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崩坏后,男主他不按套路追妻》
3. 第3章
王嬷嬷站在一旁,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催促着姜妧:“二姑娘和温公子一片好心,姜姑娘还不快接?”她这副模样,显然也知道这药有问题。
姜妧几乎快要收不住自己眼中的期待,声音带着刻意伪装的沙哑和虚弱:“多谢姐姐。”
“无需言谢,妹妹快趁热喝吧,凉了药效就不好了。”林锦书微笑着将药盅往前推了推,眼神中透出殷切。
姜妧看着那晚深褐色的“补药”,缓缓伸出手,指尖许是因为无力而微微颤抖,捧起药盅,在林锦书和王嬷嬷一瞬不瞬的目光下,她将药盅凑到唇边,微微仰头,做出一个明显的吞咽动作。
苦涩的药液沾湿了她有些干裂的嘴唇,但她巧妙的用舌尖和口腔内壁阻挡,只让极少量的药液滑入喉咙,更多的则顺着她刻意倾斜的角度,悄然流入她袖口的内侧。
那里,她早已偷偷垫了一卷抄经用的白纸。
“咳咳……”姜妧放下药盅,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掩饰着袖口的湿润和喉咙里那点真实的苦涩,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些,抱怨道:“子辰真是的,这药也太苦了。”
看着姜妧喝下药,林锦书眼底那抹得逞的快意险些要溢出来,她强行压下去,换上更心疼的表情:“良药苦口。妹妹你好生休养,我回去便进宫劝劝长姐,定能早日解了妹妹的处罚。”
眼见目的达到,林锦书又敷衍地安慰了几句,实在嫌弃这地方简陋,便匆匆离去。
王嬷嬷皮笑肉不笑地收拾了药盅:“姜姑娘喝了药今日就好好歇着吧,林姑娘方才也特意交代了老身要好好照顾姑娘,今日的经书……”
她瞥了一眼桌上抄好的厚厚一叠经书,似乎觉得姜妧喝了药也翻不起浪了,语气竟难得地宽容了一些,“明日再抄也使得。”说完,锁上门离开了。
禅房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姜妧剧烈的心跳声。
她飞快地抽出袖子里那卷浸透了药汁的纸张,嫌恶地丢到角落,喉咙里那点苦涩还让她阵阵反胃,但更多的是出逃在望的期待。
眼看王嬷嬷明显放松了警惕!
就是现在!
姜妧不再犹豫,迅速脱下沾了药渍的外衫,换上箱笼里一间还算厚实的素炮,随后她走到桌前,拿起那支这些天被她写得炸了毛的秃笔,蘸了蘸研磨用的清水,想了想又觉得墨汁颜色太深,目光落在角落里这几日她后脑换药时丢弃,没人来收走的纱布。
她倒了些壶里的水在纱布上,一点点挤出上面沾着的血渍,混合着墨汁,调出一种接近灰褐的颜色。
姜妧深吸一口气,用毛笔蘸着颜色,开始在自己露出的脖颈、手腕、以及脸上涂抹。
从前去剧组没少看到化妆师画战损妆,她回忆着手法,用指腹沾着灰褐色的颜料,小心翼翼地点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斑点,边缘晕染开,模拟出出红疹起初时那种状态。
她的手法并不算多么精妙,但在昏暗的光线下,配合她本就苍白憔悴的脸色,足以以假乱真。
做完这一切,姜妧躺回床上,用被子盖住身体,只露出布满“红疹”的脸和脖子,开始发出难受的呻吟声。
暮鼓声沉闷的响起,回荡在沉寂的山寺中。
晚膳时分,姜妧的样子终于被守院子的嬷嬷看见,不一会儿,得到消息的王嬷嬷推门进来查看。
当她看到床上姜妧露出的皮肤上那密密麻麻的红疹时,饶是她心理早已有了准备,也被吓了一跳。
“这……这是什么?!”
王嬷嬷故意扯大了嗓门,眼中充满惊恐和嫌弃,她退远到门边,只伸长着脖子看,捂着嘴惊呼:“莫不是,莫不是这姜家大姑娘染了什么脏病?!”
姜妧闻声适时地抓挠着自己的手臂和脖子,发出更痛苦的呻吟声,她眼神涣散,像是病得神志不清。
“晦气!真是晦气!”
王嬷嬷捂着口鼻,再次退远了一些,仿佛在这里多待一秒都会被传染,她吩咐身后跟着的嬷嬷道:“看着她,我,我得去禀告主持!”说着脚步匆匆远去。
看守院子的两个嬷嬷见状睁大了眼面面相觑,显然也被吓到了,再顾不上什么监视,惊慌失措地锁上门,远离了禅房。
人声渐远,姜妧从床上弹起,机会来了!
此刻,她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病态,她迅速将剩下的“颜料”胡乱的抹在脸上和脖子上,让“红疹”看起来更加骇人。
然后,她悄悄挪到门边,贴在门板上侧耳倾听。
外面有些混乱,但那些声音明显都离她这处很远。
侧边的那扇窗子是她观察多日唯一可能的生路。
人在危难时潜能是无限的,此时的姜妧像一只灵巧的猫,攀着窗沿,一跃而下。
她凭借着多日暗中摸索的记忆,避开偶尔经过的洒扫僧人,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后院。
这里有扇年久失修的小门,是她在剧本里给女主后期遭受迫害时留下的逃生之路,没想到先被她自己用上了。
看到小门,姜妧心中一喜,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撞!
“咔嚓!”一声轻响,门闩断裂!
一股带着山林寒意的夜风迎面吹来!
自由的气息!
姜妧毫不犹豫,一头扎进了门外的黑暗之中。
寺庙后山的路崎岖难行,荆棘丛生,前几日下的雪还未化,姜妧深一脚浅一脚的狂奔着,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割着她苍白的小脸,后脑的钝痛在拼命奔跑下再次加剧,眼前阵阵发黑。
她不敢停,拼命朝着山下跑去,粗糙的树枝划破她的衣服和脸颊,她也浑然不觉。
不知跑了多久,姜妧的体力几乎耗尽,她终于看到前方似乎是一条相对平坦的山路,隐约能听到溪流的声音。
她扶着冰冷的山石,剧烈的喘息着,眼看身后已看不到寺庙的影子,姜妧想去前面溪流边喝口水歇一歇。
就在这时!
“哈哈,大当家的快看!前面有个小娘子!”
“深更夜半的,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啧啧,瞧这细皮嫩肉的,不会是这山里的女妖精吧!哈哈哈!”
几声粗鄙的唿哨和充满恶意的调笑声从旁边的密林中响起!
这些声音让姜妧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她猛地抬起头,便见五六个手持钢刀满脸横肉的大汉从幽黑的树林里钻了出来,眨眼便将她团团围住。
为首的那个刀疤脸,目光中透着淫邪,在姜妧布满“红疹”却难掩清丽轮廓的脸上和单薄的身上扫视几圈,笑着舔了舔嘴唇。
山匪!
姜妧难以置信,刚出虎穴,她又要入狼窝了吗?
她是犯了什么天条吗?非要她死不可!
“小娘子,跟哥哥们回山寨快活快活吧!”刀疤脸狞笑着,说着大手径直朝她抓来!
体力耗尽,手无寸铁,姜妧惊恐地后退,脚下却隆起的被树根绊了一下,踉跄向后摔去!
绝望感从她心脏处源源不断生出。
“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破空声撕裂了夜空!
“噗嗤——”
是弓箭入肉的声音。
一支尾羽漆黑还在微微颤动的狼牙箭,精准无比地贯穿了刀疤脸伸向姜妧的那支手腕,力道之大,带着刀疤脸整个人都向后倒去!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啊!我的手!”
变故陡生!
所有山匪都惊住了,猛地回头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只见山路的另一侧的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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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几骑人马,他们身着统一的玄色铠甲,肃杀如铁,沉默地站在黑暗里,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
为首那人,端坐在一匹黑色骏马之上,他身姿挺拔,手中持着弓,弓弦还在微微震颤。
月光勾勒出他冷峻的面容,那双即使在黑色中也锐利的眼眸,此刻有着些许复杂。
他的身侧,另一个身着铠甲的男子骑马上前,那男子倾身,待看清地上女子面容,忽而一笑,端的一派风流不羁:“哟?这不是殿下的未婚妻,姜府大姑娘吗?”
姜妧摔倒在地,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看去,正正撞进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
萧绝!
她的男主!不愧是她的男主!她剧本里最偏爱的“大儿砸”!
不过……男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在剧本里给炮灰还用了英雄救美的桥段?
不对啊,剧本里的“姜妧”没从安国寺逃出来,男主萧绝压根没机会英雄救美。
莫非是因为她,剧本发生改变了?
她的目光中透出疑惑。
在他身边那个,想必就是她剧本里的“二儿子”沈南星。
刚才他说什么,欲情故纵?
姜妧很想对他翻白眼,她明明给他立的是风流公子人设,这阴阳怪气说话的习惯,到底是跟谁学的?
萧绝的目光在姜妧布满“红疹”狼狈不堪的脸上和身上扫视了一圈,带着不解和审视,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个满身沾满泥土草屑的女子,真的是那个在宫宴上嚣张跋扈的姜妧。
他对姜妧其实没有多少印象。
先皇在时他尚年幼,几次宫宴上也偶遇过比他更年幼的姜妧,那时他只觉得这奶团子粉嫩嫩的,惯喜欢闹脾气欺负人,每每看到他都喜欢黏着他跑。
而后先皇驾崩,母后抛下一切去了皇陵守灵,皇兄体弱压不住朝臣,他为了局势,他自请去了边疆历练……
这些年他在边疆,时常会有姜府的书信送到,他心中虽没有多少波澜,但也没有太多抵触。
娶谁,于他而言并没有多少区别,这次回京,他也有依旨完婚的打算。
只是没曾想那日除夕宫宴上,这位姜大姑娘竟然和关卿卿当众闹起来了,事后他才得知,原因竟是因为他?
京中贵女心思多,他私心觉得,得叫她吃点教训,等将来成了亲,后宅也好安稳。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夜风呼啸,卷过密林,发出呜咽般的低吼。
“噗嗤!”
“呃啊!”
两声短促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萧绝的刀快得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割开了两个妄图偷袭姜妧的土匪的喉咙。
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在月光下划出诡异的暗红色弧线,有几滴甚至飞溅到了姜妧的侧脸上。
剩下的几个山匪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四散逃窜。
萧绝似是有意,等他们逃出数米开外,才抬手下令:“追!今晚务必端了老巢,一个不留!”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沈南星得令,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只是目光扫过地上的姜妧时,嘴角还是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是!”
他不再多言,一夹马腹,带着兵马如同一股黑色洪流,毫不停滞地向冲向前方,瞬间消失在更浓的黑暗里,只剩下隆隆远去的马蹄声。
原地,只剩下萧绝一人一骑。
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战靴踏碎冻出薄冰的草地,一步步靠近早已吓呆的姜妧。
玉轮碾破云层,月光照亮了姜妧抬起的半张脸,污泥和血痕糊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萧绝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你怎会在这里?"
4.第4章
夜,浓得化不开。
姜妧跌落在冰冷的地上,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微弱的月光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完全遮蔽,两道如有实质的目光沉沉的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让她无所遁形的穿透力。
姜妧往后缩了缩,那个高大的身影却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近距离下,姜妧脸上那些刻意画的“红疹”因冒出的冷汗,边缘明显模糊晕染,擦花了不少。
不同于除夕宫宴上精心描绘的艳丽妆容,此刻的她,苍白而脆弱,那些看起来假的不能再假的“红疹”甚至有些滑稽,可偏偏是这份毫不修饰的真实,在月光下,竟无端地显出一种令人惊心的清丽纯粹。
那双因为惊吓而睁大的眼瞳,湿漉漉的,如同受惊的幼鹿,里面盛满了未散的恐惧和茫然。
玄色大氅落在姜妧的肩头,姜妧像是突然被惊醒,身体猛地一颤。
即便从前她写剧本的时候没少写过打斗戏,但那些再激烈的文字,也比不上方才山匪真真切切死在她面前来的震撼!
她忽然生出一种彻骨的真实感,她是剧本里的姜妧,剧本里的姜妧就是她!
不行!她绝不能按剧情走!
她要远离剧情!远离男女主!
写了无数剧本的经验告诉她,炮灰不能和主角团一起玩!
“还能站起来吗?”萧绝的声音响起,依旧是惯常的冷冽,听不出太多情绪,目光却比宫宴那日少了几分拒人千里。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姜妧面前,姜妧怔愣,犹豫只在一瞬间,立即强撑着酸软的身体,试图站起来,腿脚却一阵发软,她趔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多谢。”她说。
萧绝将她的躲避尽收眼底,默默收回手,道:“此地不宜久留,上马,送你回府。”
回府?姜妧眼中迸发出光芒,转过头,看到萧绝身后的一匹骏马……
一匹马?她一个炮灰配吗?
谢邀,不必麻烦了。
她下意识想找个借口拒绝:“我……”
“你想继续留在这里,等下一波山匪?”
萧绝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威压,“或者,你想自己走回去?”他的目光扫过她大氅下沾满泥土的绣花鞋上。
姜妧所有的抗拒都被堵了回去,她泄气地发现,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跟萧绝回京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萧绝不再看她,利落地翻身上马,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向她伸出了手。
姜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万般思绪,没有再犹豫,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萧绝的手臂因常年征战坚实有力,只轻轻一带,姜妧便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被他提上了马背,坐在他的身前。
这个姿势极其亲密,姜妧的后背几乎紧贴着萧绝的胸膛,陌生的男性气息刹那间将她包围,带着淡淡的冷香和隐约的血腥气。
姜妧浑身僵硬地往前挪远了些。
萧绝似乎也顿了一下,身体有瞬间的紧绷,随即拉紧缰绳。
他的双臂从她身体两侧穿过,将她虚虚地圈在怀里,掌控着马匹的方向。
“坐稳。”萧绝低沉的声音在姜妧头顶响起,骏马向山下奔去。
马背颠簸,姜妧的后背不可避免地与萧绝的胸膛发生摩擦,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萧绝呼出的气息拂过她的头顶,让她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一想到自己在剧本里的结局,姜妧就有种坐在“扫把星”怀里的感觉。
剧本中只要男主一出场,必定是“姜妧”这个炮灰倒大霉的时候。
眼睛被夜风吹乱的发丝糊住,姜妧抬手去撩,萧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动。”
萧绝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她乱动,但姜妧却觉得,他是不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得寸进尺。
姜妧僵硬地放下手,死死地攥住身前的马鞍,生怕自己又哪里惹了这位杀神的厌烦,半道把自己丢下马去。
萧绝目视前方,山路在月色下延伸。
怀中单薄的身躯微微发颤,带着未散的惊悸,他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指腹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无意中扶住姜妧时,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的过分清晰的骨感,还有那双纤细柔软却伤痕累累的手。
安国寺,抄经思过,还有那些拙劣的“红疹”,一桩桩事在脑海中交织。
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烦躁,悄然盘踞在心头。
圣上不过是罚姜妧静思记过,怎会弄成这样狼狈?
*
哒哒的马蹄踏碎了清晨第一缕阳光,守门的小厮打着哈欠才伸了个懒腰,就被眼前共乘一骑的两人惊得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冲进府门去,边跑边大声呼道:“大姑娘回来了!大姑娘回来了!”
马上的姜妧伸着“尔康手”,眼睁睁地看着跑没影的小厮有一瞬无语,倒是先过来扶她一把再跑也不迟。
回京这一路,姜妧早已如坐针毡。
她干笑两声,姿势滑稽费力地爬下马,对着萧绝行礼道谢:“多谢殿下出手相救,还亲自送臣女回府。殿下公务繁忙,就不请殿下……”
“妧妧!我的妧妧!”一道近乎夸张的呼唤打断了姜妧未说完的话,裹着银狐裘的宋氏疾步上前,一把将姜妧拢入怀里。
她身上馥郁的牡丹香气混合着温暖的体温,瞬间将姜妧包裹,一只暖烘烘的手炉不由分说地被塞进姜妧手里。
“可算回来了,冻着没有?”
紧随其后的姜太傅也是一脸关切,他上前扶住母女二人,出口的话虽严厉,却满是心疼,“你这回鲁莽,可吃教训了?”
他话音未落,七岁的幼弟姜策像个小炮仗般从门内冲出来,一头扎进姜妧怀里,将姜妧撞得一个踉跄:“阿姐!阿姐!这些天你去哪里了?书斋那些人都胡说你犯了大错,都被我好一顿揍!”
姜妧只觉得自己被满满当当的幸福包围,也不知是因为原本“姜妧”的情绪,还是这些天她受的委屈,眼眶霎时有些酸涩。
姜太傅似乎发现姜妧了的不对劲,神色猛然一怔:“妧妧,你,你怎的伤成了这样?”
宋氏也拉着姜妧左看右看,心疼不已。
姜太傅这才发现府门前还站着的萧绝,松开手,忙上前躬身行礼:“微臣见过定远王殿下。是……殿下送小女回来的?”他诧异地往萧绝身后张望了几眼。
萧绝扫被众星捧月的姜妧。
朝中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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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姜太傅宠女无度,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难怪把姜妧的脾气养的骄纵了些。
他微微颔首:“安国寺那边出了点变故,姜姑娘受了惊吓。若是圣上和皇后来问,太傅只说人是本王亲自去接的便是。人既已送到,本王还有事,便告辞了。”
姜太傅本想问问姜妧为何会弄成这般模样,见萧绝无意多说,还将姜妧提前回府之事拦下,也不再多问。
他素来心思剔透,原本也同京中的其他人一样觉得,这位素来冷心冷情的定远王对自家女儿没什么心思,对这桩婚事完全出于皇命难违。
但今日萧绝能亲自将姜妧送回府,却是摆出了态度,还无形中给姜家撑了腰。
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只不过,他家妧妧这个哑巴亏,怕是只得咽下。
总归,人已经回来了。
他再次躬身:“恭送殿下!”
“恭送殿下!”宋氏拉着姜妧一同福身,姜策学着大人的样子,也笨拙地作揖。
马蹄的脆响渐行渐远,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姜妧远远地望着,心中感慨,她的“大儿子”救了她,作为报答,她这个草包私生粉往后一定会离他远远的,希望他们从今往后的生活就像两根平行线,各自安好!
她心头莫名生出了些隐秘的微涩,但这点细微的感受很快被家人汹涌的关切再次淹没。
当顶级豪门团宠千金割了恋爱脑,那就是人生巅峰!
姜妧无比庆幸自己在剧本中给“姜妧”这样一个傻人有傻福的设定。
剧本就让给男女主去走吧,在没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她就全当在这里度假了!
然而,她嘴角的笑意在她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府门侧边的阴影时,戛然而止。
府门前石狮子边,一道纤细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姜妧的心咯噔一下,突然冒出一个名字。
那是她的庶妹,剧本中女主——姜瑶?
姜瑶穿着一件藕荷色夹袄,容色清丽素净,默默站在不远处。
她鼻尖和脸颊冻得通红,嘴唇却微微发青,她的身体似乎是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显然,她已站在寒风中看了许久,与这边的其乐融融格格不入。
剧本的情节闪现在姜妧的脑海中,她忽然想起来“姜妧”回府那日,正是剧本中第一个重要的剧情点——男女主第一次见面!
姜妧倏地回过头,再次看向萧绝离开长街的尽头,果然,那道的身影如同剧本里写的一样,又回来了!
剧本里,“姜妧”受罚归家,会在府门前对彻夜未归的庶妹姜瑶当众羞辱发难,恨不能将自己在寺中的屈辱憋闷全部发泄在姜瑶身上,甚至将姜瑶推倒在地。
姜瑶摔倒时磕伤了头,顿时血流不止,而这一切,被路过姜府门前的男主萧绝撞见了。
萧绝对姜瑶那点源于“弱小无助”的初始印象,正是从目睹“姜妧”这个跋扈嫡姐的欺凌开始的!
不行,她不能得罪女主!
剧本定律,所有和女主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姜妧默默抿起嘴,决定放弃自己的台词,绝不开口说话。
身边,姜太傅脸上的慈爱荡然无存,只剩下风雨欲来的阴沉:“你这是一夜未归?”
5.第5章
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的湖面,只剩下远处几声模糊的鸡鸣和府门前众人偶尔挪动脚步时发出的摩擦声。
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我……”姜瑶欲言又止,似乎想要开口解释。
姜妧提着一口气,眼神时不时偷偷瞟向离这里越来越近的萧绝,脸上满是鼓励之色。
女主!说出来!告诉所有人你是去见生母!
宋氏和姜太傅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知道原因,必不会再责难于姜瑶。
姜妧自然是知道姜瑶昨晚去了哪里。
姜瑶的生母刘氏本是歌姬,一心攀附,当年好不容易趁姜太傅醉酒下药,怀了身子,怎料姜太傅与宋氏乃是少年情谊,青梅竹马,宋氏当年更是为了下嫁家道中落,尚未有功名在身的姜太傅不惜与家族反抗。
发生这样的事,姜太傅愧疚不已,宋氏闹了一场,却无可奈何,最后便让刘氏安置在府外,当了个外室。
但自那之后,姜太傅从未去探望过刘氏一次,只将姜瑶接回了府中。
刘氏计划落空,性情大变,每每都发了疯地责怪姜瑶无能,得不了将太傅的宠爱,不能将她这个生母接回府中。
这个剧情发生的前一晚,正是刘氏再次寻死觅活,姜瑶不得不连夜赶去。
姜妧叹息,当初为了能表现出女主姜瑶对生母刘氏又爱又怨复杂的感情,在刘氏的事上,她没给女主写“嘴”,全靠男主和男配自己慢慢发掘女主多年以来的不易,好让他们更加怜惜女主。
没曾想这会儿眼看着女主到嘴边的解释又咽了回去,一对秀眉紧蹙,脸上露出难以启齿的苦色,姜妧眼巴巴地看着,急得恨不得跳出来帮她解释!
不过……她又将自己唇瓣抿紧了些。
主角团自带光环,血条可比她的长很多。
“跪下!”宋氏脸上的慈爱瞬间散去:“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夜不归宿,你可懂得廉耻!你将我姜府的脸面置于何地?姜府的清誉,岂容你得这般随意轻贱!”
姜妧闻言一愣,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宋氏。
咦?这……好像是她的台词!
台阶下,姜瑶低头跪着。
姜太傅眉头紧皱。
姜策机敏地察觉到身边大人的情绪变化,他悄悄松开了姜妧的手,黑葡萄似的眼珠转了转,带着孩童特有的顽劣,弯下腰,用胖乎乎的小手在台阶旁的积雪里用力一抓,捏成一个硬实的雪团,朝着姜瑶就砸了过去!
