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死遁失败后》 1. 狼与执鞭人 焦青隐刚从一片混沌中苏醒,就闻到了一股令她不适的味道。 过于浓重的脂粉气,缭绕不散的熏香,还有……哪怕在这些香气遮掩下,也让人难以忽视的血腥味。 焦青隐微微皱眉,忍着由于接收大量信息产生的头痛,睁开了眼睛。 一个穿着……一个几乎什么都没穿的金发少女映入她的眼帘。 周围的温度很低,少女身上却仅有一件透明的纱衣,她正跪在焦青隐的脚边,像待宰的羔羊。 从后者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瘦弱的脊背,和被纱衣上的金饰衬托得十分晃眼的肌肤。 被这幕画面冲击到的焦青隐:“……” 她往后缩了缩,却被嵌着诸多宝石的椅背硌到,只好定在了原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动作给了少女什么暗示,原本安静跪趴着的对方突然倾身,金发随着动作散落,露出了她姣好的面容和红润饱满的嘴唇。 在焦青隐僵硬的注视下,少女越贴越近。 直到这时,焦青隐才后知后觉:面前的人似乎是想亲吻自己的鞋子。 眼见少女离自己的鞋面只剩短短几寸,焦青隐刷地收回了脚。 少女低伏着的身体颤抖了起来,金饰与地面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仅少女误会了焦青隐的反应,一名原本石柱般站立在旁的年轻女骑士也是。她一步上前,粗暴地拽住少女的长发,不由分说便将人往外拖。 少女惨叫出声,拼命挣动手脚,可她那过于纤细的身形,在骑士面前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像即将枯萎的花朵一样,被硬生生扯下枝头。 一切发生得都极其迅速,见少女的指尖在地面留下几道血痕,焦青隐强忍着太阳穴的抽痛,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等等。” 骑士立即停了下来,她低着头,等待焦青隐下一个指示。 在没有得到允许时,仆从们永远不能直视主人的面容,这是原主定下的规则,现在却给了焦青隐喘息的时间。 焦青隐缓了许久,直到确定自己能够正常说话和动作了,她才重新开口:“都出去。” 骑士应了一声是,就准备把委顿在地的金发少女拖走。 崩溃绝望的表情爬上少女的脸庞。 “别拖着走,还有用。”焦青隐冰冷的声音从上座传来。 简单浏览过原主记忆的她已经知道,这名金发少女是原主买回来的诸多奴隶之一,身为亲王的原主,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用各种手段折磨平民与奴隶……尤其是那些长相好看的少女。 她极其享受亲手摧毁美丽事物的感觉。 听到焦青隐的命令,骑士迟疑了一下,似乎不知道除了拽头发之外,该如何发力。 焦青隐语气不耐,“还要我教你吗?” 骑士一凛,动作利索地把少女拦腰抱了起来,动作和抱个麻袋什么的一模一样,接着,不用焦青隐再说什么,她就快速地把人带了出去,还关上了房门。 “……”等听不到门外的声音了,焦青隐慢慢放松下来。 可正当她想调整姿势,坐得更舒服些时,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开口过的系统突然出声: 【检测到宿主10m以内存在人形生命体,请宿主注意判断情况,维持人设。】 焦青隐顿住,面上不显,目光则隐秘地环顾四周——此刻她才发现,这个装潢华贵的房间角落里,竟然还躺着一个人。 一个衣着与刚才的金发少女十分相似,但身上满是血污的人。 那人无声无息地蜷缩着,安静得像是已经死去。 焦青隐呼吸一滞,明白了她一直能闻到的血腥气是从何而来,犹豫片刻,她还是站起身,走向了角落。 靠近后,焦青隐看清了那些横亘对方身上的可怖鞭痕,属于原主的对应记忆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看见原主拿着布满倒刺的鞭子,表情扭曲地一鞭鞭抽向一个倒在地上的少女,鲜血淋漓的画面让焦青隐感到了窒息。 【废物!贱奴!学不会规矩就永远别站起来了!】 【不许!再用!那种眼神看我!】 好痛——! 原主的骂声混合在血肉模糊的场景里,针扎般刺着焦青隐的大脑,她一个趔趄,险些栽到昏迷不醒的少女身上。 等她终于从阵痛中缓过神,也顾不上梳理情绪,就蹲下身,把食指凑到了少女的鼻尖下。 ……还有呼吸。 四下无人,面前的少女又处于昏迷的状态,焦青隐神色松懈下来,终于露出了属于自己的情绪。 尽快找人来治疗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倏地,少女睁开了双眼。 和她对上视线的一瞬间,焦青隐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甚至产生了种被野兽锁定咽喉的可怕错觉。 焦青隐还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的担忧,系统的提示就适时响起: 【虹膜认证成功……检测到任务世界主角(未命名),现向宿主发布主线任务。】 在焦青隐接收到系统提示的同一刻,少女止住了即将发动的攻击动作。 幻觉……?她怎么会从这人的眉眼间无端看出了几分……温柔? 一瞬的诧异过去,少女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偷袭机会,焦青隐则因系统接下来的话,险些没能绷住表情。 【主线任务1:为主角(未命名)疗伤。】 【警告,宿主未在主角面前严格扮演角色,扮演值-1,目前扮演值余额9,余额为0时,将自动开启人格抹杀程序。】 连着两条消息,让焦青隐的心情一跌再跌。 于是,少女就看到面前的贵族突然变脸,之前的表情如潮水般退去,呼吸间就变回了她印象中那副令人作呕的模样。 恶心,少女想。 而她刚才竟然还…… 少女恐怖的目光让焦青隐感到了强烈不适,她直起身,抬高了声音,“没死就起来。” 这是以焦青隐本人的性格,绝无可能说出的一句话,但却实打实地符合原主的人设,系统甚至为她的扮演发出了鼓励的信号。 而刚说完这句话,焦青隐就意识到了不妥,面前的少女浑身都是鞭伤,别说站起来了,估计连说话都没有力气,自己不应该…… 焦青隐还没想完,少女就讥讽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少女的脸上全是血痂,显然原主在动手时并没有注意鞭子的落点,这导致她近乎毁容,唯有那双漂亮的蓝绿色双眼,依然像月光下的湖水,闪烁着粼粼辉光。 更多的细节涌上焦青隐的脑海,刺眼的鲜血、原主扭曲的笑声让她控制不住地反胃。 ……她想起来了。 眼前的人不是不想站起来,而是……站不起来了。 她的双腿,已经被一寸寸打断了。 2. 狼与执鞭人 亲手实施暴行的触感太过真实,仿佛还残留在焦青隐的指尖,令她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主角张开嘴,似乎想说句什么,但脖子上的创口让她只能发出短促的气音,像一架被扯断了弦丝的琴。 因为这个动作,她的伤口又渗出了血液,让被毁容的脸看起来更加可怕,同时却衬得那双天空般的眼睛越发澄澈干净了。 这种对比实在很分裂,可是……焦青隐呼吸一顿,把突兀出现的想法赶出脑海,转身喊人:“来人。” 焦青隐话音刚落,守在门口的骑士就走进了房间,她和之前那名骑士长得十分相像,只是年龄更小一些。 “……丑得让我恶心,”焦青隐开口,表情中满是厌恶,“把她带去治疗,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都不想碰她。” 她语气轻蔑,好像面前奴隶唯一的价值,就是顶着张漂亮的脸承受她的折磨。 骑士沉默地点点头,明显对焦青隐的指示习以为常了,她走到主角身边,伸手就要去拉她的头发。 “——等等,扛出去。” 骑士应声停住,接着花了一分钟,才终于用生疏的动作,把主角半扛半背了起来。 焦青隐刻意没去看两人,她低垂双眼,视线中是地上那条由主角的血一滴滴汇成的路。 === 主角被带走后,焦青隐回到原主的卧室,在壁炉火焰的噼啪声中唤醒了系统。 “介绍一下世界背景,还有……任务简介中,主角后面的‘未命名’是什么意思?” 【本世界为一本黑暗升级流小说的衍生世界,原书全程以主角的第一视角进行描写,讲述了她从无名奴隶,一路变强复仇,最终成为大魔导师,统治世界的故事。】 【由于全书并未出现过主角姓名,故系统以“主角(未命名)”进行代指。】 “……她没有名字?” 【是,主角的所有权目前在宿主手中,宿主可随意为其命名,请问宿主现在是否要行使命名权?】 “……”焦青隐沉默了一下,跳过这个话题,转而向系统问起剧情背景。 这是个存在魔法与异族的世界,焦青隐所在的国家是最大的人类帝国,奴隶制与封建制并行,而原主名叫奥蒂莉亚·休斯,身为帝国的亲王,在封地内一手遮天,做尽了恶事。 系统能提供的情报有限,除去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外,焦青隐只知道大致剧情走向,至于那些与原主无关的剧情,则被世界意识屏蔽了。 所以,焦青隐不了解主角的身世,只知道按照正常的轨迹,她会受喜怒无常的原主蒙蔽,把伪善当作真心,对施暴者产生了依赖,像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一样,无论原主说什么都唯命是从。 直到原主玩腻了撕开假面,主角才幡然醒悟,从此走上学习魔法、逐渐变强的道路。 这之后的剧情就没焦青隐什么事了,因为主角变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欺辱她的原主关进监牢,然后亲手将自己曾遭遇的一切,报复回了对方身上。 原主受不住虐待,几度濒死都被主角救了回来,最终在无尽的痛苦中彻底失去了神智。 可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现在弱小时期的主角险些被原主打死,剧情偏移过大,时空管理局只好派焦青隐前来修复,担任“黑月光”这个角色,引导故事走向回到正轨。 系统有保护机制在,她只需将剧情推进到自己被关小黑屋,就可以死遁了,不必承受后面那些折磨。 焦青隐脑海中浮现出主角那阴森的眼神,心想自己到时候一定要死得干脆点,不然感觉但凡剩了一口气,都会被对方拉回来。 这时,她卧室的房门被敲响了,一道明显带着紧张的女声传进来: “殿下,我是治疗师洛蒂丝,需要我向您汇报那名奴隶的情况吗?” 治疗师?焦青隐改变了一下端正的坐姿,拿起床头的书,让自己看起来懒懒散散的,才说道,“进来。” 洛蒂丝僵硬地低着头,一步步走到床边,向焦青隐说明起了主角的身体状况。 听了半天,焦青隐却一直没听到重点,而她不喊停,洛蒂丝就算是全讲完了,也只能继续没话找话,甚至一路说到了焦青隐后院的玫瑰花上。 “您之前吩咐我改良的三色玫瑰已经种下,就只差……” “她的腿呢?”见对方避而不谈这个话题,焦青隐放下书本,看了过去。 刚才还汇报得很流利的洛蒂丝卡壳了,豆大的汗珠从她额间冒出来。 焦青隐皱了皱眉,从对方的态度中察觉到了问题,“说话。” “殿下……”洛蒂丝小心翼翼地斟酌词句,衣角被她抓出一片褶皱,“您没吩咐,我还以为……要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焦青隐微怔,想起大多数奴隶在原主看来就是一次性用品,用完就丢,这次如果不是她随口提了句让骑士带主角去治疗,对方恐怕已经死了。 灌输进大脑的记忆是需要触发点的,没有刻意回想或者受到刺激的话,许多细枝末节很容易被忽视。 见焦青隐不接话,洛蒂丝硬着头皮,吭哧吭哧地接着说:“所以……我主要治疗了她的脸,腿部只止了血,上了点药,其他的就保持了原样……”她没敢说,自己甚至没能把那个奴隶的脸治好。 焦青隐:“……” 【系统,查下主角的状态。】 和系统说话的同时,焦青隐看着似乎快晕过去的洛蒂丝,说,“别让她死了——我要看到她完整地出现在我面前。” 她的语气没什么感情波动,既不显关切又不含威胁,但洛蒂丝还是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寒噤。 壁炉中的树枝噼啪一声烧断了,洛蒂丝猛然回神,什么也不敢说,喏喏应声后飞快离开了房间。 系统的反馈这时恰好响起,【滴,检测到主角生命值剩余9%,警告,人物生命值低于15%时有死亡风险,建议……】 不需系统多说,焦青隐就摇响了床头叫管家来的铃铛。 主角生命值只剩下9%了,如果她不去现场盯着,万一中间出现什么意外,导致对方死亡或是留下永久性残疾,任务就不用做了。 没完成任务的代价是永远被困在这个世界,她一点都不想体验那种感觉。 她必须去亲眼看一看主角。 3. 狼与执鞭人 亲王奥蒂莉亚·休斯买回来的所有奴隶,都会被安置在一处庄园角落的建筑内,地处偏僻,距离她本人居住的城堡有很长一段路程。 因为这座塔型建筑外表是暗沉的红褐色,所以庄园中的人们,私下都会称其为“红塔”。 红塔只有底层住了人,没有窗户,唯一的进出口是底层的大门,平时一旦关紧这扇门,没有光源的室内就是一片漆黑,完全不能视物。 奴隶们的视力在环境影响下越变越差,时间和空间的观念不断混淆,红塔内的三四天,对他们来说漫长到像是几个月。 芙洛达是红塔中少数几个拥有名字的奴隶,她很漂亮,性格开朗,几乎所有奴隶都认识她。 以至于昨晚她被送走之后,红塔的气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不需明言,他们也知道,芙洛达再也回不来了。 奴隶在亲王府中是纯粹的消耗品,运气不好的,被送走的当晚就死了,再不会回来;运气好一点的,或许会被亲王看中,留在身边,然后同样也不会回到这里。 在魔法阵和侍卫的监控下,她们既逃不走,也没法自我了断,只能蜷缩在一起,等待末日的到来。 可芙洛达成了第一个被送走后还能回来的奴隶——借着送她回来的骑士点的灯,众人发现除了指尖磨破了些,神色恍惚的她甚至没有受伤。 这个意外像一滴水砸进了沸油里,骑士一离开,原本死气沉沉的奴隶们顷刻就将芙洛达围了起来,或恐惧或期待地问起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在他们的衬托下,和芙洛达一起被送回来的无名奴隶,存在感就显得过于薄弱了。 她安静地躺在角落里,蓝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血滴像眼泪一样顺着脸滑下,滚进已经被染成红色的脖颈间,消失不见。 治疗师对她的伤势进行过简单的处理,但一路颠簸下来,她发觉自己已经失去了腰部以下的感知,明明身处寒冬,她却热得浑身发烫……渐渐的,她感觉到了窒息。 她要死了吗…… 不……就算是要死,也不能死在这个时候、死在这种地方……! 她努力地张开嘴,试图进行呼吸,可这个简单无比的动作,她花了五六分钟才做到。 绝对、不能……她还没有…… 意识愈发模糊,而在她即将彻底昏迷的前一秒,红塔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道光照了进来。 === 扑面而来的灰尘和难以形容的气味,让刚迈入红塔大门的焦青隐皱起了眉。 这里太暗了,也太冷了,根本不适合人类居住,更不用说主角还身受重伤——她需要一个温暖舒适的环境疗养,而这里显然不行。 提着元素灯的管家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焦青隐的神色,见她始终一言不发,只好在这份令人恐慌的沉默中开口了:“殿下,这里太暗了,需要属下为您多点几盏灯吗?” 焦青隐正要答应,就注意到正前方的几个奴隶都捂着脸,似乎是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激到睁不开眼睛了。 “……不必,”焦青隐顿了一下,直入主题,“今天送回来的那名奴隶呢,她在哪里?” 听见她的话,瑟瑟发抖的奴隶们顿时像被劈开的海浪,迅速地往屋子的两边一缩,唯一一个没动的人就被他们凸显了出来。 管家的灯照过去,芙洛达不知所措地缩在原地,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看到她,管家正要说些什么,就见亲王殿下径直朝对方走了过去。 这个场景让管家一阵恍惚,她从小就为亲王府工作,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殿下如此区别对待某个奴隶。 她登记过每一个奴隶的信息,没记错的话,眼前金发褐眼的奴隶叫芙洛达,之前是亲王封地内一家平民的长女,如果殿下看重她的话…… 她还没想完,就见焦青隐与那名奴隶擦身而过,走到了黑漆漆的角落中。 管家猛然回神跟上,被她提着的元素灯一晃一晃,照亮了这片小小的空间。 被鲜血染遍全身的无名奴隶躺在那里。 她明显已经处在濒死的状态,尽管好像还醒着,却眼神失焦,没有落点,让人分辨不清她在看哪里。 【警告,主角生命值剩余5%……】 就算系统不提醒,焦青隐也知道主角的情况不妙,她挥手招来了跟在身后的洛蒂丝,发号施令:“别让她死了。” “是。”洛蒂丝紧张地擦了一把汗,蹲到主角身前,卸下挎包,开始从里面掏东西。 尽管心急如焚,焦青隐还是为她拿出来的那些药剂瓶和卷轴感到了片刻的吃惊。 ……对了,这里是存在魔法的世界,魔法的作用肯定比止血绷带什么的好很多。 难怪洛蒂丝介绍自己是治疗师,不是医生。 洛蒂丝拧开药剂瓶,用娴熟的动作把绿色的液体缓慢倾倒在主角身上,接着飞快念起一些焦青隐听不懂的单词,随着她的吟唱,一个发着淡光的魔法阵笼罩了主角。 治疗大概持续了三分钟,这三分钟里,焦青隐听着系统警告声中不断回升的生命值数字,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还好她选择了亲自赶来,顺便还带上了半路遇到的洛蒂丝,不然等没有坐骑的对方步行到红塔,恐怕主角已经…… 见主角恢复了一点意识,焦青隐不自觉地有些放松,她侧过头,想吩咐管家把人一起带回城堡,余光却看到对方的手指动了动。 焦青隐本想维持人设装作没看见,却在下一秒被骤然起身的主角拽住了手。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虎口处就传来一阵剧痛,仿佛利刃切入皮肉,要把她的大拇指直接剜下来。 焦青隐懵住了,过了好几秒才在管家踢踹主角的动作下回神。 “停下!”焦青隐厉声呵斥。 管家一脚就踹掉了主角1%的生命值,如果她不及时制止,刚救回来的主角怕是要再接受一次抢救了。 管家向来唯命是从,焦青隐一开口,她就停下了动作。 焦青隐微妙地察觉到,对方并没有那种本能要保护主人的念头,她的行为更像单纯在完成身为管家该做的任务。 主角似乎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牙关上,她紧紧咬着焦青隐的手指,像一头咬住猎物的凶兽。 几次抽手失败,焦青隐也起了几分怒意,她自认不算圣人,没法在被攻击后依然保持大度的涵养。 尽管现在的主角没有力气真把她的手指咬下来,她还是想给对方一点小小的教训。 她喝退听见动静试图上前的骑士,伸出自己的右手,捏住了主角的脸颊。 “松嘴。”焦青隐盯着眼前的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主角置若罔闻,琉璃般的眼睛反射着灯光,似有几分嘲弄。 焦青隐不再废话,扣住对方的下颌,右手手指伸进了她的齿缝间,强硬地挤开牙齿,让她没办法再合上嘴。 或许是因为正在发烧,主角口腔的温度滚烫,而出于某种恶劣的报复心,焦青隐在抽回手指前,拽了一下对方那柔软的舌尖。 “!”之前就算被虐打也半声不吭的主角猛地颤抖了一下。 在对方堪称恐怖的瞪视中,焦青隐轻笑一声,一边收回手,一边慢慢地开口: “这么喜欢咬人,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小狗了。” 4. 狼与执鞭人 听到焦青隐的话,主角的眼睛很明显地瞪圆了一圈,可因为之前耗费了太多体力,她什么都来不及做,就保持着不甘的神色昏了过去。 确认主角确实失去了意识之后,焦青隐转过头,对管家和骑士说:“把她带回城堡,之后就安排在我的房间隔壁。” 管家一时没收敛好震惊的神色。 以往得罪了亲王的那些人,哪怕只是说错了一句话,也得付出惨痛的代价,比如她自己曾就…… 想到这里,管家下意识把左手往身后藏了藏,表情则飞快调整回了标准的恭敬,并请示道:“那小……” 她还未将“小狗”两个字说出口,焦青隐就斜睨向她,冷冷打断,“我允许你这么叫她了吗?” 焦青隐只是临时起意,想气一气咬了自己的主角,才故意这么喊她,并非为了折辱她的人格,也就不可能让这个称呼传出去。 听到焦青隐带着寒意的语气,管家膝盖一软,当即就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焦青隐表情一滞,没让人起来,只是错开了目光。 管家跪在地上,低矮的视线让她只能看见焦青隐的靴子,以及那根别在腰间,垂到腿际的长鞭。 她曾亲身体验过,自然深知这条鞭子打到人身上时,不仅能立即见血,上面的倒刺还会刮下整整一层皮肉。 然而她等了很久,也没等到预料中的疼痛——亲王殿下只丢下句“记牢了”,就没再看她,转而往外走去。 在令人心悸的寂静中跪了半晌,管家慢慢抬起头,她望向焦青隐逆着光的背影,不禁有些恍惚。 她感觉殿下似乎……不,应该只是今天心情比较好吧。 不敢再想,管家匆匆起身,跟上了大部队。 而她之前拎着的那盏元素灯,则被遗忘在了漆黑的红塔里。 === 一番奔波后,焦青隐在下雨前回到了城堡中。 几乎是在她们一行人刚踏入城堡的同一刻,大雨便倾盆而下,细密的雨珠让室外的景象变得十分模糊。 焦青隐一脱掉大衣,就有女仆上前接过,并细声问道:“殿下,热水已经备好了,请问您是否需要沐浴?” 焦青隐下意识看了眼一旁昏迷的主角,对方身上全是血污,长发黏连在一起,感觉很需要清洁。 吩咐女仆的话就在嘴边,焦青隐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主角看起来不是那种会接受别人帮她洗澡的类型,还是等她醒来之后再说。 不过幸好这个世界的魔法比较神奇,洛蒂丝替主角治疗时,魔法自动将伤口附近的碎布清理了,不然主角洗澡时,还要承受一次将布料撕下来的痛苦。 焦青隐抬头,看向还在等她回话的女仆,“嗯”了一声,示意对方带路。 