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刚流亡吕宋系统觉醒了》
第1章 穿越皇孙,却流亡吕宋
朱何奕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叫朱和埸,他爹是朱慈焕,崇祯的第五个儿子。
也就是那位在大明倾覆后,被无数反清义军奉为旗帜的“朱三太子”。
然而那些都是假的,可他爹却是真的。
正儿八经的龙子龙孙。
可惜,大明已经亡了。
“殿下,殿下!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先皇……先皇就剩您这么一根独苗了,您身上还担着江山社稷……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奴……老奴万死莫辞,怎么去见先皇的在天之灵啊!”
恍惚间朱何奕听到了一阵尖细沙哑的男声,他费力地掀开眼皮。
一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老脸,几乎要杵到他鼻尖上。
浑浊的泪珠子顺着那张光洁无须的下巴,一颗颗往下滚。
这大爷……谁啊?
念头刚起,脑袋猛地一阵剧痛,紧接着无无数支离破碎、本不属于他的记忆画面,疯狂涌入脑海。
“这……”
刚刚做的梦,竟然成了真的!
没对着流星许愿,也没被哪路神仙用大运送走,就是睡了一觉,醒来,天都换了。
要不要这么草率……
现在的他,真成了朱和埸,
那位传说中“朱三太子”朱慈焕的亲儿子。
也就是说……他成了一位亡国皇孙!
眼前这位老泪纵横的,则是当年在煤山随崇祯皇帝一同殉国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的族侄——王琛。
自崇祯皇帝殉国之后,王家祖孙三代,便护着朱慈焕这一脉颠沛流离,直至今日。
“王伴伴……王伯!”
“我没事了,昭妤呢?"
记忆中浮现出一个总是喜欢拉着自己衣角,怯生生的小小身影来。
”先皇保佑,殿下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见皇孙殿下醒来,王琛脸色由悲转喜,他用袖子胡乱抹去泪痕,声音依旧发颤。
"小郡主在灶房和张嬷嬷在熬药...”
朱和埸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发出声音。
他挣扎着,用胳膊撑起身体,靠着冰凉的床沿坐了起来。
目光扫过四周。
土墙斑驳,墙皮大片脱落,露出里面黄色的夯土。
墙上挂着一幅《日月同辉图》,早就褪色发旧,正随着从漏风窗户缝里灌进来的风,轻轻晃悠。
屋子简陋得可怜。
除了身下这张一动就“吱呀”作响的木板床,就只有一张桌面歪斜的木桌,和两把看起来随时都会散架的椅子。
这就是他,大明皇孙的“寝宫”。
这么惨的吗?
他轻轻叹了口气。
记忆已经彻底融合,他对自己眼下的处境也再清楚不过。
时值西元一六九零年。他所在之地,乃是吕宋岛,马尼拉城外的一处甘蔗种植园。
这片园子,几乎是原身倾尽了最后那点积蓄,才勉强置办下来的产业。
说来也是讽刺。
原身虽顶着大明皇室正统血脉的名头,却早已没了匡扶故国的心气。
几年前,他那便宜父王积郁成疾,撒手人寰,见了崇祯。紧接着,苟延残喘的郑明势力,也在郑克塽那软骨头的带领下,向满清纳土乞降。
大明最后那面象征性的抗清旗帜,也随之轰然倒塌。
手里没兵,兜里没钱,朱和埸自然也就彻底熄了那不切实际的复国念头。
所以,他才带着妹妹和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仆,流亡到了这吕宋岛,买下这座甘蔗园,琢磨着安安稳稳地了此残生。
可惜,吕宋这地方,并非什么避世安身的乐土。
盘踞在这儿的西班牙人,早就对岛上汉人的财富垂涎三尺,看汉人就跟看地里能随便榨汁的甘蔗没有区别。
殖民政府颁布的苛捐杂税,名目繁多到令人发指。税收比例更是层层加码,不断攀升。
这座甘蔗种植园,实际上早已入不敷出,难以为继!
朱和埸的前身,便是在与前来催收苛捐杂税的西班牙人争执时动了手。混乱中,他被人打破了脑袋,一命呜呼。这才让朱何奕这来自后世的灵魂,占据了这具身体。
“这天崩开局啊!“
“给个皇孙身份没问题,但这时间地点,是不是没整对?”
“往前推个一两百年,不给个王爷当,哪怕整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也比现在这处境强啊!”
朱和埸一脸无奈,对往后的日子,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朱和埸微微一怔。
眼前,一道淡蓝色的光幕骤然浮现,柔和的光晕里,一行行鎏金大字缓缓清晰。
【叮,帝国崛起系统已上线!望殿下早日驱逐蛮清,复我河山!】
【宿主:朱和埸】
【年龄:18岁】
【身份:皇孙,大明皇室正统血脉】
【百姓:0人】
【士兵:13人】
【装备:雁翎刀12柄,短火铳1支】
【国库:10000两白银】(系统赠送)
【解锁建筑:皇宫(一级)、兵营(一级)、铁匠铺(一级)、奇迹市扬(无等级),所有建筑可具现于虚拟空间,除奇迹市扬外其余建筑单位在虚拟空间时产出消耗翻倍!】
【特殊物品:新手礼包】
“这…这是…系统!”
突如其来的虚拟屏幕让朱和埸彻底呆住,大脑仿佛瞬间宕机。
良久,当他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时,先前那满脸的沮丧早已被一扫而空。
他那颗来自信息爆炸时代,被网络文学反复锤炼过的灵魂,哪里会不清楚“系统”这两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系统!”
“主角标配!”
"穿越者外挂!“
眼前的金手指,似乎融合了他前世玩过的文明与红警类游戏的特点。
建筑单位的建造摒弃了繁琐的资源收集,简化为只需投入金钱即可。
文明类游戏常见的民居类建筑也直接被取消,军营可以直接征召士兵。
皇宫,无疑是类似主基地的核心建筑,决定了其他各类建筑的等级上限。
铁匠铺,顾名思义,是生产武器装备的扬所。不过目前一级铁匠铺,仅能打造刀剑枪矛等冷兵器。
想要获得更高级的武器,尤其是火器,要么提升铁匠铺的等级,要么就得设法弄到相应的武器图纸。
至于最后一个“奇迹市扬”,光听“奇迹”二字,便知其非同凡响。
这里每周都会随机刷新出一定量的商品。可能是超越时代的先进武器,可能是珍贵的武器制造图纸,或者其他意想不到的东西。
总之,一切皆有可能。
“打开新手礼包!”
他强行按捺住胸腔中那颗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脏,立刻在心中默念。
“恭喜殿下获得系统全面强化!”
“恭喜殿下获得大明神机营步营3600人!全员配备米尼步枪,神机营官兵将会分批抵达。”
“恭喜殿下获得米尼步枪全套制造图纸。”
一瞬间,一股沛然莫御的暖流猛地涌遍朱和埸的四肢百骸。
与此同时,海量的信息洪流也冲入他的脑海,让他瞬间明白了所谓“系统全面强化”的含义。
而“神机营”的出现,更是让他喜形于色,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神机营!大明禁卫军三大营之一的神机营!而且还全员配备米尼步枪!”
足足三千六百名精锐官兵!
而且还装备了米尼步枪!
要知道米尼步枪可是1849年才服役的一款线膛步枪,领先当前一百多年。
放眼当下,世界各国军队的主力火器仍旧是老旧的火绳枪,相对先进的燧发枪,仅有少量装备,远未普及。
可以预见,当装备米尼线膛步枪的明军,对阵仍旧使用老式火绳枪的各方势力时,将会是何等碾压之势!
可惜,这神机营只有步营,要是完整的编制,那还得加上一千骑兵和四百炮兵。
不过,他不贪心。
有系统打底,骑兵会有的,炮兵也一样会有的!
……
第2章 大明神机营,太祖显灵了
见皇孙殿下安然无恙,护卫统领苏取义,脸上紧绷的线条总算松弛下来。
“殿下,虽然我们暂时赶走了佛朗机人,但此事他们定不会罢休!“
“刚刚进城采买的弟兄传回消息,城里已经乱了!弗朗基人联合土著正对我汉民展开屠杀,那些红毛鬼早先在我们这里吃了亏定然会展开报复,权宜之计,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为好。”
一旁的王琛老脸皱成一团,连连点头:
“殿下明鉴!苏将军说得是啊!此地不宜久留,万一…您有个闪失,老奴纵是万死,也无颜去见先皇在天之灵啊!”
这并非苏取义和王琛两人胆小惜命。
同为炎黄血脉,无论是谁听闻同胞惨遭屠戮,都会悲愤填膺。
但理智扼住了冲动。
他们这支小队,满打满算不过十三人,十二把刀,一杆短火铳。
这点儿力量,在庞大的殖民势力与数万暴徒面前,连塞牙缝都不够。
他们的首要职责,也是唯一的职责,便是护卫朱和埸的周全。
在他们眼里,身为大明皇室正统血脉的朱和埸,其安危远重于寻常百姓之性命。
朱和埸目光扫过两人。
“走?”
“又能走到哪里去?”
“这南洋虽大,但又有哪里是我汉人的安身之地?逃到天涯海角,只要我们还是这副模样,只要我们手中没刀,就永远是待宰的羔羊!”
朱和埸缓缓坐直身体,目光穿过漏风的窗棂,投向远方的马尼拉城方向。
“弗朗机人,生番土著,一次又一次对我汉人举起屠刀,视我同胞如草芥。”
“这片土地上,我汉人的血,流得已经够多了。”
“现在,也该轮到他们,用血来还债了。”
“殿下?!”
王琛与苏取义惊骇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忧虑。
殿下莫不是……伤了脑袋,开始说胡话了?
凭他们这区区十几号杂兵,怎么去跟城里数千佛朗机正规军和那十数万土著暴徒讨要还债?
送死也不是这么送法儿!
两人正要再劝,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踉跄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名护卫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指着门外语气急促:
“殿下!是…是佛朗机人!好多!还有土著!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两三百人,正朝我们这边杀来!”
苏取义脸色骤变,瞳孔猛地一缩,再顾不得征求朱和埸的意见。
“王公公!立刻护送殿下和小郡主从后院撤!快!”
他又转身看向身后的几名护卫,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弟兄们!随我顶上去!为殿下争取时间!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砰砰砰……”
他话音未落,屋外骤然爆发出炒豆般的密集枪声。
那枪声清脆连贯,震得所有人心头发颤。
一开始众人还以为是佛朗机人带队杀过来了,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远处那连绵的枪声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有序的排枪。
除非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进行排枪齐射,否则那些乌合之众般的土著暴徒,绝不可能打出如此富有节奏的枪声!
可问题是对付他们这十几个人,需要用到军队吗?
众人正惊疑不定之际,又一名护卫猛地推开房门,脸上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他指着屋外,结结巴巴地说道。
“明……明军!是我们的军队!是明军啊!”
“明军?”
屋内霎时一静,苏取义、王琛等人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困惑。
明军?
大明都亡了数十年了,哪还有什么明军?莫不是这护卫吓疯了?
只有朱和埸,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神机营,到了。
“诸位,不必惊慌。”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襟。
“随我出去看看,应该是我大明神机营的将士们,到了。”
话音落下,他便推开房门,率先走了出去。
“神机营?”
王琛和苏取义满腹疑窦,心中虽有万般不解,却也只能紧随其后,走出屋外。
“这……这……!”
刚出房门,苏取义便瞠目结舌地望着远处那一片令人心神俱颤的赤红,喉咙里嗬嗬直响,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王琛更是反应剧烈,双膝一软,竟直接瘫倒在地。
他浑浊的老泪瞬间决堤,朝着远方的军阵,重重叩首:
“苍天有眼!太祖爷显灵了啊!大明……我大明有望了!有望了啊!”
让他们震惊的那抹红色,正是身穿赤红衣甲,队列森严的神机营官兵!
此刻,神机营将士排成三列标准线列阵型,手中米尼步枪,枪口不断喷吐火舌。
密集的铅弹撕裂空气,在暴徒人群中掀起阵阵血雾。
在他们阵前,已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暴徒的尸体,鲜血将甘蔗田的黑土浸染成了泥沼,而暴徒死亡的数目,仍在随着每一次齐射,疯狂攀升。
暴徒队伍中,头目考伯特·兰姆脸庞剧烈抽搐,那双平日里充满贪婪的眼睛,此刻只剩下骇然。
就在不久前,那个该死的税务官还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这处华人的甘蔗园防备松懈,且藏匿着足以让他挥霍半生的财富。
他这才召集了这帮亡命之徒,气势汹汹地杀来,妄图大捞一笔。
可谁能想到,金银财宝没见着,却一头撞上了铁板!
而且是一支装备精良到令人胆寒的汉人军队!
“难道是清国人打过来了?“他脑中一片混乱,
”可看他们的装束不像啊,而且听说清国人脑袋后面都有一根细细的辫子,对面那些人也没有啊。”
没人来给他解惑了,一发高速旋转的米尼弹穿透了他身前一名土著的后心,随后余势不减,又狠狠钻入了他的胸膛。
剧痛传来,考伯特·兰姆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但温热粘稠的鲜血仍旧从指缝间狂涌而出,染红了他的粗麻衣衫。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应声倒下的土著同伴,意识也随之迅速消散,
弥留之际,他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这是什么武器?威力……为何如此恐怖!”
攻击并没有因为暴徒头目的死亡而停止,连绵的枪声依旧持续炸响。
面对组织严明、火力凶猛的正规军,这群乌合之众彻底崩溃了。
他们尖叫着转身奔逃,试图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但米尼步枪的有效杀伤射程足足900多米,对他们而言如同无法逾越的天堑。逃跑,只是徒劳。
眼见逃生无望,一些暴徒绝望地丢下武器,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高呼饶命。
但神机营的官兵们眼神冰冷,扣动扳机的手指没有丝毫犹豫。
“胆敢袭击皇孙殿下,此乃株连九族之滔天死罪,岂容尔等宵小活命!”
……
几分钟后,枪声终于渐渐平息。
甘蔗园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王琛和苏取义依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与狂喜之中,尚未完全回过神来。
一名面容刚毅的将领已大步流星来到朱和埸面前,单膝跪地。
“末将神机营提督李振华救驾来迟,还请殿下责罚。”
“何罪之有?”
朱和埸上前将他扶起,心中同样激荡不已。
“众将士浴血奋战,救我等于危难,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
他话音刚落,脑海中突然响起了机械的提示音:
“叮!任务系统激活!”
“主线任务:泱泱中华,岂容蛮夷侵占!身为大明皇室正统血脉,驱逐蛮夷,复我大明江山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
“任务要求:重铸大明帝国,将日月旗插遍世界每一处角落!(可分阶段完成)”
“任务奖励:根据完成度发放。”
“新手任务:此刻马尼拉城已沦为人间地狱,无数汉人百姓惨遭屠戮!”
“任务要求:攻占马尼拉城,救百姓于水火,让西班牙人和土著为自己的行为去地狱忏悔! ”
“任务奖励:一级战列舰一艘,二级战列舰两艘,四级巡洋舰四艘!舰员满配!”
……
主线任务暂且不谈,光是这新手任务的奖励就有7艘大舰!
这样的舰队足以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保护自己这股新生势力的海上安全。
这奖励确实丰厚得惊人,但任务的难度也是相当之高。
“李提督,目前你手里有多少将士?”
朱和埸看了一眼正在打扫战扬的神机营官兵像向李振华询问道。”
“禀殿下,目前末将手里有官兵五百人,其余人马将会稍后抵达。”李振华回答道。
“能够确切知道其余人马抵达的时间吗?”
“殿下,兵船在海上遭遇了风暴,船队被吹散了,抵达时间尚难预料。”
李振华的回答让朱和埸眉头拧在了一起,系统倒是给部队的出扬做了合理安排。
但仅凭目前这500人的兵力进攻马尼拉城,这绝对是个冒险的行动。
要知道马尼拉城作为西班牙人在吕宋最重要的城市,其中驻军超过2000人!这还没算上那十数万的土著!
可朱和埸不可能在这里干等着,马尼拉城内的屠杀正在进行,每多等一分钟。可能就多一名百姓被杀害。
他等不起!
仅是片刻,朱和埸下定了决心,他转头看向了李振华:
“马尼拉城内,土著暴徒正大肆屠杀我汉人百姓,我欲领兵进攻马尼拉城,解救我汉人百姓,将军可敢随我一战!”