“打你这个坏东西!总是让阿爹阿娘生气!”
那雪团不大,却裹挟着姜策小小身体里的全部力气,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直直飞向姜瑶低垂的脸!
“别这样!”几乎在雪团出手的瞬间,姜妧的声音就冲口而出。
急切间,她的身体先于思考一步,猛地探身向前,伸手想要去抓住姜策投掷雪团的那只胳膊。
没想到指尖刚碰到姜策的锦缎小袄,用力往回一拉,姜策忽然重心不稳,脚下在落了一层薄雪的台台阶上一滑,小身子顿时失去平衡,惊呼着向后倒去!
“哎呀!”
“阿策!”
宋氏和姜太傅的惊惧地呼声同时响起。
混乱中,姜妧为了稳住向后倒去的姜策,自己本就虚浮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向前踉跄了一步。
而重心不稳地姜策,慌乱挥舞着小手,在摔倒的瞬间,本能地向前胡乱的一推!
他的小手,不偏不倚,正推在刚好因躲避雪球而微微抬头的姜瑶身上!
“啊!”
姜瑶在台阶下跪了许久,身体本就冻得发僵,猝不及防被姜策这么一推搡,整个人如同断线的纸鸢,直直的向后仰倒!
她的身后,正是府门台阶旁冰冷坚硬的石狮子座下四方石墩的一角。
世界骤然安静,姜妧伸出去的手指尖冰凉,混乱的画面在脑中疯狂闪回,最终定格在姜瑶后脑即将撞向石狮子的那一瞬。
“小心!”姜妧张着嘴,眼前浮现出文档里一个个冰冷的文字——姜妧额角血流如注,萧绝挺身而出。
果然,一道身影快如闪电,飞身而过,一把将姜瑶扯向另一侧!
姜瑶的头险险地避开了撞向石墩,却被那力道一扯,向地面摔去。
她撑地的那只手,掌心被尖锐的碎石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在微白的地上落下刺目的红点。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被摔懵的姜瑶,都不自觉地看向去而复返的萧绝。
他眼眸深邃,沉默地看着地上的姜瑶。
四周路过的行人开始议论起来:“快看,姜大姑娘一回来,是不是又在欺负姜二姑娘了!”
“她怎的如此狠辣,姜二姑娘真可怜。”
“完了,殿下救了姜二姑娘,照以往姜大姑娘善妒的性子,二姑娘有的受了!”
……
姜妧手脚冰凉地看着府门前台阶下默默相视的男女主。
怎么会?
明明她没有按剧情里那样当众指责姜瑶,也没有动手去推倒姜瑶……
但剧情里的一切都发生了。
萧绝去而复返,姜瑶受了伤,甚至,连路人对她的指责……
剧情它自己动了?
那么成为了“姜妧”的她,是不是必须加入男女主的恋爱游戏,成为他俩play的一环?
那么她的结局呢……
是不是和剧本中的“姜妧”一样,注定了?
如果她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她是不是也会落得和剧本里“姜妧”一样的下场!
不过为什么她的台词会被宋氏说了?推倒姜瑶的人会从她变成了姜策?
难道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在剧本里无足轻重,所以这些事无论谁来做都一样吗?
姜妧浑身脱力瘫软在地,膝盖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骨头撞击的钝痛清晰地传来,却远不及内心恐惧的万分之一。
被家族厌弃,拖着破败的身子自生自灭……
这让她想起了这些天在安国寺里噩梦一般的折磨,她尚是太傅府千娇万宠的千金时就遭受如此,倘若之后没了家族庇佑,怕是连尸骨都要被啃食干净!
就在姜妧的意识即将沉入绝望的深渊时,一点异样的光,毫无征兆地刺了进来。
萧绝收回了目光,向她走来。
姜妧的心脏,极其微弱的颤动了一下。
不对,不一样……这里不一样!
这个认知瞬间激起了她心中的惊涛骇浪,心跳如擂鼓般猛烈撞击着胸腔。
姜妧的目光仓皇地在萧绝和姜瑶之间来回扫视。
她在剧本里分明写着,姜瑶撞伤的是头,男主萧绝会将她打横抱起,当众斥责“姜妧”心思狠辣。
然而此刻,姜瑶伤到的是手,萧绝也并非如剧本里那般挺身而出,他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要骂她……
“你……”姜妧的声线抑制不住地发颤,她抬起头,慌乱的视线对上萧绝的脸。
“可有事?”萧绝问。
姜妧忙低下摇头:“没,没事。”
萧绝的目光从姜妧身上收回,转而投向一旁惊魂未定的姜太傅,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方才忘了告知姜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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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本王带兵剿匪,恰巧查获了些“东西”,此事,本王欲亲自彻查,朝堂之上,还望太傅从中斡旋。”
姜太傅神色一怔,躬身郑重道:“微臣遵命。”
这边,姜妧感觉有一股灼热血流冲上头顶,她的耳膜嗡嗡作响,一个念头自脑海中浮现。
这个世界的剧情,并非是和剧本中完全一样,她还有机会!
她眼底悄然凝聚出一丝光亮,恐惧仍在,但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正破土而出。
既然这个剧本是她写的,那么她一定能改!
回到姜府的第一夜,姜妧躺在她精致柔软的豪华大床上,以为终于可以睡个好觉,结果合眼之后,却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梦里,她怎么都无法摆脱剧情的束缚,仿佛进入了“炮灰大逃生”的可怕游戏中。
第二天晌午,姜妧迟迟才睡醒,她顶着两个堪比烟熏妆的硕大黑眼圈,蔫头耷脑地坐在餐桌前,手里的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燕窝粥,活像只被霜打过的茄子。
昨晚那场循环不休的噩梦,简直比跑马拉松还耗元气。
正神游天外,她的丫鬟玲珑脚步轻快地进来禀报:“姑娘,温小公子来了!说是听说您回来了,特地来瞧瞧您。”
温小公子?温子辰?
姜妧刚想起是谁,一道清朗又带着点急切的声音就闯了进来:“妧妧,我听说你……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少年身穿素青锦袍,拨开珠帘踏光而至,清亮眉目间笑意粲然。
忽地,那笑意凝滞。
他俯身逼近,挟着清冽药香,目光如炬锁住姜妧握勺的手:“谁干的?在安国寺?!”话音未落已旋身欲走,“我这就去寻那些下作坯子算账!”
“别去!”
勺子“哐当”掉进碗里,姜妧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他衣袖,却扯到了昨晚才包扎好的伤口。
“嘶——”
温子辰立马停住脚步,赶忙回身,拉过姜妧伤痕累累的手,语气心疼又气愤,“妧妧你怎么样?实在太过分了,她们竟然把你伤成这样!我阿爹那里藏着些上好的九转玉露膏,生肌祛瘀有奇效,妧妧你等着,我这就回去给你取来!”
姜妧看着面前少年郎清澈的眉眼,心中感叹又惋惜,这就是她在剧本里给恶毒女配安排的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刀?
瞧瞧,多么好的孩子,当初自己是多狠的心,才会给温子辰这个实心眼,安排了个万虫噬心,自食其果的结局!
剧本中,温子辰天赋早显,于医道一途堪称惊才绝艳。
然而他性情跳脱叛逆,深厌老派医者按图索骥之窠臼,行医用药每每剑走偏锋,胆大至极。
他的离经叛道让素来以沉稳自持的温太医忧惧煎熬,屡屡申饬,父子间的裂痕日益深重,终至水火不容。
直到剧本中“姜妧”这个炮灰下线,温子辰羁绊尽断,孑然一身,最终投身林锦书的麾下,踏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淖。
然此刻立于她面前的温子辰,眸光澄澈如初雪新霁,心中皆是一片悬壶济世的赤诚悲悯,恍若璞玉未琢。
他是剧本里唯一对“姜妧”真心相待的发小。
姜妧凝望着他,心潮翻涌,忽然有个声音在心底拼命呐喊,温子辰不该落得剧本中那样的下场。
“子辰,”姜妧似是下定了决心:“元宵灯会那晚,我们同去放河灯可好?”
温子辰搭在她腕间的指腹蓦地一顿。
他抬起头,漂亮的眼眸里顿时盛满星光,紧接着便透出一丝疑惑,问道:“可是你不是说,已答应了锦书姐姐去邀月楼赴宴吗?”
6.第6章
姜妧收回手腕,生怕性情大变引起温子辰的怀疑,于是故意模仿着剧本中“姜妧”的娇蛮语气:“怎么?你不乐意?瞧我如今这般模样,眼巴巴地跑去赴宴,岂不是给人平添笑柄,倒不如与你一道去放河灯,图个耳根清净!”
“我怎会不乐意!妧妧,我……我巴不得只与你一道玩!”
话一出口,温子辰耳根便微微泛红,似乎意识到太过直白,连忙压下心头悸动,声音放得温柔:“那日宫宴上的事我听说了,是关卿卿那粗人明知你与定远王有婚约,还毫不避嫌,此事错并非全在于你,圣上定是看在她爹辅国大将军才立了战功,才多偏袒了她些,你不必在意旁人目光。”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笃定:“这几日你且安心在府中将养着。我爹库房里还收着几支百年老参,前几日还有从北地送来的雪蛤,都是温补的圣品,我明日就差人送来,不,我亲自给你炖上!保管在元宵灯会前把你调养得精神头十足,到时候,咱们点他个百八十盏河灯,让整条玉带河都亮堂堂的!”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姜妧,仿佛已预见到元宵那日二人玩得尽兴。
姜妧的心,倏地像是要化开。
温子辰话语里的急切,笨拙的安抚,还有那份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的赤诚,让她的鼻尖悄然涌上一阵酸涩。
“傻子。”她在心底无声喟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她当初设计温子辰这个人物,就是冲着当反派去的,他对姜妧的情谊不过是后期他投奔林锦书时的执念,对于“姜妧”而言,她眼中的温子辰不是个重要的人。
而现在,温子辰这个由她设定的反派,却纯粹干净地如同一抹暖阳,鲜活热烈地照进她的心底。
见姜妧沉默,温子辰的脸上浮起一丝忐忑,眼神中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探寻和担忧,像只生怕被主人丢下的大狗狗。
“噗嗤……”姜妧没忍住笑了出来,笑眼弯弯地看着温子辰,那张尚未完全褪去少年气的轮廓,因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还有那双盛满了她影子,清澈得仿佛能以往到底的眼眸,姜妧的心中忽然冒出一种极其新奇又无比熨帖的滋味。
当什么反派,当奶狗才是他的路线嘛!
“喂,温子辰,”姜妧清了清嗓子,微微抬着下巴,那双明媚的眸子带着点审视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霸道,牢牢锁住面前的温子辰,“你听着,往后千万、千万要跟紧本姑娘,一步都不准落下!”
说着,她的语气陡然加重了几分,眼中满是认真地对他说道:“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浑水,不许你去趟!听见没有?”
温子辰被姜妧这突如其来的强势弄得有些懵,耳尖那抹刚消下去的红晕又有卷土重来之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啊?哦,嗯!”
看着他这副全然信任,懵懂又顺从模样,姜妧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姜府另一隅,偏僻安静的院落里,姜瑶的贴身丫鬟青叶正守着药炉。
袅袅药香弥漫,屋内,姜瑶于书案前执笔作画,纸上几支红梅傲然绽于雪中。
她的画极好,笔锋精准,气韵生动,这并不是什么天赋使然,而是日复一日勤学苦练所得。
正如她所精通的琴棋书画,乃至京城中传扬的才名,无一不是经年累月的苦修所得。
她从来都知道,于她而言,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唾手可得。
最后一笔梅蕊点染完成,青叶也端着药碗进来,语气带着心疼:“姑娘,您的手昨日才伤了,怎的也不歇歇?大夫还说您染了风寒,正该好好静养才是。”
姜瑶搁下笔,目光掠过缠着细布的左掌。
所幸伤的是左手,于作画无碍,不至于耽误元宵灯会的筹谋。
长公主素爱丹青,元宵灯会时,她会在其名下的书肆“临烟阁”设宴雅集,广邀文人墨客,她需在那日投其所好。
“无妨,药已上过了。”她语声平淡,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浓重的苦涩瞬间席卷舌根,她却连眉头也未蹙一下。
青叶接过空碗,看着姜瑶过分平静的侧脸,终是忍不住低声道:“老爷夫人也忒偏心了!分明是大姑娘怂恿小公子下的手,害得姑娘受伤……若非定远王殿下及时出手,姑娘还不知要遭多大的罪!可大姑娘和小公子那边,竟半点责罚也无。更气人的是,昨日听闻大姑娘屋里请的是宫中太医,咱们这儿,却只随意打发了郎中来瞧……”
姜瑶唇角极淡地牵起一丝弧度。
素来如此,不是吗?
在这太傅府中,对她这个歌姬所出的庶女而言,能被接回府中已是恩典,还奢求什么公道?
定远王……昨日那惊鸿一瞥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那般风姿气度,确是世间罕有。
他便是姜妧那位自小订了娃娃亲的未婚夫婿,萧绝?
只可惜……不过是个王爷。
“不必多言。”姜瑶声音清冷,截住了青叶未尽的怨怼。
窗外寒风呜咽,卷过枯枝。
她的目光落回画纸上,那几支凌霜傲雪的红梅在素白宣纸上愈发显得孤绝,眸色,也随之沉静深邃。
元宵灯会,便是她机会,她必须博得长公主青眼,借其近日欲向圣上进献美人之机,攀上那九重宫阙。
这方寸天地间的仰人鼻息如履薄冰的日子,她早已厌倦透了。姜瑶想,唯有入得至高处,手握权柄,才能真正挣脱这樊笼,将命运牢牢攥在自己手中。
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画纸,那红梅的孤傲仿佛渗入了她的骨血。
或许到了那日,阿娘身上那些戾气和不甘才能够消散。
院门忽地被叩响,节奏带着几分不耐。一个小丫鬟立在门槛外,扬声问道:“二姑娘可在屋里?”
青叶闻声迎了出去,见是大小姐姜瑶房里的丫鬟灵犀,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何事?”
灵犀下巴抬得高高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她将手中一个精巧的白玉瓷瓶摔进了青叶手里,撇着嘴道:“喏,拿着!我们大姑娘心善,打发我把这九转玉露膏给二姑娘送来。这可是温小公子特意送给我们大姑娘、千金难求的好东西!”
她顿了顿,声音不大不小地嘟囔着,确保屋里屋外都能听见:“哼,也不知大姑娘怎么想的,这样金贵的好东西,竟要拿来便宜二姑娘。”话未说完,便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青叶捏着那触手生温的玉瓶,胸口怒气翻涌,她转身回屋,声音里压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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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也太欺人了!这分明又是来炫耀的!那温小公子也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成日追着大姑娘跑,什么稀罕物件都巴巴地往她那儿送!”
屋内,姜瑶早已将门外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接过青叶手中那价值千金的九转玉露膏,以指腹蘸取些许,轻轻捻开置于鼻下,清雅沁人的药香弥散开来,确是难得的好东西。
姜瑶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呵,这次又加了什么“料”?
“丢了吧。”她随手将玉瓶往桌上一撂,语气淡漠得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管她姜妧这次是故技重施,还是忽然良心发现,她都没兴趣奉陪了。那些旧日里层出不穷的把戏,她早已领教得够够的,难道还会再信?
更何况,元宵灯会在即,她没功夫陪她玩。
姜瑶眸色倏然转冷,指尖无意识掐紧了袖口,她绝不容许自己在此关头,出半点差错!
这边,姜妧正小脸皱成一团,捏着鼻子在温子辰监督下,喝他刚刚亲手熬好的补药。
她万万没料到温子辰竟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前脚才说完要给她调养身子,后脚就把这苦汤药给熬好端来了。
不过……姜妧一边小口吞咽着那令人作呕的苦涩,一边腹诽。
这傻小子,为了给她弄点补药,竟又想去动他爹库房里的珍藏,这碗药里最金贵的那截百年老山参,还是她后来从自家库房里翻出来塞给他的。
姜府家大业大,库藏丰厚,这等药材自然不缺。况且姜太傅和宋氏对她溺爱非常,莫说一支老参,便是她搬空半个库房,怕也只会换来一句“妧妧喜欢就好”。
他与温太医之间那岌岌可危的父子情,还是能维系一分,便珍惜一分吧。
最后一口药汁艰难咽下,一颗甜津津的蜜饯便及时被塞入口中,瞬间冲淡了姜妧满嘴苦涩。
温子辰看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终于舒展,这才松了口气,拿起帕子替她擦了擦唇角沾上的一点药渍,语气是少有的严肃。
“良药苦口,妧妧,你这身子骨太弱了。前些年我费了多少心思替你调养,才堪堪将根基稳住,瞧着与常人无异。这次受罚伤了元气,几乎前功尽弃。这药再苦,也得按时喝完。今日好生歇着,明儿个我再来看你用药,可不准偷懒。”
姜妧含着蜜饯,舌尖卷着那甜意,乖乖地点了点头。
在剧本里,宋氏怀“姜妧”时,因刘姨娘那些腌臜事动了大气,险些小产,胎里便带了不足,因此“姜妧”自小就比旁人孱弱几分。
若非温子辰这个发小不厌其烦地搜罗珍奇药材,费尽心思替她温养调理,她哪能像现在这般跑跳自如,顶多算个风吹就倒的玻璃美人。
如果是顶着这样一副身体,她的前路更会举步维艰。
“知道了知道了,”姜妧咽下最后一丝甜味,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刚被管束后的娇憨鼻音,“温小神医明天尽管来监督便是,小的哪敢不从呀?”
她狡黠地眨眨眼,唇边漾开浅浅的笑意,这小奶狗认真起来,倒真有几分专业医生的样子。
她虽然怕苦怕得要命,但这“药罐子”的身子骨,可是她逆天改命的本钱,马虎不得。
7.第7章
阴暗潮湿的地牢,血腥气与凄厉惨叫交织弥漫。
沈南星曲折一条腿斜坐在椅子上,乌黑马鞭轻敲掌心,漫不经心瞥着刑架上血肉模糊的匪首。
“啧,骨头倒硬。”他语气里带着惯有的玩世不恭,懒洋洋地评价了一句。
牢房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一道挺拔身影裹挟夜里的寒气踏入牢房。
他一身玄甲并未卸下,浑身透着肃杀之气,他步伐沉稳,暗金纹下摆扫过血污地面,威压天成。
萧绝径直落座沈南星身侧空椅,目光如刃扫向刑架上奄奄一息的山匪:“问的如何?”
沈南星手中把玩的马鞭停了下来,鞭梢垂落在地,下巴朝着刑架的方向努了努:“骨头硬的出奇,这帮山耗子,看着乌合之众,嘴倒是跟河蚌似的,撬了半天,愣是一个有用的字也没吐出来。烙铁、盐水、夹棍轮番上了个遍,就是死不开口!”
萧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缴获之物验过了吗?可是私铸?”
“验过了。”沈南星收敛神色,“藏得极深。若非此番直捣老巢,发现暗室,怕是无处可寻。那批东西,绝非寻常铁器可比,与暗信所报丝毫不差,刀胚、甲片、箭镞,一应俱全。质地精良,工艺绝非普通作坊能有。”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尤其那箭镞的形制……错不了,私铸无疑。”
“私铸”二字压过了所有的惨叫声,让地牢里的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私铸军械,形同谋逆!
是谁在豢养这帮山匪?不,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是山匪,而是……私兵!
竟敢在天子脚下行此谋逆之举,简直胆大至极!
萧绝眸底寒光骤凝:“此事,必须彻查!”
沈南星面露迟疑:“可是朝中那帮老家伙们……”他没将话说完,但彼此心照不宣,朝中那些老臣对萧绝这位定远王忌惮颇深,这等涉及谋逆的重案,未必肯交予他们。
“本王自有安排。”萧绝目光如刃。
沈南星唇角勾起一抹讽刺:“殿下这份赤胆忠心,被猜忌多年,也不知圣上……”
他倏然收声,这些话他说过许多次,他知道,多说无益。
他瞥了萧绝一眼,随即坐直身子,话锋一转,换上促狭笑意,“殿下这风尘仆仆的模样,是亲自将姜大姑娘护送回府了?相识经年,可少见你这般懂得怜香惜玉,莫不是……真对那位姜大姑娘动了心思?”
萧绝眼前掠过昨夜山中姜妧那张凄惶苍白的小脸,心中微澜,面上神色却依旧冷漠:“既是先帝定下的婚约,她便是本王未过门的王妃。见她落难,护其周全,乃是分内之事。”
*
一连休养了几日,温子辰当真每日亲自过来监督姜妧服药。
他的药方温和精准,再加上姜太傅和宋氏流水般送来的珍馐补品,姜妧的气色眼见着好了许多。
安国寺这段时日,她的身子清减了不少,反倒称得那双本就明艳的眸子愈发清亮动人。
更令姜瑶心安的是,这几天的风平浪静。
宫中并未传来责难,萧绝自那日送她回府之后,也跟消失了一样,再没出现过。
不过这样也对,剧本中萧绝对“姜妧”本就与陌生人无异,唯一的牵系,就是那一纸强扭的婚书。
这也让姜妧愈发笃定,只要自己不刻意跑去萧绝跟前招惹,这剧本中的剧情,便沾不上她分毫。
元宵当日,天光尚亮。
头一次逛街,还赶上灯会盛景,姜妧特意挑了一身水红色织锦袄裙,领口和袖口镶着雪白的狐毛滚边,既很保暖又不失娇俏。
玲珑替她整理好最后一缕鬓发,在发髻上簪了一支点翠流苏步摇,看着铜镜中人眉眼弯弯,她由衷赞道:“姑娘可真好看!”
姜妧颇为臭美地对着菱花镜抿唇一笑,也十分满意自己今日的妆造,她心情愉悦,开口道:“走吧,子辰该到了。”
为了彻底避开林锦书那场鸿门宴,更为了甩掉女主姜瑶,昨日温子辰送药来时,她特意将二人汇面的时间定得极早。
趁天还没黑透,灯市未起,和温子辰一起溜之大吉。
带着玲珑快步穿过回廊,还未有到二门,便远远看见府门外正仰首期盼的温子辰。
他今日穿着一身靛青色锦袍,少年的面庞本就矜贵,今日明显是特地梳洗妥当,更是衬得人如玉树,清贵卓然。
听到脚步声,他蓦地转过头来,在看见来人时,墨玉般地眼眸中闪过一抹惊艳。
“来了?”温子辰迎上几步,看着姜妧的脸含笑说道:“气色的确又好了许多,没枉费我那些费劲心血想出来的方子。”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满意。
“是是是,多亏了你!”也多亏了她这个“老天奶”,赋予了温子辰这么有用的天赋。
话不是说了嘛,每个大佬的身边,都有个医生朋友,现在她医生朋友有了,就差当大佬了!