原主格外钟爱金色,整个城堡的装潢都透着一股穷奢极欲的气息,哪怕是浴池,四壁都是由黄金打造的,还嵌满了夜明珠,导致焦青隐猝不及防被晃到了眼。 长期在这种地方洗澡,对视力肯定有影响吧…… 在浴池边站了会,做足心理建设后,焦青隐转头打算让女仆回避,却震惊地发现上一秒还衣着整齐的对方,这一秒身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殿下,请、请您享用……” 女仆颤抖着跪在焦青隐面前,整个人看上去害怕极了,却仍主动地把身体贴了上来。 “不需要,”焦青隐只慌乱了一瞬,就立刻反应过来,她往后退了一步,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不耐,“今天没心情。” 女仆身体一僵,拿不准焦青隐是什么意思。 “……”焦青隐意识到,这里的人在原主的压迫下,已经基本没了自己思考的能力,做所有事前都需要她先给出命令。 “你出去等着。” “……是。”女仆站起身,直直地就要离开。 见状,焦青隐不禁无奈地加上一句,“把衣服穿上再出去。” 女仆离开后,焦青隐把自己沉入热气腾腾的浴池,这段意料之外的插曲让她的身心更为疲惫了。 她试图小睡一会,可刚合上眼,虎口处隐约的疼痛就把她唤醒了。 主角的牙口确实挺好,不仅给她咬出了血,留下的一圈牙印看起来也需要很多天才能消掉。 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一直想着主角,导致出现了幻觉,焦青隐竟在雾蒙蒙的环境里看到了有个黑影在动。 逐渐困得迷迷糊糊的焦青隐闭了闭眼,又睁开。 黑影还在。 焦青隐瞬间清醒了,她迅速调整了自己晒咸鱼一般的泡澡姿势,右手撑住池壁,把一边的浴巾裹到了身上。 她本想见势不对就喊人,可那道黑影始终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焦青隐等了许久,最终决定靠近看看。 而凑近一点后,她发现这道黑影的体积很小,明显不是人类。 还好不是人……毕竟系统还没有变态到要让她非人生物前也扮演人设的程度,她可以放松一些了。 这么想着,焦青隐又往前几步,这下她终于看清了黑影的真面目。 那是一只小狗,一只把自己蜷缩成小团子,正咬着尾巴睡着了的小狗。 焦青隐十分惊讶,天气这么冷,讨厌小动物的原主又曾下令过城堡内禁止私自饲养宠物,这只一看就还是幼崽的小狗,是怎么混进城堡,甚至跑到浴池这边来的? 她还未深想,就发现这只小奶狗气息特别微弱,不知是不是被冻僵了,正一副随时可能死去的样子。 焦青隐一直很想养一只属于自己的狗狗,无奈她活着的时候,虽然经常会和动物接触,但那些见人就咬的丧尸犬,显然不在适合做宠物的动物范围内。 死后成为时空管理局员工,也一直没什么机会养宠物,如今这只小狗就在面前,她不由有些心动。 但谨慎起见,焦青隐还是先向系统询问道:【系统,帮我检测一下,它和剧情有关吗?】 系统只看任务的结果,并不关注过程中焦青隐的具体操作,所以,在不影响主线剧情的前提下,她在任务期间的自由度还是挺高的。 【滴,检测中……检测完毕,未在剧情中筛选到对应角色。】 闻言,焦青隐不再犹豫,她穿上浴袍,用绵软的毛巾将小狗包住,接着小心地将它揣了起来。 因为不能破坏原主人设,焦青隐想了想,把被她包成一团的小狗塞进了浴袍中。 小狗蹬了蹬后爪,本能地往温暖的源头缩了缩。 焦青隐感受到腹部传来的触感,忍不住笑了一下。 浴袍很宽松,城堡中的人又没一个敢抬头看她的,一路下来,无人发现他们暴戾恣睢的亲王殿下,竟然在怀里藏了只小小的狗狗。 5. 狼与执鞭人 无名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四肢百骸都传来刺骨的寒凉。 她睁不开眼,也听不见声音,但她知道自己必须马上醒来。 可周围实在是太冷了,黑暗和寂静仿佛没有边际,拽着她越沉越深。 但当她的意识逐渐消散时,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住了她,拽着她陷进一片柔软的云里。 她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不知多久之后,无名恢复了清醒,接着没几秒就迅速警惕起来。 不对劲……无名记得很清楚,红塔中她因体力不支而昏睡了一段时间,但在回城堡的路上就醒来了,之后她装睡瞒过其他人,想找机会溜出来。 但她的身体状况实在太差了,被人送到房间后就……无名大脑有些抽痛,她记忆断片,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更让她迟疑不定的是,这次醒来后,她的身体竟然完全不痛了,状态好得像是根本没受过伤一样。 究竟怎么回事……无名将注意力转移到周围的环境上,因为担心有人在观察自己,她没有贸然睁开眼睛。 鼻间萦绕着浅淡香气,像皂角混合着什么花的味道,身下是某种柔软的布料,还有……无名在火焰烧断树枝的噼啪声中,意识到她正身处于一个十分安逸的地方。 突然,她发觉自己躺着的地方陷下去了一块。 无名:“!”她瞬间绷紧了神经,做好攻击的准备。 下一秒,她听见一声带着笑意的轻唤。 “小狗,起来吃饭啦。” 辨别出熟悉的声音,无名顿时僵硬成了石头,一时间连放松身体装睡都忘了。 声音的主人毫无疑问是奥蒂莉亚·休斯,但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用这种语气说话! 把刚才听到的温柔声音与奥蒂莉亚·休斯联想到一起后,无名立刻产生了想吐的冲动,涌上心头的反胃感让她握紧拳头,睁开眼就挥—— 看见眼前毛茸茸的小爪子,无名呆住了。 焦青隐刚拿着一碟牛奶回到壁炉边,就看到捡回来的小狗醒了过来,并睁着圆溜溜的蓝眼睛,朝自己举起了爪子。 小狗身上有些脏,看不出毛发的颜色,但四脚朝天努力想翻身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爱。 焦青隐脸上忍不住带了点笑,她放下牛奶,捏住了小狗的前爪,“饿了吗?” 无名难以从震惊中回神,她甚至分不清是自己一觉醒来变成动物更奇怪,还是奥蒂莉亚·休斯这副性情大变的样子更不可思议。 不……说不定是她还没醒。 无名平生第一次生出了逃避现实的念头。 焦青隐不知道无名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只觉得对方有些呆呆的,见小狗任由自己抓着前爪也不挣扎,就不禁担心起了对方的身体状况。 按理说小奶狗是最活泼的,这只狗狗尽管看着没受伤,但说不定是生病了,才会没有什么精神。 想到这里,焦青隐当即叫来了洛蒂丝。 洛蒂丝在亲王麾下工作了五年,见到本人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可光是今天一天,她就单独直面了对方好几次,这导致她听到召令时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走进卧室,看到哪怕穿着睡衣也气势冰冷的焦青隐,洛蒂丝不由腿软,战战兢兢了好一会才敢上前,“……见过殿下。” 城堡私下有流言,说夜晚的亲王殿下会比白天更加暴躁易怒,惩戒奴隶和下人的手段也更加残忍,她该不会要成为下一个…… “过来,检查下它有没有生病。” 听到焦青隐的命令,洛蒂丝飞快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她应声走上前,以为自己又将直面一位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奴隶,然而—— 她只看见了一只脏兮兮的、缩在抱枕堆里的小狗。 抱枕的材质和绣面洛蒂丝看不出来,但她一眼就认出了它们表面那层法阵——繁复的四阶安眠法阵,光是绘制单个阵图,就需要三块制式金条,和九颗足重蓝宝石作为原料。 现在,这些随便拿出去一个就能买下大片田地的枕头,却被一只小土狗压在身下。 而小土狗本狗,正冲亲王殿下龇着牙,在白色的枕头上留了不少黑爪印,看上去还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洛蒂丝:“……” 她的心情极其复杂,但还是反应很快地检查起了小狗的状态。 出乎她意料,这只小狗还挺有灵性,似乎是知道自己的举动是为它好,全程都相当配合,但眼睛却始终盯在亲王身上。 “殿下,它身体很健康,就是有些缺乏营养,多吃点东西就能恢复正常。” 洛蒂丝说话时有点犹豫,她不知道亲王殿下是想要它的皮毛,还是对虐杀动物起了兴趣,亦或是…… “它多大?可以吃肉了吗?”焦青隐淡淡地问。 这个问题过于正常,导致专业是急救和炼金,偶尔兼职做园艺的洛蒂丝愣住了——她回答不上来。 “大、大概有……两三个月左右,”意识到自己给不出答案的后果,洛蒂丝心跳飞快,声音越来越低,“……一次不要吃太多就行。” 焦青隐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小狗身上,没有发现她的心虚,闻言便说:“你回去吧,有事再叫你。” 洛蒂丝松了口气,心想自己今晚算是应付过去了,“是。” 无名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的狐疑越发浓重。 很奇怪…… 奥蒂莉亚·休斯前后的表现,未免太分裂了。 她刚醒来时,分明在对方脸上看见了难以掩饰的温和,可洛蒂丝进屋后,对方的一言一行就与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别无二致了,那种冷酷高傲的神色也完全不像演的。 回想对方之前露出的笑容,无名头皮发麻,爪子都无意识地蜷缩了起来。 她突然间觉得,自己低估了奥蒂莉亚·休斯,对方似乎比她猜想的更加心机深沉,也更加……变态。 一个单纯残暴的亲王,只会让她觉得恶心;而一个人前凶狠、人后亲切的亲王,不是有精神问题,就是隐藏了什么危险的秘密。 无名咬紧牙关,她知道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如果让她在这个人面前摇尾乞怜,假扮成一条真正的狗——她还不如直接去死。 不,就算要死,她也要让奥蒂莉亚·休斯死在自己前面。 不等她压下心头的戾气,目送洛蒂丝离开的焦青隐就走回了抱枕堆前。 她对无名的想法毫无所知,嘴角正翘着好看的弧度,“小狗狗,先喝点牛奶,明天再给你吃肉。” 她那双墨色的眼睛亮闪闪的,看起来一副很想摸摸无名的样子。 无名:“……” 无名谨慎地往后退,离对方和那碟牛奶远了一些。 6. 狼与执鞭人 在几次伸手,都被小狗凶回来之后,焦青隐有些失落。 应该是还有点害怕才不让摸,等熟悉起来或许就好了,焦青隐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主动往后挪,退到了对方的警戒范围外。 她的举动确实让小狗放松了一些,但依然绷着身体,不肯碰面前的牛奶。 焦青隐想了一下,起身走进卧室内置的衣间帽,还体贴地关上门,把外面的空间都留给了小狗。 无名注视着焦青隐的每一个动作,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在视线中消失,才慢慢收回目光。 莫名其妙变成动物之后,她身上的伤全不见了,曾经如影随形的疼痛也跟着消失,但体力上的不足却没有补回来——简单地说,她饿了。 而且是非常饥饿——无名能感觉到,如果自己再不进食,恐怕就又要昏迷过去了。 她对着散发香气的温牛奶犹豫了一会,又看了眼衣帽间的方向,最终做出了决定。 奥蒂莉亚·休斯如果想对她做什么,有的是办法,没必要这么曲折,比起徒耗体力的对峙,她不如抓紧时间积蓄力量。 然而下一秒就发生了意外——由于不熟悉用四条腿走路,无名刚迈出前爪,就“啪叽”地摔了一跤。 短腿的小奶狗身体又圆嘟嘟的,无名向前滚了一圈才停下。 躲在衣帽间里偷看的焦青隐没忍住:“噗。” 无名一时间摔懵了,她趴在地上呆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回过神,毛茸茸的耳朵抖了两下,耳朵尖尖的温度升高了一些。 无名假装若无其事地起身,抬起前爪——这次她审慎地思考了好一会,才迈出了对应的后爪,看起来完全就是只认真学习走路的小狗。 几步走到牛奶碟前,她直接把脸埋了进去。 第一次用动物身体进食,无名的动作十分生疏,但很快的,她就学会了该怎么用舌头把牛奶卷进嘴里。 牛奶温热还带点腥味,让她从早已饥肠辘辘的状态中恢复了一些。 无名丝毫没有吃仇人食物的耻辱感,她风卷残云地喝光了牛奶,速度快到像是要把盘子也啃了。 在不明现状的情况下,补充体力是必须的,不然如果遇到危险,她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这具身体太过幼小,无名喝到后面已经饱了,但内心的不安感让她硬撑着把最后一滴牛奶也舔进了嘴里。 她不能确定什么时候可以有下一顿饭,只能尽可能在有食物的时候多吃一点。 于是,等她喝完整碟牛奶,肚子就圆到连路都走不动了。 好难受,无名趴伏在抱枕上,眼神有些迷茫。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得这么脆弱,竟然喝个牛奶都能撑到站不起来。 她回忆不起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也就不确定自己是从人类变成了犬科动物,还是身体没变、意识来到了这具躯壳中。 想着想着,无名大脑的运转逐渐变慢,从没接触过魔法的她,没发现周围抱枕上的安眠法阵开始了运转。 焦青隐看着吃完就趴下,呆呆的似乎正在思考狗生的无名,从衣帽间里走了出来。 无名条件反射地想要起身,却在吃撑和安眠法阵的双重作用下,昏昏欲睡地没能动起来。 见小狗这次没有一看到她就龇牙,焦青隐凑近了些,接着很快发现了无名的异样。 “吃撑了?”焦青隐觉得有些好笑。 无名瞪向面前的人,想威胁她不要碰自己,眼皮却不争气地耷拉下去。 下一秒她又猛然清醒,重新抬头一瞪,接着又开始犯困。 她重复着快睡着和努力醒来的动作,脑袋一点一点的,让焦青隐不由笑了起来。 她伸手,如愿以偿地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快睡吧。” 说完,她动作轻缓从侧面揉了揉小狗的肚子,想帮忙消消食。 “!”无名浑身一僵,四爪并用地抱住了那只放在自己肚皮上的手。 她想一脚踹向这只胆敢碰她的手,但可能是她实在太困了,也可能是焦青隐的动作太过温柔,无名最后也没能把对方踢开。 不能放松警惕……想稍微睡一会……这是阴谋……好舒服……有危险……但……在各种纷乱的思绪中,无名陷入了沉眠。 揉着小狗撑到圆溜溜的肚子,焦青隐莫名想起了自己。 她很小的时候,陨石群将她的家园变成了末世,让她一度也曾和这只小狗一样,恐慌于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那个时候,她但凡有了食物,不管好坏,都会把它们一点不剩地全吃下去。 尽管现在已经过去了多年,焦青隐依然没能改掉这个习惯,它就像旧生活留下的一个伤疤,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要尽可能地完成任务。 焦青隐不知不觉地顿住了,她想起时空管理局给出的优渥报酬,只要任务积分足够多,她就能…… 掌心传来的微痒感让焦青隐回神,她低头一看,发现是小狗正迷迷糊糊地扒拉自己的手,想让她接着揉下去。 焦青隐弯了弯眉眼。 “真可爱。” 她低声感叹,索性把小狗抱进了怀里,自己躺在那堆抱枕上,一边给小狗揉肚子,一边看窗外的夜色。 今日正好是满月,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清浅的月光穿过云层,洒在焦青隐和小狗的身上。 焦青隐莫名联想到同样是在今天被自己捡回来的主角,对方的眼睛和眼前的月亮很像,干净、皎洁,仿佛永远不会染上污浊。 怀中的小狗动了动,焦青隐低头,想起这只狗狗的蓝眼睛,也和主角的特别像。 她忍不住勾起手指,挠了挠小狗的下巴,自言自语般地问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半梦半醒间,无名听见了焦青隐的声音,迟钝的大脑让她没能理解对方的话,但身体却凭本能甩了甩尾巴。 “月神阿尔忒弥斯*,是我故乡的神灵,你的眼睛和月亮那么像,我就叫你阿尔,好吗?” 无名趴在温暖的怀抱中,无意识地蹭了蹭那只盖在自己身上的手。 但凡她有一点清醒,就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但她现在实在是太累了,常年萦绕心头的危机感第一次消散,她只想单单纯纯地睡上一觉。 至于其他的…… “阿尔,晚安,明天见。” 7. 狼与执鞭人 “早上好,阿尔。” 晨光熹微,无名刚睁开眼睛,就听到了一声带着倦意的问候。 她呆愣愣地想了一会,才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还有自己正身处于哪里。 以及……奥蒂莉亚·休斯刚才说什么……? 阿尔?她在喊自己? 无名弓起身,反射性龇牙,摆出了防备的姿势,并不承认这个名字。 姓名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她从来都不需要这种东西,更不必说是来自面前这人的名字。 焦青隐见一晚上过去,原本已经乖乖任摸的狗狗又变回了原样,倒也不怎么气馁,她打着哈欠从抱枕堆里起身,想喊管家再送一份牛奶。 【检测到主角生命值达到35%,判定宿主完成主线任务1:给小狗疗伤。】 焦青隐打了一半的哈欠硬生生收了回去:“?” 系统适时地解释:【检测到宿主昨日将主角命名为“小狗”,故系统对数据库内的相应字符串进行了替换。】 焦青隐想起来了,昨天她为了气主角,确实喊了对方一句“小狗”,但……她揉了揉眉心,对系统说:【这不算命名,你把设置改回去吧。】 【系统提示,姓名设置仅可自主修改一次,请问宿主是否将“小狗”恢复为初始设置。】 一次就一次吧,焦青隐觉得自己应该也不会给主角取名字,就说了声“是”。 【替换字符中……替换成功……现发布主线任务2:给主角(未命名)戴上项圈。】 听到系统的发布的任务,本想和小狗狗多玩一会的焦青隐心中叹息,产生了种社畜迎来周一早八的感觉。 项圈是原主用来羞辱主角的一个重要道具,它能证明奴隶的身份和归属,和后续的许多小剧情都有关系。 焦青隐认命地叹气,见小狗一直戒备地望着自己,就温声说了句:“我要去趟隔壁,很快回来,你自己在房间里玩一会哦。” 她没指望小狗能听懂,整理好里衣后,就摇响了叫女仆的铃铛。 听见焦青隐的话,无名背上的毛微微炸起,她记得自己的身体昨天被送到了这间卧室的隔壁,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能让其他人先一步发现异常。 三声叩门的轻响后,几个女仆鱼贯而入,她们穿着款式统一的黑白女仆装,面容精致,仪态出众。 “殿下,早安。” 为首的女仆长向前一步为焦青隐更衣,其他女仆则恭敬地弯着腰,托举手中的衣物或首饰,等待焦青隐的挑选。 焦青隐扫了一眼,就被那些光彩璀璨的珠宝闪得有些眼睛痛,她移开目光,却又被个灿金色头发的女仆占据了视野。 这名女仆的衣着乍一看与其他几人并无不同,但焦青隐注意到她后,便觉得相比之下,对方的领口似乎更低一些,裙摆更短一些,长袜也像是更加透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盯着人看太久了,刚为她穿上衬衣的女仆长后退一步,把金发女仆让到了前面。 女仆长开口:“殿下,她是您前日格外钟意的那名奴隶,不如让她来为您更衣吧。” “嗯?”焦青隐有些疑惑。 金发女仆怯怯地抬头,看到她的脸,焦青隐想起来了,这是她穿越后见到的第一个人,那名被她吓哭的奴隶少女。 只是对方之前相当于没穿衣服,突然看她衣装整齐地出现,焦青隐一时没认出来。 看来是她网开一面的行为,让别人误以为自己看中了对方,所以把人特地送来了,焦青隐有些无奈,随口问道:“你叫什么?” 金发女仆颤了颤,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半晌才意识到焦青隐问了什么。 察觉自己失态,她脸色煞白,膝盖一软就跪下了,可还不等她认错,便听头顶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命令:“起来,给我穿外套。” 不仅是连忙起身的金发女仆,其他人也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 女仆听命为焦青隐穿上外套,手有些发抖,后者板着脸任由她动作,等最后一颗扣子系上,寂静之中,一道细若蚊呐的声音响起:“我……我叫芙洛达。” 焦青隐闻言低头,看了眼正在为自己整理衣领的女仆,对方没敢看她,脸上挂着细密的汗珠,像是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 ……看来以后还是少和这些人交流比较好,焦青隐想。 芙洛达的个子比焦青隐矮些,所以只能全程踮着脚,从侧面看去,她像是环着焦青隐的脖颈,整个人都扑在了对方怀里。 刚想好几条对策的无名一抬头,便看见了这一幕,她爪子下意识地用力,在华贵的丝绒上留下一道抓痕。 === 换好衣服后,焦青隐挥退了想要随行的女仆们,抱着不知为何突然很黏自己的小狗,在安置主角的房间前站定。 焦青隐一开门,之前一直没发出过半点声音的小狗就呜咽了声,想从她怀里下来。 无名闻到了自己人类身体的味道,直觉告诉她,只要碰触到原本的身体,意识就能够回归。 “怎么了?”见小狗实在着急,焦青隐把她放在了地面上,无名趁机窜了出去,先一步到了床边。 果然,在她跳起来伸出爪子的一瞬间,躺在床上的人类无名睁开了眼睛,小狗无名则软趴趴地倒了下来。 看到小狗突然失去活力的一幕,焦青隐瞳孔紧缩,不由失声,“阿尔!” 【警告,宿主未在主角面前严格扮演角色,扮演值-1,目前扮演值余额8……】 焦青隐倏然收声。 下一秒,她的面部表情就调整到了最准确、最符合“奥蒂莉亚·休斯”的弧度。 她几步上前,把一动不动的小狗抱了起来。 ……呼吸很正常,看起来只是睡着了。 焦青隐神色不变,悬着的心却放了下来,转头看向无名时,眼神中则带上了令人不适的倨傲。 “——脏死了。” “……”无名慢慢掀起眼皮,与焦青隐对上了视线。 虽然经过了治疗,她的伤却也没有好全,皮肤上的痂痕和满身的血污,让她看起来像刚从污泥中爬出来一样。 