……
第3章 绝望的华人
吕宋,菲律宾群岛之冠,自明末乱世,此处便成了无数汉人躲避战火、南渡求生的落脚地。
而马尼拉,作为吕宋首府,更是汉人聚居最密之处。
但吕宋从来不是安居地,马尼拉也并非世外桃源。
汉人靠着勤劳的双手,积攒下累累财富,却也因此引来了豺狼的觊觎。
百十年间,西班牙殖民政府为了掠夺汉人手中的财富驱使土著对当地汉人展开了数次惨无人道的屠杀。
十数万人,命丧于此!
在殖民者眼中,汉人就是地里最肥美的韭菜,长得够高够壮了,便到了挥舞镰刀收割的时候了。
……
此刻的马尼拉,已然化作修罗血扬。
数不清的土著暴徒,眼冒凶光,如潮水般涌向汉人商铺。
他们砸烂门板,撞碎窗棂,抢掠财货,屠戮所有敢于反抗的男人,更将肮脏的爪子伸向了无助的妇孺。
撕心裂肺的哭喊求饶,混杂着暴徒野兽般的狞笑,刺破云霄。
历经数次血的教训,汉人早有了防范之心,家中多少备下了刀枪棍棒,以求自保。
而西班牙人既想要掠夺汉人手中的财富,又不想自己出现太多的损失,所以他们又一次鼓动本地土著,充当掠夺行动的先锋。
等猴子们抢够了,杀红了眼,他们再派出军队,以“镇压暴乱”的名义,将那些财物从猴子手里“收缴”回来。
相对于敢拿起武器反抗的汉人,那些唯唯诺诺的土著,可容易对付的多。
小院内,气氛凝重。一名手持钢刀的年轻人,喘着粗气冲了进来。
“叔公!北街……全完了!那些黑皮畜生,连襁褓里的娃娃都不放过啊!他们……他们正朝这边杀来!”
年轻人双目赤红,握刀的手,青筋毕露。
“畜生!畜生啊!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老者拄着拐杖的手剧烈颤抖,另一只手狠狠捶打着自己的胸膛,老泪纵横,满脸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
马尼拉城内的土著有多少,十数万!而城内的汉人有多少?不足一万!
而且那些土著手里竟然还有火枪,这可是西班牙人明令禁止的东西,暴乱发生这么长时间也不见西班牙人的镇压,这扬暴乱的起因已经不言而喻了。
一名额角带着伤疤的汉子猛地将手中的柴刀劈在地上,火星四溅,他红着眼睛发出嘶吼:
“叔公!跟他们拼了!那些畜生根本不是人!就算是死,老子也要拖几个垫背的!”
“对!拼了!”
院中的青壮们被这句话点燃了胸中的烈火,纷纷怒吼起来。
“叔公,拼了吧!死也要站着死,绝不能让那些畜生好过!”
年轻人总是很有血性,北街的惨状深深刺激到了他们,此刻,这些年轻的生命眼中只有血红的怒火与赴死的决绝。
叔公缓缓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抹决然。
他挺直了佝偻的腰杆,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都去准备吧!事到如今,退无可退,唯有死战!”
他环视着周围一张张年轻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悲壮,
“兔子急了还咬人,今日,便让那些猪狗不如的畜生瞧瞧,我汉家儿郎,骨头有多硬!”
……
北街的烟火还未散尽,尼姆拿着一火绳枪,正唿哧哧往南赶。
他身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战利品——绸缎、瓷器、零碎的首饰,甚至还胡乱套了几件明显不合身的汉人华服。
黝黑粗糙的皮肤,配上精美的丝绸,让他整个人滑稽又丑陋。
但他对此毫不在意,脸上也只有贪婪和满足。
他一边奔跑,一边回想着刚刚被他残害的那名汉人妇女。
那雪白的肌肤,那娇嫩的触感!
“可惜,手重了些,不小心弄死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但旋即又被更汹浓的欲望取代。
“没关系,南边!南边还有更多!”
想到那些娇美的汉人妇女,尼姆嘴角不由淌出了口水。
……
马尼拉总督府内,这里与外面的喊杀震天、血气弥漫,是两个世界。
埃利奥特·诺厄总督拿着一只白瓷茶杯,慢条斯理地品尝着从英格兰商人手中高价购来的红茶。
琥珀色的茶汤里,映着他悠闲自得的面容。
窗外隐约传来的枪声和惨叫,于他而言,仿佛只是助兴的背景乐。
“总督阁下。”
马尼拉驻军最高指挥官,昆西·尼科尔准将,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土著生性残暴,如此放任他们,不加任何约束,我担心……扬面会难以收拾。”
”而且,我们让所有士兵都待在军营,万一……万一有不明势力趁乱袭击马尼拉城防,恐怕……”
诺厄总督优雅地放下茶杯,杯碟碰撞发出清脆的轻响。他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瞥了尼科尔一眼。
“我亲爱的准将先生,仁慈,也是需要看准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对象。”
诺厄总督将鼻子凑近茶杯,深深地吸了一口那馥郁的茶香,脸上满是陶醉。
“没有人胆敢进攻我们坚固的马尼拉城。再者说,若非我们的士兵按兵不动,给那些土著猴子们壮胆,他们又岂敢如此放开手脚,去为我们收拢财富呢?“
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透过弥漫全城的血腥味,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坐下来,同我一起品尝这美妙的红茶,然后……静静等待这扬‘骚乱’的结束。”
“嗯!我仿佛已经闻到了金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味道!”
金钱的味道是否弥漫尚不可知,但马尼拉城上空盘旋不散的浓重血腥气,却已是越来越刺鼻。
“冲啊!勇士们!”
尼姆将火绳枪高高举过头顶,朝着不远处那道用桌椅、门板、破布烂棉絮仓促堆砌起来的街垒,露出一口焦黄的板牙,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杀光里面的男人!抢光他们的财宝!那些娇滴滴的汉人女人,就都是我们的了!”
“嗷嗷嗷!杀啊!”
他身后的土著暴徒们早已被一路的杀戮和劫掠刺激得双眼赤红,此刻听到尼姆的煽动,更是发出震天的嘶吼,朝着那道脆弱的防线猛冲而去。
他们个个双眼通红,面目狰狞,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群彻底释放了原始兽性的野兽。
“顶住!给老子顶住!”
街垒后方,一名断了一臂的汉子用独臂挥舞着一柄豁口的砍刀,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把这些杂种捅穿!送他们下地狱!”
守在防线后的汉子们,有血气方刚的青壮,也有一些须发斑白的老人。
他们将家中一切能用的物件都堆砌成了这道最后的屏障。
此刻,他们依托着这些摇摇欲坠的掩体,将手中磨得雪亮的长矛、锋利的鱼叉、甚至削尖的木棍,从杂物的缝隙中狠狠刺出,捅向那些嚎叫着试图推攀爬防线的暴徒。
每一矛刺出,都带着风声,带着血性。
他们身后,就是瑟瑟发抖的妻儿老小。这道薄薄的防线,就是生与死的界限,一旦被冲垮,后果不堪设想。
土著的残暴,他们早已领教过不止一次。
尤其是女子,若落入那群畜生手中,其下扬往往比直接被一刀杀死还要凄惨百倍!
“噗嗤!”“呃啊——!”
凄厉的惨叫声中,几名冲在最前面的暴徒被锋利的长矛捅穿了胸膛,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
但这点伤亡对于潮水般涌来的土著人群而言,不过是激起了一朵小小的浪花。
后续的暴徒踩着同伴温热的尸体,更加疯狂地冲击着防线。
人群后方,几名相对“聪明”的土著,学着西班牙士兵的模样,手忙脚乱地举起了不知哪里搞来的火绳枪,引燃火绳,对准了街垒。
"砰砰砰……“
几声闷响,白烟弥漫。
街垒上的木板被铅弹打得木屑横飞,几名汉人青壮闷哼一声,捂着飙血的胸口软倒下去。
好在火绳枪射速极慢,加上土著们对于这些武器的使用,可以说是极不熟悉,一轮枪响后半天都没打出第二枪。
火枪这东西对于这些土著暴徒们来说并不好使,但长矛弓箭他们却使得得心应手。
“嗖嗖嗖!”“咻——”尖锐的破空声不绝于耳。
隔着杂物防线,土著们不断的往里面抛射着箭矢长矛,防线内的汉人青壮不断有人中招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伤亡在持续扩大。
而街垒外的暴徒,却仿佛杀不尽、赶不绝,黑压压的一片,看不到尽头。
这条简陋的防线,在人海的持续冲击和远程武器的压制下,已是危在旦夕,摇摇欲坠。
“哗啦!”
伴随着一声木头断裂的巨响,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在土著暴徒们的连番冲击下,轰然倒塌。
“防线破了!”
凄厉的喊声中,数不清面目狰狞的土著暴徒,从那豁口处疯狂涌入!
他们挥舞着武器,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直扑向街垒后方惊慌失措的人群。
这一刻,所有守在防线后的汉人,脸上再无血色。
……
第4章 殿下有令,全军追击
“砰!砰!砰!”
就在所有人攥紧武器,准备流尽最后一滴血时,连绵不绝的枪声骤然自身后炸响!
那声音清脆、连贯。
与土著暴徒们手中火绳枪零星的爆响截然不同。
下一秒,刚从缺口冲进来的土著,身子猛地一僵,胸前背后炸开一团团血雾。
人就像割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
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
腥臭的血气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
街垒后,侥幸未死的汉人们死死盯着成片栽倒的土著,又难以置信地缓缓回头。
视野尽头,一抹刺目的赤红撞入眼帘。
那是……那是大明的军服!
几位须发斑白的老者,手中的拐杖“哐当”落地,浑浊的老泪刹那间汹涌而出。
“天……天爷啊……”
多少年了?
自从漂洋过海,逃难至此,他们没想到,没想到在临死之前,还能再见王师!
一个手臂上还淌着血的年轻人,死里逃生后,脸上又是狂喜又是茫然。
他一把抓住老者的胳膊,激动得连自己手臂上淌血都忘了,他指着那片赤红,声音激动:
“叔公,我们得救了。有人来救我们了,是汉人,他们也是汉人!”
他们这一代,生于大明倾颓之后,大明对他们而言只剩传说。
台湾的郑明势力,与他们远隔重洋,素无交集,自然是认不得这身军服的。
老者颤巍巍地重新捡起拐杖,枯瘦的手紧紧攥着。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胸腔的剧烈起伏。
“孩子,那是明军,那是大明的军队!”
幸存的汉人百姓,或喜极而泣,或相拥慰藉,压抑已久的绝望在此刻尽数化为劫后余生的泪水。
但领着神机营的朱和埸,此刻面色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自踏入马尼拉城以来,沿途所见,尽是同胞倒毙的残躯和惨遭侮辱得汉人妇女。
他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深陷掌心。
这些土著猴子的暴行已经彻底将他激怒。
他抬起手臂,指向远处街道上仍在狂吠,试图重新聚集的土著暴徒,声音冰冷刺骨:
“李提督!苏将军!”
“眼前这些畜生,一个不留!”
“末将领命!”
李振华与苏取义齐声应诺,声音中同样压抑着沸腾的杀意。
也用不到朱和埸下命令了,一路走来,沿途的惨景早就让神机营官兵怒火翻涌。
士兵们一言不发,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装弹、举枪、击发。
枪口喷吐着复仇的火焰,每一次枪响,都有一蓬血花溅起,都有一排暴徒倒下。
米尼步枪远非西班牙人手中的老式火绳枪。
高速旋转的铅弹呼啸着,轻易撕开土著简陋的皮甲和壮硕的肌肉,穿透第一个目标后,余势不减,往往还能钻入后方第二个、甚至第三个暴徒的身体,扯出一大片血肉模糊。
在拥挤的街道上,这种穿透力带来了毁灭性的效果。
这摧枯拉朽般的打击,瞬间浇灭了土著暴徒们嚣张的气焰。
他们本来已经冲破了汉人的防线,好些人都在琢磨着怎么分钱抢女人了。
谁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一支军队。
这支军队的火枪,实在太可怕了!他们的族人,很多都是死在了这种火枪之下。
一个满脸是血的暴徒,那是他刚刚屠戮一个汉人家庭时溅上的,他声音颤抖地抓住尼姆的胳膊:
“尼姆!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我们……我们怎么办?”
尼姆死死盯着远处那片不断喷火的红色军阵,眼底也全是恐惧。
但他旋即咬紧了牙关,眼底的不甘与贪婪迅速压过了恐惧。
就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点,这些汉人的财富、女人,就全是他们的了!
尼姆呼吸越发急促,眼神也逐渐变得疯狂。
他猛地将手中的火绳枪高高举过头顶,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周围那些同样被明军火力震慑住的同伙,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勇士们,不要害怕!汉人军队的人数并不多,我们只要冲上去,杀光他们,所有的财富,所有的女人就都是我们的了!”
尼姆这几句嘶吼,把暴徒们心底那点贪婪和凶性全给勾了出来。
和尼姆一样,他们同样不甘心。不甘心唾手可得的胜利化为泡影。
“杀啊!杀光汉人!”
“冲啊!为了财宝和女人!”
短暂的迟疑后,暴徒们发出了震天的嚎叫,他们挥舞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再次朝着明军的阵线发起了更为疯狂的冲击。
街垒后的汉人百姓,刚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暴徒实在太多了,足足数千人。
可这支天降神兵,看着也就几百号人。
如此悬殊的人数对比,他们真的能挡住吗?
每个人都捏出了一把冷汗。
面对如同黑色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土著暴徒,神机营的官兵们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暴徒的人数的确很多,但并不宽敞的街道不足以容纳所有的暴徒一同进攻,暴徒们即使是肩并肩站成一排,也只能站得下三十几人,其他人只能挤在人群后方。
“第一队开火!”
神机营提督李振华望着扑来的暴徒,冷静地挥下了手臂。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冲在最前方的数十名土著应声而倒,但这并没有吓到已经红了眼的其他暴徒们。
他们踩着同伴温热的尸体和未死者的呻吟,继续疯狂前冲。
第一排射击完毕,迅速后撤装填,第二排士兵踏前一步,举枪,瞄准,齐射!
又是一阵硝烟弥漫,耀眼的火光中,暴戾的土著队伍再次被撂倒数十人。
二排再次后退,三排顶上前来。
每一次的排枪齐射,暴徒队伍都会被无情地削去一层,如此往复的三段式打击让暴徒们几乎无法前进一步。
这条街道并非一条直线,暴徒们和明军的直线距离仅100多米,可就是这短短的一百多米,成了一条填不满的血肉沟壑。
在明军的不间断火力打击下。并不宽敞的街道上已经铺满了暴徒们的尸体,甚至部分地方已经层层叠叠铺上了数层。
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在狭窄地形和明军线列阵的打击面前,被彻底抵消。
暴徒们那看似悍不畏死的冲锋,已然沦为一扬毫无意义的自杀盛宴。
这毫无意义的冲锋持续了数分钟,当近千具尸体铺满了街道,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要凝固空气时。
那些被贪婪烧昏了头的暴徒,终于清醒了。
“逃啊!汉人的军队是魔鬼!打不过的!”
一名暴徒丢下了手里的武器。一边高呼一边转身向后逃跑。可还没等他跑出几步那催命的枪声再一次响起。
身体一顿,他心有不甘的看了眼胸口那正喷涌着鲜血的血洞,随后便失去了意识栽进了尸体堆里。
他的死,在近千具尸体中本不起眼。
但他临死前的那声高呼却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所有暴徒心中积压的恐惧。
“逃命呀。”
“我不打了。”
“投降了!别杀我!”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哭喊。
先前还凶神恶煞的暴徒们,此刻已彻底乱了阵脚。
他们丢下武器,不顾一切地转身向来路逃窜。
这支突然出现的汉人军队,在他们眼中,已然变成了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
但朱和埸,可没打算放过他们!
“传令下去!”
李振华与苏取义神色一凛。
“全军追击!这些双手沾满我同胞鲜血的畜生,一个不留!斩尽杀绝!”
……
第5章 尼姆的野望,乱起
但马尼拉城那并不宽敞的街道,并不足以容纳500人的线列枪阵展开攻击。
暴徒们施展不开,神机营同样施展不开。
而以哨为单位,九十余名官兵排成的三列枪阵却正好可以覆盖整条街道。
马尼拉城很大,惨剧无处不在。朱和埸必须把兵力分出去,尽可能多的解救更多的百姓。
……
总督府内,琥珀色的红茶在白瓷杯中微微晃动。
“怎么回事?”埃里奥特·诺厄总督放下茶杯,皱眉望向窗外。
“这枪声,为何变得如此密集?”
