诺伽瞳孔骤缩,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愣了一会儿,无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抱她,声音碎得不成样子:“不要……我错了,姐姐……原谅我……”
他瞬间哭得泣不成声,指尖刚要触碰到谢见音,却被再次狠狠压回榻上。
谢见音静默地看着他崩溃,看着他哭得浑身发颤,双目失神,看着他一次又一次试图撑起身子来拥抱她。
“原谅我……求求你……”他哽咽地哀求,每一寸呼吸都带着绝望的痛楚。
沉默许久,谢见音终是轻轻叹了口气,双手捧起他湿漉漉的脸颊,俯下身,舐去他眼角咸湿的泪水,埋头吻住他的唇,声音温柔而笃定:
“原谅你了。”
她心知自己在感情中算不得光明磊落,自从确认诺伽更爱她后,她便狡猾地利用这份爱意来牵制他的脾性,让他变成更加温顺服从的小狗。
但她也不会亏待他,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他想要的一切,她都会尽数给他。
诺伽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谢见音的吻落下,他却如同失去魂魄的躯壳,唯有眼眶还在不断溢出滚烫的泪。
谢见音好笑地抬起头,见他仍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即便忍得额角青筋隐现,也仍不敢有分毫动作。
“不是都原谅你了吗,怎么还哭呢?”她柔声擦去他眼角的湿意,语气软了下来:“方才也是故意吓你,才将话说的那样重,我怎么舍得与你分开呢?”
“真的吗……”诺伽小心翼翼地问,“那这次能不能不作数?往后我再也不会不理姐姐了,这次不算好不好……”
“好。”
她又低头吻了吻他,这次诺伽倒是有反应了,他猛地反守为攻,一边掉着眼泪,一边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吻得急切又混乱,手指亦不自觉地去扯她的衣带,直到谢见音发觉势头不对,轻笑一声,发力将他推下床榻。
“宝贝儿,你该不会想趁机将生米煮成熟饭吧?”她支起上身,笑吟吟地望着瘫坐在地、一脸遗憾的诺伽。
见计划被戳穿,诺伽怕又惹她生气,便趴在地上装死。
谢见音伸出一只脚,轻轻踩上他紧绷的腹肌,脚尖顺着肌肉线条缓缓下滑,若有似无地碾过某处灼热的坚硬,激起他一声压抑的闷哼。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急什么?”
她收回作乱的脚,起身将衣服整理好,准备出门去看看许皇后。
诺伽从身后扑上来抱住她的腰,脸埋在她脊背处,可怜兮兮地在祈求道:“姐姐,求求你,别让我等太久……”
谢见音笑而不言,反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小白蛇从诺伽手镯中爬出,蜿蜒攀上他的肩颈,蛇信轻吐,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谢见音的气息。
“小云,你说……她会一直爱我吗?”
小白蛇灵性地点了点头,但片刻后,又犹豫地摇了摇头。
“你也不知么?是啊……谁能说得准将来呢。”诺伽用指尖轻抚小白蛇冰凉的鳞片,眼底翻涌着深沉的暗色,“若我对她用血契……她便永远离不开我了,对不对?”
这一次,小白蛇坚定地摇了摇头。
诺伽黯然垂眸,轻轻叹了口气,终是将它收回了镯中。
*
谢见音来到许皇后房中,隔着一层纱幔,见她半倚在床头,精神比早上似乎更好些。
“娘娘觉着身体如何?我让雅琴去煎药了,方才从凤仙楼带了些您爱吃的桂花糕回来,待会儿热好了您可要尝尝。”
谢见音边说边想抬手撩开纱幔,却被许皇后轻声阻下。
“小音儿,别靠太近……莫让这病气染上你。”纱幔后传来许皇后温柔却略微喑哑的声音,她笑了笑,“听诺医师说你最近也在吃补药呢,自己身子骨还虚着,就更该仔细些。”
谢见音闻言收回手,乖巧地坐在她床边:“那好,我就在这儿陪您说说话。”
正巧雅琴端着桂花糕和药汤前来,青竹接过药碗,小心地从纱幔缝隙中递进去,许皇后接过一口饮尽,随即要了一块桂花糕解苦。
“不错,果然还是凤仙楼的桂花糕最地道,香甜不腻,软糯适中……倒是许久没尝过了。”许皇后笑了笑,又尝了一块下肚。
“娘娘离山脚不远,平日不妨多下山走走。”谢见音含笑劝道,“这清远寺虽然清净,但偶尔下山去看看市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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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也别有一番风趣呀。”
“好,都听小音儿的。”许皇后温声应了,忽而话锋一转,似不经意地问起:“说起来,那位诺医师,音儿是如何认识的?”
谢见音眸光微动,掩去苗疆解蛊一事,只简单说自己是在路途中偶然救下诺伽一命。
“原来如此。”许皇后不再多言,转而不舍地说:“音儿明日便要走了吧?”
谢见音点头,将今日遇见卫家姐弟的事情告诉了许皇后。
许皇后轻叹一声,“既然京中有变,我就不强留你了。”
她有些遗憾地说:“只怪我这身子染了风寒不能下床,否则定要带你去附近好生逛逛,这清远寺十分灵验,若你午后得空,不妨自己去拜一拜。”
“好,那见音便不打扰娘娘休养了,您好好歇息。”谢见音屈膝行礼,缓步退出房间。
她刚掩上门,一转身便看见诺伽正惴惴不安地候在门外,见她出来后眼神一亮,轻轻唤道:“姐姐……”
“在这偷听呢?”谢见音走近,用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尖。
“没有。”诺伽小声辩驳,“房门关得严,我怎会听得见?只是想早一刻见到姐姐而已。”
谢见音挑眉轻笑:“小骗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耳朵灵着呢。先前离那么远都能听见小四的动静,如今倒装起傻来了?”
被揭穿的诺伽瞬间老实了,不敢狡辩,只牵住她的袖角轻轻摇晃:“我只是怕姐姐不要我……不是存心过来偷听。”
谢见音并未与他计较,目光在他那身红黑相间的衣袍上一转,吩咐道:“去换身素净些的衣服,将头发束起来,下午随我去寺里走走。”
“好!”诺伽顿时喜笑颜开,眉宇间的阴影一扫而空。
片刻后,他换了一身浅青色长衫,与谢见音身上的外衫色泽相仿。
二人并肩而行,一个清丽如玉,一个俊美如竹,郎才女貌,引得往来香客频频回首。
清远寺香火鼎盛,香客众多,不论男女老少,还是锦衣布衣,皆屏息低语,唯恐惊扰这佛门清净。
大雄宝殿之前摆放着一尊巨大的青铜香炉,无数柱香插入厚厚的香灰之中,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交织融合,如薄纱一般笼罩在肃穆的殿堂之上。
诺伽信仰与中原不同,他并未随谢见音一起进殿参拜,只静立在殿外檐下等候。
在庄严的佛像前,谢见音敛裙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闭目凝神,心中默默祈祷——
“信女谢见音,求佛祖保佑,一愿国泰平安,家和万兴;二愿……长相厮守,永世同心。”
午后的日光从殿门缝隙中漏入,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光晕,显得庄重而又宁静。
诺伽依靠着殿外的柱子,目光始终追随着殿中那抹纤影,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一样。
他不知她在求什么,但只是这般静静看着她,他便感觉足够幸福圆满,或许……她的愿望里也会有他一分?
恰在此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自殿门外传来,夹杂着生硬的官话,打破了寺庙中原本宁静的氛围。
26. 结盟
诺伽皱眉望去,只见一行人大步踏入殿中,簇拥着一位身形极高的青年。那青年穿着异域风格的锦袍,衣领和袖口处镶着华丽的皮毛宝石,麦色皮肤上挂着狼牙制成的项链,深目高鼻,一双碧眼锐利灵动,浑身透着一股不羁的野性。
他好奇地打量着殿中的金身佛像,虽姿态审度,却也学着中原人的礼数,跪在佛前三拜九叩。
谢见音也注意到了这个显眼的异族人,看他身后跟着几位大盛官员和异族护卫,心里猜测他的身份恐怕不低。
她仔细回想上一世的记忆……是了,上一世乌罗族侵犯大盛边境之前,确实有个北方部落的使团曾来过。
“你是……图蒙族人?”她轻声问道。
那青年循着声音转头,看到谢见音的瞬间,神情明显愣了一下。
他见一名身着青纱,纤细窈窕的女子静静站在佛像之前,与香烟梵音奇妙地融合在一起,细碎的光晕落在她侧颜,令她美得不像凡尘俗世中人,倒像是从那佛墙壁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
铂尔赤·曜见惯了草原上热情奔放、如同烈马的女子,还是头一回见这般沉静温婉的佳人,一颗心如同被鹰隼利爪猛地抓紧后又松开,疯狂跳动起来。
“在下是图蒙族的王子,铂尔赤·曜。”王子右手按在胸前,对谢见音行了个礼。
他的官话虽带点口音,但表达方式却十分中原化,看起来是有认真学习过的。
“不知姑娘是?”
谢见音心中一动,前世她只知有北方使团到访,却不知来的竟是图蒙族的王子。图蒙族与乌罗族是草原最强悍的两支部落,双方明争暗斗多年,互相制衡,才让大盛边境一直维持着稳定的和平。
可上一世,乌罗族人进犯大盛边境时,图蒙族却毫无动静,既未趁乱袭击乌罗族,也没有向大盛提出过合作。这反常的安静,一直让谢见音觉得有些蹊跷。
她猜测,此事恐怕与太后脱不了干系。
前世图蒙族使团到访后,由太后指派崔家人一手接待,等到面见圣上时,使团只说是为了与大盛通商而来,丝毫不提政事盟约之事。
谢见音抬眸看向眼前这位举止不凡的异族王子,心中疑虑更深:若真只为商贸互通,何须让王子亲自出马?
她收敛心神,唇角扬起一抹从容的笑意,开口说道:“久闻王子大名,我乃谢平候之女,谢见音。殿下远道而来,不妨让我略尽地主之谊,邀您品尝一下我们中原的美酒佳肴?”
“甚好!”铂尔赤·曜爽快应下,随即转身对随行的大盛官员吩咐道:“本王子要在此地多留一日,先不去京城。”
几位随行官员面露难色,互相对视一眼,最终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谢见音。
谢见音会意,浅笑着安排道:“各位大人不必忧心,我们明日也要返京,今日便在此地招待王子,明日可由我带王子一同启程回京,不会耽误正事。”
“那便有劳谢小姐了。”几位官员闻言松了口气,恭敬地拱手行礼,随后退出大殿,只留几名图蒙族护卫还守在原地。
这时,一直在殿外等候的诺伽走了进来,轻声问道:“姐姐,可拜完了?”
他早看见谢见音与那位图蒙族王子的相遇,终是忍不住踏进殿内,走到了她身边。
铂尔赤·曜好奇地打量着诺伽,见他与谢见音衣着风格相似,不由歪头问道:“谢姑娘,这位是你夫君?”
诺伽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忙不迭地就要点头称是。
“暂时不是,暂时不是。”谢见音悄悄踩了诺伽一脚,面上却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铂尔赤·曜顿时笑逐颜开,热情地说道:“那正好!谢姑娘不妨考虑一下做我的王妃?我们草原风光壮丽,若是有空,我回程时可带你去亲眼瞧瞧!”
诺伽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谢见音也是第一次见铂尔赤·曜这种刚见面就说要娶别人的人,一时哭笑不得,委婉拒绝:“王子莫开玩笑,别将我心上人给气急了。”
听到她这句话,诺伽立刻转怒为喜,偷偷勾住谢见音的手指,还不忘朝铂尔赤·曜投去一个略带得意的眼神。
“谢姑娘,你这心上人相貌竟也这般出众!”王子看清了诺伽的模样,不仅不恼,反而抚掌赞叹:“中原美人可真多啊!不如二位都随我去草原吧!”
