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财树能当老婆吗》
1. 大就是好!
司砚沉是个富三代,aka富豪家排行老三的代餐爱好者。
此代餐具体指健身减肥人士多少会吃的低脂低卡代餐,而非豪门常见的恨海情天替身孽缘。体育生出身的霸总自知无法处理两人以上的性缘关系。
减重中的霸总还常在网上呼吁把代餐还给代餐!让这个词的印象回归平淡乏味难吃,就像它所指的人类饲料那样,用标准答案般的配料表霸凌每一个消费者的舌头。
司砚沉也立志做一个这样的老板,准确来说,一个标准的富哥小老板,践行标准的三不原则——不管事,不做事,不认识员工。
在某次普普通通地完成“每周闪现公司一次”KPI,开着跑车回市中心大平层的下午,等红绿灯时的惊鸿一瞥,让司砚沉突然想明白了他一马平川的人生中“总觉得还缺什么”这个问题。
——缺一颗发财树!
一盆绿得反光,比店门还高的树占据了司砚沉的双眼,就是这个!
银灰色的超跑唰一声停在街角小店门口,下来一个按霸总公式穿搭的高大墨镜西装男。
小店老板听到风铃声下意识抬头,以为自己穿越进了正在看的短剧——大热天的难道自己在空调房中暑死了?
西装男掏出一张黑卡,“老板,把门口的发财树卖给我,钱不是问题。”
老板不知道是遇见了真财神还是用黑色卡的coser还是神经病,随口说了个十万。默念五个数,见对方还是没把搁在台上的卡片收回,刷!
霸总再次叮呤一声出门,满意地捋了把林雨垂下来的叶子。
多年以后,发财树精将会回想起墨镜男摸它的那个遥远下午……
并不,大盆栽今天看了一天麻雀吵架,直到两个肌肉男把它抬起来,麻雀骂骂咧咧地飞走了。
老板终于要把看门树放生树林了,林雨想,就是知道老板是搬不动才让自己站在门口的,终于还是找着帮手了。
肌肉男的胳膊有老板两个粗,将林雨托得很稳,丝毫没有要把盆栽连枝带泥倒进垃圾桶的倾向。大发财树觉得很安心,自己现在就像其它被普通卖掉的绿植一样,被人稳稳当当端着上路了。
林雨原本以为自己是卖不出去的。它醒来第一天就是老板搬店的日子,搬到一半下起暴雨,所有的植物小伙伴都被迅速搬进店里,只有林雨被留在搬运工搁下它的位置。
老板还说,淋雨好啊!树嘛!淋雨多好!
淋完雨的大盆栽更重了,老板差点闪了老腰,邦邦拍两下壮实的树干,念叨刚刚路过小树林该把你放生的。
最后灵机一动把门口挂的红色绳结挂在盆上,连挪带踹地把树移到门口,你就是发财树了!
于是大盆栽决定自己的名字叫林雨,因为它老在门口淋雨,还迟早被丢进小树林。
原来命运之神还记得我这颗开了灵智的树,被搬进豪华写字楼的发财树想。它知道这里是很贵的,老板时不时会拍着他唠嗑,说自己是给房东打工,一个小铺子租金贵成个鬼样,还说他当年创业的时候也是想着在办公楼开个公司,赔得破产两回……
林雨知道人类是不能听见自己说话的,无法回应老板的诉苦,只能摆摆叶子给靠着树的青年扇点风。后来一只老鸽子告诉它,只有很寂寞的人才会自言自语。
换了老板的发财树第一次上电梯,感觉自己像被喝掉的水一样,从根须上到了叶子里,拥有大落地窗的办公室像最顶层的叶子一样光照十足。
司砚沉听见电梯到达的声音后掐着时间转过办公椅,一早凹好的造型也没有辜负他的人设——
锃亮的牛津皮鞋尖随二郎腿翘起的弧度上挑,血管微凸、骨节分明的双手不紧不松交叠着,背景是巨大的实木办公桌,侧面是正午毒辣的太阳,在他脸上打出清晰的阴暗交界线。
司砚沉很满意,这是装得相当好的一次,精明狡诈的年轻富商这块儿肯定拿捏住了。
“放这儿吧。”语气平稳中带着老练,从下到上扫视了一遍丰满的发财树勾起嘴角。
“司哥,这么大太阳,你不晒啊?”一名肌肉男娴熟地把手搭在小司总肩角,另一名肌肉男跟着问,“哥你好久没回健身房了,真不练了啊?”
司砚沉咬着后槽牙把持住造型,第N次后悔当初创业时先办了个健身房,还热血上头地天天狂练,加上一米九的个子,活生生练成了脖子以下巨石强森,被二哥打趣说像某地漫画里的矿工才幡然醒悟。
往事不堪回首,来时路铺满被自己撑掉的纽扣。司砚沉闭眼吸气,表示本司商务繁忙、无暇健身。
片刻后,空旷的顶层办公室只剩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和有着海藻般碧绿长叶的丰腴美树。
男人轻抚眼前光滑的身躯,又挑起一缕叶片,一路向上摸去……
林雨第一次被人类摸摸头,作为一颗两米多高的巨型发财树,平时老板和客人只会摸摸它下层的叶子,把一圈都摸得光滑油亮,顶层就只能靠雨水刷刷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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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有点担心自己头上不太干净,上次淋雨已经过了好几天,被这位老板退货的话估计真的要去树林荒野求生了,听路边的老树说人类活动少的地方有很坏的啄木鸟,会在树身上捅出密密麻麻的大洞……
大盆栽不安地摆摆叶子,给这位被晒红了皮肤的老板扇扇风,人类太热的时候会很容易生气。
司砚沉正在上下爱抚叶片,没觉得凭空出现的小风有什么不对,只觉得两米多的发财树放在他三米高的办公室,配他这个一米九的老板,这就叫天作之合!
对繁密的树叶更是满意得不得了,那些个短叶子树和半秃似的,再碰上换季更是成了顶着枯枝败叶的死树!
摸个爽后又坐下仔细欣赏,甚至想拍个X光看看底下的根须,这一看就发现了不对,盆不行,太小,还是塑料的,一看就不透气,土也不行,和路边挖来的一样。
豪门总裁皱眉,拨通了每家豪门都有的内线电话,“徐助,给我联系几个盆景师,就我妈之前用的那个什么什么派的大师吧,再定制个工匠花盆,什么料好用什么,还有……”
名为特助,实为常务副总裁,工作是兼职总裁和助理的徐天第n次攥紧电话念经般默读自己的工资条,xxx万xxx万xxx万xxx万xxx万xxx万xxx万xxx万xxx万xxx万xxx万xxx万xxx万xxx万xxx万xxx万……
这才深吸一口气起身去看看总裁又在说什么梦话,一开门就见快高到天花板的不知道什么树,再次深吸一口气,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凭借多年的职业素养,徐天只是不动声色地扶了扶眼镜,走到桌旁记下司砚沉时不时追加一条的要求,在对方说“要不把我爸那个古董花盆拿来先凑合一段时间”时婉言提醒道:“小司总,五天前司总说您这个月都不能进家门。”
粗神经如司砚沉,尴尬了0秒就接着说:“那先上网挑一个吧,最晚明天送过来。”
又一蹬脚把座椅丝滑漂移到徐天身边,拍拍对方的胳膊示意看他新买的发财树,得意的神色让徐天担心他会脱口而出——“我的孩子可以做童模吗!”
好在司砚沉病不至此,只是问他“欸,徐助,你看我这树,绿吧?盆栽店老板放门口的发财树,我老远就看见了绿得反光啊!老板也痛快,十万就卖给我了,怎么样?是不是太好了!”
“……会不会……有点大了。”
“啧,大就是好!”
2. 嗨老婆!
整个公司都不知道,司砚沉其实很爱来公司。作为一个吃的少还高能量的比格型人类,他通常一大早就坐着私人电梯到了办公室,仗着落地窗采光好几乎从不开灯,冬天还能看个完整的日出。
大得像床的办公桌上只有几件电子设备和水杯,毫无存在过纸笔的痕迹。
但司砚沉是尝试过工作的,在所有员工到之前就开始了总裁忙碌的一天,几天后徐天求他别添乱了,还扬言再这样就告诉司总,之后连把文件送到总裁办公室的表面流程都不走了。
放弃举铁大业和商务事业后,司砚沉每天的日程就是抓着代餐到公司吃早饭,刷剧一上午,吃午饭代餐,下午练会儿有氧,刷剧到傍晚回家夜跑,十点准时睡觉。
社交嘛,简而言之,因为作息过于健康和爱玩的朋友有时差,又因为单身到年近三十和成家带娃的朋友渐行渐远,兄弟嘛……司砚沉和两个搞单身霸凌的性缘脑无话可说。
没有朋友,整天坐着,刷手机度日,还和不能交流的树说话,一比一对上林雨的前老板,盆栽摆了片叶子,唉,又是个寂寞的人……
但是很富有!且慷慨!给自己这个刚进门还没招来一分财的发财树换了舒服的新土和新盆,不像前老板只会说“招财,等咱们发财了,就给你买瓷盆、化肥、营养液、开过光的国结!你可要争气啊!”
林雨不会招财,它的能力和前老板看的电影里常有的鬼魂怨灵差不多,而鬼魂大多时候都被杀死了,林雨不想死;剩下的消散了,说是去投胎,但电影里也说植物没有灵魂,林雨是不能投胎的;很偶尔,会有强大的恶鬼战胜主角,但马上就会被下一部电影的主角杀死……
——所以林雨不能当着现老板的面站起来捋顺自己的根须再若无其事地扎回去。
新盆比原先的深了足足有两只麻雀这么长,林雨是颗底下很大、长得也很快的树,有记忆以来就只能盘着根须,其中许多已经挤得缠在一起,终于解开时爽得它树躯一震,叶片抖出“哗!”的一声。
好在移动根须花了不少时间,没有被司砚沉目击这一幕,只是让他的手机呈抛物线落在盆里松软的土上。
作为一个可以次抛手机的富二代,司砚沉第一时间扑了下去,邦一声撞在发财树上。
经常撞树的人都知道,事情发生的一瞬间,先扑面而来的是树木清新的香气,然后是凉凉滑滑的皮肤,当香气充斥鼻腔的一瞬间,头上咣的闷响已经不是疼了,是大脑刷新的感觉……
入职第二天就伤了老板的林雨丝毫不敢动弹,任由人类靠着,就像每一颗树那样。
这一靠不要紧,司砚沉突然领悟了办公椅真正的用法,把座椅滑到底下靠着瓷盆,扶手悬在盆上空的位置,人则上半身侧倾,小半重量倚靠凉凉滑滑粗粗的树干……爽!果然我的人生就缺了这棵树!
林雨开始跟着新老板看剧,屏幕上的人常常腾空飞起,穿着宽袍大袖,皮肤都非常白,第一次看这类电视剧的发财树目不转睛,比人类还上头,对方去做有氧时就在泥里翻土似的摆动根须急切等着。
夕阳的尾声把办公室映得橙红一片又消失,只剩闪动的屏幕光打在一人一树脸上,人早已在按摩座椅与树干的臂弯中睡死,树一点一点探下一片肥厚饱满的叶子,悄悄点开自动播放继续追剧。
如此从早到晚看电视剧两个月,林雨已经是一颗焕然一新的树了,完全懂了前老板说的“相爱没有那么容易”,古装剧里男女恋爱都是要三生三世、十生十世的,面对国破家亡、天下苍生也会坚定选择爱人……
这样全身心扑在爱人身上的择偶观是一般植物难以理解的,但林雨是一颗灵窍已开的成精树,知道这世上还有攀附甚至寄生它树而生的植物,等到一方因失去阳光或养分死去,另一株也无法独活,落到泥里与死植融为一体后,重新肥沃的土地就会长出新芽,如此循环往复,和人类的爱情幻想如出一辙。
林雨还学到,如果精怪遇到对自己很好的人类是要化形为人报恩的,露出本相会把人类吓死或把自己害死,还可能引发大洪水。
新晋树精仔细评估新老板的为人,自己住进办公室以来,这位“小司总”天天用手给自己上上下下擦灰,亲手给自己喂装在反光瓶子里很干净的水,还定期给很香很香的肥料,环境虽然不够温暖但是光照十足,林雨觉得自己比窝里的雏鸟还幸福……
树精决定报恩。
当天夜里,一名加班到头晕眼花的打工人看到,对面大楼顶层的落地窗前疑似飘了颗树,后面还有一大簇松鼠尾巴一样竖起的触手,打开手机搜索“累出精神病算不算工伤”。
树精很感激对面被绿植店老板称为“恶毒资本家之火”的灯光,让它可以把窗户当镜子用,对镜转了好几圈,确认自己从叶到根都找不出一点伤痕或虫斑,是颗无比健康茂盛完美无瑕的大发财树,决定变成一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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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男性,因为老板经常在手机上刷男人的照片,有时快得手指都挥出残影,一定很喜欢看!
确定了人形,下一步就是作为人类和对方偶遇,林雨决定效仿前几天看到的一名“钓系”女妖,夜里在对方回家的路上等就行了,果然大道至简!
次日晚,伴随私人电梯合上门的微微响,办公室里的发财树拔根而起,树顶新长出的叶片擦过天花板发出嘶嘶声。
顶层只能用来透气的限位窗被打开,倾斜出15°的细长三角,一只树精如流体般飘出并从外关上了玻璃,跟随人类的气味钻进一辆跑车里……
全程受害人只有两名,昨晚刚在白杜医生处确诊严重精神疾病,就隔天再次在工位发病的打工人,和收到暗恋对象辞呈的霸总二号,aka司砚沉那个作息完全相反的熬夜皇帝朋友。
听了一路父母催婚的司砚沉不肯认命地在车库里据理力争,“家里不是已经娶了一个嫁了一个了吗?我还能结出什么花样来?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这种封建迷信!”
“什么讳疾忌医?我没病!我有病知道看医生!你昨天还说我壮得像牛!”
越说越觉得胸闷气短,把脚下的小牛皮鞋踏出清脆咔哒声,两条腿踩出四足走路的架势,到车库外大吸几口新鲜空气继续说,“好!等着吧,我就是要单身到S……”
像所有夸张老套的一见钟情戏码一样,正在发表单身主义宣言的黄金单身汉突然松了手,手机摔在小牛皮鞋上,手机的金属边缘磕在人类趾骨上的清脆声音响彻这个安静的夜晚,就如高大男人耳中自己的心跳声……
司砚沉至少嘲笑了几十次大学室友老套的搭讪话术,此刻,彼时的话语化作巴掌给十年后的自己响亮一击!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豪宅配套的路灯电力十足,打出的光圈清晰明亮,黑夜里胜似舞台上的聚光灯。触发司砚沉命运之巴掌的少年坐在聚光灯下,一头森绿的中长发,风起时如林间躁动的枝叶般扎出许多细丝,瓷白的皮肤微微反光,淡粉的嘴唇在白瓷上点出一抹桃色,鼻尖微翘,圆滚的大眼睛低垂,似乎正看着强光下自己手掌上漂浮的微尘……
林雨正在挑选这场偶遇的开场白,恩公突然在不远处停下给了他充足的考虑时间。嗯……就这个吧,抬头对呆愣的西装男人说:“我……”
他看我了!来不及了!死嘴快说啊!
“嗨,老婆!”
3. 我老婆真棒
一声荒谬的“嗨老婆”飘在明亮的车库门口,把少年准备好的台词堵在嘴里,这一幕很像他看过的古装轻喜剧,但女主角是怎么回应的来着?
自由发挥出一句天崩地裂的“嗨老婆”后,司砚沉飞速运转的大脑选择效仿前人经验,“哈,我是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少年眨了眨眼,这个在电视剧里见过很多次,大多数时候的回应是:“在梦里。”
“……”司砚沉没想到娃娃脸少年竟是冷酷退基佬的毒舌美人,尴尬得轻咳一声,还是顺应强烈的熟悉感问:“我的意思是,真的看你眼熟,你住在这附近吗?还是在公司见过?CBD的S大楼?”
第一次报恩的树精完全没料到,报恩对象一上来就帮他走了大半的流程,更觉得这位小司总为人温柔体贴,是个大大的好人,“我是新来的,我叫林雨。”被报恩的人类有时会自己补全留白十足的回答,林雨期待着。
放在平时,司砚沉会严查自家是不是招了未成年,避免司氏滑向违法乱纪的深渊,但此刻他给缺少锻炼的大脑开足马力也无法在记忆里找出这张他过目不忘的脸,只好结合少年清新的森系印象和脑内搜出的支离破碎的线索壮起胆子盲猜:“额……你,是不是新来的园艺师?”
林雨眼睛亮起来,笑出一对甜甜的梨涡,小司总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嗯,我来了两个月了。”
司砚沉被这笑容晃得心神荡漾,我果然是天才,啊不,果然是心有灵犀,这难道就是,命运的邂逅!
越想越飘飘然,脱口而出:“那,那正好,我一直在找园艺师,我阳台搞了个绿植花园,马上搞,要不你先来我家看看吧。”
这话一出司砚沉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结巴又拙劣的色鬼,甜甜酷酷的少年却一口答应了。
“好啊。”
第一次带人回家的霸总越心虚就越挺直腰杆,紧绷的脸配上身后少年轻转眼眸看四周的懵懂神态,让前台怀疑今晚要发生的事是否合法。
才竣工几年的豪华公寓楼电梯实在太快,司砚沉还没想出寒暄话题就到了门口。
如果……上天给司砚沉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会说,“先等等。”
如果要给这份等等加上期限,那会是——等我先把我哥赶走!
但回到此时,带crush回家的小司总只是紧张忐忑地“咳”一声开了门,瞬间与沙发上的司昀川四目相对,尴尬和惊恐到达顶点,“鸽,哥?”
三人目光交汇一轮下来,都欲言又止,各有各的紧张和大彻大悟。
司昀川站在沙发前,一身剪裁精良的暗纹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个子比司砚沉稍矮一点但身形匀称仪态优雅,更显成熟矜贵,两人五官相似,但比起司砚沉的阳光英俊,司昀川的长相更加精致成熟,金丝眼镜后是一双上挑的凤眼,露出一贯的从容神色,只有微微按进沙发扶手的指尖能看出他此时并不似表面上平静。
由于司砚沉两月的早出晚归,司昀川奉母上大人之命前来“突击检查”,做好了弟弟染上诡异爱好或与狐朋狗友厮混的心理准备,但眼前的情形远比他预想的更危险。
“大龄剩男”弟弟恋爱当然是值得家族群通报的好事,但门口的乖巧少年看着最多二十来岁,而自己的弟弟……本月刚满29岁半,就算不是丧尽天良搞未成年也是哄骗小十来岁的学生,甚至可能是公司的实习生……司砚沉叹气扶额。
林雨整个人放松站着,像被尬得失了魂又像已经无聊得游神天外,实际上鞋里绞动的根须已经缠成麻花,太快了,还没进门就见家长了,得先发展感情再被棒打鸳鸯的……
树精看司昀川长得聪明又威严,还非常有钱,像极了会找来天师或和尚收妖降魔的大家长,不由往司砚沉身后躲了躲。
司砚沉也很紧张,用拙劣理由骗一见钟情对象来自己家已经让他紧张得手心打滑,一开门就撞见从小管教自己的大哥更是火上浇油,生怕司昀川一出手毁了自己的初次约会,也怕司昀川误会了什么给自己招来母上大人的制裁。
“这位是……?”最终司昀川率先开口,神色柔和,语调平常,有意让自己更加亲切些。
见长兄神情矫揉造作地走过来,司砚沉快步挡在林雨身前,“他是公司的园艺师,我请他来家里看看。”
对这个理由,司昀川几乎要翻白眼,给傻弟弟抛去一个“也不编点好的”的眼神,还很给面子地转头看向没有一丝绿色的屋子与空荡荡的大阳台。
破破烂烂的说辞在别人面前出糗得一览无遗,林雨拟态出的人类身体也羞红了脸,接着因对这种局部发烫的感觉无所适从而更加局促。
司昀川看着眼前说不出话的一大一小,傻弟弟编不圆谎死撑,被傻弟弟挡在身后的小年轻更是像要羞得站不住脚了,心里又是叹气,看起来弟弟的情路道阻且长,也还没有发展出道德沦丧的实质。
拿起茶几上本该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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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百合花束抛给傻弟弟,“正好,给你带了簇百合,你请专业人士看看好好养。”又从西装口袋里抓出几枚水果糖,推开碍事的傻楞壮汉,把手伸到林雨跟前,“小朋友,你几岁了?”
目睹大哥哄孩子,司砚沉在冲击下迟钝的大脑终于后知后觉地警铃大作,不好!这人该不会以为我搞未成年?!
隔着薄薄的纸糖衣,林雨能闻出这些糖和平时路过的小孩吃的糖不一样,除了糖分还有很多营养物质,可能类似人类的营养液,好奇心被勾起,正欲伸手拿一枚,眼前的一掌糖堆就被司砚沉一把拿走。
“你当哄囡囡呢?他是咱们公司雇的园艺师,有法定年龄了!”并不知情只是抱着侥幸心理赌林雨已成年的司砚沉心虚不已,说着就匆匆忙忙把司昀川往外赶,“行了你快走吧!有妻有女的男人这个点还不着家,你简直有辱家风!”
砰一声门响后,只剩两人的屋子寂静不已,与林雨对视一眼后司砚沉手忙脚乱地虚空比划几下,手肘撞到身后的花束,当即抓过救命百合举到身前,“额,我订的绿植要后天啊不明天才到,就先……托大哥给我带点花养,怎么样,你先看看这个。”
眼前的美少年却蹙眉,似是疑惑更似不悦地说:“这些百合已经死了……我不会养死植物。”
司砚沉被自己蠢得眼前一黑,同时给林雨加上一层天使滤镜,多么善良的童颜园艺师,完全是植物之神下凡渡我了!
林雨还是把这些“死百合”安置在了司砚沉搬出的水晶花瓶里,插最后一朵时忍不住轻轻摸了摸花枝上被斜切开的断口。
看得司砚沉在一旁捂住心口,好温柔好善良的老婆!
有了百合惨剧的经验,司砚沉倒水时仔细斟酌选了果汁,并把各类茶叶果茶花茶塞进柜子里,回客厅问林雨要看什么电影。林雨其实想继续看这几天在办公室追的古偶,但只说“没有鬼的。”
霸总在一墙蓝光大碟和绝版老碟中挑了那部经典的牛仔与山,关灯后心猿意马起来,晚上邀请对象来自己家,一起喝水果做成的液体,接着看电影到深夜,再然后就是……
这晚,少年压抑的哭声不时在空旷漆黑的客厅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偶尔安抚一句,带着同样动情的微颤……一个多钟头后,少年已经淌着泪水疲惫睡去,高大的男人轻松抱起少年走进侧卧,细细给床上的人盖好被子又用湿巾擦净泪痕,起身出门,自己却还红着眼……
再看这部电影我就是傻X!
4. 签下契约吧!
清晨,太阳初升、月牙还隐约可见时,一辆墨绿色的超跑疾速冲出车库,昏昏欲睡的夜班经理被一闪而过的轰鸣声惊得瞪大双眼,捕捉到迅速消失在视野中的车牌,是27层那位……才听说昨晚带了个疑似未成年回去,这一大早……难道出事了?
如果被问到,司砚沉会说是的,出大事了,他打败90%社会人的起床时间输给了暗恋对象。
五点半点整准时睁眼起身的小司总搜索早餐速成,准备用早饭的香气唤醒初次留宿的恋人……
睡眼朦胧、头发蓬松的少年,穿着宽大的白衬衫露出细细长长的双腿,在温馨的早晨露出今天第一个甜甜的笑容,走进厨房抱住高大男友系着围裙的腰,小动物般用脸蹭蹭男友的后背说:“要先吃早餐还是先吃……”
司砚沉练了好几遍早餐又在沙发上做了好几个版本的白日梦也才将将日出,豆浆壮怂人胆,蹑手蹑脚打开客房的门,和良知约定只看一眼,怕小园丁踢被子着凉了。
床上整整齐齐叠块的被子让司砚沉兴奋勾起的嘴角收回一秒,随即打开另一间客房,再另一间,再另一间……
清晨飙车的衣着简易版霸总在途中列出自己今天的to do list,一,用徐天的电脑在公司员工库找出林雨,二,如果没找到,查公寓监控找林雨,三,如果林雨没失踪,买一阳台花花草草把林雨雇来家里。
前两项迅速落空,司砚沉发现自己没有徐天的电脑密码,也没有公司的权限,公寓发来的监控则是空无一人,他的梦中情人就这么像个梦似的消失了,要不是玄关的百合和大哥一早发来的短信,他几乎要相信昨晚那个少年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梦。
司砚沉走进办公室颓丧地陷进办公椅里,把手机哐当一声甩在桌上,一边犹豫还要不要订绿植一边苦等万能的徐特助来上班。
摊了一阵深深叹口气,回想这段日子的种种,站起来紧紧抱住发财树,“阿财啊,有了你公司里才加的绿植,是你给我招来的桃花对不对?你再显显灵,保佑我今天就找到他。”
林雨很遗憾今天可能看不了电视剧了,就被剧友用力熊抱住,差点惊得再次跳起来。
树精表示对恩人的诉求无能为力,他必须在司砚沉上班之间变回办公室的发财树,今早还折腾了好一阵才把房间还原成隔壁的样子。
疑似刚初恋一晚就痛失所爱的霸总搂紧发财树絮絮叨叨,“怎么办啊”,“报警吗”,“找法外狂徒哥夫查吗”……林雨只能用叶片轻轻拍拍他的后背,直到一道视线又急又恼地投在一人一树上。
徐天一早怀着怨气到了工位就被自己如野狗过境般的办公桌气得甩下西装外套,这个时间!这种肆意妄为的动作!只有司砚沉了!狗资本家!
怒气上头的打工人一气呵成地解锁自己还亮着的电脑打开监控,敲得键盘哗啦哗啦响,就见野狗老板正抱着大发财树说个不停,整颗头埋进长叶子里看不出个人样,顿时泄了气,人怎么能和精神病人计较?怎么讲得通道理?
面无表情地盯了五分钟监控,也不见病人有情绪稳定下来的趋势,很有责任心地决定建议老板看看脑子。
“小司总,今年的体检提前到……”徐天刚说了个开头,就被精神病患激动地抢过话头,“徐助!快帮我查查公司这几个月新来的园艺师,有没有叫林雨的,反正是这个音,眼睛很大皮肤很白头发很多的年轻男生!还有早!”
徐天闭眼吸气,下完旨就挂电话,还早,不是早安的早是叫自己早点干活汇报的早吧!
员工库自然是查不到的,但成熟老练的社畜绝不会空手见老板,凭着超高的职业素养和对老板的恨意,徐天把一沓厚实的员工图册交给司砚沉,“前面是近半年入职的员工,没有符合条件的男生,您可以再看看。”
司砚沉如人猿下树般俯在办公桌上快速翻起资料,刹那间,徐天怀疑自己看到了发财树自己收好叶子,瞳孔地震,死盯了十几秒后感叹自己真是病了……
神色恢复如常继续补充道:“不过,新建的花房是交给合作的植物研究所负责的,教授和学生定期来料理,不会记入员工名单。”
对!学生!司砚沉猛地起身两手拍在实木桌上,把身边的人和树都吓了一跳,“对对对!徐助你做得好啊!年末加奖金!”随后示意助理离开,自己则套上办公室备用的西装三件套捋着头发快步走进专用电梯……
徐天回到工位坐下时屏幕里的监控已经空无一人,揉了揉自己紧绷的眉头想,一把年纪还泡学生啊,为富不仁呐为……是不是太空了?
人生第一次见了鬼的特助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睁大眼把脸贴近屏幕,没了……总不能是司砚沉带走了……追植研所的学生带个盆栽也正常,吧?天呐盆还在!司砚沉拔走了?那可真是力拔山兮气盖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天平静坐下开始了特助忙碌的一天,老板傻人有傻福,出事了也有钱使鬼推磨,何况这世上哪有鬼神精怪呢哈哈。
司砚沉在温室找到了蹲在小黄花跟前的鬼,对方还穿着昨晚的衣服,宽大的深灰色卫衣领口有点歪斜,露出半截雪白的锁骨。与初恋重逢的霸总动了动喉结,“早,你……”
林雨闻声回头,两人隔着大半个花房的花草四目相对,空气里是潮湿的泥土味和杂糅的草木香气。
门口的男人再度感到心动不已,觉得这一切还和梦一样不真实,大步朝梦中人走去,皮鞋在潮湿的地砖上踩出清脆声响,他走到少年身边蹲下,嗅到林雨身上的清新气味悄悄深吸几口,老婆好香!
林雨缓缓眨了眨眼,回应到,“早。”
老婆声音真好听!“我,我今早没看到你,你们这么早上班吗?”司砚沉拼尽全力无声祈求上天拜托林雨一定要是生物研究所的学生,不是研究生也要是本科实习,至少至少至少要是个成年人。
“……嗯,我自己想来。”经过昨晚,小树精已经明白自己只需要顺着小司总的话回答,对方会自动为他补全身世背景。
司砚沉内心澎拜不已,好努力好爱学习的老婆!还不是未成年!老婆太厉害了!立刻雇进家门!霸总对自己的经济实力充满自信,三十年前投了个好胎只为等今天,给研究院的小学生开出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
并无学籍的小园丁接过老板递来的烫金名片,president,司砚沉,第一次知道了报恩对象的全名。
欲发动钞能力的司砚沉在林雨双手拿过名片细看时目光紧盯在少年粉红的指尖,那双手和肤色一样白,指尖粉红,有一点短短的指甲,形状圆润整齐,娇艳欲滴的指腹嫩得几乎看不清指纹……司砚沉听见自己咽了下口水,急切得想立刻和少年签个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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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同。
“我想雇你当私人园艺师,咳,住家那种,平时就我一个人住,你想睡哪间房自己挑,阳台……我打算在阳台做个这样的温室。我马上让负责人联系你们教授,工资按正式研究员五倍算,年底十三薪,年假……“
“好。”
大展实力上头的司砚沉一时没反应过来,少年又重复一遍,“好的。”
从天而降的同居生活把大龄初恋男子砸得头晕目眩,身体向后倒去,了一点点,稳稳坐在地上。发财树表示理解,人类的下肢实在纤细,用于支撑全身的脚也只有一点大,血肉之躯的身体更是皮薄馅儿大,像麻雀最爱吃的白色幼虫。
在司砚沉多次催促下,徐特助板着脸递上只改过几个关键字的雇佣合同,心想这也就骗骗没进社会的学生了,不幸的是自家老板骗的就是年轻学生,看起来最多也就本科生,唉,道德沦丧啊。
发财树的确看不懂合同,但能看出这是叠毫无灵气的木浆压片,这份人类间的契约对精怪并无约束作用,模仿司砚沉的拿笔动作谨慎小心地进行树生第一次写字,笔画间停顿十分明显,最后拼凑出搭树枝一样的字,林,雨。
司砚沉在林雨注视合同那几秒心吊到了嗓子眼,早知道就盖手印了!随后少年谨慎拿过他放下的笔慢慢写字时又不自觉滚动喉结,用眼睛舔着少年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指尖,还有因紧张无意识抿起的嘴唇……完全没注意到徐天翻到后脑勺的白眼。
签完字,助理尽责地为入了虎口的学生弟弟讲解合同权责,虽说这份“私人园艺师”工作薪水十分丰厚,但背后终究是老男人的别有所图……
徐天觉得林雨虽然衣着简单,但是眼神纯净懵懂,听到天价薪资时也没有一丝一毫被撼动,怎么看都是个没吃过一点社会的苦就被年长者骗进家的金丝雀预备役,想一拳揍醒司砚沉的良心,又庆幸这位笨蛋美人遇到的是司砚沉,有司家管着高低不会闹得太难看。
而拿到合同的老男人已经飘忽起来,手边有笔偏要拿我用过的,此美人必心悦于我!老婆写字也好可爱,一笔一划像插花一样慢慢的……是林雨这两个字啊,太合适了像老婆闻起来一样湿润的香香的,老婆亲签get!
签署完劳动合同的林雨接到了第一项工作——陪老板采购绿植。
第一次给心上人开车的司砚沉殷勤无比,恨不得说句我来动就好。
第一次坐车的林雨觉得非常顺利,只需要进去,坐下,被司机绑在座位上就完成了,只是被风猛吹的感觉很像站在门口的日子,但前老板明明说这种车是很贵的……
暗暗展示了下车标后开动的司砚沉先故作自然地一路专心开车,几分钟的路程快要见底才勾起嘴角对身侧的人说:“这家店……”
一声轮胎濒死的尖叫响彻上午安静的街道,一颗被吹成一朵毛球,不见一点五官的头也在惯性的作用下猛地前倾,被安全带拦下。
司砚沉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初次约会买了菊花还扣在对方头上的注孤生男人,惊恐万分,颤抖的手抬起,试图挽救一番,就见少年小幅度甩甩头,发型听话地恢复了个七七八八,从蓬松毛球中露出脸,可爱!
林雨侧过头想问司砚沉说到开头的话,熟悉的街景让他一愣,侧前方正是树精站了三年门口的绿植店——芳町。
5. 从草开始的同居生活
初秋上午的阳光反射在玻璃橱窗上十分刺眼,林雨眯起眼睛第一次从门前看小店的全貌。
曾经和他一起在门口的滞销的龟背竹已经换成了铃兰和茉莉,小巧玲珑的花朵在微风中摇曳的样子十分揽客,穿着卫衣和短裤的年轻绿植店老板坐在门口的铁艺架子上背光刷手机。
林蒲发觉,自从被那位西装财神买走了发财树,店里生意一下子旺了许多,营业额像春天施了肥的藤蔓一样节节攀升,只要把想出手的花草往门口摆,往往不过几日就卖了出去。
接手绿植店三年,小店主终于过上了不用靠林女士接济的日子,正在手机上看附近的房子准备搬出去,已经预约了几家价格合适的房东。
在成为小绿植店老板之前,林蒲已经坚持创业了四五年,但资金有限又毫无人脉的美大毕业生实在无法扛起一家小小的设计公司,最后破产清算时只勉勉强强没有留下债务。吃饭都成问题的林蒲厚着脸皮搬回家里,被林女士讥讽了几句,说他两眼乌青像恐怖喜剧里的恶鬼,随后带他去童年常吃的小饭店包了个厢。
无所事事了两周,家里的另一位林女士去世了,优雅的银发老太太穿着青绿色的旗袍在躺椅上晒太阳,没有再醒来,林蒲无比庆幸自己即时破产得身无分文,才能在姥姥最后的时间里陪伴在旁,今后,这座弄堂里的小楼只有一位林女士了。
这家小绿植店已经由林女士经营了百年,但几代单传到林蒲的母亲那儿家里却只有一个儿子,还恰好待业在家,忙完葬礼的林氏母子在墓碑前起誓将来至少会领养一个女孩儿,把店交给了家里唯一的年轻人林蒲。
不久后拆迁,林女士拿着钱租了一间街角的铺子,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地段很好,更重要的是四周少遮挡,能给绿植提供不错的光照环境。
搬迁得有点远,小店流失了大部分常客,路过时看到陌生的男老板也以为只是同名的店,但时不时有人认出门口的发财树进来问这是不是林女士那家芳町,得知丧报后还提出想去墓前献花,上一位表示想悼念林女士的年轻女人买走了门口的龟背竹。
每次遇见姥姥的故友客人林蒲都会回家和林女士提起,好奇怎么会有这么多面容姣好的年轻常客,林女士只说是你姥姥活得久,把同龄朋友都熬死了,那些常客也没看上去年轻,现在医美发达得很。
直到两个月前,一个西装墨镜男进来就拿出卡要买门口那棵树,还扬言随便开价,小市民林蒲很没见过世面地狮子大开口了个十万,就这么以双方都满意的价格成交。
财神再次出现在门口,林蒲把搪瓷杯顺手搁在旁边的花盆里,直起身拍了拍起皱的上衣。
“老板,我想从你这儿批发点绿植。”
偶尔还会梦见的声音在面前响起,林蒲一下子来了精神,财神爷时隔两月不改豪爽本色啊!哟!还带了个小年轻!郎财郞貌啊!小店主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迎上去,“进来挑吧!外面晒!您前两个月在这儿买了发财树吧,怎么样?”
“非常灵!比我妈去庙里烧香灵多了。”司砚沉随即侧身,露出一直藏在他身后的林雨,嘴角上扬地介绍道:“这是我的私人园艺师,林雨,植物研究所的!他来给我挑。”
林雨看着开朗许多的老熟人点了点头。
见了财神言溢于表的炫耀,再加上这位“园艺师”出色的小脸,林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更别提财神发布完任务就在旁边坐下专心致志地看美人,嘴角都没下来过。
“您随意看,里面品种更多些。”听说这年轻人是研究所的,林蒲也不班门弄斧地介绍了。随着小园艺师往里走,观赏中的财神像个伴生灵似的不远不近跟在侧边,林蒲索性回收银台等着,决定给小情侣加个20%的秀恩爱价。
深处密密麻麻的绿植摆满能透进阳光的玻璃墙,只从叶片缝隙里时不时射出几条尖细的光线,照在正抚摸其中一盆的林雨的腕上,形成星星点点的光斑,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又细又淡,像树叶的脉络。
司砚沉想起在网上看到的冷皮暖皮分辨方法,冷白皮的血管是蓝色紫色,反之是绿色,可林雨明明这么白……
“这盆南天竹状态不太好。”小树精摸着叶片问诊了一番,这颗年幼的南天竹长不赢上下左右的邻居,一个夏天过去身体愈发羸弱,已经到了变黄的边缘。
但人类通常只买健康的绿植,刚学做人的树精有点后悔把刚刚的话说出口。
林雨轻轻抚着弯卷薄嫩的叶片,像安抚生病的孩子,光线在他的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金色光影,司砚沉看得入迷,已经不自觉走到他跟前。
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林雨把小小的幼苗盆栽抱在手里试探问:“能买它吗?”