转身之际,姜妧眼角余光却瞥见另一道身影正从旁的回廊往这里过来,她似乎也没料到门口有人,脚下倏地顿住。
来人是姜瑶。
她今日也精心打扮过,一身嫩气的鹅黄色袄裙,乌黑发间簪着几朵精致的绢花,小脸难得施了些脂粉,添了几分明艳之色。
她的神情里带着猝不及防的慌乱,眼神闪烁不定,下意识地将手中一个不起眼的卷轴往后藏了藏。
姜妧心头咯噔一下,她怎么也这么早?
剧情中“姜妧”这个娇纵的嫡姐,早在年前刚收到林锦书元宵灯会邀约的名帖时,就去了姜瑶院子里炫耀,还特地吩咐了姜瑶那日酉时需到府门前等候。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温子辰的目光带着审视,也淡淡地向姜瑶那边扫了过去。
姜妧自小不喜欢姜瑶这个庶妹,他知道,只是姜妧这个庶妹从来都算得上乖顺听话,如今……这是不听话了?
姜妧这边,她已率先打破了沉默,对姜瑶问道:“天还未黑,林锦书的灯宴戌时才开始,你怎么这么早就出门了?”
姜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我……我……”
她的目光游移,在姜妧面上一掠,又飞快扫过她身侧的温子辰,仿佛抓住了什么,抬首望向姜妧,带着小心翼翼的探究:“长姐,你这是……另有约了?不是说,今日定远王亦会赴宴,长姐是不打算去了?”
姜妧脸色一僵,今晚她早就打算好要爽约,此刻她不能横生枝节,也不能让温子辰平白替她担了爽约的责任。
于是姜妧柳眉一竖,端出一副“与你何干”的架势:“我与子辰另有要事,打听这些作什么?倒是你,时辰将至,莫四处乱晃。若我酉时未归,你自管先去赴宴,我晚些自会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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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妧话语特意强势,显出几分不容置疑,说完话,便拉着温子辰往外走去。
“长姐!”姜瑶还想说什么,渐渐走远的姜妧和温子辰却不知什么原因忽然嬉笑打闹起来,之间半点再容不下他人。
渐浓的暮色里,姜瑶独自一人站着,脸色变换不定,手里的那个卷轴被她捏的更紧了。
*
这厢,姜瑶和温子辰二人言笑晏晏行至主街,暮色初笼,恰是华灯燃起人潮渐涌的时分。
姜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出门,看着自己剧本里的场景活色生香的铺展在眼前,带着热腾腾的烟火气,新奇又雀跃。
她左顾右盼,温子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眼眸里蕴着化不开的纵容笑意。
他忽然觉得,自此番姜妧归来,似乎有些变了,较之从前热烈如骄阳,更添几分灵动鲜活。
“呀!这簪子好生精巧!”行至一处卖钗環的摊子前,姜妧被吸引,拈起一支以细密绒花点缀的簪子细细端详。
“你……喜欢这个?”温子辰眸光微讶,落在姜妧手中那支平平无奇的绒花簪子上。
据他所知,姜妧向来挑剔,非瑶光阁精工细作独一无二的钗環不取。
心中疑云虽未散,指间的碎银却已利落地抛给了摊贩:“不必找了。”
姜妧回眸,对上温子辰笑意浓郁的眼,心中感叹,这万恶的富贵迷人眼啊!
她弯了弯眉眼,喜滋滋地握着新得的簪子,继续往前走去。
“呀!这糖画能画凤凰吗?”姜妧眸光晶亮,又凑近糖画摊子前。
“能。”摊主手下熬着糖,乐呵呵地应声。
温子辰的目光落在姜妧亮晶晶的眼睛上,唇边笑意不止,再次掏出荷包。
姜妧活像一只掉进米缸里的小老鼠,东摸摸细看看,但凡瞧见有趣或精巧的,目光便如被黏住般多停驻几分。
而只要她流露出半分喜欢,温子辰便心领神会,无需言语,荷包里的银钱便已递了出去。
不过走了短短半条街,温子辰与身后跟着的玲珑手中,已是大包小裹,纸袋与玩意儿堆叠得快要拿不住。
姜妧自己则一手提着盏玲珑可爱的兔子灯,一手举着串裹了晶亮糖壳的冰糖葫芦,腮帮子微鼓地嚼着山楂,眉眼弯成了月牙儿。
她觉得此刻的空气里都充满了幸福的味道,这种感觉还不错,有家人,有挚友,比之从前一个人日夜赶稿的岁月,这更像是真实的活着,脚踏实地的感受人间烟火。
正走着,一阵丝竹声混合着缠绵悱恻的歌声,从身旁一座装饰得极为华丽的楼阁中飘了出来。
那乐声不同于街头的喧嚣热闹,更显靡丽精致,瞬间吸引了姜妧的注意。
她循声望去,只见这楼阁的门前悬着数盏巨大的琉璃彩灯,将门前“花间醉”三个风流俊逸的字体映照得流光溢彩,门前站着几个身形魁梧的壮汉,还有笑容可掬的伙计。
“这声音……”姜妧被那旖旎的唱腔吸引,脚步不由自主地就拐了过去,“唱得真好听,咱们进去瞧瞧!”
“妧妧!”温子辰看清那匾额,脸色微变,急忙想出声阻止,却是迟了一步,姜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花间醉灯火辉煌的门口。
温子辰眉头微蹙,只得快步跟了进去。
8.第8章
一踏入花间醉,姜妧只觉仿佛瞬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外面街市的喧嚣被厚重的门帘隔绝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馥郁的暖香,混合着酒气、脂粉香和某种名贵熏香的气息。
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楼内灯火通明,却不是寻常灯笼,而是无数盏镶嵌在墙壁与梁柱上的琉璃宫灯,整个空间被映照得如梦似幻,流光溢彩。
陈设极尽奢华,紫檀木的桌椅,描金的屏风,随处可见价值不菲的摆件。
穿着轻薄艳丽纱裙的侍女们端着酒水果盘,如同穿花蝴蝶般在各个雅座之间轻盈穿梭,整个楼里都弥漫着一种慵懒奢靡的氛围。
姜妧站在门前,被这突如其来的纸醉金迷冲击得有点懵。
她环顾四周,看到一些衣着光鲜的男客在雅座间或低声谈笑,或欣赏着中央的表演,身边偶尔有女子作陪斟酒。
这场景……有点眼熟?
莫非是青楼?
可是再仔细一看,席间还坐着不少通身贵气的女子,一看便也是前来消遣作乐的客人。
她下意识地扯了扯紧跟过来的温子辰的袖子,凑近他压低声音:“子辰,这是什么地方?看着好热闹,但感觉又似乎不太像普通的酒楼茶馆?”
温子辰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旁边几道若有若无投来的探究目光。
他微微低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含蓄而快速地解释道:“此处名为“花间醉”,是京城里一些达官显贵和富商巨贾常来……谈事情和应酬,或是……饮酒放松之所。”他斟酌着用词,尽量说得委婉。
“哦——”姜妧恍然大悟,眼睛眨了眨,脱口而出,“明白了!夜总会!”
“夜总会?”温子辰被她这闻所未闻的词弄得一愣,完全不解其意。
这时,姜妧的注意力已经被中央那方铺着红毯,装饰精美的台子吸引了过去。
台上,一个身姿曼妙,妆容精致的女子正抱着琵琶,一边拨弄着琴弦,一边启唇清唱。
那声音婉转清越,如珠落玉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哀怨缠绵,正是刚才吸引她进来的声音。
台子周围还坐着几个乐师,吹拉弹唱,配合得天衣无缝。
“哇!”姜妧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又拽了拽温子辰,指着台上兴奋地说,“现场乐队伴奏,专业歌手驻唱……这规格,简直是古代顶配的‘Live House’啊!”
她完全沉浸在发现“新大陆”的兴奋里,浑然不觉自己又蹦出了两个让温子辰一头雾水的词。
温子辰听着她嘴里又冒出两个古怪的词,看着她亮晶晶充满好奇毫无戒备的眼睛,再看看这周围环伺的并非全然善意的目光,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不动声色地又将她往自己身后护了护,低声提醒:“妧妧,此地不宜久留,我们……”
“小哥,劳烦安排一间正对台子的雅间!”
周围人声鼎沸,丝竹喧闹,正沉浸在新奇体验中的姜妧压根没留意温子辰说了什么,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一个端着果盘路过的年轻伙计,笑盈盈地扬声吩咐。
伙计在面前二人身上上下打量了几圈,见二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便料定是京中哪家不谙世事的贵公子贵女,跑来这里寻新鲜开眼界的。
这种主顾时常会有,出手尤其阔绰,最是不差钱的。
他立刻笑脸相迎,“好嘞!贵客楼上请!楼上刚巧还剩了一间,视野顶顶好,正对着台心儿,保管您二位看得真真儿的!”
伙计利索地将二人引上二楼。
这楼中的雅间并非全然封闭,仅以描金绘彩的云母屏风间隔开来。
透过屏风的缝隙和敞开的门廊,偶尔可见衣着轻浮笑语嫣然的女子,或清秀温文衣襟松散的男子陪侍端着酒盏,依偎在客人身边走过。
温子辰一落座,眉头便几不可察地蹙起,从前他倒是没少听人说起这间“花间醉”,不过他从来都不喜欢与旁的人一起玩,便也没来过这里。
姜妧倒似浑然未觉,只觉处处新奇,没曾想在她的剧本里,还有这样的有趣的地方。
她随手点了几个小菜,刚抬起眼,目光无意中被廊下走过的一位身着浅粉色长衫的男子陪侍吸引,只见那个男子眉目如画,一脸的清纯无害,仿佛也是头次踏足此地。
古代模子哥!
姜妧兴奋。
一旁正浑身别扭的温子辰见姜妧目光专注地追随那男子,喉头一哽,连忙将身体微微前倾,隔断她的视线:“妧妧,你先前不是说要去放河灯吗?”
他刻意加重了“放河灯”三个字,试图将姜妧的注意力拉回之前的约定上。
姜妧回神,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对温子辰笑了笑:“总要先填饱肚子,再去放河灯,等这里吃完,咱们就去。”
“有请秦公子!”
不知何处响起高亢的报幕,引得满堂目光瞬间聚焦于中央那方铺着红毯的台子。
原先那吟唱的女子已然下了台,一位身着素色水袖戏服的年轻男子正缓步登台。
他身姿挺拔如修竹,面容清俊得近乎凛冽,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寂与疏离,与这暖香浮动的环境形成强烈冲击。
他刚一亮相,整个醉仙居竟如同投入沸水的油锅,瞬间炸开了锅!
喝彩声、口哨声、女子激动的低呼声此起彼伏,更有甚者,将手中绢帕、香囊、甚至银锞子奋力掷向台前,场面一时喧嚣鼎沸。
姜妧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忍不住感慨,这狂热场面,真是古今追星皆然,“顶流”的待遇,在哪个时代都一样震撼!
就在这时,隔壁雅间刻意压低的议论声,透过不甚隔音的屏风,清晰地飘了过来:“看,这位就是秦朗!”
“啧啧,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皮相和满腹才情……”
“可不是吗?谁能想到,当年名动京华的才子,秘阁校理秦大人的独子,竟会沦落至此?”
“嘘——小声点!当初也不知秦大人在宫中是犯了什么大事,一夜之间被下令抄家灭族!秦大人下了诏狱,听说女眷全部流放了,只是可怜了这位秦公子……”
“是啊,当年都说他十五岁便才惊四座,是下一科状元的热门人选……谁能料想飞来横祸?”
“好在秦公子如今也算着花间醉的头牌,凭着这副嗓子和身段站稳了脚跟,日子比那些苦熬的强些了。”
“只是这身份,终究是辱没了……”
隔壁的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带着几分惋惜与世故的唏嘘。
台上的秦朗仿佛对周遭的狂热与议论浑然未觉,他微微垂眸,修长的手指拂过琴弦,一串清泠如碎玉的琴音流淌而出,瞬间压下了满堂喧嚣。
他启唇,唱腔清越孤绝,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寂寥,将那词曲中的悲欢离合演绎得淋漓尽致。
姜妧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方才还觉新奇有趣的心情,此刻却沉甸甸地坠了下去。
她的剧本里有这样一个人吗?
孤绝清冷的唱腔在空气中盘旋,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与这花间醉的浮华喧嚣格格不入,却更加让人欲罢不能。
或许看曾经的天之骄子高岭之花跌落凡尘,也是人心中隐藏的卑劣。
姜妧目光从台上那道清寂的身影上收回,对身旁的温子辰问道:“台上这位当真曾是京中有名的才子?”
温子辰颔首,目光里有些复杂:“嗯,秦家的确是不知因何时突然糟了难,”他顿了顿,似在斟酌,补充道:“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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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了,秦家与那关家颇有渊源,曾是通家之好,当年秦家落难,关将军亲自上书求情,关卿卿甚至还特地连夜赶回了京。”
关卿卿?
死去的记忆忽然又攻击了她,姜妧不由脸上一晒,为了男人大打出手,她想可以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她自然比谁都了解关卿卿,光明磊落,巾帼不让须眉,当初她写关卿卿这个人物的时候,私心是很喜欢她的。
就在这时,雅间门口一个面带焦急的小厮探头张望,看到温子辰,如同见了救星,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来,也顾不上行礼,急声道:“公子!可找到您了!您快回府吧!老爷,老爷在库房里大发雷霆呢!”
温子辰眉头一拧:“何事惊慌?父亲为什么事动怒?”
小厮抹了把额头的汗,语速飞快:“老爷要找那株珍藏的‘九叶龙纹参’!说是给宫里贵人配药急用,可翻遍了库房都寻不见!老爷气得摔了药杵,说,说定是公子您拿走了,让您立刻回去交代清楚!否则否则,说今晚就要烧了您的药炉!”
“九叶龙纹参?”温子辰回忆了一下,脸色微变,用力拍着大腿,懊恼道:“坏了!”
姜妧似也想起有那么一桩事,前些天温子辰为她配药时,似乎提过一嘴要找一株极其珍贵的参做药引,她当时还担心太过贵重推拒过。
她试探着问:“是不是就是前些天你说要给我熬药做药引的那株?我记得后来不是说了用府里的老参就好,让你别动温太医的珍藏吗?难道你没放回去?”
温子辰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带着点被戳破的尴尬,“咳……那九叶龙纹参药性极佳,我就先去库房里拿回来了,后来你说不用,我一时……忘了放回去,就,就暂时收在我房里了。”
他声音越说越低,显然也知自己这理由站不住脚,更怕的是父亲雷霆之怒。
姜妧忍俊不禁,想到剧本中温子辰和温太医之间后来芥蒂颇深,于是开口劝道:“既然参还在你房里,你赶紧回去跟温太医解释清楚,温太医知晓后气自然就消了大半,顶多训斥你几句罢了。快去吧,别让温太医久等更生气。”
她深知温太医脾气火爆,但对这个幼子终究是疼爱的,只要东西没丢,事情就好办。
温子辰也知道事不宜迟,父亲的火气拖不得。
他烦躁地又抓了抓头发,站起身,对姜妧叮嘱道:“那你就在这里等我!哪里也别去!花间醉鱼龙混杂,我不放心。我快去快回,顶多半个时辰!”
他皱着眉头,眼神认真,显然是不放心将她独自留在这等地方。
姜妧看着他焦急又关切的样子,轻轻一笑:“知道了知道了,我就在这雅间里等你回来,哪儿也不去,等着你回来一道去放河灯。”她催促着,示意他快走。
温子辰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跟着那小厮匆匆离去。
温子辰离开,雅间便只剩下了姜妧和玲珑二人。
隔壁另一间空着雅间传来动静,似来了新的客人,姜妧并没过多在意。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台上的秦朗,他并非剧本中设定的人物,却如石隙间一株韧草,在命运的狂风骤雨里挣扎求存。
或许他们这些在剧本中被笔墨轻描淡写或干脆遗漏的“配角”,该在看到有“同事”落难时,伸出援手。
“玲珑,”姜妧收回视线,带着细微的叹息,“过会儿将我们今日带出来的银钱,赠予些秦公子吧。”
姜妧的嗓音穿透并不算厚实的雕花木屏风,清晰地落入隔壁刚刚落座的几人耳中。
正把玩茶盏的沈南星动作一顿,唇角旋即勾起一抹促狭笑意。
他目光斜斜投向身侧端坐的萧绝,压低声音道:“殿下,您这位未婚妻当真无处不在。连这花间醉,竟也能遇上?”
9.第9章
沈南星侧耳细听,语气愈发玩味,“听这动静,出手倒是阔绰。莫不是觉着殿下高不可攀,索性移情别恋了?”
话音刚落,他忽然感受到身边有一股寒意,正想着是不是萧绝,却发现对面关卿卿正攥紧桌上剑柄,满面寒霜。
“又是姜妧!她这般做派,分明是在有意羞辱秦朗!”
关卿卿裙裾带风,霍然起身便要冲往隔壁。
“坐下。”萧绝声音沉稳。
他并未抬眼,只浅浅喝了口茶,目光投向台下不起眼的一隅,淡淡道:“今日不宜生事。”
恰在此时,隔壁姜妧那饱含愉悦的嗓音再度传来,比先前更清晰:“唔,这道芙蓉鸡片当真妙极,滑嫩甜软,玲珑,别杵着,快坐下一起尝尝!”
玲珑惶恐推拒,声线微颤:“小姐,这这,这不合规矩,奴婢万万不敢……”
姜妧语带轻快,甚至能想象她伸手拉人坐下的样子:“哎呀,这里又没有旁人,怕什么?姑娘我准你一起吃!喏,尝尝这个蟹粉狮子头,味道怎么样?”
玲珑怯怯应道:“好吃。”
沈南星肩头微耸,终是“噗嗤”一声低笑出来。
他面向隔壁方向,对萧绝挤眉弄眼:“殿下这未婚妻的脾性当真别致。”
忽地又他话锋一转,故作恍然,“哦,若臣没记错,姜大姑娘今夜不是该在邀月楼顶,与那几位眼高于顶的贵女赏灯么?还特意给您递了请柬。怎么,邀月楼的万盏明灯,竟比不得这花间醉的一席珍馐?”
萧绝并未理会沈南星的揶揄。
他眼眸微不可查地一眯,锐利的目光锁定在门外走廊上那几个在姜妧雅间外鬼祟徘徊的身影,然后径直截断了沈南星未尽的话语:“你觉得区区兵部侍郎,竟成这销金窟里商贾的座上宾,能因为什么?”
沈南星闻言,收起脸上戏谑,循着萧绝目光望去,神色骤然凝重:“竟是他……殿下如何得知他今夜在此?”
关卿卿疑惑:“谁?”
沈南星转向她,低声正色道:“近日有人暗中探查那批私铸军械,那人正是兵部侍郎李丛。”
关卿卿闻言,眸光一凛:“殿下是说,私铸案与他有关?”
萧绝并未作答。
他端着茶盏,声音淡漠,却淬着杀伐之意:“此等大事,他不过一枚过河卒子。盯紧他今夜接触的几人,都要调查清楚。”
*
将最后一口菜肴咽下,姜妧满足地摸了下肚子。
台上咿呀的唱腔已换过几轮,此刻却再也勾不起她半分兴致。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一次飘向雅间外的回廊,温子辰离去已近一个时辰,他那边不知情形如何?
不过温家父子是如出一辙的倔强脾性,加之积年不合,说穿了,不过是守旧与革新两股力道的碰撞。
看这光景,他怕是一时半刻回不来了。
“不等了。”姜妧起身,理了理衣裙,“玲珑,我们去街上看灯吧!难得元宵灯会,错过了岂不可惜?”
“姑娘!”玲珑急忙劝阻,“温小公子还没回来,况且天色已晚,街上人多眼杂,姑娘万金之躯,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再说,万一温小公子回来见不着姑娘,定会着急的!”
“怕什么?”姜妧打断她,“今晚满大街的人,也不止我一个女子,能有什么闪失,至于温子辰,我给他留个口信便是。走!”她提笔匆匆在素笺上写了几句,不容分说提起兔子灯,拉着玲珑便往外走去。
隔壁雅间。
姜妧主仆离去的动静清晰地传来。
沈南星立刻竖起耳朵,偷偷瞟向萧绝。
萧绝神色未动,但眼眸却倏然转向雅间外空荡荡的走廊,方才那几个鬼祟徘徊的身影,果然已消失无踪。
他眉心微蹙了一下,莫名有些心绪不宁。
放下手中几乎未动的茶盏,萧绝起身吩咐道:“南星,卿卿,此处你二人继续盯着,若有发现及时派人汇报。本王忽然想起另有要事,先行一步。”
“哎?殿下!”关卿卿愕然起身,试图跟上,却被沈南星用折扇虚虚一拦。
沈南星望着萧绝迅速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嘴角勾起暧昧的弧度,摇头轻叹:“啧,真没想到,咱们殿下竟也有这般坐不住的时候。”
“你是说……不可能!”关卿卿不敢置信,反驳道:“殿下定是真有要事处理,岂会是为了姜妧那个草包!”她语气斩钉截铁,仿佛要说服自己。
一想到那日来招惹自己的草包美人,关卿卿就忍不住狠狠皱眉,先帝这眼光着实有点问题。
沈南星但笑不语,意味深长地目光重新投向楼下渐入高潮的戏台,饶有兴致。
*
姜妧带着玲珑刚走出花间醉没多远,喧嚣的灯火和人声便扑面而来,她兴致勃勃:“玲珑,咱们去河边看放河灯!”
“哎,姑娘!”玲珑急唤。
“姑娘要去放河灯?”
一个老婆婆提着篮子从姜妧身边路过,听到姜妧的话,停下脚步笑着对姜妧指道:“姑娘顺着这个巷子走,不过百步就可到放河灯处,可节约大半炷香的功夫。”
“是吗?”姜妧眼眸晶亮。
身后玲珑看了眼那幽暗的巷子,有些害怕,开口提议道:“姑娘,咱们还是走主街过去吧,这巷子有些偏僻。”
姜妧不疑有他,“母亲特意关照了不许太晚回府,眼看都快亥时了,咱们快去快回!”
说着,她谢过指路的老婆婆,拉着玲珑拐进幽暗的巷子。
巷子不深,却无灯火,月光也被高墙遮挡大半,只余下朦胧的轮廓。
刚走到中段,几个高大的身影便从暗处晃了出来,带着浓重的酒气,嬉皮笑脸地堵住了去路。
“哟,哪来的小娘子,这么水灵?大晚上一个人逛巷子,多危险呐!让哥哥们……嘿嘿,护送你一程?”