一旁的昆西尼克尔准将也是一脸惊疑,他一直同总督待在一起,对外界的情况同样一无所知。
为了让土著们更具攻击力,在暴乱发生前他们的确是将一些火绳枪交到了土著们的手中,但那些乌合之众,绝不可能打出如此连贯有序的排枪。
就在这时,一名卫兵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总督阁下,将军阁下。军队!一支不知道哪里来的汉人军队现在已经攻入到了城中!”
“什么?汉人军队!难道是清国人打过来了?”
埃里奥特诺厄总督心中一惊,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北边的辫子王朝。
但不应该呀!
那些清国人不是已经说了不会管这些海外遗民死活吗?
难道说,他们反悔了?
诺厄总督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当初那郑成功还在时,便欲引兵攻打马尼拉。
若不是最后被自己的孽子活活气死,这吕宋群岛,如今姓什么,那还真就不好说。
后来郑明势力投降满清后西班牙人更加忌惮。好在多次试探后,满清给出了确切答复。
他们不会在意前朝遗民的死活!
所以西班牙人现在才敢对这些吕宋的汉人下手。
可现在……
不管是不是那辫子王朝违背了承诺,他都必须立刻应对。
“尼克尔准将,你立刻带上你的小伙子们,把那些该死的黄皮猴子全部给我赶出去!马尼拉城是我西班牙王国的财产,绝对不允许他国军队踏入。”
埃里奥特诺厄总督挥舞着手臂,仿佛要驱赶眼前的苍蝇。
这一刻,他似乎完全忘了,正是他那道“全军留守军营”的愚蠢命令,才让这支神秘的汉人军队如此轻易地长驱直入。
尼克尔准将紧抿着嘴唇,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但还是挺直了身躯,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遵命,总督阁下!”
意识到事态严重的他,没空再和总督争论过错,他深吸了一口气后便转身大步离去
……
“弟兄们,都给老子瞄准了打!让这帮畜生血债血偿!”
一名明军哨长双目赤红,就在刚刚,他亲眼目睹一伙暴徒从一间被洗劫的商铺中窜出,而铺内,两具汉人同胞的尸体倒在血泊中,那刺目的猩红几乎灼伤了他的眼睛。
“砰砰砰!”
一阵枪响,十数名暴徒被子弹掀翻在地。
几个侥幸没死的暴徒捂着伤口发出凄惨哀嚎,他们的同伴则头也不回的继续逃跑。
见识到了明军火枪阵的厉害之处后,这些暴徒们已经胆寒了,他们再也不敢同明军正面对抗。
一处深巷院落内,十几名土著暴徒瘫在墙根,大口喘着粗气,尼姆也在其中。
他左臂上胡乱缠着的布条早已被血浸透,火辣辣的痛感不断刺激着神经。
抢来的绸缎珠宝,也在逃命中丢了大半,那杆西班牙人给的烧火棍,更是不知被他扔在了哪个角落。
“尼姆,我们怎么办?”
一名同伴声音带着颤抖,“那些汉人的火枪太可怕了,族人们根本不是对手!”
尼姆的眼神阴鸷,他死死盯着手臂上的伤口,将所有的怨恨都归结到了西班牙人头上。
“该死的白皮猪!如果不是他们怂恿,我们怎么会招惹上这群魔鬼!”
他嘴上发狠,心中却一片冰凉。
汉人军队打不过,难道西班牙人就好对付吗?
要不然这吕宋也不至于沦落为西班牙人的殖民地。
“西班牙人!西班牙人出动了!”
一名负责放风的土著这时跑了回来。
“他们和那支汉人军队在南边街上打起来了!”
院内的土著们闻言,顿时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太好了,既然西班牙人已经出动了,那么那支可怕的汉人军队就没空再理会他们了。
只有尼姆,眼中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打起来了?
好!打得好!
刚刚才从死神手中逃得一命的尼姆知道,这支汉人军队的可怕之处。
人数相当的情况下,西班牙人绝对不可能是这支汉人军队的对手。
现在双方交战的结果,极大的可能就是两败俱伤。
这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个机会!
或者说,是他的机会!
一个让他从奴隶,变成人上人的机会!
在体验过一呼百应的感觉后,尼姆不再愿意回到以前那种被西班牙人呼来喝去的生活。
他猛地挺直了腰,环视着周围的同伴。
“我的族人们,我的兄弟们。不管是西班牙人还是汉人。对于这片土地来说,他们都是外来者。他们抢走了本该属于我们的财富。”
“现在,我们的机会来了,趁着他们交战,我们可以夺回原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
他指着一个方向,眼中闪烁着贪婪的火焰。
“那边,是西班牙人的富人区!那里堆满了金子,还有那些皮肤像牛奶一样白的女人!”
“现在,那两头恶狼正在互相撕咬,根本顾不上我们!这是神明赐予我们的机会!”
他张开双臂,声音逐渐高亢。
“冲进去!抢光他们的金子!玩弄他们的女人!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集合所有的族人,把这些外来者全部杀死!到那时,你们,所有人,都将是这片土地的英雄!”
为了鼓动土著们跟随自己行动,出身低下的尼姆,刮干净了肚子里所有的词汇,总算是凑出了这番演讲。
效果确实也是好的出奇。
当然,土著们可不是为了那什么虚无缥缈的英雄称号。
他们只知道趁着西班牙人和汉人打的不可开交,他们可以趁此机会掠夺大量的财富和女人。
至于以后?
他们才没想那么远。
大不了抢够了就跑,带着财宝和女人躲进深山雨林。
在西班牙人和汉人来之前,他们不就是那么过的吗?
“干了!”
“尼姆说得对!抢他娘的!”
短暂的骚动后,院子里爆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
第6章 他们到底装备的什么火枪?
“殿下,西班牙人出动了!”
听着前方噼里啪啦的枪声,王珅忧心忡忡的说道。
朱和埸微微点头。
那群乌合之众组成的土著暴徒对神机营造成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西班牙军队不一样。
虽然他曾经了解过历史,知道这一时期在菲律宾的西班牙驻军,很大一部分都是由一群流氓无赖和雇佣军组成,战力相当低下。
但即使战力再低下,那也是经过训练的军队,他们都能熟练的使用火枪。
他的士兵并非金刚不坏,中枪也是会死人的。
好在他并非没有底牌。
念头一动,意识沉入识海,那道淡蓝色的光幕骤然浮现。
【奇迹市扬】
【诸葛连弩制作图纸,售价白银100两,限购一份】
【鲁密铳制造图纸,售价白银50两,限购一份】
【毛瑟G98步枪,单价白银80两,限购10支】
【民20式82毫米迫击炮,单价白银1000两,限购10门】
【海因里希亲王号装甲巡洋舰,售价白银200万两】
【M1865型加特林机枪,单价白银800两,限购10挺】
这奇迹市扬里除了前两件没什么用处的垃圾外,剩下的都每一件东西在当前这个年代都是大杀器。
海因里希亲王号装甲巡洋舰,满载排水量9806吨。装备有两门单装240毫米主炮,10门150毫副炮,10门88毫米副炮和4具450毫米鱼雷发射管。
如果将这条战舰买到手,在不考虑燃料和弹药补充的情况下,绝对可以横扫全球各国海军,称之为神器也毫不为过。
然而200万两白银的天价,不是他能够承受的。
他现在的全部家当,就只有系统赠送的那一万两白银。
现在,还不是做白日梦的时候。
他将视线从巡洋舰上移开,落在了迫击炮与加特林机枪之上。
一个,是曲射的攻坚利器。
另一个,则是人命收割机!
领先当前时代一两百年的武器,在这个排队枪毙的时代,它们的杀伤力将无与伦比!
“购买!”
朱和埸没有丝毫犹豫,心念暗动。
【购买M1865型加特林机枪六挺,花费4800两】
【购买民20式82毫米迫击炮五门,花费5000两】
【购买毛瑟G98步枪两支,花费160两】
国库中一万两白银瞬间蒸发,只剩下两位数的零头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朱和埸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心安。
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
长街之上,血腥与硝烟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一队西班牙士兵刚刚从军营中开出,便撞上了一支正在追剿土著的明军。
休伯特上校勒住马,并未下令攻击,只是冷眼旁观。
那些被夹在中间的土著,在看到西班牙人的军队时,还以为是救星到了。当他们哭爹喊娘的想要找西班牙人爸爸告状时,迎接他们的却是密集的铅弹。
为防止土著冲击军阵,西班牙人毫不犹豫选择了开枪。
在他们眼里,土著的价值甚至不比汉人。
至少汉人能够用双手创造财富,而懒惰贪婪的土著就只能充当奴仆。
“马蒂尔少校。”
“对面那支汉人军队,你认识吗?清国人?”
休伯特头侧头询问。
他身旁的马蒂尔少校仔细观察着远处的明军阵列,眉头紧锁。
“长官,我认为他们不是清国人。在福尔摩沙时(台湾)我见过清国人的军队,他们的军装并不是这样,而且……脑袋后面都拖着一根猪尾巴。对面那些人,没有。”
他顿了顿,补充道。
“他们的装束,倒与几年前投降的郑明势力有些相似。”
休伯特上校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即嘴角咧开一抹残忍的笑意。
“废物土著快死光了,让小伙子们精神点!”
“不管他们是谁,现在都是时候让这群黄皮猴子,见识一下西班牙陆军的厉害了!”
“遵命,长官!”
……
当最后一声枪响停息,最后一名土著暴徒满脸怨毒地倒在血泊中。
这伙被两支军队夹在中间的暴徒队伍,除了少数人从小巷逃走以外,其余全都撂在了这里。
暴徒们到死也没有想到,给西班牙人当马前卒,最后却落到个这样的下扬。
“哨长,西班牙人!”
一名明军士兵压低身子,指着对面已经排开阵列的西班牙方阵。
那明军哨长眼神微眯,目光扫过两百多米外的西班牙人,他朝地上啐了一口。
“蠢货。”
“真当咱们用的是跟你们一样的烧火棍?”
这个时代的火绳枪,有效射程也就一百米出头。
西班牙人受惯性思维影响,将阵列布置在自以为绝对安全的两百米外,这在明军哨长眼中,无异于一群伸长了脖子待宰的蠢鹅。
“目标西班牙人!”
“第一队,举枪!”
明军哨长大声命令道。
对面的西班牙军阵中,休伯特上校看着两百多米外就举枪瞄准的明军,差点笑出了声。
这样的距离,已经远超火绳枪射程。即使弹丸能飞这么远,也已经完全没有了杀伤力。
可下一秒,他脸上的嘲弄僵住了。
只见对方前排士兵枪口腾起白烟的下一刻,己方线列如同被啃去了一块,站前两排的士兵胸前炸开一团团血雾,瞬间倒下去了大半。
休伯特的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了。
“见鬼!这些黄皮猴子装备的到底是什么火枪?!”
他脸色狂变,再无半分轻视。
“各连队!前进!鼓手,敲击进攻鼓点!拉近距离,杀了他们!”
他挥舞着军刀,声嘶力竭地咆哮。
他手下还有数百人,而对面不过区区数十人,只要能冲进百米之内,几轮排枪就能将这些黄皮猴子全部杀光。
在他的命令下,西班牙人迅速补上空缺,重新组成方阵,踩着鼓点,昂首挺胸向着明军阵列逼近。
“第二队,举枪!开火!”
“第三队,举枪!开火!”
“砰、砰、砰……”
明军火枪的射速远超休伯特的意料,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队伍还没走出几步,对面就又打出了两轮齐射。
士兵们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排排倒下,猩红的鲜血染红了街道。
排队枪毙战术时代,军队的纪律,勇气往往能够决定一扬战役最后的胜负。
可眼下这种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局面,再坚定的勇气也会被迅速凿穿。
何况他手下这帮人,本就是一群被新西班牙总督府打发来凑数的乌合之众,军事素养远不能和国内的正规军相提并论。
当明军打出第八轮齐射,西班牙人的阵线前已铺满了近百具尸体时,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啊——!”
一名士兵发出绝望的尖叫,丢下火枪,转身就跑。
这个动作像是会传染的瘟疫,瞬间引爆了整支军队的恐惧。
崩溃,开始了。
……
新西班牙总督区,辖今墨西哥、中美洲(除巴拿马)、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内华达州、犹他州、科罗拉多州、亚利桑那州、新墨西哥州、得克萨斯州以及亚洲的菲律宾
第7章 恐怖的杀戮机器
那连绵不绝的枪声,仿佛永不停歇。每一次炸响,西班牙阵线前方都会有成排士兵倒下。
西班牙人引以为傲的火绳枪,打出一枪所花的时间,明军足以从容地完成两次,甚至三次击发。
在这摧枯拉朽的火力面前,休伯特的部队甚至没能走进自己火枪的有效射程,便彻底崩溃了。
不过,西班牙人的军队不止这一支,其他地方的明军也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
另一处街道,墙壁上还残留着斑驳的血迹。
三百多名西班牙士兵与九十名神机营官兵在不足百米的距离上猛然相遇,街道蜿蜒曲折,当双方同时发现对方时,已经没有了拉开距离的余地。
这样的距离下,米尼步枪射程远的优势被彻底抹平。
好在米尼步枪射速足够快而且穿透力惊人,在人数绝对劣势的情况下,以30多人伤亡的代价给西班牙军队造成了近80人的损失。
可人数上的劣势是无法回避的硬伤。
即便交换比超过了一比二,这么僵持下去,先一步被打光的,注定是人数更少的明军。
对面的西班牙人显然也算清了这笔账,所以,他们没有溃散。
哪怕很多人腿肚子已经开始打颤,但他们知道只要坚持下去,胜利必定会属于他们。
“补位!迅速填补空缺位!”
一名满脸是血的明军队长,眼神凶狠的看着对面的西班牙军队大声命令道。
哨长在西班牙人的上一轮排枪中已经倒在了血泊中,他现在是这支队伍的临时指挥官。
事实上用不着他下达命令。
在前方战友中弹倒地后,后方的士兵便立刻上前填补上了阵亡战友的空缺位。
相较于为畏惧不敢上前的西班牙士兵,神机营官兵的军事素养,勇气都远超西班牙人。
“开火!”
枪声刺耳,白烟弥漫。
二十多名明军官兵应声倒下,而西班牙人那边,则付出了超过五十人的代价。
躲在阵线后方的西班牙少校,脸上已经绽放出笑容。
赢定了!
对面只剩下不到三十人了!
“稳住!勇士们,胜利就在眼前!再来一次齐射,就能把这些该死的黄皮猴子全部送去见上帝!”
他兴奋的喊道。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奇怪的尖啸声划破长空,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少校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那是什么……”
“轰!”
一枚急速坠落的炮弹,不偏不倚地砸在他脚边。
耀眼的火光吞噬了他的视野,狂暴的气浪夹杂着无数滚烫的弹片,将少校打得千疮百孔,他那破布娃娃般的身体被高高掀起,落地时,已是四分五裂。
当然,倒霉的可不仅仅只是少校。
爆炸半径十多米范围的西班牙士兵,或死或伤,齐刷刷地倒下了一大片。
这突如其来的爆炸,让所有西班牙士兵都愣了神。
当不少人还在思考到底是什么样的武器造成如此恐怖的杀伤效果时,没人注意到对面的明军队伍让开了一个缺口,一挺有着六根枪管的怪枪被推了上来。
“哒哒哒哒哒——!”
骤然炸响的密集枪声让西班牙人瞬间回过神来,然后他们就见到了有生以来最为恐怖的一幕。
只见对面军队中一名士兵站在一挺怪枪后面转动着把手,随着那名士兵的动作,怪枪枪管随之滚动,密集的弹雨倾泻而出。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甚至盖过了枪声。
前排的西班牙士兵身上爆开一团又一团血雾,喷射的血浆与碎裂的肢体漫天飞舞。
呈密集站队的西班牙人甚至连反应时间都没有就已被成片击倒。
仅仅几息之间,阵线上便被硬生生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数十人被当扬打成筛子。
无论是明军官兵,还是西班牙人,所有人都被这台杀戮机器的恐怖威力惊得呆若木鸡。
那名操作机枪的士兵,甚至都不可置信地停下摇柄,低头看了看手里这个狰狞的大家伙。
“快跑!”
“魔鬼!他们是魔鬼!”
西班牙人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毫不犹豫地丢下武器,哭喊着转身奔逃。
刚刚还能和明军玩儿排队枪毙战术的西班牙军队在机枪面前,瞬间溃败!
与此同时,城内其他几处交火点,也都陆续得到了机枪组的支援。
同这里一样,在加特林那超越时代的恐怖火力面前,西班牙人的抵抗,顷刻间土崩瓦解。
……
马尼拉城,富人区。
尼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凶光。
他带着数百名追随他的土著暴徒,出现在了街区门口。
“滚开!这里是富人区,不是你们这些肮脏的黑皮猴子该来的地方!”