这一幕在上头的司砚沉眼中就如母亲抱着殉难的孩子,背后是洁白的圣光,身旁是哀悼的天使,而自己耳中响起的是福音曲……“我起誓……不,我是说,当然可以,绿植采购全权交给你,需要的话也可以在阳台建个温室。”
得到老板的许诺后林雨安心地把小南天竹抱到收银台,转达绿植的生存状况,“店里的摆放太密了,也不要把成年花草树和幼苗放在一起,平时空调不要开那么低,铃兰不喜欢被放在外面……”
一个小时后,店里的老弱病残被一扫而空,只夹了二三成身强体壮的,当初搬发财树的两名肌肉男再次出现,在老板的叮嘱下小心地一盆一盆把绿植运上车。
林蒲本想帮着搬点,但财神已经拿出黑卡,匆忙拿起计算器按得噼啪作响,完了,没数,也没细看。好在财神交出卡就走回自己的观赏位,不,更近了,伸手把小园艺师头发上粘的土捻了下来,而这位十分懂行的爱植人士园艺师正在给一株有点软塌塌的龟背竹系保护绳。
作为一名非常有良心的小店主,林蒲通常会提醒客人哪盆状态不好难养活,第一次见主动把病草带回家的,还是老板的家,今天这些绿植算是遇上活菩萨了,菩萨配财神,到小店里普渡众生来了。
“这些植物是您店里培育的吗?”
盆栽菩萨突然问话,林蒲一愣,计算器发出“滴——”的报错。他下意识瞥了一眼里间那扇锁住的小门,干笑一声:“都是从城南市场进的货,还有就是分装的新苗。”
林雨没再追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家店远不止自己一个成精盆栽,刚刚还找到了许多有灵气的花草,店外这些都是非常非常罕见的,或许……这家店就是老树说的天地灵气聚集之处?考虑到这点,林雨带走的大多是平凡花草,有灵气的植株实在病弱需要照顾才会带上。
林蒲非常心虚,他的确经常去花鸟市场借鉴同行经验,偶尔买点,具体说是三年买了8盆特价出售的,其余全是从那间紧锁的小育苗室产出的。林女士每周来一两次,会在可以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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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苗上贴个标签,标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同一种植物有的很小就能搬出来了,有的从苗长到一米高了还不能上架……
林蒲好奇过,但每次问林女士时不出两分钟就被密集的专业名词撂倒,三年下来已经完全躺平,安心当盆栽的搬运工。
如果不是林女士下令要把育苗室当商业机密任何客人问起来都当不存在,林蒲很想请这位研究院的老师看看自家植物到底是按什么顺序出栏的。
怕随口扯的谎被专业人士戳破,林蒲努力回忆着前两年从母亲那儿听到的专业名词,试图从破碎记忆中拼出句人话来,好在财神先发话结账了。
司砚沉不等小老板手忙脚乱地继续按计算器,爽快地说凑个整吧,林蒲心一横,又刷了个十万。
临走,司总裁和绿植店老板互换了名片,今天买的这些盆栽全放阳台上也只能算个植物角。虽然小园艺师穿梭在绿植中的样子像个小精灵可爱得不行,但上上下下又爬梯又弯腰的难免太累了,良心老板小司总决定日后少量多次地来此处采购。
司砚沉本想着趁正午先请马上入住的同居人吃个饭,再谈谈搬进来的事,最好今日事今日毕,下午就找个搬家公司把一切办妥!再说,新来的花草也离不开园艺师啊!
奈何第一步都没能迈出去,一听要吃饭林雨像遇到洪水猛兽一样坚定拒绝了,“不行。”
回绝速度之让两人都是一愣,林雨连忙补充:“我……我不想吃……”对还在学做人的树精来说吃人类的事物实在太超过了,林雨再次感激自己的报恩对象是个温柔体贴的人类,很快就不再追究他的窘迫,转而提出那一起喝奶茶吧。树精喝过前任老板不爱喝的奶茶,是一种很有营养的饮料。
树精不知道的是,司砚沉没有喝过奶茶,作为曾经的健美先生预备役,奶茶这种高糖高脂甚至可能高碳水的“垃圾食品”从没被司砚沉列入自己的食谱。
但是人已经假装娴熟地走到了奶茶店门口扫码点单,按粉粉绿绿的新品海报点了两杯椰椰四季春,考虑到林雨体型纤瘦还疑似不爱吃饭,两杯都不加糖不加小料。
作为一棵树,喝叶子汤加油脂是很诡异的,但此刻用人类味蕾品尝的林雨觉得,好喝!
两人喝着奶茶回到公寓时,采购的绿植已经被整整齐齐摆在阳台上,其中一些已经因为整颗泡在阳光里比先前精神了许多。
除新盆栽外空无一物的阳台让扬言要建花房的小司总从甜蜜约会中醒过来,“温室……已经定好图纸了正在审批!加上施工……两周内就能建好!现在这样还是太随便了!我现在就定一批手作花盆……”
“小司总,你看。”被林雨笑盈盈打断的霸总意志模糊地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顺着少年的手指看向空荡荡只摆了些低矮盆栽的阳台。
“你的阳台采光很好,大家晒得饱饱的都很开心,要我替它们谢谢你呢。”
司砚沉愣愣看着再次闪起圣光的小园丁抱起一盆粉粉紫紫的小花到自己面前,伸手接过。
“这盆月见草不喜欢太晒,想住朝南的卧室窗台,小司总收下它吧。我会负责浇水和照看……”
司砚沉在同居人期待的眼神中把草搬到了自己卧室,挨着奖牌和纪念品柜安置下来,燃起初为人父的责任感,这和爱情的结晶有什么区别!
他还叫我小司总……好有情趣啊……
6. 树有皮不是果奔
作为一棵树,林雨其实可以共情人类的穿衣服需求,他们薄软的表皮像叶片一样脆弱,防御能力聊胜于无,前老板还被纸片划伤过好几次……
“不方便搬家的话,先去买点衣服吧。”当现任老板提出要带自己买衣服时,正在阳台把绿植按各自喜好的光照排列的林雨自然地答应了,没有一点点犹豫和疑惑,发财树沾沾自喜,我可是个融入人类社会的树精。
周四下午的商场人很少,树精小心地双脚并拢站在滚动向上的阶梯中间,贴着同一级的司砚沉,模仿上方与自己的拟态年龄相仿的少年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赤手空拳潜入人类社会的树精意识到自己还需要一部手机。
两手空空的少年皱了皱鼻子,商场虽然空旷少人,但与绿植店门口和私人办公室相比气味太过复杂,食物、皮革、金属、香水的味道混杂在室内,但这只是人类日常中平凡的一角,发财树迅速把这处新场所记下,对接下来的融入任务严阵以待。
司砚沉选择了一家自己不常去的店,第一,小园丁显然习惯穿休闲舒适的日常穿搭,第二,作为这家店的老板他已经通知了经理,相信这能给约会打下牢固的NPC基础。
销售出身的经理第一次接到总部下发的秘密指令,恨不得拿着望远镜紧盯商场大门。碍于只能看清到电梯行人的肉眼视力,树精的电梯之旅到了半程时才发现即将到达的集团三皇子。
一身高定西装的富豪少爷!加旁边挨着的清纯美少年!经理脑中闪过二十年来看的无数霸总文学,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嘴角疯狂上扬的同时戏瘾大发,今天!端木带我来了美xxxx!女……男人!你引起了本少的注意!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收买我的尊严!
经理首先推荐了一套米色系的休闲套装,青春中带着温柔,日常中带着清纯!小白花必备!和霸总今天的黑西装也是登登对对的凹!
总裁对起手就是一套情侣装的上道员工非常满意,果然,有了钱的爱情就算是一盘散沙也能变成混凝土。
老板与店员一拍即合,构成了林雨最初的人类服装审美,在更衣室里用开宗立派般的手段把衣服套成正确穿法的小树精看了更衣镜好一阵才出去。
换上几万块钱的布料的小白花害羞似的在更衣室呆了好一阵才拉开布帘,西装革履端坐在前的霸总随即眼前一亮,不动声色地微微勾起嘴角,让店员拿来另一套。
经理维持着得体的营业笑容,作为一个打工人NPC,他知道,此刻的旁白是,少爷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作为这场换衣秀唯一的观众和资方,司砚沉明白这不单是一场视觉盛宴,更是着眼未来,发力行业痛点,提前入资蓝海,把妻子不愿意穿情侣装这一隐患扼杀在摇篮中,以下是一些精密人脑生成的产品使用场景,请看PPT。
奶黄外套配自己的深咖色西装三件套,蓝白卫衣配深蓝三件套,烟灰衬衫配银白三件套……
树精对此感到厌烦,用来套衣服的根须已经累得换了好几波,软塌塌趴在地上,要不是布帘长度刚好及地,商城更衣室用根走路的树人恐怕会成为都市传说。面对瓢泼大雨般的练习机会,林雨表示喝不下了,要淹死树了。
换上墨绿衬衫的少年更加肤白胜雪,却没了刚开始的粉红血色,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在高精度注视的司砚沉眼中无疑如美玉蒙尘,痛心疾首地怪自己沉迷美色纵欲过度。
结账后,经理拿着挤成扇形的购物袋,仇富的心颤抖的手,NPC的营业笑容中少了围观偶像剧的激动,表示下午就给您送货上门。
结束了重复的换衣劳作,穿着米白卫衣的少年再次如临大敌,像株遇到暴风雨的小树般绷紧了背脊,对啊,到了人类吃饭的时间了!
“想吃什么菜系?这里有家日料也不错,附近还有家米其林法餐。”身材高大的贵公子穿着剪裁修身的西装,正陪小白花坐在商场的塑料座椅上,双腿交叠、姿势优雅得像在参加国宴。
林雨的瞳孔微微扩大,从电视剧构成的人类资料库中头脑风暴着。菜系先不谈,日料?法餐?
影视作品里详拍吃饭的不多,树精的两任老板也都不看这个类型,于是这些词汇在他贫瘠的人类饮食资料里只对应着模糊的概念——前者似乎总和生鱼有关,后者则是常在情侣约会情节出现的烛光摇曳的晚餐。
“我……”人类身份的林雨需要给出答案了,可还没想出法餐是吃什么,至于生鱼,只能接受埋在土里用根系慢慢吸收。
司砚沉的目光在他紧绷的指尖停留了两秒,突然站起身:“跟我来。”
他们最终停在一家装潢素雅的甜品店前,玻璃橱窗里陈列着简约风的水果蛋糕和茶点,店里点着草木系熏香,混杂茶叶和新鲜水果的香气,让林雨想起夏天的绿植店,老板会端着一碗水果站在冷气四散的门口,分给发财树几块。
“两份舒芙蕾,两杯树莓果汁,去冰。”司砚沉灵机一动选择了这家主打清淡和有机的甜品店,首先这是健身房内部传说的约会圣地,更重要的是他只见过林雨喝果汁奶茶,第二次约饭失败,小司总已经完全明白了,啧,这小孩不爱吃饭!
当蓬松如云朵的甜品端上桌时,林雨学着司砚沉的样子拿起银匙切了一小块儿,扎下去……温热的糕体几乎是在舌尖化开,林雨惊讶地发现这份食物就和自己想象的云朵味道一样——柔软、湿润、温热,还像人类喝的水一样带着一点点甜味。
“好吃吗?”司砚沉盯着粉红嘴唇的动作,喉结滚了滚,这舒芙蕾真涩,这店真热。
少年点点头,卫衣领口随动作微微晃动,露出半截锁骨和一片白皙皮肤。柔和了许多的阳光洒在他发梢,为墨绿的头发镀上一层金边,像在晨露中反光的冬青树叶片。
果汁醉人,司砚沉伸手抹去少年嘴角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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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蛋糕渣,亲昵的动作让树精微微抬头睁大眼,“……有吗?”
“嗯,有一点。”作案人耳后和脖颈血红一片,面不改色地否认罪刑,并在心里记下一个纪念日。啊啊啊啊和老婆贴贴了!皮肤好好!好滑好软好嫩!和老婆摸脸一周分钟了!
林雨觉得刚刚自己脸上没有蛋糕,但是对方做人经验比他丰富得多,正反方可信度势均力敌,小树精放弃了思考,云好吃。
充实的下午结束,同居的第一晚,林雨得到了一张银行卡,薄薄的小卡片,可以用来买东西,看颜色,还是传说中的黑卡。
“园艺经费,”小司总向妻子上交了自己的副卡,“你的生活费也包含在内,预算上不……咳,十万一个月吧,不够用就继续刷,额,阳台这么多植物口,我理解的。”
得到了许多人类衣物的第一晚,树精入乡随俗地穿上睡衣,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绿色两件套,布料是绒球组成的,很像苔藓。
穿上苔藓的林雨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觉得自己又是棵绿油油的小树了。突然,树精微微歪头,接着小心翼翼地把脸埋进衣物里,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阳光味,可这些衣服应该是没有晒过的……被柔软干燥还带着阳光味的布料裹住,林雨躺在床上想,人类的世界真神奇……
作为一名没有实际工作的总裁,司砚沉还是选择了在同居的第二天准时上班,因为没有工作的男人在择偶上有亿点缺少优势。
今日的男友早餐是松饼和草莓汁,前者是问定居大洋彼岸的二哥索要来的配方,后者是结合已知的妻子喜好做出的保守选择。
秘制松饼淋上枫糖浆,在晨光下闪闪发光卖相极好,已经尝过人类食物并给出好评的小树精毫无心理障碍地第一次吃了早餐,没有昨天的柔软,更甜,上面还有甜甜的树汁,也好吃!
一起吃了早餐,发财树比开超跑的总裁先到了办公室,回味着两份口感不同的甜味云朵。
司砚沉一来就靠在了树干上,贴着树皮侧脸掩面了一下,控制不住地痴痴笑起来,同居和结婚有什么区别?我已经是幸福的新婚男人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老婆喜欢吃甜甜软软的可爱,可爱死了可爱死了,老婆软软嘿嘿嘿嘿……
笑得差不多了,司砚沉上下摸了几把粗硬的树干,挺滑的,也挺白,比老婆差远了,但是个能招来老婆的好树!
“阿财,你冷不冷,我给你买点衣服吧。”
“……”办公室的空调是有点冷,但林雨不能回答他冷,更不能理解要给树买衣服。
“阿财,马上天冷了,我看马路上的树冬天也裹稻草。”兴奋劲儿没过的司砚沉说着说着更来劲儿了。
“……”我们冬天还绿叶子的树都不怕冷。
“阿财,你这样光着不是事儿啊,在人类社会里就是裸奔了!”
“……”我有皮!比睡衣还厚!树也不会裸和奔!
7. 以结婚为前提!
认识三天表白成功率高吗?
最快认识多久表白合适?
怎么追求00后?
同居多久可以确认关系?
任职总裁的第四年,大半只脚踏进三十岁的司砚沉,在顶层办公室用专供一人的T0网速,已经和论坛网友酣战了一上午。修长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快敲击出残影,可惜十个指头不敌看乐子的网友,只能眉头紧锁地盯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刻薄回复。
突然对网传的“互联网环境越来越差”有了切身体会,几年前用运动版块交流健身的时候大家还亲切交流互通有无,这才过了几年,在生活版块发布几个恋爱答疑就变成了扑面而来的恶意。
“bro以为自己是gal男主”、“炫压抑了bro”、“还00后,楼主不会是三四十了癔症还没好吧”、“刚刚还认识三天,转眼就同居,起号呢吧”、“家人们有新电子宠物了”……
司砚沉的屏幕上同时开着十几个网页窗口,除了自己的几个论坛帖子和论坛消息页面,还有《00后恋爱观白皮书》、《成功率百分百的告白技巧》、《植物系男大恋爱vlog》……咖啡杯里的冰美式早就化成了比热美式还恶毒的温美式,餐厅送来的新鲜沙拉里的菜叶子也不再水灵……
顾不上吃饭专注敲键盘的小司总突然眼前一亮又一怒,最新一条回复是:“AAA绿植批发蒲送林:兄弟,我懂你,我三天闪婚的,现在孩子都会打酱油了,v我500私发你独家秘笈。”
虽然已经和不懂爱情的网友鏖战五小时,但还是被这行阴阳怪气伤到破防的霸总额角青筋直跳,狠戳沙拉里的藜麦和牛油果,随后被口感怪异的麦粒果泥狠狠报复了口腔,味道也像极了网友们阴阳怪气的嘲讽在他心头留下的苦涩余味……键盘侠!
入职园艺师的第二天,发财树意识到自己的追剧生涯可能结束了。和昨天的穿衣练习一样,老板亲身示范的论坛和打字课程……学习,从好奇到熟悉再到麻木……
阳光刚刚变橙不久,屏幕上变色的反光终于让司砚沉从论坛大战中抬头,16:24,该下班了,中午的沙拉插着叉子没动几口,今日的有氧也没做,唯一得到充分锻炼后酸胀不已的只有被气了一天的太阳穴和使用过度的双眼。
虚度一个工作日还给网站倒贴了不少数据的小司总摸摸穿上外套,将发烫的手机塞进西装口袋,指尖还残留着键盘大战后的余温。疲惫地扶着疼痛的额头进了电梯,忘了给和发财树说再见,也没有平时的告别拍拍……
司砚沉推开家门的动作比往常快了几分,实木门在身后合上时发出沉闷的声响,没反应过来的玄关感应灯亮得比平时慢了一拍。
没有……没有同居人身穿居家服坐在沙发上的温馨日常,没有小园丁抱着叶子小花温温柔柔的细语,更没有小恋人在门口甜美的“欢迎回家”……
“我回来了。”白日梦没能成真的总裁单手把领带松到第二颗扣子,露出饱满的肌肉,把另一手拎着一份草莓千层——是林雨昨天在甜品店多看了一眼的款式。
没有回应。
“林雨?”把蛋糕顺手放在玄关的水晶花瓶旁边,幻想破碎的司砚沉不死心地再环视一圈自己简约风的大平层,确实,确实从里到外没个活人。
问了几句都没有得到园丁回应的雇主开始寻找员工,一间一间打开客房,这熟悉的感觉……同居第二天!初夜堂堂复刻!
与此同时,发财树林雨遇到了树生第一个巨大危机……
作为一颗喜欢给老板用叶子拍拍的树精,他从下午开始就没有动过一下,先是在文字地狱中几欲昏迷,两点后又叠加了助理透过监控投下的视线,决定老实做树,想着至少还有小司总的拍拍再见当闹钟,安心睡了过去……
然而当下午的拍拍到来,办公室早没了总裁的身影,只有败给好奇心的徐助理,站在尽可能远的位置,谨慎地从指尖开始贴上一截指腹,半拍半敲地戳几下。
“哗!”发财树下意识收回搭在徐天手指上的叶片,却用力过猛,整株树的叶片同时剧烈震颤,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掀起一瞬小型绿色风暴。
徐天闪电般缩回手指,三步并作两步退到门口,后背"砰"地撞在门框上。徐助理的眼镜歪到一边,双眼睁圆,贴着玻璃门的手指微微发抖。
林雨僵在原地,作为一棵训练有素、已经在人类社会有合法工作的树精,他本该保持“普通盆栽”的伪装,但是月见草精刚刚传来消息,司砚沉已经到家开始找他了!
报恩大计遭遇最大危机!伪装盆栽就无法回家!放下伪装就……司砚沉已经找完所有房间了!
正如抛起硬币的那一刻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被司砚沉即将去往阳台的脚步逼到分秒间必须做出决定的发财树下一秒凭空消失在了办公室,只余面朝空盆慢慢滑坐在地上的徐助。
“林雨!刚刚怎么……”司砚沉推开阳台门的瞬间,铃兰的香气混着夕阳扑面而来。林雨正蹲在花架前,怀里抱着那盆从店里救回来的铃兰,逆光中,看不清少年的面庞,只见细碎的光点在微微飘起的发丝间流动。听到开门声,他随之侧头看过来,睫毛在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司砚沉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一片洁白的铃兰花瓣离开花枝,被风卷起,在二人间划出轻盈的弧线,最后轻轻落在林雨的足尖,加上火红晚霞做背景,把男人这些日子的白日梦都比了下去。
一瞬间,办公室里看的那些恋爱攻略、浪漫公式、学生喜好和论坛上网友的冷嘲热讽统统在司砚沉的脑海里灰飞烟灭。
“我……”司砚沉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嗯。我刚刚在阳台……”树精赶在司砚沉看向阳台的前一秒抱起了一盆绿植,太突然也太快,把年轻的小铃兰吓掉了一片花瓣。紧张刺激的成功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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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少年脸颊泛红,眼眸闪亮,嘴角微微上翘。
“我喜欢你。”脱口而出的瞬间,司砚沉感觉大脑马上就要被血液占领,握拳猛掐掌心一鼓作气道,“和我交往吧!以结婚为前提那种!”
没有浪漫的蓝海白崖,没有漫天的气球或烟火,也没有对树练习了多次的告白词,甚至那枚刚刚拍卖得来绿宝石还没下飞机。
林雨睁大了眼睛,深潭般墨绿的瞳孔在晚霞中呈现出剔透的墨色,一片嫩绿的新叶不受控制地从发间探出头,微微颤抖。
林雨没有抽芽时的记忆,但如果有,应该就是现在这样痒痒的,暖暖的,像从积雪中迎来春天一样……
时间仿佛凝固……
三秒。
五秒。
“好。”林雨紧紧抱着怀里的铃兰,声音平稳得如倒映着明月的湖面。只有被护在胸前的铃兰知道,此刻贴在小树精心口的花苞,正感受着一阵不同寻常的律动——那是突然出现的隐秘心跳。
司砚沉却恍惚觉得,这声答复好像比铃兰花瓣落地的声音还轻……像一片来自云端的羽毛游荡许久,最后落在心头,而自己被这巨大的幸运砸得屏息静气动弹不得。
幸运儿的大脑一片空白,喉结滚动,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像个被羞涩击垮的毛头小子般结结巴巴:“那、那我们去……”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屏幕上“母上大人”四个字让司砚沉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
“我,我先……”
“嗯。”
“妈我……”
“砚沉,立刻回老宅。”电话那头的声音丝毫不容忤逆,“徐助理都告诉我们了,你现在就出发去机场。”
林雨看见司砚沉的绯红的脸迅速褪去血色,表情从狂喜到僵硬,把怀里的铃兰抱得更紧了些,低头闻着小花清新的香气,突然被面前的人摸了下头,连忙收起头上的小叶子惊恐地看去。
“我必须先走了,我很快就,不,我明天一定回来。”母上大人用老宅电话发布的指令刻不容缓,司砚沉不知道徐助说了什么,但怀着回老家出柜挨打私奔一条龙的决心开始收拾起东西,指尖擦过新叶的柔软触感只在脑中一闪而过。
林雨望着新晋男友匆匆离开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和再次探头的小叶片,报恩……是这样的吗……
关门声响起,铃兰发出只有植物能听见的小小欢呼声,后方的绿植纷纷响应。
“小雨恋爱咯!”龟背竹兴奋地摇晃宽大的叶片。
“不许摘我的花求偶!”红月季警惕地护住自己的花苞。
“那他怎么走了?”高处的绿萝好奇地垂下一根藤蔓。
“他妈妈叫他回家吗?你们要见家长了吗?”铃兰问。
发财树没有作答,把铃兰放回花架,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蹲坐下来,伸出许多叶片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太阳好烫……
8. 不是草,是发财树
“你要脸吗?”
“认真的,咱俩凑合过吧!你暗恋我对不对!”
凌晨两点的麦记亮着昏黄的灯光,林雨缩在最角落的卡座里,把自己藏进阴影与光明的交界处。
面前放着一份几乎没动过的汉堡薯条,和一杯快见底的热可可——树精正在练习吃饭,惊心动魄的漫长一天过后,一杯甜美的热可可十分安抚树心。
空荡荡的餐厅里只有制冰机发出规律的嗡鸣,因此斜对方突然爆发出的对话无比抓耳。
一句“咱们在一起吧!”突兀响起,暗处的林雨像突然被点名似的微微一颤,脸颊红起,头顶差点冒出小叶子。
被表白方却毫无波澜地回以问句,这般新奇的表白场景足以让大多数人燃起好奇心,更何况其中一方是自己的前老板。
从目睹林蒲和陌生男子进店就在暗处目不转睛的发财树精,仗着前老板和园艺师林雨只有过一面之缘,而且正背对自己,不动声色地前倾仔细偷听,从暗处探出大半个身子。
“易远洲,你是高中生吗?”
林雨觉得告白的男人不像高中生,穿着和年龄看起来……和小司总差不多。
“你高中暗恋我对吧!这么多年了,咱俩都单着,也知根知底的,咱俩结婚吧!”
难道……表白和结婚放在一起,在人类现实生活中是很常见的吗……林雨纠正了一例偶像剧导致的错误认知。
“你……大半夜的找我喝酒就为这……”
被求婚方突然把可乐杯敲在桌上,易远洲和偷听的林雨都是一愣,然而深夜被老同学喊出来喝酒最后各退一步喝可乐的林蒲只是无语极了,放下可乐翻了个白眼。
“怎么?林青才辞职跑路,易总就决定后半生将就过了?”
林蒲抓了几根薯条放进嘴里,酥脆的声响勾得林雨也拿起一根轻轻咬上,咔吱,外脆里软,有一点点咸,好吃!
“啧,也是一方面吧,不过我是真的想开了。林青还没下火车我就知道他是跑回老家去了,我都没追过去!信我,哥们儿是真的上岸了。”
“你上你……神经。鸡块不吃就给我。”
林蒲又是一个快翻到脑后的白眼,看见了后方那颗熟悉的墨绿色毛球,正把头埋在薯条里吃,真巧,很高兴你也喜欢薯条,咱们就是薯门同事了。
“跟你说实话吧,连司砚沉都谈上对象了,我刚刚知道的,这下真完了,我爸妈圈儿里的单身儿子只有我一个了,我,我这样的中秋回家就是畜生不如啊!”
正试图用app点鸡块的林雨又是一顿,这世界真小啊……
“谁?”大口嚼汉堡的林蒲听到名字后皱起五官用力回想,耳熟……不是耳熟……好像前不久才见过……
“你不记得啦?你还给人起外号来着,矿工哥!”
林雨打开浏览器搜索“矿工”。
“啊……啊?”林蒲脑海中出现一个模糊的巨汉轮廓,不,最近绝对没见过。
看着满屏肌肉男的林雨明白了,这是说司砚沉很强壮的意思吧……
“你还忘了?就是你起的外号传到司砚沉那边,给人气得再没进过健身房!”易远洲把徐天上报后被传到司家家族群又被转手到自己这里的高清近照放大在手机上,递给林蒲,“你看!”
“财神哥!??”林蒲摸过薯条鸡块汉堡的手抓过易远洲的手机。
“你们见过?他来你店里买过东西吧,他最近特喜欢花花草草的,你遇到了尽管宰他!”
林蒲掏出湿巾擦完手指擦手机,回忆着那天春风得意的财神,他想,我大概知道司砚沉的对象是谁……
“嗯……来了两次。”
“嚯!还两次!那你见到他对象没有?说是个男学生,好像还未成年,被助理告到他爸妈那边了,好像他大哥也知道,已经喊他回去家法伺候了!”
“未成年?”把擦干净的手机还给易远洲,林蒲微微皱眉纠结着,财神说娃娃脸园艺师是研究院的学生,应该……或许可能是成年人吧……
听到话题完全偏向自己的林雨缩回角落的阴影里,这世界太小了……不是要结婚吗……
“看不出来吧?司砚沉无欲无求一样这么多年,原来好这口!啧,但是他家里已经急得叫他带个人类回家就行了,大学生……就算未成年也有十七八了,估计打打骂骂一圈也就算了。”说到这里,易远洲重重叹口气。
“唉!畜生啊!就这样留我一个单身汉!说好的逼婚到头也有他顶着呢?”借可乐浇愁地大灌几口,重重放下纸杯,双手突然出击用力抓紧老同学的手。
“所以!你要救救我啊!我们现在就出发!明早就到拉斯维加城结婚!”
回到结婚了!林雨探出身子,捧着纸杯继续喝半凉的可可。
“啪!”林蒲抽出手并回以一个响亮的巴掌。
扮演围观男女主感情戏NPC的林雨睁大眼,到扇巴掌了!虽然是手!
“想桃子,滚吧。”
毒舌前老板冷傲退老同学,前员工吃着薯条看得津津有味。
求婚方竖起三根手指,其中两根带着名贵又花哨的戒指,起誓道:“别啊!我是真心结婚的!我发誓!绝不反悔绝不轻易离婚!合同我都带来了你有什么条件咱现场加……”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来。
把两位观众都惊得放下即将进嘴的薯条,树精表示大长见识,林蒲则是在看清合同上自己的名字后表情由不可思议转为愤怒扭曲。
“你……”
易远洲看老同学惊愕的样子只以为是被自己的决心和行动力吓住,殷勤地翻开合同解说起条例:“这是十年的,没什么夫妻责任,不过咱们得先住一起一两年,结婚嘛!当然了,婚房写你名,抚养费你随便填……”
林蒲呆坐着,表情愈发狰狞,即将突破忍无可忍的底线,连后方的看客树精都意识到了情况不妙,求婚男却毫无察觉地翻到下一页……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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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着直击脸部的巴掌的林雨失望了,暴怒的前老板只是一把抓起合同扔到对面人的胸口,略有攻击性,但攻击力为零,树精摇头。
求婚男还试图继续讲述两人结婚的合理性,但林蒲已经完全没了听下去的心情,把二十八年如一日没眼力见的老同学赶走了。
盯着易远洲几步一回头地出门上车,尾灯渐渐消失……林蒲长长叹口气,一手捂面,上半身靠着椅背微微仰头,橙黄的灯光透过指缝有些刺眼……
林蒲想起给易远洲送行那天,望着飞机远去,被火红的太阳刺痛了双眼……
明明知道这些大少爷高三就会出国,还是信了他随口就来的大学继续当同学,一起打球,对了,还是要和林青在同一所大学,帮他认真追求林青,林青说高中应该好好学习,林青说他大学才会谈恋爱,林青林青林青林青林青……
“呵……”又想到什么,林蒲轻笑一声,恢复到先前放松的坐姿,神色也恢复如常,拿起被捏皱的纸杯继续喝可乐。
以自我为中心惯了的大少爷,追求学弟的方式就是派人家跑腿,不准和别的男女往来,再对完成跑腿的贫困生学弟用力拍肩搭背,叫人家把零钱留下,自己面红耳赤地回教室……呵……
而林青是怎么想这一切的呢?当然……是霸凌。
想讨好易家少爷的狗腿也这么想,高年级和低年级的烂人见到易远洲轻蔑地使唤林青,常常三五结对地为难他。终于有一天林青躲进一处无人的教室,一脚撞歪了林蒲的画架……
从此这间林蒲专用的画室成了林青的庇护所,小学弟对这个虽然常跟在恶霸身后,却为他提供保护的清俊学长感激不尽,渐渐知无不言,两人至今还保持着联系……
“哈……”林蒲笑得微微耸肩一下。
后方观望的树精表情不变,内心却大为惊恐,前老板刚刚发火完,好像冷静了一下,突然就发出笑声,还时不时笑一下!为什么!树不理解,人类好复杂……
林蒲喝完可乐起身离开,将走出半步却突然转身,把打算在阴影里目送前老板离开的林雨吓得再次睁圆眼。
“你,你好……”虽然上次见面时林蒲没有戳穿他,但林雨相信前老板是知道自己是颗成精树的,店里经常来一些和自己一样的客人,老板也和他们很熟的样子……
“小园艺师,你成年没有?”虽然老同学刚做了有点畜生的事,但还是不希望他和搞未成年的真畜生为伍,林蒲决定确认一下。
“……成年了。”
“你几岁了?”
林雨被问住了,他不知道,他只有成精以来的记忆,也不能把自己劈开来看年轮……我几岁?我这么大的人应该几岁?
电光火石间,树精想起徐助理那叠厚厚的员工表,“近期入职的年轻员工”,第一份上的写的年龄是……
“二十五。”
“草?”
“不是草,是发财树!”
“……什么?”
9. 谈树才是正常的
司砚沉做了一路心理建设,来到灯火通明的老宅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发怵。
在门口深呼吸几下,默念着直面命运推开雕花木门时,古董座钟的指针刚划过十一点,水晶吊灯的光线在暗红色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一滩凝固的血迹……
“舍得回来了?”六人座的红木桌前已经只余一个空位,主位上的司家母亲放下茶盏,青瓷碰触实木发出闷响,盘发间的翡翠发簪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面对全员出动的家族夜审,事业聊胜于无,爱情也疑似违反家规的小司总咽了下喉咙,目光扫过桌面……
右边是捧着线装书的父亲,金丝眼镜后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凤眼从书页中抬起看向门口,嘴边是若有似无的笑意。父亲是能在家里说上话的,但极少与母亲相左,触发辩护的概率极低,指望不上。
父亲身边是和司砚沉一样被紧急叫回的二哥,长着家里最青春洋溢的娃娃脸,穿着oversize的白色卫衣,正用叉子戳着果盘里的车厘子吃,见他进门就幸灾乐祸地挤眉弄眼。如果说父亲是冷静的陪审团,二哥就是会抓住一切机会让他重判的控方律师,司砚沉计划用远嫁海外这一武器来堵住这条鬣狗的嘴。
左手边是一如既往、一丝不苟地穿着西装的大哥,脸上是一贯的面瘫表情,作为家里催婚司砚沉的主力军,多次表达过对幼弟取向和癖好的包容,是司砚沉重点要拉拢的心软陪审团法官。
大哥身边是一身长裙,标准小白花长相和装扮的大嫂,纤白的手指抓着丝巾,微微垂着头,但体态依然优雅,整个人像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仕女。是司砚沉的重点提防对象,此女温柔清纯的外表下是个唯爱火上浇油的恶毒乐子人,一旦出手,就会使用自己忠诚的使徒司昀川代打,使司砚沉失去唯一的潜在盟友。
“砚沉,”司母轻叩桌面,傻站门口的幼子立刻到被告席上坐着。
“妈……额,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噗……”司云熙全无掩饰的意思,装模做样发出半声嗤笑后捂住嘴。
司砚沉试图唠点家常放松气氛的意图失败,只得老老实实坐正,放在桌面的双手紧紧交握,手背和指尖交叠处清晰泛白。
“徐助理说,你最近在办公室和树说话?”
一上来就是百口莫辩的实锤,司砚沉微微闭眼一秒,不忍直视今晚的悲惨命运,霸总叹气,好歹名义上给徐天发工资的是自己,这人居然又向司总举报了,还连这点小事都不放过。
司昀川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寒光遮住了眼神,“还请了个园艺师。”他并不在乎幼弟和树说话这种小事,希望话题直奔那晚被弟弟带回家的少年。
“老三啊,”司云熙戳起一颗车厘子,笑得眉眼弯弯,“我听说是回来谈你恋爱问题的啊,怎么?找了个树当老婆?也不是不行,咱家在取向多样性这块儿太超前了!”
大嫂也抬起头,小白花的脸上露出担忧:“徐助理说,自从买了那颗发财树……你就经常对着盆栽自言自语……前几天还找植物研究院的学生做住家园艺师?”
司砚沉深吸一口气……好啊,直奔主题好啊,不愧是我的大嫂,好可怕的女人……
“我,树……”千丝万绪涌上心头,一团麻绳般堵在司砚沉嘴边……
“发财树很灵验的!是很好的树!我一直感觉我的人生就缺了这棵树!”
一时鸦雀无声,直到司云熙的车厘子从叉子上滑落到桌上,从大洋彼岸赶回家还没倒时差的青年怀疑自己还没醒,不可思议地动了下眼珠,声音有点失控:“你?你?树?你真的和树谈恋爱啊??”
“你有病吧!”司砚沉翻个白眼,把滚到自己手边的车厘子插回二哥的叉子上。
“反正,我特喜欢那个树,说说话怎么了,司云熙以前还和日记本说话!”
“你!”
“咳……”眼见两个弟弟剑拔弩张起来,司昀川轻咳一声,迫不及待进入正题,“树就这样吧。说说你和那个园艺师……的恋爱关系。”
空气瞬间凝固。
司砚沉见到正对面的母上大人抬眼直视自己,侧边的父亲也默默合上书本,摆出认真听审的姿态。
来了……司砚沉的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明媒正娶还是私奔在此一举!
“林雨。”已经在路上预演了无数次,被告席的青年声音十分镇定,“我……和我的园艺师林雨,今天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以结婚为前提。”
司母眼神微动,和司父对视一眼,问道:“这位园艺师,还是学生?”
“是!植物研究院的学生,他很专业的,我阳台上半死不活的盆栽都被他养好了!他还……”
说到林雨的好处,司砚沉急切地想证明自己找了个优秀的恋人,被司母一个手势止住。
“砚沉,家里教过你,社会人和在校学生是权力不平等关系,是希望你避免进入不健康的恋爱关系。”司母停顿一阵,喝了口茶,在对面的幼子紧张得握拳流汗后才话锋一转。
“既然已经这样了,妈妈也相信你是认真对待感情的孩子。不过……底线是,这孩子现在几岁了?”
“……”司砚沉再次想起这个巨大的漏洞,自己忘了问林雨的年龄!但事情已经迫在眉睫,研究院,学生,刚进公司……
“二十二。”对着脑中林雨那张嫩生生的脸,司砚沉咬牙说了个自己能想象到的上限。
是个模棱两可的年纪,有些年龄差,但不夸张,桌上的陪审团和法官互相交换眼神,对本次庭审的结局有了定论。
“是小了点,既然要结婚,就早点带回家吧。”
法官一锤定音后便携配偶离席,没见到血的鬣狗和小白花大失所望,一个翻着白眼到沙发上瘫坐,一个优雅起身道别回了卧室,小皮鞋在楼梯上踩得又轻又脆,司昀川目送妻子离开,带着几分犹豫选择了留在客厅。
作为目前的一家之长,司昀川示意司砚沉随他到沙发上端坐好,又踹了一脚司云熙的脚踝,三个兄弟继续这场会谈。
“砚沉,你向大哥保证,园艺师真的成年了对吗?”
“……嗯!”在说谎上尚且稚嫩的小司总试图表达坚定的肯定,却还是慢了几分。
肩负巨大道德压力的司昀川闭眼皱眉,深深叹气后微微张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一手按了按自己紧皱的眉心。
但鬣狗般敏锐的司云熙抓住了重点:“老三!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反正他是研究所的!年龄……我还没具体问……但是我们公司绝对不会雇未成年!所以他肯定不是未成年!”司砚沉以逻辑推理论证了自己恋情的合法性。
司云熙由惊讶转为一言难尽,“……你们认识了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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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
”……好几天了!”