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打着酒嗝,眼神却清醒得瘆人,伸手就朝姜妧的脸蛋摸来。
“放肆!”
玲珑又惊又怒,猛地挺身挡在姜妧面前,“我家姑娘也是你们能碰的?快滚开!”
“呵,小丫头片子还挺凶!”
另一个流氓轻易地一把扭住玲珑的胳膊,将她死死按在冰冷的墙壁上,任凭她如何挣扎踢打也无济于事。
姜妧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懵了一瞬,一股荒谬感涌上心头。
又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心头一万头羊驼奔过:难不成是因为……她这张脸?
剧本里给“姜妧”设定的这张脸,美是美的,但也不至于让她美到像个行走的流氓诱捕器吧?
她一个剧本里的背景板炮灰,哪来这么多惊险刺激的“剧情”?
难不成因为她没按剧本走,安安分分当她的炮灰草包,所以这世界就非得强行给她加戏?
她一个当炮灰的,至于吗?
还没等她想明白,一个流氓已狞笑着逼近,油腻的大手直接抓向她纤细的手腕:“小美人儿,别怕嘛,哥哥一会儿好好疼你……”
“滚开!”回过神,姜妧赶紧用力气挣扎推搡。
混乱中,她被自己绊了一下,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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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重重跌坐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原本提着的那盏兔子灯跌落在地,燃烧起来。
火光照亮了几个流氓狰狞的脸,眼看那流氓又要扑上来,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这或许……不是巧合!
她猛地抬起头,呵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几个流氓的动作同时一滞!
为首那人脸上的淫。笑僵住了,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显然没料到这看似娇弱的女子能一眼看穿。
捕捉到他们脸上那瞬间的破绽,姜妧心脏狂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拔高:“不管那人给了你们多少银子!我出双倍!”
为首的流氓头子脸上的神情凝固了一瞬,梗着脖子粗声粗气地说道:“不行,盗亦有道!”
姜妧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大哥,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一个当流氓的,忽然还有了底线?
巷口的阴影里,一道颀长冷峻的身影悄然顿住,那双如寒潭般的眸子,正静静注视着巷中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忽而,他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
兔子灯燃尽,流氓小弟提醒:“大哥,不能在拖下去了,一会儿万一有人过来……”
为首的流氓也怕夜长梦多,不再废话,便要扑向姜妧:“知道是买卖,小娘子也别怪我们了!”
姜妧瞳孔骤缩,是谁要害她?
皇后?还是林锦书?亦或者是旁的什么人……
流氓头子狰狞的脸逐渐靠近,巨大的恐惧让她本能地尖叫出声:“救命!”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在眼前,隔绝逼近的魔爪。
刚才跌倒的时候,先前受伤还没能彻底痊愈的手肘再次被撞到,剧痛袭来,姜妧脸上生理性的泪水瞬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混杂着尘土滚落脸颊。
怎么办?
或许她在这里死了,就能在原来的世界里醒过来?
可是……靠谱吗?她怕痛……
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升起的刹那,一股带着凛冽气息的疾风骤然卷过狭窄的巷弄!
疾风扫过,几声皮肉和骨骼的撞击声炸开,紧接着是几声短促的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以及流氓们猝不及防的痛呼和惊叫。
预想的触碰并未落在身上,姜妧面前原本微弱光线被一道高大身影彻底遮蔽。
姜妧惊魂未定,颤抖着放下手臂,泪眼朦胧中,映入眼帘的是男人宽阔高大的背影,玄色衣袍在幽暗的巷子里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姜妧沾着泪水和尘土的脸上,那张俊美无俦却总是覆着冷漠的脸上,此刻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有眼底透着清晰的寒意。
他垂眸,冷冽目光锁住她惊惶泪眼:“既然怕成这样,为何还要一个人到处乱跑?”
姜妧彻底呆住,连手肘的疼痛都忘了,只怔怔地望着他近在迟尺的侧脸。
萧绝?!他怎会在此?!
周围那几个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几个流氓,此刻被五花大绑,破麻袋一样被扔在地上,痛苦蜷缩呻吟着,几个身穿黑色劲装,气质沉凝的男子立在阴影处,显然是萧绝的手下。
玲珑也被救下,正靠在墙边,彻底吓傻了。
姜妧脑中轰鸣。
剧本里,此刻萧绝分明该在邀月楼,冷眼旁观贵女欺辱姜瑶,然后在姜瑶被逼到角落的关键时刻,像天神降临般挺身维护,让姜瑶对他生出情愫。
他怎会现身这偏僻的巷子里……救她这个草包未婚妻?
10.第10章
巷子里混乱的尘埃落地,只余下断断续续地呻吟声。
萧绝的目光从瘫倒在地的流氓身上移开,落回跌坐在地,惊魂未定的姜妧身上。
“能起来吗?”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听不太出情绪。
姜妧被这他的声音拉回现实,连忙点头:“能!”
她手忙脚乱地想撑起身体,手肘的旧伤和跌倒的钝痛让她的动作有些僵硬,但还是咬牙自己站了起来,她并不想每次出现在她的“大儿子”面前时都这么狼狈。
恰好此时,一阵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过窄巷,姜妧才出了冷汗,被风一吹,仍不住“嘶”地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下一刻,一件带着体温和清冽冷香气息的玄色大氅便兜头罩下,沉甸甸地落在她肩头,瞬间隔绝了寒意。
那大氅上繁复的暗纹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光,属于萧绝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团团包裹住。
姜妧愣住,有些受宠若惊地抬起头看向他,那边萧绝却已移开视线,对亲卫吩咐着后续事宜。
这……是她第二次披他的大氅。
“姑娘!您没事吧?”玲珑一瘸一拐地想过来,脸上满是焦急。
“她的脚受伤了。”萧绝瞥了眼玲珑,语气平淡,随即对身边的亲卫继续吩咐道:“将她带去医馆诊治,然后送回姜府。”
“是!”那亲卫抬手,指尖一招,立马有人上前,动作利落地扶住玲珑。
“姑娘……”玲珑着急地看向姜妧。
“我没事,玲珑你先去治伤。”姜妧安抚她,看着她被萧绝的亲卫扶着走远。
姜妧拢了拢身上带着陌生体温的大氅,踌躇了一下,小声开口:“殿下,要不,我也先……”
“不是想去放河灯?”萧绝打断她的话,目光投向巷口外隐隐约约灯火阑珊的方向,声音听不出波澜:“玉带河就在前面不远,既然到这了,那去放了再回去也不迟。”
姜妧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萧绝要陪她去放河灯?
慢着,萧绝怎么知道她要去放河灯?
眼看萧绝已经转身,迈步走远,姜妧迟疑了一瞬,还是拢紧大氅,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姜妧始终落后萧绝半步,她脑子里乱哄哄的,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萧绝也没去邀月楼?
为什么萧绝出现在了巷子里,不仅救了她,还借给她大氅?甚至现在还要陪她去放河灯?
但是如果萧绝没有按剧本里写的那样去邀月楼赴约,那谁来救孤立无援的女主姜瑶?那他和姜瑶原本要走的感情线岂不是没了?
等等!感情线没了?!
一个惊悚的念头猛地出现在她脑海里!
如果萧绝和姜瑶的感情线不能正常发展,那她和萧绝的娃娃亲谁来接手?
她还能在不以把自己作死的前提下,和萧绝和平退婚吗?
不行!绝对不行!
姜妧看着前方那个沉默而高大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崩感情线是她的事,男女主的感情线绝对不能崩,必须想办法让这条感性线回到正轨上,这样她才有机会成全他们,远离他们!
临烟阁内,华灯璀璨,人声鼎沸。
传言今晚长公主会亲临与民同乐,这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
这临烟阁是长公主的私产,平日里便以风雅著称,此刻更是汇聚了京城大半的文人墨客,每个人都盼着能在长公主面前留下惊鸿一瞥,好博个前程似锦。
姜瑶早已到了。
她没有选择视野开阔引人注目的主位雅间,而是早早定下了一处临窗却稍显僻静的小隔间。
此刻,姜瑶正端坐其中,纤纤玉指捧着一盏清茶,目光沉静地望着窗外缓缓流淌的玉带河,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她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足以改变她命运的时机。
青叶小心翼翼地为她续上热茶,看着外面摩肩接踵的人群,忍不住低声道:“姑娘,今日临烟阁的人可真多啊!”她的脸上浮起一丝忧色,“只是,大姑娘若是去了邀月楼寻不见您,回头怕是又要刁难。”
姜瑶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尖微微泛白。
她没有回答青叶,只是将目光更深地投向窗外的玉带河。
玉带河上,已是星河倒坠,人间盛景。
无数盏形态各异色彩斑斓的河灯,正随着温柔的河水缓缓漂移,在水面上摇曳生姿。
河上的每一盏灯,都承载着一个或虔诚或卑微的心愿,随着流水飘向远方,仿佛真的可以将这尘世的祈盼送达九天之上。
姜瑶曾经也放过河灯。
可是,后来她渐渐明白,那随波逐流的光点,终究太过渺茫虚幻。与其将命运寄托于这飘摇不定的水流,不如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那微弱的烛火,经不起一丝风浪。
就在她思绪飘远之际,临烟阁内骤然爆发出热烈的响动。
“长公主殿下驾到——!”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一处。
只见一位身着绛紫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宫装,头戴赤金累丝凤冠的贵妇,在众多宫娥内侍的簇拥下,仪态万方地步入临烟阁。
她身量高挑,体态丰腴合度,保养得宜的面容雍容华贵,虽眼角已有了岁月的细纹,却丝毫无损其通身的气派与威仪。尤其那双凤目,顾盼之间,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与一丝阅尽世事的锐利,却又含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让人既敬且畏。
她便是当朝长公主,先帝的嫡亲姐姐。
长公主一生传奇,有过两任驸马,最终都因种种缘由和离收场,膝下并无子嗣。
正因如此,她虽地位尊崇,却也深知荣宠如浮云。
为了稳固自身地位,近年来她醉心于风雅之事,更兼有为圣上遴选才貌双全美人开枝散叶的传闻,意图以此巩固与皇室的纽带。
姜瑶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尊贵的身影,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下意识地,用力握紧了袖中早已准备好的一卷画卷。
一股难以言喻的讽刺感涌上心头。
她之前旁敲侧击地问过父亲关于长公主选美人之事,父亲当时只是皱眉,语重心长地告诫她:“你莫要胡思乱想,安守本分便是。”
那看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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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怀的话语,却字字如冰锥刺骨,横竖不过是因为她是个身份卑微的庶女,所以便连被挑选被当作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姜妧生来就可以任性妄为,而她姜瑶,想要一个机会,却连入局的资格都需费尽心机去争取!
今晚,她孤注一掷地来到这里,不为风雅,不为赏灯,只为在那位能决定许多人命运的长公主面前露脸,博一次青眼。
她一定要为自己,挣一个前程!
这边,跟着萧绝没走多远,喧嚣的人声和璀璨的灯火便扑面而来。
玉带河边,已是人山人海,无数盏河灯漂浮在水面上,汇成一条缓缓流淌的光之银河,将漆黑的河面点缀得如梦似幻。点点暖光倒映在水中,随着水波摇曳生姿,美不胜收。
姜妧瞬间被这盛景吸引了全部心神,方才的那点惊吓和忧思,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兴奋地睁大眼睛,指着河中形态各异的河灯,小声惊叹着,她发髻有些乱了,却丝毫不影响她周身耀眼的光彩。
萧绝身后的侍卫无声地递过来一盏精巧的莲花河灯,姜妧有些意外,下意识地看了眼萧绝,见他微微颔首,立刻欣喜地接过:“多谢殿下!”
她像一只快乐地兔子,捧着灯快步跑到河边一处稍有空隙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将莲花灯放入水中。
暖黄的烛光映着她专注而虔诚的侧脸,姜妧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褪去了平日的娇纵和蛮横,此刻的她,在摇曳的灯火和水光的映衬下,粉白的小脸显出一种近乎圣洁的恬静美好。
晚风拂过她颊边散落的几缕发丝,拂过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为她放慢了脚步。
萧绝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深邃的眼眸里,惯常的冰封似乎悄然融化了一角,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看着姜妧如此简单纯粹的开心,一种陌生的近似安宁的感觉,悄然拂过他冷硬的心弦。
姜妧看着自己的小莲花灯缓缓漂远,融入那片光的海洋,心满意足地站起身,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跑回萧绝身边。
“殿下!”她声音轻快,“您等我一下下!我还有个朋友,他今晚有事没来成,我得帮他也放一盏灯!”说完,又欢乐地转身挤向不远处卖河灯的摊子。
看着她活泼的背影,萧绝眸中的那丝柔和尚未完全褪去。
他难得没有觉得麻烦,反而觉得这样纵容她片刻,似乎也还不错。
然而,姜妧刚付完钱,小心翼翼地从摊主手中接过第二盏河灯时,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
“啊!”
“挤什么挤!”
“怎么回事?!”
惊呼推搡声四起!
一股混乱的人群不知从哪里涌了过来,姜妧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手中的河灯差点脱手飞出!
眼看就要被撞倒,千钧一发之际,一只修长却略显冰凉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一股温和的力量将她拉了回来。
“姑娘小心。”
一个清润如玉带着几分温雅气息的男声在身侧响起。
11.第11章
姜妧惊魂未定地站稳,连忙道谢:“多谢公子!”说完,她抬头看向扶住自己的人。
眼前的男子身姿颀长,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外罩一件同色系的大氅,气质如玉,清俊秀雅的眉宇间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病态。
他的脸色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冷白,唇色也偏淡,唯有一双眼睛,清澈温和如蕴星子,此刻正带着一丝关切看着她。
与萧绝那种迫人的冷峻威仪不同,他仿佛是山涧清泉,温雅而沉静。
不过姜妧此刻并没有心情欣赏帅哥,她内心哀怨,她以后出门是不是该看一下黄历?
她这怕不是是受到诅咒了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能不能让她这个跑龙套的炮灰安生一会儿了?
整这么波澜起伏惊心动魄的合理吗?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面前的病弱公子温和地笑了笑,松开了手,但并未立刻离开,反而微微侧身,将姜妧护在自己身后,挡住了身后汹涌混乱的人潮。
另一边,萧绝在骚乱初起时便已锁定了姜妧的位置,可人群如同失控的潮水,瞬间就将那抹纤细的身影吞没。
他心头一紧,“姜妧!”
萧绝立刻拨开人群,焦急地搜寻,但那片区域人头攒动,推挤踩踏,混乱不堪,哪里还看得见人?
“殿下!”
一名亲卫迅速挤到他身边,脸色凝重地低声道:“查清了!是西城门!城外聚集的流民不知为何突然暴动,冲破了城门,大量流民涌入城中,禁军已火速赶往镇压,但场面混乱,恐慌蔓延,才引发了此处骚乱!”
萧绝闻言,脸色骤然阴沉。
难民入城?
他再次望向姜妧消失的方向,那个卖河灯的小摊前早已没了姜妧的身影。
混乱的人潮如失控的洪流,裹挟着姜妧和楚凌不断向前。
楚凌始终将姜妧护在身后,用自己并不强壮的身躯抵挡着身后的推挤冲撞,姜妧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臂传来的微颤。
她回头看去,他的额角已渗出了不少细密的冷汗。
“你怎么样?”姜妧担心地看着他,目光着急在混乱的街边搜寻。
忽然,她眼尖地看到路边一家药铺,老板正手忙脚乱地想要落下最后一块门板关门避难。
“跟我走!”
姜妧当机立断,反手用力拉住楚凌的手臂,几乎是半拖半拽着他,在老板惊愕的目光和阻拦声中,硬是从那仅剩的门缝里挤了进去!
“砰!”厚重的门板在身后落下,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混乱。
药铺内弥漫着浓重的草药气息,烛火摇曳,总算有了一方暂时的安宁。
“多谢老板!”在药铺老板开口之前,姜妧抢先一步说道。
药铺老板看着眼前两个不速之客,尤其是那公子虚弱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哎哟!这叫什么事儿!好好的元宵灯会,怎么就……”
他一边抱怨着世道,一边还是快步取来了药箱:“听说今年南方遭了百年不遇的大水,淹了无数良田,颗粒无收,那些流民……唉,都是活不下去才往京城跑,不过是想讨口饭吃,谁曾想闹成这样……作孽啊!”
他絮叨着,蹲下身,先替楚凌包扎了一下手腕处的擦伤,随后手指搭上他的腕脉。
片刻后,药铺老板眉头紧锁,脸上露出深深的疑惑:“咦?这脉象……沉涩滞缓,似有若无,公子,您这是旧疾调理不当?”
楚凌气息稍匀,缓缓收回手,语气淡淡:“老毛病了,不碍事。”
药铺老板抬眼将他细细打量,沉吟片刻,语重心长地说道:“公子,老夫年少初学医时,家师曾教诲,这世间万事万物,终究都留有一线生机。”
姜妧在一旁沉默,并没有多加追问。
萍水相逢,各有前路。
她自己的命途尚且如风中烛火,飘摇难定,又何必去探究他人的深渊?
她只想尽快了结这桩意外,回到她该在的地方。
她抬手,摘下头上一支精巧的珠花,递给药铺老板,“多谢老板援手。这支珠花权当诊金,烦请您照看这位公子片刻。”
“姑娘,这……”药铺老板看着那价值不菲的珠花,有些迟疑。
此时,门外鼎沸的人声似乎渐渐平息下来,只余下零星的呼喊和脚步声。
姜妧转身看向楚凌道:“公子保重,今日多谢相护,我得走了,我的…朋友还在等我。”
萧绝虽不待见她,但以萧绝的人品,她相信此刻他定在四处寻她。
“姑娘留步!”
楚凌见她转身欲走,连忙撑着床板站起身,气息仍有些不稳,“姑娘这是要回河边?在下的随从也在那处走散,定也正在焦急寻我。不如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他目光恳切。
姜妧脚步一顿,他说得有理,一人回去确实不如结伴安全。
“也好。”姜妧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楚凌脸上露出一丝温和浅笑。
两人正要开门,身后的老板拿着珠花追上来:“哎,姑娘你的珠花!”
姜妧回头,目光掠过老板手中熠熠生辉的珠花,微微一笑,轻声道:“不必还了,还要多谢您方才收留我们。”
她说完,不再停留,推开了药铺的门。
门外,清冷的夜风带着一丝未散的混乱气息扑面而来。
姜妧与楚凌对视一眼,默契地并肩,朝着玉带河的方向走去。
回到玉带河边,喧嚣稍定,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未散的紧张。
几个衣着精干面带焦色的随从立刻从人群中冲出,为首一人更是疾步上前,“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在二人面前,声音带着惶恐与自责:“公子!属下护卫不力,罪该万死!您可安好?”
他飞快抬头,目光扫过面前楚凌苍白依旧的脸色和略显凌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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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袍,瞥了一眼旁边的姜妧。
楚凌微微抬手,声音温和平静,甚至带着安抚:“无妨,些许小事,多亏这位姑娘相助。”
他轻描淡写,将药铺之事一语带过。
姜妧伸着脖子四处张望,搜寻萧绝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劲装的男子已快步走到她面前,抱拳道:“姜姑娘!”
姜妧认出这是萧绝身边的亲卫之一。
“殿下见姑娘失踪,心急如焚,已遣人四处搜寻,特命属下在此守候。”亲卫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有力,“殿下吩咐,若姑娘回来,即刻带您去见他。”
心急?如焚?
姜妧问道:“他人在哪?”
“殿下此刻正在临烟阁内,与长公主叙话,同时等候姑娘消息。”亲卫侧身,指向不远处那座灯火辉煌的精致楼阁,“就在前面不远。”
姜妧望向临烟阁的璀璨灯火,转过身对楚凌郑重地福了福身:“多谢公子今日相护之恩。我需先行一步,告辞了。”
楚凌看着她,那双温润的眼眸深处似有幽光一闪而逝。
他唇角恰到好处地勾起一抹浅淡笑意,声音清润如玉:“原来姑娘是姜太傅府上的。在下楚凌,乃花间醉的东家。”他在报出自己名字时,目光极其自然,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轻轻扫过萧绝的那名亲卫。
“你是花间醉的老板?”姜妧微怔,有些吃惊,实在难以将眼前这位气质温雅带着病容的公子,与京城那神秘奢靡的销金窟联系起来。
楚凌含笑颔首,那笑容依旧得体:“正是。今日偶遇姑娘,也算是一种缘分。姑娘若来日有空,可多来花间醉坐坐听听曲,花间醉里有种名叫“花下醉”的酒,我请姑娘尝尝。”
“楚公子客气了,告辞。”说完,姜妧便跟随那名亲卫,朝着临烟阁的方向走去。
见她的身影走远,楚凌脸上那层温润如玉的面具便如同被寒风吹裂的薄冰,瞬间剥落殆尽,他嘴角那抹浅淡的笑意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郁而冰冷的漠然。
他缓缓低头,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那圈被药铺老板包扎的白色纱布上,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轻轻抚过粗糙的纱布边缘。那动作极慢,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粘稠感,仿佛毒蛇在审视自己的猎物。
楚凌挑了挑眉,眼底再无半分温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与算计。
“呵……”一声极轻的低笑从他喉间逸出。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姜妧消失的方向,薄唇微启,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低地地念出那个名字:“姜妧……吗?”
那尾音拖得极长,带着一丝玩味的咀嚼,又似冰冷的毒液缓缓渗出,无声地消散在微凉的夜风里,他周身那原本温雅如春水的气质,此刻已荡然无存。
随从首领在他身后垂手而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不敢有丝毫打扰。
12.第12章
临烟阁此时早已被清场,姜妧跟着亲卫走上临烟阁二楼。
二楼的装饰规制与一楼全然不同,灯火通明中弥漫着淡淡的皇家熏香气息,静谧而庄重。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姜妧脚步微顿。
临窗的紫檀木圆桌旁,坐着三人。
居中端坐的长公主,仪态万方,眉宇间带着皇室与生俱来的尊贵与一丝不易亲近的疏离,她正含笑看着对面,那笑容里有着对自家晚辈独有的温和。
萧绝坐在长公主右手侧,姿态虽放松,那份属于亲王的威仪却不容忽视。
然而让姜妧心头一跳的是,坐在长公主左手侧,正执壶为二人添茶的,竟是她的庶妹姜瑶!
方才出门着急并未在意,现在看来,姜瑶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身淡雅的月华裙衬得她气质出尘,但更引人注目的是,长公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那份温和与信任是显而易见的。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如此得长公主青眼?