谢见音一时语塞,万万没想到这王子竟然男女不忌……她转头看向诺伽,见他眼中已凝起一层寒霜,周身隐隐透着杀气。
“消消气……“她悄悄扯了扯诺伽衣袖,低声道,”别跟外地人计较,他好歹也是图蒙族的贵客,日后还有用处,暂且忍耐些。”
诺伽闻言,只得强压下心头不快,收敛了周身寒意。
见大殿中围观的香客越来越多,谢见音便引着铂尔赤·曜一行人下山,往清远镇有名的“九万春”酒楼行去。
虽说“九万春”的菜肴酒水不及凤仙楼味美,但胜在有精彩的歌舞表演,最是适合招待远客。
才进酒楼,铂尔赤王子便被大堂中的表演所吸引。十二位身着石榴裙的舞姬正翩翩起舞,如绽放的花瓣般环绕着中间一位反抱琵琶的少女,她们身姿轻盈曼妙,腰肢宛若月下柳枝一般柔软婀娜,与草原篝火旁豪迈粗犷的踏歌截然不同,看得王子目不转睛,连连称叹。
谢见音特意选了二楼雅间,此处视野更加开阔,既可纵览堂中表演,又足够清静,方便他们洽谈。
待酒菜上齐,堂下的表演已从歌舞换成了戏曲,铂尔赤王子一面品着美酒,一面为精彩处喝彩,他的几位随从都在门外候着,不曾进来打扰他的雅兴。
“姐姐尝尝这个。”诺伽夹了块酥酪递到谢见音唇边,她一口吃了下去,笑着评价道:“确实不错。”
铂尔赤王子转头看见二人亲昵之态,摸着下巴思忖片刻,忽然又语出惊人:“谢姑娘,我们草原儿女不拘俗礼,你若愿意,本王不介意与他共侍一妻,让他做个侧室也无妨。”
谢见音一口酥酪哽在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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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呛得满面通红。诺伽刚要发作,见她难受也顾不上生气,连忙递上茶水,轻拍她的后背帮忙顺气。
“我介意,我很介意。”
谢见音缓过气后立即拒绝,“我们中原人可不兴这一套,再说……以您的身份,想娶个中原姑娘还不是轻而易举?王子何必总盯着我不放?我心上人就在这儿呢,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那不一样。”铂尔赤王子扬起头,一脸认真,“本王子这一路见过不少中原女子,却没一个让我心动的。直到遇见谢姑娘,我才明白你们中原人说的‘一见钟情’是何意。”
一天之内出现两个情敌,诺伽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先前那个卫凌是谢见音的故交,他动不得,但这个突然冒出来说要娶她的异族王子,就算不能要他性命,也得给他点教训!
借着倒酒的动作,诺伽指尖微抬,一颗白色小丸悄无声息地落入铂尔赤王子的酒杯,瞬间化影无形。
看着王子毫无察觉地饮下那杯酒,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还是谈正事吧。”谢见音不再理会铂尔赤的示好,从怀中取出太子令牌,“王子可认得此物?”
铂尔赤王子神色一凛,放下酒杯:“太子令?谢姑娘怎会有此物?”
谢见音笑了笑,语气却郑重又严肃:“今日,我代表的是大盛太子殿下接待图蒙族王子,若您此番进京有要事相商,不如先与太子谈谈。”
铂尔赤·曜收起回了方才嬉笑轻松的表情,接过令牌仔细查验后,才与谢见音交谈起此次拜访大盛的目的:
“既然谢姑娘能代表太子,那本王子就直说了,我们此番前来,实际是为了寻求与大盛结盟。”
他饮尽杯中酒,将个中详细娓娓道来:
原来,乌罗与图蒙两族早已得知大盛皇帝病重,而太子根基未稳,眼下正是有机可乘的好时候,所以都暗中筹备,想要趁机咬下大盛一块肉来。
不料前些时日,图蒙族大军与乌罗族大军爆发冲突,图蒙族最英武的大将竟被乌罗族人斩于马下,全军士气大伤,乌罗族趁机夺取了图蒙两块领地,致使他们损失惨重,自顾不暇,也熄了要趁机侵害大盛的念头。
两族人本为同源,可后来却分裂成两个敌对部落,草原疆域有限,乌罗族越发强盛,图蒙族便越受欺压。
前几年两族还势均力敌,能打个有来有回,可最近乌罗族不知得了什么倚仗,不仅兵强马壮、粮草充足,连战术都变得格外刁钻狡猾,令图蒙连连吃亏、苦不堪言。
深感危机的图蒙王族不得不派出王子亲赴大盛,意图寻求支援,以抗衡乌罗族日益猖狂的吞并之势。
谢见音听到这里,心中顿时明朗。
难怪前世图蒙使团入京面圣时只谈商贸、不提政事,恐怕是提前在暗地里与太后一党达成了合作……
不过,以太后的狠辣手段,恐怕到最后,这两族中的其中一个,仍然会沦为这场政治阴谋的牺牲品。
27. 喜讯
图蒙族目前尚不知晓乌罗族背后究竟是哪方势力,谢见音意味深长地提醒:“王子可知,乌罗族人与我朝太后来往密切?”
“什么?!”铂尔赤王子拍案而起,“怪不得乌罗族近来兵强马壮、粮饷充足,原来是有大盛在背后支持!”
“不,王子误会了。”谢见音唇角微扬,从容笑道,“那不是大盛的支持,那只是太后的手笔。”
铂尔赤·曜双眼微眯:“谢姑娘的意思是……”
“太后暗中做的这些手脚,我们也是近日才有所觉。若图蒙族愿与太子殿下合作,我们必定助你们除去乌罗族这一心腹大患。”
铂尔赤·曜凝思片刻后开口:“乌罗族实力突飞猛进,可见太后给予的支持非同小可,若太后势力强于太子,我与你们合作,岂不是自讨苦吃?”
看得出来他并非是个没脑子的草包,谢见音便仔细分析:“太后势力只敢在暗中动作,我们既已获悉她与乌罗族勾结的情报,王子还认为我们不及太后吗?”
她举杯敬酒,继续说道:“大盛五朝皆姓楚,绝不会在这一朝倾覆!即便陛下病重,但太子身后仍有世家大族鼎力支持,与我们合作,断不会让你们图蒙族失望。”
铂尔赤·曜饮下杯中酒,疑声问:“若真如谢姑娘所说,太子殿下又何必与我图蒙族合作?岂不是多此一举?”
“非也。”谢见音摇摇头,“草原之事,由你们草原内部了结最为妥当。大盛内斗,太后必定斗不过太子,可若加上外患,局势便复杂得多,只会徒增变数。”
铂尔赤·曜持杯默然,眸光闪烁。
“图蒙族本就与乌罗族相争多年,你们最了解彼此,都知道对方怀着统一草原的夙愿。若王子今日选择投靠太后,且不说她事成后是否会背弃盟约,纵容乌罗吞并图蒙……”
谢见音语气转沉:“就单说要与世仇乌罗族并肩作战一事,你们图蒙真的敢么?情愿么?”
铂尔赤·曜指节泛白,手中酒杯几乎捏碎。他抬头直视谢见音:“若与太子合作,你们可愿承诺助我们统一草原?”
“这就要看图蒙的诚意了。”
谢见音迎上他的目光,不避不让,“王子也知道,草原统一对大盛来说并非好事,除非……你们愿以藩国名义,归顺大盛。”
“你!”铂尔赤·曜顿时气上心头,放下手中酒杯,“这等要求,未免欺人太甚!”
谢见音从容不迫地建议:“灭族,或者归顺,王子可以仔细考虑一下。”
“大盛对待藩国素来宽厚,既不强行更改你们的政体制度,更不将你们视作奴仆,只需定期朝贡,大盛便会助你们开通商路、抵御外敌、传授农工技艺……这些优待,难道不比被乌罗族吞并好?”
铂尔赤·曜沉思良久,仍存迟疑:“若我图蒙两不相帮呢?”
谢见音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那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受太后支持的乌罗族愈发壮大,将你们蚕食殆尽。待大盛内局落定,乌罗族也无非两种结局——灭族,或归顺。”
但那时候的图蒙……又还剩下什么?”
“谢姑娘为何如此笃信太子殿下会赢?”铂尔赤·曜认真问道。
“若王子选择了太子殿下,也会如我这般确信。”
铂尔赤·曜明白,政治就是一场双向赌博,一步错,便步步错。
他垂目凝思着,谢见音并未催促,只是气定神闲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良久之后,铂尔赤王子站起身,举杯向她郑重一敬:“本王子代表图蒙族,愿与太子殿下合作!”
谢见音举杯相迎,眼底尽是笑意:“定不负信任。”
两人开怀对饮,诺伽却滴酒未沾,只不时为谢见音布菜,以免她空腹饮酒伤了脾胃。
“谢姑娘……你、你这酒量,比我们草原上的汉子还厉、厉害嘞!”铂尔赤王子喝得飘飘欲仙,言语间也含糊起来。
谢见音谦逊地笑了笑,悄然掩去方才借诺伽之手倾倒在地上的酒液。她虽然能喝,却从不在陌生人面前放纵,更何况对方还是异族王子,自然得在他面前维持好体面端庄。
“既然王子尽兴了,那明日我们便一同启程回京,觐见太子殿下。”
她唤来门外随从搀扶起铂尔赤王子,向那领头之人吩咐道:“我已为王子备好客房,诸位今晚就在酒楼歇下,明早我们再会合。”
小二连忙将一群人引到楼上房间,谢见音则与诺伽走出包厢,坐上了返回天远阁的马车。
“姐姐,明日我们真要和他一起回去吗?”诺伽牵起谢见音的手,轻声问道。
“他既是图蒙族王子,我必须亲自将他交到二公子面前才能放心。”谢见音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别担心,我可不会随他去草原的。”
“我知道姐姐不会。”诺伽靠入她怀中,勾住她的小指,声音闷闷的:“他像只烦人的蜜蜂,总爱围着你转个不停……姐姐身边,总是有很多讨厌的家伙!”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吧?”谢见音轻笑一声,“咱们随便在街上走两步,那些对你抛媚眼的人都快从这里排到京城了,比我多了去了。”
“有吗?”诺伽在她颈窝间轻轻蹭了蹭,贪恋地嗅着她身上的气味,“我没注意过,我只顾着看姐姐,别人……半眼都懒得瞧。”
谢见音哭笑不得:“就这么紧盯着我不放?”
“不然姐姐和别人……”
话到嘴边,他却又突然顿住,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怎么不说了?怕我生气?”谢见音轻抚他柔顺的长发,语气耐心地像在哄一只别扭又委屈的小猫。
诺伽垂下眼眸:“怕,怕姐姐又生气,我这样时时刻刻盯着你……会让你觉得不舒服吗?”
“不会的。”她声音轻柔,“我说过,之前同你生气也有故意吓你的成分,但我不愿你因此变得小心翼翼,只要不胡乱与我置气,故意冷落我,你想怎么盯都可以。”
“……不会觉得恶心么?”
“怎么会恶心?”谢见音收拢手臂将他搂紧,温声道,“我知道你爱吃醋,若一直盯着我能让你觉得踏实些,那我不会介意的。”
诺伽仔细端详她的神情,确认她没有敷衍后,才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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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角,甜蜜地在她下巴上轻轻一吻。
“姐姐真好。”
*
翌日清晨,谢见音刚睡醒,便听见窗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咕咕”声。
她起身推开窗,果然看见那只熟悉的小信鸽正在窗台边沿梳理着羽毛,腿上绑着来自京城的密函。
谢见音迅速解下密函展开,目光急扫而过,读罢内容后,她忍不住欢喜地跃起身:“太好了!”
楚珩在信中写道,赈灾粮一案已尘埃落定。
在吴行舟的指认与两项物证支持下,刑部仅用两日便查清了钱家偷换粮草的全部过程。此案牵连出不少官员,太后虽及时断腕自保,未让祸水波及自身,但其侄儿崔赋与钱家勾结走私的证据却被查得一清二楚。
崔赋已被刑部收押,秋后便要问斩。
至于临水县所缺的粮草,朝廷已下令抄没钱家各地粮库与财产,所获粮食足以帮助临水百姓渡过此次危机。
谢见音起初也未料到,此事竟能将钱家牵扯进来。作为三大粮商之首,钱家积累的财富绝不是个小数目,近年来甚至已隐隐有要摆脱朝廷束缚,自行斟定粮价的势头。
太后往日想必没少借钱家洗敛金银,如今钱家倒台,所有家产充归国库,这不论对大盛还是对楚珩,都是一大喜讯!