这话一出,两名已婚人士沉默不语,对母单近三十年突然闪恋还想闪婚的弟弟致以敬意……
一贯有余老练姿态的司家权力交接人司昀川被这份惊世骇俗的突发性忘年恋击溃,感到阵阵头疼,顾不上姿态地靠在沙发上单手捂额。
司云熙见一副放弃样子的大哥,摆正身子扛起二哥的责任,“咳,既然……不是未成年,那差不多吧!”
一个跨步坐到司砚沉身边,一把拦住三弟宽厚的肩膀,“看不出来啊老三!这下是……双向一见钟情?啧啧啧,刺激刺激!想好怎么求婚没……”
听着两个弟弟和睦计划闪婚的司昀川愈发头痛欲裂,一把拎起司云熙将其赶上楼梯,回身留下叮嘱,“先相处一阵吧,过两个月带回家,好好谈,遇到什么问题可以问我,别问你嫂子,问你二哥也行。”
司砚沉端坐着乖巧答好,随即转头就是一个白眼,回忆着两位哥哥的婚恋史,又一个白眼,嫌弃不已,这家里有零个人适合咨询恋爱好吗。
两位兄长的恋爱对幼弟的影响简直可以说是,罄竹难书!恋爱观刚刚朦胧发育时,年幼的司砚沉就收到了来自二哥的狗血虐恋冲击……
两小无猜的竹马竹马不知何时友情贬值,把撞见哥哥和邻居家哥哥接吻的初中生司砚沉惊得结结巴巴,司父连夜对幼子开展性取向教育。
没过两年,纯爱比友情更快变质,二哥惨遭渣男竹马冷暴力分手,抑郁休学整日锁着房门以泪洗面,对方说是要结婚生子继承家业……于是司砚沉在小心翼翼的家庭氛围中度过了初升高。
最终心如死灰的司云熙选择出国留学,不到半年,就和一个混血洋人打得火热,司砚沉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替身文学,崩溃地对科普中的大哥喊“可是长得不像啊!”
得知洋人是渣男竹马的舅舅后年幼的司砚沉再次认知大地震——怀疑自己是脸盲!
至于二哥携未婚夫回国后发生的一系列渣男火葬场和替身虐恋剧情,恶补了无数霸总文学的高中生司砚沉已经能够冷脸看戏。
高中生司砚沉认为,两人以上的恋情实在虐身虐心,自己这个体育生脑子恐怕连关系都捋不过来,婉拒了。
司砚沉大学时,大哥有了未婚妻,商业联姻,双方都是事业脑的家族继承人……
直到大哥遇见大嫂,土得不能再土的展会相遇,烂俗偶像剧都懒得演的情节,霸总被小白花一杯咖啡毁了西装,啊这个女人好特别,啊爱了爱了,啊女人你居然拒绝我的示好,最后拜倒在大嫂笑眯眯的冷嘲热讽下……
平心而论,司砚沉是知道大哥跳下爱河后就立刻着手处理婚约的,但就在那么临门一脚的时刻,婚约败露了,坚韧小白花冷脸退货霸总!
司家又演上了悲痛失恋和火葬场,只不过大哥在期间坚强地兼顾着工作,火葬场结束后落下了霸总必备的慢性病——胃炎!
鉴于目前大哥已经老婆女儿热炕头,司砚沉认为大哥勉强有点资格给他提恋爱建议。
至于家里的另一对……司砚沉拿起茶几上女强男美的老照片,司家大小姐强娶远房表哥,无血缘关系,划重点。母上大人神武无双,凡夫俗子学不了一点!
复盘了全家感情线的司砚沉翘起二郎腿。
这个家!只有我!恋爱最正常了!
10. 掉马13
“……什么?”
“我是发财树。”
林蒲双目失焦,是人在遇到完全无法理解的信息时的自我保护行为——放弃思考。
随后盯着林雨手心凭空伸出的几片叶子,沉默许久,眼熟啊,很熟,好像以前天天见!
“……我好像梦游了,今晚……全是幻觉。”
“不是幻觉,你刚刚还拒绝了那位先生的求婚。”树精不理解,为什么和各种植物精友好往来的前老板现在一脸不可思议,或许是自己看起来太普通了,是只能看门的滞销发财树……
眼看语出惊人的娃娃脸园艺师急着证明自己似的又伸出几簇叶片,林蒲一把拉下林雨的衣袖遮住手掌,环顾四周,还好,监控摄像头在后方。
一路拉着轻飘飘的少年回了斜对面的绿植店,开锁进门落锁一气呵成,墙面密集摆放着绿植的深处漆黑一片。夜视极好的树精和几天不见的盆栽们彼此报了平安,林蒲则是仗着熟门熟路摸黑找来光源。
凌晨三点,只有路灯透过街角小店的玻璃墙面照出一片绿色,其间隐约可见几丝暖黄色的光线。
“你是说……你是招财?”两人面对面,膝盖间只隔一盏小夜灯,林蒲盯着对面的少年,滚圆透亮的眼眸里映着金黄的光圈和微微皱眉的自己。
“嗯!”林雨眨眼点头,头顶轻轻“噗”一声冒出一簇叶片,翠绿油亮,叶脉清晰。
林蒲伸手抚摸,是自己几年来无聊时就会摸几下的叶片,但更嫩更小些,手感更好。
“招财?”
“嗯嗯,”见林蒲像以前一样摸自己,发财树晃晃头顶的枝叶,言语间掺上几份欣喜,“你认出我了?”
唯物世界观崩塌的小店主摇头,“太疯狂了,我的发小要找我形婚,发小的母单发小突然恋爱,对象是我的发财树……富强民主文明和……”
林雨更加疑惑,头顶的叶片耷拉下来,“可是……你的店里有很多成精植物,外面的地方都不这样……而且,你不是有很多成精的朋友吗?”
再次受到冲击的林蒲面目狰狞地皱起眉眼,上半身后倾,示意前员工给自己一点接受的时间。
“你说的……成精朋友……不会是,那些年轻漂亮的常客吧?”
“嗯!而且都只来了一次。”
林蒲很想冲回家问林女士,都是一家人打算瞒自己到什么时候,但看了眼指着3:08的手表,认命地瘫坐在矮凳上,捂着还正常跳动的心口,感受物质世界的存在。
“那那,那你怎么点麦记的,司砚沉给你搞的身份吗?”
墨绿头发的少年低头在帆布包里翻找起来,小司总收拾出的包,从纸巾发卡充电宝到应急报警设备一应俱全。
看着眼前浓密的深绿色头发,林蒲终于明白了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原来不是美大毕业的自己见惯了,而是这颜色与发财树下摆的叶片一模一样……
随后被发财树掏出的黑卡闪得睁不开眼,可恶的小情侣!恋爱的酸臭味!万恶的资本家!
“那你手机卡呢,我看到你用麦记app了,现在不是都要实名认证吗?你身份证怎么搞的,司砚沉怎么弄的,这些违法乱纪的资本家我就知道……”
“我变的。”
“……啊?”
见林雨一脸乖巧地说出唯物世界不该存在的途径,小市民店主再次呆滞捂额,啊,对,已经改成魔幻区了。
“我用手机的时候,跳出要身份证的页面,我就很希望能接受我,很想很想,然后就通过了!电话卡和app都是。”
林蒲放下手,眼珠呆滞地滚向另一边,啊,时代变了,魔法已经通网了……
“那……那司砚沉……”
“他不知道,他不能知道。”
“那,不是,你们不是……”别说人树恋,连人人恋都零经验的林蒲结结巴巴比划几下,心中对矿工财神的敬意更上一层。
“嗯,昨天谈恋爱的,还说要以结婚为前提。”
“所以说……是你长的太嫩了,司家那边怀疑他搞未成年,才……”
“不知道。我不是未成年。”
“……”基本接受了当前低魔世界观的小店主思考起另一个问题,树妖,多少岁成年?
“招财,你多少岁?”
“不知道,我不记得。”
司砚沉人渣与否的问题进入死胡同,林蒲索性放弃了,小小身份问题,招财动动脑子就能解决,财神傻人有傻福,和这么个美人儿树精谈恋爱给他赚大了!
“不记得那算了!店里还有谁成精了?还有什么叫外面不这样?只有我店里成精的多吗?“
少年端坐在矮凳上挨个回答,“小司总买绿植那天我带走了一些,现在还有……一颗多肉两盆吊兰两棵仙人掌,一棵万年青一株香水兰一株牡丹,一……你怎么了?”
林蒲缓缓抬头,眼神空洞:“我很好……就是突然发现自己的店其实是个植物精收容所……我家还没人告诉我……哈,哈哈。”
初入人类世界的树精不知道怎么安抚把脸埋进膝盖的前老板,为难地思索一阵后说:“那……我把成精和快成精的植物放到一个架子吧,你等我一会儿。”
林雨和植株们商量着挪位置,谁不要和谁挨着,谁喜欢侧边位置谁喜欢高处或低处,争论了好一阵才勉强定下架子上的排列。
一小时前还是唯物主义者的绿植店老板双目无神地靠着椅背,将这场幼儿园排排坐吵架似的的对话听了个从头到尾,准确说,听了一半。
“你也不要和水仙挨着?那风信子行吗?”
“不行,茉莉说它谁都不想挨着。”
“你也要在天竺葵上面?那你和芍药商量下。”
“老板,薄荷说想跟你在前台吹空调。”
……
“招财,你是怎么当上园艺师的?”
“小司总想的。”
“……啊?”震惊过后是无尽的好奇心,林蒲把板凳挪到还在争吵排序的花架旁边,“细说细说,他买了你之后发生了什么?”
发财树仔细讲述了跟着现任老板看古装剧,然后推导出自己也要报恩的心路历程,期间林蒲几次被资本家养树的豪横气得龇牙咧嘴。
最后一拍少年的肩膀,像从前靠在门口刷手机那样靠着林雨,“招财,跟着霸总过上好日子了啊……”
“嗯!盆很大,房间也很大,他都买很贵的营养液,水也好喝!”
“然后呢然后呢?你变人之后?”
“我就跟他回家了。”
母单青年肃然起敬,对发财树更对司砚沉,“直接?第一次见?就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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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嗯,他说我是园艺师,请我上去看植物,他哥哥给他买了百合,不过已经……”
“司昀川?你已经见过他大哥了?西装眼镜是不是?”
“嗯,他哥哥看上去很聪明,不过人还挺好的,还给我糖了。”
难怪,难怪被叫家长了,司昀川当了女儿奴之后整个父爱溢出……那怎么司砚沉才被叫家长?啧,人面兽心,对弟弟脱单的渴望还是赢过了道德吗……
“然后我就白天在办公室当树,跟着小司总下班当园艺师……嗯……还签了合同,好像工钱很高,可以买一千多个麦记里最贵的汉堡……”
“什么?”在财务困境中挣扎多年的林蒲反应了一秒数额后用力抓住少年的双肩,“一千个?招财!你认真说!你会算数吗?五百四十七乘以五十二等于多少?”
“两万八千四百四十四。”看着前老板敲了几下计算器后睁大的眼睛,发财树意识到自己很会算数,或许我们开了灵智的树精就是这样吧……留给前老板一些平复心情的时间后,继续说起这几天的事。
“然后我就住到小司总家里了,他还带我吃了饭,喝奶茶,还说要给我搬家,我不知道怎么说,他就说不搬也行,用手机买了很多日用品,很快就到了。”
“……”林蒲原本还担心只守了几年门的发财树不会说谎,听到财神会自动补设定时忍不住鼓掌起来,壮富帅三十年守身如玉,原来是先天聊斋圣体,佩服!
“然后今天,不,昨天,我下午睡着了,没发现小司总下班,着急回去,被徐助理看到了,然……”
“徐天?他看到你是树精了?”
“嗯。”
“所以司砚沉被叫回家了?不行不行,他们家要是找点道士和尚来……”
“不是,他不知道我是林雨,只是看到我不见了。”
“……哦。那说重点吧,表白!求婚!”
“就,他下班回家一看见我就说了,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然后就被叫走了,很急的样子……”
“……啧。”追更豪门人妖恋的林蒲大失所望,可恶,才更新到一半!
听完八卦,见外面已经微亮,墙上的时钟快走到五点,兴奋了整晚的林蒲索性不睡了,搬出5KG的营养液在店里开起植物精茶话会,由林雨当同声传译,记了足足一本店里的植物好恶和植际关系,写完后豪爽摔笔,从此以往!我林蒲就是世界上最懂绿植饲养的人类!
一袋营养液见底,大小绿植收回根须,芳汀从里到外变回了再平凡不过的街角绿植店,悠闲的周六上午,路上往来的行人多起来……
一夜过去,林雨已经成了店里嫁入豪门的小儿子,林蒲则是叮嘱孩子多带丈夫回店里爆金币的市井财迷父亲,正把矮自己半个头的少年揽在怀里,揉着比叶片手感更好的细软发丝。
“招财啊,多回家看看,兄弟姐妹们还等着你带它们回豪宅过好日子呢……”
一声轮胎急刹的尖叫,再次响彻上午安静的街道。
连夜赶回小男友身边,打算详谈结婚事宜的小司总看到,小男友还穿着昨晚那套衣服,被绿植店老板搂在怀里,一只咸猪手摸过少年的头发、耳朵、脸颊……
昨夜复盘的家族恋爱史与眼前这幕重叠……
草,狗血体质遗传了!
11. 霸总智斗男小三
小司总气势汹汹地下车,车门发出的悲鸣中混着什么部件碎掉的脆响。
身高一米九,前健身房健美冠军,S市首富司家的小儿子,在初秋早晨的冷风中挽起袖子,今天,本总裁就要严惩奸夫!重振夫纲!
“司总!早啊!”
“……”装模作样!拐骗良家少男!绿茶男!
奸夫阳光开朗的问好让司砚沉气势散了一半,脑中的齿轮慢慢恢复运转……要是一拳干倒这个细狗,那不是随了绿茶的愿?“你男朋友好凶哦,不像我~只会心疼……”
恶寒出一身鸡皮疙瘩,即时识破陷阱的小司总摆出礼貌的营业微笑,只是默默把林雨揽到自己身旁,眼中满是算计情敌的精光。
“林老板,开店这么早?”
“对啊,招,一早小雨就来店里看绿植了。我这儿也来过不少植物研究所的学生,像小雨这么懂的植物的还是第一次见,司总好眼光!小雨在这儿看绿植就跟回家一样……”
择日不如撞日!林蒲决定今天就狠狠爆儿婿的金币!
“哈哈,那我们先回家了。”回家回家!不要脸!就一个破店还回家!
饶是被财神的金光迷了眼,小店主也察觉到财神当前情绪不佳,难道是家里不同意?噢不!金龟婿!
匆匆告了别,司砚沉生气中暗喜地搂着少年的肩膀,说完把少年带上刚到货的银灰色超跑,系安全带时闻见清新的草木香气又是一阵暗爽,车好,多开车。
第一次给老婆当司机就把老婆吹成风滚草的司砚沉已经雪藏了所有不能避风的车。此刻,短短几分钟车程,原,敞篷车唯粉+大龄母单青年司砚沉已经完全懂了狭小密闭空间的魅力……
恒温为人体最适宜温度的车厢里,司砚沉双手握着方向盘,余光却总忍不住往副驾驶飘,小园艺师正像好奇的小猫一样低头玩着安全带卡扣,发梢在顶灯下泛起柔润的光。
红灯亮起,西装男人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不想被发现似的轻轻滚动了下喉结。
好香……过分安静的车内能清晰听见身旁人轻浅的呼吸声,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清新气息——像雨后的植物园,让他想起小时候常去冒险的森林……
“小司总……”林雨突然转头,正好撞上他偷偷转过的视线。
“嗯?”
“有点冷。”
“啊,我调高点。”司砚沉独自沉醉的旖旎氛围被打破,心里咒骂起画饼的车商,没品的欧洲人,说好的完美舒适度,差评,回去就差评!
嘀嘀嘀调高了好几度,处在温暖空间内的树精惬意地放松下来,靠着椅背微微眯眼。
对于人类,这温度着实有点高了,司砚沉松了松领带,余光瞥见林雨正无意识地动了下被安全带勒住的肩膀,立刻俯身调松副驾驶的安全带长度,动作快得像训练过千百遍,回身时刚好赶上跳最后一下的黄灯。
错过了少年微红的耳尖与被捏出指印的卡扣。树精看向认真开车的男人,目光停在泛着薄汗的脖颈,小司总……身体暖暖的……肩膀好宽……耳朵和肩膀正中间的位置有颗痣……有点热……
“我去看看吊兰。”
一进家门就被老婆抛下的霸总无助地在空无一人的宽敞客厅罚站十秒,眼中泛起怨念,都是那奸夫害的!
权贵原配在使出覆手为雨的雷霆报复手段之前,先被自己熬了通宵之后崩溃的生物钟击倒,被本能支配着行尸走肉到卧室,沾到枕头那刻眼前就漆黑一片……
再睁眼时已是下午。
补觉结束的司砚沉先确认了小园艺师还在阳台上,看了许久少年在花草中柔声细语的精灵模样。
精神充电完毕,已黑化的霸总回到暗处,戴上蓝光眼镜,电脑和手机屏幕的荧光闪动起来。
再次在体育论坛的日常区发布了感情贴——怎么让情敌知难而退?
摸着下巴总结了一会儿,又补充上详情。
不吃代餐:我和未婚妻是一个公司的,刚刚表白订婚,今天发现一个合作过的客户对我未婚妻有意思,怎么让他知难而退?
1L:嚯,八卦,蹲。
2L:好眼熟!楼主不是前几天的同居哥吗?
3L:坏了,哥们儿你真的有对象啊?
不吃代餐:是的,昨天和家里也说好了,能不能帮我想想情敌问题?
4L:哥们儿进度也太快了,两天给人半辈子的流程都走完了。
5L:你不是追的00后吗?这就要结婚了?
6L:楼主讲下你和情敌的情况吧!你俩谁条件好啊?
不吃代餐:我是公司高管,情敌是个体商户负责人,我俩年龄差不多,我更高更壮更帅更有钱,情敌是细狗小白脸。目前的问题是未婚妻和情敌有共同爱好,喜欢和情敌凑一起。
7L:真的假的?高富帅跑这儿来问感情问题?
8L:楼主条件这么好还怕三吗,是不是未婚妻好情敌那口啊?
9L:楼上你也没放过富哥hhhhh楼主不是说客户喜欢未婚妻吗,客户知道你们订婚了吗楼主?
不吃代餐:还没公开,是不是应该先办订婚宴?
10L:不是已经求婚了吗?戒指总戴了了吧,就是男小三知三当三!
黑暗中的敲键盘声戛然而止,欲维权的正宫从屏幕中抬起头,戒指!我的戒指……还在切!
坐拥顶层办公室的高管司砚沉打通了工匠经纪人的电话,提出一个在对方听来无比荒谬的日期,随后表示,加钱,加钱,加钱,加钱!
在行人寥寥的意大利上午,一名被钱砸晕,即将一举实现财富自由的经纪人一边套西装外套一边冲到街头拦下出租车。
十分钟后,他将砸烂一名雕刻艺术家的房门,向准备报警的中年人展示东方富商报出的天价……
而导致这场狂喜的个体商户小店主,林蒲,也正抓着手机,看到了同居哥的新帖,草,真有对象啊,死现充。
准备再阴阳几句,屏幕上却先弹出了当事人的私信,“不吃代餐:家人,你那个闪婚秘籍还卖吗?”
这人不会是傻子吧……
“转账500元。”
AAA绿植批发蒲送林:家人!在的家人!
不吃代餐:兄弟,你说你三天闪婚的,现在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是真的吗?
已经接收转账的林蒲用力按下自己的良心。
AAA绿植批发蒲送林:嗯,是的,你要买秘籍的话,我下班了晚上发给你。
一天也没几个客人正闲坐在收银台的林蒲打开电脑,新建文档。
不吃代餐:这个不用了,我已经求婚成功了,我是想问问怎么打三,但我不能真的打,以后还得见的。有没有能私下解决的办法?
AAA绿植批发蒲送林:不能直接和您未婚妻说吗?那个男人对你图谋不轨不要再来往之类的?
不吃代餐:不行,会显得我没有气度。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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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A绿植批发蒲送林:……而且以后还要和这个客户做生意的吗?
不吃代餐:对,已经和我老婆说好了,我老婆很喜欢他那个店。
AAA绿植批发蒲送林:嘶——您这边是打算从情敌那边下手是吗?
不吃代餐:对,我打算私下解决,直接和他说之类的。
母单青年很诧异,这年头居然还有想和第三者和谈的男性?啧,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哑巴教音痴唱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AAA绿植批发蒲送林:和平手段的话,比较常见的是直接甩支票。一般会说,给你五百万!离开我的女儿!老婆应该也是同理的。
不吃代餐:五百万?
想象自己被甩支票的感觉,林蒲咧嘴露出一排白牙,轻快地在手机上继续打字:一般不用这么多吧,我的话一百……
不吃代餐:会不会太少了?
笑容消失,可恶的有钱人!
AAA绿植批发蒲送林:……不是哥们儿,你是真富哥啊。
不吃代餐:还行。
AAA绿植批发蒲送林:哥们儿我直说了哈,你也说了那个情敌就一小老板,估计一辈子也没见过几个钱。更何况人家还想插足你的感情,总不能给情敌做慈善吧,五百万都是给他脸了!
不吃代餐:那我查查他有没有钱再定数额。
想象到一个中年高管打电话给秘书,“五分钟,我要这家店的所有资料”,林蒲又咧嘴笑起来,提现了论坛的五百块,点了两杯平时舍不得喝的奶茶,美哉。
三分钟后,点开徐天发来的“林蒲个人及芳町财务状况.pdf”的司砚沉紧皱眉头,这什么和什么,能不能总结下……
好在对面随后还发了一句“徐天名下无不动产,流动资金不超过二十万。”
结合情敌的财务状况,霸总决定先来张五百万的试试。
“叮叮”
个体商户负责人林蒲正要扎开第二杯奶茶,就被西装墨镜原皮的财神晃了眼。
“五百万,离开我的未婚妻!”通过视频资料学习了一路,司砚沉自认为甩支票的动作一比一复刻了刻薄恶婆婆。现在,对方应该应该感到屈辱和愤怒!纠结一阵后痛苦地捡起支票!虽然得到了钱,但是失去了真挚的爱情!
林蒲看着收银台上那张薄薄的纸片,上面长长的零!涨红了脸,紧紧皱着眉头,用力捂住嘴,快把嘴里的肉咬出血。
忍住!五百万!忍住啊!五百万!五百万!五百万!
明白了自己定位的情敌眉眼痛苦地拧在一起,半晌,才放下遮住下班张脸的手,嘴唇已经被咬出血痕。
随后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拿起支票,背诵了既然如此我只好放弃我宝贵的感情希望你好好对他的男二宣言,说完抽泣一声,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地冲进深处的小房间……
会不会太过分了?走出店门并帮忙把“营业中”牌子翻过的霸总良心隐隐作痛,但只持续到坐上车的上一秒。
老婆的香气!
司砚沉心情大好,计划起拿到戒指后的求婚事宜。
或许是发小间心有灵犀,司砚沉那位作息完全相反的熬夜狂朋友,易远洲此时也在同样的计划中。
非常非常着急,需要赶在司砚沉之前结婚的易总,起了个大早,拿着修改后的合同上门时已经是次日中午,迎接他的是玻璃门上A4纸打印的一行大字——
“店主财富自由,外出旅游,归期待定!”
12. 舔舔老婆
“山泉水好喝吗?”
悠闲的周日上午,林雨和茶几上小小的多肉面对面,人鱼似的赤脚跪坐在地摊上,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正在和二哥名下餐厅的经理确认约会流程的小司总抬眸,见自家小园艺师正捧着一杯水小口小口地啜饮,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小盆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
“怎么突然问这个?家里的水不好喝?”过了快三十年粗糙生活的司砚沉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是直接喝净水器出的冷热冰温水,坏了,一无所知……
多肉说这个水没有芳町的好喝,但树精觉得小司总家的水比自来水和雨水好多了,比林蒲喝的瓶装水还好。
“没,”林雨把手机点开,给同居人展示最新的消息界面——同学蒲发财:雨宝!我到北海道了!给你带山泉水喝!
昨晚刚改的备注,林蒲要求发财树把他的备注改成同学或同事,并清空聊天记录。一人一树就改成什么认真探讨许久,最后失去耐心的人类发来语音:“同学!就改成同学!同学蒲发财!”
和经理谋划许久始终不满意的总裁灵光一闪,“要不要去喝山泉水?”
小树精点头,头上窜出一撮呆毛,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S市和B市交接处有片森林,泉眼、河溪、瀑布都有,听说那边的水质很好。”他顿了顿,在手机相册里滑动,“我父母以前在那里办过婚礼,还建了一栋木屋,偶尔会去住。”
“木屋?”发财树的笑容微微消失。
但快把手机屏划出火星子的男友并未发现,言语轻快地补充道:“三层小木屋,带露台和花园。森林里很安静,晚上可以一起看星星。”
虽然林雨从睁眼开始就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中,连木制器具都没见过几次,但听到木屋时却恍惚看见精瘦的村民和工人用斧头和锯子收割原木的场景……
一下,两下,三下,苍老的松树被劈开缺口,渐渐无法站立……最终,人类用手掌推倒大树,就地拆解所有枝干,将几百岁的老树作为木材拖行下山……先是粗壮的大树,再是人类口中次等的木材,最后连一两米的纤细树苗也不放过……
“看!”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茂密森林让树精回过神,无数健康的树木中夹着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从同样草木繁茂的高处流下……这简直是……树的桃花源!
见小男友双目闪光,司砚沉当即定下来,“我们今天下午出发,晚上就能到,怎么样?”
“好……”或许是作为城市树的好奇,即使觉得住树屋有点猎奇,林雨还是发自内心觉得,得去这座山看看……
傍晚,B市森林。
林雨站在巨大的原木门前,仰着头,嘴巴微微张开。
三层高的建筑完全由原木搭建,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完美融入周围的树林。巨大的落地窗从地面延伸到屋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玻璃上,映出细碎的金色光斑。门前是一条木质长廊,两侧摆满了盛开的野花盆栽,微风拂过,花瓣轻轻摇曳……
“这……”小商户出身,非常没见过世面的发财树想象了一间林中小屋,对着眼前的大别墅忘了眨眼,“这是你家的小木屋?”
司砚沉从车上拎下行李,面不改色:“嗯,是小了点,但是东西齐全,装修也不错。”
“……”
林雨小心地把手指贴上木门,87岁的松树,有过一点虫害,生长在更冷一些的北方。
推开门,小园丁不禁呆住,别说是不是“小木屋”了,这里甚至完全看不出久无人烟的痕迹。
挑高的大厅中央悬挂着一盏手工锻造的铜制吊灯,金属又新又亮,暖黄色的灯光洒在原木地板上。左侧是开放式厨房,大理石台面上,厨具一应俱全,同样崭新;右侧是宽敞的客厅,真皮沙发围绕着一座石砌壁炉,旁边堆着干燥整齐的柴火……
正对面是整墙的落地窗,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森林和斜着凸起的小山,既有美丽广阔的视野又保障了隐私,斜在另一侧的落日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火红的云影。
站在无数片百岁橡木组成的地板上,林雨惊叹于人造物的美丽,目光所及之处是无数工艺精巧的器具,和天南地北各色木材组成的庞大庇护所,真是……宏伟。
“喜欢吗?”司砚沉已经将两人这几日所需的行李安放在客厅一角。
“……喜欢。”树精还在睁大眼环视建筑内的一切,懵懵地应答一声。
司砚沉低笑,牵起高高仰着头的小男友:“带你看看卧室。”
二楼的主卧同样令树震撼。
一张king size的四柱床,铺着干燥的深灰色亚麻床单,隐约还散发出洗涤剂的香气,床头对着一面落地镜,床侧则是整面落地窗,拉开窗帘就能看到比一层更广阔的美景。浴室里有一个巨大的圆形浴缸,旁边开了一扇长方形的小窗,泡澡时也能看到外面的树林。
林雨不知何时趴到窗边,整张脸都贴在玻璃上,“小司总!有松鼠!”
“嗯,这里生态很好,只有我家偶尔来。”司砚沉站在侧后方,带着几分笑意说。
如果目光追随着小松鼠的小树精此时向玻璃另一侧的人影看去,恐怕会被人类夸张的嘴角和狂热的眼神吓住。
高大男子身处凉爽的木屋内,却觉着胸膛里烧得比楼下的壁炉还猛,娃娃脸小男友见到松鼠后雀跃小鸟般的可爱模样,再一次提醒而立之年的司砚沉两人有着十来岁的年龄差,让他本能地罪恶不已……汹涌的喜爱之意载着小小的罪恶之舟,而船上的司砚沉想……这可比冲浪刺激多了!
“我们可以现在去接山泉水吗?”引人落水的塞壬树精转头,脸上带着激动留下的潮红,眼睛像染上晚霞的星星。
一个巨浪打下,小船消失在汪洋大海之中。
“好,现在就去。”
两人顺着溪流走了不久便到了泉眼处,一旁是潺潺流下的瀑布,而小小的泉水溢出不到一米的凹槽后便温柔地融入大地。
林雨蹲在清澈的泉眼旁,小心翼翼地捧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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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水,低头饮了一口。
“好甜!"第一次喝到野生水的树精惊喜抬头,嘴角还挂着水珠。
“小司总也尝尝!"林雨捧着水给身旁的男人看。
司砚沉喉结滚动,低头就着少年白嫩的双手喝了一口。
“甜吗?”沉醉在大自然中的小树没有迟疑一秒就期待地问。
男人注视着少年生动了不少的笑颜,嗓音低沉:“嗯,很甜。”
夕阳西下,两人的影子在泉水边交叠,森林里只剩下湍急的水声,和一轻一重的呼吸……
或许还有司砚沉心中乱码般的嚎叫,啊啊啊啊啊啊啊舔到老婆的手了!好甜好滑好爽!啊啊啊啊啊啊再来一口再来一口!好香好香老婆到树林里更香了我吸吸吸吸!不行了要爽死了我生在司家就是为了今天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一滴冰凉的水珠砸在林雨的鼻尖上。
他茫然地抬头,又一滴雨水落在睫毛上。
“下雨了?”林雨眨了眨眼,回应他的问题般,几滴水珠顺着脸颊滑下。
司砚沉皱眉看向天空,方才还泛着晚霞的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厚重的乌云压得极低,仿佛触手可及。
“走,先避避。”骤然凉下来的晚风把男人胸中火热的遐想浇灭,一把拉起林雨的手走向山壁。
话音刚落,雨点骤然密集,起初只是零星的几滴,打在树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紧接着,雨势猛然增大,豆大的雨点砸在两人身上,转眼间就将衣服浸透。
森林在暴雨中变得模糊不清,雨水拍打着树叶,声响几乎称得上吵闹,溪水肉眼可见上涨,原本清澈的水流混乱一片。林雨被司砚沉紧紧护在身侧,却仍能感受到水滴砸在身上的疼痛,不像下雨,更像有人往下泼水。
“小心!”司砚沉突然将林雨紧抱在怀里,一根猛然折断树枝擦着两人砸在地上。
林雨只是迟钝地抬头,透过模糊的雨帘,看到司砚沉的头发完全贴在额前,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滴落,衬衫湿透后紧贴在身上,而自己透过冰凉的雨水感受到这具躯体的温度。
“别发呆!”司砚沉几乎是半抱着怀里的少年往前跑,“再淋下去会感冒!”
当两人终于冲进木屋时,已经狼狈得像两只落汤鸡。男人“砰”地关上门,将暴雨隔绝在外,烧着壁炉的室内温暖而干燥。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司砚沉的喘息声和雨水拍打窗户的急奏。
林雨呆立在玄关处,水珠不断从发梢滴落,在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睫毛上还挂着雨滴,在壁炉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
司砚沉转身时呼吸一滞,少年湿透的白衬衫几乎透明,紧贴着纤细的腰身,隐约透出雪白的肌肤,被雨水浸湿的发丝贴在瓷白的脸颊上,更显得唇色嫣红……
面对如此春色,司砚沉却毫无旖旎心思。
少年从雨中便呆愣着,在明亮的室内细看,单薄的身躯似乎在轻颤,以往明亮的眼眸此刻漆黑一片,失焦地对着窗外……
13. 人类先睡着
“呃……?”
司砚沉将毛巾轻轻搭在林雨头上,干燥柔软的布料遮住了他的视线,也打断了那场占据少年心神的暴雨……
光秃秃的山、折断的树干、泥土被裹挟在雨水中流下……眼前白茫茫的布料让林雨回过神,眨了眨眼,这些是……从何而来的记忆……
毛巾上有司砚沉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木质调里混着薄荷的冷冽,此刻带上了湿意,像是森林里清晨的雾气,干净而柔和。
小树精轻轻地深吸一口气,那些混乱的思绪被这股气息冲散,这才发现自己还站在玄关处,浑身湿透,水珠顺着发梢滴下,已经浸湿了一小片木地板。
“先去换衣服吧,衣柜里有居家服。”司砚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贯的温柔得体,似乎没有发觉他走神。
少年侧脸躲过上方专注的目光,乖乖点头,抓着毛巾往楼上走,走到一半又回头:“小司总也换吧,会感冒的。”
“好的小雨。”司砚沉声音里含着笑意,尾音微微上扬。
高大男人仰着头,修长的手指穿过湿漉漉的短发将其向后捋,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被树枝划伤的细细伤痕,一旁是笑起时出现在眼角的细纹,一切在壁炉跳动的火光里显得格外生动。
林雨耳尖一热,加快脚步上楼,外面是黑云滚滚的暴雨傍晚,屋里却好像以明媚笑着的男人为中心放晴了……
人类淋雨之后很容易死。
一个观念突然没头没脑地出现在树精的认知里,站在衣柜前的少年微微停顿,感受了一阵二楼干燥温暖的空气,随后熟练地换上楼下的人类精心准备的居家服。
等林雨换上粉色毛绒居家服下楼时,司砚沉已经换好衣服,正坐在壁炉前烤棉花糖。
男人穿着和林雨同款的深灰色居家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血管清晰、线条分明的小臂。壁炉里跳跃的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略深的肤色镀上一层橘红的光晕,看上去十分温暖……
作为一棵具有趋光性的植物,发财树顺应本能地站在楼梯口多看了几眼。
“来,尝尝。”司砚沉从落地窗中发现了一团粉毛绒,手里的棉花糖在火焰上方缓慢旋转,表面已经烤出一层焦糖色的脆壳。
少年应声走过去,在男人旁边盘腿坐下,好奇地盯着烤焦融化的白色软糖:“这个……能吃吗?”
司砚沉低笑,觉得小男友这样的乖学生没吃过烤棉花糖一点也不意外,甚至高兴起来,这就是!在非日常环境中才能创造的独特回忆!
“不愧是城里的乖宝宝。”
有了前几次肢体接触,在爱河里手忙脚乱的前母单青年已经能脸红心跳地自然摸上小男友的头发,老婆头发软软,发量也多,香香,太……干,干?怎么干了?
已经吸干人形上水分的树精觉得这里的雨水比城里的好喝,但是烧木头的气味闻得树心凉凉的。
被棉花糖香甜气味勾起好奇心的树精想直接伸手拿过,却被司砚沉抓住手,“烫。”
一根不够干燥的木柴在壁炉中发出明亮的炸裂声,与男人心中的尖锐暴鸣相映成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握手握手了!好小好小好软好嫩吃一口吃一口吃一口吃一口!!怎么有点凉老婆冻到了!
喜怒不形于色的霸总往壁炉里添了几支木柴,耐心等待棉花糖稍微冷却,才递到林雨手里:“尝尝。”
树精从壁炉中移开眼,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外脆内软,糖芯融化在舌尖,甜得他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吃!”
司砚沉看着鼓起的腮帮子,骤然明亮的双眼,不自觉嘴角微扬:“还有一袋子呢,还可以夹在饼干里吃。”
喜爱甜食的少年像发现新素材的炼金师般把烤棉花糖玩出了各种花样,蘸巧克力酱、裹焦糖、面包夹心的烤棉花糖三明治……甚至试着蘸了蘸司砚沉手边的威士忌,结果被酒精味呛得头顶冒出一片小叶子,又手忙脚乱地按回去。
没发现正在给自己拍背的青年神色一愣……
最后几颗烤棉花糖出炉时,大厨司砚沉神秘地靠近少年,两人几乎鼻尖相贴,“小园丁,今天给你做一份司家祖传的烤棉花糖饮料。”
“试试这个。”最终青年从厨房里端出两杯热可可,香浓的巧克力上还打了奶泡,最上面漂浮着几朵微焦的棉花糖云。林雨凑近时,发现棉花糖正在热饮中慢慢翻身,焦糖色的一面融进同色的液体中,白色的糖心浮出,像正在下雪的微型天空。
“叮——”
瓷杯轻碰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望向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玻璃上蜿蜒的雨痕映着月光,分散成一道道银色的溪流。
屋檐下长着各色小花的盆栽只被打湿了边缘,花瓣上的水珠在晴朗的夜色中折射着细碎的光点。
“月亮……”屋内的树精捧着热可可,鼻尖沾上了一点奶泡,仰头望着。
大半轮明月正悬在洗净的夜空中,清辉洒上暴雨过后的森林,整片山峦微微反光,像回应着月宫的神光。
福泽之下,司砚沉也一道灵光闪过,突然从窗外景色中回神,起身从储物间拖出两张折叠躺椅。
林雨跟到二楼露台时,躺椅已经被并排摆成仰望星空的最佳角度,中间的小茶几上还放着两杯喝到一半的热可可。
夜风带着松针的清香拂过,喝了热可可后脸颊微红的树精陷在柔软的躺椅里,发现从这个角度能清晰看到山峦上的整片星空。
司砚沉帮少年掖好毯子,指尖不经意擦过身下人的耳垂,眼色一沉,飞快移开手回到安全距离。
“咳”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男人将自己那杯热可可一饮而尽,感觉被甜腻的巧克力混棉花糖糊了嗓子。
从糖浆中缓了一阵,青年仰躺在星空下,修长的手指在夜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引导少年顺着自己指间的方向看去。
“看那边,那几颗星星连起来,是不是像一个巨大的问号?那是天蝎座的尾巴。”
司砚沉第一次感激自己父亲是个天文爱好者,在自己和二哥无数次昏睡过去的打击下仍然一有机会就给孩子指认星星,或许这是家父特殊的哄睡技巧吧。
林雨顺着他的指引眯起眼睛,在男人看不见那一侧的手心悄悄伸出几片叶子,在凉爽的秋日夜晚沐浴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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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个呢?很亮。”树精好奇地指向天际。
“那是天狼星,冬天的时候会更亮,到时候我们可以……”
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男人突然顿住,月光洒在林雨专注的侧脸上,给少年的面部加上一层洁白的柔光……
而自己刚刚擦掉了小男友鼻尖的奶白色液体,或许是在炉火前待久了,加上喝了热饮,自己还能够感受到少年微烫脸颊的热意……男人滚动喉结。
“可以什么?”林雨转过头,清澈的眼睛里盛满星光。
司砚沉轻咳一声,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我家在南方海岛上也有个这样的小木屋,我们可以去那里过冬……躺着看天狼星……”
“好啊。”少年笑出两个梨涡,甜甜地应下了。
“那,那说好了。”男人用力掐自己的手心,继续讲起星座。
“那个像W形状的是仙后座……传说中,海神觊觎一位人类公主的美貌,让无数海啸和海怪侵袭王国,最终公主被愤怒的贵族绑在礁石上献给海神,公主的母亲向一名拥有神格的英雄祈求,最终以自己永远绕着北极圈转为代价解救了公主,所以仙后座一整年都亮着……”
林雨先是专注看着天空,几颗弯曲相连的星星映在他眸中,最后侧头认真地问:“真的有神吗?”