姜妧压下心头的惊疑,上前对着长公主盈盈一礼:“臣女姜妧,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的目光落在姜妧身上,那原本带着对萧绝和姜瑶的温和笑意淡了些许,恢复了几分上位者的端肃。
她并未立刻叫姜妧起身,而是端起姜瑶刚为她斟满的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指尖优雅地拂过温润的杯壁绕着圈,声音才不急不缓地,带着一丝长辈对晚辈的审视与提点:“嗯,是姜家大姑娘,起来吧。”
她语气平淡,带着距离感,“本宫方才正与定远王和令妹闲话。姜太傅乃国之栋梁,清流砥柱,教养出的女儿果然都是好的。”
她说着,特意看了一眼身旁沉静的姜瑶,语气明显柔和了许多,“方才那般混乱,阁内也受了波及。若非瑶丫头机警果敢,眼疾手快扶住了本宫,又及时挡开了那倾倒的烛台,本宫怕是要吃许多苦头了。这份临危不乱的胆识和忠义之心,实属难得。”她的言语中毫不掩饰对姜瑶的欣赏。
随即,她的目光转回姜妧身上,那审视的意味又浓了几分:“女儿家名声风评为重,本宫听闻你性子与姜瑶颇微不同,时常有些跳脱?年少爱玩也是常情,只是该收敛时还需收敛几分,时时谨记世家闺秀的端方持重才是根本。莫要行差踏错,辜负了姜家的门楣和你父亲的一世清名,也莫要辱没了你妹妹挣来的这份体面。”
原来如此,姜瑶竟然在混乱中救了长公主?
难怪能坐在这里,还被长公主如此看重。
这剧情歪得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长公主的话一拉一踩,虽未疾言厉色,但配合着她那带着几分不赞同的眼神,已然清晰地表达了她的态度,她对这位传闻中不省心的姜大姑娘,观感不佳。
姜妧垂眸,乖顺应道:“长公主殿下教诲的是,臣女谨记在心。”
姜妧起身,长公主的目光却忽然一顿,她注意到了姜妧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且绣着繁复龙纹暗绣的玄色大氅。
这大氅规制并非寻常人家可用……
是萧绝的?
她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疑惑。
她这位侄子的性子,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寻常女子,怕是连近身都难,更遑论将自己的衣物披在对方身上。
这传闻是个草包美人,她有何特殊之处,竟能让萧绝如此破例?
萧绝面色依旧平静无波,仿佛没看见长公主探究的目光,他端起面前的茶盏,浅浅啜了一口,姿态从容。
长公主再次看向姜妧,眼神已复杂了许多。
这丫头,莫不是用了什么手段?或是萧绝一时昏了头?
毕竟,姜妧虽传闻不佳,容貌确实极好,还是将太傅的嫡女,但对比起刚刚才救了自己的姜瑶,姜妧披着的大氅,让她觉得格外刺眼。
心中念头百转,长公主面上却维持着雍容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
气氛有些凝滞,姜妧尴尬地站着,一直沉默的萧绝忽然放下手中的茶杯,瓷杯与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站起身,对着长公主微微躬身,声音沉稳:“姑母,时辰不早了。为免姜太傅忧心,侄儿这就将姜府两位姑娘送回府。”
长公主被萧绝这突如其来干脆利落的告辞噎了一下。
她看向萧绝那张冷峻的脸,心中虽有疑问,但也知道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
她脸上重新挂起雍容却略显无奈的笑意,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瞧瞧!咱们定远王殿下这眼里啊,如今怕是只有姜家的姑娘了,本宫是彻底被抛在脑后喽!也罢,本宫身边不缺亲卫,你赶紧把两位姑娘送回去吧,省得姜太傅担心!”
“是,侄儿告退。”萧绝利落地应下,不再多言,目光转向姜妧,“走吧。”
姜妧如蒙大赦,赶紧再次行礼告退。
姜瑶也起身告退,只是看向姜妧身上那件大氅时,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复杂。
姐妹俩心思各异默默跟在萧绝身后,离开了临烟阁。
低调却处处透着威仪的马车平稳地行驶在渐渐恢复平静的街道上,车内空间宽敞,但此刻安静地落针可闻。
萧绝独自占据一侧,背靠着柔软的锦垫,双眸微阖,指节在膝盖上极轻地叩击着,似乎在凝神思考着什么,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马车内,姜瑶与姜妧相对而坐。
姜瑶低垂着眼眸,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膝上,目光只敢落在自己裙摆精致的绣纹上。
她竭力维持着娴静的仪态,眼角的余光却极力回避着对面的姜妧。
今晚的计划险些功败垂成。当她将画卷呈给长公主时,长公主展开后确也停留了片刻,却只得了句轻飘飘的“不错”,便命人收了起来,连她的名字都未曾问起。
万幸,突如其来的混乱救了场,人群涌入阁中躲避,冲撞了长公主。千钧一发之际,是她挺身而出,那倾倒的烛台铜座狠狠砸中了她的肩膀!
姜瑶不动声色地转动了一下仍隐隐作痛的肩头。
这伤很痛,却很值。
长公主的亲卫迅速控制场面,临烟阁中的人尽数被清场,独独留下了她。
长公主拉着她话起家常,那份亲近让她心中稍安。可谁曾想,没多久定远王来了,更没想到,后来连姜妧也来了。
她分明记得姜妧是与温子辰一同出的府门……
怎会……又与定远王在一起?
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姜妧身上那件刺眼的玄色大氅上彰显着亲王身份的特殊纹样。
姜瑶的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丝帕,一股混杂失落与强烈不安的情绪骤然翻涌,将她好不容易在长公主面前挣得的体面与好感,瞬间冲刷得苍白无力。
姜妧则靠着车壁,目光有些放空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和尚未完全熄灭的零星灯火,内心的小人儿已经叉着腰开始疯狂吐槽。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本该英雄救美的男主角顺手救了她这个炮灰,被该被英雄救美的女主角跑去临烟阁救了长公主!
这剧情歪得,她这个亲妈都不认识了!
合着她一个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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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不走剧情,所以大家就全都不按剧本来了?
居然把恶毒女配林锦书一个人晾在邀约楼上看了一晚上的灯!
此刻,姜妧内心竟然诡异地升起一丝对林锦书的羡慕,水了一晚上剧情,哪像她,莫名其妙陪着折腾了一晚上!
她疲惫地叹了口气。
唯一让她感到一丝安慰的是,长公主还在努力……
虽然过程歪了,但好歹男女主今晚还是见上面了,还共处一室,相谈甚欢,勉强算是歪打正着。
马车在寂静中驶入姜府所在的街巷。
这一夜,姜妧睡得极不安稳。
萧绝琢磨不透的态度,长公主审视的目光,姜瑶躲闪的眼神,以及那彻底脱缰的剧情线,在她脑海里反复交织。
她躺在床上,望着帐顶的流苏,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次是意外,两次三次呢?
姜妧越想越心惊,难道是因为她执意不走原剧情,所以这个世界的“规则”在变着法子给她增加难度,强行给她安排“剧情杀”?
不行!她需要一个保镖!
一个武功高强能真正护她周全的护卫!
这个念头一起,姜妧的脑子立刻高速运转起来。
她猛地坐起身。
对了!那个少年!
她记得在剧本中,女主姜瑶从黑市买回过一个奄奄一息浑身是伤的少年。
那少年不仅失忆,还身中奇毒,眼看就要不行了。
姜瑶心善,将他带回府中医治,却束手无策,后来还是求到了姜妧这里,想让温子辰帮忙诊治。
温子辰素来痴迷于钻研罕见奇毒,此番更是闭门潜心数日,竟真被他解了少年身上之毒!
毒解之后,少年身体迅速恢复,令人震惊的是,他竟武艺高强。从此,这少年便死心塌地地跟在姜瑶身边,成了她最忠诚的护卫,多次在危难之际救她性命,是姜瑶后期的重要助力之一。
姜妧的眼睛在晨光中骤然亮起,如同发现了宝藏!
就是他!
现在这个时间点,那个少年应该还在黑市里奄奄一息,等着被人买走吧?
一个大胆又缺德的计划瞬间在姜妧脑中成型。
女主有男女主定律护体,有难了男主必然会从天而降,她姜瑶缺这一个暗卫吗?
不缺!
可她姜妧缺!她这个短命炮灰太缺了!
她这个炮灰,没有光环,没有从天而降的男主,只有层出不穷的意外和崩坏的剧情!
她现在比姜瑶更需要这个武力值爆表的保镖!
截胡!必须截胡!
姜妧瞬间下定了决心。
她要赶在姜瑶之前,去黑市找到那个少年,把他买下来,保护自己!
天刚蒙蒙亮,姜妧就顶着一夜未眠的淡淡黑眼圈,精神却异常亢奋地唤来了灵犀。
“灵犀,”姜妧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做贼般的兴奋和紧张,“你知不知道,京城里有个专门卖些……嗯……稀奇古怪东西或者人的地方?就是那种,不太能见光,但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在哪儿的黑市?”
灵犀刚端着洗漱水进来,闻言手一抖,铜盆差点掉地上,小脸瞬间煞白:姑,姑娘!您打听那个地方做什么?那里可都是些亡命之徒!三教九流!太危险了!老爷夫人知道了会打死奴婢的!”
姜妧看着灵犀惊恐的样子,更加坚定了这个地方确实存在,而且名声在外!
姜妧一把拉住灵犀,嘿嘿一笑,“别怕,我就是好奇问问。”
13.第13章
精致的描金瓷碗里盛着熬得软糯的碧梗米粥,桌上摆着几碟小巧玲珑的水晶虾饺,胭脂鹅脯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然而林锦书却毫无胃口。
她一手撑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另一只手烦躁地将镶银的乌木筷子掷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吓得四周的丫鬟赶紧将头埋低。
昨夜,简直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她精心策划的邀月楼之宴,不仅姜妧那个正主没露面,连她最期盼能见到定远王也踪影全无,害得她对着那几个蠢笨的贵女虚与委蛇了一整晚,强颜欢笑,简直浪费她的时间。
派出去打探的人好不容易传回消息,说姜妧是去了花间醉,她当时还暗自冷笑,觉得这草包总算落单了,正好给了她机会。
安国寺那次让她侥幸逃脱,这次她故技重施,甚至加码,特意安排了几个心狠手辣的地痞,只等姜妧落单时出手,不仅要毁了她的清白,更要让她身败名裂!
谁曾想,街上竟突然爆发了流民冲城的骚乱,她和几个贵女吓得花容失色,抱头鼠窜,好不容易才在护卫的拼死保护下狼狈地逃回府邸。
惊魂刚定,更让她气得几乎呕血的消息接踵而至,姜妧不仅毫发无损,竟然还是被定远王亲自护送回姜府的!
而她派出去的那几个地痞,更是如同石沉大海,音讯全无,多半是被萧绝的人顺手“料理”了。好在,她思来想去,并没落下什么把柄。
“姜!妧!”
林锦书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指尖狠狠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那张娇美的脸庞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嫉妒而微微扭曲。
“你的运气怎么就那么好!凭什么萧绝会护着你?!”一股浓烈的不甘和怨恨在她胸腔里翻腾燃烧。
她不甘心!她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
夜色如墨,浓稠地泼洒在京城上空。
城西,废弃的漕运码头区域。
残破的栈桥如同巨兽的枯骨,歪斜地伸向漆黑死寂的河面,坍塌的仓库墙壁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幢幢扭曲的鬼影。
一处极其隐蔽,几乎被坍塌物掩埋大半的狭窄入口前,悄然出现了两道纤细的身影。
姜妧身披一件墨蓝色斗篷,宽大的兜帽将她的头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精致的下巴,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脸上还罩了一层轻薄的黑色面纱。
身边的灵犀同样裹在深色斗篷里,戴着兜帽和面纱,只露出一双写满惊恐的大眼睛,紧张地攥着姜妧的斗篷下摆,身体微微发抖。
“姑,姑娘,我们……”玲珑的声音隔着面纱,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望着眼前那幽深甬道,非常想哭。
今日姑娘拉着她上街,几乎挨个儿加入街边所有围棋摊子,硬是打探到了黑市的地点。
用过晚膳,姑娘特地放了话出去今日要早早沐浴休息,让玲珑躺在踏上装睡,自己偷摸从后面溜了出来。
一想到昨晚玲珑的模样,灵犀忍不住抖了抖,姑娘脾气是比从前好了,可这心思也愈发难以捉摸了。
“噤声。”姜妧的声音透过面纱传来,站在这种氛围之下,她自己也正不住地心跳如擂鼓。
姜妧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铁锈味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冷静。
就在她们走近入口阴影时,一个佝偻着背形如枯槁的身影如同从墙壁里渗出来一般,无声无息地挡在了狭窄的入口前。
那人脸上同样罩着脏污的黑布,只露出一双浑浊却异常锐利如同夜枭般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地审视着她们。
“生面孔?”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此路不通。要找乐子,去别处。”
来这之前,姜妧打听到了这里的规矩,她上前一步,刻意压低放沉了自己的嗓音,隔着面纱道:“听闻这里有奇货,特来寻访。”
那双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价值不菲的斗篷上扫过,又看了看她身后瑟瑟发抖的灵犀,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片刻,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商量的口吻:“入门费。一人,十两金。”
这是一种筛选和威慑,确保进来这里的是“懂规矩”且有实力的人。
姜妧早有准备,她藏在斗篷下的手微动,两枚小巧但沉甸甸的金叶子悄无声息地从袖袋滑入掌心。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两枚金叶子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诱人的微光。
那佝偻身影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枯瘦如柴的手快如闪电般探出,将两枚金叶子攫入掌中,掂量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两块木牌递了过去。
“规矩,”他嘶哑地开口,侧身让开了通道,“进去后,管住眼睛,管住嘴巴。只看,买,走。多事者,后果自负。”最后四个字,带着森然的寒意。
姜妧感到灵犀抓着自己斗篷的手猛地收紧,她将灵犀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些,低声道:“跟紧我。”
一步踏入甬道,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帷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甬道尽头的盘查过后,一股混杂着潮湿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膻气息扑面而来。
眼前的景象确实与姜妧想象中的混乱无序大相径庭,宽阔的街道由粗糙的石板铺就,虽然光线昏暗,只在道路两侧和某些摊位上零星点着防风油灯和悬挂着蒙尘的气死风灯,但整个区域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秩序感。
道路两旁是密密麻麻的地摊,货物五花八门:古董瓷器、不知名矿石、色泽诡异散发着甜腻或辛辣气味的药材、珠宝首饰、甚至还有用粗糙木笼关着的珍奇异兽,发出低沉的嘶鸣。
沿街甚至还开着不少店铺,门口没有招牌,门前都挂着厚重的黑色布帘,将内里遮掩得严严实实,只在帘子一角用白色颜料画着奇怪诡异的符号,也不知帘子后面是做些什么生意。
这里的人,无论买家卖家,绝大多数都戴着宽檐的黑色帷帽,或是造型各异的面具,真容暴露者寥寥无几。
姜妧的目光扫过几个贩卖奴隶的摊子,奴隶们被关在简陋的笼子里,或是直接被拴在石桩上,买家们凑在一起低声交谈,像在挑选牲口。
姜妧深吸一口气,别开目光,她不能多管闲事,她今日还有要事要做。
她开始努力回忆剧本中的剧情,剧本中,女主姜瑶的生母刘氏突发急症,醒来后变得疯疯癫癫,大夫告诉姜瑶黑市有家药铺有疯药卖,或许可以治疗刘氏的疯症,姜瑶为母求药,这才冒险摸来了黑市。
她是在药铺门前撞见那个少年被打得遍体鳞伤,不忍心,才出手相救,买下了少年。
所以,药铺,得找到那间药铺。
她鼓起勇气,拦住一个匆匆路过戴着獠牙面具的男人,压低了本就刻意伪装过的嗓音:“请问,专治疯病的药铺,怎么走?”
那面具后的眼睛锐利地打量了她和灵犀几眼,带着审视,片刻后,才抬手指向街道深处一个岔路的方向,瓮声瓮气地丢下一句:“那边,画着草药纹样的帘子。”
“多谢。”姜妧低声道谢,立刻拉着灵犀朝那方向走去。
还没等二人走到那条岔路口,一阵刺耳的敲锣声猛地炸响,紧接着,响起一个洪亮却充满戾气的粗嘎男声:“看过来!都看过来!新到的上等货色!走过路过莫错过!错过后悔一辈子!”
这嚣张的吆喝在周围窃窃私语中显得格外突兀。
姜妧循声望去,只见在通往药铺那条岔路口的旁边,有一片稍大的空地,此刻正围拢了不少人。
空地中央,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光头大汉正叉腰站着,他穿着敞怀的短褂,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和虬结的肌肉,一条狰狞的刀疤从左额角斜劈到嘴角,让他本就凶狠的面相更添十分煞气。
他手里提着一面铜锣,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根乌黑发亮的粗牛皮鞭。他的脚下,随意丢弃着几根锈迹斑斑的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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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鬼头七!”姜妧旁边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压低声音对同伴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忌惮,“听说这回弄来的几个模样特别水灵的……”旁边的人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带着猥琐意味的低笑。
鬼头七?
这名字透着一股草莽凶徒的狠辣,姜妧略一踌躇,便拉起脸色发白的灵犀,不动声色地挤进围观的人群,目光急切地扫向那大汉身后的“货”。
那不是简陋的木笼,而是几架用粗大铁条焊成的沉重囚笼,直接固定在板车上。
笼子里挤满了人少男少女,个个衣衫破烂,身上带着新旧不一的伤痕,眼神或麻木空洞,或充满恐惧,像待宰的牲畜一样被塞在狭小的空间里。
“看这个!”鬼头七用鞭子柄粗暴地戳了戳离他最近铁笼里一个瑟缩的少年,少年吃痛,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细皮嫩肉,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小厮!识文断字,手脚麻利!买回去端茶倒水暖床叠被,包你满意!只要五十两!”
他的目光像刀子,猛地转身,毫无征兆地扬起手中的皮鞭,狠狠抽向旁边笼子里一个眼神桀骜不驯的青年男子!
“啪——!”
清脆狠厉的鞭声炸响,如同惊雷!
那男子背部瞬间皮开肉绽,破烂的衣衫裂开,一道血痕立刻浮现。
男子痛得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弓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着鬼头七,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瞪?你在瞪老子?!”鬼头七狞笑一声,仿佛找到了发泄的由头,“不识抬举的狗东西!让你瞪!”话音未落,鞭子如同毒蛇般再次被高高扬起,重重落下!
“啪!啪!啪!”
接连几鞭,又快又狠,毫不留情地抽打在那男子的头脸、肩膀和手臂上。
男子试图用手臂格挡,但鞭梢还是无情地撕裂了他的皮肤,留下道道血痕。
他被打得蜷缩在地,身体因剧痛而剧烈颤抖,那不屈的嘶吼也变成了痛苦的呻吟。
“看到没?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鬼头七喘着粗气,像展示战利品般指着地上痛苦抽搐的男子,对着人群咆哮,“老子鬼头七的货,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他的凶残和暴力震慑了围观者,一时间无人敢大声议论,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笼中奴隶们恐惧的抽泣声。
鬼头七似乎很满意这效果,他甩了甩鞭子上的血珠,目光再次扫视人群,准备推出下一个“商品”。
姜妧看得心惊肉跳,这赤裸裸的暴行让她既愤怒又恐惧。
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焦急地在几个铁笼里搜寻。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稍远处一个相对独立的更小的铁笼角落。
那里蜷缩着一个身影。
光线太暗,看不清具体样貌,只能隐约看出身形单薄,像个少年。他低着头,长长的、沾满污垢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整个人缩在笼子最深的阴影里,仿佛想把自己彻底藏起来。
与其他奴隶的恐惧麻木不同,他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死寂的冰冷,像一块沉默的石头,连鬼头七刚才那番凶残的表演都没能让他动一下。
是他吗?那个剧本里被姜瑶救下的少年?
就在姜妧凝神细看时,那笼子旁边一个看守的喽啰似乎嫌他碍事,骂骂咧咧地走过去,抬脚狠狠踹在铁笼上!
“哐当!”一声巨响,震得小笼子剧烈摇晃。
那一直蜷缩着的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和巨响惊得猛地抬起了头!
尽管脸上沾满污秽,尽管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但那一瞬间抬头的动作,那隐在乱发后骤然射出如同受伤幼兽般冰冷又警惕的目光,像一道无形的线,瞬间攫住了姜妧的心脏。
“姑娘!”灵犀被吓到,声音里已带着哭腔,抓紧了姜妧的手臂。
姜妧看着那少年,指尖微微发凉,找到了。
14.第14章
虽从没见过他,但姜妧的心中无比确定,眼前这人就是她要找的那个少年。
姜妧攥紧了袖中的荷包,紧张得指尖几乎要嵌入布料。
她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个蜷缩在角落小笼子里的少年身上,少年似乎感受到了这专注的视线,转过头来,沾满污垢的乱发下,一双眼睛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刺向姜妧的方向。
那眼神,让姜妧心头一震。
像极了在陷阱里奄奄一息,却仍死死盯着猎人,喉咙里滚动着威胁低吼的狼崽子。那眼神冰冷又警惕,充满了不屈的野性和深入骨髓的戒备,即使伤痕累累,虚弱不堪,也绝不肯轻易示弱。
他的脸上布满污痕和细小的伤口,嘴唇干裂,瘦削的身体裹在破烂不堪的布片里,裸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青紫和鞭痕,左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微微蜷着。
他的眼睛死死地钉在姜妧身上。
“哈哈哈!好!”
鬼头七大笑,他刚刚以不错的价格卖掉了两个健壮的奴隶,心情正是大好,忽然注意到了笼子里那个少年的目光,顺着少年直勾勾的目光看去,他立刻发现了站在人群前排两个身形窈窕的女子。
虽看不清面容,但举止间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意味,在黑市这种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鬼头七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瞬间在心中盘算开来。
这各少年是他最头疼的“货”,骨头硬得出奇,打了几顿狠的,饿了好几天,还是找机会就想跑,眼神里的那股狠劲儿根本驯不服。
而且,前两天找人看过,这小子身中剧毒,脉象紊乱,怕是没几天好活了。
本来都打算找个地方处理掉省心,没想到这小畜生临死前还能给他招来了肥羊?
他脸上横肉挤出一个自认为和善实则更显狰狞的笑容,难得地收敛了些外放的戾气,提着鞭子,晃着膀子朝姜妧这边走近几步,粗糙的手指指向笼子里的少年,声音刻意放低了些,带着诱哄:“这位……夫人?还是姑娘?眼光真是顶顶好!是看上这小子了?嘿嘿,别看他现在蔫吧,这可是个好东西!”