她正忍受着要将人碾碎似的强烈痛感,但比起疼痛,更让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她还是感受不到自己的腿。 腰部还有知觉,挪动时会有针扎般密密麻麻的痛楚,但大腿往下,就像是被截断了一样,没有半点生机。 偏偏这时,床边的人还要用讥讽的语气刺她,“半死不活的,真晦气。” 无名垂落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那双玻璃珠子似的漂亮眼睛染上了压抑的戾色。 焦青隐刻意忽视了她的敌意,皱着眉,表情嫌弃地后退一步,“越看越脏……你想自己洗还是让人给你洗?” 对方身上的伤太多,创口附近又都是脏污,有很大的感染风险,所以清洗是必须的。 无名扯了一下嘴角,动作牵动脸上的伤,让她的脸看起来更添几分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 “我自己洗。”她开口说道,声音沙哑难听。 听到无名说话,焦青隐才意识到她已经很长时间滴水未进了。 盖在小狗脊背上的手指微微收紧,焦青隐一时想错开面前这双眼睛的直视。 诡异的两秒沉默后,她偏头展开一个恶劣的笑容,“好啊,洗干净点——不然等我叫人来给你洗,就不只是脱一层皮的事了。” 说完,她施施然转身,慢条斯理地离开了房间。 关上门,焦青隐对守在一边的管家随口吩咐道,“送点流食和几桶热水进去。” 说着,她目光转到睡着的小狗身上后,又补上一句,“再带阿尔去洗个澡,动作轻点……别让它耳朵进水了。” 听见焦青隐对小狗的称呼,管家心跳加快,小心翼翼地接过它,对这只很得亲王殿下偏爱的宠物十分重视。 === 在焦青隐心不在焉地翻看着《基础元素魔法入门》时,管家推着一车精致的茶点进了书房。 她为焦青隐倒上红茶,接着鞠躬汇报:“亲王殿下,那名奴隶和阿尔阁下都洗完了澡,正在书房外等候,请问您是否有下一步的指示?” 见管家喊阿尔“阁下”,焦青隐的嘴角抽了抽,但也没有纠正,只是点了点头。 书房大门再一次打开,随着轮椅骨碌碌滚动的声音靠近,焦青隐放下书,抬头看去。 坐在轮椅上的少女换下了那件破破烂烂的纱衣,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简约的长裙。 她银色的长发披散而下,仿佛缝进了碎星的绸缎,面纱遮住了她的下半张脸,只露出那双潋滟的双眸,一眼望来,几乎能让人忘记呼吸。 焦青隐愣住了。 8. 狼与执鞭人 呆怔了许久,焦青隐才堪堪从惊艳中回神。 面前的人显然因为这长时间的注视会错了意,她眼神微冷,似是带着一层恼意。 接触到她的目光,焦青隐略有些不自然地曲了曲指节,有种偷窥被发现般的尴尬感,好在这时,管家及时出声道:“殿下,阿尔阁下还在睡,是否要留它在您的书房?” 听到“阿尔阁下”几个字,无名微不可查地绷紧了脊背。 焦青隐望过去,看见小狗窝在管家怀里睡得正香。 它和之前那副脏兮兮的样子已大不相同了,洗完澡后,它毛发蓬松,白白软软的,像团棉花糖。 原来它和主角一样都是白毛,只是之前太脏了所以都看不出来。 尽管阿尔看着十分好摸,焦青隐还是克制住了手痒的冲动,她摇了摇头,说:“带回我卧室,再给它准备些食物。” 管家领命离开,之前跟在她身后的骑士才走上前,将一个匣子捧到了焦青隐面前,“殿下,您要的东西。” 焦青隐认出她是经常跟着自己的骑士之一,伸手接过匣子。 匣子由纯金打造,正上方装饰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流光溢彩,显然价值不菲。 焦青隐忍不住先在心中鄙视了一下原主的审美,接着才打开了它。 无名离她很近,一眼便看见黄金匣内装着什么。 ——一条漆黑的项圈。 她顿时阴沉了脸色,周身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 清洗身体时,无名把这两天和奥蒂莉亚·休斯相处的每个细节都回想了一遍,她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改变。 这种改变很微妙,她也拿不出任何切实的证据,但思虑许久后,她还是决定暂时相信自己的直觉,放弃了原本打算鱼死网破的激烈手段。 她计划先假意服软,如果奥蒂莉亚·休斯之后的作为没有超过她的底线……她并非不能忍辱负重之人,并不介意用一部分尊严,来换取一个生存与复仇都能实现的最优解。 可戴上项圈,就意味着她彻底成为了面前这人的所有物,这种屈辱……无名咬紧牙关,在心中狠狠记了一笔。 奥蒂莉亚·休斯对她做的桩桩件件,她将来必百倍奉还——! 焦青隐没注意无名,她正在检查自己让人准备的项圈,确认了上面没有什么机关或法阵后,才放心下来。 之前放在这匣中的项圈是原主专门定制的,内衬藏着十几根尖锐的短针,原剧情里,这些短针能在原主的控制下随时刺出,主角苦受它们折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脖子上几乎没一块好肉。 这东西不致命,但足够恶毒,好比钝刀割肉。 焦青隐手中的剧本从原主视角出发,很具体地描写了她欣赏主角被自己虐待时的心情,言语详实,让人仿佛能看见血液从字里行间渗出。 想到原剧情,焦青隐转眼看向坐在轮椅上的主角。 对方自从被管家推进屋,就没有动弹过,除去眼神有波澜,简直像个精致的人偶。 此刻感受到焦青隐的视线,无名藏起阴暗的念头,仰头与她对视,她双目微微睁大,乍一看竟然……有几分乖巧。 ……唔,眼睛亮亮的,有点可爱。 焦青隐被美色迷惑了一秒,就见面前的人突然笑了一下。 无名的下半张脸被薄纱遮住,焦青隐看不真切,但那双眼睛确实弯出了好看的弧度,柔柔的,像是示弱,又像是邀请。 焦青隐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小鹿撞了一下,可接着她就想起自己之前对无名心软,结果被咬了一口的事情。 ——她虎口上的牙印还没消掉呢! 于是,焦青隐相当冷酷地一步上前,用冰凉的皮带环住无名的脖颈,然后干脆利落地锁上了扣环。 无名:“……” 焦青隐的动作太快,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事情便成了定局。 听到系统播报【宿主完成主线任务2……】的声音,焦青隐感到一阵不真实,她本以为自己此举会遭到主角的激烈反抗,就把魔法卷轴都在袖口里藏好了,却没想到对方如此配合。 这是突然转性了,还是在憋什么坏?焦青隐忍不住上下仔细打量了主角一番。 这番观察没让她看出什么端倪,只又一遍得出了主角长得真好看这个结论。 无名满腹恼火,又被看得头皮发麻,也是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与对方靠得有多近。 她坐在轮椅上,本就比焦青隐矮了许多,加上对方为了给她戴上项圈而弯腰倾身——她们已经近到呼吸可闻了。 这个发现让无名顿时僵住,头反射性地往旁边躲,鼻尖却正好擦过焦青隐垂下的黑色长发。 某种熟悉的味道笼罩了她。 是她昨天在抱枕堆上闻到的味道,花香混合着皂角,淡淡的……令人安心。 无名下意识地嗅了嗅。 她所有动作都被焦青隐收入眼底,无论是那敏感又警惕的反应,还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在后者看来都…… “真的像小狗一样。”焦青隐由衷感叹。 无名脸一黑,立即从刚才的状态中回过神,搭在轮椅上的手险些就挥向了焦青隐。 不、不行——无名死死咬着牙关,强行克制住了自己。 焦青隐看见无名拳头紧握,一副强忍着才没打过来的样子,不禁有些心虚,赶紧把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心里话抛到脑后。 她的本意是无名这样有点可爱,但对方显然认定自己是在羞辱她……这倒也算是误打误撞符合了原主的人设。 不过,强行摸没养熟的宠物,收获的应该也是差不多的画面,焦青隐暗想。 为了让面前的人放松些,她一边起身,一边把发丝捋向耳后,想拉开距离,却不小心勾到无名的面纱,把它扯下了一角。 “啪嗒”,是面纱上的碎钻掉落在地的声音。 无名的血突然就冷了下来。 不只是她,看见无名被毁容的下半张脸,焦青隐的表情也慢慢变淡,整个书房的气氛一时陷入凝滞。 良久之后,无名嗤笑一声,打破了沉寂。 她抬起手,直接扯下面纱,嘴边勾起一点弧度。 感受着唇角伤口撕裂带来的疼痛,无名声音微哑着,说出了进入房间后的第一句话:“丑得让你恶心……对吧?” 9. 狼与执鞭人 无名的脸实在称不上好看。 她是被原主亲手毁容的,鞭条抽出的伤口几乎横亘了整张脸,光靠洛蒂丝的治疗魔法,仅能治愈受伤较轻的部分,至于她那被“重点照料”过的下半张脸…… 深红色的疤痕像是蜿蜒的长虫,扭曲着爬过她原本姣好完美的面颊,一眼过去甚至会让人心生畏怖。 就连无名自己,在清洗身体时通过镜子看到这张脸,都忍不住感到丑陋和不堪。 所以她很清楚,在此时拿下面纱是多么愚蠢的行为,奥蒂莉亚·休斯最看重外表,自己既然想迎合对方,就不该把这张脸露出来。 但疤痕已经存在,再怎么遮掩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与其等对方先发难,倒不如她自己来,还稍微——想到这里,无名突然意识到,她竟然还在为那点无谓的尊严做挣扎。 ……好像她还有什么尊严似的。 无名不由觉得可笑,也确实忍不住低笑出了声,血丝顺着嘴角滑下,多少算是为她苍白干裂的唇瓣上了点颜色。 【宿主,请注意……】 听到系统的提示,焦青隐回过神,明白自己沉默的时间有些过长了,卡在即将被警告的临界点,她捡起掉落在地的面纱,丢垃圾般将它扔到无名身上。 焦青隐的语气冷漠而刻薄,“知道就好——遮上,别让我再看见你的脸。” “……”无名活动指节,绞住落在手背上的面纱,片刻后,才慢慢把它戴上。 她用的力气有些大,在娇贵的布料上留下了一块褶皱。 焦青隐眼神动了动,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无名就抬起头,朝她舒展开眉眼,“好的。” 她又一次笑了,这次的笑容与之前截然不同,她看起来十足温顺,甚至有些软,一分钟前的棱角全不见了,乖巧得像是被驯服的宠物。 但她表现得越好,焦青隐就越清楚,事实并非如此——她直直地望进面前人的双眼,心跳有些许失速。 她第一次对某个任务世界的目标产生了兴趣,她被对方刻意披上的柔软外壳所吸引,又忍不住去想象自己剥开它后,能看到什么样的东西。 如果—— 【宿主,主线任务3已发布,请查收。】 系统的机械音打断了焦青隐的念头,她理智回笼,飞快查阅了系统发来的信息。 【主线任务3:携主角(未命名)赴皇宫会宴; 提示:距离任务开始还有一个月,请宿主自由行动,合理扮演,取得主角(未命名)的信任。】 一个月……也算是给她和主角都留了点时间,焦青隐想着,拿起桌上的《基础元素魔法入门》,准备离开书房。 阿尔还那么小,独自一狗留在卧室里她不放心。 至于主角……让门口的管家把她带回去就是了。 然而在她迈步离开时,衣摆却被坐在轮椅上的少女牵住了。 “可以带上我吗?”她问道,声音依旧不是很好听,但态度很轻和。 焦青隐低下头,和无名对上视线。 不知道无名是不是故意的——焦青隐觉得她是——她抬着头,脖颈绷直,因此更显出了环在上面的黑色项圈。 皮革勒在白皙的皮肤上,边缘处微微发红,还压着些隐约可见的深色伤痕,她这副完全将弱点袒露出来、引颈受戮的样子,让人光是看着,征服欲就能得到极大的满足。 再一联想是自己亲手为对方戴上的项圈,焦青隐的喉间有些发痒。 眼前的景象……对方几乎是明晃晃地在说,“我是您的私有物”了。 无名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焦青隐,和发色同样雪白的睫羽轻轻颤动,像无言的乞求。 面对这样的眼神,谁能说出拒绝的话? 焦青隐能。 “不行,你太麻烦了。”她残忍地说,去拂无名的手指。 然而无名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不仅没让焦青隐赶开自己,还顺着动作,直接牵住了对方的食指。 指尖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体温,焦青隐微微一僵。 “你……您带上我吧,好吗?我会听话的。” “不。”焦青隐自认已经被磨炼得不会心软,别说是无名这种请求,在与任务产生冲突的情况下,就算是有人在濒死时求她饶命,她也不可能留情。 “……好吗?”无名的声音更小了,双眼中隐隐有水光闪动。 焦青隐:“……” === 当管家见到焦青隐臭着脸,吩咐她把无名一起带回主卧时,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 进卧室!亲王殿下从未这样优待过任何一名奴隶……! 焦青隐假装没看见管家失控的表情管理,在心里安慰自己:这种无伤大雅的请求满足了也没什么,反正她需要取得主角信任,那偶尔给对方一些甜头也是必要的……一切都是为了推进剧情! 但焦青隐也清楚,现实已经和剧情有了不少偏移了。 原主记忆里的主角,可是骨头硬到被打断双腿都不肯服软的,像对方现在这种委曲求全的样子,原本应该直到她手中剧本的后期才会出现。 焦青隐摩挲了一下手指,她有心探究主角种种行为背后的目的,思绪却总往对方牵她那一下的触感上飘。 而无名正坐在轮椅上,由管家推着,不远不近地坠在焦青隐身后,一路绕过各式奢华的摆设和数不清的仆人,落针可闻的安静中,除了焦青隐长靴叩地的声音,就只有轮椅在作响。 管家垂着头无声行走,把自己摆在了运输工具的位置上,而无名明明达成了目的,心情却不算好。 她一回想自己刚才讨好卖乖的举动,就控制不住地想吐。 那些混迹底层时耳濡目染到的手段……她曾经很不齿,但现在却不得不承认,它们确实意外的有用。 越是感到耻辱,无名就越想变强。 而现在刚好就有这么一条路,摆在了她的面前——无名转动目光,视线落到焦青隐手中的那本书上。 有关魔法的一切资料,都被把持在大贵族和法师塔手中,他们培养手下和私兵,借魔法统治世界,平民想接触这些东西,难如登天。 可如今,就算焦青隐再警惕,也不可能防备一只人畜无害的动物幼崽。 尽管变成动物是无名意料之外的情况,但因此得到的机会,却是她不可能错失的。 走到连接卧室与书房的偏厅时,焦青隐突然停了下来。 管家立即跟着止步,无名的身体在轮椅上晃了晃,她掩住表情,抬头看去。 焦青隐正垂眸望着她,罕见的黑色眼睛和往常一样不带什么感情。 “你在流血?”无名听到她问。 刚紧绷起神经的无名一愣。 注意到无名的分神,焦青隐向她走近,接着微皱起眉。 一路上她总闻到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现在从上方俯视,她便从面纱的缝隙间,瞥见了无名嘴边的新鲜血迹。 是面纱掉落那时,被无名自己扯出的伤口……竟然一直没有止血,对方的身体素质比她想的更差一些。 不只如此……焦青隐开口道:“弯腰。” 无名僵硬着没动,偏厅中或来往或工作的仆人不少,她敏锐地察觉到,此刻这些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10. 狼与执鞭人 周围的视线有如实质,怀着各不相同的情绪,将无名架在中央,等待她的动作。 在大多数人看来,“弯腰”是个很轻易就能做到的动作,但对无名来说却不是。 她的腿废了,腰部的功能也恢复得不健全,洗澡时她尝试过,这个动作带来的痛苦,无异于用刑具对准骨缝拦腰一点点锯下。 轮椅椅背传来轻微的震感,管家在隐晦地催促她。 “……”无名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几个呼吸后,她向前俯身。 “停下。” 无名顿住,双眼从光洁的地板上挪开,抬起望向了出声的焦青隐。 焦青隐却避开了她的直视,略不自然地转过头,开口道:“回房间后再做。” 说完,她就重新迈起脚步,节奏比之前快了几分。 焦青隐话说得含糊,可听者有心,结合她往日的形象,众人都不由把她前后的言行,联想到了某个暧昧的方向。 或许亲王殿下刚才的命令,是突然起意想让那奴隶伺候她做些什么,只是后来又改变了主意,打算更私密一点…… 这些奴仆习惯服从命令,日常行动机械麻木,极少的自主思考中,也多是在揣测奥蒂莉亚·休斯的心思。 此刻,尽管没有交流,他们还是莫名达成了共识: 虽然殿下的口味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但这个奴隶虚弱又残疾,白色的头发看着了无生机,估计要不了多久——或许就是今天,就该被玩腻了。 被揣测成变态的焦青隐正闷头往前走,步子不自觉越迈越大,神情带着点烦躁。 她又为主角违背了原则——来到时空管理局打工的第一天,焦青隐就知道,系统宿主不该对任务对象产生任何多余的感情,无论是正面或负面,这些感情都会成为完成任务的阻碍。 这不是硬性的规定,焦青隐甚至听说有宿主爱上了任务对象,自愿放弃任务,永远留在了小世界中。 但她和那些人不一样,她必须完美地完成每一个任务,得到最多的积分,只有这样,她才能尽快兑换到复活回原世界的机会。 有时任务途中,焦青隐也会觉得自己很可笑,心想她和头上吊着根萝卜的驴有什么区别。 可在这一次的任务中,她已经不知第几次对主角心软了。 她刚才察觉到无名在颤抖,根本没有细想,就下意识制止了对方的动作,之前更是屡屡为她破例,甚至被扣了两点扮演值。 是因为过去没遇到过这么凄惨可怜的任务对象,还是…… 【宿主,你不必想这么多。】 【……】焦青隐没应声。 系统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直,【这只是你众多任务中的一次,只要在主角面前人设不崩塌,并完成最终任务,中途对自己的要求可以不那么严格,就当是偶尔的放松。】 焦青隐挑眉,【你们系统还会劝宿主放松休息?】 【人性如此,劳逸结合是必要的。】系统说。 【听起来你比我更懂人性。】焦青隐很少见地和系统说笑了一句。 结果系统还煞有介事地回答她:【系统的数据库中有大量关于人性研究的资料,可以供给宿主学习。】 焦青隐忍不住勾了下嘴角,系统的宽慰硬邦邦的,实在不算高明,但她的心情确实没之前那么烦闷了。 她偏过头,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主角,对方身形单薄,正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似乎随时能被一阵风吹走。 === 回到卧室后,焦青隐第一反应就是寻找阿尔在哪。 好在白色的小团子很显眼,焦青隐一下子便看见了缩在壁炉前的小狗狗。 阿尔正轻声呼噜着睡觉,焦青隐放心下来,她等管家为她脱下厚重的斗篷后,示意对方把轮椅也推到壁炉附近。 “殿下。”做完这些,管家轻声请示焦青隐。 “把洛蒂丝叫来。” “是。”管家鞠躬,离开时还关上了房门。 无名面对着温暖的壁炉,身侧是团成球的小狗,身后是不知正在干什么的焦青隐,在没法转身的情况下,她只能竖起耳朵,靠听力判断现状。 布料摩挲的声音,金属相击的清脆响声……听到长靴被随意甩在地上的动静后,无名意识到焦青隐是在脱衣服。 无名的呼吸乱了一拍,不自觉用力的手背上浮现出青筋。 过了一会,这些杂音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焦青隐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危险步步从背后逼近的感觉,让无名头皮发麻,视野缺失更是导致她内心的不安愈演愈烈,本能就要转头。 “别动。”焦青隐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无名很不明显地抖了一下。 她心知自己前来对方卧室的行为十分冒险,如果焦青隐这时想对她做些什么,她基本没有办法反抗。 她这是在赌,赌自己靠这两天的观察得出的推测,赌焦青隐和外界的传言有所不同,赌……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如果她赌赢了,就能借此机会增加复仇的筹码;如果她输了……那她至少还有一张能带着焦青隐一起去死的底牌。 无名心口微微发烫,那里埋藏着一枚无需魔法天赋,仅能靠使用者生命为代价催动的血咒。 在她万分警惕之际,焦青隐压低身子,拉起了她的右手。 无名:“!!” 还好,没那么冰了,焦青隐松了口气。 之前无名牵她的时候,手冷得简直像冰块一样,现在烤了一阵子火,体温总算是回升了些。 还好自己答应了对方的请求,把人给带回来了,不然以她这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在外再多待一会,估计不重病也得发烧。 无名不知道焦青隐在想什么,她骤然被这个喜怒无常的亲王拉住手,鸡皮疙瘩一路从手臂冒到脖颈,差点就要应激反应了。 此刻见焦青隐迟迟不松手,她终究没忍住,从紧咬的牙关间挤出几个字:“您……是有什么事吗?” 焦青隐闻声低头,见无名像是快炸毛了,下意识接上一句话:“没事我不能摸?” 无名:“……”她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没把对方的手摔开。 像是为了和她作对,焦青隐摸完手指,又捏了她的手心两下,那动作昨天无名在半梦半醒间也感受过——完全就是捏宠物爪垫的手法。 无名气得血液上涌,焦青隐却在认真思考。 嗯,和《基础元素魔法入门》序章说的一样,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凝聚元素力捏向手心,会感受到吸力……主角果然和剧情里的描写一样,是个千年难遇的魔法天才,就连手都是按教科书长的。 确定了自己从书中学到的知识没有错误,焦青隐把注意力移回了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上。 “别动。”开始动作之前,她再次向无名强调。 无名还在生气,内心轮番用各种词句骂着面前的人,可下一秒,她的身体就猝不及防地腾空了。 无名大脑“嗡”的一响,双眼睁大了一圈。 焦青隐把她抱了起来——一手托在她的肩胛骨下方,一手则抱在她的腿弯处。 黑色发丝垂到无名的脸上,带来微痒的触感,她又一次闻到了那种淡淡的香气。 花香混合着皂角,不像这世间该有的味道,很不明显,但……令人安心。 11. 狼与执鞭人 因为这片刻的愣神,无名错过了挣扎的机会,等她从恍惚中反应过来后,人已经面朝下趴在了抱枕堆里。 “!”