“……”没想到少年会这样问,司砚沉也是一愣,思考几秒,笑着答道,“嗯……我爸妈说没有,但是我觉得有也不错,假设神无所不能,正在这个地球上云游,随手洒出的小小神迹就能让很多人幸福了。”
“那妖精呢?”少年接着问,“神是不是也会消灭妖精?”
见小男友消极起来,青年立刻否定:“我不同意这个,这世界都是神创造的,妖精也是在世上自然产生的,只要没作恶,对神来说也和地球上其他生灵一样吧。”
“嗯……”仔细想了一阵,司砚沉又补充到,“妖精应该算自然生物的升级版吧,至少比凡夫俗子离神更近,在华国传说里,还有不少修得正果获得神格的妖精,妖精……说不定算半个神使了。”
笑容回到少年脸上,像结了什么心结似的欢喜,指着另一片明亮的星星问“那这些呢?也是星座吗?”
这场天文问答持续了许久,司砚沉的声音越来越轻,带上些许睡意,“织女星和银河……”
林雨转头想提问,却发现身旁的男人已经睡着了。月光描摹出他锋利的眉骨,平日里总是抿着的嘴角此刻放松地微微上扬。
树精偷偷数起他的睫毛,忽然发现对方手中虚握着的杯子里还有两块没吃掉的棉花糖……
夜风掀起毯子一角,林雨伸出根须,轻轻把它盖回青年身上,又在人类面前张牙舞爪了一阵,恶作剧中的少年笑弯了眉眼。
明月高悬,森林深处传来夜莺的啼叫,露台上的甜蜜香气久久萦绕在星光之下。
手机震动。
傍晚在雨水里报销,又在树精的深切渴望中恢复运转的手机亮起。
“雨宝!你和司砚沉怎么样了!你们一起过夜了吗?”
“他已经睡着了。”
“?????!”
14. 蘑菇好吃
夜深露重,司砚沉在躺椅上睡得很沉。发财树先对着星空复习了一遍今晚的天文小故事,然后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确认人类真的睡熟了。
少年蹲在司砚沉身边,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随后探出许多细小的藤蔓,缠绕在躺椅边缘,像一张柔软的网,将男人稳稳托起,送进了二楼主卧。
第一次对人类使用能力的树精几乎是飘着跟在后面,不知不觉停止了呼吸和心跳,生怕网中人中途醒来。
好在人类睡得很沉,连被轻轻放到床上时都没醒,只是无意识地往柔软的枕头里蹭了蹭。
“晚安,小司总。”林雨小声说,用柔软的手指为人类盖好被子……
作为一棵发财树,林雨其实不需要太多睡眠,每晚躺在床上休眠只是一种对人类社会的入乡随俗。所以今晚也一样,少年赤脚踩过冰凉的原木地板,带着指间残留的人类温度,先拐弯去了楼下……
二楼,月光透过薄纱窗帘在侧卧的床铺上投下一片银霜,窗户大开,树精正在窗台上放置厨房找到的坚果,几只松鼠立即跳上窗台,其中一只抱着大尾巴凑到少年手边,在他掌心放上一枚橡果。
林雨微笑着收下礼物,选择了床上月光最盛的区域,像往日一样规整地平躺下来,用根须盖上被子,只露出头颈部,其余部分在被褥下凸起薄薄一片……
如此,小树精度过了作为人的第一个周末。
并在老板家的度假树屋里迎来了第一个周一……
天刚蒙蒙亮,林雨就被窗外清脆的鸟鸣声唤醒,却发现司砚沉已经不在木屋里。树精还是第一次在人类之后醒来,或许是月光和周围森林的功效?
少年轻手轻脚爬起来,拿起床头的便签。
我在溪边取水,很快回来,早餐在厨房,要热一下再吃——S
林雨决定去找人类。
快速换上轻便的衣服,伸出根须花了几秒时间吃掉今早的草莓吐司,外面脆脆的,草莓酱酸酸甜甜,很软。
树精小跑着离开树屋,很快找到了人类气味的方向……
清晨的森林雾气缭绕,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光影,少年踩着雨后有点松软的泥土,循着溪水声走去,很快遇到了准备返程的司砚沉。
男人赤脚站在浅滩上,手里拎着两个装满山泉水的玻璃瓶,卫衣袖子卷到手肘,微微浸湿了一点布料。
“小司总!”林雨小跑过去,水珠溅到他裸露的小腿上,很快消失不见。
司砚沉回头,尚未打理的头发自然下垂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柔和:“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森林里的空气太好闻了,还有很多小动物,水也不一样。”林雨蹲在溪边,伸手拨弄清澈的溪水,赶走好奇的小鱼悄悄喝了几口。
“是啊,生态好的地方人也舒服,要不要常来这里住?”穿上休闲服的男人看着年轻了不少,配上随晨风摇动的散发,像个外出露营的阳光男大,树精觉得这样的小司总很好看,让刚刚的话成了背景音。
然而,司砚沉早上本就不太清醒的大脑,在嘴擅自输出这句话后已经碎成了烂泥,啊——大清早的——死嘴!认识五天就这样真的可以吗!啊他一直看我是不好意思嫌我怪吗!
“好啊,不过,昨天不是说……冬天去南方的小岛?”
男大模样的小司总活了过来,“对!冬天去岛上!这边……秋天的金黄树林也不错!现在还绿着,我们可以过一个月再来!”
“好,不过我还没去过岛,是什么样子?”站在街头的日子,发财树常见路人故意踩在落叶堆上走,一整天脆响不断,直到叶片都变得细碎,发财树一直想试试,还想吃一下……
两人一问一答着各色海岛回了木屋,在厨房商量起午餐食材。
司砚沉早有预谋地从料理书中拿出《东部常见蘑菇图鉴》,提出:“要不我们去摘蘑菇吧。”
晨雾渐渐散去的上午,两人拎着竹篮进了森林深处,高大男人拿着一本厚厚的图册,蹲在地上细细比对树根上的蘑菇,“这种白色的可以吃,适合炒,这种黄色的……”
林雨一路见到了长在树木各处的蘑菇,有点毛骨悚然,体会到了鸟类朋友说起寄生虫时的恐惧。默不作声地跟在司砚沉身后,悄悄帮许多叫苦的树吃掉了蘑菇,没味道,不怎么好吃。
听见一旁的打招呼声,树精挪动几步,蹲在了另一棵大树下,好奇地戳了戳一朵圆滚滚的无害的白色蘑菇:“那这个呢?”
司砚沉凑近一看,眉头微挑:“……这是毒鹅膏菌,很毒,吃了会看见小人跳舞。”
林雨:“……”是对人坏的蘑菇。
男人发现了不远处的牛肝菌,招呼少年跟上,林雨继续跟在他几步远的身后,悄悄吃掉了那个无害的毒蘑菇,不好吃……
两个小时后,在森林义诊的树精试吃了各色坏蘑菇,而蘑菇初学者司砚沉谨慎地摘了半篮子常见可食用菌类。
“嗯……不多,煮蘑菇汤够了,再做个蘑菇奶油意面,一个国外朋友给我的食谱,据说简单又好吃。”
回到木屋,司砚沉把食材一一摆在料理台上,信心满满地系上围裙。
在准备大展厨艺的小司总眼中,被自己安置在一旁高脚凳上的小男友正双手撑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满是信任与期待,像只等待投喂的小动物。
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男人的胃!司云熙!食谱!莫辜负!不成功就格斗场见!
“首先,蘑菇汤。”司砚沉对着平板上的手绘食谱眉头微蹙。
“先炒香洋葱和大蒜,要白洋葱,额,炒香……?”
三分钟后。
“为什么锅里有火?”
“倒了酒,烧一下是正常的。”
“好香。”
“是吧,肯定好吃!”
“洋葱好像有点黑。”
“……没事,还有两个洋葱。”
第二份炒洋葱即将转黑时,林雨默默从凳子上滑下来,趁司砚沉转身时偷偷用指尖碰了碰锅柄,锅内泛焦的洋葱奇迹般恢复了金黄。
“嗯?”司砚沉回头,迟疑一秒,惊喜地说,“这次刚好!不用第三个洋葱了!”
“可能火候对了。”树精眨眨眼,迅速坐回原位。
五分钟后。
“奶油,两百毫升……”司砚沉盯着量杯,表情严肃得像在进行化学实验,足量后快速倒入奶油,锅里立刻泛起绵密的泡沫。
“好香!”浓郁的奶香在小厨房里炸开,林雨忍不住凑近。
“小心烫——”男人正想阻拦,却见少年已经用手指蘸了一点奶油放进嘴里。
“!!”司砚沉瞳孔地震。血红色迅速从脖颈烧到耳背,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p……”少年发出意义不明的半个音节,神志不清的男人被可爱了一下。
“咸的……”锅里的奶香液体没有林雨想象中的甜味,一时难以接受,奇异的味道还留在嘴里,少年皱着眉,伸出一截淡粉的舌尖。
“……这是咸奶油,做面用的。”司砚沉面红耳赤地递过一杯山泉水,在略深肤色的掩饰下并不明显,轻咳一声,转身继续搅拌酱汁,耳根的绯色许久才消退。
十分钟后。
鲜香的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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菇汤与浓郁的蘑菇奶油意面大功告成,来到了这餐的硬菜——鱼排!
“煎鱼最重要的就是火候。”司砚沉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按下计时器,将鱼排滑入平底锅。
滋滋声中,鱼皮渐渐变成漂亮的金黄色。
第一次煎鱼排的青年紧张地盯着秒钟,3——2——翻面——
“小司总!窗外有鹿!”林雨突然指向外面,兴奋得整个身子贴上窗边,语调微高,像只快乐的小鸟。
司砚沉下意识转头,优雅高大的雄鹿正从窗边走过,缓缓低头……这鹿吃我家盆栽?!
等再回头时,鱼排已经牢牢粘在了锅底。
“……”
正午。
木桌上的餐食被透过落地窗的阳光打上金色滤镜,无论过程如何,至少此刻卖相极佳,让壮志夭折的司砚沉找回了一些自信。
对于味道寡淡且营养稀薄的蘑菇,树精只抱有极低的预期,两道蘑菇料理让他无比惊喜,人类的烹简直就是……化空白为神奇的魔法!
最终这顿午餐以:如司云熙承诺般美味的蘑菇汤和意面,与,有点碎但是调味优秀的略微过熟的鱼排,圆满收场。
午餐后,两人又回到露台晒太阳。
微风拂过,带来远处松林的沙沙声,偶尔夹杂几声清脆的鸟鸣。
司砚沉眯着眼看天空中缓缓流动的云絮,思索着如何开口。
林雨则蜷在柔软的躺椅里,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毛毯边缘的流苏,像只餍足的猫。
两人在惬意中沉默许久,司砚沉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昨天暴雨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林雨愣了一下,破碎的片段回到脑海,不自觉地抠起毯子的边缘:“……就是……大雨。以前的大雨,也在山上……”
话音未落,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少年的发顶,司砚沉不知何时坐起身来,阳光从他身后洒落,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
男人看着少年皱眉纠结的脸,揉了揉对方的头发,随后邀请似的伸直手臂,唇角勾起温暖的弧度,“如果以后想起来什么,需要找人说说,我随时欢迎。”
林雨抬头,“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橡果落在苔藓上。
一阵风卷起几片花瓣,带着森林特有的清新气息。司砚沉重新躺回椅中,任由阳光在脸上流淌:“今天就休息吧,晚上用山泉水做炖菜。明天想做什么?”
林雨思索起来,目光投向远处,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冠,看见瀑布水雾间浮现的小小彩虹,眼睛亮起来:“想去瀑布那边看看!”
“好。”司砚沉笑着答应,“明天上午出发,不用早起,睡个自然醒。”
不知不觉间,两人在温暖的午后闭上了眼睛,阳光透过眼皮,将世界染成橘红色。听着身旁人均匀的呼吸声,和时不时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渐渐沉入安眠……
几十公里外的S市中心。
再次没忍住好奇心的徐特助来到顶层,面对空无一人,而且空无一树的总裁办公室,双目失焦地顿悟了什么……
小司总……是真的沾上什么了!
受雇于总部司总的徐天按出正牌老板的电话,细细背诵自己那份天价合同上的乙方职责……
不可抗力!这属于不可抗力!
但要是出了事!而我知情不报!司家轻轻松松就可以告死我这个小百姓!
打!
——话又说回来
要真是那什么,要捏死我一个凡人更是……
左右互博了半小时,徐天闭着眼回到工位,再,再观望下……实在不行……就润!
15. 老板的树成精了,急!
傍晚的暴雨后,山里恢复了秋日的晴朗干燥,两人慢悠悠来到瀑布前时已经接近中午,早没了彩虹的影子。
浪漫氛围少了点背景,但不影响司砚沉的开屏计划,早晨紧急加练过的男人在潭水边脱了卫衣露出线条分明的倒三角身材。
对着水面微微点头,这段日子的减脂颇有成效,就算刻薄如司云熙也不能再说他像牛蛙!
“牌子上写禁止下水。”在瀑布下接水花的小男友却颇为不解风情地指着岸边的指示牌。
“小时候我爸写的,他在这边写生,我们就在旁边乱窜。”
司砚沉游到被水溅湿头发的少年旁边,潭水清澈透亮,从岸上低头就能把青年的胸肌腹肌看个清清楚楚。
“嗯。”林雨点了点木牌,三十岁不到的梧桐,已经死了二十二年。
“水温不冷,要不要下来试试。”男人一早收拾出了游泳和野餐所需的物资,纠结再三,还是加上一套小一号的换洗衣物。
这,这么好的水!游一下是人之常情!要是不小心掉……呸呸呸!要是瀑布溅湿了呢!下午转凉了呢!
林雨摇头,作为一棵陆生植物,他对泡水实在没什么兴趣,也没有学过人类怎么游泳。
但眼前的木牌有隐隐香味,是字的区域发出的,树精好奇摸着黑色部分。
“我爸是搞书法的,字写的……我也看不来,挺有风格吧!”
“我也看不来……”没有打印的字好认,树精给出了最终评价。
随后继续在瀑布落水处旁拨弄潭水,这里的水含氧量很高,林雨认为这是植物的纯天然汽水,用人形枝干小口小口喝着。
“尝尝?”司砚沉掬起一捧水递到他眼前,“我觉得和山泉里的各有千秋。”
少年低头,半张脸埋进男人掌中,感觉到司砚沉的手指颤了颤。
“好喝。"他小声评价,假装没发现对方突然变快的心跳。
耳尖泛红的小司总收回手,小男友埋进自己掌心的画面太过刺激,以至于把少年几秒喝完一捧水却不见喉结滚动这件事抛到脑后,若无其事地指向右上方的山壁:“那里有个岩洞,要去看吗?”
林雨顺着手指看去,一条人工修建的小路延申到被绿植环绕的洞口,周围郁郁葱葱的年轻植物证明,这座山在近数十年有过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颗树苗在那里避过雨。是树苗吗?是……小时候的自己吗?林雨迫不及待想去看看。
少年离开瀑布,从一旁躺在苔藓上的包里找出浴巾,司砚沉配合地上岸,让小男友给自己披上浴巾,忍不住勾起嘴角,这不就是,小意温柔?举案齐眉,温香软玉!
前几年才翻新过的小路十分好走,树精快步走在高大男人的前面,先一步到了山洞。
山野中的岩洞早已与他脑中的模糊画面完全不同,可以说别有洞天。
几盏感应灯随少年的脚步点亮,照亮了十分现代化的空间,左侧是简易画架和金属桌,再深些的地方摆着三张铺着防水布的床……角落的两个应急柜装得满满当当……
司砚沉从床的夹层中拿出钥匙,打开柜门展示起来,“矿泉水,压缩饼干,自热食品,应急药品,维生素……这边是武器,炊具,光源,火种……”
一切对树精来说都十分新鲜,跟着男人介绍挨个细看着。
“每年会有人更换过期和临期的,确保物资够生存半年,按我妈的话说,要对一切重大风险做万全准备。”介绍完,青年从食品柜中拿出一罐番茄和速食通心粉。
“我还一次都没吃过,要不今天在这儿煮番茄芝士通心粉?”
“好!”少年盯着从没见过的食物与包装上不认识的外国文字,被好奇心驱使着点头,把没能找到后续的记忆碎片抛之脑后。
一锅番茄通心粉发出了不错的香气,撒上芝士粉后锅旁的两人都期待起来。
但作为末世应急食品,这锅通心粉的主要职责是提供充足的能量,味道则,具有一些攻击性。
吃惯代餐的司砚沉也无法忍受,并拦下了一脸疑惑但小口吃着的少年,把午餐换回自己今早准备的三明治和饼干。
小男友似乎对这座山兴致极高,司砚沉也喜闻乐见,两人在山里上下探索了一整个下午,太阳落山前才回到了山脚。
男人的手环提示,步数已经达到三万,清瘦的少年却不见一点疲惫。
依据自己作为前健身人士的专业知识,司砚沉在晚餐后就催促少年快点泡澡休息,还叮嘱一定要用浴缸的按摩功能,重点按摩双腿。
然而,这么做了的肌肉男在第二天开车时还是感觉双腿酸疼,少年却精神焕发,胜过窗边沾着露水青翠欲滴的小树。
单方面认为小男友在露营中累着了的小司总,一回公寓就把少年按在了按摩椅上,表示今天放假,不用照顾花草,自己会叫人来打理。
随后换上西装,求婚在即!必须展现我是个事业有成的男人!而且很有责任心!
音信全无几天的总裁从公用电梯上楼,在员工面前刷了个脸,心情大好地和每一位员工问早,把一位社恐实习生吓得撞上墙壁。
路过万能的徐特助时,更是阳光开朗地撑着办公桌聊了好一阵自己这几天的约会,在对方彻底黑脸后还打趣道“徐助,你这胸针不错啊。”
“去去去!拜拜!拜拜拜拜!”深呼吸,咽下一个滚字,耐心到达临界点的徐天赶走了散发着恋爱酸臭味的总裁。
并摆正自己胸口的三角框内一只眼睛的胸针,想了想,还是摘下来放进了胸前口袋里,还好,自己来得早,没被同事看到。
一贯忙碌的总裁助理办公室今天变本加厉地赶工,键盘快要敲出火星子,终于在中午完成了工作,徐天长舒一口气,走到洗手间整理了一番装束。
把脖子上的三串吊坠露出,一条银链,挂着十字,一条红绳,挂着佛头,另一条也是红绳,挂着一枚铜钱和一块剑形桃木挂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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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胸针也钉回胸前,手腕上则是两串刚求来的开过光的佛珠……
好!阿弥陀佛观音保佑,耶稣基督保佑,玉皇大帝保佑,女娲啊,真主啊,煮啊……百无禁忌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前四面八方祈祷许久,徐天在深吸一口气后推开了门,呼吸一滞。
来了!树!果然!是跟着小司总的!百无禁忌百无禁忌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眼中几乎闪着泪光,向总裁表示自己今天必须早退,并且已经完成了今日的工作,要使用半天带薪假期。
靠着发财树讨论求婚大计的司砚沉坐直身子,自己入职以来就没见过这位徐特助请假,原本想问问怎么回事,却见青年快哭出来的样子,连忙批了假期,并表示实在遇到急事多休几天也行。
第一次请假的特助借用总裁的私人电梯到达一楼,叮——一声后就一个冲刺抵达路边,胸前材料各异的挂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成为公司今天下午的八卦谈资。
钻进出租车,报出本市历史悠久的寺庙名字,徐天大喘气着靠在车后座,目光涣散。
司机本想和这位大中午去寺庙的西装青年唠唠家常,话到一半,透过后视镜见到那人胸前的符号,和怪异的表情,猛踩一脚油门,沉默着到了寺庙门口。
“谢谢。”恢复平静的青年礼貌道谢,司机讪笑着点点头,在车门关上的下一秒打开手机上的同城工友群……
兄弟们!我刚刚遇到XX会的了!
徐天前几日到寺里求佛珠时陆陆续续投了七位数的香火,还在佛前长跪到只剩他一个香客,才勉强约到了莲清大师。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青年又献上几炷香,在观音像前虔诚跪下,嘴里念念有词:“观音大士慈悲,保佑我渡过这关,信男愿余生荤素搭配,日日祝祷,阿弥陀佛阿弥托福,求求了求求了求求了,我家祖上三代都是本地人!都是来这儿拜您的啊……”
青年跪拜祈求一大圈后,不知不觉到了三点,前几日劝他回家的小僧人上前带他来到里间。
见房间里只有一位穿着复杂许多,看着三四十岁但年轻的和尚,徐天不管不顾地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撑地。
“大师!莲清大师!你一定要救救我啊!”青年一脸哭相,双眼通红,欲泣未泣,模样十分可怜。
僧人上前将他扶起,请他落座,“施主,先休息片刻,喝杯茶吧。”
徐天被拉着坐下,急切得抓紧面前人的手臂,抓住救命稻草般,“大师!我是真的遇见了!就在我上班的地方!大师!你会降妖除魔吗!或者哪里有会的大师……”
莲清轻松挣脱开,将一杯茶放到青年手中。
清香的茶烟似有镇定作用般,徐天莫名冷静下来,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这不知什么品种的茶,清甜但微苦,青年不解地又喝一口。
“施主,仔细说说吧,是精怪?”
“对!树精!我老板的发财树成精了!”
16. 掉马23
“大师,我还带了证据。”
西装青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平一圆两个红布包裹的“物证”。
是徐天从童年看的僵尸电影中学到的,不管有没有用反正先用上。
平包裹里是一台全新的平板电脑,目睹发财树消失后的周末下单的,同城闪送。
拥有全公司第三顺位权限的徐特助在周六潜入公司拷贝了一段监控视频,并用红布包裹好放进桃木盒里。
点开视频播放,徐天低头朝着屏幕,余光却盯着这位“大师”,终于到两米大树凭空消失那幕,见莲清神色未动,手中的茶杯也水面平稳,青年放在腿上的手悄悄握拳……
——是真大师!有钱人看的果然灵!我有救了妈妈!
播放完毕,徐天接着拆开另一个包裹,也是足足三层,中间还夹了一枚在隔壁教堂悄悄泡了圣水的十字架。
是一捧土和一片颜色略深的绿叶。
青年隔着红布谨慎地推向大师,睁大的双眼中,有五分希冀三分小心二分恐惧。
莲清像对待寻常凡物一样把叶片拿起,徐天瞬间后倾身子,在有限的空间里和袈裟男人拉开距离。
“施主,不必惊慌,这些物件和您身上都并无敌意。”
“您是说……这个,是好妖精?”青年略微靠近。
“暂时不知道。”
“那要不您先放下吧……”徐天脑内播放起无数恐怖电影里大师被反杀的画面,不忍地把垫着红布的土堆再向莲清推了几厘米。
对方配合地把叶片放回,又捻起一抹泥土,欣赏似的靠近面部嗅闻。
“土质松软、酸碱适宜、富含养分。是位十分上心的饲主啊。”
青年瞪圆的双眼垂下,皱着眉看了眼这堆已经封在包裹里两三天的土。
“额,嗯。我老板找了几个国际知名的园艺师和植物学教授,商量出的饲养方案,浇的实验室定制水和营养液,还每周有教授来体检,然后……”
徐天细致阐述起发财树的奢华保健套餐,听到后半时,饶是会见过不少富豪与权贵的莲清也微笑僵硬了些,悄悄看向门外的小院子,荷花不知何时已经靠到缸边,叶片不再向阳,而是朝室内倾斜着……
“施主,您的上司……”大师少见地打断了香客的倾诉,往青年半空的杯子添茶,“这样细致照顾,是否有什么所求?”
富豪从世界各地请来妖魔鬼怪供奉,或求财求生,或求巫蛊诅咒,最后被欲望吞噬……这样的故事莲清已经见了无数次。
“谢谢您……”青年恭敬地双手捧杯,在茶香中放松了神经。
“我老板什么都不求。”
“……嗯?”青年的语气太过平稳,大师愣了一秒,确认这位香客进门以来没有一句谎言后,惊得有感而发一个问号。
“嗯。我老板就是,那个司家,今年在这儿上头香的,司家小儿子。钱多得花不完,长得也好,身体还壮。我给他当助理五年了,他也干不出什么坏事。”
“……“也是真话。
莲清回忆年初看到的富豪一家,都是福泽深厚一生无忧的命格,的确不像会供奉妖邪求索的人……
“那,既然是发财树……是否为了求财?”
“不是。”徐天快速否定,比陈述一加一等于二更坚定。
“就前两个月路过盆栽店突然买的,说是一见钟情,这棵树很衬自己什么的,砸钱把店门口的发财树买下来了,花了十万。”
见大师有点惊愕的神情,青年继续补充:“然后就找很多专家定了个养树方案,刚好我们公司还和植物研究所有合作,第二天就把人找来公司开会了。还拍照炫耀来着,我觉得和倒立拖把差不多……啊不不不,无意冒犯无意冒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然后就天天自己浇水啊擦叶子啊,平时也老靠着树说说话什么的。”
“说话?”莲清瞬间抓住要点,“您上司知道这树是……”
“不知道,他就这样的,自言自语。”
“……”
“反正,我老板很喜欢这个树,养得很好。”电光火石间,徐天认为自己突然领悟了大师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不是,我老板养树太好,树精完全没有恶意?”
“很有可能,草木修成的精怪通常性情温和,加上您的上司这般……精心饲养,说不定会得到报恩。”大师喝了几口茶平复心神,这次的案情或许非常简单。
对面的青年却突然激动地放下茶杯,身子前倾,贴上黑木桌面。
“对!大师!我忘了说了!树精就是跟着我老板的!只有我老板在办公室的时候才在盆里!老板下班回家就不见了!”
即将结案才得到关键信息的莲清也放下茶杯,轻叹口气。
“那您上司最近身体有什么异样吗?或者身边有没有多了什么人?”
西装青年再次瞪圆眼,恍然大悟般深深吸气。
“……对。”一张白白嫩嫩,不谙世事的脸浮现在徐天眼前,员工库里没有,研究所也查不到,合同上的身份证号也……身份证?填过吗……而自己以前一直都没觉得奇怪??
青年毛骨悚然地抓上自己的小臂,企图抚平久违的鸡皮圪塔。
“多了……恋人?”年轻的叶片,年轻英俊的狂热饲主,莲清已经有了七八分确信。
“对!”青年再次企图抓住大师的胳膊,对方先一步抽离了桌面的左臂。
“我老板突然带来一个美少年,说是植物研究所的学生!但是我根本没有查到他!而且!而且我现在才反应过来!大师!我是不是中招了!大师救救我!”
僧人微微皱眉,眼前的年轻人言行端正,年少有为,这么如此一惊一乍。
“施主放心,您身上没有施术痕迹。直到这枚叶片落下时,这名树精也没有做过恶,而且树精尚且稚嫩,像才成精不久。”
徐天依然眼泛泪光,但预约的时间已经快到了,争分夺秒地向大师再三确认自己的人身安全,最终获得了大师手腕上的佛珠,感动万分,双手捧着,下一秒就要落泪。
四点整,高僧把双眼泛红的青年送出院门,正遇上来还愿的司昀川。
徐天下意识侧脸想要躲避,但舍不得自己在司家多年积累的职业形象,又转了回去,扶了下眼镜,换上职业微笑。
“司总,下午好。真巧。”
“徐助……”见了徐天一身信仰大杂烩的装饰,司昀川想起大女儿的儿童哥特套装,借扶眼镜的动作扶额,真是搞不懂年轻人的潮流,快中年危机了吗……
两个西装眼镜男在佛堂前商务会面般握手,带着一串挂坠那方虚握几秒便收回,掩饰自己止不住冒汗的手心。
被大师安抚下不久的青年,内心已经再次歇斯底里,死了死了不会被司家知道了吧,现在自首知情不报来得及吗?
“司总,我来替祖母上炷香,您呢?”
“我来还愿,去年这个时候给砚沉求了姻缘。刚好,今天上午他问我怎么求婚。”
“……这,这庙真灵啊哈哈。”太好了司家还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钻石饭碗还在……求婚?求婚!
“求婚?今天?”
“是,我也觉得快了点,怎么了徐助?”司昀川十分尊重这位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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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挑选,替大脑空空的弟弟运营公司并略有成就的青年,但此刻,精明稳重的徐特助惨白着脸,额角还隐约冒出点水光……
“两位施主,到院里详谈吧。”
周围还有不少客人,两个面容姣好的西装男人已经引来不少目光,莲清实在不忍心看着徐天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怪力乱神的话……
两人来到刚才的僻静院子,雅致的中式庭院伴着荷花香气,颇有几分禅意,司昀川感觉心神宁静不少。
跟在后面的徐天已经压力大得微微发抖,盯着脚下的地砖,目前几乎天旋地转。
司家幼子的得力特助正在思考一个终极问题:要不要坦白?
而唯物观尚存的司家长子已经做好了面对最坏情况的准备,在石桌旁坐下。
颤抖的青年紧紧握住带着佛珠的右手,稳住身子,下了决心,上前端坐在雇主的长子对面。
“徐助,直说吧。我家也查过林雨了,就是普通学生,是不是……”
“司总。”徐天第一次打断了除司砚沉外的上司,“你相信,树成精吗?”
“……什么?”男人皱眉,怀疑自己听错了。
“司总,你查到,它……是研究院的学生吗?”
“是……怎么了?”
“我去研究院查了在校名单,根本没有这个人!合作的教授也没人认识!”
“你是说他学位造假?那……”司昀川原本只有一丝怀疑,现在觉得有80%可能……林雨是商业对手派来司家的间谍!
见深得母亲信任的人才双拳紧握,片刻后打开公文包……司总眼中满是欣赏,母上大人的眼光果然毒辣……
得力下属拿出一片红布包裹,男人瞳孔晃动,又见对方一层一层拆开,中间拿出一枚十字架,最终露出一台平板电脑……
可能是徐助的装饰癖好……?
“司总,请看,这是周五下午的监控,我亲眼所见。”
目睹发财树消失的司昀川眼中没有一丝波动,徐天明白,这是超出认知太远造成的延迟。
把视频设置成单曲循环的青年耐心等待,屏幕上的灵异画面上演了两次,三次,即将播放第四次……
“徐天,今天可不是愚人节。”
职业素养过人的助理调出手机上的研究院学生名单,随后是自己与几位教授的聊天记录,最后是平板上的另一段视频——少年凭空出现在公司温室的监控。
“司总,我问过大师了,林雨是没有恶意的新树精,而且一直跟着司总,大概是小司总养树太认真,来报恩的。”
“……”四舍五入四十岁,正在担忧中年危机的男人一手捂嘴,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傻弟弟走向“树精”,然后蹲在旁边一脸痴相……不知道弟弟爱上“树精”和自己世界观裂开哪个更严重。
还在恍惚时,揭露真相的助理递来一串佛珠……
“司总,这是开过光的佛珠,我前几天在这里求的。”徐天又拿出另一包物证,和平板一起推到男人面前,“这是发财树的土和一片叶子,您可以找人看看,我能做的就这些了。”
司昀川还想说什么,终于脱手所有灵异物品的徐天却抢在他开口之前道别,带着一身辟邪饰品叮叮当当地快步离开。
“……”
不死心的司总又调出弟弟办公室每天下班的监控,弟弟家客厅的监控,弟弟遇见小男友那晚的监控……
夕阳橙红时,斜向太阳的荷花半合。
寺庙里最后一名客人在院内拨通电话。
“妈……”
“开会吧,尽快。”
“不,不叫砚沉。”
17. 叶子裹婚戒是否猎奇
司砚沉收到了一枚戒指。
一枚在金钱催动下日夜赶工完成的木佐绿铂金戒指。
以莫比乌斯环为灵感,将深邃绿意镶嵌在永恒流动的符号中……
对着落地窗外刺眼的太阳端详,无尽延伸的曲面陷入阴影,只有中间的绿宝石折射出炫目彩光。
一掷千金的小司总很满意,这样简约优雅又不失寓意的戒指在求婚中绝不会拖自己的后腿。
靠着发财树欣赏火彩的西装男人勾起嘴角……一起戴小园艺师发色的宝石戒指,出门一看就知道是一对,一周年,十周年,三十周年,每年的纪念日都再订一对相似的,一起摆在玻璃柜里,像两人爱情的年轮一样……
“嘿嘿……”青年想着想着笑出声,没有发现脸边的几片叶子挪远了一些。
发财树不理解,虽然知道银色金属和彩色宝石是人类世界的高价值财物,但这枚戒指作为财物应该不足以打动自己这位富有的老板。
“阿财,你看,亮吧,从南美拍到的宝石。”
能把阳光反射成彩色,很厉害。
“我要不要再试下尺寸,半夜套在手指上试试?”
不用,刚好是人类林雨无名指的尺寸。啊,前几天用意面玩的绳子游戏是……
“这样不好吧,半夜进……男朋友房间好像可以?”
好吧,我会装睡的……
“不行,这样不成变态了?”
男人被眼前的问题难倒,将戒指捂在胸口,转头埋进凉凉滑滑的叶片中。
“嗯?”
司砚沉盯着距离眼球几厘米的叶片,突然发现……这叶子的色泽与戒指上的木佐绿宝石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宝石的绿浓郁而深邃,叶片的绿则清新灵动,透着蓬勃生机。
“阿财,你的叶子也和宝石颜色差不多……”青年喃喃自语般轻声说,手指轻轻摩挲着绿叶的脉络,目光在戒指和叶片之间来回游移……
如果林雨此刻是人形,下肢的根须一定疯狂绞动着,或许拟态出的皮肤也会开始渗出液体,但发财树只是一动不动,等待着这个故事的转折点到来……
“阿财?是你给我招来的爱情吗?”
“……”啊?
心中泛起几分感动,司砚沉拉开办公桌的抽屉,给发财树加餐了一份营养液……
起身时捡起一片掉落的树叶,再次和手里的戒指比对起来。
“阿财,我想到了!用你的叶子包装戒指吧!我和小雨说过了,是因为买了你才建的温室,才能遇到小雨。”
树精想象了一下被用自己的叶片包住的戒指求婚……嗯……
有点像小鸟求偶……有点可爱?但通常是雄鸟用自己的羽毛?但我也是男人类……好像……
树精纠结着求偶仪式的角色分配,而想出了一片求婚拼图的司砚沉正豁然开朗,把戒指放在叶片上再次捧到阳光中,绚丽的火彩在绿叶上跳动……
敲门无果的徐天推门进入时,看到正是这幕。感到大为震撼!
目测用来给树精求婚的戒指,正被老板搁在树的叶子上!做了许久心理建设的徐特助几乎控制不住表情,西装下的手臂冒出鸡皮疙瘩……
这!这不就是!用对象的头发打包求婚戒指吗!?太猎奇了!
“小司总。”戴着大师的佛珠有了充足安全感的助理把一叠文件送到办公桌上,“您的温室可以动工了,最快工期一个星期。”
司砚沉从求婚大计中回过神来,抬眼看向徐天,嘴角还挂着未褪的笑意,“哦,这么快?详细说说。”
“小司总,按您的计划,温室将建在您公寓的阳台上,大约占据三分之二个阳台,余下的面积会摆上二人咖啡桌和一个秋千。”说着,把一台平板推到恢复正常的上司面前,是备选的秋千和桌椅。
“这些是目前的备选,最后一页是该细分领域的设计师,希望您不晚于本周五下决策。”
徐天翻开第二份文件,是温室的最终设计和预计成图,“整体设计风格是极简,装饰细节突出自然元素。外部采用透明的高强度玻璃材质,既保证充足的光照,又最大限度保障了外部可见度。”
主要阅读图片的总裁微微点头,手指轻轻点了下桌面,示意徐天继续。
“这页是区域功能划分。根据植物的生长习性和光照需求规划种植架和种植槽。”
用余光极快地瞥一眼发财树,徐天点出规划图上靠近外侧的空白处。
“这里,预留了温室里光照最充足且通风良好的位置。如果您想把……发财树,带回家的话,适宜放在这个位置。”
青年停顿几秒。很好,树精没动,求求了树精老爷,跟着你对象回家吧!
“还有您之前提到过想种一些林雨先生喜欢的花卉,我们也预留出了专门的花卉种植区。”回家吧树精大人!害怕与发财树对视的助理始终低着头,继续补充温室的优越条件。
“门口还划了一个休闲区。预计会摆放沙发、茶几和冰箱,您和林雨先生可以坐在这里喝下午茶,周围绿植环绕,享受惬意的二''人''世界。”
发财树摇叶子,这样约会会不会太暴露了?
“当然,还会安装智能通风系统和空气净化设备,保障通风和空气质量,确保您的温室里始终清新宜人。”
见一人一树都不为所动,徐天把文件翻到红色标签处,这是和设计师连夜赶出的最终筹码。
“还有喷泉、降雨系统和自循环生态圈,研究院设计,保证会是植物的伊甸园,我是说,最最合适绿植生活的环境。”
“这我还是知道的。”被助理带着看完了温室设计,本想提出几处改进的司砚沉没能挑出一丝丝骨头,虽然早说了预算上不封顶,但这一切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万能的徐特助大人!
“嗯,很好,就这么办。”霸总优雅地合上文件,进行了一项天价决策。
而策划案一次通过的助理依然低着头,并未接过回到自己面前的文件。
“?”觉得反常的司砚沉灵光一闪!