随着此案侦破,楚珩在民间的声望大幅攀升。太后虽侥幸脱身,却势力受损,连亲侄也难以保全,不少原本观望的中立之臣,也逐渐倾向于东宫。
一大清早便得此好消息,谢见音掩不住满面春风,含笑走下楼,却不见诺伽身影,她向雅琴问起他的去向。
“诺医师正在娘娘房中诊脉。”雅琴一边收拾行装一边问,“小姐,我们等下还要去九万春吗?”
谢见音点头:“今日要同那位图蒙族王子一同返京,你稍后去我房里也收拾一下,我们用过早饭便动身。”
雅琴应下。谢见音吩咐完毕,转身向许皇后房间走去,她刚到门口,突然听到一道严厉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
“你好自为之!”
她有些疑惑地敲敲门,得到回应后才推门而入。只见许皇后还躺在床上,一只手轻搭在床幔外给诺伽诊脉。
“娘娘,方才诺医师可是惹您生气了?”谢见音轻轻走到床边,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许皇后笑了笑,嗓音较昨日略好些:“没有的事,我们正在谈论病情呢。”
“那娘娘可有好些?”谢见音转头问向诺伽。
诺伽神色如常,对她浅浅一笑:“姐姐放心,娘娘已无大碍,只是这几日还须仔细避风。”
“那便好。”她舒了一口气。
许皇后隔着床幔,温柔地拍了拍谢见音的手:“小音儿,今日回去路上务必当心,这几日雨水多,莫要着了凉。”
谢见音没有将铂尔赤王子之事告诉许皇后,她远离朝堂多年,不该再为此等事扰她清静。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注意。今日太子殿下来信,问起您身体,十分记挂,娘娘平日也要多多保重。”
许皇后含笑点头,温声道:“好。”
28. 遇刺
与许皇后辞别,谢见音三人坐上了去九万春的马车。
昨夜她与铂尔赤王子约好巳时在大堂会面,但直到巳时过半,大堂内仍未出现王子的身影。
谢见音担心出了什么变故,当即唤来小二引路,前往他们昨晚休息的客房。
三人才至客房廊下,便见铂尔赤·曜被随从搀扶着蹒跚而出。昨日还神采飞扬的异族王子,此刻竟面如土灰,额角沁着虚汗,神色十分憔悴。
他看见到谢见音后,勉强抬起颤抖的手,气若游丝:“谢姑娘……让你们久等了。”
谢见音开口时,忽觉身侧诺伽衣袖微动,她未曾注意到他唇角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只望着铂尔赤·曜憔悴的脸色问道:“王子可是身体不适?”
“哎……”铂尔赤·曜苦着一张脸回答,“本王子到中原水土不服,昨夜又一时大意胡吃海喝,半夜就开始闹肚子……”话说半截,他猛地弓起腰捂住腹部,脸上闪过窘迫,“昨晚就没好好休息过,一直在跑茅厕……”
听到他如此倒霉的经历,谢见音忍着笑意对身边的诺伽说:“诺医师,你快给王子瞧瞧,看有没有法子缓解,不然我们这行程可就得耽搁了。”
诺伽从容上前,假意探了探王子脉象,随后从药瓶里取出一颗特意浸过黄连汁的药丸,递给铂尔赤·曜:“王子含水服下,可缓解腹泻症状。”
铂尔赤·曜刚将药丸放进嘴里,整张脸立即皱成一团,他连忙让随从将水囊取给他,灌下半囊清水后才喘过气来,惨兮兮地抱怨:“中原的药怎么会这么苦!”
诺伽笑了笑:“良药苦口利于病,还请王子忍忍。”
他服下药后不久,苍白的脸颊渐渐恢复血色,肚子也不再闹腾了,效果十分显著。铂尔赤万分感激地抓着诺伽手感谢道:“诺医师!你这医术当真是高明啊!”
“王子谬赞了。”诺伽含笑抽回手,指尖在衣襟上不经意地轻擦两下,转身刹那,一枚残留药味的银针被他悄无声息地收进袖袋。
既然王子身体恢复,几人便按计划启程回京。
铂尔赤·曜单独一辆马车,出发前,他掀开车帘想邀谢见音同乘,诺伽立即侧身挡在两人之间,眼刀冷冷扫过,王子只好识相地缩回了车厢。
待两辆马车相继驶动,谢见音挑眉看向身旁假寐的诺伽,低声问道:“王子那腹泻,是你的手笔?”
“不……”
“嗯?”她尾音上扬,带着洞悉一切的调侃。
诺伽睫毛轻颤,见瞒不过她,只好低头承认:“是我。”他攥紧衣袖等待责难,却只听见一声轻笑。
“我就知道,世间哪能有这般见效奇快的良药?”谢见音指尖划过他紧绷的下颌,提醒道,“日后哪怕演戏,也得演得认真一些,知道吗?”
诺伽迟疑地抬起头:“姐姐不怪我?”
“怪你作甚?”她抚过他精致的侧脸,笑道:“只要不误正事,由着你耍些小性子也无妨,别闹出太大动静就行。”
诺伽眼眸半阖,脸颊偎入她掌心,声线喑哑:“姐姐这般纵容.……就不怕哪天我做出更出格的事?”
谢见音偏头作思索状,鬓边碎发随之轻晃:“有这个可能,但是吧……”她忽然笑开,手指玩弄着诺伽耳垂,“我偏生想信你,信你绝不会让我失望。”
“姐姐似乎已经将我吃透了。”他无奈叹息一声,忽又勾起狡黠的笑,“可未来之事谁说得准呢?我只能答应姐姐,尽量不教姐姐失望。”
“好啊你,竟学会拿我的话来堵我了?”
诺伽浅笑不言,只轻轻擒住她手腕,将一枚温热的吻印在她凸起的腕骨之上。
*
天色渐晚,距离京城尚有一段路程,夜间不便赶路,一行人便随意找了间客栈落脚。
夜半时分,偷摸溜进谢见音房间留宿的诺伽倏然睁眼,敏锐地捕捉到屋顶上一丝轻微异响。他轻轻唤醒身旁沉睡的人,低声道:“屋顶有人。”
谢见音霎时清醒,睡意全无。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悄无声息起身,顺着屋顶上细微的动静追踪而去,最终停在了铂尔赤王子的房门外。
听到屋顶瓦片一声微响后,谢见音不再迟疑,猛地抬脚踹开房门。
木门应声而裂,只见屋内一名身形魁梧的黑衣人正欲对昏迷的王子下手,而地上则横七竖八地躺着被迷晕的图蒙族随从。
黑衣人被破门声惊动,骤然转身,手中长刀划出一道寒芒,直直劈向门口的二人。谢见音自小习武,反应极快,当即将诺伽推向安全角落,自己则灵巧地避过这凌厉一击。
“你是谁派来的?!”
她厉声喝道,迅速抽出腰间佩刀,娇小的身形如雨燕般轻盈跃起,瞬间掠至黑衣人身侧,手中淬毒的刀刃直向对方手臂刺去。
“姐姐!小心!”诺伽的惊呼声自身后传来。
谢见音一刀并未命中,被那黑衣人反手以长刀格开,兵刃相撞间迸出几点火星。见一击不中,她立即旋身后撤,险险避过对方紧随而至的刀锋。
黑衣人再度举刀进攻,诺伽顾不得隐藏,当即打开手镯,一条通体莹白的小蛇无声滑出,如一道银光般游向黑衣人的方向。
谢见音正全神贯注地与对方周旋,想找破绽继续偷袭,却没想几招过后,那黑衣人突然身形一滞,随即重重倒地身亡。
“怎么回事?”她蹙眉查看手中刀身,见刀刃上并无血迹,显然对方不是因刀上之毒身亡。
正当疑惑之际,她突然看见那倒地的尸体阴影处缓缓爬出一条小白蛇。谢见音眼疾手快地俯身,两指精准钳住蛇身七寸,将小家伙提至眼前。
出乎意料的是,小白蛇非但没有挣扎反抗,反而温顺地缠绕上她手腕,仰起小脑袋朝她吐着粉红的信子,尾巴尖还轻轻扭动着,一副讨好卖乖的模样。
诺伽心里暗道不妙,他没想到小云竟会被她当场擒获,还又呆又蠢地对着她撒娇献媚。
“这小蛇……”谢见音举高手腕,仔细端详着小白蛇莹润的鳞片,一种似曾相识的凉意自指尖窜上心头。
她忽然转身看向诺伽,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的好诺伽,这该不会是你的宠物吧?”
诺伽:“……”
“不说话?默认了?”她摩挲着小白蛇光滑的脊背,终于明白之前好几次醒来时触碰到的冰冷是什么,原本以为是某种虫子或是错觉,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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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来,恐怕都是碰到了这条小东西。
“姐姐……”
诺伽无奈地走到谢见音面前,将那条缠在她腕间不肯离去的小蛇解下。小云似是不舍,细尾仍勾着谢见音的手指,被他轻叩脑袋后才不情不愿地盘回他掌心。
“我怕你畏蛇,便从不敢让它现形。”他低声解释,指尖点了点小白蛇的脑袋,“它名唤小云,既是我的玩伴,也是我的武器。”
谢见音瞥向地上僵硬的尸身,“方才就是这小家伙解的围?”
诺伽颔首:“小云毒性很强,一口便能让人当场毙命。”
“这么厉害!”谢见音由衷夸赞,小白蛇似听懂了她的话,当即昂首吐信,特意露出两颗尖细的毒牙给她看。
谢见音惊叹出声:“好聪明的小家伙!它竟如此通人性!”
诺伽见她眼里俱是好奇,便将小云再度递过。小云迅速游至谢见音手中,像是又回到了乐土一般,兴奋地浑身扭动,差点将自己扭成一个麻花结。
谢见音好奇地伸出手指碰它,甫一接触,小云那细尖的尾巴便迅速缠绕上她手指,如同一株菟丝子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树干一般,温顺得全然不似方才夺命的凶器。
“它好像很喜欢我。”谢见音轻笑着,以指腹抚弄小蛇下颌,让它舒服地眯起了金瞳。
诺伽静立一旁,眼底情绪翻涌。小云是他的伴生蛇蛊,从小以他精血饲养,不论是脾气还是喜好皆与他相似。
他深爱之人,它自然也会本能想要亲近。
与小蛇玩了一会儿,谢见音才将它归还诺伽,随后蹲下身子扯掉刺客兜帽,露出他编满小辫的发髻与深邃眉目。
谢见音皱起眉头:“乌罗族人。”
他们为何突然刺杀图蒙族王子?上一世,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她倏然想起昨日在清远寺陪同接待的那几名大盛官员,莫非里面也有太后的眼线?所以在得知铂尔赤·曜与她走后,便打算先下手为强?
若真是如此,那裴锦川必定也知道她与铂尔赤·曜同行了。
“不妙……”谢见音低声自语,为免再生变故,她当即写下一信传于东宫,让楚珩速速派兵前来接应。
诺伽用药唤醒了铂尔赤王子和他几名随从,王子睁眼见到地上尸首,骇然失色,待弄清原委后,郑重向二人行了个大礼:
“多谢二位救命之恩,铂尔赤·曜永世不忘!”
谢见音虚扶一把,语气沉凝:“王子不必客气,此次乌罗族人出手,想必也是得到了太后授意。我方才已传信太子派兵接应,事发突然,让王子受惊了。”
铂尔赤·曜攥紧拳头,目光灼灼。经此一事,他眼底最后一丝犹豫也被凌厉的锋芒取代。太后与乌罗族早已勾结成党,图蒙族若想在这盘死局中杀出血路,除了紧紧依靠太子这棵大树,似乎已经别无选择!
长夜难捱,众人聚集一室,合力抵御了剩下两拨刺客袭击。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窗纸时,院外骤然响起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谢见音推窗而望,只见楚珩一袭银甲端坐马上,亲自率着一队精兵列阵门前,抬首望着她说道:
“见音,我来了。”
29. 东宫宴
楚珩一夜奔波,接到谢见音传信后便立即带兵赶往客栈,银甲上还沾着夜露的湿气。
他几乎是冲到了谢见音面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担虑:“你可有受伤?”