他唾沫横飞地开始“夸赞”:“瞧瞧这眼神,多亮!多凶!有劲儿!买回去当个看家护院的狗,再合适不过了!年轻,骨头硬,耐打耐摔!稍微给口水给口饭,养两天,保准活蹦乱跳,比那些软脚虾强百倍!”他刻意忽略了少年腿上明显的伤和苍白如纸的脸色。
“鬼头七!你他娘的良心让狗吃了?”
旁边一个戴着斗笠的汉子看不下去了,指着笼子里的少年喝道,“这小子被你打得只剩一口气了,腿都瘸了!还有他那脸色,跟死人差不多了!你糊弄谁呢?这位姑娘,可别上当,他这分明是快断气的货,买回去就是个麻烦!”
“就是!买个奴隶图个使唤长久,这眼看着就不行了,买回去作甚?晦气!”有人附和道。
“要买也看看那边几个壮实的,回去还能干点力气活。”旁边也有人好心劝姜妧。
鬼头七被当众拆穿,脸上有些挂不住,凶相一闪而过,随即又强挤出笑容,对着姜妧道:“别听他们瞎咧咧,不懂行!这小子就是饿的冻的,看着吓人,底子好着呢!年轻就是本钱!夫人小姐要是真看上眼,我鬼头七看在您识货的份上,便宜!五十两……不,三十两!您直接领走!”
姜妧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少年,他的眼神依旧像受伤的狼崽一样死死盯着她,里面没有哀求,只有冰冷和戒备。
“不必说了。”姜妧刻意被压低的声音透过面纱,清冷而平静,果断道:“就他吧。”
她从荷包里面数出三十两银子,递了过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鬼头七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脸上的横肉笑得直颤,一把抢过银子,连声道:“爽快!姑娘真是爽快人!您等着,这就给您放出来!”
他生怕姜妧反悔,赶紧示意旁边的喽啰开锁。
人群中,两道隐在兜帽阴影下的目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沈南星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萧绝,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诧异,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啧啧,殿下,你这未来王妃……逛个黑市都能撞见,这缘分,真不是一般的深。”
萧绝深邃的目光透过人群,落在正指挥丫鬟去搀扶少年的身影上。
他眉头微蹙,心中同样疑惑重重。
堂堂姜府嫡女,为何会出现在这龙蛇混杂的黑市?
还……买了个奴隶?
能来黑市买奴隶的,无非为了几种,回去当玩物亵弄,或是买来当仆人,还有就是买死士,去做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姜府仆役成群,显然不缺下人。
以姜妧的身份性情,似乎也不像有那种特殊癖好的人。
那么,难道是买死士?
可是她买死士做什么?
萧绝的目光扫过那少年狼崽子般不屈又凶狠的眼神,再联想到自己几次三番撞见姜妧陷入险境,心中某个念头一闪而过,或许是他疏漏了,她是在给自己找护卫。
只是这少年,看着已是强弩之末。
他微微侧首,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拨两个暗卫,暗中保护姜家大姑娘。”
侍卫无声领命,悄然退出人群之中。
沈南星侧目,勾了勾唇角。
此刻,灵犀嘟着嘴一脸不情愿,费力地半扶半架住了那个几乎无法行走的少年。
她实在不明白,姑娘费了那么大的劲,结果就是来黑市买奴隶的?
还是个半死不活的……
少年身体僵硬,似乎抗拒着陌生人的触碰,但虚弱让他无力挣脱,只能任由灵犀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低着头,乱发遮住了表情,但那双狼崽般的眼睛,在散乱的发丝后,又飞快地瞥了身旁的姜妧一眼,随即又迅速垂了下去。
姜妧带着灵犀,几乎是半拖半抱着那个虚弱不堪的少年,艰难地走出了黑市那压抑的甬道。
外面的空气终于清新了许多,但夜色更深,僻静的巷弄里只有她们三人踉跄的脚步声和少年压抑的喘息。
少年的状态很不好,姜妧想快些将他带回去,但也知道此时他身体极为虚弱,连到走出这段路,也是在勉力支撑。
不过今晚能顺利买下少年,姜妧心情不错。
她并未察觉到就在她们身后不远的阴影里,有三个蒙着脸手持短刀的人正无声无息地跟着他们,他们眼神贪婪,如同盯上猎物的豺狼。
黑市有黑市的规矩,既付了入口的买命钱,便也算得到了黑市主人的保护,没人敢在里面随意作乱,毕竟幕后的主人,他们得罪不起。
但出了黑市,便是归官府管了。
能混迹在这里的人,本就多是亡命之徒,官府?大可等被抓到了再说!
两个明显不谙世事还出手阔绰的女子,带着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累赘,于他们而言,简直是送到嘴边的肥羊!
不同于姜妧主仆二人的毫无察觉,少年在那三人靠近十数步时便已敏锐察觉。
他身体猛地绷紧,低垂的眉眼在阴影中骤然爆射出锐利如刀的精光,残破的身体爆发出一种随时要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凶狠气势!
然而,他的搏命姿态刚刚摆出,动作却诡异地僵住了。
几声细微的响动过后,身后那三人的气息就这么消失了。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姜妧察觉到少年的变化,以为是他的身子实在扛不住了,赶忙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
见少年并不说话,于是便将荷包塞到灵犀手里,差灵犀去想法子弄辆马车来。
少年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眼中的凶狠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
他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两侧高墙的阴影和屋顶的轮廓,那里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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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的人,动作干净利落,隐匿功夫更是登峰造极,绝非寻常护卫。
他根本没能捕捉到对方的踪迹。
他艰难地转动脖子,目光复杂地投向身旁戴着面纱的姜妧。
她……究竟是什么人?
与此同时,在黑市深处,一座与周围低矮混乱建筑截然不同的高耸楼阁顶端。
这里灯火通明,却奇异地不显喧嚣。
顶楼的空间极为开阔,却因深沉的色调和厚重的材质显得格外压抑。
地面铺着光可鉴人的墨玉玄石,倒映着天花板上镶嵌着的散发着幽冷白光的硕大夜明珠。
角落里,异兽铜炉正袅袅吐出淡青色的烟雾,带着一种冰冷而昂贵的异香,丝丝缕缕飘向临窗处由玄铁铸就的镂空栏杆,那栏杆纹饰繁复如荆棘缠绕,透着一股森然之气。
栏杆之外是黑市如同蚁穴般昏暗混乱的街景。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正静静站在镂空玄铁栏杆前,与这厚重而隐秘的气息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夜风吹拂起他未束的几缕墨发和宽大的衣袖,手腕处缠绕的白色纱布在深色栏杆的映衬下格外刺眼。
他微微俯身,目光穿透下方稀薄的雾气,落在那片被万机阁阴影笼罩昏暗的街市区域,那里正是黑市甬道的出口方向。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而恭敬。
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子走近栏杆,他气质沉凝,半张面容隐一个金色面具之后,只显出线条分明的下颌。
他正是万机阁京城分部的阁主,玄逸。
玄逸在距离楚凌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躬身行礼。
“主子。”
楚凌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下方,淡淡开口:“如何?”
“果然不出主子所料,”玄逸垂首回禀,“姜大姑娘一出黑市,便被人盯上了。”
楚凌扶着冰冷玄铁栏杆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缠着纱布的手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玄逸继续道:“不过,在我们的人准备出手料理之前,已有另一路人抢先一步解决了麻烦。干净利落,一击毙命。”
楚凌终于缓缓转过身,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冷气的笑意:“哦?是谁的人?”
他微微抬起自己受伤的手腕,目光落在纱布上,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战利品。
“是定远王府的暗卫。”
“呵……”楚凌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笑声,阴冷而玩味。
他转动着受伤的手腕,看着那圈白色纱布,眼神幽深难测,“定远王萧绝?呵,没想到啊,连暗卫都派上了。看来这位姜大姑娘,在他心里的分量,还真是不轻呢。”
他放下手腕,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混乱的黑暗:“她今天在黑市,买走的那个小玩意儿,什么来路?”
“回主子,目前掌握的消息,只知道是鬼头七从南边流民里捡来的货。此子极其桀骜,多次试图逃跑,被鬼头七教训得不轻,而且似乎已是濒死之人。除此之外,尚未探明具体身份。”玄逸回答。
楚凌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玄铁栏杆。
一个身中剧毒,濒临死亡的奴隶?这个姜妧为何偏偏要买下这样一个人?
“去查,”楚凌的声音不高,命令道:“仔细查,我要知道那个狼崽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他身上那股劲儿,不像普通的流民。”
他有预感,这个被姜妧带走的少年,或许会成为一个有趣的变数。
“是,属下即刻去办。”玄逸躬身领命,身影无声地退入室内的阴影之中。
楚凌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月白色的衣袂在夜风中轻轻飘动,手腕上的纱布如同一个苍白的烙印。
萧绝的暗卫,姜妧的举动,还有那个来历不明的狼崽子……京城这潭水,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有趣得多。
他唇角的阴湿笑意,在沉香的冷冽气息中,缓缓加深。
15.第15章
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黑市入口残留的污浊气息。
灵犀办事利落,很快便驾着一辆半旧的青篷马车驶了过来,停在巷口阴影处。
车夫是个面善的中年汉子,一眼便看到了姜妧和灵犀费力搀扶着的那个浑身是伤气息奄奄的少年,跳下车辕过去帮忙,眼中悲愤又怜悯。
车夫小心翼翼地帮着将少年抬上马车,少年身体僵硬,触碰时发出细微的抽气声,显然剧痛难忍,车夫忍不住咒骂:“黑市里的畜生!真不把人当人看!好好一个孩子,给糟践成这样!”
马车内空间狭小,弥漫着一股旧木和尘土的味道,但这个时辰能弄来马车,也已不易。
少年被安置在铺着薄毯的座位上,身体因疼痛和虚弱不住地颤抖,他紧闭着眼,牙关紧咬。
姜妧和灵犀将位置让给他,一起挤在另一边,马车启动,在寂静的夜色中辘辘前行。
“小姐,直接回府吗?”灵犀小声问道,看着少年惨白的脸和染血的破衣,忧心忡忡。
姜妧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先去医馆。”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穿行,最终停在一家医馆后门。
夜深人静,医馆早已闭门,灵犀上前用力拍门,很快便惊动了里面值夜的小药童。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小药童睡眼惺忪的脸。
灵犀递上银子,低声说了几句,又亮了下姜府的腰牌,小药童犹豫片刻,还是转身进去通禀。
不多时,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慈和的老大夫披着外衣出来了,看到被抬进来的少年,眉头立即紧紧皱了起来。
“快!帮忙抬过来!”老大夫声音沉稳,指挥着小药童帮忙。
屋内点着几盏油灯,光线依旧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屋子的墙壁是陈旧的木色,靠墙立着高大的药柜,上面密密麻麻的小抽屉写着药名,一张铺着干净白布的矮榻被安置在中央。
少年被小心翼翼地放上去,身体接触到冰冷的矮榻,又是一阵抑制不住的颤抖。
姜妧站在稍远处,隔着矮榻旁一道半旧的素色屏风,看着大夫和小药童忙碌的身影。
老大夫剪开少年身上几乎与伤口黏连在一起的破烂衣物,露出下面更加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的皮肉布满了青紫肿胀,上面有些无数皮肉绽开的鞭痕和棍伤,左腿处还明显不自然的弯曲。
少年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只有豆大的冷汗不断从额头滚落,浸湿了散乱在颊边的黑发,那双狼崽般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半阖着,却依旧透着一种不肯屈服的冰冷。
老大夫仔细检查着,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低声吩咐小药童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巾,又拿来夹板以及各种伤药。
姜妧从屏风后转出,走到老大夫身边,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放在旁边的药柜上,声音郑重:“大夫,请务必救他。身上的伤,无论大小,都请仔细包扎处理,药要用最好的。还有,无论如何,先吊住他的命。”
老大夫点头:“姑娘放心,医者父母心,小老儿定当尽力。外伤虽重,尚可处理。只是他……恕小老儿直言,脉象奇特,霸道异常,像是中了什么要命的毒,恐怕……”
他摇了摇头,未尽之言是,恐怕回天乏术。
姜妧沉默一瞬,道:“劳烦您尽力保住他性命,能撑几日是几日。后续解毒之事,我来安排。”
她看了一眼矮榻上似乎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少年,道:“我明日再来。”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带着灵犀离开屋子。
矮榻上,意识模糊的少年,在剧痛和毒发的双重煎熬中,隐约听到了屏风外那个温婉清亮的女声。
那声音在说着“务必救他”、“用最好的药”、“吊住他的命”……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穿透昏沉的意识,砸在他濒临崩溃的心防上。
当那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门外时,少年艰难地缓慢偏过头,透过屏风朦胧的缝隙,只捕捉到一片月白色的衣角在门边一闪而逝。
他以为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可是那个说着明日再来的身影,却像是天上的神女降临,将他从恶鬼的手中救了出来。
他闭上眼睛,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攥紧了身下薄毯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要活下去,保护她。
这个念头,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痛苦中,清晰地冒了出来。
翌日。
姜妧一早便差了丫鬟去请温子辰过府。
温府距离姜府不算太远,没过多久,一阵轻快得甚至有些雀跃的脚步声就由远及近,伴随着一个清朗又带着点少年气的抱怨声:“我说妧妧,你这也太早了吧?我早膳才用了一半就被你丫鬟火急火燎地拉来了!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话音未落,温子辰俊朗的脸就出现在姜妧的院门口。
他今日穿了身宝蓝色暗纹锦袍,头戴玉冠,整个人透着世家公子特有的矜贵,以及一丝被宠出来的小脾气。
看到姜妧,他快步过来,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探姜妧的脉门:“可是身子又有哪里不舒服了?”
姜妧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示意他进屋说话。
屏退了左右,只留灵犀在门口守着。
“不是我,”姜妧倒了杯热茶推给他,笑眯眯道,“是我昨夜从黑市买回来一个奴隶,伤得很重,还中了毒,大夫说没救了,我想着,京城里若还有人能救,大概只有子辰你了。”
“噗——!”温子辰刚灌进嘴里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呛得他连连咳嗽,俊脸涨得通红。
他瞪圆了眼睛,指着姜妧,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什…什么?!你?姜妧?昨夜?去黑市?!还买了个奴隶回来?!”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花间醉也罢了,现在连黑市姜妧也去了?!
姜妧嫌弃地拿起帕子擦了擦溅到桌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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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水,随口道:“嗯,好奇,就去看了看。那奴隶是个少年,我看被折磨得太惨了,一时不忍心,就买了。”
“好奇?不忍心?!”
温子辰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我的姜大小姐!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那黑市是什么地方?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你一个人就敢往里闯?万一……”
他越想越后怕,猛地站起身,瞪大眼睛,“我昨天特意过来找你,想跟你解释元宵灯会那天我回去晚了的事,结果等了你一天都没见人影,敢情你是去打听黑市了?!”
提到元宵灯会,温子辰的怨气又上来了,忿忿不平地抱怨:“都怪我爹!小题大做,我不就是忘了把参放回他库房嘛,结果被他足足训了一个时辰!等他终于叨叨完放我走,我赶回花间醉,你留的口信都凉透了。多可惜啊,说好的一起去放河灯的!”
见他懊恼,姜妧语气十分真诚认真:“河灯放了,我还替你也放了一盏。”
“真的?”温子辰的眼睛瞬间又亮了,凑近追问,“那你后来是一个人去的?那日街上暴动,可把我担心坏了,后来你是怎么回府的?没出什么事吧?”
姜妧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前闪过那道高大俊逸的玄色身影,还有那件带着清冷香气将她裹住的大氅……
心口莫名一跳,她立刻回神,将那抹身影强行从脑海中驱散。
不行,得赶紧把大氅还回去,绝不能和萧绝有什么牵扯。
“嗯,一个人去的。”姜妧含糊其辞,“放完就回府了,没遇到什么事。”
她抿了一口茶,目光转向温子辰,迅速将话题拉回正轨:“好了,说正事。那个少年,你得跟我去看看。”
温子辰撇撇嘴,露出略带不屑的神情,身子往后一靠,“不过是个黑市买来的奴隶,也配让我出手,什么阿猫阿狗的你都找我治,把我当什么人了……”
姜妧看着他这副模样,也不恼,语气放软了些,带着点循循善诱:“温小公子,温神医,这京城谁不知道你尽得温太医真传,一手金针渡穴和岐黄之术青出于蓝?连太医院的院判都夸你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你学医的初衷,不就是为了悬壶济世救人于危难吗?”
她顿了顿,看着温子辰那副强忍着得意的表情,话锋一转,两道秀眉皱起:“再说了,那可是我花了整整三十两买回来的,才过了一夜,要是就这么死了,我这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多可惜!”
温子辰被她前一番恭维捧得有点飘飘然,后头又听她这一副计较模样,忍俊不禁:“三十两?姜大小姐,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过日子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站起身来,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下巴一抬,一副傲娇公子的模样:“行了行了,看在你这么有眼光的份上,本公子就勉为其难,跟你去瞧瞧,人在哪儿?”
“安置在城西的医馆。”姜妧也站起身,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事不宜迟,我带你去。”
16.第16章
城西医馆后院的厢房里,光线比昨夜明亮了许多,空气中的草药气味依旧浓烈。
少年安静地靠坐在床榻上,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已经被仔细处理妥当,衣衫也换了干净的布衫,虽然脸上依旧毫无血色,嘴唇干裂,但至少不再是昨夜那副血污满身奄奄一息的模样。
他的乱发也被梳理过,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苍白却难掩清秀的眉眼轮廓,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像蒙着一层薄冰,警惕而疏离地扫过进来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姜妧身上时,才微微动了一下。
温子辰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床榻边的凳子上,对着少年扬了扬下巴:“手伸出来。”
少年迟疑了一瞬,目光再次看向姜妧,见她微微点头,才慢慢地将手伸了过去。
温子辰伸出三指,轻轻搭在少年冰凉的手腕上。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的市声和几人轻微的呼吸声。
温子辰难得一脸认真,神情专注凝肃,他闭目凝神,指尖感受着那微弱而紊乱的脉搏,眉头越皱越紧,如同拧成了一个疙瘩。
姜妧站在一旁,双手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袖。
虽然她清楚地知道,剧本里这个少年的毒最终就是温子辰解的,但此刻亲眼看着温子辰如此严肃凝重的表情,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悬了起来。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显得格外煎熬。
“怎么样?”姜妧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温子辰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睁开眼,松开了诊脉的手指,目光锐利地扫向一旁侍立的老大夫:“他昨晚到现在,除了处理外伤,还用过什么药?”
老大夫连忙躬身回答:“回公子,老朽只给他用了些固本培元促进伤口愈合的温和汤药。至于那霸道之毒……老朽实在才疏学浅,不敢妄动,恐有差池。”
温子辰点了点头,这才看向姜妧,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这毒毒性极其霸道阴损,如同附骨之疽,已经侵蚀了他的五脏六腑,深入骨髓了。”
他顿了顿,瞥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年,带着医者的直白,“能撑到现在,全靠他异于常人的求生意志在硬抗。但若再不解毒,不出三日,神仙难救。”
床榻上,少年静静地听着温子辰的诊断,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反而像是早已认命。
他挣扎着侧过头,目光投向姜妧,那双狼崽子般冰冷的眼眸里,此刻竟奇异地带上了一点微弱的光,像是感激,又像是诀别。
他张了张口,声音嘶哑干涩,却清晰地唤道:“主人。”
姜妧被这称呼惊得心头一跳,怔怔的看着他。
他惨淡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近乎虚无的笑容:“能被主人救下,已是万幸。只是不能,报答主人恩情了……”他艰难地说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看着少年这副认命又带着感激的模样,姜妧心中不忍,脑海中瞬间闪过剧本里属于他的名字,几乎是脱口而出:“祁风,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祁风?”少年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眼中有些迷茫,随即他转头看向姜妧,努力牵起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真实的笑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祁风多谢主人赐名。这个名字……很好听。”他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满足。
赐……名?
姜妧神色一滞,忽然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地喊出了剧本里的少年的名字,而此时,她不该知道这个名字!
剧本里,祁风这个名字,是女主姜瑶在他伤愈后,感念他如风般迅捷的身手和忠诚才取的,他失忆了,根本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姜妧彻底呆住了!这下……他会不会与剧本有所牵扯?
要不要立刻改口,说叫错了?重新给他取一个?
可看着少年脸上那带着一丝满足和微弱生气的笑容,看着他眼中那点因为有了名字而亮起的光,她张了张嘴,那句反悔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就在姜妧内心天人交战,犹豫着要不要立刻“收回”这个名字时,一旁的温子辰终于看不下去了。
“喂喂喂!”
温子辰站起来,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打断了这弥漫着生离死别和主仆情深的诡异氛围,“你们两个够了啊!搁这儿唱大戏呢?”
他指着祁风,没好气地说:“我说他毒入肺腑很严重,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治不了了?不过是繁琐些,让他吃些苦头,哪就那么容易死了!”
一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祁风那双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眼睛,骤然爆发出强烈的的求生光芒,死死地盯着一脸傲气的温子辰。
姜妧拍了下温子辰的肩,展颜一笑:“不愧是你,温神医!”
*
夜色如墨。
经历了一整日堪称酷刑的拔毒折磨,祁风终于在最后一次药浴中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昏死了过去。
温子辰带来的小厮和医馆的小药童这才手忙脚乱地上前,将浑身湿透面色灰败如纸的少年从浴桶中捞起,小心翼翼地抬回床榻上。
院子里终于归于平静,只剩下药炉里炭火的余烬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温子辰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就着廊下悬挂的气死风灯的光亮,与老大夫低声探讨着几味后续调理所需的稀有草药。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专注和一种完成挑战后的兴奋神采。
就在这时,院门被轻轻推开,姜妧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走了进来,她笑脸盈盈,似乎心情很好:“温神医,吃饭啦!”
姜妧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一碗温热的羹汤,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我和我阿娘说你来了医馆帮忙,我阿娘特地吩咐小厨房准备的,我阿娘对你可真好!”
看到姜妧,温子辰脸上的倦意瞬间被驱散了大半,眼中溢出毫不掩饰的欣喜。
他放下手中的草药,凑到桌边,用力吸了吸鼻子:“宋夫人真好!我阿娘在的话大概就是她这样子!正好饿坏了!”
他搓着手,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全然看不出刚才探讨医术时的沉静模样。
“祁风怎么样了?”姜妧的目光投向厢房禁闭的门。
温子辰一边拿起筷子,一边含糊地说:“放心吧,死不了。只能说这小子命不该绝,偏偏被你撞上,又偏偏你认识我,不然啊,他死定了!”