“咳,徐助,做的好,给你年终奖翻倍!”
话音刚落,萎靡不振的特助立刻收回策划案,微笑,致谢,离开,十秒后已经站到了总裁办公室门外。
什么精不精的!他给太多了!
秋日午后,阳光透过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肆意倾洒进来,将整个空间都晕染成梦幻的暖黄……
“嘭。”
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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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响。
浏览了半天家具和装修选项的体育生总裁,头狠狠砸在平板上。
一旁的发财树叶片晃动,带起常人能够轻易察觉的微风。
但就如林雨知道的那样,司砚沉并不在意办公室凭空出现的小风。
不久前犯困的总裁点了一杯咖啡,此刻正冒着袅袅白烟,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独特的醇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树精觉得有点渴。
咖啡杯旁,一侧摊开的文件静静躺着,书页在微风中轻轻翻起,正好露出咖啡桌示意图那一角……
昏迷片刻后,总裁起身端坐在真皮转椅上,穿着一套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装,衬得整个人沉稳优雅。
他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似乎正在静静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暖意,阳光洒在他脸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阅读份额透支的小司总决定了,这周都不再看什么文件!
用力合上文件夹,啪的一声响彻空旷的顶层的办公室。
发财树也不甘心地拍拍叶子,声音完全淹没在文件夹的哀嚎中。
眼看咖啡飘出的白气越来越少,原本馥郁的香气也越来越单薄……
几天前还生怕露出破绽的树精此刻根须攒动,见人类还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伸出一条极细的根须沿办公桌上爬。
青白色的根须沾着泥土,与木桌的颜色相近,在远处不细看的话很难发现……
攀上雪白的咖啡杯,留下一道棕色的细碎泥土……终于……
被不加一点糖奶的黑咖狠狠攻击了味蕾。
根须应激般收回,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回到土里,抽动空气的声响在一人一树间炸开。
原本已经意识模糊的人类疑惑睁眼,在困倦的侵袭下只是半睁着,视线模糊,只捕捉到一滴咖啡溅出的画面。
“……嗯?”
西装男人用手指抹了下桌面,刚刚落下的液体还有些温度……难道……
是……是……
随便吧!
眼神放空的小司总勉强思考几秒,啪一身侧着倒下,贴上心虚得拢着叶片的发财树。
再次闭眼,拉来厚实的叶片挡光,不消片刻再次呼吸均匀地睡着。
四点五十八分,发财树等着饲主的下班闹钟响起,却是一支耳熟的音乐先叫醒了男人。
在司砚沉接起电话的前一秒,林雨终于想起,这是告白那天打断他们的铃声。
“哥,有什么事?”
“砚沉,徐助和我说了你建温室的事,什么时候开工?”
“尽快吧,我打算明天就开建,哥你不是也觉得能行吗?建好那天求婚!”
“嗯……那这段时间的住处找好了吗?”
“还没,打算在嫂子的酒店住。”
“爸妈要回S市住一段时间,就咱们小时候住的别墅,你也回来吧。”
“那行,我把阳台的花花草草也搬回去行吗?”
“好,正好爸买了点根雕,把园艺师也带上吧。”
司砚沉从发财树上弹起,叶片发出短暂的哗啦声,不自然地拢成一团。
“啊?那,那太快了吧……等等!喂?”
18. 见家长预备——
被挂断电话的手机屏幕上,“司昀川”三个字还亮着。
最后那句“把园艺师也带上吧”像阵泥石流,把司砚沉刚铺好,闪着宝石光彩的求婚之路变成了开盲盒。
“这是……见家长?”
作为司家唯一的未婚人士,他已经作为陪审团参加了两次半见家长活动。
第一次是二哥和邻居家长子早恋,双方当家人严肃会晤。而对方认定是自家儿子“占了便宜”,诚心上门道歉,还在合同上让利了一个点。
第二次还是二哥,留学不到一年,突然带了位据说是前男友小叔的混血洋人回家,匆匆结束会议回家的母亲一进门就脸色大变。当男人在饭局上以儿婿自称时终于忍无可忍,用餐刀扎穿了老友的肩膀……
那一天,饭桌上所有人第一次知道,母亲/妻子年轻时候读过两年医科。
第三次则温馨和谐得多,端庄美丽且年龄差距不大的儿媳在正式聚餐前就已经融入了这个家。
司砚沉在心里对比一番,自己的恋情相比大哥的完美婚姻,在道德上或许有那么一丁点瑕疵……
但是!和二哥要素过多的狗血虐恋相比,自己完全是大孝子!
“啧,就是有点快……”他靠着发财树嘀咕,手指无意识在光滑的叶片上弹了一下。
那小园丁会不会觉得太快了呢……
然而,目光扫过窗外S市繁华的CBD天际线,想法峰回路转。
自家老宅位置绝佳,装修低调有品位,老爹前些年沉迷园艺,搞了个绿意盎然的庭院,和林雨有喜好交集!
母亲呢……有点严格,但是对自己结婚望眼欲穿已久,根本无需担心老二和小男友的相处啊!
越想越觉得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带老婆回老宅和父母熟悉一下!还能让林雨看看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一起聊过去聊童年聊人生理想星星月亮!老爹的收藏也能洗白自家的暴发户嫌疑,展示下司家的文化底蕴……
行动派霸总立刻拨通了小男友的电话。
“嘟……嘟……嘟……”
无人接听。
司砚沉皱眉,又拨了一次。
还是响铃到挂断。
一丝微妙的、不太符合霸总人设的焦虑,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上心头。
早上出门前还看见小男友在阳台上给那盆娇气的月见草调整位置,阳光落在他墨绿的发梢上……自己好像隔着老远闻到了老婆身上的草木香气,差点把领带系成蝴蝶结……
手机没电了?还是在照顾花草没听见?
“徐助!”西装男人抄起外套,对着内线电话喊了一声,“帮我联系设计师!一人出几个方案吧!我有急事!先走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卷进电梯门,顶层办公室瞬间安静,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转椅和……一颗在摄像头下紧绷的发财树。
不久前,树精感受到来自右侧上方的摄像头的视线,有好几道……但小司总已经到停车场了……
有过了在徐助面前大变活树的经历,林雨这次并没有犹豫太久。
顶层总助办公室。
徐天正对着屏幕上那个瞬间空掉的巨大花盆,眼神放空,手指神经质地敲着桌面上那串新求来的、据说是千年雷击木制成的、前大师自用款的佛珠。
又来了!又消失了!
虽然莲清大师保证过这树精无害,但再次亲眼目睹灵异事件,还是让一位前唯物主义精英特助心中涌起激烈的求生欲。
但今时不同往日,这次,徐天只是默默拿起保温杯,灌了一口浓到发苦的参茶,默念:“奖金翻倍奖金翻倍……xxx万xxx万xxx万……”
我哪儿害怕了!这工作可太好了!
与此同时,S市市中心,一处闹中取静的老别墅中。
发起家族会议的司昀川,上午到达的司父司母,和几分钟前才赶到的司云熙,一家整整齐齐凑在老宅的书房里。
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正清晰地分割显示着两个实时画面:左边是顶层办公室那个空荡荡的花盆特写,右边是突然出现一名少年的公寓阳台。
书房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司昀川面无表情地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盯着屏幕,即使已经看过视频,但目睹直播……男人神色镇定,但深陷进真皮沙发扶手的指尖微微发白。
司云熙从懒散靠着转为端坐,嘴巴微张,眼神在屏幕和大哥之间来回切换,脸上混合着“草啊真的假的”和“老三我真的谢谢你”,惊愕但暗喜,想打趣说个什么,又被这诡异的安静气氛压了回去。
司父端着一杯刚沏的龙井茶忘了喝,温婉清秀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近乎“呆滞”的神情,老文青的世界观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冲击。
司母则端坐在主位,微微眯起的杏眼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
司昀川深吸一口气,抬手切断投影源,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书房里只剩窗外透进的火红夕阳,和四道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一场光怪陆离的奇幻主题家庭会议,最终在司母一声平静无波的“静观其变”中结束。女主人起身,拿过丈夫手中半凉的茶水放回桌上,只发出几乎细不可闻的闷响。
嘭!
而会议的主人公毫不怜惜地甩上公寓大门,直冲阳台。
林雨正蹲在一盆有点打蔫的铃兰前,指尖轻轻拂过洁白的花苞,几秒过后,铃兰精神地抖了抖叶片,俯下花苞蹭蹭少年的手心。
在完成这小小的“急救”的同时,“哗啦”一声,阳台落地窗被猛地拉开。
“小雨!”司砚沉大步走进来,一眼就看到蹲在花架旁的少年,心头的石头瞬间落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抱怨和……撒娇?“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吓我一跳。”
林雨站起身,脸上适时露出茫然和歉意,对面的男人立刻对只受惊的小鹿生出愧意和后悔。
“小司总,我在阳台,手机在客厅充电……” 小鹿指了指客厅沙发,那里确实躺着一部插着数据线的手机。
“没事就好。看它们被你照顾得多好。”
“嗯,大家都很努力。” 林雨点点头,目光扫过每一片舒展的叶子。
司砚沉像骄傲的父母般和少年一起巡视一圈阳台的绿植,摸了摸小园丁柔软的头发,随后牵起手将他带进客厅面对面坐下。
“有件重要的事跟你说。” 司砚沉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宣布一个“好消息”,“阳台的温室要动工了,噪音灰尘估计不小。”
他指了指外面宽广的阳台:“施工队明天就来,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就能建好。正好,我爸妈要回市里的老宅住段时间,都收拾出来了,叫我这周回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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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住……当然,家里的绿植也会搬过去,你看……”
青年紧张得手心冒汗,顿了顿,带着期待看向小男友,少年玻璃球般的大眼睛像平日一样清澈透亮,没出现一点负面情绪,让他多了点信心。
“能不能麻烦你,也一起去?这些小家伙都需要你,老宅院子大,采光也好,它们也能住好。” 他指了指阳台上的盆栽军团。
和司砚沉一起得知搬家消息的树精已经在阳台上与盆栽们商量了好一阵,最终少数服从多数,通过了“跟着林雨住”方案。
虽然属于植物的、对陌生环境的警惕本能萦绕在心头,但树精还是点了点头,“好。它们……应该也会喜欢大院子。”
司砚沉瞬间笑开了花,刚才电话里那点“太快了”的纠结烟消云散。善解人意的老婆!带老婆回家咯!
“那我收拾一下,我们明早就过去!今晚会有人来搬绿植。”
深夜,窗外的城市灯火映进微弱的光。
林雨穿着那套最喜欢的苔藓色绿绒球睡衣,盘腿坐在柔软的大床上。司砚沉送他的手机屏幕亮着幽白的光,照出少年专注的脸。
树精这些天一直在练习打字,已经能够用不输年轻人的速度聊天,转而学习emoji和表情包。
林雨:蒲老板!在吗?[微笑]
过了半分钟,屏幕亮起回复。
同学蒲发财:在!雨宝!矿工在你旁边吗?
林雨:小司总在隔壁。我们马上要去他家老宅住几天。
同学蒲发财:???!!!这么快就见家长???
同学蒲发财:这也太快了吧!!不是,司砚沉有病吧!
林雨:不是“见家长”,是阳台要建温室了,施工吵。小司总的父母正好在S市住,叫我们一起搬过去住几天。绿植也搬过去。
同学蒲发财:温什么?什么室?在哪儿??
林雨:温室。在阳台建。
同学蒲发财:哈哈,司资本家!到时候多拍点照片给我看看
同学蒲发财:我后天就回来了!北海道好冷!给你带了那边的山泉水!
林雨:好。我喝过小司总家的山泉水了,好喝。[微笑][大拇指]
同学蒲发财:宝,大后天来店里,爸爸教你用表情
同学蒲发财:我还买了当地的营养液,在店里开个茶话会吧!
林雨:好。我也想大家。
同学蒲发财:有空把司砚沉也带来,给店里爆点金币!
同学蒲发财:就这么说定了哈!我营养液都买好了!
同学蒲发财:对了!过几天见家长,啊不,回老宅住,加油!记住你是人类园艺师!园艺大师!千万别露馅了!
林雨:……我会尽力的。他哥哥看起来很聪明。
同学蒲发财:要是实在不行,他家人要收了你什么的,你就直接跑!来找我!咱们润!爸爸现在有钱了![金币][金币]
少年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和图标,嘴角不知不觉翘出弧度,泛起两个浅浅的梨涡。他模仿着林蒲的语气,戳出回复。
林雨:好![微笑]
放下手机,林雨平躺进被子里,被柔软干燥还带着阳光味的布料裹住。
窗外是永不熄灭的繁华灯火,而树精的思绪已经飘向了那座有着大院子、阳光很好,还可能有人等着降妖伏魔的司家老宅……
19. 噔噔咚
司家老宅的上午,阳光正好,修剪齐整的草坪上,空气里浮动着精心养护出的草木清气。
一辆价格高调、颜色独特的墨绿超跑滑入雕花铁门,久违回到老别墅的司砚沉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有点潮。
副驾的少年却神色平静,眼睛圆溜溜地盯着这座绿意掩映中的大院,像只误入人类庭园的小鹿。
“别紧张,”司砚沉停稳车,侧身想拍拍林雨的手,迫于自己湿润的掌心,中途拐了个弯,改成掸自己一尘不染的袖口。
“我爸妈……挺好说话的。”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心虚,尤其想到母亲那双能穿透人心的眼睛。
门口是一位教科书级别的老管家,燕尾服西装,标准如量角器的笑容,问候滴水不漏。
步入宽敞明亮的客厅,司家父母和大哥司昀川已然端坐。
司母一身利落旗袍,笑容得体,正在扮演一位温柔优雅的女主人,司父一身舒适亚麻,正在修剪一盆小小的盆景。依然穿着西装三件套的司昀川推了推金丝眼镜,视线在林雨身上蜻蜓点水般掠过,复杂难辨。
“爸,妈,大哥。” 司砚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沉稳,想象自己是颗高密度的实木,“这是林雨,我的私人园艺师。”
林雨微微躬身,声音清亮:“司先生,司夫人,司总好。” 脑内播放着林蒲今早强调数次的原则:园艺师!记住你是学植物学的园艺师!
司母唇角的弧度加深,亲切地拉起少年的手:“好孩子,辛苦你打理砚沉那些花花草草了。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随意点。”
司父放下小剪子,把盆景放到林雨跟前,示意他来自己身边:“来,叫你小雨好吗?听说你是研究院的学生?正好,我刚买了几个有年代的根雕,来帮我看看?”
一旁的司砚沉欲言又止,一切过于顺利,母亲那句“好孩子”更是让他出于本能地警铃大作……
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园丁被老父亲“劫持”着走向收藏室,干巴巴挤出:“爸,您那些……”
“你别管。”
被施了禁令的家族小儿子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像背后灵一样跟在两人身后。
司父直走到收藏室的正中央,指着那座形似盘龙的深褐根雕,“瞧瞧这个。龙血木,品相绝佳!卖家说是三百年的老树!”
进入收藏室的林雨已经不似刚进门时的兴致勃勃,只是默默伸出手指,贴上冰凉光滑的木面……
指尖传来的信息如溪流奔涌,每一圈年轮的故事在树精眼前淌过……三百二十一年七个月,萌芽于一个温暖的晚春雨夜……
“三百二十年左右。”谨记人类身份的少年抹去了数字的零头,摆出认真钻研的神色。
没想到答案来得如此精准快速,司父突然拍上林雨的肩膀,吓得少年几乎一个趔趄,不安地睁大眼,还是说太细了?
“好眼力!我送去检测也说是三百二十年!来来来,小雨,再看看这个紫檀……”
“大概二百八十年。”
“这个呢?”
“八十年。”
“啧,买贵了!那这个?”
“一百五十年……”
一圈问下来,司父已经视林雨为忘年木友,拉着他穿梭在木头工艺品丛林里,从材质纹理聊到年份意境。
林雨硬着头皮,凭借作为树精的天然知识和触摸读取能力,谨慎地一一接招,熟练后偶尔还会破些司父的小失误。
一对往年交渐渐成形,两人都遗忘了门口杵着的两个“人形摆设”。
司砚沉扒着门框,只露出半张脸和一双眼睛,紧盯着里面相谈甚欢的两人。
对对对!爸,再多夸两句!老婆太神了!一举拿下老头子!诶诶诶!怎么就搂上肩了!不行了求婚求婚!温室建好就结婚!诶嘿法定老婆!
脑子里播放着婚礼进行曲配乐的婚后腻歪日常,脸上不自觉漾开傻乎乎的笑容,嘴角快咧到后脑勺,眼神迷离得能拉丝。
不知何时出现的司云熙抱着手臂站在傻弟弟身后,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放大,对焦,连拍,存档司砚沉的痴笑。
收藏室逛遍后,司父终于转而邀请这位植物专业人士去鉴赏他的绿色庭院,快要编无可编的树精悄悄舒了口气。
中式园林布置的庭院移步换景,绿意流淌。高大乔木撑起清凉华盖,灌木修剪成凝固的绿色雕塑,空气湿润清甜,糅合着泥土、青草与鲜花的芬芳。
中间是刚在此处安家的一众低矮盆栽,正松散汇聚成一团沐浴阳光。林雨一脚踏入,仿佛踏进了叽叽喳喳的托儿所。
“林雨林雨!”
“新邻居树好!”
“这里好大!空气好!”
“老人类今天还给我们浇水了!”
“我不要和水仙挨着!林雨快把我搬走!”
“我也要!我也要搬!”
走到自己的“绿色亲友团”身边,伸出手指轻柔拂过一盆略显紧绷的吊兰叶片,小吊兰瞬间支棱起来,叶片舒展,向手指传递安心的情绪。
林雨唇角忍不住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纯粹放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才一晚,盆栽们就对新环境打出了五星好评,连不适应搬家的几株也只是抱怨邻居,树精觉得自己为弟弟妹妹找了个好家。
司砚沉跟在后面,看着少年置身满园苍翠,温柔抚弄叶片的侧影,下半张脸是略微收敛的痴汉傻笑,上半张脸是不掩狂热的痴迷凝视……啊老婆在发光,阳台温室还是小了!搬家!买个私人植物园!
脚下没留意,被一块微微探头的景观石拌了脚,差点一头扎进旁边开得正艳的月季丛里,凭着优越的运动神经勉强稳住,代价是昂贵西裤的膝盖处,赫然蹭上一块新鲜的泥印。
一旁的司云熙毫不留情地发出嗤笑,再次举起手机拍下一张单人特写。
林雨闻声回头,关切地朝声响处走去,微微皱眉:“小司总,没事吧?”
“没、没事!” 司砚沉瞬间挺直腰板,耳根却诚实地泛了红,“地有点滑!这,这石头,设计得好!嗯,很自然,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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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天成!”
庭院在小司总的拙劣找补后归于宁静,林雨花了一整天时间给院里的大小植物义诊,人类男友则在一株杉树下默默陪着忙碌的小园丁。
男人单手托着下巴,视线跟随着小男友,享受着婚姻生活的预告版。
太阳西斜时,司母悄然行至一丛开得正盛的晚香玉旁。
“小雨对植物真是有天生的亲和力。”她声音温润,像浸过泉水的暖玉,目光却如蛛丝,无声无息地缠绕在少年身上。保养极佳的手轻轻拂过一朵洁白馥郁的花苞,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砚沉从小就毛毛躁躁的,以前养什么死什么,连仙人掌都能晒死。自从有了你,像突然开窍了似的,这么多绿植都养活了。”
林雨微微垂首,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司母抚弄花苞的手指,危险……
“这是我该做的,加上小司总提供了很好的环境,预算也……”他努力模仿着人类社交的词汇,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司母抚弄花苞的手指。
“哦?”女人轻笑,指尖突然一收,将饱满的花苞掐了下来,轻易得如同拂去一粒微尘。
她拈着那朵离体的、依旧芬芳的白色花朵,随意递到少年面前,仿佛递出一颗糖果。“这香气,闻着就让人心静。小雨觉得呢?”
庭院的植物低语瞬间停滞,只剩那株晚香玉发出哀鸣……
树精墨绿的瞳孔几乎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拟态出的指尖在身侧蜷缩。
“很香,”少年喉头滚动,声线平稳,目光却无法从那朵被剥离母体的花上移开,“但……离开了枝头,它的生命就短暂了,花枝上的伤口要长好,也得多给些营养液才行。”
小园丁带着惋惜接过小花,随手将其放在根系旁的土上。
“是啊,美丽总是易逝的。所以更要及时欣赏,对不对?”女人又摘下一朵随手别在自己发间,耳边点缀的一抹洁白与她漆黑的眼眸形成奇异的反差。
“就像这庭院里的景致,十几年如一日般生机勃勃,靠的是一有伤残就换上新的。”她话锋一转,笑意盈盈,“走吧,晚餐该备好了。老宅的厨子手艺不错,尤其是那道‘玉树琼枝’,鲜美清甜,小雨一定要尝尝。”
司砚沉上前一步,试图隔开母亲那看似温和实则无形的压力:“妈,小雨口味清淡,那道菜肯定合他胃口。”他揽过少年的肩膀,掌心带着安抚的力度,却感觉掌下的身体比平日更显单薄僵硬。
晚餐的氛围在巨大的水晶吊灯下铺陈开来,银器闪亮,瓷器温润。
司父兴致勃勃地继续根雕话题,司砚沉插不上话,只能殷勤地给腼腆的小男友布菜。
司母端坐主位,慢条斯理地用着汤羹,随意地提起:“砚沉说温室已经在建了?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只是……”
她放下汤匙,拿起餐巾优雅地沾了沾唇角,言语间带着长辈的关切。
“那么大一个温室,照顾起来可不轻松。小雨,你既要打理温室又要兼顾学业,会不会太辛苦?”
20. 看老婆怎么能叫窥呢
来了!林雨心头一紧,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司母这看似关怀的询问,精准得像一把解剖刀,直指树精的知识盲区。
少年抬眼,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没透出一丝探究或为难,只有仿佛洞悉一切的平静。
万幸,林蒲今早的紧急补充设定有这部分。
“不会的,司夫人。我目前的时间安排很自由,小司总家里的绿植也很健康,照顾起来很省心。”最终小树精选择了略过学业问题,谎言总需要更多谎言来弥补。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司砚沉刚夹过来的一块白玉菇,大概这就是“玉树琼枝”了,莹润的白色在灯光下晃眼,像阳光下被掐断的晚香玉。
“虽然温室建成之后会增加绿植,但是徐助给我介绍过,温室里会有先进的自动化设备,养起来比之前更方便。”
“对对!妈,温室是智能的,浇水施肥光照都自动化!”司砚沉随即附和道,“小雨主要是,布置什么的,还有当医生。我才知道植物排列也很影响长势的,爸妈哥你们也不知道吧!”
边说边又给林雨夹了一筷子碧绿的豌豆苗,小男友本来就不爱吃饭,老妈还跟拷问一样,没看人家到现在都没吃几口吗!
司母轻轻“哦”了一声,尾音拖得意味深长,目光在落在少年面前那盘几乎没怎么动的“玉树琼枝”上。
“是吗?那倒是不错。看来我们砚沉这次是下了血本和决心要好好养树了。” 她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拿起汤匙,慢悠悠搅动着碗里的清汤,又放下汤匙,在碗壁碰出清脆的微响。
“我没养过什么花草,是什么感觉,或者说,能收获什么呢,小雨?”
完了!这个问题没有预演到!
林雨的根须在桌下无声搅动着,打了不少结。收获?是说开花结果吗?太简单了肯定不是,还有什么……我只是颗不会招财的发财树啊!
司砚沉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眼看小男友被问住了,绞尽脑汁想替对方回答,打算说点“收获就是满屋绿油油看着心情愉悦”之类的场面话,却听身边的少年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童话故事般的奇妙语气开口了。
“司夫人,我认为……养绿植本身就是收获。”少年的目光投向窗外庭院里沐浴在夜色中的高大乔木,眼神变得柔和而专注。
“看到的每一个新叶片或花苞,每一次季节交替枯荣变换,或者每一次抵抗病虫成功,都是观赏生命的奇迹。我能见证并参与其中,就是最珍贵的收获。”
他的声音不高,却有种奇异的说服力,餐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司父似笑非笑地看向妻子,司昀川则是审视着这个树精变的少年,镜片后的目光若有所思。
正用手机在桌下悄悄打字的司云熙也抬起头,目光在桌上环视一周,最后有点新奇地看着这个把养盆栽说得像守护世界的小园艺师。
少年鼓起勇气与司母对视,墨绿的发梢在吊灯下泛着润泽的光,瓷白的脸颊因为认真而微微泛红,一双圆而大的眼睛里盛着纯粹的赤诚,和对生灵的敬爱,没有丝毫作伪。
半晌,司母才轻轻笑了一声,笑声比刚才真切了些许。“这倒是……别致的见解。” 她终于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看来小雨是真心把花草当成有灵性的伙伴了。”
危机暂时解除。司砚沉偷偷在桌子底下抹了把手心的汗,感觉后背的衬衫都贴住了。
狗腿地给母上大人盛了一小碗汤:“妈,你那碗都快凉了,喝这个。我觉得小雨说得对啊,花花草草也是有灵性的,比如我前段时间买的发财树,我就觉得特旺我!”顺便又给林雨夹了一颗饱满的虾仁。
绞尽脑汁的树精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食物,又瞄了一眼主位上那位深不可测、仿佛能看穿树皮的司夫人,默默低头,小口小口地吃起虾仁。也是鲜甜的,但是和蘑菇不一样,好吃……
晚餐的后半程,司母不再发问,只是优雅地用完餐,偶尔目光扫过安静进食的林雨,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兴味。
吃完饭,司云熙打着晚辈团建的幌子把林雨拉到家里的小影院,只在屏幕里见过地下室的小树精饶有兴致地跟着,端着饮料所以慢了几步的司砚沉快步上前,对准二哥的手背施以重击。
是一部林雨跟着前老板看过的电影,讲一个法力高深的和尚拆散人蛇恋人的故事。
树精嚼着甜甜脆脆的爆米花,对怀里这桶膨胀玉米的性质远远高过屏幕上的老电影。
直到,闻见空气中突然出现的咸湿味,顺着看去,是小司总怔怔看着电影的双眼下淌出了一行泪水。
指尖触及,通过皮肤感受到液体的苦涩,心情沉了下去,是林雨短暂的记忆中从未感受过的,悲伤的滋味。
到了电影结尾处,司砚沉看得泪流不止,两位兄长良心发疼,纷纷放下零食果汁,不停给中间的大块头递纸。
放电影狠狠翻车,司云熙在屏幕上出第一条演员表时,就站起来催着各自回房睡觉,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司砚沉先花了些时间平复心情,再享受了阵小男友柔声细语的安抚,在大哥收拾起茶几时才带着林雨道别离开。
楼梯被窗外明亮的满月照亮,两人踏着月光放慢了脚步。
晚风带着庭院草木的清新气息,悄悄溜进二楼的走廊。不知何时双手紧握的小情侣停在了一扇雕花木门前。
“就是这里了,”高大男人推开门,声音里带着努力掩饰的紧张和献宝般的期待,“看看喜不喜欢?”
灯光亮起,映入眼帘的并非是与市中心别墅相衬的奢华客房,而是一间充满自然气息的清新居所。
墙壁是温柔的米白色,点缀着几幅森林或花草为主题的水彩画。床品是柔软的亚麻质地,鹅黄与浅绿交织,像春日的草地。地上铺着一块年轮样式的织毯,旁边是一张小巧的原木书桌,摆放着一盆叶片肥厚、绿意盎然的虎皮兰,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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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在窗边轻轻晃动。
“哇……”林雨由衷地发出轻叹。
他走过去,指尖轻轻拂过虎皮兰的叶片,小绿植立刻惬意地舒展了一下。
“怎么样?”司砚沉靠在门框上,高大的身影几乎把门口的光都挡住,整个人陷入黑暗,只有双眼映着月光,目不转睛地看着窗边的少年,“我……咳,按杂志里的装修学的,要是……”
“嗯!很喜欢!”少年用力点头,蓬松的发丝随着动作晃动,像在风中摇曳的茂盛灌木。
得了肯定的男人走进房间,环顾四周,最终站在床沿,试图找话题延长独处的时光:“今天……感觉怎么样?我家,呃,我爸妈他们……没让你觉得为难吧?”他小心翼翼地问,晚餐时母亲那犀利的问话还让他心有余悸。
林雨在床沿坐下,轻拉下司砚沉的衣袖,柔软的床垫下陷。
少年认真想了想,一点一点说起:“庭院里的花草树都养得很好,司先生……很有品位,有很多好看的收藏。晚餐很好吃,玉树琼枝很鲜。”
树精略过了司夫人掐花苞和意味深长的问题,回忆起来让树心慌。
司砚沉松了口气,脸上又漾开笑容:“那就好!老宅的厨子是很厉害,以后我可以把她挖过来!我妈……嗯,她可能严肃点,但其实很好相处的。”
含糊地带过母亲,趁着氛围不错提出,“对了,老宅这边离公司有点远,明天早上我开车,咱们一起去公司?”
“……”树精愣住,措不及防的考验让他差点伸出根须,怎么办!
窗外的天空十分应景地飘过一朵云掩住月亮,寂静的房间归于黑暗。
男人紧张得抓起床单的声响出现在树精耳朵里。
“那……好。”
在青年要开口收回建议的前一秒,少年给出了答复,剔透的眼眸中再次反射出月光。
“嗯!那……”司砚沉起身,站到房间中央,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局促。
他想说点什么,比如晚安?太普通……那早点休息?嗯……
最终,只是干巴巴地挥挥手,“那你早点休息!我房间就在隔壁!晚安小雨。”
“晚安,小司总。”林雨仰起脸,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梨涡若隐若现。
司砚沉晕乎乎地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下一秒,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捂住胸口,感觉里面有只活蹦乱跳的麻雀。
这门真甜!这月亮真白!啊啊啊老婆第一次住在家里了!还觉得咱家好!这和结婚有什么区别!!纪念日!老婆第一次上门纪念日!
不知怎么的答应了一起上班,想不出明天要怎么掩饰身份的树精提心吊胆,门一关上就拿出手机,点开林蒲的聊天框。
而一墙之隔的黑暗中,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一幅描绘着星空与森林的油画前,手指按下画框边缘的小小凸起。
油画平移开,门型的空洞对面也是一张薄薄的画纸,少年手中亮着的荧光从中透出……
21. 小情趣罢了
“雨宝!怎么样了??”
点开聊天框,一条前不久发来的消息躺在顶端。
林雨:还好。[微笑]但是明天要和小司总一起去上班了,怎么办?[惊吓]
同学蒲发财:他不是去顶层吗,你随便找个低楼层下去就行了
林雨:好!你真厉害![赞][赞]
同学蒲发财:还有呢,他爸妈怎么说,重点是他妈!
林雨:司夫人很亲切,推荐了好吃的菜。但是我有点怕她。
同学蒲发财:??
同学蒲发财:啊,我懂,感觉自己在她面前裸奔
同学蒲发财:问你什么了吗
同学蒲发财:算了算了
林雨:?
同学蒲发财:司昀川和司云熙呢,他二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你别和他玩!
林雨:我们一起看了电影。
同学蒲发财:然后呢!
林雨:小司总看哭了。看完之后回房间睡觉了。
同学蒲发财:那感觉还行?
林雨:嗯,小司总家的庭院也很大,采光很好,大家也很开心。
同学蒲发财:那OK吧,晚安雨宝!
林雨:晚安。[月亮]
同学蒲发财:别忘了明天按电梯!还有研究院人设!!出事要给我打电话!
林雨看着一连串的感叹号和叮嘱,心里暖暖,回了句“嗯,晚安”,放下手机,屋内唯一的人工光源消失。
树精学着人类的样子在柔软的被褥里躺好,闭上眼睛,放松心神,让意识像下探的根须一样,轻轻探触这个陌生的、带着岁月气息的老宅……
宁静的房间在月光下朦胧可见,呼吸轻柔的少年一动不动,身上笼着窗外撒入的银辉。
墙上描绘着林中春雨的油画微微反光,悄无声息地左移分毫,画框与墙面间出现一道漆黑的缝隙。
如果在夜视镜下细看,会在黑色细缝的中间找到一只眼睛。
与床头灯齐平,眼白占据大半眼眶,正紧紧盯着侧边,许久才闭合一次。
床上平躺的少年睡着,发丝有几缕散落在光洁的额前,又被晚风拂起,轻柔扫过微红的脸颊和鼻尖。呼吸均匀而清浅,胸膛随呼吸微微起伏,整个人在月华的笼罩下,像栖息在林间,不染尘埃的精灵。
或许头上还有细细的鹿角和月桂花环,司砚沉想,而自己会作为信徒献上栩栩如生的玉像。
维持了许久半跪的偷看姿势,像一尊凝固的望妻石,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笨拙又虔诚,那只紧贴在冰冷墙壁缝隙上的眼睛贪婪地不舍得眨眼。
深夜,那只凝视了许久的眼睛终于轻轻阖上,消失在黑暗里。
紧接着,是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木板摩擦声,墙面拉开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窄小入口。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隔壁房间的黑暗中滑入,连呼吸声轻不可闻,像一道凝固的暗影。
司砚沉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极力融入这片寂静,只有月光勾勒出他宽阔的肩线和紧绷的肌肉轮廓。
最终停在床尾半步开外,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休眠的少年身上,像尊沉默的守护雕像。
林雨依旧维持着平躺的姿势,面容在月光下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瓷白,细密的墨绿发丝散在枕上,如同浸染了夜色的藤蔓。
时间在无声的凝视中流淌……少年似乎陷入了更深的梦境,微微隆起的被子更平坦了些。
停在面部许久的视线不舍般慢慢下移,停在被角边缘探出的根须……
一种奇异的乳白色,质地看起来柔软而富有韧性,泛着玉石般温润的光泽,松散交织的排列透出生命的脉络感。
正像初生的藤蔓那样,无意识地、慵懒地从温暖的被褥下蜿蜒出来,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仿佛还沾着湿润的草木清香。
一种难以言喻的、隐秘的狂喜,瞬间淹没了男人的心房。无声的轻笑在胸腔深处震荡开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让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弯起弧度。
窥视者决定守护这个脆弱而美丽的秘密。身姿由双手抱胸直立转为俯身,巨大的影子笼罩下来,伸出一只手掌,几乎要贴上铺着根须的床尾。
最终只是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将褶皱的被子下拉,直到那几缕乳白色根须被重新覆盖在温暖的被褥下,目光徘徊,不舍地深吸空气中残留的清新气味。
许久,他才无声地直起身。最后凝视片刻,眼神深邃如夜海,然后,像来时一样,身影重新没入那面墙壁的黑暗中。
油画复位,墙壁严丝合缝。
月光依旧流淌,房间里只剩下少年均匀的呼吸声,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暖气息,仿佛刚才的窥探与暴露在人前的根须只是夜晚编织的一个离奇梦境。
墙壁的另一侧,司砚沉背靠着冰冷的墙板,静静站着,让胸腔中那颗因亲眼所见而剧烈鼓噪的心脏在沉默中慢慢平复。
一抹带着释然、餍足和了然的微笑,荡漾在嘴角。
他走到书桌前,只点亮了一盏光线柔和的阅读台灯,暖黄的光晕在桌面上圈出一小片天地。笔记本电脑被打开,亮起幽蓝的光,修长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点开了桌面上一个命名为极其简单的文件夹——“小雨”。
里面是几十个按日期排列的视频,文件名朴实无华:0912阳台中午、0912阳台下午、0913阳台早、0913办公室……
男人点开了“0913阳台下午”,是小园丁上岗的第二天,视频开头,空无一人的阳台上,只有那些刚安家不久的盆栽。
十几秒后,墨绿头发的少年凭空出现,像从夕阳和雨雾中诞生。出现时还带着一丝茫然和慌张,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随即拿起水壶,又后知后觉意识到刚下了雨不用浇水。
屏幕前的司砚沉轻笑出声,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上少年略显慌乱的侧影。随后耳机里传来自己的声音,而林雨则是蹲下身,专注地检查起铃兰的叶片……
视频“0913阳台下午”以林雨回到客厅结束。男人又点开一个命名中带“办公室”的视频,很短,只有巨大的发财树早晨突然闪现和下午跟着自己进电梯消失的片段。
视频结束几秒后,司砚沉合上电脑,身体靠进椅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发出轻微的嗒嗒声,思绪回到一切开始的那个夜晚……
暴雨、炉火、棉花糖、威士忌、被一丁点酒精呛得咳嗽的少年,和他头顶冒出的小叶片……
“是树林里沾的……吧?”他记得自己第一时间这样解释,可下一秒就见到叶片缩回少年的发间,不见踪影……一个荒诞却合理的念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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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里轰然炸开。
但当时的棉花糖之夜氛围正好,炉火的温暖包裹着两人,鼻腔里满是棉花糖的香甜,这个疑似颠覆世界观的猜测只在司砚沉脑海中停留了一秒,就几乎被遗忘。
几乎。
深夜,睡了半晚的司砚沉惊醒,随后辗转反侧,几片一晃而过嫩绿叶子如同烙印般反复出现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生动,最后甚至嵌进了发财树上……
最终,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大得床垫发出抗议。胸腔里的心脏狂跳着,在寂静的夜格外清晰。
黑暗中,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冲到书桌前,一把掀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冷光射出,映亮了他在震惊中苍白的脸。
手指因为激动和急切而微微颤抖,几次才输对密码,登录系统,调取办公室的实时监控——
监控画面清晰地显示着顶层办公室的每个角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睡的都市霓虹,室内一片昏暗,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发财树所在的位置,瞳孔骤然收缩!
空了!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席卷过后,留下豁然开朗的狂喜和一种窥见爱人内心,从此两人有了共同秘密的兴奋。
同时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越咧越大,形成一个无声、巨大而狂热的笑容,在电脑屏幕幽蓝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骇人。
原来如此!
果然我的人生就缺了这颗发财树!不是招财招来了老婆而是来给我当老婆!
怪不得第一次见老婆这么熟悉!是老婆主动来我家了!
和我在一起是老婆第一次喝奶茶吗?我们共同的第一次!纪念日!
还好还好还好!我昨晚说妖精好话了!难怪老婆能把我搬回来!
所以老婆想喝山泉水吗?明早就去给老婆搬回来!
狂喜许久后,司砚沉深吸一口气,手指不再颤抖,剪出了发财树每天在办公室出现与消失的瞬间。
啧,徐助也看到了,老婆当时睡着了吗,可爱!