谢见音轻轻摇摇头:“我没事。”
确认她安然无恙,楚珩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肩膀也随之放松下来。
诺伽捂着流血的手臂,默不作声地向谢见音靠近半步,用自己身体若有若无地隔在两人之间。
谢见音轻抚衣袖,将身后的王子引荐给楚珩:“太子殿下,这位便是图蒙族的王子,铂尔赤·曜。”
铂尔赤·曜上前一步,右手抚胸,恭敬地屈身行礼,展现出王族应有的风度:“太子殿下圣安。”
两人打过照面后,谢见音便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方才已有两拨刺客来袭,若不是铂尔赤王子的随从武力充沛,我们恐怕难以抵挡,还请殿下速速安排回京!”
她说话时,不自觉地瞥了一眼诺伽仍在渗血的手臂,眼中尽是担忧。
诺伽手臂上的伤是为了救她造成的,所有人都没料到,第二波刺客中竟有人故意冲着谢见音而来。若不是诺伽伸手替她挡了一刀,恐怕她此刻早已亡命西天。
雅琴也被吓坏了,愣了半天才想起找客栈掌柜要干净绷带。
由于刀口较深,谢见音便担心感染,可在条件有限的客栈中,她也只能先为诺伽进行简单包扎,需得尽快回京才能好好处理伤口。
时间紧迫,在太子侍卫军的护卫下,众人当即踏上了回京之路。
诺伽与谢见音共乘一辆马车,他手臂上刚换的绷带很快又被血水浸透,谢见音只能小心翼翼为他缠上新的,脸上尽是心疼怜爱。
“别担心,没有中毒,只不过是受些皮肉伤罢了。”诺伽暗中掐住合谷穴,让体内血液流动速度加快,维持着伤口的渗血状态。
对他而言,若能让谢见音多心疼他几分,不过就是多流些血而已,完全值得。
然而,一想到方才那名打算刺杀谢见音的刺客,诺伽眼神又瞬间阴鸷下来。若不是他及时出手挡下,那一刀就会直接劈向她的胸膛……
想起此事,他便觉得后怕,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杀意:“姐姐可知何人想要害你?”
谢见音仔细系好绷带,不确定地摇头:“我也不知。我暗中协助殿下之事应当没那么快暴露,或许那刺客只是偶然选中我?”
诺伽眉头紧锁,语气坚定:“不可能。那人趁乱直冲你而来,刀尖正对心口,分明是有备而来,故意为之!”
谢见音知道他说得有理,那刺客与其他人的目标截然不同,确实像是冲着她来的。
如果不是太后的人……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裴锦川或柳明菁。
但上一世此时,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行动迹象,难道,这一世有什么变故是她不知道的……
*
与此同时,侯府前院柳明菁房中正是一片狼藉。
裴锦川一脸怒意地放下右手,柳明菁捂着红肿起来的侧脸,抬起一双泪眼,发出一声苦笑:
“锦川哥哥,你竟为了谢见音……打我?”
裴锦川皱着眉头,负手而立,并未回应她的诘问,声音冷得像冰:“我说过,不要擅自破坏我的计划!你竟敢瞒着我派人刺杀音儿,谁给你的胆子?”
柳明菁压着嗓音,却压不住话中的尖锐:“她总归是要死的!你以为她将来就能逃得过吗?我不过是让这一切早些发生而已,你何必——”
话音未落,又一记耳光落下,比先前的更重、更凌厉。
“还轮不到你来替我做决定!”裴锦川怒不可遏,像是被触碰逆鳞的猛兽,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她好歹是你表姐,待你如亲妹,你竟能对她下如此狠手?”
“那又如何!”柳明菁挣开他,泪水夺眶而出,又气又悲,“往日我辱她骂她,你何曾有过半分动容?如今我连她一根发丝都未伤到,你却心急如焚……”
她咬紧牙关质问:“裴锦川,你莫不是真对她动了心?”
裴锦川心口一震,面上却波澜不惊。
他自己也说不清。
自太守府那场风波之后,从前那个令他生厌、唯恐避之不及的谢见音就突然变了。即便她依旧口口声声说喜欢他、要嫁给他,可他却发觉,她眼中不再只装得下他一人。
尤其在平阳相遇时,她与身边那名医师并肩而立,低语轻笑的样子,竟让他觉得无比碍眼,想要将二人隔得远远的,最好永远不要相见……
若谢见音知道裴锦川此刻所想,恐怕只会替他总结三个字:贱得慌。
“你为何不说话?”柳明菁泪如雨下。
她想不通,当初她给谢见音下蛊时,唯恐那情蛊反向影响到裴锦川,所以未将母蛊种于他身,这也使得谢见音受蛊影响会随着距离而逐渐减弱。
她死都不愿相信,在没有情蛊的逆影响下,裴锦川竟还会爱上谢见音?!
凭什么?凭什么她表姐什么都有?!她不仅从小过着优渥生活,享受着家人的万千宠爱,连身边也有那么多友人相伴!
如今,她竟还要将自己仅有的爱情也夺走吗?
柳明菁不服!
“你别忘了你曾经是如何待她的!就算你现在动心,待她知晓一切真相,也绝对不会原谅你!”她压着哭声,字字泣血,“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太后不会放过谢家,你若想要登上那皇位,谢家人就必须死!”
“我知道!不用你来提醒!”
裴锦川终于失控,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我即便要杀谢家人,也不是现在!你别再乱动手脚,若是坏了计划惹怒太后,我也保不住你!”
他留下一句“好自为之”,拂袖转身离去,只留柳明菁一人在房中伏地痛哭、浑身颤抖。
*
时近正午,谢见音一行人才浩浩汤汤抵达皇宫。
九重宫门次第洞开,七十二具青铜编钟在汉白玉阶两侧肃立。铂尔赤·曜刚下马车,便听见恢弘的迎宾礼乐奏响,声音清越庄重,回荡在深宫广宇之间。
他心头一震,不禁动容,这分明就是最高规格的“九宾之礼”。
太子以国礼相待,给足了他和图蒙族颜面。铂尔赤·曜朝楚珩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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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揖,语气郑重:“太子殿下如此厚待,图蒙族必铭记于心,涌泉相报!”
楚珩含笑将他扶起:“王子不必多礼,东宫园中已备薄宴,此番路途惊险,还请随我入席稍作休息,我们边吃边聊。”
谢见音并未随行赴宴,诺伽手臂上的伤口仍渗着血,她放心不下,径直带他前往了一旁的药藏局。
她刚带着诺伽踏入药藏局大门,便望见了个熟悉的身影,顿时惊喜唤道:“翟先生!您今日也在东宫?”
自回京后,谢见音便再未见过这位老神医,不料两人今日竟在东宫重逢,她感激地说:“当初多亏您那张地图,我们才能顺利到达苗寨!”
老神医抚须轻笑,目光慈和:“老夫已听藏锋说过了,你们运气好,进入瘴林后竟然没有迷路,那林中有苗族人设的迷阵,防止外人深入,昔日先师也是耗费三日才走出阵中。”
谢见音闻言,不由望向身侧的诺伽,疑惑道:“竟有迷阵?你可知晓?”
诺伽摇了摇头,模样格外乖巧:“我不清楚,也许是多年前族中先辈设下的吧。”
“这位小公子……就是同你一起回来的苗族子弟?”老神医知道她带了个苗人回京,只是诺伽相貌与苗族人相差甚大,更像中原人的长相,他便一时没猜到身份。
谢见音点点头,随后急说:“翟先生,您先帮他看看这伤,不知为何,这伤口总止不不住血。”
“莫急,让老夫瞧瞧。”
老神医小心解开染血的绷带,细看片刻后,忽然板起脸教训道:“小公子,受了这等伤,竟还敢刺激合谷穴?是嫌血淌得不够多吗?”
谢见音一愣:“什么意思?”
诺伽没料到这老先生竟一眼识破自己的伎俩,耳根微红,立即认错:“是我错了,姐姐……我不该故意自伤,惹你心疼。”
老神医闻言,露出一副十分复杂的表情:“你们年轻人呐……真是胡闹。”
他转身对谢见音解释起合谷穴的作用:“合谷穴有活血通络之效,按压可止痛,但对于溢血的外伤,按压此穴只会加剧出血,这就是他伤口一直流血不止的原因。”
谢见音明白后深吸一口气,眼底腾起怒火,诺伽立刻低下头不敢看她。
“难怪伤口一直渗血,原来竟是你在暗中捣鬼!”她气不过,抬脚踹了诺伽一下。
诺伽吃痛却不敢躲,只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委屈道:“我若不以此吸引姐姐注意,姐姐恐怕早去了太子那辆马车与他议事,哪还会理我……”
谢见音一时语塞。
坏了,还真被他说中了。
两人争执间,老神医已利落为诺伽清洗上药、重新包扎伤口。他轻咳两声,打着圆场:“年轻人知错便好,还好这小公子身骨强健,恢复得快,谢小姐不必太忧心。”
谢见音轻哼一声,瞪向诺伽:“若再有下次,我绝不原谅你!”
诺伽连连点头。
两人谢别老神医后,便朝着东宫花园走去。
没想到刚踏上园门前的青石板路,身后不远处就响起一声嘹亮通传——
“太后娘娘驾到!裴将军驾到!”
30. 提亲
谢见音脸色骤变,刚伸出的脚立即收回,一把拉着诺伽躲到一处假山背后。
假山后的空间本就狭窄,勉强藏匿两个成人已是极限。诺伽手臂负着伤,谢见音生怕触及他的伤口,只得伸手环住他的腰稳住身形,两人之间的距离完全可以用“亲密无间”四个字来形容。
眼看太后与裴锦川行至假山前,谢见音连呼吸都屏住了,大气不敢出一个,生怕被她们发现。
幸好她们二人并未停留,径直走向楚珩与铂尔赤·曜所在之处,没发现假山后的动静。
“姐姐……”诺伽温热的呼吸拂过谢见音耳畔,嗓音低哑,“再不松开,我可忍不住了……”
谢见音脸颊一烫,慌忙松手。二人悄无声息地挪至另一处更便于窥听的位置藏身。
太后驾临,园中众人纷纷跪拜行礼,楚珩也躬身作揖:“孙儿恭请皇祖母圣安!”
“珩儿快起。”太后笑着虚扶一把。
她身着绛紫色凤纹宫装,头戴金玉宝冠,虽年过五旬,但面容上却看不见多少岁月痕迹,唯有一双凤眸沉淀着不容反抗的威仪。
楚珩起身后,太后目光扫过花园里其他人,雍容开口:“诸位也都平身罢。”
裴锦川在她身后环视园中,并未发现想见之人,不禁蹙起眉头。
崔太后含笑走向刚刚直起身的铂尔赤·曜:“哀家听闻图蒙族王子莅临,特来一见。陛下近日政务繁忙,召见之事还需稍待几日,王子若有任何需求,可尽管告知哀家。”
此言一出,分明就是有与太子明着打擂的苗头了。
“有劳皇祖母挂心。”楚珩强行接过话头,“孙儿已妥善安置好王子一行,昨夜王子遭乌罗族人偷袭,为保万全,面圣前他都会宿在东宫。”
“竟有这事?”太后面露惊讶,随后又一副欣慰表情,“既然珩儿已安排周全,那哀家便放心了。”
楚珩目光转向太后身后的裴锦川,问道:“不知裴将军今日入宫所为何事?”
裴锦川抱拳行礼:“启禀殿下,末将今日进宫,是为向太后与陛下禀报临水赈灾粮一案始末。虽此案现已告破,但据末将对平阳县令杨贺云的调查,其仍应当对他监管不力一事负责!”
谢见音在假山后听得心中一沉。她原以为杨贺云破案有功理应升迁,但没想到太后仍不打算放过他,竟欲借机将他置于死地!
楚珩从容应道:“此事本王已禀明父皇。杨贺云官印被盗实非其过,吴行舟面圣之时亦已将案情完整陈述。此案中,杨贺云功大于过,况且他政绩卓越、深得民心,父皇昨日已下旨,擢升他为户部清吏司主事,命其三日内进京赴任。”
崔太后嘴角笑容一僵,没料到太子竟抢先一步说动了皇帝。
既定之局难以回转,她只得侧身对裴锦川说道:“既然如此,裴将军便不必再去叨扰陛下了。”
“……末将遵命。”裴锦川低头,掩去眼底的不快。
*
待崔太后与裴锦川离开花园后,谢见音才带着诺伽现身。
“殿下,杨贺云擢升一事可是真的?”她急步上前向楚珩确认。
“自然。”楚珩颔首,“吴行舟似早有预料,竟提前备好了一封万民书,其上尽是平阳百姓感念杨贺云政德的肺腑之言。父皇阅后大为动容,这才决意将他调入京中任职,杨太傅那边也已知晓此事。”
谢见音大喜:“太好了!”