视线被遮挡,这个姿势又让无名产生了不好的猜测,便用手肘往后一撞—— “唔!” 她和焦青隐同时痛呼出声。 焦青隐是被无名打了个正着,无名则是用力过猛,牵扯到了未愈的伤口。 疼痛刺激着无名的大脑,受腰伤限制,她没法立即翻身,只能紧咬嘴唇,凭感觉朝焦青隐的位置再肘击过去。 焦青隐往旁边一闪,躲过了这一下,意识到无名误会了自己的举动。 在偏厅时,她发现无名的腰侧布料的颜色有些不对,就怀疑她后背的伤口崩开了,眼下也只是想为行动不便的对方,换一个适合诊疗的姿势。 她本也想过先和无名说明目的,只是原主的人设摆在那里,她说得越多反而可能错得越多,便直接上了手。 但她低估了无名对自己的防备,以至于弄巧成拙了。 眼见无名后背染上了更多血色,情绪激动到不像能听进自己说的话,焦青隐叹气一声,单膝跪上抱枕堆,拽下绑头发用的缎带,抓住无名的双手,把它们绑到了一起。 这个过程中,她遭到了无名更加剧烈的反抗,不仅又挨了几下,衬衣上也蹭上了无名的血。 “别动,”焦青隐今天不知第几次说出这两个字,“不然后果自负。” 听见这句隐含威胁的话,意识到无力回天,无名喘着气,挣扎逐渐停住了,心口的温度却迅速攀升,血红色的咒文在胸前浮现。 焦青隐没察觉危险,她也在大口地呼吸,她的身体素质继承自原主,刚才为了钳制住无名,已经耗光了所有的力气。 她一时没法起身,无名则趴伏在绵软的抱枕堆上,身体紧绷得像是即将断裂的琴弦,慢慢闭上了染红的双眼, 是她赌错了,她不该对奥蒂莉亚·休斯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的,这些贵族都一样,根本不可能改变本性。 无名才骂了一句,就听焦青隐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嘀咕道:“早这么乖不就好了。” 无名刷地睁开眼,运转到一半的血咒骤然停下。 (脏话)(脏话)(脏话)—— 果然不能让这种东西死得那么简单——! 这一刻,她彻底放弃了时常冒出的同归于尽的想法,在把所有仇怨加倍报复回去前,她绝不可能放这个人去死——! 焦青隐不知道自己又被记了一笔仇,这时她也缓得差不多了,正要起身,却听到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洛蒂丝站在门边,傻傻地看着焦青隐与无名,脚边是个摔开了口子的皮箱。 她眼看亲王殿下压着个人,明显是一副正在办事的样子,而她就这么进来了……进来了…… 和转过头的焦青隐对上眼神,洛蒂丝的腿一阵阵发软,甚至差点跌倒,但管家在一旁瞪她,她只能脚步虚浮地上前,弱弱开口:“殿下,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她的表情太过丰富,看得焦青隐一时有些语塞。 “要、要不……”焦青隐的沉默让洛蒂丝更加心生退意,脚不自觉地向后蹭,“亲王殿下您先忙,我一会再进来……” 她生怕自己打扰了对方的兴致被发落,又怕自己让对方更有兴致了,万一亲王让她也加入,她该怎么…… “给她治疗。” “啊?啊、好、好的!” 洛蒂丝捡起脚边的皮箱,慌乱上前,便见一名戴着黑色项圈的奴隶正趴在熟悉的抱枕堆上,双手被条红色的缎带缚在身后,长发披散,身上各处都有血迹,一副刚被□□过的样子。 她没认出这是自己治疗过的无名,还以为是殿下的新宠。 洛蒂丝眼观鼻鼻观心,也不敢让无名脱衣服,摆齐要用到的道具后,就这么隔着布料,开始使用治愈魔法。 过程中,余光瞥见一旁呼呼大睡的小狗,洛蒂丝不由觉得这条狗活得比人好多了。 魔法治愈伤口,带来一阵麻痒感,无名动了动手指。 焦青隐也在动手指——她悄悄模拟着洛蒂丝施法时的手势,她认出这是书中介绍过的一阶治愈魔法,就想尝试着用一用。 一阶魔法就算施法出错也不会造成什么动静,刚好方便了焦青隐测试自己的能力。 无声施法的难度过高,焦青隐本没期待些什么,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成功了。 感受到腹部微暖,被无名肘击造成的伤正在恢复,焦青隐心中有几分雀跃。 这份雀跃导致她一时没收住手,连用了十几次治愈魔法,把身上的伤都治好后,还扔了几个到无名身上。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无名前两天咬她那一下留下的牙印,却怎么也消不掉。 焦青隐正要研究,洛蒂丝就擦着汗,一脸苍白地向她汇报:“殿下,好了。” “嗯?”焦青隐抬眼看去,见无名身上的血确实都止住了,但伤口明显没有完全愈合。 “不能全治好?”她皱眉。 看见焦青隐不满的神色,洛蒂丝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加上使用魔法过度,她一个脱力就跪了下去,“殿下……!是我无能,我一天只能使用三四次一阶魔法,我、我……” 焦青隐:“……你先起来。” “殿下恕罪,我、我……要不我回去服些药剂再……不,要不我……” 焦青隐面对着语无伦次的洛蒂丝,手势一时变形,搓到一半的魔法便打散了。 “别废话了,”见洛蒂丝怕得发抖,她只能无奈地假装烦躁,“滚吧。” 洛蒂丝如蒙大赦,得到允许后就拎起皮箱,有些踉跄地走了。 焦青隐有心再给无名用几个治愈魔法,但洛蒂丝离开了,她怕治疗无名会让对方发现端倪,只好作罢。 只不过原主不会魔法,她穿越后用的虽然是自己的身体,却也没对自身的魔法天赋抱有什么幻想,却没想到还……挺不错的? 焦青隐乐了一会,就想起主角未免太安静了,她抬头看向无名,喊了对方一下。 无名没有回应。 睡着了?焦青隐愣了愣。 她下意识觉得无名是装睡,就冷下语气,又喊了几声,可对方还是一动不动的,完全不像听见了的样子。 真的睡着了……?焦青隐迟疑地走近,便看到无名双眼轻闭,呼吸平稳,的确是正在沉睡。 焦青隐在松了口气的同时莫名有点失落,她怀着这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解开了绑着无名的缎带。 房间里除了她之外的一人一狗都在睡觉,焦青隐忍不住也打了个哈欠,困意漫上心头。 她也睡一会吧…… 可她刚换好睡衣,还没爬上床,就敏锐地捕捉到一声小小的呜咽。 循声望去,醒来的阿尔正努力晃动着爪爪,不知道是怎么摔成四脚朝天的。 上前帮小狗翻了个身,焦青隐失笑,“小笨狗。” 小笨狗:“……” 12. 狼与执鞭人 无名十分懊恼,她高估了自己对这具幼崽身体的熟悉度,不然也不至于连翻身都做不到,还吸引来了焦青隐的注意力。 她本打算趁焦青隐休息,悄悄靠近放在桌上的那本书,却没想到对方这么敏锐,一点小动静都能察觉到。 不是她不想等焦青隐睡着后再行动,可那堆抱枕似乎暗藏玄机,只是趴在上面,她就渐生困意,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管怎么提醒自己清醒都没用。 权衡之后,无名选择在即将睡着前,伸手碰了下离自己不远的小狗。 结果没想到,刚换了身体她就想打喷嚏,当即便往后仰倒,摔成了四脚朝天的样子——还怎么都翻不了身。 听到焦青隐发出的轻笑,无名整个人……整只狗羞耻得耳朵尖都在发烫。 下一秒,她就被焦青隐抱了起来。 熟悉的腾空感让无名立刻产生了条件反射,她一个激灵,朝着焦青隐的手一口咬下。 焦青隐眼疾手快,一把捏住无名的嘴。 无名:“……” “怎么还咬人,”焦青隐捏着无名,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时候不知道有没有狂犬疫苗什么的……” 狂犬……什么?无名听不懂焦青隐口中后两个古怪的音节,但前两个她听懂了——焦青隐在骂她是疯狗。 无名气得龇牙。 焦青隐拍了一下小狗崽的脑门,“不许龇。” 无名气死了。 和又龇牙又挥爪子的小狗战斗了一会儿,见无名终于安分下来(累的),焦青隐也舒了一口气。 总算乖一点了……她往上颠颠小狗,把对方抱得更稳当了一些,往桌边走去。 焦青隐抱狗的姿势并不标准,无名却也不是标准的狗,尽管肚子被对方的胳膊压得有点难受,她也没有像其他狗那样挣扎乱动——她不想从这个对于小狗来说过高的位置摔下去。 焦青隐把小狗放在桌上,接着找了一会,翻出管家早上连着牛奶一起送来的肉干,递到无名嘴边。 “阿尔,吃肉。” 肉干的香气很浓郁,犬类的嗅觉又灵敏,无名几乎是一闻就发现,这块肉干中蕴含的营养,比她从前吃过的所有东西都要高。 她张开嘴,一口咬向肉干——咬了个空。 焦青隐晃了晃掐着点收回的肉干,把另一只手伸到无名面前,笑眯眯地说:“握手。” 无名:“…………” 她又想咬人了。 但之前咬焦青隐是本能反应,现在理智归位,她也清楚自己不能表现出太明显的攻击性——她还需要扮演一段时间的……宠物,以便在对方缺乏警惕的情况下,得到想要的东西。 可就算这样,装宠物和对方握手,也不在她预想的业务范围内……! 无名扭过头,摆明了坚决不吃。 “不吃吗?”焦青隐有些失望,“难道是因为异兽肉里的元素力太高了?” 听到“异兽肉”三个字,无名猛地转头,一双蓝色的狗狗眼瞬间亮了起来。 异兽肉对于有志于走魔法师道路的人来说,是必不可少的辅助,其中蕴含的元素力不仅能强身健体,还有增加元素亲和性的功效,据说品质好的异兽肉,仅拇指大小就千金难求。 于是,刚才还坚决不配合的无名迅速抬起爪子,搭在焦青隐的手心:“嗷。”吃。 焦青隐:“……” 纵然知道自己身处魔法世界,焦青隐还是产生了一阵恍惚:她怎么感觉阿尔能听懂自己说的话?难道它比自己想象的聪明? 无名见焦青隐呆呆愣愣的,没忍住用爪子拍了拍她的手掌。 焦青隐回过神,下意识把肉干递了上去。 无名立刻咬住,啊呜啊呜地吃了起来。 肉干有些硬,无名身为只小奶狗,牙齿还不锋利,这导致她每撕咬一口,就需要耳朵到尾巴,全身都用上力气。 她埋头苦吃,白色的尾巴尖一翘一翘的,焦青隐看着看着,不自觉弯起眉眼,露出点笑意。 她感受到了养狗的乐趣! 焦青隐托着下巴看了很久,等到无名吃完肉干,开始舔嘴边的碎屑时,她才伸出手,挠了挠小狗崽的下巴。 无名没来得及闪躲,就听头顶传来一声带笑的夸赞:“我们阿尔是最可爱的小狗。” 无名的动作不自然地顿了下,抖了抖耳朵,假装没听见。 对于焦青隐人前人后的分裂性格,她竟然都有些习惯了。 “对了,还没怎么听你汪过,阿尔,汪一声好不好?” 无名:“……” 她装作听不懂,却见焦青隐又拿出一块肉干,期待地看着她。 不对,果然人前人后,这人都是一样的恶劣! === 半夜,满天繁星,月光皎洁,无名睁开了眼睛。 她迷迷瞪瞪了好一阵子,爪子不自觉地在身下柔软的物体上踩了踩,又踩了踩。 过了许久,她才于温暖黑暗的环境中渐渐清醒,并借着月光,靠变成动物后优越的夜视能力发现……她和自己的仇人睡到了一起。 而此时此刻,她的爪垫正压在那张她最恨的脸上。 无名忍了又忍,为了不惊醒对方,终究是没用力踩下去。 她想起来,小狗崽的身体承受不了太多的元素力,富余的那些需要在休眠中消化,所以她吃完两块肉干后就倒头昏睡,竟不知道自己被焦青隐抱上床一起睡觉了。 无名从未听说过有人会允许宠物上床,一时有些错愕。 尤其这个人还是奥蒂莉亚·休斯…… 看了眼睡得很沉的焦青隐,无名眸色微暗,不再浪费时间,轻声跳下床——摔了一跤——直奔书桌。 接下来,她花了很大的力气,多次尝试,终于借助桌椅间的横杆爬上桌面,如愿以偿地翻开了《基础元素魔法入门》。 书籍的扉页写着“赠予亲王殿下,愿您……”,后面那串咒文无名不认识,但估计是祝福类型的法咒,落款的名字是“菲尔娜·布莱克”。 有姓氏,那至少也是骑士阶层……无名用鼻尖抵着书,双爪并用地翻过这一页。 文化被垄断的背景下,奴隶与大多数平民基本都是文盲,好在无名幼时曾在一位老者的教导下开蒙,不然连书中文字都看不懂。 这本书全文都是手写,写书的人似乎没指望别人能看懂,省略了很多说明和解析,只在开头简单地提了点学习元素魔法的入门要点,后面则记载着常用的一阶与二阶魔法。 这些魔法的咒语、所需道具和对应手势各不相同,但无名看一遍下来就都能记住并有所领悟,为了在焦青隐醒来前尽可能多学一点,她几乎是一目十行地进行着阅读。 整个过程中,那些在常人看来晦涩难懂的魔法理论完全没难倒无名,对于她来说,最困难的反而是翻书——毛茸茸的小狗爪实在不适合这份工作。 不知不觉中,天蒙蒙亮了起来,见阳光逐渐从窗帘缝隙间照入,无名犹豫片刻,把还未读完的书合上,跳下书桌。 尽管很不情愿,但她还是跑向床边,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原来的位置。 然而,下床时很轻松,无名没想到爬回床上对她目前的身体来说,居然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在尝试了三次,还是在即将碰到床沿时又跌了下来后,无名开始思索,要不要装作自己是半夜掉下床的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床上伸出,托住她的屁股,把她捞了上去。 无名浑身僵住,对上了焦青隐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13. 狼与执鞭人 无名的大脑飞速运转:她是什么时候醒的?她看见了吗?看见了多少? 脑海中接连冒出诸多应对的方法,又被她一一否决,无名见焦青隐只是盯着自己,许久都不说话,便也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想先静观其变。 焦青隐是被一种奇怪的声响吵醒的,那声音像极了粉笔摩擦湿黑板发出的动静,令人牙酸,导致她原本美好的梦境急转直下,怀里的白色小团子啪地一声变成了某个白发奴隶。 还是已经变强、正准备把她关进小黑屋的白发奴隶。 美梦变噩梦,焦青隐直接惊醒了,然后便发现声源是自家阿尔——它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床下,正在奋力往上爬,爪子蹭到木制的床沿,偶尔会发出她听到的那种声音。 焦青隐有几分愧疚,她以前没跟任何生物睡过,也就不知道自己睡相如何,心想该不会是她把阿尔踹下去的吧。 此刻,见小狗不叫不闹,安安静静地窝在她手里,小尾巴都僵硬了,焦青隐不由担心阿尔是不是被吓傻了。 焦青隐坐起身,有些紧张地检查无名的状态,“哪里摔痛了吗?” 想到小狗又不会说话,焦青隐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把无名摸了一遍,以此确认对方是否受伤。 焦青隐的动作太快,无名本就僵直的身体简直要成了石头,甚至于被摸完一遍后,她才回过神来反抗。 “嗷!”无名从嗓子里挤出威胁的低吼——但碍于客观原因,她发出的小奶音就像在撒娇。 见小狗恢复了精力,不再一副呆呆的样子,焦青隐放下心,把开始挣扎的无名放在了被子上。 她其实还想再抱一会,毕竟白色的小奶狗软乎乎的,像极了糯米团子,手感特别好,但见对方都炸毛了,她只能不舍地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家的阿尔一直都不喜欢被摸摸抱抱,让焦青隐十分遗憾。 焦青隐没养过狗,身边也没有养狗的人,便不知道其他狗狗面对主人时是什么样,只能凭着感觉,来摸索和阿尔相处的最佳方式。 “还好你没事。”焦青隐低低出声。 无名还没从“全身都被摸了”的震怒中冷静,就和低头望着她的焦青隐对上了视线。 她第一次从这人的眼睛里,看出了的的确确可以被称作是“温柔”的情绪。 不,或许不是第一次……无名想起来了,几天之前,她也曾在对方脸上窥见过同样的东西。 受生长环境影响,无名很擅长洞察人心,对他人的变化也很敏感,她知道人的某些本质,是光靠演技伪装不出来的。 就好比……过去的奥蒂莉亚·休斯,也偶尔会在她面前装出一副善良关切的样子,可眼底的欲望却是藏不住的,无名每每看见她的笑脸,都只觉得恶心,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心跳加速。 这一刻,无名心底浮现出一个荒诞的想法:眼前这个人,或许不是真正的奥蒂莉亚·休斯。 可是怎么可能——皇室的血脉不容混淆,如果有人取代了奥蒂莉亚·休斯,一定会被宫廷魔法师发现异样。 无名想不到焦青隐有系统帮她作弊,焦青隐也想不到自己的小狗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这时焦青隐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其间头往后仰,不小心看见了趴在抱枕堆上的某人。 白发奴隶保持着和昨天别无二致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缩在那里,一整晚过去,壁炉早就灭了,不知道对方冻了多久。 焦青隐心虚地查看了下主角的生命值,幸好没什么大碍,但她仅剩的那点困意也没了。 “今天就早点起床吧……”焦青隐小声说着,想到卧室里还有不少吃食,也懒得喊管家和女仆过来,自己换起了衣服。 反正主角还没醒来,她也就不必刻意维持原主那套生活方式了。 于是,在无名沉思的时候,一件轻飘飘的衣物朝着她脑袋落下,笼下阴影,即将把她盖在下面。 无名:“!” 她飞快伸爪,把不明物体直接拍开,然后才定睛看去,发现那是……焦青隐的睡衣。 无名下意识抬头,视线接触到一大片白皙柔嫩的肌肤。 “!!!” 大脑一空白,无名刚迈出的试探脚步顿住,没控制好力道,啪叽摔了,还因为脚下踩着的东西太软,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滚。 焦青隐脱衣服脱到一半,突然见无名摔了个跟头,不禁好笑地把她扶了起来,“乖一点呀。” 无名看见她光洁的手臂,关节处微微泛着的粉红,还有……她大脑迅速充血,把自己一头扎进了被子里。 不、不知检点! 她无处发泄心中的燥意,只能愤愤地对着被子打了一套组合拳。 焦青隐换好日常的内衬后,看到的便是无名这副疑似拆家的举动,她反思了一秒,决定晚些带精力过剩的对方出去走走。 亲王庄园足够大,阿尔想怎么玩都可以。 === 焦青隐在卧室里窝了大半天,直到午后太阳出来,才准备带无名出门,而这期间,抱枕堆上的某人一直都没醒来。 要不是系统显示,主角的状态一切正常,焦青隐都想把她物理唤醒了。 虽然焦青隐沉迷撸狗,几乎忘了主角的存在,但临走前,她还是给对方松了绑,丢了条毯子,留了点食物,顺便让人把壁炉烧得更旺了一些。 无名恰好没看到这一幕,作为一只有着人类灵魂的宠物,她刚才向焦青隐证明了自己可以独立上厕所,并不需要对方的帮助。 出门后,焦青隐看阿尔一直乖乖地贴在她脚边,没有任何乱跑乱走的迹象,便收起准备牵对方的绳子,神色冷淡地将它递给随行的骑士,“去花园。” 有外人在,她的表情又回到了无名最熟悉的样子。 “是。”骑士低头应道,视线状若不经意地扫过亲王脚边的那只白团子。 ……是白狼幼崽,虽然不知有没有异兽血统,但确实像殿下会养的宠物。 白狼是有神性的动物,传说他们能在月光下化为人形,只是它们凶悍异常,又无法被驯服,所以传说始终都只是传说,不曾被验证过。 骑士听管家说殿下养了狗时,便觉得不可思议,现在一看,果然是管家老眼昏花,连狗和狼都区分不出来。 14. 狼与执鞭人 焦青隐已经知道了常跟着自己的那两名骑士叫什么。 她们是一对姐妹,姓亚特兰,相貌相似,年龄差距也不大,姐姐叫梅格,沉默稳重,妹妹叫莉兹,更活泼多话一些。 或许是因为她们的金发,原主经常把两人带在身边,可以说,整座城堡最了解原主的人,除了管家就是她们俩了。 这份了解,让她们无需焦青隐多言,一见她在花园中坐下,就让人送来了原主最爱的点心和酒水。 饼干精心堆作塔状,果酒入杯,流动浅金的色泽,卖相极好。 焦青隐按照原主的习惯,先喝一口果酒,再吃一口饼干,接着——差点吐了出来。 果酒里不知是加了蜂蜜还是糖浆,入嘴便带来一股化不开的腻味,焦青隐被甜到牙根痛了一下,便飞快咬了口饼干,想把嘴里的味道压下去。 ——结果饼干更甜!过高的甜味在味蕾上炸开,焦青隐险些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她怎么都咽不下嘴里的饼干,旁边的莉兹注意到异样,低声询问:“不合您的口味吗?我可以撤下重新为您上一份。” 按照原主的要求,撤下去的食物,会直接被焚烧处理掉,务必不留半点给她嘴里的“贱民”们。 焦青隐很想点头,但从末世带来的习惯,让她实在做不出浪费食物的行为,于是她面无表情地开始了咀嚼和吞咽,把整块饼干吃下去后,才慢慢开口:“……挺好吃的。” 闻言,莉兹贴心地为她在另一块饼干上洒满糖粉,还把酒杯重新斟满了。 焦青隐:“……” 想到原主每次至少吃掉一整盘、足足三十块饼干,她更是眼前一黑。 她捏起甜饼干的手微微颤抖,期待天降陨石,打断自己把它送入口中的动作。 “嗷呜。” 焦青隐眼前一白,手没拿稳,下一秒,某只毛茸茸的小团子扑上她的膝盖,叼住了那块饼干。 ——天降阿尔了。 无名吧唧两下把饼干嚼碎,咽进肚子里,焦青隐还没说话,她又动作飞快地把嘴边的碎末都舔干净了。 旁边看到全程、但没来得及阻止的亚特兰姐妹:“……” 梅格皱了皱眉,莉兹则抿住嘴唇,把视线移开了。 她很喜欢动物,自己还养了几匹马,实在不忍看到这只可爱的狼崽身首异处的样子。 可预想中鲜血淋漓的画面没有出现,她只听到亲王殿下冷冷地开口训斥: “吃慢点。” 莉兹:“?” 莉兹不由怀疑自己听错了,可那边好一阵子都没传来动静,她就悄悄抬眼看了过去,接着震惊之下差点失声。 ——亲王殿下竟然在喂那只狼崽吃自己的食物! 甚至狼崽吃急了,她还会接住掉下来的饼干块……! 这本该是一幅主宠和谐的温馨画面,但一联想到画面中的人是谁,焦青隐喂食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极了投毒。 尤其是莉兹注意到焦青隐皱着眉,应该是很嫌弃的意思,心中的猜测不由更加偏离了事实。 不知道为什么,把焦青隐的举动当作是在投毒后,莉兹反而松了一口气。 而此刻,皱着眉的焦青隐正在思索一个重要的问题:狗能吃饼干吗? 她活着的时候,遇到的狗最爱吃的是人脑,别说饼干,饿的时候就是水泥也照吃不误,想来其他世界的狗狗虽然娇贵点,饼干应该还是能吃的吧? 那饼干都吃了,酒能喝吗……? 焦青隐见无名时不时望向自己杯中的酒,粉红色的舌尖都吐了出来,心软得不行。 看来阿尔真的很喜欢甜腻腻的东西……焦青隐想了想,用一旁的糖勺蘸了点酒,递到阿尔嘴边。 “只能喝一点。”焦青隐面色冷淡,黑色的眼睛里却氤氲着暖意。 无名看见她的眼神,爪子莫名缩了下,接着反应很快地舔了一口糖勺。 砂糖和酒液混合在一起,口感完全称不上好,无名顿了顿,还是把整个糖勺都舔干净了。 昨天吃过肉干后,无名就学会了分辨食物中的元素力,所以刚才酒水和点心一端上来,她就闻到了其中饱满的能量,她现在正是急需这些的时候,便主动冲上来,想分一杯羹。 