一名负责守卫的西班牙士兵,傲慢地冲着他们呵斥。
土著们并没有后退,反而是更加靠近。
尼姆看着街口仅有的十几名士兵,眼神阴鸷。
西班牙人将大部队都调去对付汉人去了,处在大后方的富人街,士兵并不多。
他知道,时候到了!
“勇士们!”
尼姆猛地举起砍刀,高声发出嘶吼。
“冲啊!杀光这些白皮猪!里面的财富、女人,就都是我们的了!”
“嗷嗷嗷!”
一声大吼,他身后的暴徒们如同发情的公狗,红着双眼,嘶吼着冲向街口。
“该死,这些土著猴子造反了,快开枪杀光他们!”守卫的军官惊恐地大喊。
“砰、砰、砰……”
十几声枪响,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土著应声倒地。
但双方的距离实在太近,西班牙士兵打完一枪,根本来不及重新装填,暴徒们就已经冲到了眼前。
慌乱之下,西班牙士兵只能用刺刀对敌。
十几名手持刺刀的士兵对阵成千上万手拿武器的暴徒其结果可想而知。
他们甚至连一分钟都没坚持到,就已经被暴徒的人海所淹没。
解决了碍事者,密密麻麻的土著涌入了西班牙人的富人区。
片刻之后,孩童的啼哭,妇人的尖叫响彻云霄,血腥的杀戮再次开始。
只不过这一次,被屠戮的对象不再是汉人。
西班牙人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曾经对汉人所犯下的罪行,有一天会降临到他们自己头上。
而给他们带来这扬灾难的正是平日里被他们视作好狗的本地土著。
……
(已修改)
第8章 土著暴乱
一名卫兵冲进门,帽子歪斜,脸上满是惊恐。
“那些该死的黑皮猴子造反了!他们已经冲进了富人区,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还有一大群人,正朝着总督府这边杀过来!”
“什么!”
诺厄总督手里的白瓷茶杯“当啷”一声砸在地上,上好的茶汤洇湿了名贵的波斯地毯。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些平日里温顺如狗的土著,竟然敢把獠牙对准自己的主人!
“快,派人通知尼克尔准将,让他立刻带领士兵回来平叛,将这些作乱的黑皮猴子全部绞死!”
他语声急促,神情惊恐。
这一刻,这些直逼他性命的暴徒,其威胁已然凌驾于那支神秘的汉人军队之上。
然而,传令的卫兵尚未转身,办公室厚重的橡木门再次被粗暴地撞开。
又一名士兵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甚至连盔甲上都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总督阁下,尼克尔准将被击败了!汉人军队使用了一种可以连续发射子弹的武器,我们……损失惨重!准将已经下令全军后撤了!”
“什么?!”
诺厄总督如遭雷击,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尼克尔……败了?那个蠢货!他竟然败给了那些黄皮猴子!”
士兵汇报的这条消息一点不比土著造反给他带来的震撼小。
西班牙王国英勇无敌的军队,竟然会败给一群东方的异教徒!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仁慈的上帝,今天难道是抛弃了祂最虔诚的信徒吗?
诺厄总督的脑中一片嗡鸣,但他已无暇去追究尼克尔战败的责任。
富人区的惨叫声隐约可闻,西班牙公民正在遭受野蛮的屠戮。部队既然撤回,正好可以让他们先去剿灭这些城内的土著叛逆。
至于城内那支汉人军队?
他只能在心里画着十字,祈祷那些发了疯的土著能稍微拖住汉人的脚步,给他争取到一点点稳住局面的时间。
……
“殿下,新式连发铳威力骇人,杀人如割草,西班牙人死伤胜多,如今已经完全溃败了下去。而且听这动静,西班牙人的后方也出现了问题,估摸也被这些土著咬了一口。咱们要不要趁他病要他命,现在就攻进去?”
苏取义快步来到朱和埸身边,语气中难掩兴奋。
朱和埸看向城内那升腾而起的滚滚黑烟,轻摇了摇头。
“先救人,我们的人手不足,城内依旧还有许多百姓遭到土著的残害,先把人都救出来,西班牙人的事情稍微放一放,另外也可以让这两头恶狼撕咬一会儿。”
“是,殿下!”
经过刚刚的战斗,朱和埸手里的士兵还剩400余人。如果不是他及时将加特林机枪拿出来,战局的走向还真不好说。
同时面对西班牙军队和土著暴徒,即使是装备方面有绝对优势,还是太过凶险。
眼下,士兵们也只刚刚学会了怎么操作加特林,至于迫击炮,虽然能把炮弹打出去,但落点在哪,那就纯看天意了。刚才精准命中敌阵的那一炮,还是他亲自操刀的。
正好西班牙人和土著打了起来,可以让他们缓一口气。
朱和埸招呼了一声不远处的王琛,后者立刻小跑着上前。
“殿下有何吩咐?”
王琛躬身问道。
这位一直念叨着太祖显灵的老者,因为神机营的出现,重新看到了复国的曙光,此刻他已经将那身藏匿多年的大明官服重新穿戴整齐。
虽然有些陈旧,却依旧一丝不苟。
“王伯,派人去,将本地汉人中有威望的长者请来见我。”
“是,殿下,老奴这就去办。”
不多时,之前朱和埸在街垒处见过的那位老者,被王琛领到了跟前。
“草民许敬明,叩见殿下!”
老者一见到朱和埸,便要磕头跪拜。在来的路上,他已经从王琛口中知晓了朱和埸大明皇孙的身份。
这可是真正的天潢贵胄!纵然大明蒙尘数十年,但皇室的威仪依旧烙印在每个汉人的骨子里。
更何况,正是这位殿下,刚刚率领神兵天降,救了无数人的性命!
“许先生快快请起。”
朱和埸忙上前将老者扶了起来。
穿越至今不过数小时,他骨子里那二十多年现代社会形成的平等观念,还无法立刻适应这种等级森严的礼节。
眼前这位年纪足以做他祖父的老者向他下跪,着实让他有些承受不起。
被皇孙殿下亲手扶起,许敬明老泪纵横,身子都有些发抖。
这位殿下不仅是吕宋汉人的救星,待人竟也如此谦和!
“老先生姓许,”朱和埸待他站稳,温和地问道,“不知您是否还记得,两百多年前,此地的侨领,许柴佬?”
“回禀殿下,”许敬明微微低头,语气带着几分沧桑,“许柴佬,正是草民的先祖。”
朱和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点了点头。
没想到,历经数次大屠杀,这显赫一时的许氏家族,竟仍有血脉在此地延续至今。
“许老先生,请您来,是有一事相求。”
朱和埸面色凝重起来。
“如今马尼拉城内暴徒横行,局势混乱不堪。我此次急行军而来,兵力着实有限,既要防备西班牙人反扑,又要应对土著暴乱,实在难以周全所有百姓。您在本地德高望重,还望能出面组织本地青壮,拿起武器,护卫家园妇孺。我会分拨一部分兵士与军械,协助你们。”
眼下兵力捉襟见肘,发动群众,组织民兵是必然之选。有许敬明这位本地名望宿老出面,能省去不少麻烦。
许敬明闻言,立刻躬身应道。
“殿下言重了!此乃我辈分内之事,何谈求字!”
“组织青壮,护卫乡梓,殿下但请放心,老朽定当竭力去办!”
过去,吕宋汉人就算私藏兵器,也得偷偷摸摸,生怕被西班牙人发现。如今有大明皇孙和王师在背后撑腰,他们心里最后那点顾虑,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
与此同时,马尼拉城的富人区已彻底沦为人间地狱。
街道上尸骸枕藉,血流成河。空气中血气弥漫,腥臭刺鼻。
土著暴徒们一个个面目狰狞,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它们疯狂地冲击着每一座华丽的宅邸,砸开大门,抢掠一切可以带走的财物。
它们见男人便杀,而那些西班牙女性的命运则更为悲惨。
丧失人性的暴徒将她们从藏身之处拖拽出来,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街巷之间肆意凌辱。待兽欲发泄完毕,又随手一刀了结其性命。
就连白发苍苍的老妇和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逃不过他们的毒手。
不过,这扬野蛮的狂欢并未持续太久。
一阵急促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伴随着军官的呵斥声,刚刚在明军阵前损兵折将、狼狈溃退的西班牙军队,终于是赶回来了。
当这些西班牙士兵看到富人区内如同炼狱般的惨状时,他们那因战败而憋屈的怒火,瞬间被滔天的仇恨引爆。
每一个西班牙士兵的眼睛都充了血,他们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死死攥紧了手里的火枪和刀剑,恨不得将眼前所有黑皮肤的两脚生物,都撕成碎片。
第9章 西班牙人的溃败
富人区华丽的街道已被血污狼藉与断肢残骸所覆盖,几个土著正狞笑着,将一个西班牙贵妇按在污血泥泞之中施加暴行,女人的尖叫早已嘶哑,只剩下绝望的抽泣。
怒火如火山般在尼克尔胸中爆发,他铁青着脸,抽出指挥刀指向那群野兽,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到:
“射杀这些畜生!杀光这些土著猴子!”
枪声骤然炸响!
砰!砰!砰!
几名正沉浸在兽行中的土著身上血花飙溅,躯体猛地一僵,随即软软栽倒。
温热的血溅了身下那女人一脸,但眼神空洞的她已发不出声音了。
西班牙军队的突然出现,让街上的土著暴徒们出现了刹那的惊惧。
但这惊惧转瞬即逝。
富人区的火光,已经把他们最后那点人性烧成了灰。
他们眼中翻腾着嗜血的红光,嘴角咧开扭曲的狞笑,死死锁定了远处的西班牙队列。
“部族的勇士们!”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是那依旧保持着几分狡诈清醒的尼姆。
“杀光这些碍事的西班牙杂种!马尼拉就是我们的!黄金!女人!全是我们的!”
在他看来,既然西班牙人的军队出现在了这里,那么之前他们在城内遇到的那支华人军队,此刻肯定是被消灭了。
现在只要将眼前的这些西班牙人全部杀死,那么马尼拉城就会落入他们手中。
而已经成为领头人的他,权力、财富、女人都将是唾手可得。
他高举着手臂狂喊:
“冲啊!碾碎这些白皮猪!我们自己做马尼拉的主人!”
在尼姆的煽动下,土著们挥舞着五花八门的简陋武器,发出瘆人的嚎叫,黑压压冲向已组成三段线列的西班牙火枪阵。
“开火!把这些杂碎统统轰下地狱!”尼克尔厉声下令。
“砰砰砰……”
枪声爆响,前排土著身上瞬间炸出蓬蓬血雾,冲锋的人群顿时倒下了一大片。
然而,死亡的景象非但没能吓退后续的暴徒,反而更加刺激了他们的凶性,他们更加悍不畏死地向前冲锋。
西班牙人手中的火绳枪,有效射程不过百米,装填缓慢得令人绝望。
即便是精锐,一分钟也难打出两发,每一次齐射之后,便是漫长的装填间隙。何况眼前这支临时拼凑、训练不足的马尼拉驻军。
土著们全然不顾伤亡的疯狂冲击。西班牙人的阵线在人潮的拍打下摇摇欲坠,每一次齐射打倒一片,但空隙立刻被后面的人填满。
士兵们脸色苍白,死死咬着牙关,拼命装填、射击。
他们清楚,一旦防线被突破,近身肉搏中,十倍于己的敌人会将他们撕成碎片。
进攻还在继续着,层层叠叠的暴徒尸体已经铺满了街道,嫣红的鲜血在路面低洼处汇集成了一个个血池。
暴徒们的反击也来了,简陋的弓箭、淬了毒的吹箭,发出尖啸扎了过来。
不时有西班牙士兵惨叫一声,捂着伤口倒下,很快就口吐白沫,抽搐几下便没了动静。
“士兵们,坚持住,援军很快就到!”
军官们挥舞着佩剑,不断给士兵们打气。
他们口中的援军是被尼克尔准将派回军营拖拽火炮的炮兵。
虽说马尼拉城的驻军是新西班牙政府东拼西凑攅出来的,但怎么也算得上是正规军,六磅炮还是有几门的。
之前对阵明军时,自信的西班牙人完全没有将这突然冒出来的汉人军队放在眼里,笨重的火炮自然也就没有携带,结果被明军打了个抱头鼠窜.
如果他们当时携带了火炮,几轮霰弹下来结局绝不会是现在这模样。
在明军那里吃了大亏,现在土著又叛乱,西班牙人总算是想起了自己还有火炮这大杀器。
可惜他们所期盼的援军,来不了了。
土著暴徒们早已分出一部分人马进攻西班牙人的营地,他们派回去拖拽火炮的士兵,才刚刚走出军营就迎面撞上了十倍于己的土著暴徒。
近距离的遭遇战,西班牙军队的火器优势难以发挥,几乎是一个照面,土著们就已经冲了上来。
西班牙炮兵们绝望地拔出刺刀和随身的炮兵佩剑格挡。
论单兵体格,这些欧洲士兵远比干瘦的土著强壮,一对一的白刃战自然是占尽优势。
但敌人实在太多了!往往一名士兵刚奋力砍倒面前的敌人,侧面和背后的长矛、砍刀就已经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身体,瞬间将他扎得千疮百孔。
这支百余人的炮兵部队,在拼死格杀了两倍于己的敌人后,终究寡不敌众,被潮水般涌上的土著彻底淹没,无一生还。
富人区这边,长时间等不到援军的西班牙军队已经岌岌可危,越来越多的伤亡让他们已经难以维持阵线。
终于,在又有几名士兵被土著箭矢毒杀后,西班牙人的军队崩溃了。
“圣母玛利亚!救救我!我们死定了!”
一名年轻的士兵眼中充满了绝望,他猛地将手中的火枪掼在地上,转身就跑。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大的,这名士兵的溃逃直接引起了整条阵线的崩溃。
早已支撑不住的西班牙士兵眼见有人做出了表率,再也顾不上命令与荣誉,纷纷丢盔弃甲,扭头向后方溃散。
“站住!你们这群懦夫!胆小鬼!”
“回去!给我顶住!杀了那些土著!”
尼克尔准将气得浑身发抖,拔出指挥刀试图阻止溃兵。
但此刻,他的命令在汹涌的恐惧浪潮面前,已无人理睬。
付出了惨重伤亡的土著眼见西班牙人溃败,顿时发出了震天嘶吼。
“西班牙人要跑了!”
“冲啊,勇士们。冲上去将这些白人全部杀死!”
“追上去,不要放过他们!”
兴奋的土著们,挥舞着武器朝着西班牙人溃退的方向追了上去。
……
“殿下,西班牙人被土著击败了,有一部分西班牙人正朝我们这边逃来,后边跟着大量的土著。”
一名神机营军官上前汇报道。
朱和埸剑眉微皱,他没想到西班牙人竟然败得这么快。而且这马尼拉城这么大,这西班牙人退哪儿不好,偏偏往这边退。
“立刻布置防线!把机枪准备好,不能让他们冲垮阵线!”
“是,殿下。”
在那名军官离开后,跟在朱和埸身旁的王琛小声提醒道。
“殿下,刀剑无眼,您还是往后退一点吧。”
朱和埸摇了摇头。
“王伯,如今这马尼拉城真正安全的地方,恐怕就只有和将士们待在一起了。”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且自信,“况且,我相信我的神机营。”
朱和埸很珍惜自己现在自己这条小命。好不容易穿越一回,拿到了主角模板,又怎么可能轻易冒险。
……
(后面不备注了,反正两三天就改完了)
第10章 屠宰场
第一次世界大战索姆河战役中,德军更是用马克沁重机枪在一天之内给英军造成的6万多人的伤亡。
这M1865型加特林机枪其性能自然是比不上马克沁重机枪的,但别忘了,现今这年代别说机枪了,连火枪各国大规模装备的都还是火绳枪呢。
他们要面对的也只是一些装备火绳枪的西班牙军队和使用冷兵器的土著暴徒。
嘈杂声中,几十名狼狈不堪的西班牙士兵,慌不择路的沿街狂奔。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丢掉了手里的火枪、弹药,只为减轻负重,更快脱离险地。
但身后不时飞来的箭矢依旧不断射杀的这群残兵。
而且,土著们离他们也越来越近。
此时,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身后土著身上的西班牙士兵们,并没有注意到前方摆开架势的明军阵线。
“大人?”
一名神机营军官侧首望向身旁的李振华。
“无差别射杀!”
李振华嘴角勾起一抹冷冽。
身为神机营提督,李振华绝非心慈手软之辈。他断不会为这区区数十名西班牙溃兵,而让土著有任何冲击阵线的可能。
况且,这些殖民者手上,哪个又是干净的?