连她都没想到,吴行舟竟能拿出万民书这种好东西来。或许在他曾经怀疑杨贺云的时候,心底也仍然存有一丝信任与期望,才会默默为他铺好了后路。
若前世吴行舟不曾惨死河中,凭这一纸万民书,或许也能挽回杨贺云的性命……
“那吴行舟又如何安排?他现在何处?”谢见音追问道。
楚珩拍了拍她的肩膀,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杨贺云既要进京任职,平阳县空出来的县令之位自然需要有人补上。吴行舟,正是极好的人选。”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谢见音眼中泛起泪光,声音哽咽。她真的改变了吴行舟与杨贺云的命数,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没有白费!
“此事多亏有你。”楚珩正色道,“若非你及时赶往平阳救下吴行舟,此案只怕会枉害忠良、草草了结,反令钱家与崔党逍遥法外。”
他郑重地对她道谢:“见音,辛苦你了。待孤成事之日,必不相负!”
谢见音拭去眼角湿润,扬起笑容躬身作揖:“谢家,会永远站在殿下身后!”
铂尔赤·曜虽未尽悉内情,却也从刚才与太后的交锋中窥得太子势强。
他暗自庆幸自己的选择,再次抚胸行礼:“太子殿下,图蒙族亦愿效忠于您!”
“好!孤必不负二位所托!”楚珩开怀举杯,谢见音与铂尔赤·曜同时相应。
同盟初缔,而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汹涌的暗潮与风雨!
诺伽静立在谢见音身后,将楚珩凝视她时那炽热而隐忍的目光尽收眼底。
他比谁都清楚,谢见音有多么值得被爱。
她勇敢善良、聪慧真诚,是这世间最好最好的女子……只一个眼神,诺伽便能看透——楚珩对她,绝不止于盟友之谊、兄妹之情,分明还有一层难以言明、不可告人的倾慕!
他攥紧拳头,口中轻轻念出一句苗咒。
在楚珩看不见的身下,一只银白蜘蛛正在他皮肉间无声游走,向着心脏的位置更近一步。
比起裴锦川,这位日后必将君临天下的太子,才是让诺伽更为警惕的存在。
*
宴席终了,铂尔赤·曜留在东宫,谢见音则与诺伽一同登上返回侯府的马车。
两人刚一下车,便看到侯府后院门边抱剑依墙的裴锦川。他似乎已经等候多时,脸色本就不豫,在瞥见谢见音身后的诺伽时,目光更是冷了几分。
“音儿,你去哪了?”
裴锦川迈步上前,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压迫感:“听说你们半路碰到图蒙族王子,结伴回京,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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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遭遇了刺客?可有此事?”
谢见音神色未变,波澜无惊地回答:“确有此事,铂尔赤王子与我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恰好都要进京,便决定结伴同行。”
裴锦川逼近两步,目光锐利:“是吗?音儿难道不是因为太子殿下的授意?”
“怎么可能?”谢见音故作震惊,连连摇头,“我一介女子,殿下怎会授命于我?”
裴锦川面露狐疑,却抓不住她话中破绽,转而追问:“那音儿方才去了何处?雅琴早已回府,我却没见着你的身影。”
雅琴没有随她们去东宫,自然更早些回到侯府。
“说起这个,倒有一事蹊跷。”谢见音眸光微转,“昨日那些刺客中,竟有一人是冲着我而来的!”
此话一出,裴锦川神色微不可察地一僵。谢见音心下了然,猜到他定是知晓此事。
“这倒是奇怪……”他故作担忧,转移话题,“音儿可有受伤?”
谢见音摇头,轻轻拉起身后诺伽受伤的手臂:“多亏诺医师替我挡下一刀,我才安然无恙。回京后我便急着陪他去医馆处理伤口,这才耽搁了时辰。”
“原来如此。”
裴锦川见诺伽手臂上的伤口确实是刚包扎的,消了大半怀疑,只又语气严肃地对谢见音说道:
“还有一事,后院向来只住你和祖母,院中皆是女眷,诺医师身为男子,住在后院着实不妥。”
他目光看向诺伽,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今夜起,还请诺医师移步前院居住。”
谢见音猝不及防,没想到他竟会提起此事,一时愣在原地,脑中急寻对策。
“万万不可。”诺伽不紧不慢地开口,十分淡定地扯谎,“小姐身子未愈,半夜偶尔会出现惊厥症状,需得即时行针通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前院距离太远,耽误时机。”
裴锦川眉宇间怒意聚集,竟突然拔出利剑,直指诺伽心口:“音儿身体调养至今仍未痊愈,究竟是你医术不精,还是另有所图?”
好一招进退两难的话术!
诺伽屈指拨开剑锋,唇角勾起一抹冷淡弧度:“裴将军可想清楚了,小姐的病唯有我能医治,若我出个什么意外,你该如何向侯爷和夫人交代?”
“你!”裴锦川目眦欲裂,显然怒极。
见剑尖又逼近一分,谢见音生怕他真的动手,急忙上前圆场:“锦川哥哥~你别跟诺医师置气,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着想。待我病愈之后,只怕诺医师还不愿长留在侯府呢,是不是?”
她朝诺伽连使眼色,诺伽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裴锦川冷嗤:“也是,终究不是我们侯府的人,总不可能赖在这里一辈子。”
他挽剑归鞘,临行前又忽然转身,对谢见音说道:
“音儿,你我也到了该成婚的年龄,这几日我便会找侯爷商议此事。我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自是旁人……永远也比不了的。”
此话一出,别说诺伽,就连谢见音也瞳孔骤缩,震惊错愕!
31. 争执
谢见音觉得裴锦川大概是被什么脏东西夺舍了。上一世,他不是最厌恶旁人提及他俩的婚事么?如今怎么会主动提起?
她对此事的想法只有一个——会不会是裴锦川与太后联手布下的新局?
比她更着急的是诺伽,由于谢见音听到此事后一时怔愣,没有及时在裴锦川离开前婉拒,他便红着眼眶质问:“姐姐为什么不拒绝?难道……你真要答应他?”
谢见音刚想开口解释,诺伽却猛地低下头,掩住近乎扭曲的神情,紧绷着下颌对她说道:“别告诉我你会答应!”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就算姐姐说这是权宜之计……我也绝不接受!”
“我怎么可能同意?”
谢见音伸手握住他颤抖的指尖,感受到他身上浓浓的不安,柔声安慰:“我还没混蛋到那种地步,一边应下别人的婚事,一边还要你忍痛包容。”
诺伽抬起眼眸,眼底水光潋滟:“那姐姐打算如何解决?”他顿了顿,忽然反手将她握得更紧,“不如……我去杀了他。”
谢见音立即摇头,在他神色彻底阴沉下来前轻笑着开口:“何必脏我们的手?”
她眼尾微扬,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你猜,若知道裴锦川要向我提亲……最先坐不住的会是谁?”
诺伽刚想说是自己,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柳明菁?”
“没错!”谢见音唇角弯起,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既然裴锦川莫名其妙跑到我眼前发疯,那我就只好找个更疯的人来对付他。他们两人狗咬狗,岂不是更加有趣?”
诺伽神色稍霁,但眉宇间仍然带着一抹忧虑:“若是裴锦川执意要与姐姐成亲……该怎么办?”
“绝对不可能。”谢见音斩钉截铁地摆手,“柳明菁才是他心尖上的人,此番突然提亲,恐怕也是得了太后授意。等柳明菁在他面前哭几轮,裴锦川怕是连正眼都不会再瞧我一下。”
诺伽默不出声,只浅浅吁出一口气。
他确定谢见音对裴锦川与柳明菁之间的感情有误解。
虽然只在太守府见过柳明菁一面,但那日诺伽便瞧出,裴锦川与柳明菁恐怕并不像谢见音认为的那般情深似海……若真的相爱至极,裴锦川怎会留下柳明菁一人,独自愤怒离去?
可他并不打算点破,就让她一直这样误会下去也好。只要她深信那二人伉俪情深,便永远不会对裴锦川再生半分念想。
他决定先依谢见音的计策行事,若柳明菁终究阻不了这桩婚事……
那他,只好违背她的意愿了。
*
傍晚时分,谢见音吩咐雅琴去前院,邀柳明菁过来一同用膳。
柳明菁携着怀疑前来,到之后才发现席间竟只有她们二人,连平日与谢见音形影不离的那位医师也不见踪影。
她不由暗暗蹙眉,不知道谢见音卖的什么关子,只好先一脸笑容坐下,轻声问道:“表姐特地唤我过来,可是遇见了什么好事?”
谢见音故作惊讶,双颊微红,眼波流转间尽是羞意:“竟这般明显吗?柳妹妹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柳明菁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好预感,但面上仍是一副期待模样:“表姐快别吊我胃口了,快告诉妹妹是遇到了什么高兴事?”
谢见音仿佛压抑不住欢喜似的,娇憨地笑了两声,有些扭捏地对她说道:“其实是因为……锦川他说,打算近日就与爹爹商议我们的婚事。”
话音未落,柳明菁脸上的笑容便瞬间僵住,手中茶杯险些跌落:“……竟有此事?”
“是啊!没想到我和锦川终于要修成正果了!”谢见音仿佛浑然不觉她的异样,仍自顾自说着,“之前确实是我想多了,原来柳妹妹和锦川只是兄妹之情……姐姐对不住你。”
“呵……呵呵,没事……他是怎么跟你说的?”柳明菁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心在滴血。
谢见音一边作出羞涩姿态,一边毫不留情地继续往她心上扎刀:“锦川说我们两情相悦,又到了适婚年龄,早该定下婚期了……”
说着,她还亲热地握住柳明菁冰凉的双手,眼中光彩万分,“今日我就是想单独告诉妹妹这个喜事,你我二人如同亲姊妹,想来你也会为我感到高兴吧!”
柳明菁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涌,手中的筷子几乎要被她折断。
她强撑着笑容,从牙缝中挤出话来:“当然……我真是为表姐高兴。不过,表姐同那位诺医师……”
“哎呀。”谢见音打断她,语气娇嗔,“怎么连柳妹妹也信外面的谣言?我与诺医师只是好友罢了,只有锦川才是我的真爱。既然婚事将近,我自会谨守分寸与诺医师保持距离,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损了我和锦川的清誉。”
柳明菁再也笑不出来了,听着谢见音一口一个“成婚”,她只觉得心中的妒恨如滔天巨浪,几乎要将理智彻底淹没。
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立刻去见裴锦川,找他问个明白!
“表姐,我突然想起还有些急事。”她忽然起身,连礼仪都顾不得周全,扔下一句“先告辞了”便匆匆离去。
谢见音望着她几乎踉跄的背影,故意扬声道:“诶~柳妹妹,这就走了吗……小心些别摔了~”
待柳明菁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谢见音才趴在桌上大笑起来。
诺伽从帘后走出,默默拾起她笑落在地的披帛,语气里透着一丝明显的酸意:“姐姐就这般开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真心盼着这门婚事。”
谢见音嗅到了他话里的醋味,没有接过他递来的披帛,反而伸手将他按在椅上,径直坐入他怀中,眉眼间尽是得逞的快意:
“怎能不开心?你方才没看见,柳明菁那表情简直像是活吞了只□□!依她的性子,必定会去找裴锦川闹个天翻地覆!”
诺伽稳稳揽住她的腰,轻叹一声:“只有姐姐,此刻还有心思看乐子。”
“放心。”谢见音收敛笑意,伸手抚平他蹙起的眉头,一字一句如誓言般郑重:“我绝不可能嫁给裴锦川,我只喜欢诺伽。”
诺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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搂着她追要了一个热吻,十指紧紧相扣,无比眷恋地埋首于她颈间:“好,我信姐姐……”
*
与两人的温存甜蜜截然相反,将军府的书房里,正弥漫着一片冰冷压抑的气息。
裴锦川刚从军营回到自己府中,管家便匆匆上前,低声禀报:“将军,方才柳小姐突然来访,正在书房等您。”
“她来做什么?”