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傲气,但更多的是完成挑战后的自豪感,“拔毒的过程凶险,他扛过来了,命就保住了一大半。剩下的,就是慢慢清余毒,固根本,养身体了,急不得。”
看着温子辰眉飞色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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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样子,姜妧清晰地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成就感,与他日常敷衍事事蛮不在乎的样子截然不同。
她在他对面坐下,道:“子辰,看你的样子,你是真喜欢医术。”
温子辰夹菜的动作顿了顿:“不喜欢,我只是自小耳濡目染,又恰好有些天赋。”
“我知道你不喜欢你爹的古板,觉得他束缚了你。”
姜妧斟酌着词句,十分认真,“但你们医者的心,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想着治病救人。你爹希望你去考太医,或许是觉得那是条正统安稳的路。但你的天赋和志向,不该被这条路困住,也不必因为和他赌气,就放弃掉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未来的路很长,你的眼界和天地,可以更广阔,你的未来也可以有无限的可能,你明白吗?”
她原本只是单纯地想着带温子辰一起远离剧情,避开悲惨的结局。但今日看他泡在这医馆一日,却神采奕奕的样子,姜妧忽然觉得,远离剧情之后,她不该再次去限定他该走的路。
温子辰认真地听着,没有像往常那样插科打诨。
他放下筷子,看着姜妧,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点怀念和暖意:“妧妧,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性子古怪又执拗,就喜欢躲起来研究些别人觉得有毒或者没用的花草,我爹觉得我不务正业,总训斥我。学堂里那些人也觉得我是个怪胎,总欺负我。只有你愿意帮我说话,替我出头,甚至敢顶撞我爹。”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姜妧,从前在他晦暗不被理解的小世界里,姜妧就像一道蛮不讲理却又温暖无比的光,劈开了阴霾,给了他庇护。
姜妧一噎,霎时有些尴尬。
剧本里,“姜妧”自小就是个小霸王设定,儿时维护温子辰,大概纯粹只是因为个人英雄感作祟。
后来温子辰老跟着她,她觉得有个跟班感觉也不错,跟班被欺负了,她当老大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所以啊,”温子辰眼中闪烁着一种向往的光芒,“姜妧,不如你跟我走吧?咱们一起去浪迹江湖,当个江湖游医,悬壶济世,自由自在地过一辈子!”
姜妧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弄得一愣,随即失笑:“我会走,但不是现在,也不是这样走。”
“为什么?”温子辰不解。
姜妧避重就轻:“眼前还有一些事要处理。”
她与萧绝的娃娃亲还没退,一走了之,抗旨的罪名砸下来,整个姜府都会被牵连,虽然回到姜府时日不长,但姜府每个人的关心,她感受得真切。
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这一跑,立刻就成了通缉要犯,放着好好的顶级官二代不做,去做个东躲西藏的通缉犯?
傻子么不是!
温子辰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
他看着姜妧脸上那看似洒脱却又带着一丝羁绊的笑容,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忽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是啊,他从小就知道的,姜妧的心很早以前,就落在了那个与她订了娃娃亲的定远王身上。
一股涩意涌上心头,温子辰很快便舒出一口气,将那股失落压了下去,重新挂上那副明朗的笑容。
像现在这样也很好。
“行吧,”温子辰拿起筷子,故作轻松地夹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含糊道,“那以后本神医开医馆,你多投点银子!”
17.第17章
定远王府,书房。
书房里,上等檀木熏香在空气中弥漫浮动,衬着灯芯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萧绝端坐于宽大的书案之后,玄色的蟒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
案上堆放着几份卷宗,正是方才几位大臣呈递的关于私铸一案的调查进展。
这几位大臣,自他回京之后,便态度暧昧,多有亲近之意。
方才的奏对,看似恭敬,字里行间却处处含义隐晦,圣上龙体日益病弱,劝他早做打算。
萧绝心中冷笑。
思绪不由得飘回那日下朝。
圣上当众将私铸案交付与他,要他彻查,他刚步出宫门,一向明哲保身谨言慎行的姜太傅,竟少见的特意在宫道旁等他。
姜太傅并未多言,只是借着感谢他搭救姜妧之恩,语重心长地劝了一句:“殿下,树大招风,众口铄金。您既知无论做什么,都难逃悠悠众口,也知圣上有保全之意,何不顺势而为?”言罢,他便掸了掸并无灰尘的衣袖,缓步离去。
“笃笃笃。”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萧绝的沉思。
“进。”他收回思绪,声音低沉。
书房门被推开,两道如影子般迅捷无声的身影闪入,正是他派去暗中保护姜妧的暗卫夜无痕与夜无息。
二人单膝跪地,垂首行礼:“殿下。”
“说。”萧绝言简意赅。
夜无痕沉声禀报:“禀殿下,姜大姑娘今日一早邀了温小公子一道出府,去了城西医馆看望黑市买的那个奴隶,那奴隶已被姜大姑娘取名叫做祁风,目前已暂时保住了性命。”
萧绝听着,眉梢一挑,这位姜府大姑娘近来倒是忙得很,好像彻底忘记了他这个未婚夫的存在?
这个认知,让萧绝心中掠过一丝极其微妙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异样感。
还记得当初刚回京时,亲卫曾向他禀报,姜大姑娘每日都遣人偷偷打听他的行程,只是她行事拙劣,每每还没行动,便已露出马脚,而他也不屑于与她玩这些偶遇的把戏。
本以为后来几次偶遇,不过是因为她学聪明了些,铤而走险以身入局,没想到他询问才知,那派来盯梢的人,只来了前头那几日便没了踪影。
他忽而想起那日沈星辰无意中调侃的话,难道真的是他对她太过冷漠,所以……她放弃了?
“温子辰?”萧绝开口,确认道,“是温太医的次子?”
“正是。”夜无息接口道,说完他忽然顿了一下,想起一个时辰前温小公子差点挖了殿下墙角,拐姜家大姑娘私奔的事,偷偷看向身旁的夜无痕。
夜无痕迅速领会对方眼神中的含义,几不可察地微微摇头。
毕竟姜大姑娘一口回绝了,想必姜姑娘的心里还是有殿下的,何必多说这些引殿下多生芥蒂。
萧绝并未留意到属下这细微的交流:“继续保护姜妧,另外,她带回来的那个奴隶,祁风,”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暗色,“此人来历不明,他的样子绝不简单。给我盯紧他,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
“是!”夜无痕与夜无息齐声领命,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书房的阴影里。
书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萧绝一人,烛火跳跃,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捻起一支朱砂笔,在空白的宣纸上无意识地划下一道墨痕,如同他此刻微乱的心绪。
*
祁风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两日,终于在第三日清晨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苍白的脸上,虽然依旧虚弱,但眉宇间那股萦绕不散的黑气已然褪去,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温子辰过来诊脉时,啧啧称奇:“你这身子骨,真跟头小狼崽子似的,硬是扛过来了!比我预想的醒得还早些!”
他拍了拍祁风的肩膀,引得祁风闷哼一声,“再喝几副药,把体内残余的毒素清干净,就没大碍了。好好养着,亏空得厉害。”
诊脉完毕,温子辰又仔细检查了祁风脑后一处被乱发遮掩的旧伤疤,问道:“你这里受过重击?”
祁风摇头。
温子辰道:“你脑后瘀血凝滞,压迫了经络。当时没好好治,现在想用药物化开,恢复你以前的记忆,恐怕希望渺茫了。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从哪儿来的吗?”
祁风靠在床头,眼神中有些迷茫,又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睁开眼,就在鬼头七的笼子里。”
温子辰叹了口气,拍拍手,开始收拾药箱:“行吧,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人活着,向前看最重要。”
祁风的目光越过温子辰,落在了站在窗边的姜妧身上。
姜妧走过来,对上他的视线,语气温和:“过两日,待你能下地行走,便随我回府。以后,你就在我院子里当护卫。”
祁风眼中掠过一丝光亮,他低下头,“是,主人。”
确认完祁风的情况,姜妧与温子辰一起走出医馆。
马车行驶在回姜府的路上。
车内,姜妧望着对面明显心不在焉的温子辰,忽然开口:“子辰,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这些日子在医馆,她看得分明。温子辰一边医治祁风,一边帮着老大夫救死扶伤,眉宇间尽是发自内心的舒展快意。在那里,他才真正像个悬壶济世的大夫,而非被身份桎梏的世家公子。
方才离开时,她分明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是因为她要接祁风回府,往后去不了医馆么?
温子辰指尖捻着一株药草,故作轻松道:“打算?自然是继续做我的温府小公子呗。”
姜妧不理会他的装傻,直接道:“何不自己开个医馆?你分明喜欢,何必委屈自己。何况你爹知道,也未必就反对,不如……同他商量试试?”
温子辰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自长兄意外身故,父亲便将所有期望都压在了他身上。
他素爱钻研奇花异草,也沉迷各种奇门偏方,父亲却总斥责他不务正业心思不正。
更何况,太医世家的传承,岂能在他手中断绝……
他明白父亲的苦心,可这,就该是他的人生么?
沉默片刻,温子辰望向窗外飞逝的街景,唇边牵起一丝无奈:“近来我不在家中生事,父亲的态度……是缓和了那么一星半点。”他比了比小指尖,“可这不代表他放弃了让我考太医承他衣钵的念头。开医馆?”他自嘲地笑了笑,“在他眼中,怕依旧是自降身份不务正业罢了。”
“再说吧,容我再想想。”
“嗯,不急,慢慢想便是。”姜妧也不强求,靠回软垫,语气特意轻松:“反正我这身子骨,还得仰仗你调理。还有祁风,也少不得你这个妙手回春的温神医。”
温子辰听到祁风的名字,想到那小子狼崽般警惕又带着点依赖的眼神,撇撇嘴,“行了行了,你就知道心疼那个狼崽子!”
马车在姜府门前停下。
温子辰跳下车,看着姜妧带着灵犀下来,摆摆手:“行了,送到了,本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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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回去了。你……”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句,“好好歇着吧,别又到处乱跑。”
姜妧笑着应了,目送温子辰的马车离开。
她想着该早点把接祁风回来的事,同姜太傅和宋氏说一下,便带着灵犀往主院走去。
刚踏进主院,姜妧脚下顿时一个急刹,主厅敞开的门内,除了姜太傅,竟赫然坐着另一道挺拔的身影。
萧绝——扫把星!
他怎么来了?!姜妧头皮一麻,连忙转身开溜,假装没来过。
“妧妧?”姜太傅的声音却已响起,带着一丝疑惑和了然的笑意。
这边,姜太傅看到女儿探头探脑又缩回去的样子了,心中暗叹,女儿果然还是放不下定远王,这不,一听殿下来了,就忍不住跑来了。
“杵在门口做什么?进来。”
姜妧心里哀嚎一声,只得硬着头皮,深吸一口气,带着灵犀走了进去。
堂内,姜妧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地对着姜太傅和萧绝的方向福身行礼:“女儿见过父亲。见过殿下。”声音平稳,带着刻意拉开的距离感。
姜太傅见女儿低着头,也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害羞了,便主动问道:“找为父有事?”
“呃……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女儿晚些再来禀报父亲母亲也一样。”姜妧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无妨,既然来了,就说说吧。”姜太傅摆摆手,自家这个女儿的心思他哪里不明白,毕竟也算是未婚夫妻,多相处相处培养一下感情,也是好的。
姜妧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是这样的父亲,女儿前几日在外面买了个人。奴隶,想让他留在自己院子里当个护卫。”
姜太傅闻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胡闹!府里难道缺护卫了?你要护卫,跟你娘说一声,自会给你挑好的家生子,知根知底!随便在外面买个来历不明的人,能顶什么用?万一存了歹心如何是好!”
“阿爹,女儿眼光可是很好的!温子辰也见过他,也说不错!”她习惯性地搬出温子辰站在自己这一边。
“温子辰那小子!”姜太傅更不满了,“除了医术还过得去,眼光?哼!”他对温子辰显然颇有微词。
“反正人我已经买回来了!”姜妧索性拿出点小女儿的任性,“我就要他当我的护卫!”
姜太傅被她噎了一下,余光瞥见旁边端坐饮茶仿佛置身事外的萧绝,觉得在殿下面前驳女儿面子也不太好,只得无奈地挥挥手:“罢了罢了,随你吧!一个护卫而已,你自己院里的事,自己管好就行。等带回来了,让你阿娘给掌掌眼。”
姜妧心中一喜:“多谢父亲!”她立刻就想告退。
姜太傅却还有话说,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给女儿的姻缘助攻:“那个,妧妧啊,过几日长公主殿下在别苑办的春日宴……”他眼神瞟向萧绝,示意姜妧赶紧问。
姜妧根本没领会,她一到春日宴,立刻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打断道:“阿爹!女儿的事已经说完了,就不打扰您和殿下商议正事了!女儿告退!”
话音刚落,她也不等姜太傅反应,拉起旁边还没反应过来的灵犀,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一阵风,几乎是逃出了主院。
老天奶,这几天忙着祁风的事,她差的忘了,再过不久就是长公主办的春日宴,她会被林锦书下药的日子。
姜太傅目瞪口呆,端着茶杯的萧绝动作也几不可察地一顿,深邃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追随着那抹落荒而逃的身影。
18.第18章
又过了几日,待祁风已能行走自如,只是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姜妧差人他接回了姜府,正式安置在了自己院子的偏房里。
宋氏虽因姜妧坚持勉强同意,但终究对来历不明的祁风难以放心,于是要求祁风每日上午到她院子报道,跟着她身边最是稳重严厉的李嬷嬷学规矩。
祁风学得异常认真,他本就聪颖,加之在鬼头七手下那段非人的经历,让他对来之不易的安稳和善意格外珍惜。
几日下来,连素来不苟言笑的李嬷嬷都忍不住在宋氏面前夸赞。宋氏听了,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松了些许。
***
这日,风和日丽,阳光暖融融地洒满了姜妧的小院。
玲珑得了温子辰的嘱咐,知道自家姑娘要多晒太阳,正手脚麻利地在院子中央摆好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躺椅,边上还放着一个烧得旺旺的小火盆驱散早春的微寒。
她摆弄好躺椅,又端着一个盛着热茶的青瓷茶盅,准备放到躺椅旁的矮几上。
突然!
玲珑脚下不知怎地被一块微凸的石板绊了一下,整个人惊呼一声,重心猛地向前扑倒,手中的茶盅也脱手飞出,滚烫的茶水眼看就要泼洒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
只见一道深色的身影快如闪电,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玲珑身侧,一只手扶稳玲珑即将倒地的身体,另一只手凌空一抄,精准无比地接住了那飞出去的茶盅,滚烫的茶水在盅内晃荡,竟一滴也未溅出!
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仿佛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啊!”玲珑惊魂未定,小脸煞白,看向正好学完规矩回来的祁风。
祁风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困惑,刚才那瞬间的反应,快得连他自己都未曾细想,身体仿佛自有记忆。
姜妧被灵犀扶着从屋里出来,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震惊了一瞬,随即心头狂喜!
稳了!这波稳了!
不愧是剧本里女主姜瑶的保命符之一!
姜妧脸上瞬间绽开灿烂的笑容,毫不吝啬地用力鼓掌:“好!好身手!”
祁风眼中闪过惊慌,忙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一时手足无措。
姜妧几步走到祁风面前,眼中满是赞赏:“不必解释,有你,是我的福气!”
祁风看着姜妧毫不掩饰的欣喜和信任,那点困惑被压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抱拳道:“主人过誉。”
姜妧沉浸在捡到宝的喜悦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就在她院子外不远处的回廊拐角,两道身影正驻足而立。
正是姜瑶和她的贴身丫鬟青叶。
姜瑶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脸上带着浓浓的愁绪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憔悴。
她的生母刘氏,本就因常年郁郁寡欢而性情偏激,没想到前几日竟彻底思虑成疾,突然间发了疯病!
请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只摇头叹息。就在她绝望之际,一位相熟的老大夫私下告诉她,城西黑市里有一家隐秘的药铺,据说有种奇药专治此类疯症,或许可以冒险一试。
她今日正是准备出门做些打探,好为冒险前往黑市做准备。
主仆二人心事重重地路过姜妧的院子,恰好看到了方才那惊险又精彩的一幕。
青叶忍不住低声惊叹:“刚才那个……就是大姑娘非要领回来的护卫吧?这身手,难怪大姑娘非要他不可呢!”
姜瑶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沉默垂首,温顺的站在姜妧面前的少年身上。
就在祁风出手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脏骤然狂跳,一股强烈到令她窒息的心悸感毫无征兆地席卷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看到这个陌生的少年,她会觉得内心有个角落空落落的在刺痛?
仿佛那个少年的目光里,本该是她!
她的视线缓缓移向院子中央那个笑容明媚,仿佛被上天所有好运眷顾的嫡姐姜妧,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正毫无负担地享受着一切。
而她姜瑶呢?为了给生母求一线渺茫生机,就要去闯那龙潭虎穴般的黑市!
凭什么?凭什么姜妧想要什么都能唾手可得?而她,却要拼尽全力,才能抓住一点点微弱的希望,甚至可能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一股浓烈的不甘和怨怼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姜瑶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才勉强压下那股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质问。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院中那和谐的主仆身影,猛地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青叶,我们走!”
傍晚时分,姜府主院的暖阁里灯火通明,饭菜的香气混合着暖意弥漫开来。
今日姜妧特意带着祁风一起过来用晚膳,想好好炫耀一下自己慧眼识珠。
主院里,隔着丈许距离,祁风用一粒花生米精准无误地击中了姜策故意抛向空中的一枚铜钱,发出“叮”一声脆响。
铜钱应声落地,花生米也滚落一旁。
“哇!”姜策看得目瞪口呆,随即兴奋地拍案而起,小脸涨得通红,“太厉害了!祁风哥哥!你教我!我要拜你为师!”他绕着祁风转圈,眼中满是崇拜。
宋氏也被这神乎其技惊了一下,看着祁风不卑不亢的样子,再想到李嬷嬷的夸赞,心中那份疑虑又消散了几分,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姜太傅虽依旧端着大家长的架子,但捻着胡须的手也微微顿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这小子,身手确实不错。
只是能有这样的身手,岂能是普通人?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祁风,听说受了伤……失忆了?
姜妧得意洋洋,下巴微扬,像只骄傲的小孔雀:“阿爹阿娘,怎么样,我就说我眼光好吧?厉不厉害?”
祁风安静地站在姜妧身后稍远的位置,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充满烟火气的温馨场景,听着小公子姜策清脆的笑声和主人毫不掩饰的夸赞,冰冷坚硬的心湖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
他微微垂手,眼中忍不住浮起一抹暖意。
嬉笑热闹之际,外面传来通报:“温小公子到!”
话音刚落,温子辰那熟悉的身影就晃了进来。
他熟门熟路,笑嘻嘻地给姜太傅和宋氏行了礼,又冲姜策做了个鬼脸,问道:“今天这么热闹?”
“子辰哥哥!”姜策立刻想开手臂扑向温子辰,“祁风哥哥可厉害了!用花生米打铜钱!”
温子辰扫了眼姜妧身后的祁风,一把捞起姜策抱了起来,对宋氏笑道:“宋夫人,我又来蹭饭了!您可别嫌弃。”
宋氏笑得慈爱:“你这孩子,说什么嫌弃,正好开饭。李嬷嬷,去厨房看看,再加两个子辰爱吃的麻油鸡和糖醋小排。”
“好嘞!”李嬷嬷笑着应声去了。
姜太傅看着温子辰,脸上的严肃也淡了些,随口问道:“今日温太医又不在府里?”
温子辰颔首:“可不是嘛,我爹被召进宫去,到现在还没回府呢。刚派了人回来,说让我自己吃饭。我一想,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还是这儿热闹,饭菜又香,就厚着脸皮过来了。”
姜太傅看着眼前这济济一堂,心情倒也舒畅,他难得主动地吩咐道:“去西院看看二姑娘在不在,若是在,请她一同过来用膳。”
下人去得快,回来得也快,躬身回禀:“回老爷,二姑娘院里的丫鬟说,二姑娘下午就出门去了,走时交代过,晚膳在在外面用,不必等她。”
姜太傅闻言,眉头立刻蹙了起来,脸色也沉了下去:“又出去了?”
他下意识地便想到了那个住在外面的刘氏,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罢了!不管她,我们吃我们的!”
宋氏拉着他打圆场:“好了好了,快进屋吧,菜都要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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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气氛稍稍缓和,众人打打闹闹地往屋里去。
突然,一个小厮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他行了礼,气喘吁吁道:“老爷!夫人!定……定远王殿下到了!”
众人皆是一愣。定远王?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那小厮喘了口气,紧接着抛出一个更让人震惊的消息:“殿下……殿下是送二姑娘回府的!二姑娘她好像受了惊吓,脸色很不好看!”
“什么?”姜太傅猛地转过身,脸色骤变。
姜妧也懵了。
萧绝送姜瑶回府?
等等,剧情这是又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自己拐了个弯,推进了?
不过,姜妧转念一想,管它怎么拐的弯,只要男女主能多相处,感情能升温,对她而言都是好事。
一行人顾不上吃饭,匆匆赶到姜府大门前。
府门前,两匹神骏的高头大马静立阶下。灯火阑珊下,萧绝身姿笔挺,一袭玄衣流淌着幽沉的光泽,仿佛周身笼着无形的屏障,将尘嚣隔绝在外。
然而除了萧绝,沈南星竟然也在,他姿态闲适地坐在马上,脸上带着惯常的玩味笑容。
一侧的马车边,姜瑶正被她的丫鬟青叶艰难地搀扶着,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未散的惊悸和一丝茫然,身上的素色衣裙似乎也有些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朵被风雨摧残过的娇弱梨花,楚楚可怜。
姜妧的目光飞快扫过这三人组合,心里忍不住吐槽,怎么沈南星这个电灯泡也在?
三人行?这还怎么培养感情?她恨铁不成钢地瞥了萧绝一眼,又看看凄凄惨惨的姜瑶,感觉这剧情走向有点迷。
“参见定远王殿下!沈世子!”姜太傅连忙带着众人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急切和担忧,“小女这是……?”
萧绝并未立刻回应姜太傅,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锁定了躲在宋氏身后正探头探脑的姜妧。
那幽邃的眼眸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不动声色地扫过沉默跟随在她身后、寸步不离的祁风,以及站在她身侧同样带着带着好奇的温子辰。
他周身的气压仿佛又低了几分。
姜妧正偷偷抬起头想观察情况,猝不及防就撞进了萧绝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里,她心头一跳,立刻飞快地低下头,脚下不动声色地往宋氏身后又挪了挪,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不起眼的小点。
这个情节里,她显然只是个背景板,她可千万不能在主角团走剧情的时候被误伤。
勿cue!勿cue!