对于力量的渴望,让她甚至忽视了被人喂食带来的羞耻。 焦青隐不明真相,只当作无名很钟爱甜口的食物,心中有些欣慰。 养崽一世,用崽一时,她的阿尔真厉害! 经过元素力肉干的洗礼,无名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喝一碟牛奶就撑了的无名了,她吧唧吧唧的,在两名骑士复杂的目光中,很快吃完了大半盘饼干。 见她还要捞下一块,焦青隐按住了她蠢蠢欲动的小爪子。 “等一下。” 焦青隐一边说,一边摸了下无名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 “不许吃了,”焦青隐把饼干碟往后一推,移到了对方的小短爪够不到的地方。 无名有些失望,她正感觉到元素力在体内运转,隐隐有什么东西要突破的迹象,就想再多吃些。 焦青隐更失望,剩下这么多饼干,她还得全靠自己一点点吃完……光是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前路无光。 但阿尔现在知道向自己撒娇讨吃的了,她是不是可以摸…… 见焦青隐确实不打算再给自己东西吃了,无名一个转身,用屁股对着焦青隐,一蹦跶就跳下了她的膝盖。 见无名啪嗒啪嗒地远离自己,躲到一旁的花丛边躺下,焦青隐:“……” 她有些纳闷,传闻中狗狗不都是很亲人的吗?就算是她前世的丧尸狗,也总和人类丧尸出双入对的呀。 莉兹看了眼吃饱喝足,把自己蜷成一团,睡在花丛边的无名,心想殿下的狼崽倒是出奇的乖巧,完全不像传闻中的白狼那样凶悍,不知道是怎么教的…… 旋即,她想到亲王“驯服”烈性的奴隶时使用的手段,刚刚升起的好奇又压了下去。 只是殿下她,似乎真的和往日不大一样了……莉兹悄悄看向自家姐姐,想从梅格脸上得到些认同。 可梅格正捂着左耳,白色的咒文在她手背上浮现——这是有魔法师在给她传讯的标志。 莉兹眼神微暗,她大概猜到了对面会是谁。 “……好的,我会向殿下转达。” 听到梅格这句话,正努力吃饼干的焦青隐抬起头,看向了她。 “殿下,”梅格几步上前,单膝跪在了焦青隐面前,盔甲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是鸢尾拍卖场的人。” 焦青隐有些茫然:“……” “……”梅格等了一下,见焦青隐不开口,只好自己接着说下去,“您要亲自去看看吗?今日刚好是收获日,拍品会比平时多一倍。” 梅格的话涉及了焦青隐的知识盲区,她紧急翻看起原主的记忆,没注意到一边本该睡着了的无名甩了甩尾巴,耳朵也竖了起来。 ——她被奥蒂莉亚·休斯买下,就是在鸢尾的拍卖会上。 15. 狼与执鞭人 无名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被送上拍卖台的那一天。 她作为压轴的拍品,在刺目的灯光下,由拍卖师展示给所有的观众。 对方用夸张的语调介绍她的卖点,无名感受到无数投诸身上的目光,这些恶心扭曲的欲望将她包围,并试图把她一起拽入深渊。 最终,她以一万金的价格被人拍下,拍卖会的主人亲自将她送进了一间豪华的包间。 在这金碧辉煌的房间内,她遇到了自己将来最憎恶的那个人。 ……而此刻,她正躺在那个人的身边。 “阿尔,你怎么这么能睡啊。” 马车内,焦青隐刚放下书,便看到自家小宠物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白色的身体缩成一团,有些长的尾巴搭在脸边,随着马车的颠簸一晃一晃的。 仗着马车隔音,焦青隐忍不住感叹一声,顺带着有些忧愁:自家小狗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不会哪天就变成小猪了吧。 无名抖了一下耳朵,假装没听见她对自己身材的担忧。 她才不可能长胖,她是在长身体! 而且,她本来是想借着装睡,避开焦青隐出门的这段时间,留在城堡中偷偷试验下学到的魔法的,却没想到对方临出门前见她睡着了,就直接把她揣起来抱进了怀里。 那一刻,感受到周身柔软温暖的触感,无名的呼吸都停了停。 她照例在心中骂了对方几句,但却鬼使神差的没睁开眼睛,就这么任由焦青隐把自己抱进了马车。 而这时,焦青隐看完窗外的风景,一回头发现自家小狗睡得实在很熟,不由起了点别的心思。 她换了个位置,坐到离无名更近的地方,伸手想摸摸小狗的脑袋。 无名“恰巧”醒来,张嘴冲焦青隐打了个带着糖味的哈欠。 焦青隐忍俊不禁,收回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看着就很甜的糖果,剥开递到对方嘴边。 无名嫌弃地扭过头。 她不嗜甜,白天吃那些东西都是为了里面的元素力,眼前的糖果里什么营养都没有,她又不饿,自然不会吃。 焦青隐顿了顿,索性将糖果丢进自己嘴里,换手轻轻挠了挠小狗的下巴,“不喜欢?” 无名:“……” 平心而论,被焦青隐挠下巴十分舒服,对方的动作温和却有力道,将那块绒毛摸逆了又顺回来,就像在按摩一样。 但是紧接着,焦青隐发现自己没第一时间被小狗拍开,就得寸进尺地捏住对方下巴处的肉肉,不仅揉了一下,还弧度很小地晃了晃。 无名忍无可忍,张嘴就咬,焦青隐早有预料地避开,顺手把她捞进怀里,发出低低的闷笑。 她嘴里还含着糖果,甜腻的味道将无名一点点包围,让它挣扎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 “亲王殿下,您的到来真是让小人这儿蓬荜生辉啊。” 焦青隐由梅格搀扶着下车,刚站稳就有一名满脸堆笑的男人迎了上来,看见对方头顶的尖角,焦青隐脚步微微一顿。 她迅速从记忆中找到了有关这个男人的信息——她封地内这所鸢尾拍卖场的负责人,真名不详,只有个“魔人洛丁”的绰号。 之所以叫魔人,一方面是因为他手段毒辣,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是魔族与人族的混血,两个种族的特征在他身上融合得很显著。 近百年来,人类势力不断扩张领土,其他种族的地位随之越来越低,混血儿尤是,像洛丁这样能在人类领地混出头的,更是少之又少。 原主一向瞧不起这类混血种族,焦青隐便也模仿着她往日的做派,皱起眉头,露出一个十足嫌恶的表情,“滚远点。” 实际上,不只原主不喜欢魔人洛丁,接收了原主记忆的焦青隐也不喜欢他。 洛丁出身底层,明明深知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活得有多艰难,却在一点点爬上来后,把往日的归属当成了自己的钱袋子。 他接手这家鸢尾拍卖场的分场,大肆做起了奴隶贸易,甚至强迫他人卖儿鬻女,拆散了不知多少家庭。 别的不说,光是原主城堡中的奴隶,就有一大半是由对方搜罗来的——就连主角也是。 原主瞧不起洛丁,只把他当作好用的工具,焦青隐则一眼都不想看见他。 而此刻,尽管被焦青隐甩了脸色,洛丁面上的笑容仍然半点不减,他连连应是,点头哈腰地让到一边,接着朝手下挥了挥手。 两个金发奴隶被带了上来。 看到她们发色的第一时间,焦青隐就意识到这两人是被喊来干什么的了,她嘴边勾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没说话。 “殿下,小人不识趣,只能找两个识趣的陪陪您,您看要是满意,就留她们逗个乐,要是不满意,随手打发了也没事。”洛丁笑呵呵地说着,要是不听他话中的意思,那表情看起来竟挺和蔼的。 见他说个没完,焦青隐啧了一声,“我让你滚,没听见?” 她的反应在洛丁的意料之外,他表情一滞,目光下移,这时才看清对方怀中居然有个白色的活物。 不等洛丁细看,焦青隐就略过他,趾高气昂地带着人走进了拍卖场内。 擦肩而过之时,洛丁突然背后一寒,感觉有什么人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冰冷又凶戾,居然激起了他种族的本能反应,连带手臂上的鳞片都竖了起来。 他飞快地转头,想寻找目光的来源,却什么也没找到。 === 焦青隐被领到了原主的专用房间,这里能从上方最直观地看到整个拍卖场的情况。 门一开,她就很有先见之明地闭了闭双眼,避免了突然被闪瞎的情况。 她还顺便用手盖住了无名的眼睛。 无名忍不住动了动,软软的绒毛擦过焦青隐的皮肤。 她这样像极了在撒娇,焦青隐的心连带着手掌一起痒了起来,如果不是顾忌到周围还有人,她都想抱起小狗亲一亲。 只是她的心情刚有些上扬,一队侍从就鱼贯而入,他们各自送来了不一样的东西,少部分是吃食和酒水,大多则是……一些取乐的道具。 两名金发的奴隶在她面前跪下,额头贴在手背上,其中一位用绵软的声音轻语道:“洛丁先生说,请您慢用,要是您有哪里不满意,尽管用奴撒气就好。” 她的神态里没有不安,没有畏惧,平静得有些过分。 这个奴隶十分漂亮,但焦青隐看着对方,却仿佛在看一具空壳——她看庄园中的人们时,也时常会有同样的错觉。 她把视线从金发奴隶身上移开,看了眼满桌裹满糖霜的糕点,再看眼旁边那条挂满倒刺的长鞭,一阵不适。 “不需要你们伺候,到旁边去。”她拒绝了这名奴隶献祭般的举动。 但对方却被这个指令弄懵了,被拒绝后该怎么做,她学到的东西里没有这一步。 她喏喏着又表示了一遍想服侍焦青隐。 焦青隐微眯起眼睛,目光在这个奴隶身上停留的时间长了一些,着重扫过对方有些涣散的双眼后,她依旧说道:“不需要。” 奴隶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几乎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不住地低声喃喃: “洛丁先生说,洛丁先生说……要让殿下满意,洛丁先生……” 她明显陷入了混乱的状态,说来说去都是这几句话,眼见有个侍从神色一变,要上来把人拖走,焦青隐抬手制止了他。 “把洛丁叫来。” 那侍从闻言大惊,一层深重的恐惧立即爬上他的面容。 两人相似的反应,让焦青隐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在不涉及剧情的时候,她向来睚眦必报,那些让她心情不好的人,她必然会让对方的活得更难受。 就像当初无名咬了她一口,她就要故意喊对方小狗一样——记仇这一点,她们俩倒是无比相似。 “五分钟,”焦青隐的语气平淡到像在谈论天气,却让人通体生寒,“五分钟内没到的话,他就再也不用来了。” 她决心要搞点事情,而以她现在的身份,搞事不需要理由。 16. 狼与执鞭人 魔人洛丁刚迎接完所有贵客,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见某名本该在接待奥蒂莉亚·休斯的侍从,正一脸仓皇地朝这边跑过来。 “什么事?”洛丁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皱起鼻子,开口。 “大、大人……不好了……”侍从上气不接下气,说话断断续续,“亲王殿下,她、她正在发怒,说要让我们拍卖场开不下去……” 闻言,洛丁表情一变,收回要迈去休息室的步伐,转头快速往亲王专属房间走去,嘴里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没伺候好?” 亲王脾气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但她喜恶分明,只要抓准了点,就很容易讨好。 而且对方也是鸢尾拍卖场的常客了,除了上回被一名不识相的白发奴隶惹恼过,在拍卖场的刻意迎合下,此前她每次光顾,都未曾发过火。 洛丁近年来体型有些胖,走了一半就开始冒汗,听着手下叙述房间内的情况,他一边大口呼气,一边在心中辱骂那个蠢货亲王。 这种眼高于顶、不学无术的废物能当亲王,他却因为出身而步步艰辛,每每想到这里,洛丁就平生一股怨气。 他一路快走到房间门口,换作别的贵客生气,他都会多几分谨慎,但一想到奥蒂莉亚·休斯那连最简单的笑话都听不懂的脑子,潜意识里便不由带了点轻蔑。 “殿下,您……” 刚打开门,洛丁还未把他堆起笑意的脸探进去,迎面便是一道破空声。 洛丁瞳孔猛然一缩,反应飞快地躲过这一鞭,满是倒刺的长鞭落空,扎进距离他脸颊只有半寸的门板里,劈出大片的木屑。 如果不是洛丁闭眼及时,这些木屑就要飞溅到他的眼睛里了。 他刚升起点怒意,就听焦青隐冷冷的声音传到耳边,“谁让你躲的?” 洛丁循声望去,见黑发的亲王拎着长鞭,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那眼神里不带任何感情,看他仿佛是在看一件物品。 他本见惯了对方冷脸,但这一刻,却还是莫名生出一分胆寒。 有哪里和平时不一样……洛丁察觉到了不妙的气息,可眼前的情况容不得细想,他只能暗自咬牙,脸上的笑容更讨好了。 他上前一步,单膝跪下,“殿下息怒,不知道小人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小人随您处罚,但您可别气坏了身体。” 他言语间极尽谄媚,把自己摆在了极低的位置上,让人挑不出错处——毕竟洛丁发达后就捐了一个男爵的爵位,按理来说,是无需向焦青隐下跪的。 然而他等了又等,都没等到焦青隐说“起来”或者是“没事”之类的话,对方甚至连出言责骂都没有,沉默得有些诡异。 周围的人没一个敢在焦青隐之前说话的,偌大的房间一时陷入了死寂,呼吸声都被他们压得极低,导致洛丁根本分析不了眼前的情况。 又等了许久,感受到膝盖承受不住身体的重压,已经开始隐隐作痛,洛丁眼皮一跳,只能硬着头皮先开口:“殿下……” “啪”的一声重响,长鞭劈在洛丁身侧,高价铺设的地砖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碎纹。 可想而知,这鞭如果落在人的身上,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差点被抽中的洛丁猛地一抖,背上的鳞片炸开,险些没压住心头的怒气,他把头垂得更低了点,这次却是为了掩盖有些变形的表情。 形势不对,他只能继续忍耐,直到他冷汗大颗大颗往下掉,身形摇晃,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才听到焦青隐淡淡开口: “另一条腿呢?”焦青隐的语气很平常,手中的鞭柄一下下敲击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就是你认罪的态度?……洛丁,你的拍卖场是不是不想开了。” 她此话一出,房间的温度霎时更低了几度,呼吸声都微不可闻了。 “……”半晌过去,洛丁慢慢地挤出一个笑容,“您说的是。” 他弯下膝盖,另一条腿也跪了下去,发出咚的一声响。 他看出来了,对方根本就是想找自己的麻烦,那无论他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只能任由焦青隐先把气给出完。 双膝跪地之后,他听到上处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 洛丁大脑一空,过去那些屈辱的回忆涌上心头,他平生最恨这些手握权柄、肆意妄为的上位者,因此他才拼命努力,想摆脱自己的阶层,走到更高的地方。 只有他才能做那个居高临下、随意玩弄别人命运的人—— “啊!!!” 肩胛处猛地剧痛,洛丁哀嚎一声,跌倒在地,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寂静的环境里,他的惨叫久久回响,其他人却像是看不见一样,始终保持着沉默,更衬得满地打滚的他像极了小丑。 等他终于从最开始的疼痛中缓过来点后,洛丁顾不上自己散乱的头发和掉落的鳞片,当即就扭头去看伤口。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呆滞了。 明明那种皮肉被活生生撕裂的感觉仍在,可无论他怎么看,肩上都没有受伤,甚至衣服也不曾破损。 是幻觉?还是魔法?不可能是奥蒂莉亚·休斯做的,他知道对方没有任何天赋,那是她的手下?是她身后那两个骑士,还是谁——?! 饶是洛丁的演技再好,此时目光中也流露出了强烈的怨恨,他跪伏在地上,身上的肉颤抖着,鳞片张开,满脸狼狈,细长的魔族尾巴都冒了出来。 鞭柄敲击桌面的声音停了,焦青隐微微眯起眼睛,“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啊!!” 又是一阵剧痛。 来自身体内部的疼痛仿佛附骨之疽,直往他的脊髓里钻,洛丁几乎是立刻就放弃尊严,一边惨叫一边向焦青隐求饶,“大人、殿下——求您放过我——” 无名趴在软乎乎的天鹅绒座椅上,耳朵尖轻轻抖了抖。 一年之前,她曾被一位平民老太太收留,暂居在对方家里为对方帮工。 那时,她生活虽然艰辛,倒也不至于苦闷,直到有一日,鸢尾拍卖场的人到了他们的村子,想要搜寻“合适”的商品,就此,她的平静生活被打破了。 因为幼年的经历,无名很擅长逃脱追捕,但在看到那些人得到消息,冲入她的“家”中,把兵器对准手无寸铁的老太太后,她犹豫再三,还是主动走了出来。 她还记得,自己被拷上枷锁带走时,村民们眼神中流露出的那些情绪。 迁怒,后怕,庆幸……她对于这些人来说,只是个少言寡语的奇怪家伙,供出她一个来换取全村的安宁,再划算不过。 ……或许那名老太太是不舍得她的,但无名也没机会去确认了。 她被送到洛丁的面前,而对方看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 她只在鸢尾拍卖场待了一周,但这短短一周里,她多了满身的伤,也见到了不计其数的惨剧,身边那些人的鲜血和泪水,到现在她还历历在目。 无名记得,那里的人也曾喊着和洛丁同样的一句话。 ——“求您放过我”。 无名动了动爪子,藏匿起爪尖那点还没逸散的元素力。 当时的洛丁没有放过那些人,就像她如今也不会放过洛丁一样。 17. 狼与执鞭人 耳边充斥着惨叫和求饶,焦青隐疑惑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她明明只用了一次幻术,怎么洛丁看起来像是被打了两次一样? 难道是她学艺不精,把一个幻术不小心分期放出去了? 书上有注明,在没有念咒和道具辅助的情况下,直接施法的成功率很低,所以焦青隐方才被洛丁充满欲望的眼神恶心到后,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情进行了施法,没想到竟成功了。 只是幻术的效果和她预想的有些不一样。 但眼见洛丁蠕动着快爬到自己脚边了,焦青隐顿觉不适,就暂时放下这件事,看向了梅格。 不需她多言,梅格就直接上前,一把抓起体型几乎是她两倍的洛丁,将人甩到了远处。 无名看着眼前的情景,心情的变化直接表现在了行为上:她的尾巴以很小的弧度摇晃了起来,一翘一翘的。 虽然焦青隐行动的出发点不会是她,却也不妨碍她感到了微妙的愉悦。 焦青隐察觉有什么东西拂过她的大腿,痒痒的,转动视线看去时,便捕捉到这一幕,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伸手捏住了那条小尾巴。 “!”无名刷地跳了起来。 她还没把尾巴从焦青隐手中拽出来,就整只被对方抱进了怀中。 焦青隐揉了揉无名的脑袋,感受到软乎乎的触感,便直接把小狼崽扣在怀里不放了。 旁边都是人,所以焦青隐做这些时都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无名扬起头时,还是看见她嘴唇翕动,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阿尔真……真什么?无名没分辨出她嘴型里的最后一个词,但结合这段时间对方总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她断定这人肯定又是在说她笨什么的。 无名自顾自地冒起火气,张嘴咬住焦青隐的手——没有用力,只是磨了磨牙。 她一边咬一边想:自己寄人篱下还要偷学魔法,不能咬太狠,以免把对方得罪死。 焦青隐则若有所思,隐约察觉到阿尔好像没之前那么抗拒她的亲近了……嗯,这是好事。 她今天出行时穿的是裤装,细款皮带连着腿环,再往下是被黑色长靴包裹的匀称小腿,这副打扮让她看起来比众人记忆中更加冷酷,却又多了几分和往日完全不搭边的禁欲。 可现在,焦青隐把软软的白色小狼抱在腿上,那种冷峻的气质便被冲淡了大半,守在旁边的莉兹不禁悄悄看了她几眼。 这时,洛丁终于从第二轮疼痛中渐渐恢复理智,他浑身是汗地抬头,看到焦青隐单手撑着下巴,正好整以暇地和怀里的宠物玩耍,完全没有注意他。 洛丁从嗓子里发出一段难听的嘶声。 焦青隐仿佛这才想起地上还有个人,她掀起眼皮,望了过去,“你看起来很不高兴?” “……”洛丁紧紧攥着拳头,经过好几个深呼吸后,才低声开口,“小人有罪,您惩罚得对。” 见他这样,焦青隐笑了一声,“既然你要认罪……就说一说是哪里有罪吧。” “……是,”洛丁不得不勉强爬起来回话,这个动作让他又掉下了几块鳞片,他看了眼满桌分毫未动的食物,咬牙猜测道,“您……是对我们的吃食不太满意吗?” 焦青隐不置可否,反问道:“那你觉得,你们这的东西好吃吗?” 洛丁顿了顿,谨慎地绕过这个危险话题,努力讪笑,“小人哪懂品鉴美食,只是吩咐底下的人用心去做,一定是那些人偷懒了,才会让殿下动怒,小人这就叫他们……” 焦青隐抬头制止了他祸水东引的举动,她靠着椅背,仿佛起了兴趣般说道:“看来你把这些东西送来前,自己没有吃过?” “……小人哪敢碰给您的食物。” “那你过来,把这些都吃了。” 洛丁愣住,下意识地看去,就见焦青隐指了指桌上那堆几乎完全没动过的食物,还说道:“你不亲自试试,怎么知道是不是难吃,万一误会我在故意挑事……” 听焦青隐这么说,洛丁意识到不好,冷汗涔涔,脸上的笑容越发扭曲,比哭还难看。 “您说笑了,小人怎么会如此揣测殿下,您一定不会……” 他还想争取一个转圜的余地,焦青隐的声音却骤然冷了下来,连带着整个房间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过来——全部吃完,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 洛丁吃得很慢,他面前的食物无一例外都甜度超标,吃到第二块糕点时,他就有种嗓子被堵住的感觉,甚至感到了窒息。 魔族只吃肉食,而他身有魔族血统,本就不太碰肉类以外的食物,更不必说甜点这类东西。 要吃完眼前这些食物,对他来说好比上刑,再想到焦青隐后续可能还有别的手段,洛丁几乎要把牙齿咬断。 