有了守护和老婆共同的秘密这个由头,他接着打开了原本出于道德底线没有看过的阳台监控,花了一整晚的时间看林雨和阳台花草的对话,天微亮时,保存下最后一个视频。
该去给老婆打水了!
换好衣服,出门前在电脑桌面上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光标在命名栏闪烁。
熬了半晚却异常亢奋的男人停顿片刻,指尖敲下两个再简单不过,却让他脖颈涌上血色,脸颊发烫的字——“小雨”。
又是一个亢奋的深夜,早已了然于心的秘密终于眼见为实。
树根趴在床上会觉得缺土缺水吗?要不要加个加湿器?
总裁点开购物软件,搜索加湿器,价格从高到低排序,选择了一台与隔壁装修相配的,下单,次日达!
为了纪念和老婆坦诚相见,司砚沉深夜在厨房捧着一杯热可可,认真揣摩着小树精的心思。
到底该不该发现呢?
老婆当小园丁是想装成人类吗?
但是老婆在森林里一直吃树上的蘑菇,还当着我的面变好了煎洋葱,还用根喝我的咖啡!
但是怎么在办公室明示暗示老婆也不回话……嗯……
果然……是和我的小游戏吗!角色扮演!
老婆好有情趣!
22. 兄弟!我老婆跑了!
老宅的清晨,空气里浮动着烤吐司与咖啡的香气。偌大的餐厅和餐桌,只坐着林雨和司砚沉,不时响起牙齿与面包脆皮碰撞的喀吱声。
家族里唯一全职工作的司昀川一早就到了公司,司父司母去隔壁市赴一场艺术展的约,而正在楼上倒时差的司云熙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林雨小口啜着杯中温热的果汁,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杯沿的弧度。
面前盘子里的吐司和果酱几乎没动,只是用刀叉在焦黄的脆皮上涂了幅轮廓混乱的小画。
厨师端上刚出锅的煎蛋和培根,司砚沉则慢条斯理地切着,假装没发现林雨时不时一闪而过的视线,终于,少年放下玻璃杯,直起身子,端坐着看向对面的上司。
总是清澈透亮的圆眼睛里,盛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迟疑。
“小雨,”完成光盘行动的西装男人放下刀叉,声音轻柔,像怕惊飞枝头的小鸟,“早饭不合胃口吗?要不待会儿在路上找家店吃?”
“不是,嗯……我有个同学约我今天聚会。”
“同学啊……”司砚沉拖长了尾音,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面上,指尖交叠。
“嗯,他昨天刚回来,还给我们带了礼物。”
阳光恰好落在男人浓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游移的阴影,恰好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发现自家猫巡视领地般的促狭笑意。
“那今天放假吧,远不远,要不我送你过去吧。”
“不、不用!”心虚的树精几乎脱口而出,声音也比平时拔高了一点,下意识捏紧了杯柄,指尖微微泛白。
桌下看不见的地方,根须已经扭成了麻花,林蒲三令五申不可以暴露自己和他的关系,不仅要在手机上装成“同学”,连聊天记录都要每天清空……
“我自己去就好!很近的……”少年努力让声线平稳下来,瓷白的脸颊却不受控制地晕开薄红,“你不是还要去公司……”
“今天不去,很巧,我也约了朋友。””司砚沉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单手托腮,另一只手闲闲敲着桌面上的餐巾。
“是,是挺巧的。”想不出说辞的树精只能轻声答应。
最终高调的超跑停在了一家位于普通街区的麦记门口,被上司要求吃早饭的园艺师第一次吃到了名为薯饼的神奇食物,一口惊讶两口惊喜,两眼放光地连着好几口。
西装男人笑盈盈地拿出手机扫码,下单,三十个!
“带着和同学一起吃吧,我看网上说年轻人都爱吃这个。”小司总想象了一番树精的“同学聚会”,大概和阳台上的绿植开会差不多吧?小雨能吃薯饼那别的植物精也能吃。会不会买少了?
“小司总,你不是也约了朋友吗,快去吧。”带着大大的打包纸袋回座位时,就是少年喝着豆浆赶他走,角色扮演的乐趣瞬间消失,叮嘱两句保持联系和早点回家后不情不愿地被男友目送上车。
啧,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家长!树有家长吗?至少见见植物精父老乡亲吧!见家长要带什么?水?营养液行不行?
求婚大计和见家长焦虑同时压在心头,霸总一脚踩下油门,压着超速线到了熟悉的大楼……
顶层办公室的早晨,阳光慷慨而温柔,空间的主人却觉得少了那颗绿油油的大树后显得十分空旷寂寥。
咖啡也喝不下,叫徐助来汇报温室进度吧。
五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缝。
徐天探进半个身子,脖子上红绳银链外加一个闪亮的十字架层层叠叠,手腕上两串深色佛珠沉甸甸地挂着,胸前那枚诡异的三角框眼睛胸针更是熠熠生辉,今天还另加了几件,一枚八卦图案,一个章鱼领带夹,和若干司砚沉不认识的图案……
穿成宗教一览展示图的青年刚刚匆匆忙忙确认了工程进度,忘记了从监控看看办公室状况,从门缝中只见老板不见树精时,顿生强烈的退意!
大白天的!树精老爷不是跟着老板的吗!
不是,这是正常的吗?司砚沉他看不到吗!把树挪回家了?
作出了最佳预设的特助深吸口气后上前,双手呈上一份文件夹,与空盆保持了最远的对角线距离,仿佛那是个无形的结界。
“温室的最新进度,”声音是一贯沉稳,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往空盆上飘,“材料提前运到,人手也足,保持当前进度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能提前两天完工。”
司砚沉接过文件,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看见助理身上那套“驱魔圣装”和空荡荡的大盆。修长的手指翻动纸张,原本空无一物的阳台上已经有了温室的雏形。
“小司总,”徐天终于按捺不住,他必须确认一件事,但很害怕得到回答。只能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发虚,“就,就是,您的发财树搬回家吗?”
没有时间定语的问句,最好的结果是过去式,树精老爷已经回家了,最差的情况……
“不搬。嗯,这个要商量一下。”总裁依然神色不变,翻阅自己的温室进度。
温暖的顶层办公室安静了许久,中余纸张翻动的微响……
“小司总!”在惊恐下头晕目眩的助理终于按捺不住,声音带着点豁出去的悲壮,指着空盆,声音压得极低,像在传递什么惊天秘闻,“您……您现在,能看见发财树吗……”
司砚沉这才慢悠悠抬起头,顺着徐天颤抖的指尖,目光落在那光洁锃亮、盆内松软新土清晰可见的空花盆上,脸上浮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原来你说这个”的恍然。
“噢,他今天放假。”
“……”
徐天花了一些时间理解这五个字。
什么叫,嗯?树也放假吗?动物园里那种轮班?啊动物可以的话植物也……
哈哈!根本不可能!哪个树能经常搬家的!还是从土里出来那种搬家!
最终,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助理看着老板那张英俊又“纯良”的脸,再看看空荡荡的仿佛在嘲笑自己的花盆,最后低头看着身上学贯中西的“全套护身符”,大脑的精密齿轮彻底卡死,冒起青烟……
司砚沉……知道了吧!
司总不是说先不告诉他?还是他家已经开会商量好了?
一天就接受树精儿媳??那也太开放了吧!啊?
还是……早就知道?
徐天再次思考起要不要上报司总。张了张嘴,喉头滚动,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能僵硬地杵在原地。
问什么?以什么身份问?司总自家商量的事轮得到我开口?再极端点,会不会把知道秘密的外人物理封口?封水泥沉海!
这班真的上不下去了!
霸总完全没接收到助理濒临崩溃的脑电波,自顾自地在最后上签下龙飞凤舞的大名,合上文件夹递回去。
“行,保持这个进度,有什么意外立刻给我汇报,能花钱解决的就先解决,不设预算。辛苦了,徐助。”
男人语气平和,对这名从未出错的助理十分信任,一座如示意图般美丽的温室和其内带着求婚戒指的少年已经浮现在眼前,忍不住勾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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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助,我和你说过吧,我打算在温室修好那天求婚。”沉浸在桃色幻想的司砚沉抬头,眼前满是美好的蜜月景象,全然看不见近乎崩溃的徐天。
“我和小雨能结婚,也离不开你的帮助。我大哥最近和欧洲的车企合作,M家下季的新车你挑一辆,走我个人的帐,不喜欢车的话也可以折现。”
头脑风暴中的助理没有回答。
“徐助,别不好意思,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就这么定了,徐助你还有工作吧,先回去吧。”
徐天机械地接过文件夹,像个被抽掉主程序的机器人,没再看那个空盆,而是叮叮当当地直走出了总裁办公室。
这!妈妈!我还是不能辞职!他给的太多了!
什么人妖殊途啊!这分明是金玉良缘!男财树貌!老板再娶二十个树也行!
司砚沉听着门外那串“护身符交响乐”远去,嘴角压不住的笑意终于彻底漾开,身体后仰,陷进宽大的椅背里,目光温柔地落回那个空花盆……
在网上又是发帖又是花钱咨询,依然没能定下自己的求婚大事,眼看时钟已经点向十点,利索地拿起外套离开,是时候找第二个臭皮匠了!
正值秋天降温,接近中午的太阳依然懒洋洋的。
试图穿透易远洲顶层公寓厚重的遮光窗帘,却只在地毯边缘投下一条微弱的光带。
室内昏暗依旧,弥漫着威士忌残留的微醺和熬夜后的颓靡气息。
司砚沉毫不客气地一把掀开好友蒙头的被子,刺眼的光线如同利剑劈开昏暗。
“啊——!”易远洲像着火的吸血鬼般发出惨叫,试图夺回自己的庇护所,但在肌肉发达的老友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只能顶着一头乱如鸟窝的黑发,睡眼猩红地咆哮,“司砚沉!你喵的有病吧!扰人清梦下地狱!”
“日上三竿了,吸血鬼!”来人像回了自家似的在客厅脱了外套和马甲,此刻穿着解了几颗扣子的宽松衬衫抱臂站在床边,一身干练打扮与这凌乱的洞穴格格不入,脸上是神清气爽、带着点欠揍的幸福笑容,“起来,咨询点人生大事。”
“大事?你能有什么大事?”被太阳炙烤着,易远洲没好气地嘟囔,身体试图往被子里蛄蛹。
“求婚啊!”
“啊啊啊啊啊啊!”再次被掀开的被子的吸血鬼终于认命坐起,揉着自己疼痛的太阳穴坐到床角的阴影中。
顶着一道怨恨的目光,司砚沉自顾自地拖过房间里唯一还算体面的电脑椅坐下,长腿交叠,姿态优雅得像在主持董事会。
“阳台温室快好了。我打算在那儿求婚。布景、流程、演讲词……你快帮我想想。”他语气认真,眼神发亮。
在对面人眼中,那是深陷热恋、还要在单身汉面前炫耀的恶毒光芒。
而自己,求老同学结婚,不仅被拒绝了,还好几天找不到人,甚至消息也没回……
一股巨大的酸涩和“凭什么”的悲愤猛然冲上头顶,又想起了那个大门紧闭、挂着“外出旅游归期待定”的绿植店玻璃门,想起林蒲那张冷淡的、把他合同扔回来的脸……
烦躁地揉了把略长的头发,让它更像一团狂乱的野草。
忽然,眼神恢复清明的一瞬间,易远洲弹射而起,猛地扑到床边,一把抓住司砚沉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神热切得快喷火。
“兄弟!亲兄弟!只有你能帮我了!拉兄弟一把!”
“啊?”
“林蒲!林蒲他跑了!”
23. 你男朋友喝化肥啊!
工作日上午,市中心的街道行人寥寥,处于街角的小绿植店的门被轻轻推开。
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林蒲站在郁郁葱葱、空无一人的店里,空气里还残留着远行归来的尘土气息和淡淡的、林女士来照料后留下的香水味。
原本打算下午回归的小店主在接到林雨的紧急通知后提前带上大包小包的特产出门,勉强堆在窄窄的收银台上。
同学蒲发财:雨宝我到了
同学蒲发财:你人呢
林雨:我在对面的麦记,马上过来。给大家带了薯饼。[心][薯条]
同学蒲发财:?
不到一分钟,林蒲刚刚找出小桌子准备支起,叮呤一声后,一股香浓的炸土豆味占据了整个鼻腔。
于是匆匆出门还负重步行了十分钟的小店主决定先吃饭,在隔壁咖啡店买了杯小甜水,搭配还热的脆薯饼,启动甜咸永动机。
“老板,大家问下午茶能不能改成上午茶?”
“行啊,改brunch!你吃了吗宝?”青年在嚼薯饼的喀吱声间隙中答复。
“我吃过了,这个非常好吃,小司总买了很多,让我带来和同学一起吃。”
林雨给前老板支好小桌,把一大袋薯饼和奶茶摆上,拆起收银台上的包裹。营养液,水,饼干,果汁,种子……
“他觉得是同学会?也行吧。嗯?”
“怎么了?”勤快小树把沉甸甸的各种液体搬到桌上,把迫不及待伸过来的根须和枝条全部推开。
“等等!大家说?”
“嗯。怎么了,不是老板和大家说过要开下午茶吗?”
脆响声停止,林蒲放下了第五块薯饼,沉醉在糖油混合物中的大脑恢复运转。
“……没。我只和我妈说了……”
“那是阿姨告诉大家的吧。”见前老板不吃了,少年把他抱在怀里的麦记纸袋拿出来,接着在桌上整齐摆放薯饼。
“怎么了?”
“没,就是怀疑我不是我妈亲生的。”对家庭地位有着清晰认知的青年只无语了一秒,fine,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随着奶茶杯进入垃圾桶,两人跟前的上午茶整整齐齐码了整桌,不论以人还是植物的视角看算得上丰盛。
“好!开动!”
话音刚落,靠近桌子的几盆吊兰和绿萝率先伸出乳白色的纤细根须,精准探入盛满清澈泉水和特制营养液的玻璃瓶中,发出极其几乎细不可闻的、满足的吸水声。
“好喝好喝,比塑料瓶里的水还好喝!”
“真的真的,我再也喝不了自来水了!”
一株仙人掌则小心地碰了碰果汁杯壁,对陌生液体充满警惕。至于相反的龟背竹则充满好奇与冒险精神,直接灵活地卷走一块薯饼,缩回茂密的叶片中慢慢享用。
不能移动的绿植们则微微摇晃叶片,发出沙沙的催促声。
林雨像个熟练的小服务员,端起分装好的塑料杯,穿梭在花架之间,将泉水、稀释的营养液和果汁小心倒入每一个盆栽边缘。
一株含羞草在他靠近时迅速合拢叶片,却又在他放下小点心后悄悄张开一条缝,用叶尖快速将食物碎片拨拉进土里。
“马上马上,轮流喝。”
“不行的你太小了现在不能喝果汁。”
“好吧那一点点,就一滴。”
“你也是,要会动了才能吃薯饼。”
“不许插队!不许用叶子把前面的草挡住!”
“对吧,我也觉得很好喝。”
林蒲听着少年的独角戏,明白店里此刻应该充斥着许多好评反馈,虽然自己听不见,但能隐约感受到空气中的愉悦波动,轻快,此起彼伏,像一场无声的交响乐。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高级公寓里,谈论也正到达白热化。
“我冲动?”
沙发里的易远洲几乎跳起来,对闪婚好友的敬意被这句质疑驱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被戳中痛处的激动。
“我易远洲!投资决策都要做三套模型对比风险!和林蒲结婚这件事,我喵的已经想了两年了!整整两年!合同都是我自己写的!”
被林蒲摔合同的画面再次浮现,他烦躁地抓了一把本就凌乱的头发,眼眶因为缺觉和情绪激动而泛着红血丝,像一头被困在精致牢笼里的焦躁困兽。
“从我爸第一次把相亲对象资料拍我桌上那天起,我就在想,如果一定要有,我要和什么样的人过日子,几年,十几年,甚至一辈子!我都要烦死了!”
他猛地抓住司砚沉,试图用坚毅的神情强调真实性,“我仔细想了!我根本没法和一个我不了解、不认识、也不喜欢的人捆在一起。我想象了无数次!那个人,只有那个人是林蒲才成立!”
司砚沉被好友这突如其来的真挚论述和汹涌的情绪震了一下,交叠的长腿放了下来,将身上的手怕掉。
他没想到易远洲竟然真的不是一时兴起,甚至还经过了漫长的权衡,最后作出了自己都做不到的冲动行为。
“所以你就……大晚上突然把人叫出来,拿出合同,求婚?”
作为冲动恋爱的前辈,年长一岁的霸总语气缓和下来,理解了少许,但更多的是“你有病吧”的无语。
“合同是我认真写的!各种情况都想到了!能最大限度保障林蒲的权益!”
“……还是在麦记?”
“我本来约的咖啡店!麦记是林蒲定的……”
已经摆出导师作态的司砚沉端起刚到的咖啡啜饮一口,荒唐啊,这至少能和司云熙一桌。
“远洲,不是我说你,你这跟约人去摩天轮上谈投资有什么区别?林蒲没当场把你打出来就不错了。”
睡衣男人皱眉,仔细思考这两者的相似性,端起淡棕色的拿铁,双倍糖奶,提神醒脑。
“你是说……地点不对?”
司砚沉想笑,于是扶额笑出声,然后指向太阳穴位置。
“呵,你,你这里有点问题。”一直以为老友是潇洒精英,把恋爱当事业的添头,原来只是高智商低情商。
“能不能好好说话!那你呢!你怎么追到那个小朋友的!”
“什么小朋友!小雨已经在我们公司上班了!”
“随便!我不在乎你的道德。快说,你怎么追到人家的!”
“我?我没什么秘诀啊,”提到林雨,司砚沉脸上瞬间漾开一种近乎愚蠢的幸福笑容,刚才那点“情感顾问”的架势消失无踪,整个人像被泡进蜜罐里。
他语气轻快,带着点欠揍的天真,“就是……突然就遇到了呗,一见钟情!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我的人生圆满了,非他不可!然后……然后就水到渠成了呗。这就是天赐良缘!”
“……”
看着前大龄母单老同学那张沉浸在热恋中、仿佛会自发光的脸,易远洲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何不食肉糜”式的凡尔赛发言更是在他这颗为情所困的心脏上插刀,只能病态地瞪着血红的双眼,咬牙切齿地听着……
“滚蛋!”一个抱枕砸过去,“净说些没用的!”
“我看你就是走了狗运!”他泄气地瘫回沙发里,“那我怎么办?林蒲现在躲着我,店都关了,消息也不回,就差拉黑我了!”
看着老朋友这副惨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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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计划共谋求婚的恋爱人士生出了些同情心,试图以常识分析目前的情况。
“我和林蒲是不熟,但是熟你啊!你以前那种少爷做派肯定不行,追林青搞成霸凌,追林蒲又直接甩合同,你得让他看到你的诚意和感情啊!”
“我知道要诚意!合同也改了,这几天发了很多消息!”
“……你还要去递合同啊??”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跑了!我连他人都找不到!”
“……”
两人相对无言,房间里只剩下易远洲粗重的呼吸声。
突然,司砚沉猛地坐直身体,眼睛一亮:“等等!小雨说他今天去同学聚会……”
易远洲莫名其妙:“啊?所以呢?”
西装男人感觉自己脑中有个灯泡突然亮了。
小雨说是同学聚会……
植物精开会……
不远……
小雨原来是林蒲店里的树……
林蒲前几天出去旅游了……
一道道线索像珍珠一样串连起来。
司砚沉猛地坐直身体,一巴掌拍在易远洲大腿上:“远洲!我想到了!”
“嘶——”只做些日常锻炼,与壮汉老同学相比堪称清瘦的易远洲龇牙咧嘴地揉着腿,“你想到什么了?决定揍我一顿让我看起来更惨一点好让林蒲心疼?”
“嘶……好像也行……”
“不是!小雨说他今天要去同学聚会!就在这附近!还带了一堆薯饼!你说,他的‘同学’,会不会就是……”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窗外,仿佛能穿透高楼大厦,看到那条熟悉的街角。
另一人则顺着目光看到了远处亮眼的麦记灯牌。
“薯饼……有可能!”
“走!”易远洲瞬间一扫颓废沮丧,窜进更衣室,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现在就去芳町!”
他找出一套崭新的红黑套装,孔雀开屏般搭配起穿搭和配饰,眼里重新燃起了熊熊斗志。
论客观条件,自己的物质和皮相都是一等一,性格嘛,既然林蒲以前能喜欢自己,那说明也还行,更何况自己现在肯定比高中好多了!
司砚沉看着十分钟就收拾得像要走红毯的老友,忍不住笑了,也站起身,优雅地整理好自己的西装外套:“这就对了。走吧,芳町。”
他跟在冲出门的老同学身后,摸了摸口袋里那个装着求婚戒指的丝绒盒子。
成这一桩婚!既能让兄弟脱单,又能□□!说不定还能……遇上小雨的社交活动,见家长!
又是清脆的风铃声。
玻璃门打开的一瞬间,门内传来的话语让两人都更加急切。
“我妈说你是她妈的妈捡的!”
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止步,让跟在身后的查岗霸总差点撞上老同学的后背。
看在易远洲追妻路漫漫的份上,司砚沉没有选择推开鼻尖前的身体,而是勉强从侧边走出。
绿植环绕的小店里,只有林雨和林蒲面对面坐着,一桌食物和饮料已经消失得空空荡荡……啧,来晚了!但是听到小雨的身世了!赚!
但如果,留学完就没再增加什么知识,连当地语言也忘得七七八八的体育生能认出玻璃瓶上的文字,就会明白老友此刻吓傻在原地的心情……
那空瓶上分明写的是化肥啊!
那个疑似未成年的还拿着一大袋喝!!
易远洲在惊恐中皱眉看向老同学,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无法修饰的满眼红血丝加上惊恐无比的神色,看起来憔悴又凄惨。
你,你男朋友喝化肥啊!!
24. 自由恋爱的联姻
S市市中心,CBD中有两座比邻而建,双生般的高楼。
顶层有着设计差不多的落地窗,明净透亮,如果用上望远镜,连对面办公室的发财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易远洲此刻正视奸着对面,老友靠在粗壮的树干上,嘴动个不停,一厢情愿地和树精男友玩角色play。
光天化日之下!骄奢淫逸!可耻!
翻腾的忌恨在一声突兀的嗤笑声中戛然而止。
呵,司砚沉,以后有你受的。
穿得能直接走红毯的西装男人十指相交,骨节分明的手托着线条清晰的下巴,目光仿佛要穿透双层玻璃……那点幸灾乐祸很快被另一种更广阔的思绪取代。
如果司砚沉娶了小树精……
自己和林蒲结婚……
而林雨,目前算林蒲家的孩子……
那么,自己和司砚沉不就是……
连襟!
亲属关系啊!
那不就等于自家和司家……联姻!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易远洲混沌的思绪。
对!法定亲属!
虽然路径略微曲折了点,当事人没有直接的亲密关系,但结果,毫无疑问是司易两家成了亲戚!
总裁在独自一人的办公室露出谈判场厮杀胜利的自信笑容,毫无疑问!自己的婚约会得到家族的支持!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亢奋与紧张的情绪涌上心头,他面无表情地按下内部通话键,声音严肃:“送一杯拿铁进来,双倍糖奶。现在。”
几分钟后,从未见过上司中午上班的助理小心翼翼地端着咖啡进门,一眼就看到在商海中杀伐果断无往不利的总裁正襟危坐,眉头紧锁,仿佛在审视事关集团生死的千亿并购案。
“易总,您的咖啡。”刚就业不到一年的年轻女孩轻手轻脚地放下杯子,试探着问,“是……项目有什么问题吗?”
男人从联姻大计中回过神,抬眸,眼神锐利:“嗯,大事。”
他接过咖啡,指尖敲击杯壁,沉吟片刻。
“通知前台,今天,两点左右,会有一位姓林的先生来见我,年纪二十几。以最高规格接待,直接请上我的私人电梯。还有,提前备几份奶茶,给林先生挑,半糖,加冰,加脆啵啵。”
助理笑容僵硬,试图理解当下的情况,专业素养让她立刻点头:“明白,易总。姓林的先生,最高规格,奶茶半糖加冰脆啵啵,私人电梯。请问林先生对奶茶有什么偏好吗?”
“……多点几种现在红的吧。”虽然给林蒲看了点了无数次奶茶,但浸润着算计的大脑始终没能总结出对方的奶茶偏好,易远洲打算日后直接向配偶询问。
“去吧。”总裁挥挥手,端起咖啡抿了一大口,摄入只有奶味和甜味的咖啡因,却压不足因为回忆昨天而泛起的头疼。
昨天……
自己被发小的男友喝植物营养液惊得无法思考,找到林蒲的惊喜和林雨喝化肥惊悚交织,整个人动弹不得,被发小拖进了店里,按在低矮的座椅上……
店里草木葱茏,空气也清新得不像话。
但林蒲看到他们,尤其是看到他,脸上那点餍足瞬间褪去,不过万幸,也没露出“怎么又是你”的厌烦。
而司砚沉,脸皮厚如城墙,像没加载过读空气技能,还把锅甩给自己,“远洲听说小雨开同学会,就猜是不是在芳町,还真是,易总神机妙算啊。吃早茶吗,一起吧!”
他那疑似未成年加异食癖的小男友,意外了几下来客之后就眼神在自己和林蒲之间来回,啧,林蒲告诉他了?他俩什么关系!闺蜜?别是店里成精的草吧!
林蒲嘴角抽了抽:“已经中午了,而且吃完了。”
一般人会觉得尴尬,但司砚沉不会,他不仅顺利接话,还面不改色地摸出手机戳了半分钟。
不到半小时,万能的徐特助就仿佛哆啦A梦附体,几个穿着某三星早茶店制服的服务员进店,摆了一桌精致茶点,还冒着热气,鲜香瞬间盖过了植物的清气。是召唤了万能的徐助吧。
四个……其中一个不确定是人,围着矮得不行的塑料桌,在满室花草中吃了一顿极其违和又其乐融融的午茶。
气氛主要靠其中一个人的拉家常语气、其男友的捧场、和林蒲的礼貌构成。
“林老板把店打理得真好,一看就是细心又长情的人。”
“一个人经营店铺不容易吧?有没有考虑找个合伙人?或者生活上的搭档?”
“像林老板又长得好看又能干,追求者肯定不少吧?”
“要我说啊,伴侣还是要找个知根知底的。”
一句一句地强行把易远洲从营养液疑案中抽离思绪,在对面听得脚趾抠地,恨不得把他的嘴缝上。
林蒲的反应比平时更有耐心一些,也许是看在林雨的面子上?
挨个回答“嗯,还行吧”、“不怎么累,随缘吧”、“没”、“嗯,也是”……
偶尔瞥向易远洲的眼神里却带着明显的无语和迁怒,仿佛在看傻子。
饭后,司砚沉以“有工作要谈”为由,把尬得灵魂出窍的老同学拖回了公寓。
关门关窗,拉上窗帘,神秘兮兮地凑到摊到在沙发上的男人跟前,压低声音:“远洲……你相信成精吗?”
后面的记忆像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噪声,模糊不清,只剩一大堆光怪陆离的碎片和剧烈的头痛。男人只记得自己好像受到了巨大冲击,世界观碎裂又重组……
算了!随便!我看司砚沉挺乐的!
然后……然后就是晚上,从昏睡或者说昏迷中醒来后,再次约出了林蒲。
林蒲还是选择了那家麦记。
已经深刻反思过的易远洲,没再说什么“救我”、“暗恋”、“上岸”的蠢话,也没直接拿出一叠不该出现在求婚场合的合同。
他只是看着林蒲因嚼薯条微微鼓起的脸颊,深吸一口气,说:“林蒲,我之前的态度又问题,我道歉。但我发誓,和你结婚这件事,我绝不是一时冲动,我已经考虑了接近两年。”
青年终于抬眼,但不做回答,只是伸过一根薯条,蘸了对面人的冰淇淋。
衣着过于正式,甚至华丽的西装男人把装着冰淇淋的纸杯向前推,神情真挚。
“我承认,这一切的起因是被家里催婚,但这两年我想了无数次关于婚约的事,在无数种假设下,提出过无数变量,最后得出的人选,都只有你。”
林蒲把一根薯条插进蘸酱里,小臂交叠在桌面,以回应对面男人的严肃,和昏黄灯光都掩不住的,白皙肤色上的红晕。
餐饮店的空调开得有些冷,穿着几层西装的易远洲却泛着薄汗,把那只握紧的手藏在桌面下。
“所以……我想,这证明,我想共度余生的人只有你!”
二周目,像样得多的求婚词没有迎来果断拒绝。
过了许久,但男人知道是自己的紧张拖长了时间体感,冒热气的薯条为证。
嘀嗒、嘀嗒、嘀嗒……
秒针在易远洲脑海中响着,是高中时林蒲午睡用的小闹钟……
终于,今晚的主审官做出动作,搅拌着可乐里的冰块,伴着悦耳的冰块碰撞声给出判决。
“哦。那这次的合同呢?”
“……没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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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婚成功的漫漫长夜,易远洲当了一回童话传说里的国王。
听新娘子讲一晚故事那位。
林蒲从林女士的树苗讲起,为他复盘了欲闪婚但还未遂的发小的恋情故事……
回忆结束,头疼再次发作的总裁将剩下的半杯拿铁一饮而尽,拍拍脸,在漆黑的屏幕上检查了下自己的卖相。
距离约定的两点还有十分钟,他站起身,整理一番根本不存在褶皱的穿着,手环亮起,显示心率异常。
“叮”,电梯门打开。
林蒲喝着热心前台送上的白桃轻乳茶,还拎着助理女士在他二选一后递过来的落败选手。
半糖加冰,脆啵啵,完全是自己喜好。
青年面无表情地走出来,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灰白卫衣,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些,眉眼舒展,被免费合口的奶茶取悦到。
易远洲立刻迎上去,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求偶的孔雀:“来了?奶茶合口味吗?”
嘶嘶,吸管发出轻微声响,林蒲急着喝另一杯,他没喝过,很好奇。
“嗯。合同呢?”
“在办公室,都准备好了。”易远洲侧身引路,心跳如擂鼓。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在拥有工商管理和经济法双学位的高材生总裁的,极度专业、极度详尽、甚至做了详尽PPT的阐述中度过。
从财产公证、生活协议、个人权益讲到意外情况处理和离婚条款,事无巨细,字里行间反复突出配偶的利益会得到最大限度的保障,甚至还加入了许多偏向林蒲的“不平等条约”。
而偏袒对象只是安静地坐在总裁舒适过头的座椅上,偶尔吸一口奶茶,眼神落在合同文本上,看不出情绪……
真是上课来了,这哪记得住……这个好喝。
终于,易远洲讲解完最后一页,喉结滚动一下,紧张看向坐着的人:“大概就是这样。我的私人律师就在外面,你有什么需要……”
林蒲放下奶茶,空荡荡的纸杯与木桌碰出轻响。
瞬间僵硬的男人耳边再次响起时钟跳动声。
林蒲拿起笔。
在乙方处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笔锋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行了。”定了下人生大事,并将实现高阶版财富自由的青年神色不变,利索地把合同推回去。
然后站起身,非常商业化地向他伸出一只手,“合作愉快,易总。”
求婚成功的男人惊喜又恍惚,愣了两秒,果断握住未婚夫的手。
那只手带着奶茶杯上冷凝水的湿润,几乎冰凉,但在易远洲手里火热无比,烫得脱离不开。
“合、合作愉快!”他声音发颤。
林蒲抽回手,像任何寻常一天一样平静:“没别的事我先走了,店里还有点货要整理。”
“那领证?”
“明天吧,我户口本在家里。走了。”
“我送你!”
“不用,电梯很快,离的也不远。”今天还没浇营养液的小店主摆摆手,转身走向大楼主人专属,很快就是他们共同财产的电梯。
易远洲目送电梯门合上,数字快速递减,直到消失……
回到座位的总裁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冷淡神色,只余一点消退中的脖颈微红作为刚才惊心动魄的余韵。
拨出电话很快被接起,对面传来易母清亮而略带疑惑的声音:“远洲?这个时间打电话,出什么事了吗?”
像过往宣布重大商业决策那样,字句清晰,唇角微钩,但加上了点类似意气风发的畅快。
“妈,我决定和司家联姻,马上。”
25. 父母爱情&起名故事[番外]
盛夏,南方小城的暑气在青石板路上蒸腾出波纹。
金榜题名,即将进入首都医学院的少女被一纸书信到了远房表亲家。
名曰放假,但所有人都明白,只是为了给回国的兄长和回老家的弟弟妹妹腾出空间。
一直是这样,她像一株被随意移栽的植物,带着不甘和习以为常,在这座湿热老旧的陌生大宅里,默默扎根、观察、成长。
但并不打算在这临时住处里入乡随俗,比如,睡午觉。
午后,宅子静得只剩窗外永不休止的蝉噪。她揣着几本边角卷起的医学书,悄无声息地溜出后门,还算宽广的僻静后院是少女刚刚选中的栖息地。
堆积的落叶,积灰的石桌,在地上发烂的落果,都证明此处极少有人来,或许连负责打扫的佣人都没有。
她的脚步渐渐轻快,打算就这样直走到院墙,先巡视一圈领地。光影闪动,阳光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洒在身上只剩温吞的热意。
墙壁的尽头是一颗亭亭如盖的银杏树,成千上万的扇形叶片层层叠叠,在烈日下撑出大片阴影。
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生正借这片阴影支着画板,穿着略透明的白衬衫,袖口卷至肘部,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纸张上添改。
刚从一大桌接风宴中脱身的少女回过神,这就是远亲家刚接回的私生子吧,情人于初春病逝,男主人向发妻许下不少承诺,又拖拖拉拉小半年才给孩子入了籍,与她这个塞进门的客人也就是前后脚的时间差。
对境遇相似的少年起了好奇心,她暂时搁置了原本的计划,停在一株槐树的阴影里,静静站着观望。
风过时,茂密的叶片翻涌,发出沙沙的、潮水般的轻响,几片鲜嫩的、被阳光照得近乎透明的绿叶旋转飘落。
男生放下画笔,伸出手,接住一片无力跟着风向飘荡,只能歪歪斜斜下坠的嫩叶。
更多的叶子簌簌而下,风浪夹着绿意刮过,他跟随转过身,目光掠过几步之外的槐树,然后定住了。
进入司家这几天,他一直把这片无人打理的后院当做秘密基地,第一次遇见活人,还是个长相明媚却板着脸的女孩儿,甚至,十有八九就是那位从主家来的“贵客”……
少女来不及闪避,也不打算躲藏。她继续站在原地,医学书抱在胸前,像一面沉默的盾牌。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蝉鸣依旧,但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时间变得缓慢而黏稠。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回到画板上,笔尖却不再移动。
少女则走到不远处一张积灰的石桌旁,随手拂去灰尘和落叶,坐下来,摊开书页。
整个下午,他们之间没有一句交谈。只有画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书页翻动的轻响,以及持续整日的蝉鸣。偶尔有风穿过树冠,摇落碎金般的阳光,和小爱心般的银杏叶。
少女选择了几片做书签。
自那天起,这棵巨大的银杏树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共享领地。每天早晨,她带着书本,他带着画具,一前一后来到树下,各自占据一片阴凉。
有时少女会从医学书中暂时休息,转过身看他作画,看他怎样观察光影的变化,怎样用指尖抹开炭灰制作雾霭,看他卷起袖口露出清瘦的手腕。
他们很少说话,仿佛言语会惊扰这片天地间脆弱的平衡。
有时她会带来一盒特别的颜料,放在他画架旁的石头上。次日,便会在自己旁边的位置发现一张小小的速写,是昨日落在她发间的一片银杏叶,线条简单生动。
暑气最盛的那几天,她开始泡口感清凉的薄荷茶,一杯留给自己,一杯放在他触手可及的桌角。
两个被家庭放逐的少年,在一片被遗忘的树荫下,找到了暂时的栖息之地。
暑假的最后几天,微风里开始掺入一丝极淡的秋意。少女合上书本,看着对面正在调色的长袖男生,对方似乎感知到她的目光,抬起头来。
依旧没有对话。
少女翻到全书最鲜艳的解剖彩图页,递给男生一张稚嫩,但对初学者来说十分优秀的素描,是一颗繁茂的银杏树,正在风中零零散散地掉叶子。
一个被流放的、湿热的、无所事事的夏天,成为了少女后来偶尔提起的“那个暑假”……
短暂的交集后,两个庞大家族的边缘少年各自走上人生的转角。
一个在陌生疏离、摇摇欲坠的家庭中陷入泥沼,一个则在追求理想途中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转而顺着血腥味追踪猎物,成为了庞大家族的继承人……
再见是四年后,穿着高定礼服的干练女郎高价买下一幅无人问津的水墨画,在贵宾室约见了那位已经改姓司的故人。
刚刚毕业,得到一家分公司管理权的青年已经有了与那家青黄不接的旁系对抗的资本,终于蓄谋已久地,向这位饱受排挤和漠视的私生子递出逃离家庭的邀请……
岌岌无名的小画家没想到,母亲那遥不可及的,嫁进司家的愿望,最终由自己实现了。
甚至,那份原本指望自己继承些边边角角的财富,现在全额出现在了赠与条例上,作为其中不起眼的一条。
“这是……聘礼?”