萧绝将姜妧这一系列小动作尽收眼底,眸色微不可察地深了一分。她这副避之不及的样子,与记忆中那个总是找机会往他跟前凑的身影,实在相差太远。
“姜太傅不必多礼。”萧绝这才开口,声音清冷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目光转向姜太傅,“本王与南星处理公务归来,途径西市,恰遇姜二姑娘遭遇歹人纠缠,二姑娘似乎受了惊吓,本王便顺路送她回府。”
“西市?”姜太傅脸色难看,看向姜瑶,“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跑到西市那么乱的地方?”西市那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甚至还有个黑市。
“西市?!”姜太傅脸色骤沉,“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跑到西市那么乱的地方去?”
见姜太傅语气严厉,旁边的青叶带着哭腔抢着解释:“老爷!二姑娘是想去……想去黑市给刘姨娘……”
“什么?黑市?!”不等青叶把话说完,姜太傅勃然色变,厉声截断,“你居然还去了黑市?!”
姜妧的心也在听到黑市的时候“咯噔”了一下。
剧本里,女主姜瑶是今日去的黑市吗?
她抬眸看了眼天边还没完全散去的晚霞,大白天去的?
还穿成这副柔弱小白花的样子?
她简直——无力吐槽。
所以剧本里女主到底是怎么成功在黑市买到药,还救出祁风的?
19.第19章
姜太傅听到黑市二字,气得胡子都在抖,他指着姜瑶的手指打着颤:“你……你……你一个闺阁女儿,竟敢去黑市?!简直……简直……”
他碍于萧绝和沈南星在场,后面斥责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只能狠狠瞪了姜瑶一眼,那眼神充满了失望和怒火。
姜瑶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显得更加可怜无助。
沈南星见状,适时地开口打圆场,语气轻松地补充道:“姜大人息怒,确实是意外。所幸二姑娘并未踏入黑市地界,只是在西市外围被几个不长眼的地痞盯上了。那地方虽说鱼龙混杂,但新奇玩意儿也多,二姑娘年纪尚小,或是一时好奇过去瞧瞧罢了。”
姜妧在心中啧啧称赞,不愧是男二,关键时刻,比男主暖心多了。
姜太傅强压下火气,再次向萧绝二人拱手,语气带着感激和歉意:“多谢殿下和沈世子援手之恩!小女无状,私自前往那等……那等污秽之地,险遭不测,幸得二位相救!姜某感激不尽,实在惭愧!”
“举手之劳,姜太傅不必挂怀。”萧绝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语气。
姜太傅见气氛尴尬,又见天色已晚,便客气地随口邀请道:“王爷与沈世子辛苦,若不嫌弃,不如就在寒舍用顿便饭,也让姜某聊表谢意?”
姜妧的肚子在听到饭的时候,适时的咕噜叫了一声,她这个背景板是真的有些饿了,此刻她只希望主角团赶紧走完剧情,放她回去吃饭。
至于萧绝,他那么酷,像是会留下吃饭的人吗?
她微微凑近身旁的温子辰,悄悄道:“今日的麻油鸡腿,我一个,阿策一个,你不许抢。”
萧绝目光微转,似乎又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宋氏身后那个正同温子辰窃窃私语地身影,然后微微颔首:“既如此,叨扰了。”
沈南星也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即脸上又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哈哈,那敢情好!正好饿了,就厚着脸皮蹭姜大人一顿饭了!”
姜妧猛地抬起头,小嘴微张,脸上写满了“我听到了什么”的震惊。
她的目光,再一次撞进了萧绝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眸里。
那眼神,让她瞬间有种被看穿的心虚感。
姜妧内心的小人已经开始哀嚎打滚,完了……真要一起留下吃饭吗?
终于,原本宽敞的饭桌,此刻乌泱泱坐满了一桌子人。
宋氏临时又让李嬷嬷去吩咐厨房加了几个菜,才开了席。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尴尬与凝滞。
姜妧顶着萧绝娃娃亲的名号,如坐针毡地被安排在了萧绝身边的座位。她僵着脊背,感觉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她的另一边坐着温子辰,他看起来百无聊赖,正用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自己碗碟里的几粒花生米。
姜瑶被安排坐在了对面姜策的身边,姜策离她远远地,紧挨着宋氏。
姜瑶的脸色依旧苍白,仿佛仍未从那场惊吓中挣脱出来,她沉默地低着头,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饭粒,看起来食不知味。
席间看起来心情最轻松的,莫过于坐在姜太傅左侧的沈南星。他神态自若,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在众人间流转,带着点置身事外的悠闲,甚至一丝兴味盎然的看戏意味。
姜妧内心无声长叹,这叫什么事?男主、女主、男配、炮灰们……他们这群人到底是怎么凑到一张桌子上吃饭的??
这诡异的组合简直比黑市还让人窒息,姜妧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只想这顿饭快点结束。
这时,一盘香气四溢地麻油鸡被端了上来,姜太傅立刻站起身缓解尴尬,他热情地将两只鸡腿分别夹到萧绝和沈南星的碗碟里,说道:“殿下,沈世子,这是我府中厨房的拿手菜,麻油鸡,快尝尝!”
“多谢。”萧绝微微颔首。
沈南星也笑着道谢:“有口福了!”
姜妧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两只油光发亮的鸡腿,眼睁睁看着它们落入旁人碗中,她咽了咽口水,眼神里带着点渴望。
目光一偏,恰好和坐在宋氏身边,同样眼巴巴望着鸡腿,小嘴微瘪的姜策对上了视线。姐弟俩在无声中交换了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哀怨眼神,然后一起默默地叹了口气。
萧绝眼角的余光扫过姜妧那带着点孩子气的馋样和小委屈,又瞥见她与姜策那无声的控诉,唇角不自觉翘了翘。
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从容地与姜太傅谈论着朝中一些不痛不痒的时事,手上却极其自然地将自己面前那只盛着鸡腿的小碟,轻轻推到了姜妧的面前。
姜妧正低头戳着碗里的饭粒,眼前突然多了一只香喷喷的鸡腿,她倏地一愣,诧异地抬起头看向萧绝。
萧绝却并未看她,仿佛刚才推碟子过来的人并不是他。他神色如常,正专注地听着姜太傅说话,修长的手指搭在茶杯边缘,姿态依旧矜贵而疏离。
姜妧犹豫一瞬,在鸡腿诱惑和远离男主之间挣扎了一秒,果断决定,先吃为敬!
然而,这一幕,却被长桌另一端的姜瑶,清晰地捕捉到了。
握着筷子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她看着萧绝那看似不经意却透着微妙亲近的动作,和姜妧瞬间亮起的眼眸,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西市巷口那绝望的一刻,那个天神般的身影策马出现,只是一个冰冷的眼神,便轻易驱散了那些凶徒。
那一刻,她仰望着马背上那个俊美如神祇的男人,仿佛看到了救赎的光芒,心脏狂跳,甚至短暂地忘记了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眩晕的悸动。
她觉得,即便他不是高位上那人,能得他相救,也足以让她倾心。
可是……
后来他甚至没有下马,只是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半分关切,也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漠然的寒冰。仿佛救她,与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尘埃并无区别。
反而是沈南星,主动吩咐手下弄了辆马车,温和地提出送她回府。
而现在,这个对她视若无睹的男人,却将自己碗里的鸡腿,如此自然地推给了姜妧……
一股强烈的屈辱和不甘如同毒火般灼烧着姜瑶的心。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一丝腥甜。
如果……如果她入宫了呢?到那时,什么姜府嫡女,什么定远王妃在她面前,不都得卑躬屈膝?
包括萧绝!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她心中翻涌的怨毒,她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野心与怨恨。
姜太傅还在侃侃而谈,沈南星饶有兴致地含笑听着,温子辰则不动声色地将姜妧爱吃的几样菜往她那边挪了挪,姜妧在姜策羡慕的目光里满足地咬了口鸡肉,嗯,真香!
饭桌上,其他人似乎并未察觉这暗流汹涌,只有萧绝不着痕迹地瞥了温子辰一眼,又看了看对面脸色变幻的姜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个看起来文静乖巧的庶女,总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
月色如练,晚膳终于结束,姜家众人将萧绝与沈南星送至府门外。
沈南星翻身上马,萧绝脚步微顿,侧首看向站在宋氏身边的姜妧。他的目光沉静,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过几日长公主的春日宴,本王亦会前往。”
姜妧抬眸,只觉得一头雾水,他莫名其妙跟她说这个做什么?
剧本里,萧绝本就会出现在春日宴上。
原因无他,全赖她这个编剧亲妈精心安排,为了他亲眼见证“姜妧”险些“乱搞成真”的精彩大戏。
一旁的宋氏与姜太傅却迅速交换了一个惊喜又欣慰的眼神。
站在稍不远处的温子辰,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看着姜妧在月光下微怔的侧脸,心中那点隐秘的涩意被一种释然取代。
他知道姜妧喜欢了萧绝许多年,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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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她算是得偿所愿了。
他唇角牵起一丝自嘲的弧度。从前总忧虑萧绝为人太过冷硬,他私心觉得萧绝定不会对姜妧好的。
但是此刻,看着月光下相视的二人,他觉得自己实属多虑。
温子辰无声地对着姜太傅与宋氏的方向,遥遥一揖,随即转身,身影悄然融入了夜色之中。
夜色渐深,烛影摇曳。
姜妧刚洗漱完,裹着寝衣坐在梳妆台前,灵犀正为她通发,便见宋氏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抱着锦被枕头的李嬷嬷。
宋氏挥退了丫鬟婆子,坐到姜妧身边,抚着她柔顺的长发,满眼慈爱,“许久没与你同榻夜话了,今晚阿娘留下睡,可好?”
在姜府这些日子,宋氏的疼爱姜妧切身体会,对于这个母亲,姜妧也是真心爱重。
闻言,她眉眼弯弯,欣然应允:“好啊,能同阿娘一起睡,求之不得。”
帐幔低垂,烛火摇曳,母女二人并排躺在柔软的锦被里。
姜妧今日有些累了,躺下便开始迷迷糊糊。
宋氏轻轻抚摸着姜妧的发丝,语气感慨万千:“一转眼,娘的妧妧都长这么大了,当年那么小一团,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我和你阿爹,原想着多留你几年,舍不得你早早嫁人。”
这话一出,姜妧瞬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果然,宋氏的声音旋即染上一丝心疼,继续道:“可阿娘也知道,你自小一颗心便系在定远王身上。当年先帝骤然驾崩,他不告而别,一去边疆就是数年,音讯全无。娘看着你每年都早早备下生辰礼,巴巴地托人捎去那苦寒之地,心里头,真是又酸又疼。”
宋氏轻叹一声,将女儿的手拢在掌心:“不瞒你说,那时候我与你阿爹私下里都觉得,萧绝此人,性子太过冷硬,未必是良配。若有机会退了这门娃娃亲,各自安好,或许对谁都好。可今日看他……”宋氏的语气转暖,带着几分欣慰,“待你,似乎并非全然无情。阿娘这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
姜妧听得心头警铃大作!
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他们从哪里瞧出萧绝对她有意的?那只鸡腿?
大可不必!
姜妧睡意全无,立刻谢绝:“娘!您千万别这么想!女儿现在觉得,是女儿从前太不懂事,殿下那般人物,女儿琴棋书画无一精通,实在配不上他!况且这样高攀的亲事,将来若受了委屈,怕是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宋氏只当女儿是被打击得没了自信,赶紧宽慰:“什么配不配的?你是姜家嫡女,身份贵重,哪里配不上他了?至于琴棋书画,过得去就行了,咱又不考状元,也不用靠那个吃饭。”
姜妧一时语塞,不愧是剧本里对“姜妧”百般溺爱的宋氏,这护短的劲儿当真无人能及。
“娘跟你说,娘可是特意打听过的!”宋氏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小得意,“殿下在边关这些年,身边除了那个整天舞刀弄枪的关家姑娘,再没见亲近过别的女子!这种对谁都冷着脸的男人,看着是难接近,可一旦动了心,那才叫一个专情呢!”她拍拍姜妧的手,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娘冷眼瞧着,殿下如今待你,就挺有那么点意思了!”宋氏越说越笃定,仿佛已经亲眼看见萧绝对姜妧情深似海的样子。
姜妧听得目瞪口呆,简直无力吐槽。
宋氏这脑补能力也太强了,一个鸡腿,就看出情根深种?
宋氏却已完全沉浸在未来女婿爱惨了自家女儿的幻想中,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娘这些年可攒了不少好东西,到时你的嫁妆里,城东那几处旺铺,还有你外祖母留下的那套红宝石头面,对了,还有城郊那个温泉庄子,都得给你带上……”她越说眼睛越亮,好像巴不得明日就要把姜妧送出门,全然没有一点一开始的舍不得。
姜妧无语凝噎。
说起来,城郊那个庄子,好像是剧本里“姜妧”的最终归宿来着……
20.第20章
翌日上午,阳光正好。
姜妧正头疼如何化解宋氏的误会,林锦书的邀帖便送来了,邀她同去挑选首饰,为两日后的长公主春日宴做准备。
姜妧的指尖在光滑的纸面上点了点。
躲终究不是办法,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林锦书这个剧本里的恶毒女配,此刻正憋着坏水对付她,与其被动接招,不如主动出击,正好探探她的虚实。
打定主意,姜妧就叫上灵犀和祁风出门。
刚走到府门口,迎面便撞上了姜太傅,看到姜妧,他脚步一顿,目光落在精心装扮过的女儿身上,那眼神既带着欣慰,又带着浓浓的不舍,复杂得让姜妧头皮发麻。
他捋了捋胡须,轻叹一声,混合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简直和昨晚宋氏如出一辙!不过他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含着微笑深深看了姜妧一眼,便转身登轿。
姜妧神情木然地登上马车,脑仁儿突突直跳。
看姜太傅这眼神,分明是觉得她守得云开见月明,即将嫁入定远王府。
连带着昨晚母亲那女婿情深的劲头也涌上心头。
不行!看来退婚大业,迫在眉睫!
她忽然想起昨晚宋氏的话,原本,宋氏和姜太傅也觉得“姜妧”和萧绝不配,甚至也想过想法子退婚!
结果现在倒好,因为萧绝让了一个鸡腿给她,他们就自动脑补出了郎有情妾有意的大团圆剧本。
还有林锦书,针对她不就是因为娃娃亲吗?
她想要退婚,远离原剧本的修罗场,就得让所有人都明白,她姜妧,对定远王萧绝,早已心死,绝无半点留恋!
但退婚这事儿,不能硬来,既要保全自己的小命,也不能伤及萧绝的颜面和自尊,得让他觉得是她姜妧高攀不起自觉退出,而非被嫌弃了。
那么……只能是让萧绝和姜瑶赶紧锁死!男女主情比金坚,她就能声明大义地提出,让女主姜瑶继承她的娃娃亲!
姜妧托着下巴思考。
得先摆出副哀莫大于心死,从此看破红尘的姿态。让满府上下,尤其姜太傅和宋氏,都相信她是真的放弃了萧绝。
等时机一到,就可以让所有人看到,她姜妧洞察了殿下另有所爱,所以主动放手,含笑祝福。
这顶成全的高帽,得稳稳扣在萧绝头上,既全了萧绝的面子,又护了她自己的名声。
啧,双赢!
不过,萧绝这人,极为守信,万一他脑子一轴,觉得不爱也可以娶来负责,那她这前两步岂不是竹篮打水?
不行不行,得再加一道双保险!
不如她再找个下家,用行动证明自己即便被退婚,也有好的归宿,绝对不想加入男女主的家?
要不……找温子辰假扮?
念头刚起就被姜妧摁灭了。
且不说让温子辰演会不会有人相信,单是去祸害这个真心实意待她的发小,反把他拉回这趟浑水,她就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对啊!”姜妧眼睛一亮,仿佛拨云见日。
剧本中,“姜妧”的舅舅宋云霆可是吏部尚书,掌管天下官员铨选。那些即将参加春闱的青年才俊,谁好谁差,谁家世清白品性端方,舅舅心里能没本账?
与其假扮,不如来真的!才子佳人,若能谈一场甜甜的恋爱,倒也不错。
看来她得去那些才子云集的书馆和茶楼里物色一下,若有合眼缘的,再请舅舅暗中把把关。
姜妧瞬间被自己的天才计划点亮了,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心情豁然开朗。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一间雅致气派的铺子前,姜妧抬头看向描金匾额,正是京中贵女最爱逛的瑶光阁。
刚踏入店内,立刻便有一个穿着体面笑容可掬的小丫鬟迎了上来,她恭敬地福身:“姜大姑娘安好,林二姑娘已在二楼雅间等候您多时了,请随奴婢来。”
姜妧暗自感慨,真好,也算是体验过珠宝店里SVIP待遇的人了!
随着丫鬟引路踏上二楼,雅间内珠光更盛。
林锦书正站在一面巨大的琉璃镜前,拿着一支点翠步摇在鬓边比划,见姜妧进来,立刻放下步摇,脸上堆起亲热无比的笑容迎了上来:“姜妹妹,你可算来了!真是好久没见你了,姐姐想约你都约不到,妹妹如今可是大忙人了呢!”
她亲昵地挽住姜妧的胳膊,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嗔怪和关心:“元宵灯会那日,特意想约你一同赏灯,结果妹妹托人说有事不能来。后来城中暴乱,可把姐姐担心坏了,生怕你被冲撞到,还好妹妹吉人天相。”她一边说,一边用探究的目光细细打量着姜妧的神色。
姜妧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社交微笑,“劳林姐姐记挂,那日我早早便回府了,并未遇到什么麻烦,多谢姐姐关心。”
林锦书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狐疑。
明明那日姜妧是被殿下亲自送回府的,甚至连那几个派去的地痞流氓,到现在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这事若是从前,这草包早就宣扬得满城皆知,如今竟然连她都瞒着了?
莫非这草包学聪明了?
她心思一转,话题立刻扯到了萧绝身上,语气带着试探:“哎,说来殿下近来也是公务繁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妹妹可有见到殿下?”
繁忙?姜妧内心的小人儿翻了个白眼,是挺忙,昨日先是跑去西市英雄救美,然后又挟恩图报来她家蹭了个饭。
她面上却立刻配合地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失落与黯然,声音也低了几分:“殿下是做大事的人,日理万机,我哪里能随意见到他呢?”那语气,活脱脱一个被冷落、强装坚强的痴心人。
林锦书见姜妧如此失落,心中暗喜,脸上却立刻堆起满满的同情和安慰,拉着姜妧的手:“妹妹别难过!殿下再忙,心里定是有妹妹的!这婚约可是先帝钦赐的金玉良缘,板上钉钉的事,妹妹只需安心待嫁便是!”
正说着,雅间的门被轻轻叩响,掌柜的亲自带着几个捧着华丽托盘的丫鬟鱼贯而入。
托盘上铺着深色丝绒,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最新款、最顶级的首饰头面,金镶玉嵌,宝石生辉,璀璨得几乎晃花人眼。
“二位姑娘安好!”掌柜笑容满面,语气恭敬,“这些都是敝店最新到的款式,皆是独一无二的珍品,请姑娘们赏鉴。”
姜妧瞬间被这金灿灿、亮闪闪的“小可爱们”包围了。
她努力压下暴发户般的冲动,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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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春日宴的事,瞬间郁闷。
原本,她已经借口身体未愈,成功说服宋氏帮她推了长公主的春日宴。
毕竟京中贵女众多,总有几家贵女因各种原因缺席,长公主也不会在意。
可千算万算,没算到姜太傅在宫中偶遇长公主,长公主竟主动提及宴会,还金口一开,还特意提了让姜瑶也一同赴宴!
这下,姜府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姜瑶一个庶女独自前往,姜妧被迫上阵。
想到这儿,姜妧脑中灵光一闪。
等等!回府那日在门口,萧绝救下姜瑶,男女主第一次见面,虽然当时她没有按原剧情走,可是她的台词被宋氏说了,她该做的事被姜策做了,而这个英雄救美的关键剧情点似乎还是完成了?
还有上一次元宵灯会,她没有带着姜瑶去邀月楼赏灯,萧绝也没有出席,但是最后,萧绝和姜瑶在长公主的临烟阁还是阴差阳错地遇上了……
难道……剧本的关键剧情点是必然发生的,但推动剧情的人可以替换?
由其他人代替“姜妧”走完她的戏份?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微震。
“姜妹妹?你看这套如何?”林锦书见姜妧盯着首饰出神,以为她被迷花了眼,心中鄙夷更甚。
她故意拿起托盘中最华丽、最张扬的一套赤金点翠镶红宝头面,那凤凰展翅的造型缀满了沉甸甸的宝石,在灯光下几乎能闪瞎人眼。
林锦书夸张地赞叹道,“这华贵大气,这流光溢彩!简直像是为妹妹量身定做的!这才能配得上妹妹未来定远王妃的尊贵身份啊!春日宴上戴上它,必定艳压群芳,光彩照人!殿下见了,定然移不开眼!”她一边说,一边将那头面往姜妧发髻上比划,眼底深处是毫不掩饰的算计。
姜妧看着那套恨不得把“我有钱”三个字刻在脑门上的头面,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艳压群芳?孔雀开屏还差不多。
长公主素来附庸风雅,最是瞧不上这种暴发户似的满身珠翠毫无内涵的打扮,她本就对自己这个跋扈草包颇有微词。真戴着这个去赴宴,简直就是主动送上门当活靶子,等着被长公主和那群贵女们用眼神凌迟!
不过……
姜妧心思急转,剧本里原主可是林锦书的“脑残粉”,对其时尚建议深信不疑,言听计从。
为了稳住林锦书,让她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容易被拿捏的蠢货,暂时还不能翻脸。
于是,姜妧脸上瞬间堆起惊喜又羞涩的笑容,仿佛被林锦书夸得心花怒放:“真的吗林姐姐?这套真的适合我?姐姐的眼光向来是最好的。”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那沉甸甸的凤凰翅膀,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那,那我就买下这套了,多谢姐姐帮我挑选。”
两人挑选完毕,正准备下楼结账离开,楼下却传来一阵喧哗吵闹声。
“楼下这是怎么了?”姜妧好奇地探头向下望去。
林锦书也蹙了眉,侧耳细听片刻,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和看戏的神情,压低声音对姜妧道:“还能有谁?听这声音,准是翰林学士梁大人家的那位嫡女梁明珠,还有她那位寄居在府上的表妹夏灵。唉,说起来也是梁家倒霉,摊上这么一档子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