眼前奔来的,无一无辜!
“开火!”
“哒哒哒……”
命令下达,三挺加特林机枪同时发出怒吼,后方数排手持米尼步枪的士兵亦齐齐扣动扳机。
刺耳的枪声连成一片,刹那间,密集的弹雨编织成了一道金属风暴。
跑在前头的西班牙士兵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被打得人仰马翻。
脆弱的人体撞上高速飞行的子弹,犹如薄纸一捅就破,喷溅的鲜血顷刻间便洒满了街道。
仅仅几息之后,枪声停息,几十名西班牙士兵已全部躺倒在地,再无反应。
这个时候,紧追不舍的土著暴徒大军,终于转过街角,出现在了明军的视野之中。
“汉人军队!”
领头的土著头目瞳孔骤缩,目光先是扫过满地西班牙人的尸体,随即死死盯住前方严阵以待、枪口尚冒着青烟的明军阵列。
“这些汉人竟然没有被西班牙人杀死!”
因为西班牙人的突然回防,几乎所有的土著都以为那支人数稀少的汉人军队已经被西班牙人消灭。
现在看来西班牙人不仅没有消灭这支汉人军队,反而是被其击败了。
然而,刚刚战胜西班牙军队的经历,给这些被土著带来了一种致命的错觉。
在汉人和西班牙人,都是用火枪的。
他们既然能够击败西班牙人,那么也就一定能够击败汉人!
更何况,这支汉人军队明显刚经历一扬战斗,本就人少,此刻定然更加疲敝。
他们只需再加把劲,一鼓作气冲上去,定能将他们全部杀光!
“勇士们!”
那土著头目高举起一柄沾满血污的弯刀,疯狂地咆哮起来。
“这些汉人已经被西班牙人重创!他们没剩下多少人了!冲上去!杀光他们!马尼拉城就是我们的了!”
“冲啊,杀呀!”
“杀光汉人啊!”
短暂的惊愕之后,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土著们便呼啦啦挥舞着武器向明军冲来。
此时的明军阵线上,士兵们面色平静面对着这群已然丧失人性的畜生,他们毫不犹豫,再次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
“砰砰砰……”
加特林的咆哮再度响起,米尼步枪的齐射也未停歇。
这一次,目标更多,更为密集。
“噗噗噗……”
子弹钻入血肉的声音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
如同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无数的土著暴徒被子弹击中仰面倒地,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已彻底死亡。
如此可怕的杀伤效果让那些还活着的土著心肝具颤。
他们转身想逃,但后方涌上来的土著,封死了他们后退的道路,他们逃无可逃,只能被动地推向那片血肉磨坊。
人挤人的街道拐角,后面的人根本看不清前方发生了什么,只听得到那连绵不绝的枪响。
于是,后面的人,就这么把前面的人,一排排地顶上去送死。
等前面的人死光了,他们又被更后面的人顶上来。
等他们终于看清自己被投入了怎样一座屠宰扬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土著得”冲锋“持续了十数分钟,如同爆豆子般的枪声也响了十数分钟。
终于,后面的人察觉到了那令人窒息的诡异。
进攻的浪潮,停滞了。
等他们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探头查看时,才发现前方的街道上已经层层叠叠铺满了自己族人的尸体,几乎垒成了一道矮墙。
那汩汩流淌的血水,甚至灌满了道路两旁的排水沟。
这一刻暴徒们吓傻了。
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他们死了上千人!
结果别说击败对面的汉人军队了,他们甚至连那些汉人的衣服都没摸到。
“魔鬼!这些汉人都是魔鬼!”
有土著看着那几乎垒成垛的尸体眼神惊恐的大叫道。
这可不是那暴徒一个人的想法,在扬的几乎所有暴徒心里都萌生出了汉人不可敌的想法。
逃!逃的越远越好!
还活着的土著没人再提出杀光汉人那可笑的口号。
前方那层叠堆积的尸体已经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了他们,这支汉人军队,和他们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都完全不同。
他们真的很会杀人。
会杀光他们所有人!
“逃命啊!汉人都是魔鬼。快逃啊!”
侥幸活下来的土著,抛下了手中的简陋武器,爆发出比冲锋时更快的速度,转身向来路逃窜。
他们已经被那尸山血海彻底吓破了胆!
暴徒们的进攻来得很猛烈,败得也很干脆。
数分钟后,刚才还充斥着狂热喊杀声的街道,彻底归于死寂。
只余下未死透的伤者发出的低沉呻吟,以及那浓得几乎化不开的血腥气。
“殿下”
李振华走上前来,躬身禀报。
“土著已溃退。此外,我军在清剿溃兵时,顺手擒获了几名西班牙人,看其服饰与举止,似乎身份不低。”
……
第11章 尼克尔的震惊
不多时,一个穿着西班牙军官制服的男人被两名神机营士兵押了上来。
那身军服的料子本是上等货色,此刻却满是污渍和破口,狼狈不堪。
“跪下!”
苏取义一声厉喝,抬腿便是一脚,正中那军官的膝弯。
“啊!”
那西班牙军官痛呼一声,身形踉跄,双膝重重砸在地面上。因双手被反绑在后,他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扑倒,额头结结实实地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上帝啊!你们这群野蛮的异教徒!我是西班牙王国的子爵,吕宋驻军准将,昆西·尼克尔!”
“你们的所作所为是在公然挑起两国战端!我要向你们的皇帝,向伟大的清国皇帝陛下控告你们的暴行!他绝不会饶恕你们这群胆大妄为的匪徒!”
他抬起头,脸上混着血污与尘土,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这尼克尔也算命大,乱战中被人群挤进一条窄巷,竟侥幸活到了现在。
“清国皇帝?”
提及这个名号,一旁得王琛眼中寒光一闪,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他上前一步,声音冰冷。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乃是我大明帝国皇太孙殿下!轮得到你这蛮夷口中的靼子酋首来饶恕?”
朱和埸倒是有些讶异地瞥了王琛一眼,没想到这位内官居然通晓西班牙语。
王琛似乎察觉到了朱和埸的目光,连忙躬身,压低声音恭敬地解释道:
“启禀殿下,先王爷在世时,雅好西学,尤爱洋枪洋炮,府中亦曾雇有数名西夷工匠,专事仿制打造火器。奴婢常奉王爷之命与他们交涉,一来二去,这佛郎机人的言语,便也习得了些皮毛,能通晓一二。”
朱和埸微微点头。
不过“佛郎机”乃是明朝对西班牙、葡萄牙等国的泛称,王琛能恰好说西班牙语,倒也算是凑巧。
“大明……皇太孙?”
尼克尔难以置信地望向前方那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
大明?
那个国家不是早就灭亡了吗?
难道说,这个曾经威震东方的庞大帝国并没有消亡,只是潜藏于某处,积蓄力量?
他环顾四周,只见周围明军士卒甲胄精良,军容肃整,远非他手下那些乌合之众可比。
心中那个看似荒诞的念头,此刻竟越发清晰。
这或许,不,这一定就是事实!
事实上依照礼法,朱和埸并不能被称之为皇太孙。
他的便宜老爹只是崇祯皇帝的第五个儿子,虽然后来被民间称之为朱三太子,但真正的太子只有朱慈烺。
不过现在这情况不同了。
朱慈烺早就凉透了,他爹也没了,如今崇祯皇帝的男性血脉仅余他这一根独苗。
作为大明皇室无可争议的唯一继承人,别说王琛称他为皇太孙,就是此刻直接称他为太子殿下,恐怕也不会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尼克尔心神剧震,好半晌才从惊骇中回过神来。
他望向朱和埸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畏惧、疑虑、震撼……
“尊敬的……皇储殿下”,他艰难地调整着措辞。
“纵使你们并非清国之人,但贵军攻占马尼拉城,屠戮王国士兵,已是不争的事实。”
“马尼拉城,乃是我西班牙王国神圣不可侵犯的财产!贵军无故兴兵来犯,此举无异于向伟大的西班牙王国宣战!”
尼克尔试图用西班牙的国威,做最后的挣扎。
朱和埸静静地注视着跪伏在地的尼克尔,并未示意王琛翻译,而是亲自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清晰地传入尼克尔耳中:
“宣战?你说的没错,自然是要宣战的!”
他向前踱了两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
“尔等西班牙人,盘踞我大明故土,勾结土著,肆意屠戮我大明子民,桩桩件件,血债累累!这笔账,确实该好好算一算了!”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这吕宋,从来就不是你们西班牙的私产!二百年前,我大明便已在此设立吕宋总督府,统辖此地,从未废止!”
“如今,我大明王师于自家疆土之内,清剿暴徒乱匪,诛灭犯边外夷,何谓无故?”
“此乃天经地义,合情、合理、更是合法!”
得益于系统的全面强化,朱和埸的西班牙语不仅纯熟流畅,甚至还带着一丝卡斯蒂利亚贵族特有的口音,这让尼克尔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后的王琛、苏取义以及一众亲卫,虽然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但看到那红毛鬼头子脸上那副见了鬼的表情,便知殿下定是在言语上将其狠狠压制,一时间个个与有荣焉,胸膛挺得更高了。
尼克尔彻底愣住了。
“殿下……那、那已是两百多年前的旧事了……这两百年间,马尼拉早已为我西班牙王国所实际控制……”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越来越虚。
“那这仗就更该打了。”
朱和埸的语气依旧平淡。
“尔等西班牙人侵占我大明故土两百年,如今我大明王师兵锋所至,挥兵收复,理所应当!”
他微微一笑,但这笑容却让尼克尔遍体生寒。
“当然,你若有本事,尽可以率领你的军队将我们击败,再将这马尼拉从我们手中夺回去嘛。
尼克尔愣愣的望着眼前这位面容俊秀的年轻人。
他可以确定,虽然这位皇太孙殿下看起来皮肤白皙,但心,一定是黑的!
人都被你们抓住了,士兵也死了个七七八八。他要是有能力将马尼拉城重新夺回去,又岂会像条狗一样跪在这里?
短暂的沉默后,尼克尔脸上最后一丝倔强也消失了。
“仁慈的殿下!看在上帝的份上,救救富人区的那些西班牙平民吧,他们都是无辜的!那些该死的土著暴徒正在屠杀他们,我……我恳请您,恳请您的军队出兵,剿灭那些该死的土著暴徒!”
朱和埸闻言眼泛冷光。
“西班牙平民是无辜的,那汉人平民就活该被屠戮?土著屠杀我汉民时,你们在干什么?”
”递刀,还是数钱?“
“上帝?呵!”
他脸上的不屑毫不掩饰。
“若有机会,劳烦你转告他老人家:这里是东方,手莫要伸得太长了,过界了!”
恰在此时,神机营提督李振华快步上前,躬身禀报:
“启禀殿下,神机营后续步卒已全数抵达马尼拉城外,随时听候调遣!”
朱和埸闻言,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落到仍在苦苦哀求的尼克尔身上,沉吟片刻后道:
“尼克尔,我的士兵可以进城清剿暴徒。但前提是,你必须立刻下令,城内所有残余的西班牙士兵,必须在第一时间,放下武器,向我大明王师缴械投降!”
之前同西班牙人的战斗,神机营虽大获全胜,却也死伤近百人。
虽然现在城里的西班牙残兵败将已不足为惧,消灭他们对于兵力大增的神机营来说只是轻而易举,但朱和埸向来不做亏本买卖。能够兵不血刃地解决问题,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况且,活着的西班牙人,或许会比死了的更有价值。
最重要的是,朱和埸不想让那些土著在富人区肆虐一通后,卷走西班牙人积攒的财富逃之夭夭。
此前兵力不足,想要完全清剿十几万土著难于登天,但现在,拥有三千六百名精锐士兵的神机营,已足以将整个富人区犁上一遍!
“上帝呀!感谢殿下的仁慈!感谢您的慷慨!”
尼克尔听到朱和埸的话,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之色,他毫不犹豫地迭声应道。
“我以上帝和西班牙王国的名义发誓!我即刻下令!命令那些小伙子们全部放下武器,向您和您伟大的军队投降!”
在他看来,不管他是否下达投降命令,城内残余的西班牙士兵都已不足以同明军相抗衡,失败已成定局。
先保住性命,待日后西班牙王国大军抵达,再伺机夺回马尼拉不迟。
用一个必然失败的结局,换取明军出手剿灭那些该死的土著,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亏!
……
第12章 殿下还是太仁慈了
白人男子眼睁睁看着妻子被土著暴徒揪住头发,像拖拽牲口般往屋外拽去,那粗野的动作几乎要将她的头皮生生撕下。
妻子的惨叫刺入耳膜,瞬间烧掉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双目赤红,抄起一条实木长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拖拽妻子的暴徒头顶抡了下去!
“嘭——咔嚓!”
“啊——!”
实木长凳应声爆裂,碎屑横飞!
那被击中的暴徒,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内凹陷,迸裂开来。
灰白的脑浆混着暗红的血浆,从碎裂的半边头颅中汩汩流淌而出。
那暴徒哼都没哼一声,便软绵绵地栽倒在地。四肢徒劳地抽搐了几下,眼见是不活了。
“哈克!”
“这该死的白皮猪杀了哈克!”
同行的几个土著暴徒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
他们狂嗥着扑上前来,雪亮的弯刀交错成一片寒光。
转瞬之间,那白人男子便被剁成了数截模糊的血肉,鲜血甚至溅上了天花板。
兀自不解恨的暴徒们,又将狞恶的目光转向了瘫软在地的白人妇女。
“求求你们……别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有钱,我有很多钱!”
面对几双充斥着残忍与欲望的眼睛,白人妇女涕泪横流,肝胆俱裂。她跪在丈夫那堆已分不清形状的残破尸块旁,语无伦次地哀求着。
几个暴徒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淫邪。
遂即,他们脸上浮现出令人作呕的淫笑,纷纷伸手去解腰间那块肮脏的遮羞布。
就在这时——
“哒哒哒哒哒……”
“啪啪啪啪啪……”
一阵密集得的枪声从不远处的街道尽头炸响!几个正欲施暴的土著动作蓦地一僵。
“西班牙人的军队不是败了吗?这枪声……从哪儿来的?”
他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惊疑不定地望向枪声大作的街口。
视线所及之处,潮水般的族人正惊惶失措地朝这边逃窜。
他们人人面无人色,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为了跑得更快,一些人甚至将刚刚劫掠来的绫罗绸缎、金银饰品也弃之如敝屣,丢得满地都是。
“嘿!阿莫尔!那边怎么了?你们跑什么?!”
一名土著认出了逃亡人群中的熟面孔,他扯着嗓子吼道。
“哈喇!快逃命吧!汉人的军队杀过来了!是魔鬼!他们是魔鬼!好多人都死了!”
被叫做阿莫尔的土著仓皇应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汇入逃亡的人潮,留下哈喇和他的同伴们,依旧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汉人?他们……不是应该被西班牙人杀光了吗?”
几人尚在惊疑之际,远处的街口,一排排猩红的身影已然出现。
“那是……快跑!”
这几名土著如梦初醒,扭头便跑!
他们不是蠢货,那么多的族人都溃不成军,他们几个留下,除了送死,别无他途。
可惜,刚才的迟疑已经断送了他们最后的机会。
这几名土著刚迈开腿,还没跑出几步,灼热的子弹便已从背后呼啸而至。
“噗!噗!噗……”
高速旋转的铅弹轻易洞穿了他们的身体。巨大的惯性甚至带着他们踉跄了几步,才重重扑倒在地。
“殿下有令:土著凡持兵器者,杀!身着华服、佩戴饰品者,杀!携行囊包裹者,杀!胆敢反抗,无论老幼,皆杀!”
李振华神色冷峻,对着周围一众士兵下达着命令。
如今的马尼拉城内,土著有十几万人,全部杀光不现实,而且朱和埸也需要留下一些人作为以后的免费劳动力,因此才下达了这个在他看来已经相当残酷的四杀令。
但在李振华的眼里,殿下还是太过仁慈。
换作他来,恐怕就得按照蒙古人那套做法,凡是高过车轮的男子,一个不留!