“奴才不知,但柳小姐神色不佳……瞧着像是动了气。”
裴锦川皱起眉头,心中已有几分不悦。他此前告诫过柳明菁,无事不要轻易来将军府,以免落人话柄,有事他自会去侯府寻她。
若被人发现她今夜独自来访……不知又会生出多少事端。
裴锦川卸下盔甲,沉着脸色走向书房。柳明菁找她的目的他大概也清楚,无非是知晓了他准备向侯府提亲一事……
果然,他刚踏进书房,迎面便是一本书砸来,伴随柳明菁几乎撕裂的低吼:“裴锦川!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裴锦川面无表情地将摔落在地的书籍捡起,放回案上,声音冷淡:“此事是太后的旨意,她老人家想要拉拢谢家,让侯爷倒戈,我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我不信!”柳明菁猛地冲上前,像一只恶鬼一样直狠狠地盯着裴锦川眼睛,“太后此前就让你娶谢见音,你娶了吗?如今恐怕不是因为太后逼你,而是你自己想要娶她!!”
“你骗我……说什么厌恶她、绝不会对她动心,全是谎话!”
见柳明菁越发疯癫,裴锦川不得不上前捂住她的嘴,让她安静下来。
“现下局势翻转,太后势力亏损,急需外援!侯爷虽然一直与太子交好,可我若娶了谢见音为妻,为了独女,侯爷也必定为我所用,为太后所用!明白了吗?!”
柳明菁闻言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更为失控,她奋力扯开他的手,泪水潸然而下:“你若娶了她,侯府倒向太后……那谢家人岂不是不必死了?谢见音就会永远是你的正妻?!不行!我不答应!”
裴锦川眉头锁得更紧,用曾经看谢见音的不耐眼神看她:“一切以大局为重!收起你那套幼稚的儿女私情,不要再让我听到如此言论。”
“我幼稚?”柳明菁凄然一笑,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的人,“裴锦川,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当初是你夺走我的清白!是你让我与你合谋除去谢家!如今……你竟让我别顾儿女私情?”
裴锦川一言不发,只漠然看着她泪流满面。
“我为你打了三次胎……你说过此生只娶我一人的……”柳明菁无力跌落在地,满脸泪水地呢喃着,“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此事已定,我只能按照太后旨意执行,明菁,你应该理解我的。”
“好一个我应该理解……”柳明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眼底最后一点光也熄灭,只剩一片冰冷的嘲讽与绝望。
“裴锦川,你真是好狠的心。”
她推开书房门,踉跄着扑入夜色之中,再未转身。
32. 血印
次日午时,谢见音在侯府前院见到了神采奕奕的裴锦川,以及他身旁萎靡不振的柳明菁。
她心头猛地一沉,指尖微微发凉,有了不好的预感。柳明菁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难不成,她没能劝住裴锦川?
完犊子了。
谢见音下意识地攥紧袖口,身后的诺伽更是面沉如水,她从没见他脸色这样难看过。
裴锦川今日看向诺伽的眼神都不如往常那样带刺,反而平静得令人心慌,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音儿与诺医师来了,快坐。”谢平候满面红光,笑声洪亮,招手唤她们入席。
林逐月坐在谢平候身旁,神色复杂,尤其在看见谢见音与诺伽并肩走来时,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今日是有件好事要宣布!”谢平候笑着拍了拍裴锦川的肩,语气满是欣慰,下一秒就开口说出了谢见音不想听的话:“音儿,你和锦川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今日锦川特地找我商量你们的婚事,打算两日后就走三书六礼下聘,为父甚是高兴啊!”
以往,谢平候这个老父亲没少为谢见音的婚事发愁,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徒弟应下这门婚事。虽然裴锦川自幼在侯府长大,可谢平候也不愿拿恩情强迫他点头。
但他也知道自己女儿是个死心眼,非裴锦川不嫁。侯府上下就这么一个宝贝,谢平候实在不忍心看女儿伤心,正打算想想别的办法,谁知裴锦川竟主动找他提亲,这怎能不叫他喜出望外?
“哎哟,那我们音儿岂不是快要做将军夫人了?”祖母也一脸高兴地拉住谢见音的手,轻轻拍道,“祖母这就差人去看个良辰吉日,再把咱们谢家祖传的首饰整理出来!”
“爹爹、祖母……这是不是……太急了?”
谢见音声音发虚,眼角悄悄去瞥诺伽,只见他始终低着头,唇线紧抿,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完了,真的完了。
她也没想到啊,柳明菁竟然也没让裴锦川改变主意!
她突然转头看向柳明菁的方向,对方眼中那抹未来得及掩藏的恶毒与她撞个正着。柳明菁似乎已懒得再维持那层虚伪的姐妹情谊,被察觉后非但不躲,反而缓缓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
谢见音还没来得及揣测她这笑的含义,便听到身旁的母亲开口:
“此事恐怕要缓缓。”林逐月出声打断,“音儿身体尚未调养妥当,婚姻大事最是耗神费力,总需仔细筹备。不如……待她身子好些再议?”
谢见音如获救星,连忙点头附和。
可裴锦川却从容一笑,语气沉稳:“夫人不必忧心,一切事宜我已安排妥当,断不会让音儿受累。届时只需请裁缝来为她量体裁衣,待嫁衣制成,我必给她一个风风光光、盛大无比的婚礼!”
“这……”林逐月一时语塞,蹙起眉头瞥了一眼身旁神色各异的两人,终究无奈轻叹,“那……全凭侯爷安排吧。”
谢平候自是满面春风,畅快应下了这桩婚事。于他来说,裴锦川既有将军身份,又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徒弟,无疑是最佳的女婿人选。
他并未察觉到,女儿的心早已系于他人。
这席间除谢平候、谢家祖母与裴锦川三人谈笑风生之外,其余人皆是面色各异,各怀心事。
宴席一散,谢见音便急急追向那道走得飞快的背影。她连唤数声,诺伽都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步履未停。
“又要和我冷战?”谢见音实在追不上他,只得停下喘气,双手叉腰质问道。
这句话仿佛咒语般瞬间定住了诺伽的脚步,他僵在原地,不敢再迈出一步。
谢见音无奈地走到他面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盛满委屈与伤心的眼眸,她心口发涩,柔声哄道:“此事是我考虑不周,我没想到柳明菁竟那般废物!”
她眼中掠过一丝懊恼,随即又坚定道:“你放心,我定会想办法退了这门婚事。”
“只剩两日,裴锦川便要来下聘。”诺伽眼底哀戚涌动,声音低哑,“姐姐还能有什么办法?”
谢见音咬紧下唇,重重吁出一口气,她确实还没想到解决此事的万全之策……
裴锦川还真是给她制造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原以为柳明菁能劝动他收回提亲的想法,却没想到是自己高估了她。看柳明菁方才在席间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想必也是尝试过了却没有成功。
合着这两人根本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情比金坚?!
就这种感情,前世的柳明菁竟还能为裴锦川屠她满门?难以理解,极为震撼,果然都是极品白眼狼!
“我现在就去求爹爹!他一定会听我的!”谢见音思考一番,还是决定让谢平侯出面拒绝。
她刚要转身,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咕咕”声,下意识伸出手臂后,一只圆润的白鸽轻巧落下,亲昵地啄了啄她的衣袖。
谢见音解下它腿上的细管,展开信笺,只一眼,脸色便瞬间煞白。
“发生什么了?”诺伽见她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刚被哄好的心情也随之沉重下来。
谢见音有些挣扎地望着他,迟疑片刻,才艰难地开口:“诺伽……这婚事,我恐怕暂时……不能退了。”
“为何?!”诺伽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夺过那封信。迅速扫过字句后,他唇角扯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嗓音破碎:“所以……为了太子殿下,姐姐就情愿嫁给裴锦川了?”
“不是这样的……”谢见音心如刀绞,她知道此事对诺伽来说极为不公,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楚珩今日在京城外的小道遭遇埋伏,一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精兵拦住去路,对方训练有素,骁勇异常。即便楚珩带了二百侍卫军出行,但仍被这不足四十人的小队打得溃不成军。
若非禁卫军及时驰援,楚珩今日绝不仅只是受伤那么简单,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谢见音确信,这支埋伏楚珩的精兵,就是前世裴锦川暗中培养的那支私军!
他们既已出现在京城附近,说明整支军队恐怕也早已悄然潜入京城。或许……裴锦川和太后打算提前动手了……
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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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遇刺,朝野必将掀起腥风血雨。
铂尔赤·曜尚未面圣,图蒙族远在草原,对中原骤变难以驰援。若此刻乌罗族与裴锦川的精兵同时发难……这对大盛来说,将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我不是为了楚珩,我是为了大盛……”
谢见音试图安抚全身颤抖的诺伽,可不管她如何贴近、如何轻吻,诺伽都毫无反应,只怔怔地望着虚空,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见他如此,谢见音愈发着急,连忙解释:“只是暂时不拒婚而已!我会让爹爹将婚期尽量推后……只要这段时日我能获取裴锦川的信任,查清他私军所在,便不会真的与他拜堂成亲……”
“若是到期查不到呢?”诺伽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是否就会与他成婚,然后再告诉我……日后自会和离?”
“我……”谢见音哑口无言。
“够了,谢见音。”诺伽第一次唤她全名,语气中的冷意如冰刃般刺来。
“楚珩,裴锦川……他们每个人都比我重要……”诺伽声音颤抖,话语间带着哽咽,“我一直在退让,只要你哄我两句,我就能放下自尊,不论外人口中的男宠之名,还是裴锦川对我的羞辱,我都能忍下去……”
他泪如雨下:“可你呢?你说过会好好待我,说过只爱我一个,如今却告诉我你要为别人答应一桩不得已的婚事?你可曾……有半分顾忌过我的感受?”
“诺伽……”谢见音也红了眼眶,伸出手想要去牵他,却被他猛地挥开。
他望着她的眼神只剩失望:“你总有很多事情要做,却从不是为了我,甚至也不是为你自己……为何偏对楚珩如此尽心?”
谢见音沉默不语。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朝堂倾轧,内战外战,赤地千里,杳无人烟。在她死前,边境周围那几个城市早已出现饿殍遍地,易子而食的悲剧……
她亲眼见过战争的恐怖,便再也不想看见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的惨况。
楚珩仁厚,太后暴戾。无论为谢家还是为大盛,她都必须帮助楚珩扫清太后党羽,防止战火再烧到大盛这片平和的土地上。
“太子必须登基,否则天下必乱、苍生涂炭……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帮他的原因。”
可这一切在诺伽听来,只不过是一番虚伪的托辞。他眼底最后一点光渐渐熄灭,终成一潭死寂。
“你相信的只有楚珩。”诺伽自嘲地扬起嘴角,忽然俯身,在谢见音颈侧狠狠咬下一口血印。谢见音疼得吸气,却听见他贴在她耳边,极轻极冷地落下四个字:
“我不同意”。
说罢,诺伽便决然转身离去。
谢见音捂着渗血的齿痕,疼得呲牙。但任凭她如何呼喊,诺伽都始终不曾回头,身影逐渐消失在她视野中。
她知道,这件事是她对不住他,他生气也是理所应当……
想起受伤的楚珩还在宫中等她,谢见音深深叹了口气,只得暂时压住复杂心绪,决定先进宫探视,等回来再好好向诺伽赔罪。
33. 暗算
东宫太子寝殿内,老神医正在为楚珩换药,他被一箭刺穿肩骨,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如纸。
谢见音是从偏门悄悄潜入的,她在偏殿廊柱后躲了一会儿,直到前来探视的官员们逐一离去,才轻步现身。
“翟先生,殿下伤势如何?”她上前看了看楚珩的状况,面上难掩担忧。
老神医神色凝重,眉头紧锁:“殿下这伤极为古怪,血虽止住了,可伤口周边的血肉却仍在腐坏。老夫已为他清创三次,甚至以火燎之法强行结痂,却也只能暂缓恶化,无法促进伤口愈合。若再找不到解决之法……只怕殿下性命堪忧啊。”
谢见音嘴唇微张,瞳孔中带着一抹惊讶:“怎么会这样……难道是中了什么奇毒?要不要请铂尔赤·曜王子前来一看?”她忽然想起那位来自草原的王子,若是中原不常见的毒,或许就是太后从乌罗族那里得到的。
老神医却摇头叹息:“早已请王子看过了,但他也未曾见过如此诡异的伤势。此毒古怪,老朽还需翻阅古籍,寻觅解毒之法。”
谢见音只觉得双腿发软,连忙扶住一旁的案几。若楚珩真的就此殒命,那她一切谋划皆将付诸东流!不仅谢家难保,天下也会动荡不安!