见青年的目光果然停滞在了某一条上,司棠微微勾起嘴角,将合同末尾的签字落款推到那人手边。
“不,见面礼。”
———分割线———
离集团总裁临门一脚的司女士,把蜜月场所定在了隔壁市一个不起眼的山脚下。
一是实在时间紧迫,二是作为私家山头,此处僻静无人,符合配偶的要求。
还不熟的新婚夫妇沿着溪流上行,傍晚即将返程时,被盛夏的雷阵雨赶进了山洞里,靠着带的露营物资在里面支起帐篷,排排坐在拱形小门里看洞口的雨幕。
半封闭的空间里篝火噼啪作响,又身处方圆几十公里都无人的山林,仿佛与世界隔绝。
两人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只有彼此的夏天……
雨丝初现时,溪水还保持着晴日的清澈透亮,时不时温柔轻抚岸边的青苔。
不过片刻,雨点便密起来,砸在水面上激起无数涟漪,原本从容的流水乱了节奏,泛起细小的泡沫,杂乱无章地冲击着溪岸。
雨声时而疏落,仿佛即将停歇,就在以为要放晴的刹那,又倾盆而下,砸在树冠之上噼啪作响,洞外的世界彻底模糊成一片水幕。
溪水浑浊起来,顺应着大雨匆匆奔流,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漫过了平日裸露的滩石……
岸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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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株不知名的小花在雨中摇曳,坚韧的茎秆一次次被击弯,不久后又顽强挺立起来。
天色渐白时,它已经疲惫不堪,花瓣零落了大半,仅存的几片也沾满泥水。夜雨不休,它的挣扎也越来越微弱,终于在日出前弯下腰,花身轻轻触碰到汹涌的水面。
仿佛被柔软的花瓣所取悦,水流立即漫过,将屈服的小花裹在其中……
大雨尚未平息,埋在水面的花朵浮起又再次被淹没,如同一个带着轻微水声的叩首,亲吻着这条它受其供养、也将终于斯的溪流。
日光微熹时,一切终于结束,而那朵小花已大半没入水中,只有一点稀薄的白色还隐约可见,静静随水波浮沉着,被恢复清澈的水流洗净,于此安眠……
在洞中躲避了整晚的两人下山时已是中午。
阳光穿透澄澈的天空,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水面变成了一片极薄的金色琥珀,将天光云影悉数收纳。
光线在涟漪与微澜上跳跃、碎裂、重组,折射出万千闪烁不定的光斑,也照亮水下,可见几尾小鱼的影子灵巧地游过被晒得温暖的卵石……
司女士在继续返程的途中提出了孩子姓名的建议。
女孩叫司晞沅,男孩叫司昀川。
———分割线———
事业差距过大的婚姻是否持久?
独自留在会议室的司女士喝着咖啡思考这个亘古的问题。
全力支持配偶的书法与绘画事业,居然招来恶果——孩子爸爸铁了心要跨过半个国境加入G市的书法协会……
还提出可以带孩子一起去??
荒唐!司女士在家使用了一票否决权,于是,这个慢热但循序渐进的小家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司总裁一气之下住到了公司,目前已经三日未归。
但随着这次并购案会议结束,这劳什子书法协会马上就会在S市成立分会!
她回到顶层办公室,通知冷战中的司姓书法家,你已经被任命为副主席,请即刻来此签合同!
小别胜新婚,亘古不变的真理。
从早晨的会议一直忙到了下午,司女士疲惫起身,走过狼藉的沙发和桌面,从休息室端出两杯水,暂缓喉咙的干渴。
厚实的窗帘升起,阳光正盛,透过雪白的云层倾斜而下……
“云熙,怎么样?”
“……什么?”
“我想再生个女孩儿,司云熙,好听吗?”
———分割线———
第三个孩子是意外,司总从不接受意外。
但已经有两个儿子的司女士决定再赌一把,硬币连着抛出三次同面的概率是百分之十二点五,够低。
几个月后,得知自己踩中这个概率的司总封心锁爱埋头工作,直到比预产期早了两周临产。不得已叹口气,先联系了医院,再不动神色地开完了会,最后放下笔的第一个想法是:真是个充满意外的孩子。
被妻子告知产期提前,但是要先开个会再去医院的司先生眼前一黑,刚得的砚台重重砸在脚上,脆弱的趾骨应声断裂。
比妻子先到了医院。
紧急处理了下骨折进入产房时,司女士已经打完了无痛,听完砚台事故后笑了好一阵。
“那就叫砚沉吧。”
26. 发财树是什么树?
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为市立植物园镀上了一层暖金色柔光。
空气里混杂着泥土、草木与隐约的桂花甜香,对久居市中心的人来说,这里的气息格外清新自然。
司砚沉一手举着一杯奶茶,将插好吸管的那杯递给身旁的人,心情比杯里的全糖奶茶还甜几分:“慢点喝,冰的。”
林雨接过,第一次用粗吸管,谨慎地吸了一小口,冰凉甜润的液体裹挟着黑糖珍珠滑入口中,满足地眯起了眼,头顶几根不听话的发丝在微风里轻轻晃动,如同嫩叶在枝头颤巍巍地舒展。
手中饮料带来直接的感官欢愉,而周遭植物们传来的、更为复杂庞大的情绪流更让他心驰神往。
“这里的植物生活得很好。”少年捧着奶茶,微微仰头,目光掠过入口处几棵高大的银杏。金黄的叶片窸窣作响,正懒洋洋打着哈欠,享受着充足的日照,时不时闲谈几句关于阳光和雨露的琐事。
“嗯,S市的老植物园,占地很大,资金也宽裕。”
司砚沉穿着休闲,高大的身形举着手机,频繁按下快门,将林雨与那一片灿烂的金黄一同收进镜头。屏幕中的少年墨绿发丝与金黄的叶片交相辉映,白皙的肌肤在光线下几乎透明。
“咱们家的盆栽过得也不差,马上温室就建好了。”司砚沉补充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和十成的期待。
进入植物园的树精仿佛鱼儿回到水中,不再需要人类的引导,脚步自然而然慢下来,他时而停在某株花草前,指尖虚虚拂过叶片,被它们那份悠闲与惬意深深感染。
“这棵青梅树,牌子上写四十年,”他看向跟在自己身后,不知何时拿出摄像机的青年,指了指一旁的标识牌,然后轻贴上粗糙的树干。
“其实已经快要五十岁了。它已经很老很老,快要到寿命的尽头了。它很满足,这一生无病无痛,享受了足够的养分和阳光。”
旁边一个挂着工作证、学生模样的年轻人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看那棵看起来健康无比的树,又看看十七八模样的少年,脸上写满了“真的假的?”
司砚沉才不在乎别人信不信,只觉得自然环境里的老婆迷人得要命,疯狂按着快门。
画面里,少年手捧奶茶站在低矮灌木的环绕之中,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整个人绿意盈盈,像刚从森林晨雾中走出的精灵。
“真好,”顺来了兄长的相机的青年一张张查阅照片,低声傻笑,“老婆真是……怎么拍都好看!”小树仙!
树精没听见他的嘟囔,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周围的植物们吸引。
“新来的!你怎么长这样!”一株挂在廊架上的球兰晃了晃它蜡质的花朵。
“浇水!今天还没有给我浇水!”旁边一盆蕨类焦躁地卷着叶尖。
“怎么又晒了……烦……”一株喜阴的兰花在玻璃窗边抱怨。
各种各样的声音涌入林雨的感知,像一场只有他能听见的绿色交响乐。他侧头倾听,墨绿瞳孔中倒映着无数蓬勃的生命,时而因听到有趣的抱怨而嘴角轻扬,时而因复杂的“争端”而轻轻蹙眉。
司砚沉则完全沉浸在粉红泡泡里,相机的内存快速告急,却舍不得筛选,只觉得每一张都可以直接打印装裱,挂满他卧室那面空荡荡的墙。
男人亦步亦趋地跟着雀跃的少年,活像一只被无形绳索拴住的、巨大而忠诚的杜宾犬。
也像一位最虔诚的学生,听着小园艺师用童话般的语气,轻声细语地揭露植物世界的秘密……
两人到了热带植物温室。
突变湿热的环境让司砚沉默默解开外套的扣子,喝着冰奶茶的小树精却如鱼得水,脸颊泛起健康的红晕,眼神亮晶晶地扫过各种新奇植物,像孩子走进了糖果店。
短暂停顿后,少年径直走向一处,趴在高湿度玻璃箱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其中一株正缓慢合拢叶片、消化猎物的捕蝇草。
“你们……吃虫子?”作为一棵靠光合作用和水土营养长大的普通树,林雨第一次见到会捕食动物植物,又惊讶又好奇,正在表演吃虫的草友好给出了答复。
司砚沉走到侧边拍了张侧脸特写,表情专注到几乎严肃,仿佛在进行精密作业中最关键的一步。
拍的好!这大眼睛!这小脸!二次元比例!老婆好伟大一张脸!
“食虫区怎么样?这里的植物也长得很好吗?”
“嗯!这里的养分很充足,但饲养员会投喂给它们蝇虫作为科普表演。”林雨解释道,眼睛仍然盯着那株捕蝇草,心神已经完全沉醉于这颗陌生植物的缓慢动作。
“表演啊……那对植物来说虫好吃吗?”
“不知道,我没ch……没了解过这些……我也很好奇!”
青年蹲着换了张相机内存卡,听见小男友紧急撤回了个吃字,狡黠一笑。
“那我们明天去买几盆?林蒲店里有吗?”
“没。”作为芳町原住民的树精不假思索道,话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上次去的时候,我仔细看了一大圈,应该没有……”
司砚沉点点头,少年的注意力很快又被一株粘着小飞虫的茅膏菜吸引……
从温室出来,阳光已微微西斜。
他们走到一片古木区,一棵需要三人合抱的巨大香樟树矗立在草坪中央,树冠如盖,投下大片阴凉,树皮沟壑纵横,写满了岁月的痕迹。
林雨仰望着这棵庞然大物,眼中流露出敬畏之色。他伸出手,掌心轻轻贴在冰凉粗粝的树干上。
一瞬间,浩瀚而沉静的生命力如温和的潮水般涌来,带着数百年的风雨记忆、鸟雀的啼鸣、日月与季节的交替……
他微微闭上眼,感受着这份厚重与安宁,脸上流露出一种近乎纯粹的向往。
“好厉害……”他轻声感叹,像是在对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么高这么大……”
司砚沉觉得自己像带小猫咪来看老虎狮子的家属,巨大的体型差对比与懵懵的小猫看得他心里发软。
也学着少年的样子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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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老樟树的树干,状似无意地接话:“是啊,一棵树要长成这么大,得几百年吧?小雨……”
“两百三十多岁了,很老了。”在老树的抗议下,少年抓下那只用力过猛的手。
男人顿了顿,侧过头,声音放得更轻,“那如果是……大概两米高的树,要长多少年?”
这个问题在他心中萦绕已久,小树精几岁了?
“那要看品种了,比如……”林雨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和空荡。
自己是……什么树?有发财树这个品种吗?
还有年份……成精之前的岁月是一片混沌的黑暗,自己在自然的呼唤中醒来,好像生来就是小绿植店的一员,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
没有理会司砚沉说错话似的撇开话题,而是拉着自己的饲主一起在树根处坐下。粗壮的树根隆起在地表,像一位长者伸展的臂膀,温柔地向他们敞开怀抱。
为失忆发愁的树精继续从一片空白的记忆里寻找着线索,自己是什么树?年龄几何?又来自哪里……
旁边小径上的一阵动静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植物园的工作人员,正推着小车,在一个玫瑰花圃前停下,准备进行嫁接作业。一位老师傅熟练地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削切一根枝条的末端,准备将它接入砧木。
那截被握在手中、脱离母体的鲜活枝条……
林雨的目光猛地被钉住了。
毫无预兆地,一段破碎混乱、被深埋的记忆冲破了意识的堤坝。
倾盆而下的、冰冷的暴雨。震耳欲聋的、泥土与岩石滚落的轰鸣。狂暴的、裹挟着断枝与沙土的浑浊山洪……
视角陡然倒下,随后在水中沉浮、翻滚,天旋地转。冰冷的泥水愈发狂躁,巨大的力量拉扯着,仿佛要将一切都撕碎、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冲击力消失了,只剩下脱力的身体和冰冷的疲惫。
视角最终停留在了一条汹涌河流的岸边,混浊的水流继续冲刷着柔软的土地……
“小雨?小雨!”
人类温暖的体温将他从冰冷的沙土中拉回现实。
是司砚沉,担忧地抓住了他的双肩,瞳孔中反射出他苍白的脸。
少年握住了那双将他带离灾难的手,指尖冰凉,让对方面上的不安更重几分。
他再次看向这片长寿的古树,眼里的羡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急切,和决绝……
我需要答案!
“小司总,”他转过头,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我们明天,去芳町吧!”
那里是他的起点,也许也能成为寻找答案的起点。
“好!”司砚沉立刻点头,他虽然不明白林雨为何突然陷入惊惧,又为何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但他隐约感觉到——真相将近了。
“那明天上午……
“不。”林雨却摇摇头,目光再次掠过那根正在进行嫁接的花枝,嗓音不再颤抖。
“明天一早就去。”
27. 和树结婚,环境友好!
街角的小绿植店提前开门,林蒲正蹲在地上整理紧急进货的肉食植物。
修剪、换盆、换土,空气中混合着泥土与植物汁液的清新气味。
门楣的风铃准时响起。
司砚沉率先踏进门来,一身剪裁精良的休闲西装,与这条平凡购物街上的小店格格不入,手里还拎着几个奢侈品纸袋。
既然林雨已经被这家店认下为自家人,那进芳町和见家长有什么区别!神经紧绷的大龄上门儿婿比平时起得更早,并把自己刚睡下不久的二哥拽来做穿搭顾问,力求打扮得庄重得体。
最后,他从这段日子里陆陆续购入的见面礼中挑挑拣拣,庆幸自己查过”前情敌现小舅子”的户口,对岳母的喜好已经略知一二。
林雨跟在男人身后,穿着柔软的米色卫衣,眼神里有些许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局促——要见前主人林女士了!
“早啊,蒲老板。”司砚沉声线明亮,笑容恰到好处,肩背却绷得死紧。
“早,司总。你们来得刚好,我妈也差不多忙完了。”
恰在此时,里间那扇常闭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名体态健美,颇有精神气的中年女士走出来,手上戴着沾了泥点的棉布手套,她目光轻扫,与带着几分怯意却更显期待的明亮眼眸对上,停顿片刻,嘴角弯起温和的弧度。
“小雨回来啦,”她语气寻常得像在谈论天气,“气色看着不错。”
这一声熟稔的“小雨”,像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林雨心里漾开圈圈涟漪,那点不安悄然被熨平,他乖巧点头:“阿姨好。”
脑内预演了数次的司砚沉即刻上前,将一打袋子轻巧置于一旁的空桌,身体微向前倾,姿态谦逊得近乎郑重。
“阿姨,您好。我是司砚沉,小雨的男朋友,也是未婚夫,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
林女士看眼堆满大牌logo纸袋的小桌,和面前盛装出席的本地首富之子,摘下手套,轻轻回握。
“嗯,好。”
“常听小雨和蒲老板说起您,夸您在园艺上的造诣,我刚开始学着养绿植,一直想来拜访请教。”
用词正式得近乎诙谐。林女士笑了笑,邀请儿子口中的大金主到旁边坐下。
“不了不了,我今天是送小雨来买绿植的,听说您会在,想向您咨询下绿植养殖和温室设计。这是我的名片。”
女人接过对面奉上的名片,随手从台面便签簿上扯下一张,写了串号码递回去。
“原来是司总,行。我今天也没什么安排,附近有家早茶店的虾饺不错,去那儿怎么样?”
拜见岳母顺利得超乎想象,司砚沉内心惊喜雀跃,面上却强作沉稳。递给小男友一个“安心”的眼神,便侧身引路,陪着林女士出了店门。
店里霎时安静下来,只剩满室植物与相对无言的两人。
林蒲对着合上的店门耸耸肩:“财神哥真当见家长了,小雨你怎么和他说的?”
“没说什么……”
“啊?那他就……?前天听到你是我妈的祖母捡的,就这么接受了?”
“嗯,还说要登门拜访阿姨。”
“……宝,我真没见过身世都不用自己编的报恩剧情,他……你……怎么不算般配呢~”
理解中的树精歪歪头,加载片刻后检索出了答案,“你在阴阳怪气吗?”
“没有哈!””小店主一边说,一边走到那承载着巨额心意的小桌旁。虽然认识的没几个,但他平等地把大簇一起抱紧怀里,不同纸袋的香味杂糅在鼻腔中,他用力深吸几口,是金钱的香气!
享受完才转向林雨,语气松弛下来,“行了,碍眼的走了。雨宝,今天回来,不能只是给财神选盆栽吧!我可是昨晚冲去市场批发来的!”
林雨还望着窗外,周末清晨的街道空无一人,玻璃上印出的司砚沉小心翼翼、郑重其事地为林女士拉开车门的样子早已消失不见。
这样就……算完成见家长了……吗?结婚……
报恩好像是会结婚的……报恩!报恩……自己好像还什么都没有做……
树精要怎么结婚呢……
人愿意和树精结婚吗……
他收回目光,看向林蒲,眉间蹙着忧愁:“我突然觉得……真的要结婚吗?”
“啊?聘礼都!”青年猛地抱紧纸袋,一瞬间后人性占据上风,又不动声色地松开。
“啊,我是说,不结也行!不过,突然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是树啊!而且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树……”眉头紧皱的少年伸出根须,把一整桌纸袋轻柔地抱下来,垫着根须放在地上,换自己趴在桌面。
“树怎么了!绿色环保!比和人结婚生态友好啊!”林蒲想说你对象早知道了!接受得比我还快!他兴奋着呢!但无奈答应了易远洲,会保守这个他告密的秘密,掉马这种大事得留给小情侣自己来。
他深吸一口气咽下真相,随手找出几瓶营养液,豪气地拧开搁在树精面前,“来,干了!出事了爸爸养你!”
树精脸上写满了“没兴趣喝”。他一下子有了好几件担心的事,从来没有这样心理负担过。
“那我的品种呢?我几岁呢?我从哪里来?怎么捡到我的?什么时候……”
相比绿植店的愁云惨淡,一条街外的茶桌则明亮又清爽。
在门口被经理恭恭敬敬请进了大包厢,司砚沉才知道这家茶楼也是自家的产业。
高层靠窗的位置,通风良好,茶香弥漫。西装革履的男人正襟危坐。
他先是一本正经地请教了几个关于热带兰花越冬的难题,以示自己“正在养绿植”和“真心请教”并非谎话或单纯的借口。
几笼精巧点心上来后,他执壶为女士斟茶,动作谨慎,继而深吸一口气,神色转为前所未有的庄重。
“伯母,”他放下茶壶,目光澄澈,“刚才在店里,有些话不方便说。我知道,小雨以前是您店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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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财树。”
“您和林蒲都对小雨这么好,我相信,您也是把小雨当做家人的。”
“嗯。”虽然林女士负责店面的时间很短,但对自幼就在家的大树很有几分感情。单纯卖出去也就罢了,嫁出去可是另一回事,她对这个目前只看出了财力的男人持保留态度。
“请您相信,对于我而言,小雨只是小雨!是我想携手度余生的人!”
女人慢条斯理地尝了只虾饺,听完面上并无波澜,只淡淡问:“如果他没了现在的皮相,只能当个树呢?或者,有一日他想,或者不得不离开城市,重返山野呢?”
“我想过,”司砚沉没有半分迟疑:“如果他变回树,那就住在我家的温室里,我们一起当宅男共度一生!”
“至于回归山林,我也觉得小雨更喜欢自然环境,我家有片山头,既能回避人群,又能便利生活!”
被富豪闪了眼,林女士微微皱眉,继续问:“你不介意小雨的身份,那您家里呢……难道打算瞒一辈子?”
“我打算得到小雨家里同意后再告诉我爸妈,他们四五年前就说只要我找个伴就好,是什么物种都随便。”
原本紧张得握拳的男人将手自然放在桌上,语气转为自信和笃定。
“伯母,我知道,这种话听起来像随口一提的玩笑。但是我妈这么说一定是认真的,只要小雨是成年树,我相信他们不会介意。”
“……”女人一时无言,只对S市首富司某多了一层奇特印象。
“万一,我家真的不接受,我也准备好了,我会带小雨远走高飞。物质上,就算家里给我的财产全部冻结,我还有爷爷留给我的财产和房子,在南方,气候也更适合小雨。”
林女士瞧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只轻轻颔首:“那好吧。小年轻自由恋爱,我们这些老人能说什么呢。点心要趁热。”
这一声轻应,对司砚沉而言如同巨石落地,霎时放松下来,笑容舒展。
“这家的叉烧包也不错,是现做的。”
司砚沉心满意足送林女士回芳町时,林雨与林蒲的叙话恰近尾声。
少年眉间的轻愁未散,反而更重了几分,但尽力调整表情后,如往常一样眼眸清亮地迎接了人类。
简短作别后,回程车上,青年唇角抑不住地上扬,指尖在方向盘上轻敲着不成调的节拍。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到家后如何告知父母,接着就是全家一起为他的求婚和婚礼出谋划策……
林雨望着窗外流转的街景,回想林蒲的开解,又回忆司砚沉方才那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心底那片关于身份与未来的迷雾愈发浓重,几乎看不到前路。
他轻声开口,打破车内的宁静:“小司总……”
“嗯?”男人立刻侧首,脸上还挂着藏不住的喜色,眼底闪光。
“谢谢你。回去后,有些话……我想和你说。”
司砚沉微怔,旋即笑开,灿烂得晃眼:“好!我随时都在!我也有话要告诉你呢!”
28. 雷阵雨,不祥!
银灰色的超跑滑入司家老宅的车库,低调的轰鸣声被院墙内静匿园林消解了大部分。
司砚沉心情颇佳,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下了车,绕到副驾为男友开门。
小树精藏着满腹心事,动作略慢了一拍,被牵着手引下车时,眼神还有些飘忽,仍在消化芳町的种种。
刚踏入客厅,一股食物准备中的暖香便混合着老宅特有的、木质与书香交织的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司云熙毫无形象地瘫在客厅中央的巨大沙发上,一双长腿随意搭着扶手,正对着超薄屏幕激烈厮杀,手指在游戏手柄上快得只剩残影。
还穿着一看就刚起的睡袍,领口松垮,露出一段白皙精致的锁骨,配上与年龄不符的娃娃脸和因专注而微蹙的眉,像个被惯坏的阿宅美少年。
“哟,”司砚沉挑眉,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司二少爷居然怎么中午就早起了?你上次这个点起还是十几年前上高中吧?”
司云熙眼皮都没抬,全神贯注于数字世界的战况,嘴上却不饶人:“滚蛋。i am歪果仁,时差!”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老年人作息!是妈刚打电话,快回来了,最晚下午。跟爸不知道又从哪儿弄了颗什么‘难得一见’的,额什么什么树。让我大好的日子有点眼色。”
作为感情危机的高阶经验者,他一眼就看出弟弟的小男友藏着心事,而傻弟弟一无所知甚至还在乐着,嘴角勾起一抹惯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
“你们也是,到时候都有点眼色,该夸夸!唉,还得是年轻人,一大早就出去约会了,怎么样,已经是约早茶的老夫妻了吗?”
发愣的林雨意识到在说自己,下意识看向司砚沉。男人则回以个“别理他”的眼神,顺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那是我和小雨作息健康。再说,咳,老夫老妻那不是迟早的事吗!咳嗯,吃饭吃饭!饿了。”
午餐气氛总体称得上和谐。厨师手艺精湛,菜肴清淡可口,合所有人的口味,林雨在身旁人时不时的夹菜下还比往常吃得多了些。
忍耐了一整个席间的司云熙,一放下筷子,还未开口就忍不住先勾起嘴角。
他晃着杯中的餐后果汁,仿佛剧院包间中等着看戏的悠闲贵族,眼神在两位主角之间溜来溜去,最终定格在血亲身上。
“说真的老三,咱家以前每次催你谈恋爱,你都耷拉着个脸说‘没感觉’、‘缘分没到吧’,合着不是敷衍呐!真给你等来正缘了?”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这下好了,爸妈总算能放心了。就是这速度……诶诶,你这都三十了,也确实该快点!红包我可准备好了啊!”最后冲林雨眨眨眼,扮演男友家过于活泼的八卦亲戚。
林雨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正缘……
缘分……树精再清楚不过,这段关系源于自己模仿电视剧里的“报恩”,更远非人类所看重的缘分。
甚至报恩这件事……自己也给不了司砚沉什么,财富,气运?自己的报恩对象本来就有,倒不如说是自己正受惠于这些……
司砚沉十分坦然,甚至有点得意:“对啊,这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结婚肯定结的,急什么,水到渠成的事。”
午时后不久,司母的车准时驶入庭院。
司父果然兴致勃勃,下车就招呼林雨:“小雨,快来!帮我看看这盆水松!”
那是一株被小心安置在特制运输箱里的盆景,枝干苍劲,形态奇崛,确实非同凡响。
林雨被司父的热情感染,暂时压下不安,上前仔细观看。他能感受到这棵树旺盛的生命力,但也敏锐地察觉到其根系在移动过程中受到的一些细微损伤。
他正斟酌着如何委婉告知司父,天色却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浓重的乌云迅速堆积,吞没了阳光,空气变得闷湿压抑,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
“哎呀,要下雨了!”银鬓中长发男人惊呼一声,“快,先把树搬到廊下!小雨,我们去那边亭子里避避!”
几人刚快步进庭院中心的观景亭,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一片雨幕,笼罩了整个庭院。秋风勉强穿过雨丝,带来泥土和植物被冲刷的清新气息。
一道刺眼的闪电撕裂昏暗的天幕,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咔嚓!
巨响仿佛就在耳边炸开,连地面都似乎微微震动,林雨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朝司砚沉的方向靠了靠。
庭院角落,一棵屹立了不知多少年头的老樟树,巨大的枝干在雷光中赫然被劈开一道狰狞的裂口!焦黑的断口冒着缕缕白烟,一部分树冠带着摧枯拉朽之势轰然倒塌,砸在地上,溅起大片水花。
老树发出无声的哀鸣,生命急速流逝的痛苦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清晰地传递到林雨的感知中。
他的脸色瞬间苍白,手指冰凉,物伤其类的悲恸和难以言喻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
司母不知何时撑起伞穿过了庭院,给伴侣披上一件外套,然后静静注视着雨中残损的老树。她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可惜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百来年的老树,一道雷就没了。草木终究是草木,抵不过无常造化,一场雨,就化为乌有。”
她微微侧过头,直视林雨苍白的脸,继续淡淡道:“有时候,安稳待在室内,被人妥善照顾着,比在野外经历风雨雷暴、生命无常,要幸运得多,不是吗,小雨?”
这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刺穿树精尚模糊的可怕记忆,与当下的隐忧。
他猛地抬头,对方却已转回脸,仿佛只是随口感慨一句自然残酷,世事无常。
被人照顾……命运无常……这是在暗示吗?是否在司母眼中,自己也如同这院中的树木,或者那棵新买的“收藏品”,最好的归宿就是温室或庭院,或办公室?一旦失去庇护,哪怕只是一场雨,就可能如这颗樟树一般……
巨大的不安如同乌云般遮天蔽日,几乎让他窒息。少年下意识地寻找司砚沉的身影,遵从母上大人吩咐不许扫了家父的兴的男人却忙着,正在打电话安排人处理散落的树枝和评估老树的救治方案。
很快,雨势渐小,最终停下。乌云随雨点消散,阳光重新穿透云层,洒在湿漉漉的庭院里,折射出晶莹的光彩,仿佛刚才那场暴烈的雷雨只是一场幻觉。
司父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那棵新树的摆放位置,并拉着林雨讨论起园林布景。
树精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挤出微笑,收集植物们的建议,给出一份民选方案。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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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不安像水底的暗礁般沉沉坠着,主人小心藏起这些情绪,仿佛刚才的恐惧从未发生,就像这片刻间恢复了雅致的庭院一样。
而另一边,司砚沉安抚好父亲那边的事宜后,深吸一口气,走向了位于老宅偏翼的标本室。
他需要和母亲谈一谈,正式地、坦诚地。
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樟脑、旧纸张和一丝若有若无防腐剂的气味弥漫开来。
标本室宽敞却略显昏暗,四壁都是顶天立地的展柜,玻璃格子里陈列着各种动植物标本。栩栩如生的鸟类张开翅膀定格在飞翔的瞬间,眼神空洞的狐狸保持着警惕姿态,几件大型兽类的角或头骨作为装饰摆着,森白而威严。
而最里侧,是一排排密封的玻璃容器,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的各种器官——心脏、大脑、眼球……
这里的一切都被完美地保存、展示,却也早就失去了生机。冰冷的光线映在人脸上,周围那些被永恒封存的“美”与“奇异”,无声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司砚沉找到司女士时,她正站在一个布景栩栩如生的蝴蝶标本展柜前,指尖轻轻拂过玻璃表面。
冰冷的光线映在人脸上,周围那些被永恒封存的“美”与“珍奇”,无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妈。”紧张握拳的青年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标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司母转过身,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聊完了?那棵树情况怎么样?”
“已经给专家看过了,能救,要费些功夫,之后会寿命短些。”司砚沉走到母亲身边,目光扫过周围被永久定格的生命形态,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妈,我有件事想跟您说。是关于小雨的,我和小雨。”
他停顿了一下,组织着语言,眼神坚定:“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很不可思议,但小雨他……他不是普通人。是……是我之前买回来的那棵发财树。”
一口气说完,他仔细观察着母亲的反应。
女人却只是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嗯,我们都知道了。”
“……啊?”
“徐助前几天告诉我们的。也查过了。”
“……啊。额……那……”
“这些天下来,我和你爸,还有老大老二,都谈了不少次。”司母转身,继续端详着色彩斑斓蝴蝶收藏,语气称得上温和,“那孩子不错,还能帮你爸养养花草,虽然身份特殊了点,那也比你二嫂得体多了。”
女人温柔一笑,握起小儿子的手,“只要你们好好相处,我们不会反对的。”
司砚沉本能地对这笑容心里发毛,但巨大的喜悦和期待涌上来,他在阴暗的房间笑出一嘴白牙,给了母亲一个大大拥抱:“妈!谢谢您!我就知道……”
“不过……”
母亲打断了他,声音平稳,却好似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砚沉,我们怎么想并不重要。甚至你怎么想,也不是最重要的。”
她走向深处的器官标本,最终停在一座巨大的玻璃柜前,里面许许多多的器官和组织几乎拼出了一个生命。
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那孩子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这份特殊,小雨是怎么想的呢?”
29.沟通很重要!
老宅的书房隔音极好,厚重的实木门一关,便将夜晚的静谧与白日的纷扰都隔绝在外。
实木桌上只亮着一盏暖黄的台灯,光线勾勒出司砚沉略显紧绷的侧脸。
他对面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分割出两个视频窗口——一个是穿着家居服、背景是奢华酒店套房的大哥司昀川,头发湿润、穿着浴袍,镜片后的双眼冷静中夹着不悦;另一个是窝在隔壁、陷进电竞椅里、头发翘起一撮、正捧着杯可疑绿色液体的二哥司云熙。
司砚沉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我和妈谈过了,你们都……知道了,而且支持。还说关键是……小雨怎么想。”他把母亲在标本室的话复述了一遍,尤其是那个关于“特殊”与“选择”的问题。
司云熙对着镜头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啜了一口冰抹茶拿铁才开口:“老三,除了练肌肉,也要动脑子。小树苗——咳,小林同学,人都跟你回家了,还签了份卖身契一样的住家合同,这心意还不够明显?难不成是图你年纪大?图你代餐吃得多环保?”
说完自己先乐了,被屏幕里大哥冷淡的一瞥噎了回去。
司昀川推了推眼镜,不满平息了大半:“母亲说得对,他毕竟是……他的视角、对社会关系、亲密关系的认知、对未来的预期,可能与我们差异。你们深入聊过这些吗?”
特殊恋情的主角耙了耙头发,恍然大悟般:“……没。但是我也考虑了未来生活的!实物层面!他喜欢森林环境,我家里有山!他喜欢定制营养液和天然泉水,我有钱!他作息很健康,早睡早起,和我一样!还有……”
“那就聊。”被打断了今夜安排的大哥言简意赅,“找个轻松的环境,自然引出话题。避免审讯式提问。”
“轻松的环境?”司砚沉眼睛一亮,“游乐园怎么样?下雨肯定没去过!”他想起自己刷过的那些恋爱攻略,约会圣地排行榜里游乐园常年高居前列。
“游乐园娇嫩,你今年几岁了?老夫聊发少年狂啊老三!带着你的童颜小男友去坐旋转木马,别被人认成叔侄了。”
没理会二哥的调侃,他自顾自盘算起来:“对,就去新开的那家梦幻岛!项目多,场地大还漂亮。明天一早就去,避开周末高峰……不过……嗯,大哥,能不能……”
司昀川叹了口气,准备结束会议般靠在座椅上,侧过脸无声说了什么。
“嗯,我来安排。不会清场,太刻意。控制入场人数吧,确保你们每个项目最多排十分钟。”
“好!婚宴第一个敬你!”后勤无忧,接下来就是行程规划,“那项目呢?过山车?旋转木马?”
司云熙插嘴:“过山车!必须坐过山车!吊桥效应!或者鬼屋!啊,树精怕鬼吗……”
会议继续,急着离场的大哥无奈又坐直了身体,展现长兄如父的耐心:“循序渐进吧。从温和的项目开始,午餐可以在园区内的科幻主题餐厅吃,方便聊聊未来。”
“那个穿越到过去的电影是吧,对对!”司砚沉猛点头,“还有……妈还说了如果不是现在的皮相会怎么样……如果有一天,我不是这个样子……”
“人不可貌相,没想到我们老三还挺敏感。放心,三十岁之前长相靠爹妈,三十后靠自己,你努力吧!要是哪天嫌弃你了,我也想养树精!”
“……你的爱情已经够拥挤了。”司砚沉面无表情地回敬。
“你!”
“就这么定了。”司昀川一锤定音,发表散会总结,“要倾听和引导,砚沉,不要预设答案,更不要着急,来日方长,彼此了解是个漫长的过程。享受约会吧。”
“我明白。”司砚沉郑重地点点头,手心微微出汗。他已经开始在脑内预演明天附带支线任务的约会,眼神灼灼。
天公作美,第二天天空湛蓝,阳光和煦。
如司昀川所说的,乐园里游客不少,气氛热烈自然,但每个项目前的队伍都不长,且移动很快,既保留了游乐园该有的氛围,又保障了游乐体验顺畅,钞能力的运转让人安心。
司砚沉穿着质感极佳的休闲装,高大挺拔的身材在人群中依然显眼,他努力压下嘴角渐渐夸张的弧度,侧头看向身边的林雨。
林雨今天穿了一件浅绿色的连帽卫衣,衬得皮肤愈发白皙,正好奇地打量色彩缤纷的童话城堡和巨大的游乐设施,圆眼睛里碎光忽闪,像第一次走出森林的小鹿,正谨慎地探索凡间。
树精不想被看出没来过游乐园,但一双眼睛实在看不过来,五彩斑斓的气球、高耸入云的塔尖、不同的音乐、空气中飘着的糖果和爆米花的甜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奇又兴奋。
手里还拿着人类刚刚买来的,现做的,还带些热气的兔子形棉花糖,咬一口云朵般的粉白耳朵,好像吃到了甜滋滋的云雾。
“喜欢这里吗?”司砚沉低头问。
“嗯!”少年用力点头,棉花糖沾了一点在鼻尖上,“很热闹,颜色很多,空气很香!”
“我们先去坐那个怎么样?”司砚沉按照计划,指向不远处缓缓旋转的华丽双层旋转木马,“音乐盒和猫头鹰是这家限定的。”
“好。”林雨被高大的男人小心翼翼护在身前,随着队伍慢慢前进,人群中,甜腻的糖果和爆米花香气更加浓郁,夹杂着孩子们的欢笑声,一切都新奇无比。
坐在飞速旋转又自转的杯子里,第一次被动失重的树精先是紧张地抓住扶手,但很快就融入了兴奋的孩子中,发出轻轻的惊呼声,发丝飞扬,笑容灿烂。
初中就玩腻游乐园的男人也晕乎乎的,觉得眼前全是小男友闪光的笑脸。
“这个好玩!”少年脸颊微红,语调轻快,“小司总以前玩过吗?”
“小时候玩过,”司砚沉扶着他出来,脑内闪过复盘了一整晚的详细计划,就是现在!
“我小时候经常玩,后来……更常待在安静点的地方,比如健身房。不过这样热热闹闹也挺好的。”他试探着,“小雨呢?更喜欢安静的环境,还是像这样热闹的地方?”
林雨认真想了想:“嗯……都喜欢。安静的地方很舒服,比如树林里。但这里也很好,很快乐,如果要选的话……有时候热闹一下就可以了。”
男人在心里填表般记下:喜静,可以往返城市的自然环境最佳。
接着是“丛林探险”漂流。
小船在人工溪流中缓缓穿行,两岸是栩栩如生的机械动植物和闪烁的水波光影。
水流潺潺,幽静少人,氛围正好。
司砚沉借着花草引入话题:“还好动植物都是假的,要是活的植物,这里会不会太小太闭塞了?小雨,树会更喜欢宽阔的地方吧?
“嗯!越大越好,树和花草都是,要有生长的空间,也要可以晒到太阳,喝干净的水……”他描述着,脸上带着憧憬,但随即眼神又黯淡了一瞬,小声说,“但是……自然环境也有很多危险。”
“那花房或者室内会不会太小太矮了?”
少年立刻摇头否认:“不,家里的植物生活得很好!我是说……如果是会长很大的树,可能在自然环境里更好些……”
“比如山里?我爸妈的小木屋那边怎么样?”
“很好,那里的树就很健康。”
“那我们以后去那儿住!家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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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植可以养在长廊里,就不怕刮风打雷了。有别的合适地方我们就自己建个房子!”总裁最不缺的就是钞能力,几乎要庆祝这一刻,婚房就这么定下了!
出来正好赶上灰姑娘舞台剧,小情侣找了个正对舞台的花架般的座椅,紧挨着看完了这个脍炙人口的童话故事。
处处都是第一次的树精看入了迷,若有所思:“小司总,一个人的出身不一样,或者打扮不同,就会变得完全不同吗?”
司砚沉心里一咯噔,来了!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更加真诚而包容:“出身或过去,当然组成了现在的我们,但更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无论过去如何,那都是你的一部分。如果是真心的感情,一定会爱对方的一切,包括过去!”
“嗯。”少年轻轻应一声,低头塞了一大口芝士肉酱薯条。
过去……组成了现在……那没有过去,不记得过去呢……过去是大片空白的人,完整吗……
因自己的话红了脸的男人见小男友反倒低落了些的表情,心里咚咚打鼓:说错话了?还是太肉麻了?
没反思出结果,生怕破坏了约会的霸总一整个上午都没再启动任何风险话题。
转而在园区里能买尽买地撒着币,人气高的,男友多看了一眼的,限定款的,通通买入!