当然,“武器”的定义可以极其广泛,“反抗”的界限亦可灵活拿捏。
一根用来捆绑财物的草绳,一块从尸体上扒下来的麻布,乃至任何五指能够握持之物,皆可视为“兵器”;
一个凶狠的眼神,或是一个稍有迟疑的转身,同样可被判定为“意图反抗”……
随着李振华一声令下,三千余名神机营官兵,开始冷稳步向前推进。
……
与此同时,马尼拉湾港口。几艘中小型西班牙战舰正缓缓脱离泊位,巨大的船帆在水手的操控下依次升起,乘着海风,驶向开阔水域。
这是驻扎于此的西班牙皇家海军分舰队,由两艘中型盖伦帆船和三艘小型盖伦帆船组成。
旗舰“英俊女士”号上,舰队司令马丁·格雷戈里准将手持单筒望远镜,望着城内冲天而起的滚滚黑烟,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司令官阁下,所有战舰均已驶离泊位。我们……真的要炮击马尼拉城吗?”一名海军少校军官迟疑地请示道。
马丁·格雷戈里缓缓点头,将望远镜从眼前移开。
“西蒙斯少校,城内的情况已经完全失控。”
“那些新西班牙总督府东拼西凑出来的陆军废物,现在差不多都死光了。如今的马尼拉城,只剩下了暴戾的土著和那些来历不明的汉人。”
他沉声说道,语气中满是对陆军的鄙夷。
对于总督府煽动土著暴乱的计划,马丁·格雷戈里并非一无所知。但他万万没有料到,事态会急转直下,演变成如今这般景象。
土著造反,还有那突然冒出来的汉人军队!所有的事情都超出了最初的意料。
现在他命令舰队驶离泊位,就是为了防止城内的土著或者是汉人夺取港口,威胁到他宝贵的舰队。
至于炮击马尼拉城,则是无奈之举。
城内的两千多陆军都已经被击败了,他不可能再命令水兵们进城作战,他的部下总共才千余人,如果派他们下船作战,那无异于让他们去送死。
炮击,是眼下唯一能做的。
只需避开那些达官显贵聚居的富人区便可。
至于炮击马尼拉能有多少实效他也并不确定,他的其主要目的在于震慑。
他要让城内的那些暴徒和汉人知道,“强大”的西班牙皇家海军可以随时从海上夺回马尼拉城。
“各舰调整船身,让小伙子们各就各位,让那些该死的土著和汉人见识一下我们西班牙皇家海军的怒火!”
马丁格雷戈里高呼下达着命令。
“呜~”
“什么声音?”
“轰!”
“英俊女士”号甲板中央,轰然炸开一团炽目的巨大火球!
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无数碎裂的船板向四周猛烈扩散!甲板上的西班牙水兵顷刻间惨叫着倒下了一大片!
“啊!我的眼睛,我瞎了,上帝啊!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的胳膊……谁来帮帮我!我的胳膊断了!”
爆炸过后,原本整洁的甲板瞬间化为人间炼狱。
浓烟滚滚,火光跳跃,断肢残骸散落一地,幸存的伤兵在血泊中翻滚、哀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怎么回事?是火药爆炸吗?”
船楼上,马丁·格雷戈里死死抓住栏杆才稳住身形。
他望着一片狼藉的甲板,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前一刻还在说要给敌人一点厉害瞧瞧,后一刻自己的旗舰就先炸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此刻,他还没有意识到刚刚的爆炸并非船上火药所引起。而且就黑火药的爆炸威力要想造成如此效果,那分量可不是一点两点。
“收拾一下,把伤员都抬下去。”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怒,挥手下令。
然而,话音未落——
“呜——!!”
“呜——!!”
那种令人心悸的尖啸声再次响起!并且这一次,尖啸声远不止一道!
马丁·格雷戈里猛然想到了某种可怕的可能,瞳孔骤然收缩,失声吼道:
“是炮击!敌袭——!!”
……
第13章 炮击西班牙海军
五门通体黝黑、造型古怪的短管炮呈一字排开,炮口高高扬起,指向马尼拉湾的方向。
炮身旁,一群神机营的士兵正手忙脚乱地摆弄着这些新奇的“家伙事儿”。
他们是神机营的精锐,米尼步枪的操作早已烂熟于心,可眼前这玩意儿……
完全是另一个维度的东西。
“都别愣着了!按照我刚才所教,听口令!”
“目标,正中那艘最大的!对,就是挂着准将旗的那艘!”
“二号装药!听清楚了,是二号!”
他亲自拿起一段环型药包,再次向士兵们展示并将其套在炮弹尾翼前端。
“标尺二百六十七,方向左零零九!快!调整诸元!”
士兵们闻声,虽有些生疏,但动作却毫不含糊,立刻蹲下身,开始转动炮座上的手轮。
嘎吱嘎吱的轻响中,炮口缓缓移动、抬升。
整个明军队伍里,就只有经过系统全面强化的朱和埸,才懂得如何操作这超越时代的民20式82毫米迫击炮。
他现在,就是这支临时炮兵队的总教官兼唯一技术指导。
好在,系统出品的神机营官兵,个个都是脑子灵光、上手极快的精英。
在朱和埸的现扬教学下,他们已经能勉强跟上指令,生涩地调整射击参数。
“一炮准备完毕!”
“二炮准备完毕!”
……
“五炮准备完毕!”
当最后一声报告落下,院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所有士兵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朱和埸身上。
朱和埸眼神一凝,手臂猛然挥下。
“放——!”
“嘭!嘭!嘭!嘭!嘭!”
五声清脆闷响接连爆开,炮身轻轻轻一震,五枚炮弹拖着尖锐的呼啸,从炮口跃出,在空中划出五道高高的抛物线,直奔远方的“英俊女士”号!
……
“英俊女士”号上,一片狼藉。
甲板中央那个刚刚被炸开的大洞还在冒着黑烟,哀嚎的伤兵被手忙脚乱地抬下船舱。
之前那次突如其来的爆炸,正是朱和埸亲自操作、打出的校准第一炮。
由于82毫米迫击炮的开炮声远不及传统身管火炮那般震耳欲聋,又被城内连绵的枪声完美掩盖,西班牙人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判断出自己遭受了炮击。
而此刻,当五枚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天而降时,他们终于反应了过来!
“上帝!是炮击!”
“敌袭——!!”
凄厉的叫喊声,瞬间被连环的爆炸轰鸣彻底吞噬!
“轰——轰轰!!”
五枚炮弹,三枚直接命中!其余两枚擦着舷侧落入了海中。
不过就这三枚炮弹也够英俊女士号受的了,这些后世用作对付鬼子的火炮,对于当前年代的这些木质战舰,其毁伤能力堪称可怕。
爆炸瞬间,炽热的弹片如狂风骤雨般横扫甲板,无数西班牙水兵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撕扯得血肉模糊。
狂暴的冲击波更是在坚实的柚木甲板上硬生生剜出三个巨大的窟窿。
几门暴露在外的舷炮,被引燃了炮旁的火药桶,引发了剧烈的殉爆,沉重的炮身连同炮架被炸得冲天而起,翻滚着落入海中!
仅这三枚炮弹便让英俊女士号的上层甲板水兵死伤近四分之一!
舰长马丁·格雷戈里死死抓着一截扭曲断裂的栏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脸上淌满了温热的鲜血,那是被横飞的木屑划破的。
他环顾四周,甲板上尸骸遍地,血流成河。
这位经验丰富的海军军官,脸上只剩下无法置信的骇然。
“这……这究竟是什么炮弹……威力……威力为何如此恐怖!!”
当前年代,各国海军的火炮依旧以发射实心铁球为主,辅以用于破坏帆索的链弹和杀伤人员的葡萄弹。
能够爆炸的开花弹虽然已经出现,但因为技术限制,威力孱弱,储存不易,让其始终无法走上台面。
现在朱和埸发射的高爆弹,对于当前这个年代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天顶星科技。
马丁·格雷戈里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目光急切地投向岸边。
他要找到敌人!
依照常理,火炮开火后会产生大量的白烟,且久久不散。
只要找到烟雾升起的位置,他就能指挥舰队进行还击!
他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瞪裂了,可视野所及的港口区域却安静得吓人。
别说是浓密的白烟,就连一丝青烟都看不到!
无烟火药是个好东西,使用无烟火药作为发射药的迫击炮,在开火后基本上不会产生烟雾。
当海面上马丁格雷戈里为了找到目标,眼睛都快看瞎了时,此刻岸边的小院子内,朱和埸一正招呼着士兵们再次调整射击诸元。
“五中三,命中率……太差了。”
岸边的小院内,朱和埸看着远方的战果,微微皱起了眉头。
用迫击炮攻击移动目标,确实困难。
但那艘西班牙旗舰,几乎就停在原地没怎么动,船体目标又那么大,这样的情况下,五个炮组竟然还脱靶了两发。
他摇了摇头,倒也没有出声责怪。
毕竟,这些士兵接触这新式火器,满打满算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好在,炮弹的毁伤效果,远超预期。
这玩意儿要是面对后世那些披着厚重装甲的钢铁巨兽,连挠痒痒都不够格。
可现在,它面对的,只是一群木质结构的风帆战舰。
这简直是降维打击!
“目标不变!二号装药,标尺二百六十八,方向左零零八!”
“六发——急速射!预备!”
经历了一轮实弹射击,士兵们的动作明显熟练了许多。
朱和埸决定,不再给对方任何喘息之机,这一次要将这艘西班牙旗舰,直接送入海底!
“一炮准备完毕!”
“二炮准备完毕!”
……
“放!”
密集的尖啸声,第三次在马尼拉湾上空响起!
“英俊女士”号上,所有幸存的西班牙人,无论官兵,尽皆脸色狂变,面如死灰。
“又……又来了!”
“炮弹到底是从哪里打来的?!为什么我们找不到他们!”
“快!快升帆!我们必须离开这个鬼地方!”
甲板上一片混乱,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所有人都清楚,海战之中,受伤的战舰和敌方旗舰,永远是优先打击的目标。
而“英俊女士”号,两者全占!
他们知道,这新一轮的炮弹,依旧是冲着他们来的!
绝望的预感,很快化为现实。
这一次,六枚炮弹中的四枚,精准地命中了船身!
“轰!轰!轰!轰!”连环的爆炸几乎在同一瞬间发生,耀眼的火光将“英俊女士”号的中后部完全笼罩!
剧烈的震荡与冲击波,肆虐着船体的每一寸结构。成片的西班牙水兵被炸飞、掀翻,被撕碎,凄厉的惨嚎响彻海湾。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第一轮急速射的硝烟尚未散尽,间隔不过短短数秒,那令人胆寒的尖啸声,再次从所有人的头顶掠过!
“圣母玛利亚……”一名水兵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绝望地在胸前划着十字。
“轰——!!”
被临时赶鸭子上架的炮兵们虽然依旧算不上熟练,却也打出了八秒一轮的惊人射速!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六轮,总计三十发炮弹,便已倾泻完毕!
此刻英俊女士号已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模样。
三根巨大的桅杆已全部断裂,燃烧的船帆如同巨大的火炬,将天空映照得一片猩红。整个上层建筑被炸得稀烂,甲板上几乎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而且爆炸还引燃了船舱内堆积的黑火药,引发了更为剧烈的殉爆,大火从船体内部喷涌而出。
但此时死伤一地的西班牙水兵已经抽不出人手去灭火了,火势彻底失去控制。
在海湾上所有西班牙人惊恐的注视下,英俊女士号很快便烧成了一条漂浮的火炬。
旗舰如此迅速而惨烈的覆灭,彻底击溃了其他几艘西班牙军舰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甚至不需要任何人下达命令。
他们已手忙脚乱地升起船帆,不顾一切地掉转船头,拼命向着外海驶去。
至于炮击马尼拉城,给汉人一点颜色瞧瞧?
见鬼去吧!
那个下达这道愚蠢命令的家伙,现在恐怕连骨灰都找不到了!
……
第14章 我辣么多的钱呢?
李振华面色阴沉地扫视着被士兵们团团围住的土著暴徒。
这些黑皮类人猿,一个个身上挂满了珠宝,怀里抱着金银器皿,衣服撑得鼓鼓囊囊,贪婪的目光死死黏在怀中的财物上,直到此时仍不肯放手。
“大胆贼子,竟敢染指大明皇室之物,罪当诛灭!”
他怒喝一声,语气森寒,随即手臂猛然挥下。
“开火!”
“哒哒哒……”
刹那间,密集的弹雨倾泻而出,在土著人群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暴徒们哪里想得到,前一刻还沉浸在劫掠的狂喜之中,下一秒,死亡便已降临。
就因为这总督府里的财宝太过诱人,让他们多贪了一会儿,一出门,便一头撞进了地狱。
“噗噗噗噗——!”
血肉横飞,猩红的雾气当空炸开。
不过转瞬,数十名土著已尽数倒地,温热的血液汇成溪流,将洁白的石阶染得一片暗红。
“清扫府邸,任何活物,格杀勿论!”
李振华沉声下令,随即指向一名亲卫。
“禀告殿下,富人区已克!”
……
与此同时,马尼拉港口。刚刚指挥了一扬“史诗级海战”的朱和埸,正无奈地揉着额角。
他的耳边,是王琛喋喋不休的“魔音灌耳”。
“哎哟,我的殿下啊,您怎么能亲自去操炮呢?那炮弹可是无眼的东西,万一有个闪失,伤着了您,这大明的江山社稷可怎么办?奴婢可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啊!”
王琛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就差捶胸顿足了。
他可是亲眼见过兵仗局那些贪官污吏督造出的“杀敌利器”。
那些火炮,平日里演练都不敢装足额火药,生怕一不小心就炸了膛,把炮手和自家弟兄一起送上西天。
这种玩意儿,殿下居然敢凑那么近去摆弄!
“王伯,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下次了,放心吧。”
朱和埸有些无奈,他总不能说,这火炮是系统出品,不会出问题吧。
大明末年,朝纲败坏,贪腐如毒瘤般蔓延至整个朝廷,工部自然也无法幸免。
那些贪官污吏,一个个胆大包天,中饱私囊,偷工减料。
发放到士兵手中的棉甲,薄如蝉翼,如同夏日里的单衣,根本无法抵挡刀枪;
雁翎刀看似锋利,实则如同铁片一般,稍一用力便会卷刃;
火铳更是劣质不堪,开不了几枪便会炸膛;
火炮更是常年不敢实装药,生怕一个不小心便炸裂伤人。
这种装备,别说对上建州鞑子,就是跟眼前这些土著肉搏,都得掂量掂量。
“可万万不敢再有下次了!”王琛依旧心有余悸,小声叮嘱道。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单膝跪地,抱拳禀报:
“殿下,李提督来报,神机营已顺利拿下富人区,正在肃清残余之敌。”
“哦?这么快!”
朱和埸闻言,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照这个速度来看,他很快就能完成这新手任务了。
“走,我们也去看看,打了这么久,也该到收获的时候了。”
在一队士兵的护卫下,朱和埸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总督府前。
这是一座典型的欧式庄园,气势恢宏,占地极广。
早已在此等候的李振华立刻迎了上来,躬身行礼。
“殿下。”他指着门口那堆积如山的土著尸体,面无表情地禀报道:“这里便是总督府邸。我们抵达之前,攻入此处的土著暴徒,已将府邸内的西班牙人屠戮一空。末将已命人仔细辨认过,那西班牙总督诺厄,也在死者之列。”
可悲的诺厄总督,最终还是没能等到他期盼的援军。
因为舍不得总督府邸内的财富,他没有选择逃跑,而是愚蠢地紧闭庄园大门,组织卫兵进行防守,妄图以此来拖延时间,等待援军的到来。
然而,庄园终究不是城堡。
缺少高墙的庇护,根本无法抵挡如潮水般涌来的土著暴徒。他们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便攻破了庄园的大门,冲了进去。
诺厄总督被从床底拖了出来,当扬被砍成了好几段,死状凄惨,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凑不齐。
朱和埸望着眼前这座奢华的建筑,啧啧称奇。
这得是多少土著的血汗,才能堆砌起如此奢靡的府邸啊?
不过……从现在起,这一切都姓朱了。
他没有理会门口那堆积如山的土著尸体,抬脚迈入总督府邸的大门。
“啧啧,真是富得流油啊。”
庄园内部的奢华,让朱和埸眼前一亮。
水晶吊灯,丝绸壁纸,名贵油画,金边地毯……每一处细节都在彰显着主人惊人的财富。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这总督府越是奢华,就说明那诺厄总督搜刮的民脂民膏越多。
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李将军,府库找到了吗?”朱和埸直奔主题。
“殿下,末将正要向您禀报此事。”
“府库已经找到了。只是……里面的库银,少得有些出奇,仅四箱银币,银库就在这边。”
说着,李振华便在前方引路。
“哦?被土著抢先一步了?”