“见音……”
榻上突然传来楚珩的呼唤,谢见音稳住心神,走到床边握住他伸来的手,应道:“殿下,有何事吩咐?”
“裴锦川的提亲……绝不能应。”楚珩虽气息略显微弱,但眼神却清明坚定。
谢见音一怔,没想到他竟也如此快知道此事。
“殿下身受重伤,此毒恐怕是太后与裴锦川做局,只有他们才知晓解法,那支精兵的来历也需查明……眼下唯有答应这份亲事,才有可能取信于裴锦川,接机探得真相。”
“不行!你等……”楚珩想要撑起身子,却不小心牵动伤口,顿时疼得冷汗直流。
谢见音急忙扶他躺下,语气坚决:“此事我意已定,殿下就莫劝了。我会让父亲想办法将婚期排后,争取在大婚前获得所有情报。”
楚珩闭目沉默,许久后才缓缓吐出四个字:“是我欠你……”
谢见音笑了笑,安慰道:“殿下不必如此,你我为共同目标前行,既是知己,亦是同盟,何需谈论亏欠?”
她沉吟片刻,又道:“如今殿下重伤,太后定会趁机反扑,不如……我们抢先出手?”
楚珩睁开双眼:“见音有何计策?”
谢见音唇角微扬:“殿下遇刺一事,不如直接嫁祸在乌罗族头上,可趁机请皇上出兵增援图蒙……直接一举歼灭乌罗!”
楚珩思忖片刻,眼中闪过赞许之色:“此计甚妙!往日父皇若贸然出兵乌罗,必遭朝臣们阻挠。但若以‘乌罗刺杀太子’为由,朝中反对之声定会减弱许多!”
“正是,况且那群精兵身上恰好有猎鹰令牌,与乌罗族图腾相似,更易说服百官同意此事!太后以为殿下受伤必会静养,她恰好借机恢复势力,但我们若反其道而行,定会打她个措手不及!”
“好!今夜我就禀明父皇,也不必再大张旗鼓筹备面圣宴了,我们直接与图蒙族联手进攻乌罗!只是……”楚珩忽然顿住,“该派何人领兵?”
二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卫凌!”
卫凌无疑是最佳人选。卫家是明面上的太子党,卫疏影又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太子妃,卫家绝无被太后策反之虞。况且卫凌虽年轻,在军中威望不如裴锦川高,但也有几次亮眼的胜仗成绩,此番若派他出征乌罗,一旦得胜,太子一派的势力必将大增!
“可卫凌未必愿意……”楚珩有些担忧,他知道卫凌不是好争军功的性子。
“他定会同意!殿下可是他未来的姐夫,以卫凌对疏影姐姐的回护之心,他巴不得殿下早日登基,让疏影姐姐成为万众敬仰的国母呢!”谢见音轻笑说道。
闻她此言,楚珩却脸色一变,目光复杂地望向谢见音:“见音,我对卫疏影……从无男女之情。”
谢见音眨了眨眼睛,不明白楚珩为何会突然提及此事,只轻声应道:“这并不妨碍疏影姐姐成为太子妃啊……没关系的殿下,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疏影姐姐那样好,您与她成婚后,也一定会喜欢上她的。”
谢见音很早便明白一个道理,帝王的婚姻是为政治服务的。楚珩的婚姻自然也不能由他来决定,没有哪位储君的婚事能逃过皇权政治的罗网。
卫疏影也明白自己作为卫国公之女的使命,很早之前,她便以“太子妃”应有之仪来严格要求自己,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
谢见音察觉到她似乎对楚珩有一分真情,既然两人成婚已是既定的事实,作为二人的朋友,她便真心祈祷,希望他们能互相珍重彼此,相守到老。
楚珩嘴角掠过一丝自嘲,他并未辩驳,只是静静合上双眼。
他早已接受自己的婚姻终将沦为政治筹码,可他骗不了自己的心。他只能忍耐,只能装作不在意,只能眼看她走向别人、与旁人言笑亲密。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登上皇位,天下都会是他的囊中之物,她自然也不例外……只需要再忍忍,再忍忍……
……
谢见音与楚珩商议完讨伐乌罗族的事后便匆匆返回侯府,她第一时间去找诺伽,却被雅琴告知:
“小姐,诺医师方才独自出门了,奴婢问他,他也不理人。”
谢见音叹了口气,看来他是铁了心不想理她……可诺伽一个人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又能去哪?
“雅琴,带几个人去查诺医师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雅琴领命带人出去搜寻,可整整一天过去,仍然杳无音信。
谢见音在房中等了一夜,想着他要是回府,自己就能及时知晓。可连日的紧张与奔波让她疲累不易,后半夜,她终究没撑住伏案睡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梦里,谢见音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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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寻找着诺伽的身影。
她看见诺伽伤心转身,便对他大喊着“别走”,她想要拼命上前去抓住他,但却被身后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扼住脖颈。
梦中的谢见音努力挣扎,想追向那道越来越远的身影,可颈间的手越收越紧……就在几乎要窒息的瞬间,她才猛地从梦中惊醒。
“呼……”谢见音大口喘着气,梦中那真实的窒息感仍未散去,过了许久,她才渐渐平复呼吸。
窗外已是黎明,一晚上过去,诺伽还是没有消息。谢见音再也坐不住了,正要去前院请父亲谢平候动用势力寻人,结果才刚踏出房门,就见到柳明菁主动找上门来。
“表姐这样慌张,是在找诺医师么?”柳明菁脸上挂着一抹浅笑。
谢见音顿时明白过来,冷声问道:“是你?诺伽在哪?”
柳明菁不慌不忙,笑意更深:“放心,诺医师只不过在我那儿暂作休息,表姐若答应我一个要求,我自然不会为难他。”
谢见音眯起眼:“什么要求?”
柳明菁从容落座,斟了两杯茶水,一杯放在谢见音面前:“别急呀表姐,我们坐下慢慢说。”
谢见音心中早已将她骂了千百遍,面上却强作镇定,在她对面坐下:“别卖关子,赶紧说。”
柳明菁轻抿一口茶水,抬眼笑道:“我知道你与锦川哥哥的婚事已定,我只要你答应一个小小的要求……让他纳我为妾。”
谢见音面露惊愕:“什么?!”
柳明菁轻笑:“表姐不是早察觉了么?我与锦川哥哥已有肌肤之亲,他娶我本就是应当。如今诺医师在我手上,若表姐的病一直无人医治……这婚,怕是也结不成吧?”
“你!你竟然与锦川!”谢见音装作一副气恼的模样,像是才发现自己的妹妹竟然背叛了她,“我不可能让他纳妾!锦川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柳明菁手中的茶杯重重落下,几滴茶水溅在谢见音脸上。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原本就不该是你嫁给他!如今我做妾已是让步,你若不肯,我现在就杀了诺伽,让你这病一辈子也好不了!”
“你……”谢见音似被逼至绝境,最终不得不咬牙妥协,“好……我答应你,现在带我去见诺医师。”
柳明菁脸上的笑意瞬间明朗起来:“表姐果然善解人意,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谢见音随她步入一处烟花柳巷,空气中的脂粉香气浓得发腻,她不由蹙起眉头:“你怎会将诺医师藏在这种地方?”
柳明菁嘴角弯起意味深长的笑:“此处才最方便藏人,不是吗?”
见她表情不对,谢见音顿时警铃大作,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不该独自随柳明菁踏入这陌生险地。
她刻意放缓脚步,正打算转身逃离,颈后却是一道手刃重重劈下!
谢见音顿时眼前发黑,软软倒地。
大意了……
34. [锁] [此章节已锁]
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时,谢见音耳边传来了几道痛苦的哀嚎。她顾不得分辨那些哀嚎声是谁的,只感觉浑身发热,体内躁动翻涌,如有火燎。
有人正急切地唤着她的名字,她艰难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诺伽……嗯……”谢见音刚开口,一声呻吟便不受控制地溢出唇瓣。
体内的火越烧越旺,她心知自己必是中了某种难言药物,四周横七竖八倒着陌生的男子,若非诺伽及时赶来,她恐怕已经……
“没事了,姐姐……”诺伽衣衫染血,眼中翻涌着骇人的戾气,像是刚从地狱里爬来的修罗一般恐怖。
“帮我……”
诺伽一怔,眼底杀意骤褪,泛起近乎狂喜的光彩。他俯身逼近,嗓音低哑而认真:“姐姐确定……要让我帮你?”
谢见音确定地点点头。
天旋地转间,她被诺伽带入一间无人静室。
(……拉灯……)
“姐姐,我是谁……”他执拗地追问着,眼中水光潋滟,那粒红痣更是艳得惊心。
谢见音也不知道诺伽是什么做派,明明受尽折腾的是她,结果哭得最厉害的却是自己身上那个!她本就如一叶浮萍被风雨摧残着,嗓子都叫哑了,还得回答他这些破问题。
因为她若不答,诺伽就哭得更厉害,还要刻意放缓,搞得她心烦体累!
“诺伽!诺伽诺伽!”谢见音几乎崩溃的低吼,只换来少年满足的喟叹与更深的索取。
最后也不知道是累困了还是累晕了,总之直到她失去意识,诺伽还不知疲倦地在她身上掉着眼泪……真是槽点太多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抱怨。
……
次日,谢见音是被饿醒的,她睁眼一看,外面的日头已高悬中天。
身后贴着一具温热胸膛,她回过头,恰好对上诺伽羞涩的目光,他脸上还泛起两团不知道为什么会泛起的红晕。
谢见音:“……”
她总算看清了,这人表面有多纯良,某种时候就有多禽兽!
装的!都是装的!
谢见音刚要开口,腿间又触及某处,顿时瞪圆了眼,一巴掌拍在诺伽脸上:“不能再来了!!”
“我忍不住。”诺伽贴得更紧,“姐姐睡着尚且能忍,可你一醒……它便也跟着醒了。”
谢见音见势不妙便想逃跑,却被身后人一把捞回压下,不多时,屋内再度响起压抑的叫喊与低骂。
直至黄昏,诺伽才顶着一背抓痕,在谢见音杀人般的目光下乖巧为她准备热水沐浴。
(审核大大!以上都是氛围描写!)
谢见音中途被诺伽喂了一些食物,但现下又是饥肠辘辘,整个人蔫得说不出话。
床榻一片狼藉,其上几点落红尤为刺目。谢见音羞得不敢去看,诺伽却欣然剪下那片绸布,仔细收入她曾为他绣制的香囊中。
谢见音瞬间脸色通红,趴在浴桶边缘嗔怪:“宝贝,我从前怎没发现你是个小变态?那种东西是能随身携带的吗?!”
诺伽蹲身在她唇上一吻,轻轻为她按揉肩背:“为何不可?这可是姐姐的落红,我定要好好珍藏……”
谢见音无语凝噎,懒得与他争辩,转而问道:“昨日你如何找到我的?”
她们现在还处在那片烟花柳巷中,她没想到诺伽竟能及时赶到救下她,若是昨晚让柳明菁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诺伽手上动作一顿:“昨日我与姐姐争吵后就去城外散心,后来回到侯府,发现你不见了,雅琴也说不清你去了何处,我便让小云循着你的气息追踪,才及时赶到。”
“那小蛇竟然这么厉害?”
“是啊。”他掩去眼底的心虚,将一切推到小云身上,绝口不提自己一直藏在暗中窥视她一事。“至于柳明菁……我昨日怒极,便用银针废了她的手脚……”诺伽语气迟疑地补充道。
其实远不止于此,他还用她打算对谢见音使的坏处理了她,恐怕此刻柳明菁早已被糟蹋得体无完肤。
“无妨,她罪有应得。”谢见音眼中也燃起怒火,原本她留着柳明菁的命,是不想与裴锦川直接作对。可裴锦川如今已向她提亲,她也知道他们二人的情谊并非无隙,既如此,柳明菁的命就没那么重要了。
况且……她竟想用如此毒计毁她清白,她断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姐姐……”
谢见音沉思之际,诺伽忽然黏糊糊地唤起她,将她吓得汗毛倒竖,连忙说道:“做什么?真的不能来了!”