如果只是身体上的折磨,他倒可以忍受,但万一、万一对方想剥夺自己手中的这些权力……洛丁很清楚,只需对方一句话,自己这些年的苦心经营,都会变成一个玩笑……他不能接受这种事。 这时,“叩叩”两声响,房间的大门被人敲响了,洛丁咀嚼的速度顿时放慢。 焦青隐没停下给无名顺毛的动作,头也不抬地开口:“进来。” 大门被推开,外面的人刚进屋,就失态地倒抽了一口凉气,接着便是一阵兵荒马乱的认错和求饶,焦青隐听着不耐烦,打断了来人,“起来,什么事?” 侍者颤颤巍巍地从地上起来,把一本拍品册递了上来,“殿、殿下……拍卖快开始了……” 她在进屋前,根本没想过里面挨罚的人会是自己的领导,尽管她和其他侍者都听到了惨叫,但那是亲王的房间,有惨叫声再正常不过了,谁知道会是…… 侍者满是恐惧,但害怕之余,看到洛丁现在的模样,她又隐隐有些窃喜。 “我知道了,”焦青隐随口说道,然后在众人的忐忑中,抱着无名站起身,“走,换个房间。” 跪在桌边的洛丁停下了进食的动作。 可不等他升起什么念头,焦青隐就若有所察地看过来,然后在他僵硬地咬下又一块蛋糕时,转头对梅格说:“你留下,看着他把东西全吃完再走。” 梅格应了声是,洛丁却目眦欲裂。 他恨命运的不公,凭什么他的命运要由别人的一句话主宰,凭什么那个蠢货亲王可以踩在他的头上,凭什么—— 但就算是在这个时候,他也保有着一丝理智,注意将自己的表情掩盖在了粗鲁的吃相下,却不知道他自以为的谨慎,已经全被人看穿了。 无名窝在焦青隐的臂弯里,一双蓝绿色的眼睛幽幽的,仿佛在发光。 她不知道焦青隐打不打算放过洛丁,反正她不会放过对方。 一滴黑色的液体悄声无息地砸在地面,化作细线,蛇一般地游走向狼狈不堪的洛丁,钻入他的体内。 动手时,无名没有半分犹豫,但动完手后,感受到头顶被抚摸的力道,她却愣了愣神。 她抬头看去,焦青隐感受到视线,同样低下头,目光十分温柔。 18. 狼与执鞭人 焦青隐被领到了另一个房间,这里装修不如原主的专用房间奢华,却更偏向焦青隐的喜好。 在上座随意坐下后,焦青隐一抬眼,便看到一群人跟在莉兹身后,唯唯诺诺地堵在门口,一副又想进来又不想进来的样子。 那些人的金发熠熠生辉,身份不言而喻。 莉兹朝焦青隐行礼,问道:“殿下,这些人您要留下吗?” 焦青隐粗粗一数,进门前洛丁塞过来的奴隶两名,进房间后被安排的侍从八名,她发怒的消息传出去后,被赶来的洛丁顺手带来的舞女四名…… 难怪都造成走廊的交通堵塞了……焦青隐一阵头疼,开口道:“都留下,之后一起带回城堡……那个带路的也留下。” 莉兹:“……” 纵然跟了焦青隐多年,莉兹这一刻依然感到了些许震惊。 一次十五个人……殿下的身体……真的撑得住吗。 焦青隐不知道自己被人关心了身体能力,她是考虑到这些人今天看到了洛丁难堪的一面,要是留在拍卖场,肯定会被对方追究报复,才想把他们都带走的。 后续剧情里,还需要身为拍卖场负责人的洛丁出场,她不能现在就把人处理了,只好干脆先把这些无辜的人带回城堡。 焦青隐的想法其他人并不知道,听到她说要把人全留下时,他们或多或少都表现出了一些失态,而其中反应最大的,却是原本正在悠闲晃尾巴的无名。 ——十五个人?! 她也真敢说!! 无名尾巴也不晃了,耳朵也不抖了,焦青隐的话,让她想起自己之前一直没有注意、或者说是刻意忽视了的一些东西,比如说——对方的那张床,究竟躺过了多少人! 再想到今天凌晨,自己是从对方枕边醒来的,无名更是连毛都炸了起来。 于是焦青隐一低头,就收获了一团比平时更加膨胀的棉花糖。 她下意识地皱眉,环视一圈见无人敢直视她后,才低声对小狼崽说话: “阿尔,怎么了?” 焦青隐担忧的目光像盆冰水,泼在了无名的脑袋上,让她顿时冷静了不少。 仔细想想,这段日子她一直睡在焦青隐的房间里,甚至把对方大部分白天的时间也占据了,却从未见过她和什么人有过亲密接触,要说最亲密的也就是…… 无名想起某天早晨,那个叫作芙洛达的女仆为焦青隐更衣,衣服换着换着两人就抱到了一起的画面。 “……”说不上来为什么,无名又有点生气了。 她现在有些搞不懂自己,只能闷闷地埋下头,把自己藏进了毛茸茸里。 焦青隐本还想再看看小狼崽的情况,拍卖会却在这时开始了。 洛丁是鸢尾拍卖场分场的负责人,但他主要负责寻找货源和统筹管理,一时的缺席并不影响整个拍卖会的进程。 幕布拉开,主持人照例先介绍起鸢尾拍卖场,他着重描述了鸢尾有多受贵族大人们的看重与照拂,起初焦青隐听着都挺正常,却没想到对方在结尾时,突然语气激昂地来了一句: “今天是收获日,我们尊贵的亲王殿下,也莅临了现场!殿下向来亲民,今天也和往常一样,想与大家打个招呼——” 焦青隐愣住,想起原主确实喜欢搞这一茬。 她喜欢万众瞩目,受人膜拜,而鸢尾吃准她这一点,每次开场前都会专门留出时间,供原主耀武扬威一番。 然而这一次,全场的人在寂静中等待了许久,时刻准备鼓掌的手都举麻了,也不见亲王从房间里出来。 被等待的亲王本人把脚翘到矮凳上,通过能实时传影的魔法道具,观看着这场默剧,完全没有要参演的意思。 又过了两分钟,主持人见气氛凝滞,赶紧出来打圆场,“看来殿下正在忙……”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尾音也拖得暧昧不清,在座的人被他引导,都想到了同一个方向去,纷纷发出了心知肚明又带点羡慕的哄笑。 焦青隐:“……”不得不说,这确实是很符合原主性格的猜测。 主持人擦擦汗,趁机跳过这个话题,让人把第一件拍品送上了台。 光芒璀璨的宝石一登台,就引起了小声的惊呼,焦青隐也看了过去,结果又一次失察,被金光闪到了眼睛。 好的,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专门为原主准备的拍品。 不只焦青隐这么觉得,来这里参加拍卖的人多少都知道亲王的喜好,一看这块宝石是首个拍品,又……亮得有些过分,心里便都清楚,这不是自己该出手的时候。 所以,除了少数几个气氛组举了举牌子,其他人都在安静地等待焦青隐买下它。 焦青隐嫌弃地移开目光,对这块看着像黄金似的宝石没有半分兴趣。 于是三锤下去,气氛组成员一号以超低价拍到了这块价值连城的宝石。 直到宝石被标记上她的序号,她都没能从呆滞的状态中反应过来。 这、这难道是亲王殿下对她的考验?她是不是该拍卖一结束就把宝石给殿下送去?还是说这里面有别的暗示,她是要倒霉了还是有机会攀高枝了……! 收获日的拍卖本该是最盛大的,可接连发生两次意外,现场的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大家出手抢拍时也斯文了许多,听着两个劲敌友好协商,平分了某批原矿,主持人恍惚中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焦青隐一直没看见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加上不能太过明目张胆地撸狗,时间长了就有些犯困。 但她却也不是什么都没买—— 只要是出现在场上的奴隶,不管种族、性别、年龄……全被焦青隐拍了下来。 她每次举牌,都会压过目前的最高价三倍,其他人在她面前完全没有竞争力,只能干瞪着眼睛,看她不断买下一个又一个奴隶。 反正花的不是她的钱,焦青隐悠悠地想。 她也不怕鸢尾赚钱,反正按照主角的性格,这里不久后就会被前来复仇的她踏平,自己这些钱就当是提前给主角投资了。 不知道自己被投资了的某只狼崽:“……” 她看着焦青隐轻描淡写又拍下一个奴隶,目光接触到台上那人浅金色的发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再次冒了上来。 ——十五个人都已经不能满足她了吗! 狼与执鞭人 这个荒诞的念头仅出现了一刻,就被无名排除了可能。 对方的口味很单一,明显只喜欢金发的少女,光看今天她拍下的奴隶中有男有女,有些还是喜欢去斗兽场的人才会买的战奴,就知道这些奴隶不会是她要亲自“享用”的。 ……最起码不是全用来享用的。 而且……就算对方是真的口味变广泛了,也跟她没有什么关系,无名想着,一尾巴抽在了焦青隐的手臂上。 正有些昏昏欲睡的焦青隐一惊:“!” 无名若无其事地把尾巴收回,活动前肢,伸了个懒腰。 她表现得太过自然,导致焦青隐一时怀疑起自己刚才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但就算是错觉,也不妨碍焦青隐被勾起了想摸摸无名的冲动,她伸出手,在无名跳开之前,就把小狼崽抱了起来,眼疾手快地揉了一通她的脑袋。 猝不及防被摸了头的无名:“??” 她刚才应该没有被发现才对……!为什么还会被摸! === 拍卖会进入后半段,被推上台的拍品一件比一件珍稀昂贵,会场中的气氛也逐渐被推向了高潮。 “终于,我们迎来了本场拍卖会的重头戏——满月之戒!” 主持人激昂的介绍词引起了焦青隐的注意,她没听说过这枚戒指,但一眼过去,她就被戒指上那枚流转着光彩的蓝宝石吸引了。 她从前没有什么特别钟爱的颜色,但在遇到这个世界的主角,又养了阿尔之后,她发觉蓝色真是一种好看极了的颜色。 最好是饱和度不那么高,其中隐隐透出点绿色的蓝,就像面前这枚戒指一样。 焦青隐甚至没怎么听主持人的介绍,拍卖一开始,她就让人举起了“一万”的加价牌子。 她觉得这枚戒指很适合阿尔,至于狗狗怎么戴戒指……干脆直接让人把指环拆了,宝石做成别的什么饰品好了。 换过房间后,举牌时对应的序号也发生了改变,其他人不知道买下所有奴隶的人是亲王,他们看这个序号没有任何贵族标识,还以为是来了个他们都不认识的外地蠢蛋。 焦青隐之前肆无忌惮的竞价行为,已经让一些本来势在必得的人表情越来越难看了,但他们考虑到能直接拿出这么多钱的人,应该不好得罪,一时都选择了容忍。 可此刻,见焦青隐不仅要买奴隶,还把手伸向了别的东西,有人彻底坐不住了。 拍卖中抢不过别人,那就拍卖结束后去抢。 焦青隐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虽然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在乎。 无名望了眼突然有了兴致的焦青隐,慢吞吞地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圈,尾巴绕到前爪上,脑袋搁在尾巴上,这个姿势让她很有安全感,又方便她装睡并尝试冥想。 冥想是修习魔法的过程中最困难,但又必不可少的一环,它能加深人对元素力运用的理解,令魔法师们找到突破自身局限、变得更强的方法。 冥想对周围环境的要求很高,最次也需要人沐浴焚香,在静室内准备好……无名把书中的内容回忆到一半,眼前的画面突然变得模糊,耳边嘈杂随之尽消。 她仿佛一脚踏空,进入了某种奇怪的状态。 下一秒她回过神,当即感受到了熟悉的疼痛。 无名咬牙忍住差点发出的痛呼,直到僵硬的身体逐渐能动弹了,才睁开慢慢眼睛。 身下是熟悉的抱枕堆,身上盖着条质感柔软的毛毯,旁边有暖烘烘的炉火……她竟然回到了自己的人类身体中。 窗外天色已晚,说明她已经以动物的形象活动了整整一天,难怪一回来,她就觉得浑身无力,又饥又渴,头还一阵阵眩晕。 看来之后她要注意体力的补充,使用同一具身体的时间不能间隔太久。 无名忍着不适撑起身体,接着就看到了放在抱枕堆边的食物。 它们都位于她触手可及的位置,使她尽管腿不能动,也能够轻易拿取。 无名不觉得城堡中的下人能体贴到这个地步,她也是和那些人相处过的,他们和她处在相似的境遇,却不会因此对她心生同情,那些人对待她时的态度,虽称不上恶劣,却也差不多了。 那只能是……焦青隐的脸划过无名的脑海,又被她强行忽略过去。 她沉默着拿起一块面包,就着罐里的水,飞快地开始了进食。 无名往嘴里塞食物的动作很机械,完全就是在做一个必要的任务,表情上也不见什么波澜,只有手背因太过用力而显出的青筋,隐约暴露出了她的心情。 补充完体力,无名检查起自己的身体状态。 她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可结果却是远超她意料之外的好——较轻的皮肉伤已经完全恢复了,严重的那些也明显有了愈合的迹象,虽然双腿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但整个人的精力都好了不少。 有些不对劲……无名皱了皱眉,她记得很清楚,洛蒂丝昨天只对她用了四次治愈魔法,她不该恢复得这么快。 但多想也无益,既然现在自己有机会独处,无名就抓紧了时间,一边回忆,一边捏起治愈魔法的起手势。 淡白色的光晕将她笼罩起来,一轮施法过后,除了腿,无名浑身都有些麻痒,见自己的魔法生效了,她不由微松了一口气。 但……摸到自己凹凸不平的下半张脸,无名的手指顿了顿,引导元素力避开了这一块。 她要尽快治好身上的伤,而且不能被发现。 无名收紧手指,用魔力化作刀刃,把愈合后只剩下道道淡粉色痕迹的皮肤又一次割破。 鲜血流了下来,又被她及时控制住,点点血滴悬浮在空中,越聚越多,逐渐织成一片小小的帷幕。 无名无师自通,学会了如何用物体内部的元素力去控制它们。 她自己造出来的这些伤仅在表面,虽然看着骇人,却不如之前那些伤严重,也不太会影响她的行动。 就算治疗师再来检查,以洛蒂丝那个水平的能力,是看不出这些伤口前后的区别的。 至于这些血该怎么处理……无名脸色苍白,环视周围,发现这么多的血,无论藏到哪里,都有被发现的风险。 除非…… 无名张开了嘴,控制着血滴靠近自己,接着像啜饮一杯红酒般,慢慢把它们全喝了下去。 真是令人恶心的味道……无名面无表情地心想,舔了舔沾在唇边的血渍。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焦青隐喂她的甜果酒。 虽然她只尝到一口,但客观来说,那酒的确比她自己的血好喝多了。 体内的魔力使用殆尽,又失了不少血,无名的眼皮变得沉重,就顺势躺回抱枕堆上,尝试开始又一次的冥想。 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焦青隐那张宽大的床铺,这让她在半梦半醒间回想起之前的那个问题。 ……这张床,一共有多少人睡过? 狼与执鞭人 焦青隐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手撑着下巴,头一点一点的,随时都可能睡着。 用高到离谱的价格买下满月之戒后,她见后续的拍品都没什么意思,便选择了提前离席,在拍卖场相关人员的护送下,走专用通道离开了鸢尾。 被派来在她房间门附近蹲守,准备寻找机会下黑手的人,一看到走出来的是亲王,整个人腿都软了,回去便慌忙向主人报告了情况。 得知此事的人们一片哗然,和焦青隐竞过价的人纷纷恐慌起来,尤其是那些曾口出怨言,还想私下动手的,更是怕到当场就打算逃亡到别的封地去。 亲王殿下该不会正在想该怎么惩治他们吧……一时间,半个拍卖场都人心惶惶了。 焦青隐打了个喷嚏,从快睡着的状态中惊醒。 有人在说她坏话……焦青隐一边想,一边拢了拢肩头的斗篷,夜晚温度骤降,导致她虽然抱着小暖炉般的阿尔,还是有些冷。 这时,马车的窗被人轻轻敲响了,莉兹的声音从外传来,“殿下,今天买下的奴隶中,似乎有个生病了,是否需要我们处理掉?” 生病?焦青隐微愣,能让莉兹特地来向她报告的,不会是普通的小毛病,根据她这些天对周围人的了解,把对方的话翻译一下,大概是……有个奴隶病得快死了,需不需要直接扔掉。 焦青隐听到马车外有什么嘈杂的响动,她起了点疑心,出声问:“什么病?” 莉兹竟罕见地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她。 焦青隐目光微凝,“说话。” “是!”莉兹一凛,把顾虑抛之脑后,飞快地陈述起随行的奴隶队伍中发生的意外: 有一个半兽人奴隶上拍卖台前,被拍卖场的人喂了药,一直没有纾解,刚才被冷风一吹,直接暴走返祖了…… 焦青隐的眼皮跳了跳,掀开窗帘,面无表情地问:“什么叫返祖?” 原主满脑子吃喝玩乐,留给焦青隐的知识储备过于贫瘠,导致一些常识性的信息,都需要她亲自去探索获取。 莉兹被突然探头的焦青隐吓到,反射性地握紧缰绳——这还是她第一次与亲王对视,也是她第一次发现,亲王殿下那双黑色的眼睛竟然……挺好看的? 睫毛很长,有些卷翘,眼尾因为犯困而带着绯红,眸中那浓重的墨色更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一样。 焦青隐皱眉:莉兹这是在发呆吗?在这种时候? 她的表情变化让莉兹骤然回神,后者慌乱地垂下头,心中连连暗骂自己脑子有病,却也不敢再抬头了,就这么向焦青隐解释起来: “半兽人返祖,就是从具有一部分兽形特征的样子,到完全变成兽类……法师塔说过,返祖的半兽人是罪恶的象征,是需要被立即架上火刑架,当众烧死的。” 焦青隐搭在小狼崽背上的手一顿,“不能治疗?” 莉兹愣了愣,“……应该是的。”之前从没人关心过这个问题,大众早已默认了见到返祖的半兽人,就将他们烧死这个决策。 而且是越快烧死越好,后面那群人正在讨论的,就是要不要留下一批人,把那个奴隶烧死后再走。 焦青隐从车窗探出身子,望了眼有些骚动的后方队伍,说道:“停车,我去看看。” “是。”莉兹反应很快地把命令传达给车夫,后者听见后立即勒住缰绳,整个车队随之都停了下来。 焦青隐放下窗帘,并打算将熟睡中的小狼留在车上,可就在她要松手的那一刻,对方恰巧懵懵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 刚睁眼的小狼双眼湿漉漉的,看得焦青隐一阵心软。 “嗷呜……”无名无意识地发出点声音,但一嗓子还没嗷呜完,她就反应过来了。 翻身,跳出焦青隐怀抱,望着她观察对方想干嘛,一气呵成。 因为身体年龄太小,她的耳朵还没完全立起来,耳尖总软趴趴地垂着,此刻随着动作微微颤动,引得焦青隐又很想摸一摸。 “殿下,”马车有些晃动,是莉兹,“我扶您上马。” 焦青隐想起正事,对无名说了句“你在车里自己玩一会”,就走到了马车外。 金发银甲的骑士牵着一匹骏挺的白马,朝她伸手。 本已准备翻身上马的焦青隐改变动作,顺势把手搭了上去,做出一副笨拙的样子,等待莉兹为她调整马镫。 刚醒来的无名看见这一幕,心里莫名有点堵。 她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最近总有些怪怪的,但她向来行动力极强,见焦青隐即将离开,她快跑几步,一个纵跃,便跳到了白马的头顶。 莉兹和白马同时被惊到,白马长嘶一声,挣脱了莉兹手中的缰绳,高高抬起前蹄,眼见就要把焦青隐摔下去。 “殿下!”莉兹瞳孔紧缩,失声喊道。 事发突然,她根本控制不住马匹,一瞬间,无数不好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 然而焦青隐表情未变,她双脚踩镫,单手抽出腰间的长鞭,动作干脆利落地挥鞭抽下,啪地打在白马身侧的草地上。 草屑飞扬,白马的注意力被转移,焦青隐趁机抓住了缰绳,往后用力一勒。 白马仰头嘶鸣,总算在焦青隐的控制下安静了下来。 刚刚那几秒已经脑补到自己被凌迟,全家斩首,有关系的亲缘也都流放成奴的莉兹:“……” 她终于恢复了呼吸的能力,但还未来得及请罪,便听马背上的亲王殿下冷冷开口:“阿尔。” 被焦青隐盯住,无名有点心虚地低下头,没和她对视。 她不是故意跳到马头上的,她原本瞄准的位置是焦青隐的肩膀,谁知道…… 焦青隐没坠马,她一时说不清心里是高兴还是遗憾,但总之是比看到焦青隐和莉兹互动时更堵了。 焦青隐见小狼崽露出这种人性化的表情,板起来的脸隐隐松了几分,无名趁机跳到焦青隐的肩头。 她很少这么乖这么主动,焦青隐扭头,低声问:“头晃晕了?” 无名确实因为刚才的意外有些晕马,她发出一声小奶狗讨食物般的微弱叫声,用尾巴圈住焦青隐的脖子,窝住不动了。 感受到脖颈处瞬间暖和起来,风也不往衣领里灌了,焦青隐沉默,她怎么感觉短短几天过去,阿尔似乎就吃准了她的性格,学会了装可怜……应该是她的错觉吧? === 几名骑士落在车队的最后方,他们围着刚被控制起来的半兽人,正在商讨处理方式,就听到有哒哒的马蹄声向他们靠近。 梅格原本正盯着那名被压倒在地的半兽人,听见声音一抬头,便看到了身骑白马的焦青隐。 纵然外界对这名亲王的评价大多绕不开荒淫和残暴,但让他们无法否认的是,焦青隐确实有一副好看到让人心惊的皮囊。 因为不敢直视焦青隐的脸,所以人们往往会先注意她那浓密顺滑的黑色长发,这种发色在帝国很少见,放在她身上却完全不显突兀,反而显出了几分优雅和神秘。 此刻她骑着白马,脊背挺得笔直,从月色下缓缓而来,令几人的眼睛定在她身上,根本没法移开。 “殿下,”最先回神的梅格脱下披风,放在了焦青隐脚边,单膝跪下,“地上泥泞湿滑,您走慢一些。” 焦青隐正欲下马的脚悬停了一下,才踩上那条干净鲜红的披风。 离得近了,梅格这才发现,原来焦青隐脖子上的不是她以为的狐裘,而是对方养的那只白狼幼崽。 白狼幼崽转动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看她,再看看周围几个骑士,从嘴里喷出一口气。 梅格:“……”好像感受到了微妙的敌意。 狼与执鞭人 “人在哪?”焦青隐问。 梅格让开一步,焦青隐低头一看,地上躺着只……狗?应该是狗吧……总之躺了只比一般狗大了一号的动物,它的两条后腿都正在流血,灰色皮毛遮掩下,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伤口。 它本来已经没什么气息了,但看见焦青隐,居然又有了挣扎的力气,张开嘴就要咬那名离它最近的骑士。 “你还敢动!”那名骑士疾言厉色,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在焦青隐面前表现几分,举起重剑就要往那条大狗的前腿砸。 焦青隐立刻开口:“——住手。” 然而砸下去的重剑不是那么好收的,纵然骑士迅速改变了挥劈的动作,也只能让剑锋偏了一点,最后还是梅格飞起一脚,那柄重剑才没砍到大狗身上。 骑士冷汗簌簌,立刻跪了下来。 唉……焦青隐默默收回要阻止的手,她感觉下跪已经成了这些人的条件反射。 这一下用掉了大狗仅剩的力气,它趴在地上,有气进没气出的,看起来很快就要死了。 “返祖不能治愈吗?”焦青隐这次问的是梅格,她总觉得对方比莉兹聪明点。 事实确实如此,梅格虽然也愣了一下,但还是给出了详细的回复:“回殿下,法师塔那边明确说过,返祖是不可逆的罪孽,需要及时用火焰净化。” 可民间一向有传言,说半兽人返祖实际上是进化,只要活过了最初可能被人抓去火刑的那段时间,就可能重新变回人身。 但……梅格一向奉行在亲王面前少说少错的理念,并没有将这件事说出口。 正假装自己是个围脖的无名抖抖耳朵,思索起自己的情况和返祖有没有相似之处。 