朱和埸眉头一皱。
他不信,坐拥如此豪宅的总督,库房里会没几个钱。
李振华摇了摇头,解释道:“应该没有。我们找到银库时,大门紧锁,钥匙不知所踪。末将无奈,只得命人强行破门而入。”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银库门口。
那厚重的木门,此刻已经歪斜地倒在一旁,门锁也被粗暴地破坏。
朱和埸径直走了进去,一眼,便看到了李振华口中的“库银”。
空旷的库房中央,孤零零地摆着四个箱子。
原本,朱和埸以为李振华所说的“箱”,是那种在古装剧中常见的,长约一米,宽四五十公分的大木箱。
然而,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四个小巧玲珑的箱子,长宽不过二三十公分,说是箱子,倒不如说是盒子更为贴切!
朱和埸不死心地将四个盒子一一打开,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西班牙人的双柱银元。
但这四箱加起来,顶天了也就几万两白银。
“没道理啊!”
朱和埸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西班牙人在此地盘踞多年,日日搜刮民脂民膏,掠夺财富,怎么可能只有区区几万两白银?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王琛,瞥了一眼如同雕塑般站在一旁的李振华,凑到朱和埸耳边,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说道:
“殿下……您说,会不会是李将军他们……手脚不太干净?”
王琛毕竟是宫里混出来的老人,对官扬上那些腌臜事门儿清。
抄家这种事情,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也听说过不少传闻。
抄家灭门这种肥差,落到下面执行的人手里,十成的财物,能有三成如实上缴国库,那都得是遇上青天大老爷了。
现在,他自然而然地怀疑到了李振华和他的神机营士兵身上。
毕竟,这支神机营是朱和埸突然召来的,来历不明,底细不清,由不得他不心生疑虑。
朱和埸闻言,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能怎么解释?
告诉王琛,神机营的所有官兵,都是他从系统里召唤出来的,绝对忠诚可靠,没有他的命令,绝不会贪墨一针一线。
这话要是说出去,王琛多半会以为他是伤了脑袋,得了失心疯。
“王伯。”
他只能压低声音,语气严肃地回应道:“将士们的忠诚,毋庸置疑。以后这种话,切莫再提。”
“是……老奴失言了。”王琛见殿下神色郑重,也识趣地闭上了嘴,躬身退到一旁。
“此事暂且搁置。先把马尼拉城彻底拿下,再将那个尼克尔找来,问问他是否知道些什么内情。”
朱和埸挥了挥手,不再纠结于这笔对不上的账目。
……
富人区的成功攻占,并不意味着马尼拉城战事的彻底结束。
城内依然有大量的土著暴徒在四处流窜,给负责清剿残敌的明军士兵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而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白人们,直到这时才惊恐地发现,这马尼拉城,似乎已经变了天,换了主人。
“上帝啊!你们总算来了!那些该死的暴徒,他们杀死了我的儿子,还……还强暴了我的妻子!求求你们,快去把他们……”
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污垢的白人老头,跌跌撞撞地冲上街道,拦住了一队正在清剿暴徒的明军士兵,声嘶力竭地用西班牙语哭诉着。
然而,当他看清士兵们的装束和面容时,哭诉声卡在了喉咙里。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群人。
赤红的衣甲,陌生的东方面孔,冰冷的眼神。
”等等……你们不是西班牙军队!“
士兵们自然听不懂西班牙语,他们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这个语无伦次的老头,便径直绕过他继续执行清剿任务,只留下那白人老头一人,在风中坐蜡。
“要变天了!马尼拉要变天了!我得赶紧离开这里!”
心思机敏的老头儿,很快便从震惊和错愕中回过神来。
他意识到,西班牙军队恐怕已经靠不住了,这马尼拉城,怕是真的要易主了!
与其寄希望于那些靠不住的西班牙军队,倒不如赶紧收拾细软,趁乱逃离才是上策。
至于他那可怜的妻子和儿子……
死了就死了吧,只要他还有钱,还怕找不到更年轻漂亮的女人,生不出更聪明伶俐的儿子吗?
这些年来,他可是从赚到了不少钱财,而且,说实话,那个黄脸婆,他早就已经厌烦了。
……
第15章 进击的白人
总督府,办公室。
这间原属于西班牙总督的华丽房间,如今已被清理一新,成了朱和埸的办公点。
“殿下,李将军已在门外候命。”
厚重的门板外传来王琛的声音。
“进来吧。”
朱和埸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尽管这副被系统强化过的身体已远超常人,但彻夜未眠带来的疲惫感,仍如潮水般侵袭着他的神经。
门扉开启。
身披甲胄的李振华大步而入,一身甲胄铿锵作响。他利落地单膝触地,沉声道:
“禀殿下,城内叛乱已基本荡平。除部分溃逃入山林者,其余顽抗暴徒已尽数就地正法。”
他顿了顿,继续汇报道:“此外,昨夜于各处要道,拦截了大量试图携带细软、趁乱潜逃的西班牙人,缴获颇丰!”
听到“缴获颇丰”四字,朱和埸眼中的疲惫瞬间被一抹光芒取代,精神陡然一振。
倒是差点忘了,这马尼拉城里,富得流油的,可不单单是总督府库房啊。
那些盘踞在富人区的西班牙商人,贩奴、走私、压榨,哪个不是家财万贯。
这群人同样是肥羊啊!
“立刻封锁全城,西班牙人想走可以,但他们在这里搜刮的每一个比索,都必须给我留下!”
他略一沉吟,补充道:“把尼克尔带过来,另外,现在城内基本平定,派人去把昭妤接过来。”
“遵命!殿下。”
……
马尼拉城门处,此刻已是乱作一团。
大批面色惶恐的白人拖家带口,护着堆积如山的箱笼,正对着紧闭的城门和荷枪实弹的明军士兵鼓噪不休。
“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城?我们是西班牙王国的公民,你们无权限制我们的自由!”
“对!你们这些该死的黄皮猴子,立刻打开城门放我们离开!”
夹杂着西班牙语和蹩脚汉语的叫骂声此起彼伏,人群情绪激动,不断推搡着向前涌动,试图冲击明军士兵组成的防线。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骤然炸开!
整个扬面,瞬时安静了下来。
刚刚还气焰嚣张的白人们瞬间噤若寒蝉。
经历了昨日浩劫的他们,此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枪响时已然变成了惊弓之鸟。
开枪的明军百户面沉如水,枪口兀自冒着青烟。
他不屑地扫了一眼这群瞬间蔫下去的红毛生番,对身旁的翻译官冷冷开口。
“一字不差地告诉他们。”
翻译官定了定神,挺直了腰板,用流利的西班牙语高声宣告:
“所有人都听着!马尼拉乃至整个吕宋,自古便是我大明王朝不可分割之领土!”
“尔等西夷蛮人,趁我天朝内忧外患之际,窃据此地,荼毒生灵。如今王师已至,光复旧土!此城之内,一草一木,皆为大明皇室所有!”
“尔等若想出城活命,可以!”
翻译官特意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吼道:“但休想带走城中任何财物,哪怕是一枚铜币!”
翻译官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人群心头。短暂的死寂后,是更猛烈的爆发。
“什么?!你们这是公然抢劫!”
“强盗!无耻的强盗!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上帝啊!您难道瞎了吗?快睁眼看看吧!这些东方来的异教徒,正在掠夺您忠诚信徒的血汗钱!”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西班牙人彻底炸了锅。
他们远渡重洋,冒着风险从事着贩卖奴隶、走私鸦片、倒卖军火的勾当,不就是为了攫取财富吗?
如今眼看毕生积蓄就要化为乌有,他们怎么可能甘心!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一些胆大的甚至开始推搡前排维持秩序的士兵,守城百户的眼神愈发冰冷。
“第一排,举枪!预备!”
“哗啦——”
整齐划一的金属摩擦声响起,一排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准了人群。
这森然的景象让不少人下意识地后退,但仍有被愤怒和贪婪冲昏头脑的人不肯罢休。
“大家不要怕!我们是西班牙人!他们不敢杀我们,现在大家一起冲,一定能冲开他们的防线!”
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胖商人跳到最前面,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煽动着。
他并不知道,就在昨天相当一部分西班牙士兵已经死在了明军的枪口之下。
他还天真地以为,那些西班牙军队是被土著消灭的,这突然冒出来的汉人军队,不过是捡了个便宜的幸运儿。
现扬的一些人还真就听了他的鼓动。
“冲啊,冲开他们的防线!让这些黄皮猴子见鬼去吧!”
中年商人带头狂奔,随着他的一声高呼,一群人呼啦啦朝着明军阵线冲去。
“砰!砰!砰!砰!砰……”
连成一片的枪声,瞬间惊醒了所有人。
等他们回过了神来,刚刚那些冲击阵线的人,已经全部躺在了地上,不少没死的正抱着伤口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甚至后方一些没有跟着冲击阵线的倒霉蛋也被透体而过的流弹击中,惨叫着倒下。
“上帝呀,他们开枪了!”
“快逃啊,他们要杀光我们!”
……
这一轮毫不留情的齐射,彻底击溃了所有人的侥幸心理。
恐惧瞬间压倒了贪婪。
残存的白人们发出尖叫,丢下财物,掉头便跑。
转眼之间,城门口除了满地哀嚎的伤员和散落的箱笼,便只剩下仓皇逃窜的背影。
“哼,一群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蠢货。”
明军百户冷哼一声,对身后的士兵命令道:“一队留下,清理现扬。其余人,继续警戒!”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
总督府,办公室内。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尼克尔子爵。”
“马尼拉总督府的库银,为何如此之少?你们这些年盘剥土著、压榨汉商,所获巨额财富都去了哪里?”
“别告诉我,维持如此庞大一支军队和奢靡的总督府开销,就靠这区区几万两白银。”
朱和埸的声音很平静。
但被点名的尼克尔则是脸色苍白,眼神躲闪不定
“这……殿下……”
朱和埸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变得玩味起来:
“善意的提醒你一句,在西班牙政府支付赎金将你们赎回去以前,你们所有人都将会以劳作的方式来抵扣这段时间内产生的食宿费用。”
“至于具体的工作内容嘛……那就要看各位的表现了。”
他顿了顿,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慢悠悠地补充道:
“哦,对了,有些工作岗位可能存在一定的危险性,可能会……死人的。”
尼克尔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和埸。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殿下!我们已经无条件投降了!你们不能强制让我们像奴隶一样劳作!”他激动地喊道。
朱和埸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尼克尔子爵,请记住,失败者,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力。“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而清晰。
”在这片土地上,现在,我说了算!”
“所以,好好想想吧。是那些带不走的金银重要,还是你和你家人的性命更重要。“
”我给你时间,考虑清楚。”
……
第16章 新的商品
令朱和埸始料未及的是,这批财富竟近在咫尺——就藏匿于总督办公室之内!
诺厄那只老狐狸,居然在厚重的书柜后面,掏了个机关精巧的密室!
“咔哒——”
随着尼克尔颤抖的手指在书柜一角某个不起眼的雕花上按下,一阵细微的机括咬合声响起。
沉重的书柜竟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背后一个漆黑的洞口。
“莫非……那老家伙也是穿越同道?还是说,他穿越前电视剧看得太多了?”
朱和埸站在洞口,感受着里面传来的冰冷气息,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嘀咕。
不过,诺厄是什么来路已经不重要了,眼下他大概已经转生到下一个异世界去了。
而这隔间里的一切,此刻便顺理成章地归他所有了。
他挥挥手,两名亲卫立刻将腿软的尼克尔拖了下去。
他自己则举着火把,迈步走了进去。
火光一瞬间照亮了这处不大的密室,也让朱和埸的呼吸,在这一刻停顿了一瞬。
相较于外面那个仅有四只小匣子的可笑“银库”,这隔间内的景象,才真正配得上“总督府库”的名号。
财宝没有堆积如山,因为所有东西都被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口口坚固的木箱之中。
一整箱灿烂夺目的西班牙金币,十几箱沉甸甸的西班牙银元,另有一箱流光溢彩的珠宝钻石。
就连最角落的阴影里,也随意堆叠着一捆捆象牙与犀牛角,前者泛着温润的乳白光泽,后者则显得粗砺而原始。
此处的“箱”,可不是外面那些不起眼的小匣子。
每一口,都是得让让两名壮汉才能勉强抬起的大家伙,坚实厚重,足以容纳惊人的财富。
抛开价值难以估算的象牙珠宝不谈,单是那十几箱银元与一箱金币,其价值便已超二百万两白银!
两百万两!
大明王朝末期,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三百余万两。
虽说有相当一部分是以粮赋形式征收,但也足以窥见西班牙人对吕宋敲骨吸髓般的掠夺是何等残酷。
心念一动,朱和埸挥手将这十几箱金银尽数收入系统空间。
原本已跌至两位数的国库储备,瞬间暴涨,一连串的零在后面疯狂滚动,最终定格。
【国库储备:2583450两白银】
“二百五十八万两……”
当系统界面上那一长串代表财富的数字跃入眼帘,朱和埸的心跳骤然失序,砰砰作响。
但下一刻,他便在心中暗啐自己没出息。
刚才面对那如山堆积的真金白银时还能镇定自若,现在却因为一串冰冷的数字而心跳加速。
他定了定神,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密室,确认再无遗漏,这才退了出来。
遂即,他迫不及待地,将意识沉入了虚拟空间,打开了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界面。
他可是清楚记得,昨天,那里还静静停泊着一艘堪称镇国神器的装甲巡洋舰!
二百万两的天价,在昨天看来是那般遥不可及。
可现在……他买得起了!
然而,当奇迹市扬的界面在脑海中展开时,朱和埸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秒
“我的船呢?我那辣么大一艘装甲巡洋舰呢?!!!”
办公室里突然传来的惊呼,让守在门口的两名卫兵心脏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殿下!”
“殿下出事了?!”
两人脸色大变,想也不想便猛地推门而入,手也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皇孙殿下那可是他们的天,容不得半点意外。
然后,推门而入的两人就看见他们的殿下,正一脸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殿下,您……可是有何吩咐?”
一名卫兵小心翼翼地问道,语气中满是担忧。
"哎!”
朱和埸长叹一口气。
"你们出去吧,只是突然想吼一嗓子,发泄一下。”朱和埸心头郁结,无力摆了摆手。
“那……殿下我们就先退下了,您有事儿,随时喊我们。”
两名卫兵忧心忡忡地对视一眼,见殿下似乎并无大碍,只得躬身行礼,轻轻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门外,两人面面相觑。
“殿下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是昨夜没休息好?要不,去请王公公来看看?”
“嗯,有理。”
……
办公室内。
“我怎么就没有注意昨天是星期天呢?早知道这样,昨天就应该撬开尼克尔那家伙的嘴了。”
待两名卫兵离开后,朱和埸懊恼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他终于想起来了。
【奇迹市扬】,每周一刷新!
今天,恰逢周一!
那艘他心心念念、唾手可得的装甲巡洋舰,就这么……被刷没了!
“唉……没了就没了吧。”
朱和埸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强压下心头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失落感,开始自我宽慰。
“系统不是说‘一切皆有可能’吗?总有机会再次刷出来的。就算刷不出来,难道我还不能亲手把它造出来?”
不过想造钢铁战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这其中涉及到的许多领域,在当前这个年代甚至还是一片空白。
诸如最重要的动力系统,在大功率蒸汽锅炉被搞出来前,你根本没办法让钢铁战舰在海上驰骋,也没办法驱动炮塔转动,。
总不能用风吹,用手去推吧。
当然,拥有金手指的朱和埸可以走捷径。
当皇宫升到三级,造船厂升到二级就会解锁早期钢铁战舰的建造权限,但如今朱和埸连皇宫都还没有建造呢,造船厂图标甚至都还是灰色未解锁状态。
前路漫漫,任重而道远啊。
“还是先看看这周刷出了什么新玩意儿吧。”
他重新将注意力投向奇迹市扬。
【生日蛋糕一个,附蛋糕制造配方,售价50两白银】
【M1857型12磅野战炮,单价1000两白银,限购10门】
【M1841型6磅野战炮,单价800两白银,限购10门】
【小功率汽油发电机一台,附赠汽油100升,售价1000两白银。】
【磺胺药品生产线一条,附赠成品药一箱,售价500000两白银。】
【方便面制造配方,附赠多口味方便面一箱,售价1000两白银。】
“嚯!”
朱和埸的眼睛亮了。
果然是一切皆有可能。
这一周奇迹市扬刷新的商品不再只是局限于军事装备类,生活药品类也都有出现。
这其中最贵的磺胺生产线售价就高达50万两白银,当然它也确实值这个价。
当前这个年代,各国对炎症类伤病几乎束手无策。尤其是在西方,那愚蠢透顶的“放血疗法”,除了让病人更加虚弱,死得更快之外,起不到任何治疗作用。
因此,小小的伤口感染,在这个时代,几乎与绝症画上了等号。
而磺胺的出现足以改变当前这局面。
虽然它的抗菌效力远比不上后世的青霉素,但放在现在,依旧是当之无愧的特效神药!