“不是……”他虽然还想继续当禽兽,可也知道谢见音身子承受不住了,“只是想说,姐姐既与我有了肌肤之亲,便不能再嫁裴锦川了。”
谢见音闻言却陷入沉默,诺伽顿时蹙起眉头,掌心在她腰间重重一按,惹得她一声惊呼。
“姐姐竟还要应那婚约?”诺伽语气中明显带着怒意。
谢见音连忙轻抚他手背顺毛:“我说过,此事眼下推不得……”
见诺伽脸色越来越沉,她又赶紧补救道,“昨日愿意让你那般胡闹……也是想叫你明白,我心中唯你一人。若是这样能让你安心些,我便早些给你就是,但与裴锦川的婚约还不能作废……”
诺伽冷哼一声:“姐姐给我,是为安我的心,还是为叫我别坏事、阻了你的计划?”
谢见音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巴掌:“我昨晚被狗啃了是吧?若不是为了安抚你,我能容你那般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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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伽别开脸:“那不是为解药效……我不过是姐姐的工具……”
谢见音这下真气笑了,下手用了十分力道:“且不说我能放血压住这药性,即便真要解,也不是非你不可!大不了我去寻裴——”
“不许说!”
诺伽猛地捂住她的唇,像是被惹怒的凶兽,眼底一片漆黑,周身戾气翻涌,“若是姐姐敢找别人,我一定……”
一定会杀了你们!
“所以!”谢见音一把扯下他的手,目光灼灼,“我只愿意跟你云雨,若这还不能证明我的心意,你还要我怎样才肯信?”
诺伽收了戾气,低下头,声音闷闷地同她讨价还价:“那以后每晚我都要和姐姐一起睡……等一切尘埃落定,姐姐要立刻与我成婚。
谢见音挑了挑眉:“别跟我玩文字游戏,成婚可以,一起睡……得说清楚几次。”
诺伽耳根微红,犹豫半晌,伸出三根手指。
“不!行!”
谢见音直接拒绝,亲娘的,宠夫也不是这样宠的,诺伽一次都能让她死去活来的,三次?那还不如直接要她的命!
就算天天灌人参汤她也撑不住!
“为何不行?!”诺伽不乐意了,“我已是顾及到姐姐身子才说这个数,姐姐竟还不愿意答应我!”
谢见音一时无言,甚至开始认真思考起两人究竟是否合适……床笫之间的差距如此之大,将来的夫妻生活真能和谐吗?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个绝佳的理由:“因为你活烂。”
诺伽:“……”
谢见音继续补刀:“你知道的,虽然你天赋异禀,但实战经验真的太烂了!昨夜若不是我一步步引导,怕是早被你弄得痛死在榻上!”
诺伽委屈撇嘴:“这怎能怪我……天生就长那样……”
谢见音轻咳两声,突然想起之前诺伽曾说过“姐姐见了说不定会喜欢”……她昨晚确实亲眼见了,咳……长相确实不错,就是尺寸有点太超人意了。
“三天一次,这是我的底线。”
“那怎么行!姐姐既嫌我生疏,我们更该勤加练习……一日一次!”
“不行!两天一次,爱接受接受,不接受就免谈!”
诺伽眼见没有任何谈判余地,只好不情不愿地应下,还低声嘟囔:“姐姐就不知道心疼我,只能看却不给吃,我现在就难受得紧……”
“难受?”
诺伽眼睛一亮,连忙点头。
“难受那我帮你割了吧,那么大个东西,挂着也挺累的。”谢见音咬牙切齿地建议道。
诺伽顿感裆下一痛,瞬间哪哪都舒服了,乖乖低头做起按摩小工,再不敢多言半句。
35. 落网
柳明菁失踪这件事并没有引起裴锦川的多少在意,反倒让谢平候与林逐月心急如焚
谢见音在心底小小的,只是小小的为她叹了口气。倒不是真有多惋惜,毕竟柳明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落到这种境地是她咎由自取。
但她对裴锦川的真心确实不假,如今她心爱之人却对她不闻不问,谢见音一路看过来,心中难免泛起些许复杂的涟漪。
裴锦川认定柳明菁不过是一时赌气躲了起来,甚至连找她的念头都不曾有过。
他一门心思扑在与谢见音的婚事上,一箱箱沉甸甸的聘礼络绎不绝地抬进侯府。不过一日,全京城都知晓侯府千金终于得偿所愿,即将嫁给自己苦追多年的心上人。
婚期就定在一个半月后,谢见音原本还想将日子再往后推些,裴锦川却丝毫不肯让步。
“音儿,我这聘礼都已经进门了,若是婚期拖延太久,难免惹人闲话。”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又道:“音儿不愿早日成婚,莫非……还有什么别的顾虑?”
谢见音怕他生疑,只能摇摇头:“怎么会……只是柳妹妹突然下落不明,我担心她赶不上我们的婚礼。我向来视她如亲妹,总盼着她也能来为我们道贺。”
裴锦川微微一笑,语气笃定:“放心,她一定会来祝贺我们的。”
谢见音只好应下婚期。这些时日裴锦川来侯府越发频繁,她白日要应付裴锦川,晚上还得安抚醋意翻涌的诺伽,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
好在太子那边的布局进展顺利。皇帝以“乌罗族刺杀太子”为由,命卫凌领兵支援图蒙、征讨乌罗。这一招打得太后与裴锦川措手不及,一连数日,裴锦川都没空来侯府扰她清静。
卫凌临行前特地来侯府见了谢见音一面,两人仍旧是一见面就忍不住斗嘴的状态,只是在即将告别时,卫凌忽然安静下来。
他注视着她,极其认真地问道:“与裴锦川成婚的事……已经定了吗?”
“怎么?”谢见音朝他耸了耸肩,“还喜欢我啊?”
本以为他又会像从前那样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却没想到这一次,卫凌极轻地“嗯”了一声,说道:“临走前,我还是想再问你一次。若你改了主意,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胆子不小啊?连裴将军的未婚妻都敢撬?”谢见音调侃道。
卫凌沉默片刻,声音低了几分:“过去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喜欢他,所以从不打扰。可这次听说他提亲时,你犹豫过,还想延期举办婚礼……你若是后悔了,我可以帮你。”
“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无妨,”他又补充道,“我只是不愿见你违背本意,勉强与他成婚,未来伤心。”
谢见音轻轻一叹,垂下眼帘,语气温柔:“卫凌,谢谢你……但我是自愿的,没有人强迫我。”
卫凌闻言轻笑,颔首道:“好。”他起身向她作别,“此次一别,也不知能否再相见……见音,珍重。”
谢见音起身,给了他一个来自朋友的拥抱和祝福:“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们还有许多好酒没一起喝呢。”
“一定。”卫凌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转身大步离去。
诺伽从屏风后走出,指尖轻柔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安慰道:“别难过,他会平安归来。”
谢见音破涕为笑:“今天怎么不吃卫凌的醋了?”
诺伽低笑,在她额间落下轻吻:“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姐姐。卫凌品性端正,是配得上与姐姐相交的好友。”
“那是自然!”谢见音骄傲地扬起脸,随即又忧心忡忡地望向卫凌远去的方向,“但愿他能一切平安。”
*
距离谢见音与裴锦川大婚还有半月,边境就已经连连传来捷报。大盛与图蒙联军势如破竹,乌罗部族节节败退。谢见音虽然为卫凌的胜利感到欣喜,但也焦急于迟迟查不出裴锦川私兵的藏匿之处。
她与楚珩多方探查,却始终一无所获。裴锦川行事越发谨慎,即便他与谢见音婚期将近,但也始终对她守口如瓶,无论她如何试探,都探不出半点风声。
诺伽近日也因婚期临近愈发焦躁不安,谢见音心有预感,若不能在成婚前找到证据将裴锦川定罪收网,恐怕诺伽就会先失去控制……
她又想起先前那个被人扼住脖颈的梦。近来,这梦境不时重现,虽然每次醒来都有诺伽在旁温声安慰,可她却恍惚觉得,梦中的那双手,与床笫间令她意乱情迷的手指极为相似……
怀疑的种子种下后,当初离开苗族时黎柯长老的那句提醒,也再次浮现在谢见音脑海中。
——“驯服他,让他收起全部爪牙。”
起初谢见音并不明白其中深意,可在一次次安抚诺伽的过程中,她也逐渐察觉出些许异常。
譬如,他总是觉得杀人可以解决任何麻烦;又譬如……她找到柳明菁时,发现她不仅遭人凌辱至神志昏沉,身上更是有多处皮肤溃烂,像是中了某种阴损的蛊毒一般恐怖。
谢见音没有告诉诺伽她去看过柳明菁,她让诺伽派人将柳明菁看好,但也没想到她会被折磨成那个样子。
她不可怜柳明菁遭的那些罪,不过是她在偿还上辈子做的孽罢了。
可她难免重新审视起诺伽的真实模样,他与柳明菁并无深仇大恨,就因为柳明菁曾妄图伤害她,所以他便用如此手段去折磨她?
黎柯长老的话……或许她真该细细思量一下。
正当谢见音急于搜寻裴锦川私兵下落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王雪映——这个曾与她势同水火的情敌,竟带着一份至关重要的线索前来寻她。
“这是我偶然查得的线索。”王雪映递来一幅标注详尽的地图,指向城郊半山的一处镖局,“你也知晓,我曾与你一样,对裴锦川痴心一片。很早前我派人跟踪过他,发觉他常往城外这间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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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起初我并未生疑,可后来发现他每月要去这镖局近十次。我怀疑他是悄悄去私会哪位姑娘,便想着跟去一探究竟。可到那地方后,发现并无什么女子踪迹,只有一些镖局伙计们正在操练着日常,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之后我便没有再留意此事,只记得那镖局的镖旗上绣有一只苍鹰。直至太子遇刺那日……我父亲从东宫回来后便着手调查起此案,席间他随口提了一句,说偷袭太子之人身上皆有鹰形刺青。”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乌罗族的图腾,毕竟他们以鹰为征,可是……我却想起了那间镖局。”
谢见音骤然捏紧手中的地图:“你又回去探查过了?”
王雪映点点头,继续说:“裴锦川自太子遇刺后便再未涉足过那间镖局,我心里更是怀疑,于是派人暗中去镖局内部探查了一番……然后便查到……”
她皱起眉头,神情踟蹰,似乎不确定该不该用那个措辞。
谢见音毫无顾忌地替她说出口:“你查到了裴锦川养的私军。”
王雪映明显一惊:“你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我也一直在调查此事。”谢见音紧握地图,感激地执起王雪映的手:“你这幅地图,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王雪映傲然抽回自己的手,轻哼一声:“我可不是为了帮你,只是恰巧得知此事而已。虽然你我是多年情敌,可我还是有良心的人,上回你在太守府戳穿柳明菁的谎言,让我也看清了裴锦川并非良人,今日便还你一个人情……他这等乱臣贼子,你若嫁去,怕是转眼便要累及满门。”
谢见音笑了笑:“婚约一事自然是假,不过是为了查清他私军何在而已。见音就知道雪映姐姐是个明事理的好人,此次太守府可是立大功了!”
她立即带着地图前往东宫与楚珩商议,二人雷厉风行,当夜便带着禁卫军直扑城外那间镖局。
所有精兵尽数被擒,镖局后山的空地其实才是他们的大本营,王雪映的地图甚至标注了后山的密道,显然是精细探查过一番,令她们省去诸多周折,直接将这些逆贼一网打尽!
人证物证确凿,裴锦川当即被押送天牢,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被带走前,他看着眼前笑脸盈盈的谢见音,颤声问道:“所以……你允诺婚约,也是假的?”
谢见音嗤笑一声:“不仅是婚约,包括曾经我对你的爱也是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柳明菁对我下的情蛊罢了。”
“情蛊?”裴锦川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竟都是因为蛊?不可能……绝不可能……”
谢见音冲他呸了一口:“你莫非以为,以你这般品性,我能真心看上你?也只有柳明菁对你一往情深了,可你又是如何待她的呢?”
在裴锦川呆滞的目光中,谢姐音只留下一句话给他:
“你们两个白眼狼,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一同下地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