她有意识起就孑然一人,不知道自己的血脉和归属,除了心口的血咒疑似是她家人的遗物,就没有别的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所以……她会不会可能有半兽人的血统? 这个世界的人简单粗暴的应对方式,让活着时每次出门,都需要经过层层检疫的焦青隐下意识皱眉,问道:“那怎么分辨普通动物和返祖的半兽人?” 无名抖动耳朵尖尖的频率快了一点,这也是她想知道的事,如果她的兽形有能被人辨认出身份的破绽的话,她必须提前遮掩好。 然而梅格回答道:“烧死之后,普通动物可以用来吃,半兽人会变回人形。” 焦青隐:“……” 无名:“……” 见焦青隐沉默,梅格补充了一句:“半兽人返祖后虽然智力会下降,但还是比普通的动物聪明,体力也相对更高,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辨认出来的。” 只是一般情况下,遇到疑似半兽人的动物时,人们都会直接选择火刑架,根本不会花时间细细辨别。 那还好,焦青隐心想,最起码返祖的半兽人还存在理智,不会像丧尸似的,感染病毒后见东西就咬,还专喜欢吃人类的脑花。 “唔……”她沉吟片刻,“带回去养着吧。” “啊?为什么?”刚才那名犯错的骑士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焦青隐斜了他一眼,他立马脸色青白着闭嘴了,看表情像是已经在计划自己该埋哪里了。 梅格微微皱眉,她也不能理解亲王的想法,殿下一向很讨厌非人种族,今天会买回这么多其他种族的奴隶就已经很奇怪了,现在面对返祖的半兽人,竟还要把它带回去…… 她想了一半,还没摸索到头绪,就感觉到亲王把目光投向了自己,“你来解释。” 要她解释什么?梅格微惊。 尽管没抬头,她也从焦青隐的视线中读出了某种冰冷的意味,身体立即就紧绷了,再一联想对方刚才的话……梅格懂了。 “殿下是觉得,返祖的半兽人很稀少,应当比普通的奴隶更有一层意思……” 梅格向其他人解释起这只半兽人的用途,面容严肃,实际上却也十分没底,她说的这些都是自己的猜测,说不定亲王没有这种意图。 但殿下一直没出言打断她,那就是……她猜的这些全是真的。 纵然是在庄园里工作了多年的梅格,此时也忍不住感到头皮发麻。 其他骑士更是倒抽一口凉气,心想亲王果然和传闻中一样邪恶,竟然……呃,连狗都不放过。 邪恶的亲王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转身踩着红披风离开了这个地方。 无名趴在她的肩头,总感觉哪里不对。 === 回到城堡后,焦青隐叫来管家和几个重要的手下,随口安排了一下买回来的那些奴隶。 农奴们负责拔掉西面花园的玫瑰改种菜(洛蒂丝:……),战奴们交由梅格骑士长训练成私兵(梅格:……),那些体格瘦弱、面容姣好的奴隶们最多,全部送到女仆长处统一培训。 女仆长站在一脸欲言又止的洛蒂丝和梅格旁边,刚稍稍松了口气,就听焦青隐接着说: “对了,把塔里那些也接出来,加上城堡中的几个,一起培训。”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人都刷地抬起了头。 焦青隐:“嗯?” 几人又迅速把头低下。 见状,焦青隐有些无语地摆摆手,“没意见就散会。” 几人犹犹豫豫,都没有走,最后还是女仆长轻声开口道:“殿下,那些奴隶,需要我将他们往不同的方向培训吗?” 焦青隐想了想,觉得她问的应该是专业分配方向,心道果然是女仆长,不仅有经验,还提前替她考虑了学员的就业问题。 她正要点头,结果下一秒女仆长开始了详细说明:“您想要他们懂事一点,还是刚烈一点,是否需要我特别培训他们不同身体部位的……” 焦青隐:“……” 无名翻身,尾巴抽了焦青隐的手背一下。 突然被打,焦青隐意识到这里有只未成年小动物,赶紧制止了女仆长逐渐画风偏离的发言,“不必,就培训一下他们怎么做卫生,之后城堡重新装修的时候要用。” 众人都沉默了。 城堡什么时候要重新装修了……不对,他们有没有听错,刚才那些话真的是殿下说的吗? 管家看向其他几人,见他们都装聋作哑,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开口请示:“殿下,陛下赏的那两个奴隶,也要负责做卫生吗?”再说城堡里的卫生也不需要这么多人做啊。 见奴隶中竟还有关系户,焦青隐不耐烦道:“那就一个人负责给水池放水,一个负责抽水,看什么时候把水池装满,能干的活这么多,还要我一个个亲自去教吗?” 众人:“…………” 狼与执鞭人 几个被焦青隐叫来开会的小领导,在从她这里学到“同时放水和抽水”“负责每天把鸡和兔子关进同一个笼里”“观察N只牛几天吃完一片草”等几个特殊工种后,均是一脸的恍惚。 焦青隐意犹未尽时,听到系统提示她注意维持人设,但因为在座的人都和剧情没什么关系,这个提示也就不痛不痒的,仅仅起到个温馨作用。 但系统的存在还是提醒了焦青隐另一件事。 “那个白发的奴隶。” 无名原本被焦青隐那些话绕得有些头晕,现在一捕捉到关键词,耳朵尖就不动了,圈在焦青隐脖颈上的尾巴也微微收紧。 管家应声,已经做好了听到焦青隐把人派去放牧的准备,却听焦青隐声音突然低了点:“她以后就住我房间,去哪我会带着,你们就当没这个人。” 无名:“……” 说完,她又加了一句,“庄园里的变化也不许让她知道。” 无名:“……?” 她不仅已经知道了,而且还知道了焦青隐不想让她知道。 焦青隐没管满脸呆滞的管家,她交代完了事情,就带着脖子上的小狼崽离开了会议现场,她今天在外一天,总感觉身上沾染了不少脏东西,急需泡个热水澡。 无名则因为焦青隐最后那两句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她试图分析焦青隐区别对待自己的目的。 不让其他人接近,应该是为了圈禁她,虽然很变态但确实是对方的风格,可不让她发现城堡里的变化,是为了什么……? 是不想她借此找到机会逃跑?还是打算铺垫一个折辱她的契机? 不,都不合理,她现在明面上只是一个残疾的奴隶,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如果对方想对她做什么,根本无需如此大费周章…… 无名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它的背后必然藏着一个重要的秘密,一个和对方身上发生的改变息息相关,并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无名的心跳逐渐加速,直到焦青隐站在浴池边,开始脱衣服时,达到了顶峰。 茫茫雾气中,焦青隐解开束发的缎带,黑色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滑过肩膀,直直垂到腰间。 她身材高挑匀称,身上的肉没有一处是多余的,它们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美好的形状,尤其显得她的腰格外纤细,后背的脊骨更是透过皮肤隐隐可见,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无名骤然看到意料之外的画面,脑子“嗡”的一响,再次睁眼时,已经回到了熟悉的抱枕堆上。 她阴沉着脸,下意识地想坐起来,却在双腿的拖累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摔。 额头与硬质地面相撞的疼痛让无名恢复了理智,也让一些突兀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浮现。 与焦青隐亲密相拥的金发女仆,身披银甲牵焦青隐上马的少女,脱下红色披风为焦青隐铺路的骑士…… 无名喉间有些痛,她以为是刚才的摔跤让她又出血了,可呕了一会,却什么也没能吐出来。 真恶心…… 她这次骂的是她自己。 无名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满腔的怒意也无处发泄,她甚至不能制造出太大的动静,以免吸引他人过来。 她紧咬下唇,勉强用手臂撑起身体,一点点挪回原位,神色晦暗无光地做出了某个决定。 === 焦青隐洗完澡,抱着和自己一样热气腾腾的小狼崽,慢吞吞走回房间。 进门之前,她先往门底下丢了个探索法术,确认过主角在里面,并且没什么奇怪的动静后,才放心地打开了房门。 接着焦青隐就发现,主角不仅还在熟睡,甚至连姿势都和早上一样,完全没有变化。 如果不是她留的食物被吃完了,她都要觉得主角是昏迷整整一天了。 焦青隐蹙了蹙眉,问系统:【你的主角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她一直在睡觉,都没停过。】 系统也很疑惑,它正在排查数据库中的信息是否有误,接着又扫描了一番主角的状态。 【滴,检测到主角(未命名)生命值57.73%,数据一切正常,请宿主放心。】 听到这声提示,焦青隐正在擦头发的手顿住,早上出门前,她还特地看过主角的生命值,当时的数值是39.9%,她记得很清楚。 正常情况下,主角睡一天觉,能恢复的生命值顶多只有2%……是有人偷偷来给主角治疗了?还是她体质比较特殊?亦或者是……她已提前走上原文的剧情,从自己这里偷学到了魔法。 焦青隐面不改色地看了眼书桌,昨天她看到一半的《基础元素魔法入门》正躺在上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在抱枕堆边站太久了,原本正沉沉睡着的无名隐约有了要醒来的迹象。 焦青隐勾了勾嘴角,随意在旁边的软椅上坐下,姿态从容地看着主角表演。 下一秒,无名睫毛颤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或许是闭眼的时间过长,她双目水润润的,仿佛敛着一片光彩,为了看清眼前的人,她还眨了几下眼睛,看起来有些呆。 “不认识了?”焦青隐故意说道。 无名与她对视了一下,接着弯起眉眼,露出一个笑,“……殿下。” 焦青隐也笑了,她挺喜欢主角装出来的这副样子,尤其一想到对方表面上这么乖,背地里却性情偏执、阴暗疯狂,便不由更喜欢了。 听到她心声的系统缩了缩,没提醒宿主她此刻的想法,已经和普遍意义里的“变态”没什么区别了。 被系统默默看作变态的焦青隐确实有些恶趣味,主角越在她面前装乖卖萌,她就越想逗弄对方,看对方有气不敢出的憋屈样子。 问就是在记仇,昨天她要给主角疗伤,主角却打了她好几下的事情,她还没忘呢。 “现在知道听话了?”焦青隐故意装出一副嘲弄的样子,“不绑你一次,你不舒服是吧。” 无名垂着头,软软道:“我错了。” 她的眼尾本来有些微的上挑,平时看着冷淡而锐利,此刻却显得可怜巴巴的,像讨食的小狗。 纵然焦青隐知道这是对方的伪装,还是没忍住多看了几眼,等她转瞬回神后,就立即咳嗽了一声,以此掩饰住自己表情的变化。 结果主角不知道是哪里开窍了,见她咳嗽,竟面露担忧,身体前倾着靠了过来,还开口道:“天气冷,我帮您擦头发吧。”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主动地示好,焦青隐却突然一阵恶寒,刚才那些心悸都被丢到了脑后。 怎么办,主角眼里的笑意甜过头了,她总觉得身上有蚂蚁在爬。 狼与执鞭人 见焦青隐不回答自己,无名脸上的表情更甜了,她伸出手,要去拿对方手中半湿的毛巾。 换作原主在这里,应该已经在乐呵呵地等待主角服侍自己了,但焦青隐却头皮发麻,只想离开现场。 不过,焦青隐终究忍住了躲开的冲动,她定在原地,露出一个表面意味深长、实则外强中干的笑容。 她觉得按照主角的性格,是不会愿意和自己产生肢体接触的,对方现在只是想假装表现一下,到了最后一定会及时停下。 殊不知无名脑海中的念头也是一样的——她觉得眼前这人多疑又自负,肯定不会允许她一个奴隶触碰自己的头部,所以在她拿到毛巾前,对方必然会叫停。 两人不合时宜的默契,导致无名从焦青隐手里拿过毛巾后,整个房间的气氛都陷入了凝滞。 焦青隐:她不会真的要给我擦头发吧……? 无名:她不会真的想让我给她擦头发吧……! 两人僵持了半分钟,就在焦青隐打算开口打破沉默的时候,无名终于给自己找到了台阶下,“殿下,您能不能靠过来一点,我的腿动不了……” 焦青隐顿时就松了口气,心想这才合理,可还没等她照例模仿原主,来一句“废物”之类的话,好中断对方给自己擦头发的事,就听无名接着说道: “或者您躺下来,我为您边擦头发边按摩,好不好?” 焦青隐背后一凉,被无名的温声软语吓到叫出了系统,让它立即检查主角是不是感染了什么病毒。 无名也是突然改变的主意——刚才焦青隐的反应让她敏锐地察觉到,比起自己,对方更加抗拒这种相对亲密的互动,而且她还不想让别人发现这一点。 灵光一现,无名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对方一直试图隐藏的东西,说出口的话便转了个方向。 “……按摩?”焦青隐不太自然地重复了一下无名的提议。 她并不想答应无名,在她看来,头部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而头部按摩就完全是把生命交到了他人手里,尤其是这个人还和她有仇。 无名眉眼温和地点头,面纱上的碎钻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相撞,发出一连串脆鸣,引得焦青隐下意识地定睛去看她。 嗯……不仅和她有仇,还每一个点都长在了她的心坎上。 系统“滴”了一声,提示焦青隐注意扮演人设。 冰冷严肃的提示音让焦青隐清醒不少,她抬眼与无名对视,面纱遮住了对方的下半张脸,更显得那双露出来的眼睛清洌洌的,像两汪诱人深入的潭水。 焦青隐心中叹息,这双眼睛不管看多少次,都好看得过分。 无名此刻浑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她像只刚学会捕猎的小兽,经过一番苦战,终于制服了体型比自己大好几倍的猎物,一时间不仅不愿松嘴,还想一口气咬断猎物的咽喉,把对方拖进自己的巢穴里慢慢享用。 她探出手,要去碰焦青隐的额头,却在半途中被拦截了下来。 焦青隐抓着她的手指,唇角上扬,“好呀。” 无名僵住了,眼前情况的变化和她的预想有些不一样。 不应该是焦青隐拒绝她、她乘胜追击、最后逼对方露出破绽吗……? 结果下一秒,焦青隐直接从软椅上起身,躺到了无名身边。 抱枕堆随着她的动作塌陷下去一块,无名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滑,瞬间贴到了焦青隐的身边。 无名:“!” 见无名不动,焦青隐还问了一句:“你用什么给我按摩?” 焦青隐歪着头看身边的无名,湿漉漉的发丝被她随意拨到一起,神情慵懒惬意,俨然是一副在等待无名服侍的样子。 用什么……这又是一个无名没想过的问题,除了用手还能用什么? 她没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但焦青隐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一样,目光一路从无名的眼睛开始往下移,经过面纱,项圈……一直探向领口里。 她的视线有如实质,所及之处,让无名顿时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抚摸了一样,不由应激地往后仰,险些栽到抱枕堆外面去。 还是焦青隐伸手拉住了她。 因为常年吃苦,无名的手有些粗糙,皮肤表面还带着些纵横交错的旧伤,焦青隐刚牵住她,就下意识皱了皱眉。 连手上都有这么多伤……平时应该会很痛,有没有什么魔法可以用上…… 无名堪堪坐稳,看见焦青隐的表情,就立即敏感地把手抽了回去,然后才意识到这个行为有些不妥,会破坏掉她之前努力演戏做下的铺垫。 “……”无名呼吸重了点,她找了个理由想开口解释,却被焦青隐打断了:“不是说要按摩?” 无名愣了愣,旋即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焦青隐看自己的眼神。 对方目光最后的落点好像是…… 什、什么……! 这个时候,无名才终于意识到,焦青隐那句“你用什么给我按摩”,是在暗示她什么了。 她的脸颊迅速涨红,主要是气的。 焦青隐侧眼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虽然看不见全脸,但对方的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不同的情绪在里面翻腾,鲜明又夺目,让她在心里偷笑出声。 系统对她这个宿主的评价,某种程度上还挺精准:焦青隐有时的个性确实挺恶劣的。 “用手……”见躲不过去,无名咬着嘴唇,摆出委曲求全的样子,“……可以吗?” 焦青隐却分明从她婉婉转转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老娘迟早弄死你”的咬牙切齿,这让她的心情更加愉悦了。 她拖长尾音,眼里是掩饰不住的促狭,“——如果我说不行呢?” 狼与执鞭人 无名满肚子火,又忍不住惦记焦青隐之前露出的那点破绽,既想赶紧结束这份自找的折磨,又想仔仔细细观察对方,挖掘出她隐藏的秘密,心情不由十分纠结。 焦青隐就差笑出声了,表情也比平时里柔和了许多,要不是无名现在心思一团乱麻,早该发现了。 不过也不能把人逗得太过,焦青隐见好就收,只是最后还不忘嘴欠一句:“真拿你没办法,这次就这样吧,下次不能用手了。” 无名险些把牙齿咬碎,下次? 要是对方以后还敢提这种要求,她下次肯定不用手,她直接找个锯子——一点点把这个人的脑袋给锯下来。 但不管心里再气,无名还是努力演出了乖巧的模样,一边应是,一边拿起毛巾,包住焦青隐的部分头发,擦了起来。 然后……焦青隐感受着无名用力揉搓的动作,陷入了沉默。 对方的动作与其说是在擦头发,倒不如说是在洗衣服。 焦青隐见自己的发丝有打结成一团的趋势,实在看不下去,开口制止道:“停。” 无名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眼里写着明显的疑惑。 焦青隐一时分不清她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会擦头发。 无名眨眨眼,看着更无辜了,“殿下?” 对上她那双眼睛,焦青隐有些无奈,尽管头皮还残余着轻微的痛感,却也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了。 “不用擦了,”焦青隐坐起身,“今天先……” 无名的手攀了过来,她牵住焦青隐的袖口,眼角眉梢都带着甜意,堵住了焦青隐即将出口的话,“殿下,我为您按摩。” 主角这会未免有点太积极了……焦青隐心情微妙,一时没想好怎么拒绝,就被无名按着肩膀,轻轻推了推。 焦青隐不禁起了好奇,想看看对方到底打算做什么,就顺势躺了下去。 “殿下,您先把眼睛闭上。” 焦青隐觉得无名很有意思,明明已经会驾轻就熟地用“您”来称呼她,说出来的其他话却又一点都不恭敬,连个“请”字都没有。 要不是她本就不在意对方的态度,她这副演出来的顺从也不知能骗到谁。 焦青隐闭上双眼,接着便感觉到无名的手指搭上了她的额头。 体温还是有些低,焦青隐想,是壁炉里的火不够大吗? 无名从没学过按摩,但凭常识,她觉得只要是力道轻柔的揉捏,无论揉捏的是哪个部位,都能让人感受到舒适。 秉着这个想法,无名克制住冲动,没像擦头发时那样故意使坏,一番按摩下来,竟也有模有样的。 焦青隐一开始还满心警惕,时刻准备着钳制住对方进行反击——等她要走的剧情走完后,主角想怎么折腾她都行,但在那之前,她必须好好活着。 就算是主角,也不能阻碍她推进主线剧情的计划。 但伴随着窗外的西风呼响,壁炉内树枝噼啪,和无名平稳的呼吸,她不自觉地在按摩中渐渐放松,眼皮也开始变重。 抱枕堆上的安眠法阵被触发,悄声无息地运转起来。 无名把焦青隐的变化尽收眼底,在心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人睡着后比平时那副样子顺眼多了。 她又等了一会,见焦青隐像已经睡着了,手上的动作便微微偏移,指尖顺着对方的颌骨往下探去。 她抚摸过焦青隐的脸颊,再摸到她的下巴,带着茧的指腹一寸寸摩挲,像是在把玩什么艺术品。 昏昏欲睡的焦青隐,硬生生被她摸醒了。 主角这是想干什么……?焦青隐被摸得浑身不自在,胳膊上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抚摸和按摩的区别还是很大的,要不是知道主角是什么性格,又有心想探究对方的目的,焦青隐已经把人直接踹开了。 没有、还是没有……无名一处处仔细地摸过去,她在找焦青隐脸部皮肤间的缝隙。 她之前就有种面前的人换了芯子的直觉,但因为缺乏证据,始终不能确定。 而今天,她终于找到了机会——无论再怎么精细的易容,都会在皮肤上留下痕迹,如果她能找到,就说明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无名迫切地想证明这个人不是奥蒂莉亚·休斯,她知道这个想法十分天真,甚至有些荒谬,但万一呢,万一真的不是…… 无名知道,对方不可能是用魔法伪装了外表,因为这片庄园下方的土地,有着由宫廷魔法师刻印的巨大法阵,它能识破几乎所有的魔法伪装,自动保护庄园主人。 曾经有个杀手伪装成仆人混进庄园,想刺杀亲王,却一进大门就被法阵发现,之后休斯将他枭首示众,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所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代休斯,只能用最原始的易容。 可无名一直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她抿着嘴唇,再三确认,还是没有。 事实摆在眼前,无名的心慢慢冷了下来。 她脑内浮现出奥蒂莉亚·休斯对自己的种种折辱,猩红的画面不断回放,她本就恨透了对方,现在一回想当时的细节,杀意更是止不住地外泄。 倏然,焦青隐睁开双眼,猛地抓住无名不自觉挪到她太阳穴附近的手。 无名正想挣脱,脖子上的项圈就被焦青隐扯住,后者勾起手指一拉,将人拽到了自己身上。 两人瞬间近到呼吸都能相融。 “别动。”焦青隐开口。 她直直地望着无名,神色里没什么情绪,说话的语气也很平缓,却带给人一种莫大的压力。 无名的直觉拉响了警报,身体的本能疯狂示警,却怎么也没办法逃脱焦青隐看似随意的控制。 “我……” “嗯?” 