午餐时间,“时空象限”餐厅。
在充满金属感和流线型设计的空间里,他们选择了一个半开放式的卡座。
吃着造型奇特的分子料理,小屏幕上播放着赛博朋克的科幻电影,话题自然而然引向了未来。
“这个地方……”林雨用小勺戳了戳盘子里一颗会冒烟的“星球”,“好像电影里的世界。”
“嗯,是这个电影的主题餐厅,我们回去看吧,这种未来幻想的电影很多。”
司砚清咳一声,“小雨,你……未来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或者……想象中的未来在哪里?”他谨记大哥的叮嘱,提问要开放而自然。
未来?林雨的未来概念很模糊。作为一棵树,他本能地向往广阔自然,但作为林雨,又贪恋着人类身边的温暖和安全感,以及人类世界的种种新奇……
“想……大家都能好好的。”他说了个最朴素的愿望,“植物也好,人也好。健康平安吧。”
顿了顿,鼓起勇气看向司砚沉,这也是他这些日子一直想问的,“小司总呢?想要什么样的未来?有什么想要的?会不会觉得普通简单的生活更好?”
树精不久前想起了报恩的初衷,可自己的报恩对象什么也不缺,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渴望。
好像就这样,满足地,自由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或许……一个人类社会里不该存在的精怪,反而打破了这一切……
司砚沉捕捉到了关键词——“大家”、“植物”、“普通简单”!
大脑飞速运转:小雨的意思是……向往稳定、安宁、带着家里绿植的未来生活!还有“普通”……这是说想过平凡的二人世界吧!远离都市和豪门纷扰!
他嘴角起飞般笑起来,按下当场求婚的冲动,无比郑重地回答:“当然!我最向往的就是普通生活!过日子嘛,简单、平静、安稳,就最好了!”
果然……
少年无奈地弯弯嘴唇,表情被升起的干冰冷烟遮掩了大半,埋头加速手上的动作,指望鲜甜的虾肉盖过苦涩。
在人类社会才有这样的食物,嗯……以后可以靠林蒲给我带吗……
见小男友爱吃,司砚沉起身准备去再拿几份,一转过脸就再也藏不住狂喜。
未来!在种了很多花花草草的大房子里,两个人隐居!只有彼此的生活!
30.星星许愿灵吗
秋日下午,阳光如蜜糖般流淌,为路边的彩旗和城堡的尖顶披上金色薄纱。
司砚沉手中拎着几个印满卡通形象的购物袋,里面满载刚到手的“战利品”——限量版玩偶、主题卫衣,还有经典款毛绒耳朵发夹。
他随意地抬腕看了眼时间,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约会的重头戏近在眼前了——摩天轮!
根据这段时间研读的恋爱教材,和昨晚三个臭皮匠的智慧结晶,摩天轮无疑是最合适的约会高潮项目!
缓慢攀升的封闭空间、独处的二人世界、逐渐开阔的视野,是表白心迹、升华感情的绝佳舞台,经典永不过时!
“小雨,累不累?”他知道林雨不累,少年细细的两条腿,实际能轻轻松松成为徒步届的传奇。
男人放缓脚步,伸手指向远处那座巍峨耸立、在橙红与琥珀色交错的天空下转动的巨大轮盘,“我们去坐那个怎么样?热门项目,上面视野很好,能看到整个乐园。”
林雨拿着经典款卡通老鼠形状的雪糕,顺着人类修长的手指望去。
巨大的摩天轮在午后澄澈的阳光下,宛如一枚精密而华丽的齿轮,透明的观光厢反射成菱形的光点,像一团过于活跃的早起星座。
“好啊。”少年一口咬下巧克力味的耳朵,眼里是熠熠闪光的期待与新奇,用力点了点头。人类的,庞大而奇妙的机械造物,对植物也一样有吸引力。
霸总的钞能力再次彰显了它的价值,无需等待,他们在一个工作人员礼貌的微笑引导下,踏入了其中一个宽敞洁净的观光厢。
如果是具有一般常识的大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间精心布置过的特别摩天轮厢,崭新的座椅,熏香过的空气,甚至还有两杯放在稳定器中的,冰镇气泡果汁。
司砚沉的手机屏幕亮起。
“二:不用谢,我要当伴郎。”
厢门轻轻合拢,将外界所有的喧闹、音乐与欢笑声隔绝在外,世界蓦然沉静下来,只剩下机械运转的低沉嗡鸣,以及彼此近在咫尺的、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轿厢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开始平稳地向上攀升。
两人默契地沾着,目光落在窗外逐渐下沉变小的屋舍、道路与人群。
男人的眼角余光却始终未曾离开身边的少年,他的掌心因隐秘的期待和一丝紧张而再次沁出薄汗。
原本的计划里,他此刻应该自然地坐到小男友身边去,但临到关头,又怕打破这刚刚建立的静谧氛围。
林雨则全然被窗外不断展开的全新视野夺去心神。
大地上的景物如同微缩模型般缓缓铺陈开来,蜿蜒的道路变成闪烁的缎带,连绵的树冠化作起伏的绿色波涛,更远处,城市的天际线在午后的薄霭中勾勒出硬朗而现代的轮廓。
这是树精见的视角,仿佛出离了尘世的喧嚣,以祂者姿态俯瞰着这广袤人间。
“从这里看下去……真美……”他不由自主地喃喃低语。
微微倾身,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微凉的玻璃窗,一双圆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缓缓西沉的落日与脚下渐次亮起灯火的城市,眸中星河流转,映着天边的火光。
男人在脑中为对白打完了稿,转过头凝视着少年被夕阳笼罩的侧脸,一时忘了呼吸,也忘了大哥谆谆教导的“时机与尺度”……
员工的精心布置没能被用上,行程近半,两位游客都还站着,各自失语凝望着,好似要在落日前留住眼前所见的痴人。
摩天轮持续而平稳地攀升,逐渐逼近最高点。
落日余晖愈发浓稠醇厚,如同融化的金箔,狭小的空间彻底浸润于暖昧、私密而梦幻的金色光晕之中。
气氛渲染得恰到好处,司砚沉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里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按照预演了无数次的台词开口,却敏锐地注意到林雨的神情忽然变了。
少年的目光越过脚下璀璨的城市图景,投向了游乐园边缘更远处的一片区域。
脸上轻松与新奇的表情凝固了一瞬,舒展的眉头蹙起,眼中的光辉黯淡下来,那是一种司砚沉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情绪。
司砚沉立刻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是乐园规划中的二期开发区域,大片黄土裸露着,与周围色彩缤纷、灯火辉煌的乐园景象格格不入,如同山林与城市之间突兀的伤疤。
几台静默的重型机械停在原地,旁边散落着一些建筑材料。
所有的浪漫计划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装出有余姿态的霸总表情管理失控,眉眼露出惊恐。
没人告诉我这边在铲树林啊!这约会呢!这和带人看乱葬岗千尸屋有什么区别!对小雨来说不会算血腥恐怖吧!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极其不自然地倾身过去,手臂越过林雨眼前,指向了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方向——那里是游乐园最核心、最繁华热闹的区域。
“小雨,你看那边。”
他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而愉悦,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雀跃,成功地将树精的视线从那片荒地上引开。
“我们刚刚玩过的漂流!怪不得是绿色的!从这么高的地方看下去,人像蚂蚁坐在叶子船上一样!”
他所指的方向,是游乐园活力跳动的心脏位置,色彩斑斓、造型各异的游乐设施闪闪发光,熙熙攘攘的人群如同欢快的潮水,在各个项目间流动穿梭,远处隐约传来过山车呼啸而过的风声和人们兴奋的尖叫声,与刚才那片死寂的工地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林雨的注意力被吸引,他顺着司砚沉所指的方向望去,刚才那一瞬间掠过的阴霾如同起风的浓雾。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试图分辨出哪个“小蚂蚁”可能是他们之前遇到过的。
男人暗暗松了口气,心底绷紧的那根弦稍稍放松。
趁热打铁,继续闲聊道:“说到这个摩天轮,我小时候听过设计师的故事。”
他拉着少年面对面坐下,用气泡果汁干杯,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如同轻快的响铃,配上冰冰凉凉的饮料,把氛围拉回了游乐园该有的样子。
少年微微低头用吸管喝几口果汁,抬眸看着司砚沉。
“咳咳,”对面的青年清了清嗓子,微微一笑,用娓娓道来的语气开始了讲述,“世界上的第一个摩天轮,是一名工程师设计的,为了在一场博览会上一鸣惊人,发誓要拿出所有人都没见过的设计,超越之前那座铁塔带来的震撼。”
他顿了顿,看到林雨听得全神贯注,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向他这边倾斜,便继续讲了下去,语气也变得更加生动:“工程师的灵感来源很有意思,据说他当时看到旋转的车轮,于是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为什么不造一个巨大的、可以带着人旋转的,空中的‘车轮’呢?”
“那然后呢,当时的人敢上去吗?”小树精眼中的阴霾已经全然消失,亮晶晶地期待着故事的后续。
“问得好。”司砚沉笑了,也被少年回暖的情绪带动,“最开始,根本没有人敢试,一个竖着的大铁轮子看上去又奇怪又危险,甚至说工程师造了个铁怪物。”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才继续道,“为了证明它的安全性,工程师做了一件浪漫又勇敢的事,他带着妻子,成为了历史上第一对摩天轮乘客。据说,当他们的升到最高点时,他为他的妻子倒了一杯香槟,两个人在空中对饮,俯瞰下面的世博会,就像我们刚刚那样……”
“哇……然后摩天轮就被大家接受了?”
“嗯,甚至还变成了情侣约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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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项目,还衍生了不少关于摩天轮的浪漫传说”
“传说?”林雨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追问道,“是什么传说?”
“其中……我最喜欢的一个是,”司砚沉放慢了语速,让自己的声音融入玻璃厢内柔和的光线与窗外流淌的暮色中。
“当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离天空最近的时候……如果在那个时刻许下心愿,愿望就会被星星听到,如果是好的愿望,就可以得到星星的祝福。”
他的话音落下时,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如同金色的瀑布,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将整个座舱内部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
脚下,主干道的路灯同时亮起,在地上铺开一条璀璨的星河。
青年忘记了在顶点时许愿,他只是专注地、温柔地凝视着林雨被夕阳和灯火点亮的清澈眼眸,轻声问道:“虽然有点迟了,但是要试试吗?许个愿?”
少年看了看他,又转头望向窗外那片仿佛触手可及的、渐次深邃的天空,然后认真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在眼下投出细密而安静的阴影。
他微微抿着嘴唇,表情虔诚而专注,仿佛真的在向某颗遥远的星星低声诉说着心愿。
片刻之后,林雨睁开了眼睛,转过头来对司砚沉露出一个清澈又略带羞涩的笑容,声音很轻:“许好了。”
完成了使命的摩天轮厢轻轻吱嘎一声,提醒乘客这趟旅程已经接近尾声。下方地面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欢声笑语传入耳中。
总裁决定为这次与计划略有出入,但依然完美的约会画上自然的句号。
将话题引向了更轻松的方向,仿佛刚才的小事故只是漫长旅程中的一小段插曲。
“时间过得真快,马上就要到了。待会儿去吃前面那家冰淇淋吧,排队的人变少了!”
不远处的甜品店海报已经清晰可见,口味清奇,广告巨大。
林雨的注意力立刻被新奇的食物所吸引,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是该选“银河薄荷”还是“极光蓝莓”口味。
当玻璃厢经历了一个完整的轮回,最终平稳地回归地面、轻轻一震停稳时,司砚沉正推荐着周边店里一个能当ASMR用的魔法森林音乐盒。
厢门伴随着轻微的泄气声,缓缓向一侧滑开。
外面喧嚣而充满活力的声浪瞬间涌入,傍晚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糖果、爆米花和夜晚的气息。
司砚沉率先站起身,却没有立刻走出去。他转过身,非常自然地朝仍坐在那里的林雨伸出手,他的手掌宽厚,指节分明,带着无声的邀请和可靠的力度。
林雨抬眼望向他,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窗外,那片荒芜的工地早已消失在视野之外,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片触手可及的、流光溢彩的欢乐海洋。
他眼底最后一丝复杂的情绪彻底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更为深沉而安宁的波动。他没有丝毫犹豫,轻轻将自己的手放入人类等待的掌心。
人类的掌心干燥而温暖,稳稳地包裹住他微凉的指尖,踏实的安全感顺着相触的皮肤传递过来。
他们相视一笑,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门外灯火璀璨的欢声笑语之中,摩天轮在他们身后缓缓转起,承载着新一轮故事。
至于事故,还有待会儿的烟花秀可以挽救。
如同天气预报说的,这是一个星光明朗、微风阵阵的干爽夜晚。
计划好了一切的总裁带着小男友占据了最佳观景点,不远不近,四下无人,视野宽阔,还挨着小河。
人群中,倒计时响起,两人避开了吵闹,只有跟前的水面倒映着夜空、灯火和城堡。
伴着酸酸甜甜的冰淇淋味,少年朝眼前的星星再次许下愿望。
希望,司砚沉先生一直幸福。
31.求婚!
清晨,司家老宅的早餐桌沐浴在晨曦中,空气里残留着烤吐司和咖啡的香气,但气氛却与往常有些微不同。
林雨小口啜着司砚沉特意吩咐厨房准备的、加了特殊营养剂的果汁,看着对面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人类。
司砚沉面前的煎蛋几乎没动,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又强作镇定地收回来。
“小雨,”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略显心虚,或者紧张,“那个……徐助刚来了消息,公司那边突然有点急事,我得去开个会。啊就是单纯开会,我直接去会议室就行,办公室都不用去的!”
他顿了顿,努力让表情看起来自然,“温室昨晚完工了,还要今早调试下设备,忙完了会有人接你回去,还有盆栽。”
少年放下杯子,乖巧地点点头:“好,早点回来。”他瓷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墨绿的瞳孔里映着人类略显紧绷的样子。
树精已经不再担心人类到了办公室发现发财树不翼而飞这种小事。
相反,他正愁着要怎么告诉老板,你的园艺师兼男友,或许还有未婚夫,其实不是人类,而是你办公室里那颗两米高的盆栽树……
直接被撞破了也不错……想不出办法的树精颇有些破罐破摔的冲动。
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正装男人,装作无事地几口吃完了早餐,手心冒汗,既为即将到来的求婚兴奋紧张,又因这小小的谎言而对上少年清澈的目光时感到一丝心虚。
他几乎是仓促地站起身,揉了揉未来配偶的头发:“那……我尽量早点回来!”说完,便像一阵风似的刮出了餐厅。
听着跑车引擎声远去,林雨轻轻呼出一口气,准备去庭院看看他即将告别的“弟弟妹妹”们,管家却恭敬地出现在门口。
“林先生,司先生请您去茶室。”
老宅里采光最好的一角,司父正娴熟地侍弄着一套紫砂茶具,水汽带着普洱特有蜜糖香气,缓缓升腾,盖过了林雨身上极淡的属于雨后林木的清新气息。
儒雅的中年男人示意少年在对面铺着软垫的藤编椅上坐下,笑容是长辈式的温和。
“来,小雨,尝尝这个。朋友送的,说是有些年头了。”司父将一盏澄亮的茶汤推至少年面前。
林雨小心端起,嗅了嗅,根据有限的人类品茶反馈知识评价道:“很香。”
“香吧?这茶树,据说长了百来年了。”司父似是不经意地提起,目光落在窗外一株高大的乔木上。
“我也算半个养树人,院子里的树大部分是我年轻时候种下的。我有时候会想,从年龄上,养树刚好和养猫猫狗狗相反吧,我们人的一辈子,对它们来说,可能只是一段很短的时光。”
林雨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微微收紧。
男人继续慢悠悠地说着,语气带着文人特有的感慨:“你看院里这些树,我看着它们栽下,看着它们一年年长高变粗。而我呢,头发白了,精力也不比从前了。”
“您还年轻……”
“人啊,说起伴侣,总是希望和心爱的人白头偕老,可对我们养树的来说,自己白了头,这些沉默的朋友或许才刚刚成年不久。”
他啜了口茶,目光温和地看向林雨:“有时候也挺羡慕的,生命那么长,该见证了多少变迁呐。
“唉,我是没法陪着它们终老了,还好,我还有几个孩子,还会有更多孙辈,可以继续照顾它们,我可是已经把这条写进遗嘱了……”
树精无法去确认这是不是长辈在明示不接受这桩跨物种的姻缘,但提醒了他,这几天千愁万绪的,却偏偏忘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寿命差……他从未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作为一棵树,时间的概念是模糊而漫长的,
即使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但依然本能地知道,自己在树中也算极为长寿的一类。
而人类……最好的情况也不过百年光阴,对树精而言……只是年轮上短短一截的时间……
司砚沉也想和伴侣终老吗?
为什么不呢……
那么,自己所谓的“报恩”,最终带来的,只是无法逆转的、长久的别离与刻骨的伤痛?
此刻的陪伴与贪恋,是否最终会成为司砚沉本该圆满幸福的人生图卷上,一个……终将吞噬快乐的负累?
“司先生,”林雨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满室的茶香,“如果……如果有一天,没办法再在院子里照顾它们了,怎么办?”
司父像是觉得这问题带着孩子气的天真,宽容地笑了笑,语气笃定而自然:“那当然是给它们找一个最理想、最合适的归宿。比如,找一片水土丰茂的森林,把它们好好地移栽回去。嗯……不如说,那才是它们应该在的地方。不是吗。”
——最合适的地方。
这句话像最终的判词,轻轻落下,却重逾千斤。
林雨低下头,浓密的睫毛颤抖着,视线落在杯中晃动的、深沉的茶水里,看见自己同样动荡不安的倒影。
一根微不可见的细小根须从指尖探出,又迅速缩回。
他明白了。从任何方面来说,自己都不是人类合适的伴侣,甚至连相伴到老都做不到。
这些日子,这荒谬的,甚至反过来依赖着人类的,所谓“报恩”,该适可而止了,在给人类和自己留下更多悲伤之前……
“……您说得对。”少年抬起头,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礼貌亲切的微笑,“回归森林,最好。”
另一边,市中心公寓的顶层阳台,已彻底改头换面。
玻璃穹顶将秋日阳光过滤得温暖而不灼人,智能灌溉系统正在做最后测试,喷出的细密水雾在光照下折射出迷你彩虹。
各类绿植已被妥善移植到定制的环保材质花架上,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和植物香气,几株开花植物甚至兴奋地微微摇曳着叶片。
徐天穿着一身笔挺西装,与这自然仙境格格不入。
胸前依旧挂了各式辟邪饰品——十字架、佛牌、太极图、甚至还有一只小小的守护天使,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是温室环境的控制界面。
他缩在一个角落,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是如护身符般五花八门的祈祷,和对金钱的爱语。
司砚沉则刚刚从衣帽间里再次确认完毕,额角甚至因为紧张和反复折腾冒了一层细汗。
他换下了早上那套“工作需要”的严肃西装,穿上了一身林雨曾无意中称赞过,“看起来很暖和很温柔”的浅咖色羊绒针织衫和米白色休闲裤,柔软贴身的材质勾勒出他锻炼得极好的身材轮廓,又添了几分居家的慵懒和亲和。
头发精心打理过,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又紧张。
他第无数次调整了手中那个深蓝色丝绒戒指盒的角度,又对着玻璃反光检查自己的表情。
“徐助!”司砚沉猛地转头,对着角落那丛“龟背竹”方向喊,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干,“表情!表情管理!你怕什么?小雨还能吃人吗?”
“还有Plan B的音响确认了吗?万一彩虹光晕出不来,至少自然音效要跟上!”
徐天从平板后面露出一只眼睛,他绝不容忍上司对自己专业能力的质疑:“放心吧小司总!都是在森林雨林里录的!从晴天到暴雨都有!备用的灯光和音响也连接上了!阿弥陀佛上帝保佑……”他又迅速把平板挡回面前。
司砚沉做了个深呼吸,努力平复那颗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的心脏。
他环视着这个为心上人打造的绿色伊甸园,想象着林雨看到这一切时那双骤然亮起的、盛满惊喜与感动的眼睛,心中瞬间被汹涌的爱意和期待填满,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
是派去老宅接人的员工发来的消息:【司总,林先生和所有绿植都已安全接到。车辆已进入地库,预计五分钟后抵达顶楼。】
林雨抱着那盆从芳町救回来的、如今已精神许多的小南天竹下车,看着几位熟悉的肌肉大哥们,以一种与体型极不相符的轻柔与谨慎,将后座上那些从老宅庭院搬来的、从品种和价格来说都不算珍贵的盆栽一一请出,稳妥地安置在特制的搬运推车上,然后护送进直达顶楼的专用电梯。
少年的心情却如同怀中南天竹那些尚未完全舒展的、微微蜷缩的叶片,蔫蔫的,沉甸甸的,提不起精神。
树精知道,所谓紧急会议,大概只是不想让他提前看到温室最终模样的借口。
他努力将司父茶室里那些萦绕不散的话语暂时驱离脑海,告诉自己,至少要先好好地、认真地欣赏这个司砚沉精心为他准备的、昂贵的礼物。
电梯无声而快速地上升,数字不断跳动。
打开玻璃门时,即使林雨自认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依然让他呼吸一滞,彻底怔在原地。
眼前不再是熟悉的、开阔而冰冷的现代化阳台,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微缩的、生机勃勃的绿植天堂。
灿烂却不灼人的阳光透过巨大的弧形玻璃穹顶洒下,被滤成温暖的金色光斑。空气是湿润的,混合着肥沃黑土、鲜嫩绿叶、腐殖质和花草香的复杂气息。
自动喷灌系统显然刚进行过工作,无数细小的水珠凝结在叶子的尖端、边缘,如同亿万颗晶莹剔透的晨露。
所有他熟悉或陌生的绿植,都被以契合它们生长习性的方式,安置在高低错落、精心设计的花架和区域里,每一株都精神抖擞,仿佛活在惬意的故乡。
“小雨,怎么样?温室……”司砚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巨大的期待。
林雨闻声转过头,看到人类就站在几步之外的光影交汇处。穿着那身自己喜欢的柔软毛绒衣服,整个人笼在温暖的光晕里,眼神亮得惊人,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意和显而易见的紧张。
司砚沉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自然地、坚定地牵起少年微凉的手,引着他一步步走入温室的心脏地带。
脚下是仿苔藓的柔软地毯,每一步都悄无声息。周围是层层叠叠、深浅不一的绿色,仿佛将他们温柔地包裹起来。
徐天躲在巨大的龟背竹后面,手指颤抖地戳了一下平板。
瞬间,灌溉系统再次启动,细密的水雾喷洒而出,弥漫在空气中,光线透过水雾,形成了一道巨大、朦胧而梦幻的彩虹光晕,将他们温柔地笼罩其中。
舒缓而空灵的森林背景音响起,参与了上司人生大事,并成功完成任务的助理靠着玻璃墙滑下,无声地深呼吸,双手捂住了心口,平板则平躺在一旁叶片的阴影里。
在弥漫的、带着彩虹光晕的水雾中,司砚沉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林雨,双手紧紧握住他微凉的手指,他能感觉到少年指尖细微的颤抖,和自己掌心因激动而渗出的潮湿。
“小雨……”声音因为承载了太多汹涌的情感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寂静的空气里。
“遇见你之前,我的人生就像一份早已书写好的、乏味的标准答案,按部就班,乏善可陈。甚至……我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理解什么是心动……”
他凝视着林雨微微睁大的、盛满了迷离彩虹和水汽的眼睛,仿佛想要透过这层美丽的表象,一直望进他灵魂的最深处。
“但你出现了。像一颗被风吹来的种子,落进我贫瘠的土壤里,然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你让我明白,我总觉得生命中缺失的那部分,是爱。是你。”
他松开一只手,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单膝跪地。
最终仰着头,像仰望星辰,仰望宇宙的生命之树那样,打开了已被他温焐热的深蓝色丝绒盒子。
里面没有璀璨夺目的钻石,也没有奢华的金饰,而躺着一朵栩栩如生的,叶片组成的玫瑰。
花瓣是由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片片收集起来的,自己的发财树小男友本体上,自然脱落、保存完好的叶片。
在实验室的帮助下,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它们原本的墨绿润泽、坚韧的质感和清晰的脉络,此时,仿佛还带着晨露的湿润和生命的光泽。
中间则是那枚定制的,爱人眼眸般的墨绿色宝石,铂金的戒环隐在叶片中,反射着宝石的光泽。
“林雨,”眼神诚挚而灼热,像最虔诚的信徒,等待着来自他唯一神祇的回答。
“我爱你。不因为你是什么,只因为你是你。和我结婚吧!让我们从此扎根在一起,一起看遍生命里每一个平凡的日出日落,共度往后的每一个春夏秋冬!”
温室里仿佛连植物的呼吸都暂时停止了,只剩下极其细微的水雾喷洒声和那悠扬空灵、仿佛来自天堂的背景音乐在轻轻回荡。
林雨呆呆地看着那枚独一无二的“戒指”,看着跪在眼前、被彩虹与水雾温柔包裹的男人,也看着他眼中几乎要将他灼伤、融化的浓烈爱意。
不久前那些关于时间、生命、归宿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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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席卷而来,与眼前滚烫的场景激烈碰撞。
那冰冷的、名为“寿命论”的阴影,如同锁链一圈圈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答应吗?
去承诺一个注定悲伤的结局吗?
水雾轻柔拂过他苍白的脸颊,冰凉而湿润,像一场美好到不真实、却注定要醒来的温柔梦境……
忽然,静谧的温室被突如其来的雷鸣劈裂了一道口子。
受着温柔灌溉的叶片汇聚出水珠,其中一颗,不偏不倚,正砸在徐天慌乱中搁置一旁的平板屏幕上。
击中了一枚蓝色闪电图标。
灵敏的器械立刻回应了指令。
“轰——!!!”
一声极其逼真的雷鸣音效,通过隐藏在绿植丛中的顶级音响,炸响在这个充满浪漫水雾的空间里。
其极具冲击力和戏剧性,仿佛天罚劈在了玻璃穹顶之上。
不少植物都被吓得瑟缩起来。
被吓傻了一秒的助理手忙脚乱扑向一边,手指在湿滑的屏幕上猛点几下,将音效切回了预设的Plan A——空灵舒缓的森林细雨声。
然而,那声突如其来的“惊雷”,像一把无形的钥匙,不由分说地将树精带回了那个雨夜。
冰冷刺骨、瓢泼而下的暴雨,被洪水冲刷、松动崩塌的泥泞山体……
树木被连根拔起、在浑浊怒涛中无助地翻滚碰撞……
少年的瞳孔失焦,虹膜上美丽的墨绿色被一片惊恐的空茫占据。
人类温暖的脸,绿油油的温室,明亮清新的空间,一切在他眼中扭曲、模糊,化作了记忆中吞噬一切的混沌洪水。
像被烫到似的,他猛地甩开司砚沉温热的手掌,踉跄着向后跌去。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在仿苔藓的地毯上,汇聚成深色的痕迹。
拟态出的身体剧烈颤抖,几片嫩绿的、不属于人类的叶片应激般从他的发间钻出。
“不行的!不可以的!”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心神被巨大的恐慌和自我厌弃占据。
“我不是……我不是人类!不是园艺师!都是假的!是骗你的!”
他看到司砚沉惊愕地试图上前,嘴唇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可他耳中只有滔滔洪水的轰鸣和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他几乎是泣不成声,“我是发财树!你办公室里的那棵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司砚沉那句急切脱口而出的、石破天惊的“我知道!”被汹涌的情绪掩盖。
说什么都得不到回应的男人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他快步上前,想要抓住正在崩溃中,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的少年。想要将他紧紧搂进怀里,告诉他没关系,自己早就知道,是自己的错!一直没察觉到伴侣所担心的,对不起!
可他伸出的手,只来得及碰到林雨冰凉指尖残留的湿意。
那枚精心打造、象征着永恒承诺的叶与宝石的戒指,从他松开的指间滑落,无声地跌落在湿润的、深绿色的苔藓地毯上,墨绿的宝石瞬间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汽,黯淡无光。
在急切解释着的男人,和远处惊恐不已的徐助眼前,少年化作一道半透明的流光,以人类几乎无法看清的速度,从半开着的温室玻璃门缝隙中闪了出去!
消失了。
紧跟着冲出的人类连方向都没能看到,所见只有一如往日的,都市的钢铁丛林。
只留下空气中还残留着的,带着植物清甜气息的水气,午间刺眼的太阳,和一片死寂。
“小雨……”
司砚沉还维持着向前扑抓的姿势,手掌徒劳地悬在半空,指尖空握,仿佛灵魂已经随着那道骤然消失的流光而去……
表情在惊恐中崩坏的助理跟着上司冲出温室,环顾四周,和上司一样,连个树精的影子都追不着,靠着身后的玻璃墙微微发抖。
眼睁睁看着他那平日里要么阳光开朗、要么装模作样、要么恋爱上头发癫的老板,像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和灵魂,先是冲刺般跟着流光出了门,然后一动不动站了许久,最后慢慢滑跪下去,发出那种……那种他只在动物世界里看过的,压抑而破碎的哽咽。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死音响!死平板!死水!
他不是没预想过今天的各种意外。设备故障、天气突变、甚至老板自己紧张到同手同脚把戒指扔出去……他都准备了应急预案!
但他万万没料到,最大的雷,竟是他自己亲手……呃,不!不!是这个该死的世界!!
该死的水滴!该死的APP!为什么要手贱把它放在那里?!
他为什么没有关掉所有程序?!为什么!为什么设置了平板屏幕常亮!?屏幕常亮!!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预料到植物灌溉会产生水珠?!而水会滴下来!!
平板的防误触太差了!!
巨大的、巨大的恐惧击垮了久经职场的助理,比第一次以为见鬼了还要可怕一百倍。
这已经是职业生涯终结的问题了!
不!是可能要被恋人飞走的司家小少爷沉江喂鱼的问题!
从业以来零失误的金牌助理,职场超人,居然在老板人生最重要的求婚时刻,亲手,不,亲平板!用一声人工惊雷,把老板的非人未婚夫给吓跑了!
吓!跑!了!
不是,打雷而已啊!树精怕打雷吗?他甚至会飞啊!!
“小……小司总……”徐天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语无伦次地找补。
“小司总!您、您别急!林、林先生他可能就是……就是突然有点吓到了!对对!吓到了!他……他毕竟……那个,额……树一般是,是怕雷劈的……加上求婚这种大事啊……就那个……”
司砚沉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手指死死抠着阳台边缘,用力到骨节泛白,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徐天吓得魂飞魄散,掏出手机狂点,手指舞出残影。
“我、我立刻就去查监控!大楼监控!小区监控!交通监控!我马上联系安保部和交通局的朋友!一定能找到林先生往哪个方向去了!”
在突发事件中,年纪轻轻成为分公司一把手的徐特助展现了惊人的意外应对能力,无论如何,先交上个方案!
“还有……芳町!对!林蒲老板的店!林先生会不会回那里了?”
32.是颗老树了
晴朗的初秋,水波被风推着温柔晃动,像大地母亲迟缓的脉搏。
林雨躺在冰冷的潭水中,任由水流托举着他沉浮。
他闭上眼,水面上破碎的天光透过眼皮,化作朦胧的橘红。
意识沉甸甸下坠,沉入淤积了百年的泥沙与记忆之中。
最初的记忆,视角低矮得近乎匍匐。
他看到无数双沾满泥泞的、粗糙的鞋和脚,听到的是震耳欲聋、持续不断的,树木轰然倒下的悲鸣。巨大的阴影一次次遮蔽天空,是比他年长无数倍的同类倒在跟前,将它掩盖的树冠。
周遭的声音一个个消失,阳光变得毒辣,因为再也没有宽厚的树冠遮荫,雨水变得凶猛,因为再也没有绵密的落叶层蓄水。
年复一年,视野逐渐开阔,只看到泥土裸露、沟壑纵横的山体,只剩下零星几点侥幸存活的、与他一样稚嫩的树苗,在空旷的山中随风摇晃。
山脚下,原本人畜密集村落,走动渐渐稀少。房屋在风雨中日益破败,而远处,黑色的铁路望不见尽头,人们从吐着浓烟巨大房屋出入,在那附近建立的居住地。
原本的村子,只剩几户舍不得故土,或无法迁徙的老幼,和背后贫瘠的山体一并枯萎。
某一年,原本连绵不绝、带着土腥气的春雨,在某个午后骤然撕破了温和的假面,化为和炙热夏季一样狂躁的暴雨。
没受到一丝阻挡的山洪降下,裹挟着泥土和石块,轻而易举吞噬了那个名存实亡的村落。
一个浪滚过,少年的脸短暂没入水中,记忆里则是天旋地转的失重感。
冰冷浑浊的水流瞬间将他吞没,被巨大的力量拉扯着翻滚,不时撞击到同样遇难的同类。
视线在水中忽明忽暗,原本供养生命的泥土和溪流,此时展示了祂权柄的另一面,死亡。
在混沌的惊恐中,一个荒诞的念头同时出现在过去和现在的林雨心中:原来……树连根拔起之后,也还活着啊……
不知沉浮了多久,就在视线逐渐模糊,几乎快要睡去时,一双手臂,属于人类的、纤细温暖的手臂,死死地攀住了它这棵自身难保的浮木。
透过浑浊的水流,他依稀辨认出,是那个以前常跟着祖母上山采摘野菜野果的孩子。有些时日没见了,似乎已经长成了快成年的少女。
她的脸上充满惊恐,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抱住了自己。
一人一树,就这样在命运的洪流中漂泊。
不知过了多久,树精的意识再次下坠,几乎要沉入永恒的睡眠时,一股巨大而沉稳的力量从后方传来,推着它,朝一个方向快速前进。
树精勉强凝聚起即将涣散的意识,疑惑地看去。
那是……一个巨大的、布满坚硬鳞甲的……鳄鱼?
沉默地,用它庞大的身躯轻易推动了一人一树,朝着岸边方向快速游去。
事实上,有点太快了,对一棵树来说。
很快,岸的轮廓逐渐清晰清晰。
那巨大的生物用自己头部和背部,温柔地,将精疲力尽的少女托到泥泞的岸上。
而自己,则被水流惯性和水流推着,重重嵌进河滩,半埋进松软的泥沙里。
意识再次模糊,已经虚弱得听不见洪流奔涌的轰鸣。
而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少女趴在岸边,对着水中那巨大的食肉生物,嘴唇一张一合,说了什么……
随后,她伸出手,从自己身上折下一截差不多完好的树枝……
然后就是……黑暗彻底降临。
再看到光时,从环境判断,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水泥墙壁,干燥的空气,周围无数的低矮植物,都活在盛着土的容器中,噢,自己也是。
他看到的第一个人类是……林蒲。
小小一个,背着看上去压垮他的书包,对着它絮絮叨叨说了许久。
他说……说了什么?
自己似乎……只是突然半梦半醒了几年。
很奇怪,隔几天,或几个月,才会朦朦胧胧地苏醒一阵子,感知到外界的零星片段:浇水,施肥,窗外的季节变换……
最后的、相对清晰的记忆是……高中时期的林蒲,个子抽条了不少,带着几个朋友冲进店里避雨。
雨水打湿了他们的校服,其中一个高高壮壮、浑身湿透了还大大咧咧笑着的男孩,靠在他的树干上和同伴们说话,几片叶子贴在他肩膀上,树精悄悄尝了一口雨水,随后被少年抓走了几片叶子。
树精并不介意。
时隔近百年,再次清晰感受到来自人类的温度,感觉很不错。
在那几个少年的闲散谈话声中,它的意识再次褪去,陷入了一场更深、更沉的睡眠……
再然后……
枕着潭水的少年猛睁开眼,在根系的支撑下很快到了岸上。
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冠,在水面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刺得他眼睛发疼。
恍惚中,失而复得的记忆那样近,相反,作为“发财树”的这几年,突然遥远得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而自己,刚刚从死亡中醒来……
或许,人生只是一场虚拟出的幻想,从死亡中,我们真正醒来……
不小心在按摩浴缸里小憩了一阵的林蒲这么想着,陷入了虚无主义旋涡。
几个月前,自己还是个负债啃老的大龄青年,而现在,不仅实现财富自由,还突然结了婚。
人生呐……
青年啧了啧嘴,随后被自己法定配偶从水里捞出来,裹进了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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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连浴巾都好得不真实!
两人回到了恢复整洁的床上,一个转身去找自己带来的另几个方形塑料小袋子,一个则准备进行最爱的睡前活动,刷手机!
环视一圈,最后在床头的冰桶里,找到了自己那半截淹在冰水里手机。
万一呢……
林蒲屏息慢慢伸手,打算在手机意识到处境之前挽救一下。
手机却不争气地亮了起来,伴随着振动,回光返照了一秒后,完全黑屏。
只勉强让林蒲看清了“财神矿工”这几个字。
还没来得及为手机哀悼,下一秒响铃的是易远洲的手机。
嘀嘀嘀——来自垃圾桶。
看着沾了透明和半透明液体,躺在橡胶和纸制品上,锲而不舍亮着的屏幕,林蒲最终还是没能下手。
“司砚沉给你打电话!你回他一下!”
“都跟他说我度蜜月了,有没有礼貌啊?”
报销在垃圾桶里的手机黑屏后再次响铃,易远洲撇了下嘴角,从散落在沙发上的外套里找出另一部手机。
“有什么事快……”
“林雨不见了!林蒲在不在你旁边!”
几小时前扬言新婚燕尔必须全身心投入,扔了两个手机的男人两眼一黑,重重叹口气,把手机交给趴在床边伸出半个身子的林蒲。
“……找你的。”
“喂,怎……”
“我马上到你店里了!小雨联系你了吗!”
“没,吧……”林蒲心虚地向下看了眼,桌上那开机失败的冰镇手机。
回应他的是刺耳的刹车声。
“没有!小雨没回芳町……”
“怎么了你倒是先说啊!”
“……林蒲,你之前说,小雨是你母亲的祖母捡到的,在哪里?”
“嗯……我家是从隔壁市过来的,就边上那个山,原来有个小村子吧好像,就……”
“好,谢谢!”
“欸你……喂!”
林蒲和旁听的易远洲对视一眼。
“不会出事了吧……你不说他今天求婚?”
“树精能出什么事,就是求婚失败男朋友跑了呗!”
“小雨不是这种人,树。”
“说不定就是出去散心几天呢,像——旅游之类的。”
“啧,说正事呢!”林蒲坐在床边,回手重重拍在指桑骂槐的易远洲身上,发出清脆的啪声,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又裸了上身。
“要是树身安全的事,司砚沉也不能来找我们啊。我看就是单纯感情问题,估计他也是先出去躲几天。”
“都说了我那是出去旅游的!”
“那你给我看证据!”
“……你看我手机开得开吗傻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