很奇怪,明明焦青隐只是发出了一个鼻音,无名却感觉到有种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下意识就闭上了嘴。 她压抑住心头翻腾的情绪,微微侧过头,银白色的发丝随着动作滑落到颊边,衬得她有些可怜。 这是无名总结出的最适合应对焦青隐的方法,经过观察,她发现对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每次她只要一装柔弱,就能让对方松口。 这次想必也…… “你刚才想干什么?”焦青隐冷冷地问。 她能容忍无名的诸多行为,不在乎对方计划着要暗害她,但那都建立在不影响剧情的前提下。 ——奥蒂莉亚·休斯会死在两年后的四月十五日,凌晨五点零五分,早一分钟晚一分钟都不行。 无名从没见过焦青隐这么冷淡的样子。 虽说焦青隐过去也常常面无表情,目空一切,好像很容易生气,但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对方平时的状态有多温和。 但无名却没移开视线。 她和面前的人保持着对视,只有睫毛扑闪了两下,态度坦然中有几分委屈,“我没有。” 狼与执鞭人 虽然无名又在装可怜,但她刚才确实没想对焦青隐做什么——她还没有全身而退的能力,如果此时行凶,不管有没有成功,都会死在这里。 谁知道她只是起了一点念头,就被焦青隐发现了。 但无名不仅不后悔,甚至还不可遏制地兴奋起来了——面前这个人,绝对不是奥蒂莉亚·休斯! 真正的休斯,会被她的一个眼神吓到,狂怒着用暴力证明自己的地位,在无名看来,那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而她眼前的这个人,就算做出一副愚蠢易怒的样子,本质里的东西也截然相反。 难道是……传说中的一体双魂……? 无名回想起曾听过的流言,呼吸变得沉重。 她不知道把这两人区分开是为了什么,但只要想到自己面对的不是奥蒂莉亚·休斯,无名浑身的血就都热了起来。 这种情绪表现在了她的脸上,无名脸颊微微泛红,连带着眼尾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色。 正准备威胁对方老实一点的焦青隐迟疑了。 ……这是,被她弄哭了? 以主角的演技,应该不至于把眼睛红了的细节都演出来,所以这次是真的……? 两人贴得很近,焦青隐可以看清无名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和眼中盈盈的水光,这让她的神色更加凝滞了,连拽着项圈的手都稍微放松了一些。 “……没有就没有吧。”她低声说完,把无名从自己的身上推开。 不分开一些的话,说话间她们的嘴唇随时都有可能擦到一起。 无名没反应过来,就仰倒在了软软的抱枕堆上,接着她就看见焦青隐起身迈腿,像是要离开这里。 “你去哪?”她下意识地开口。 怎么突然变黏人了……焦青隐无奈,头也不回地道:“睡觉。” === 焦青隐躺在床上,闭着双眼与脑海内的系统对话,【系统,我的扮演值没被扣除?】 系统过了一会才回复焦青隐:【是的,宿主。】 焦青隐沉默,她之前的举动已经偏离了原主的人设不少,却没有被扣扮演值,只能说明在主角看来,原主的人设就是她刚才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 一想到自己被和原主画了等号——尽管这对她的扮演有好处——焦青隐还是感到一阵强烈的不爽。 这份不爽让她在感觉到壁炉的火变小,室内温度开始下降时,也没有动弹。 就让主角冻着吧,焦青隐翻过身,背对向抱枕堆的位置。 无名还醒着,她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焦青隐的床铺,直到壁炉熄灭,房间内变得漆黑,仍没有移开目光。 她一开始是在看床头的白色团子,后来变成了在看焦青隐。 等对方转身,呼吸变缓,似乎睡熟了之后,无名抬起手,神色莫辨地摸了摸脖颈处的项圈。 皮质的项圈边缘有些粗糙,焦青隐刚才拽动它时,还在她的喉间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印记,现在摸上去隐隐有些痛。 无名本想在变得足够强大之后,就扯下这条项圈,把焦青隐连同它一起碾碎,但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这个项圈,还是戴在对方的脖子上更合适。 无名想起自己在浴池内的惊鸿一瞥,对方脖颈处的皮肤白皙柔嫩,没有任何装饰,和黑色的长发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让人很想…… 很想…… 无名的牙根有些痒,有种欲望在蠢蠢欲动,但她搞不清楚那是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看到窗外的月亮都从云层后出来了,无名才慢慢闭上眼睛。 也是这个时候,装睡的焦青隐动了一下,轻轻呼出一口气。 主角那如芒在背的视线,实在让她难以忽视。 常年在末世摸爬滚打,焦青隐睡眠本来就浅,再被这种带着强烈情绪的目光盯视,根本是连想催眠自己睡着都做不到。 她刚才甚至想回头对主角说一句:别看了,知道你想杀我了。 现在终于等到对方移开视线,焦青隐翻身,正想调整个更舒服的睡姿,就和黑暗里一双幽幽亮着的眼睛对上了。 焦青隐吓了一跳,差点挥出一拳,好在她反应迅速,意识到了这是自家的小狗。 “干什么呢,”焦青隐又好气又好笑地拽住无名的前爪,把对方拖到自己怀里,小声问,“什么时候醒的?” 无名扭过头,不想理这个人。 她之前竟真情实感地以为焦青隐睡着了,不仅盯着她的背影谋划了好久,心里还嘲讽对方傻到没有半点警惕心,结果原来她才是那个没有警惕的人…… 可恶——这个人心机深沉,恐怖如斯! 偏偏这时焦青隐还要来摸她,无名愤怒地咬住焦青隐乱动的手,在虎口处磨了两下。 焦青隐一手抓住无名的嘴巴,把牙给掰开了,又点点她的鼻尖,威胁道:“再咬我,小心我把你送给别人。” 无名的眼睛睁大了一圈,她还想把自己交易给其他人?! 只是这次无名还没来得及发火,焦青隐就自己先改口了,她把炸了毛的小狗往怀里一搂,低声安抚:“不对,我刚才说的是气话,我永远都不会把你送走的。” 大多数时候又听话又乖,偶尔会傲娇,撒气咬人的时候也不会用力,这样的狗狗她去哪里找第二只。 不过……就算阿尔不听话,她也不至于将对方送人,短暂的相处已经让焦青隐真心喜欢上了自己的小宠物,她宁可把阿尔放生了,也不会将它送到其他人手里——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在背地里伤害阿尔。 当然,放生指的也是放到庄园某处散养,不然这么小的奶狗也没办法在野外生存。 无名不知道焦青隐这些想法,她在听到对方许下“永远”的承诺时,脑子就瞬间乱成了一团浆糊,头晕目眩的,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没有了。 她的心脏跳得飞快,简直像要破开胸膛一般,许久许久之后,她才终于缓过神来。 永远……她怎么能轻易对自己说出“永远”这个词! 她——!! 无名转头去看焦青隐,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这次是真的睡着了,对方表情平和,呼出的气息打在她身上,让她的毛发跟着轻轻飘动。 月色下,焦青隐的睡颜沉静而美丽,让无名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躁动的心也渐渐平复。 其实……永远也不是不行。 无名趴了下来,枕在焦青隐的手臂上,歪头注视对方。 如果对方的诉求是“永远”……那她可以在强大起来后,把人拴在身边看管着,让她彻底和奥蒂莉亚·休斯区别开来,一辈子……不,永远都做不成坏事。 无名想着想着,也睡着了,还做了个自己把焦青隐锁在笼子里,让对方干什么,对方都乖乖听话的美梦。 焦青隐则睡得很不好,一晚上都觉得被什么重物压着,手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这个重物睡在她的胳膊上,快乐地打了个小小的呼。 狼与执鞭人 第二天一早,焦青隐刚睁眼便看见了导致自己做噩梦的罪魁祸首——小狼崽正仰面睡在她的左手手臂上,舒服到露出了肚皮。 “坏小狗……”焦青隐气笑了,她把对方从自己胳膊上翻下来,被压了一晚上,血液都不流通了的手总算是得到了放松。 只是小狼崽似乎正在做什么好梦,被焦青隐改变了睡姿也没醒,小爪子还悬空刨了刨。 果然还是小奶狗,一天里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还睡得这么香……焦青隐带着点羡慕地想,接着就看到对方的小肚子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像是在诱惑她去摸一摸似的。 自从第一天帮对方揉肚子消食后,她就爱上了摸小狗狗肚皮的感觉,可后面她几度试探,都被对方躲了过去,现在终于又有机会了! 焦青隐不再犹豫,伸手就摸上了狼崽的肚皮。 柔软中带着弹性,暖呼呼的,简直是—— 焦青隐一时没忍住,把脸埋到小狼崽的肚子上,幸福地蹭了两下。 这时,就算无名睡得再熟,也被吵醒了,她迷迷糊糊间睁开眼,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就感觉到腹部传来某种陌生的触感。 是什么……无名本能地四爪并用,抱住了焦青隐,然后…… “嗷呜!!!” 两分钟后,焦青隐捂着被大尾巴狠狠抽了好几下的脑袋,开怀地笑了起来。 这是焦青隐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这么肆意地表露情绪,纵然是炸毛中的无名,在看见她脸上明媚夺目的笑容时,也不由呆住了。 这个人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 还、还挺好看的……无名心跳飞快,身后地尾巴下意识地摆动起来。 她抬起一只前爪,想碰一碰焦青隐的脸颊——她笑起来之后,无名才发现对方原来长着浅浅的梨涡。 可在她的爪子距离目标只剩一点点距离的时候,焦青隐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收敛了神色。 接着无名便看到她恢复了平时那副冷淡的样子,看向一旁的抱枕堆。 抱枕堆上是无名的人类身体,此刻因为缺失灵魂,表面上正处于沉睡的状态。 焦青隐盯着那具躯壳看了许久,直到确认了对方确实没醒,才回头看向无名,脸上显出浅淡的笑意。 无名:“……” 焦青隐面对她的人类身份和动物身份时的不同态度,让无名产生了巨大的落差感。 而在接下来的将近一个月里,这份差别就变得越来越悬殊。 无名有心拉近和焦青隐的关系,但她以人类身份再怎么表现,对方都始终不冷不热的,像是对她没有任何兴趣——不管是好的兴趣还是坏的兴趣都没有,连之前那种喜欢逗弄她的恶趣味也不见了。 但只要无名一使用小狼崽的身份,就不仅能得到焦青隐的笑颜相待,而且能和她一直贴在一起,无论是沐浴还是睡觉,焦青隐都乐意带着她。 过于明显的区别对待,让无名的心态有些失衡,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底甚至滋生了几分对小狼崽的微妙妒忌。 焦青隐这种把人类无名当作空气的态度,只有他们两人清楚,其他人只知道亲王将一名白发奴隶软禁在了自己的卧室,从不许人见她。 而且在有了这名奴隶后,亲王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不仅不再以虐待下人取乐,还把其他奴隶全放了出来,让他们……呃……统一进行所谓的下岗再就业培训。 如此种种,让庄园里的人们达成了共识:这个白发奴隶,一定十分受宠。 此刻,十分受宠的无名正独自一人坐在轮椅上,默默修习着新的魔法。 外人猜测中夜夜笙歌的亲王卧室,实则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到落针可闻,只有无名为了力量,舍弃许多以狼崽身份和焦青隐相处的时间,缩在这里如饥似渴地学习。 卧室的壁炉烧得很旺,但无名却常常觉得冷——比起被留在温室中,她更喜欢和焦青隐一起待在寒风瑟瑟的花园里,看她一天天地把下午茶从甜食与果酒,过渡成咸口的饼干与红茶。 书本翻过一页,无名慢慢抬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接着看向焦青隐新添置的黄铜时钟。 下午三点,对方应该还在花园里……无名闭上眼睛,打算去看看。 “咔哒。” 无名打断冥想,迅速睁眼,手中的书悬空飞起,一秒后就回到了书桌上,书页无风自动,翻到了焦青隐昨晚睡前看的那一页。 抱着小狼崽的焦青隐打开门,走了进来。 无名用手转动轮椅,回身看向她,展开一个看似十分乖巧的微笑,“殿下。” 除了双腿,无名之前受的伤基本已经好全了,只是下半张脸还是留了不少疤痕,皮肤颜色深浅不一,她就没把面纱摘下来。 她伤势恢复的速度比正常情况快了几倍,焦青隐却没起疑,甚至有两次她没来得及掩饰治愈魔法的痕迹,对方也表现得十分自然,不知道是没看出来,还是不在乎。 焦青隐错开她的目光,径直走到床边,把呼呼大睡的小狼崽放下,裹上毯子,又在床头柜上留了几条对方喜欢的肉干。 无名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等焦青隐望过来时,她主动靠了过去。 焦青隐低头与她对视,这时,她才察觉到对方的头发比之前长了,身上的肉也多了一些,看起来不再像个营养不良的小可怜了。 如果对方能重新站起来的话,个子应该跟她差不多高吧。 “殿下?”无名歪头。 焦青隐“嗯”了一声当作回应,接着开口:“晚上跟我出去一趟,一小时后会有人来为你更衣。” 一个月之期即将结束,她要带无名去做主线任务3——参加皇宫会宴了。 皇宫会宴的正式举办日期在三天后,但焦青隐需要按照原主的习惯,提前入宫住几天。 原剧情里,这会正是原主最丧心病狂的一段时间,为了折辱主角,她把对方一起带进宫中,参加了好几个贵族子弟的私宴,导致本就状态很差的主角几度濒死。 系统尽职地在焦青隐脑内播放剧情片段,里面那些贵族的种种恶行,差点没把她恶心到吐出来。 无名则因为焦青隐的话愣住了,自从被焦青隐带回这间卧室后,她就再也没出去过,怎么今天突然…… 见焦青隐说完就打算离开,无名伸手想抓住她的衣角,结果还没碰到,对方就自己停了下来。 “我不可能一直都带着你,”焦青隐没转身,把自己有些不自然的神色掩饰在冰冷的语气下,“作为我的奴隶,如果有人……想碰你,你直接往死里打。” 无名的瞳孔顿时一缩,她是什么意思……? 是关心?还是试探? 片刻的寂静后,轮椅轻轻往前滑了一截,无名望向焦青隐的背影,低声开口:“殿下,我这样……恐怕做不到。” 焦青隐冷笑一声,语气极尽嘲讽,“我只是说一下,谁管你打不打得了。” 说完,她就大步流星地走了,长长的发尾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狼与执鞭人 无名在两个女仆的帮助下,换上了一套整体为浅绿色的服饰,从编发的缎带,到腰部的宝石链,各部分配色和谐,相得益彰,像是由什么人精心搭配出来的。 就连半透明的面纱也被取下换了一张,靛色的细线织成轻薄透气的面料,垂下后不仅遮了她的下半张脸,还掩住了脖颈上的项圈。 “听说是从东方传来的丝绸。”年纪小的那名女仆细声细语,表情有些羡慕。 无名还想再问,就被另一名严肃的女仆推出房门,在螺旋楼梯上迎面遇到了一身钴蓝色骑装的焦青隐。 她似乎不太喜欢穿裙子,在衣服的选择上永远先考虑行动性,这次她还把随身的鞭子换成了一柄银白色的长剑,剑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焦青隐神色冷淡,看见无名后便转过身,朝一名随行的魔法师打扮的人扬了扬下巴。 接着,无名的轮椅飘了起来,轻缓地将她送到了楼梯底下。 无名扭头望去,便看见焦青隐逆着光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她的身边。 “还挺适合你的。” 无名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焦青隐没有再说下去,就被仆人们簇拥着上了马车。 直到离开无名的视野,她才露出了微恼的表情。 【宿主,我提醒过……】 【……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而已,既然没扣扮演值,就当没发生过。】 焦青隐专心地和系统顶嘴,无名则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慢慢攥紧了手,像是想抓住什么东西。 === 焦青隐曾觉得,原主是她见过最没品味的人,但当他们一行逐渐靠近皇宫,远远望见那金光闪闪的建筑群时,她意识到这份审美风格应该是家族遗传。 皇宫占地面积极大,而原主身为当今皇帝的亲妹妹,在这里有自己的宫殿,殿内仆从如云,焦青隐一下马车,就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朝自己跪拜下来。 “——恭迎殿下!” 整齐划一的喊声犹如擂鼓,让焦青隐的脚步顿了顿。 这里的人多到她要犯社恐了……焦青隐忽略了这些人,目不斜视地直直走进宫殿。 以往亲王入宫,每每都会带上数十名奴隶取乐,但这一次,焦青隐车队中的奴隶只有无名一人,而且光看外表和打扮,她甚至更像是某家的贵族小姐。 以至于当无名跟在焦青隐身后,由女仆推进殿内时,早已在殿中等候的两名贵族不由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奥莉,我们好久不见了。”其中一名贵族先站起身,迈着虚浮的脚步,朝焦青隐走来。 焦青隐认出这两人是旁系的皇室成员,还是原主在一群兄弟姐妹中关系最好的两个,她们一个排行十一,一个排行十三,和原主一样都是不学无术、荒唐无度的类型。 焦青隐懒得去回忆她们那绕口的全名,就直接随口应声:“十一,十三。” 十一和十三明显一噎,她们还从未被人这么称呼过。 但身为亲王的焦青隐,实际地位和权柄都比她们高了许多,两人平时全倚仗着和她关系好,才能在外面狐假虎威,所以既然焦青隐想这么叫,她们也只好没有意见地接受。 两人对视一眼,继续用很自然的态度和焦青隐嘘寒问暖了一番。 几句话过后,站位偏前的十三转动了一下眼睛,目光锁定到焦青隐身后的少女身上,“差点忘记问了,奥莉,这位小姐是你的朋友吗?” 白发蓝眼,不知腿伤还是残疾,脸被面纱遮住了大半……她之前从未听说过哪个贵族是这样的。 焦青隐垂下眼睛,和无名对视了一秒。 无名眼神温驯,表现得像只任由焦青隐宰割的小羊羔。 越来越会装乖了……焦青隐暗想,却并没有把无名的奴隶身份暴露出来,而是直接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觉得呢?” 对于心思多的人,以问题回答问题,对方往往就会自行脑补一些有的没的,都不需要她费口舌解释了。 果然,十三闻言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再看向无名时,神情就显得有些谨慎。 “这位小姐,初次见面……”十三一边介绍自己,一边观察无名的衣着,然后发现对方身上随便一个配饰,都有着触目惊心的价值,这让她更加热切了。 可是她说了一堆话,无名却只回了她一个淡淡的点头。 十三不由一阵尴尬,脸上有些挂不住,旁边的十一也不大高兴,但在起冲突前,她们先下意识地偷窥了一下焦青隐的神色。 对方正漫不经心地看着轮椅上的少女,对于她刚才的态度,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亲王殿下似乎……很纵着这个人。 见状,十一只能赶紧出来打圆场,也介绍了自己,接着询问无名的姓名。 贵族的谱系很清楚,一个名字足够她们判断出很多东西。 “我叫……”无名顿了一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回答前还特地看了焦青隐一眼,“阿尔。”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焦青隐的表情微微僵住。 系统“滴”的一响,【检测到主角已为自己命名,且得到了世界意识的认可。】 【系统提示,由于宿主已使用过一次更名机会,故主角的姓名将永久固定为“阿尔”,字符串替换中……替换成功。】 焦青隐:“…………” “阿尔?”十一愣了愣,一般来说,贵族都不会取这种音节简单的名字,她下意识接着问,“姓氏呢?” 无名眼睛微眯,像是在微笑,“秘密。” 她沉静时有着霜雪般的气质,此刻眉眼一动,就显得秾丽迷人,让十一和十三不禁恍神。 焦青隐看着这一幕,嗤笑出声。 控制不住被无名吸引的两人吓了一跳,向焦青隐投去目光。 焦青隐一直没给主角命名,因为她自认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并不想在主角身边留下什么痕迹,而且在她看来,对方拥有自由完整的人格,只有她自己才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姓名。 可现在——耳边回响着无名那声“阿尔”,焦青隐有点收敛不住情绪,再加上旁边还有两个对无名面露垂涎的家伙在,她索性没去压抑心中的不悦,直接出言送客。 十一和十三见到她这副冰冷的样子,又思及焦青隐往日的残暴,半句话也不敢说。 赶走了恐慌的十一和十三,等偌大的殿内只剩下她和无名后,焦青隐俯下身,单手撑在轮椅椅背上,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得极近,近到无名能看清对方眼底压抑的怒火。 她在生气……她是为了什么在生气? 无名的心脏怦怦直跳,这么多天过去,她终于又从对方的面具下,窥见了一点鲜活的痕迹。 察觉到无名在分神,焦青隐冷笑一声,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把注意力全放在了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上。 她语气阴沉、一字一顿地开口质问: “——就这么想给我当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