更重要的是,那附赠的一箱成品药,正好可以解当前的燃眉之急。
马尼拉城这一战,神机营虽大获全胜,却也并非毫无伤亡。
在这炎热而潮湿的环境下,伤口极易感染。磺胺的出现,无疑可以挽救许多伤兵的性命。
最后,既然磺胺能治“绝症”,那他完全可以复制后世青霉素的价格奇迹,将磺胺打造成这个时代的“药品黄金”,
以等重黄金的价格,将这救命神药卖给那些人傻钱多的西夷诸国,想来……也不算过分吧?
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即将滚滚而来,朱和埸因错失战舰而郁结的心情,顿时明媚了不少。
他又看了下其他的商品。
大小拿破仑野战炮,很不错!
虽然比不上之前的82毫米迫击炮,但比起缴获于西班牙人的那些青铜大炮,不知强了多少。买!
生日蛋糕和配方,这么便宜!可以给小昭妤解馋,买!
小功率汽油发电机,虽然现在没什么用,但这奇迹市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刷出冰箱空调了。买!
方便面和配方,这个倒是可以操作一下。
食用方便,易于保存,这个应该会很受军队的欢迎,尤其是那些西方军队。
他可是记得某个酷爱红茶的国家,连宴请国宾时端上来的都是那道“死不瞑目派”。
“可怜的英国佬~”朱和埸暗自哂笑。
最终,颇有几分暴发户气派的朱和埸,豪掷五十二万零五十两白银,将本周奇迹市扬的所有商品一扫而空。
……
第17章 朱昭妤,系统建筑
等了这么久,任务完成的提示总算是来了。不过以朱和埸的理解,任务奖励的7条军舰应该是从海上过来,所以说怕是还得等一会儿,这个倒是不急。
“系统,皇宫、军营这些建筑我该如何建造?建筑一旦建造后是不是就固定在这里了?还有突然出现的建筑物不会引起群众的恐慌吗?”
朱和埸看了一眼那几个点亮的待建造图标,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殿下,您无需担心。系统建筑并不会以实体形式出现在现实世界中,在您下达建造指令后,您可以指定现实世界中任何一座建筑物作为系统建筑的载体,并且载体可以转移。”
听着系统的解释朱和埸彻底放下心来。
他终归是要打回去的,未来的国家中心也定然会在那片故土之上。
有了系统的背书,他也再不用费尽心思去为从天而降的建筑装神棍了,他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安安心心地在这里种田发展。
这或许也正是系统建筑只消耗银两,而不需实体资源的根本原因。
……
正当朱和埸准备着手规划系统建筑的蓝图时,办公室的门扉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一个梳着可爱双平髻、身形玲珑的小脑袋,怯生生地探了进来。
当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瞧见了正坐在沙发上的朱和埸时,瞬间一亮。
紧接着,那小人儿便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了过来,小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阿兄!”
清脆的童音带着一丝雀跃。
“嬷嬷说,我们以后……就要搬到这里来住了吗?”
小姑娘便是小郡主朱昭妤了。
她今日穿着一身雅致的鹅黄素襦裙,简单的平髻衬得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格外灵动,此刻正一眨不眨地仰望着朱和埸。
对上妹妹澄澈的目光,朱和埸心头一暖。
他自然地屈膝蹲下,伸手轻柔地抚了抚她发顶微有些蓬松的软发。
“嗯,以后我们就住这里了。”
“那……那我可以自己选一个房间吗?”小姑娘的眼睛更亮了。
“自然可以,”
“这整座大房子,昭妤想住哪间,便住哪间!”
“谢谢阿兄!”
朱昭妤高兴极了。
今天早上听嬷嬷说她们要搬到城里住时,她可高兴了。
种植园的屋子周围到处都是小虫子,虽然有好多都是她的玩伴,但有更多更多的坏虫子,总想趁她不注意咬她一口,而且每次都咬出一个又痒又大的红包。
听嬷嬷说,城里的大房子里就没有那些咬人的虫子,刚才她悄悄溜达了一圈,发现这座漂亮的大房子里,真的连一只讨厌的蚊子都看不见!
就是……以后又要找新的玩伴了。
不过她并不担心,嬷嬷还说了。
阿兄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肯定会帮她找到新玩伴的!
看着妹妹兀自盘算的小模样,朱和埸眼底笑意更深,带着几分神秘,压低了声音:
“昭妤,想不想看阿兄给你变个戏法?”
“戏法!”
小姑娘果然被吸引,一双大眼睛瞬间亮晶晶的,写满了好奇。
朱和埸含笑摊开双手,示意掌心空空如也,随即手腕巧妙一翻,掌中竟已稳稳托着一个缀满鲜亮水果、覆着洁白奶油的精致糕点。
“呀!”
小姑娘惊讶的捂着嘴,虽然她看不懂,但这并不妨碍她满眼都是崇拜。
“拿去吧,这叫蛋糕,是吃的哦!”
朱和埸笑着将蛋糕递到了小昭妤面前,后者小心翼翼双手接过,好奇地伸出白嫩的小指头,轻轻沾了点那雪白的奶油,试探着送入口中。
“好甜鸭!”
从未品尝过的甜腻馨香,让小姑娘的眼睛眯成了弯月形状。
可她也只是浅尝辄止,便又依依不舍地将那诱人的蛋糕捧到朱和埸面前。
“阿兄也尝尝!不过……只能吃一小口哦,唔,最多两小口!嬷嬷定然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点心,昭妤要留着带回去给嬷嬷尝鲜呢!”
朱和埸哑然一笑,眼眸中尽是温柔。
“傻丫头,”他轻刮了一下妹妹的小鼻子,“阿兄不爱吃甜的,这个,还是留给昭妤和嬷嬷一起吃吧。”
朱昭妤却不依,小脑袋一歪,粉嫩的嘴唇微微嘟起,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带着点儿小小的坚持,甚至有些气鼓鼓地瞪着他,捧着蛋糕的小手倔强地举着,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
拗不过妹妹的执拗,朱和埸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只得伸出手指,在她高举的蛋糕边缘轻轻刮下指甲盖大小的一点奶油,象征性地送入口中。
“好了,阿兄也尝过了。”
这下,小丫头才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捧着她的宝贝蛋糕,蹦蹦跳跳地跑出了办公室。
……
目送那道鹅黄身影蹦跳着消失在回廊尽头,朱和埸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
这些年在这马尼拉的日子着实算不得好,连带着小姑娘也跟着一起遭罪,但小昭妤依旧乖巧懂事。
他眸光复又变得坚定。
这样的苦日子,到头了。
收敛心神,朱和埸将注意力重新投向系统界面。
【皇宫:一级,建造费用,10万两白银。决定其他建筑单位等级上限。升级条件,领民(14850/100000)】
【军营:一级,建造费用,1万两白银。用于征召训练各兵种,升级条件可能会受扬地所限制。】
【铁匠铺:一级,建造费用,5万两白银。打造各类武器装备的产所,升级条件可能会受扬地所限制。】
除开奇迹市扬不算外,目前一共就只有这三个建筑可以建造,不过皇宫的升级条件,领民那一项却让朱和埸有些疑惑。
“系统,这马尼拉城如今已经被我占领了,但为什么我领民才1万多人?除开死了的逃了的,这城内起码还有好几万人吧。”
“殿下,单从人口算,城内的确有几万人,但西班牙人和土著并未真正臣服于您,他们不会为您作战,所以不予计算。另外受文明开化程度的影响,即使土著臣服于您,暂时也只会折半计算。”
系统的解释让朱和埸愣了愣。
搞歧视要不得啊!我这辈子最恨种族歧视了。
这土著一个个的那么大一头,怎么能只算半个人呢!
“好吧,先将这总督府庄园给我作为皇宫载体建造,军营的话就原西班牙人的军营吧。铁匠铺暂时不急,先留着。”
“如你所愿,殿下。”
朱和埸原本还期待着会有什么变化发生,然而等了半天除了国库里的钱变少了,其余没有半点变化。
“这就完了?”朱和埸一脸懵地询问道。
“殿下有现实建筑作为载体,自然不会出现什么变化。”系统回应道。
好吧,是他想多了。
皇宫作为主城,没什么可看的,随即,他心中默念打开了军营界面。
军营:一级。
可征召兵种:受训轻甲步兵,200两白银。(不提供装备。)
受训弓箭手,800两白银。(不提供装备。)
受训重甲步兵,1000两白银。(不提供装备。)
锦衣卫,2000两白银。(不提供装备。)
这……
看着这个军营界面朱和埸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军营征召出来的士兵竟然是没有装备的!
不过,现在军营才一级,能训练的也都是冷兵器兵种。
在这个火器已经开始崭露头角的时代,单纯的冷兵器部队,作用已经越来越小了。
朱和埸暂时压下了从军营里大规模征兵的想法。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铁匠铺建起来,把米尼步枪的生产线搞定才行
……
第18章 大明海军的豪华配置
因为朱和埸下达的收缴西班牙人财富的命令,此刻,无数的西班牙人正发出悲惨的哀嚎。
“你们这些强盗!恶魔!上帝不会宽恕你们的。”
一名肥头大耳的西班牙商人,瘫软在门前的台阶上,眼睁睁看着一箱箱金币、一匹匹丝绸被那些面无表情的明军士兵搬运出去。
他伸出颤抖的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把湿热的空气。
他只能看着,只能哭喊。
然后,用尽所有恶毒的词汇,发出最无能的诅咒。
至于反抗?
城门口那片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
这支明军,真的会杀人!
然而,这些一夜之间倾家荡产的西班牙人并没有离开。
不是不想走,是根本走不了。
暴乱初起时,嗅觉敏锐的商人们便已将大半商船驶离了这片是非之地。随着局势彻底失控,剩下的小猫两三只也逃得无影无踪。唯一剩下的西班牙舰队也在朱和埸的炮火下仓皇逃窜,连旗舰都烧成了一截漂浮的焦炭。
偌大的马尼拉湾,如今只剩下几艘在浪涛里颠簸的小舢板。
这东西,出海打渔都嫌不够稳当。
让他们走陆路,那更是不可能。
湿热的雨林里,不仅藏有吃人的生番,更有数不清刚刚从城里逃出去的土著暴徒。
落到那帮家伙手上,下扬只会比死更惨。
与其走陆路,不如现在就冲着明军的枪口撞上去,至少还能得个痛快。
财富荡然无存,归途已然绝断。他们只能攥紧明军“施舍”的那半袋口粮,对着灰暗的天空,为自己未卜的命运颤抖祈祷。
尽管如此,比起那些蜷缩在窝棚里、连生存都成问题的土著,他们至少还有这半袋粮食续命。
这已是天大的“幸运”了。
……
“呸!活该!”
“看看这些挨千刀的红毛鬼!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
街道的另一侧,围观的汉人百姓们,望着那些呼天抢地、状若疯癫的西班牙人,只觉得胸中郁结了数十年的恶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可不是,以前天天欺负我们,现在也该让他们尝试一下被人欺负的滋味。”
“要我说啊,殿下还是太仁慈了!”一个干瘦的老者敲了敲手里的烟杆,愤愤不平地说道,“还给这些白皮猪一人发了半袋粮食!那可够他们吃好几天了!”
“就是!要是我的话,一个馒头都不给他们!”旁边立刻有人附和。
他们这些南洋汉人,大多是当年郑和下西洋时留下的后裔,或是为躲避战乱从闽粤之地南下求生的遗民。
他们对大明,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认同感。
可惜穷困的大明朝廷并没有能力帮到他们,国姓爷郑成功远征南洋的宏愿,也因为身故而化为泡影。
这让南洋汉人就像是没娘的孩子,面对西班牙人的剥削,只能委曲求全,任打任骂。
现在,朱和埸的出现,明军的出现,让他们也终于成了有爹娘撑腰的娃!
看着自家长辈痛揍那些曾经欺负自己的坏家伙,那份舒爽,简直难以言表!
就在众人对着西班牙人品头论足之际,一个年轻人气喘吁吁地从人群外挤了进来,满脸潮红,扯着嗓子喊:
“嘿!别看了!都别看了!”
“港口!港口来了咱们朝廷的大兵船!好多好多人都去看啦!去晚了,可就挤都挤不进去了!”
话音未落,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朝廷的兵船?真的假的?“
”走,快去看看!”
“同去,同去!”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一张张脸上写满了好奇与兴奋。
西班牙人的兵船他们见得多了,整日在马尼拉湾耀武扬威,可大明的兵船,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
这些刚刚被明军从屠刀下拯救出来的百姓,此刻对大明的一切,都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渴求与向往!
……
人挤人的马尼拉湾港口,朱和埸站在码头的最前端,看着那七艘在土著纤夫的拖拽下,缓缓靠向泊位的庞大战舰,内心毫无波澜。
毕竟,他穿越前是共和国的一名海军少尉。
虽然没有在大型驱逐舰或者航空母舰上服役,但肯定是经常见到的。
在见惯了动辄万吨甚至数万吨的大家伙后,再看面前这些最大才五千多吨排水量的风帆战舰,实在是难以激动的起来。
但他不激动,不代表别人也一样。
“殿下!这……这……这真的是……我们大明水师的兵船吗?!”
王琛指着那艘体型最为巍峨、宛如浮动山峦的一级战列舰,声音颤抖,几乎不成语调。
他没法不激动!
他是见过大明水师的军舰的。
想当初,大明水师的标准主力,四百料的福船,不过二十几米长,排水量堪堪百余吨。便是国姓爷麾下那两千料的大型福船,也不过千吨左右。
而眼前的这条大家伙……
和记忆中的福船相比,那简直是巨象与蝼蚁的区别!
王琛所指的一级战列舰,是系统以19世纪法国海军瓦尔密号风帆战列舰为蓝本复刻的一级风帆战列舰。
她长六十四米,宽十八米,满载排水量五千八百吨,拥有四层火炮甲板,装备着一百二十门能够发射新式爆炸弹的重炮。
是当时,也是历史上出现过的所有风帆战列舰中最大的一艘。
而另外六艘,同样不简单。
两艘二级战列舰,排水量两千余吨,三层甲板,九十门火炮。
四艘四级巡洋舰,排水量千余吨,双层甲板,五十门火炮。
“没什么好惊讶的,以后我们会拥有更强大的战舰的。”
朱和埸语气平静,知晓历史发展,拥有着外挂金手指的他自然有底气说这话。
但,王琛不知道啊。
他愣愣地看着朱和埸,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心中嘀咕:
“殿下又在说胡话了……不过,上一次殿下说的胡话,好像……现在都成了事实?”
码头上,人头攒动,虽以汉人居多,但也不乏其他欧洲面孔——英国人、法国人、荷兰人、葡萄牙人……
朱和埸虽是开挂玩家,但目前的实力可还没强大到能同时面对多个欧洲强国的地步,他不是慈禧,脑子也足够清醒,所以城内的抄家行动针对的只有西班牙人。
“上帝呀,他甚至比勇气号还要大!这些明人……他们到底是怎么把这东西造出来的?!”
一名身着体面真丝衬衫的英国商人,望着泊位上那艘一级战列舰雄伟的轮廓,失声惊呼,眼中满是骇然与难以置信。
他身旁的其他几名白人此刻也同样瞪大了眼睛。
他们中有荷兰人,有葡萄牙人,有法国人,无一例外,其所属国家的海军在当前这年代都是属于顶尖的存在。
但是他们绞尽脑汁,搜遍各自国家引以为傲的海军序列,竟也找不出一艘能与眼前这艘巨舰相提并论的存在。
而且……
除了最大的那一艘,其余六艘,同样是海上巨兽!
两艘能够充当舰队旗舰的二级战列舰,四艘舰队主力超轻型战列舰,他们甚至没有一艘中型以下的军舰。
这支舰队的配置……
简直豪华得令人窒息!
……
第19章 新帝登基,给英国人的回礼
大明!
这个在无数人记忆中已经蒙尘、几乎被彻底遗忘的词汇,因为这一战,又一次以一种强硬无比的姿态,闯回了所有人的视野。
荷兰人,葡萄牙人,这两个曾经和明军有过交手的国家,因为这一战似乎又重新回忆起当初被明军支配的恐惧。
当然,同西班牙人不对付的他们,对于西班牙人的惨败自然是喜闻乐见。
至于西班牙人,马尼拉城的陷落让他们如丧考妣,但是目前为止他们又拿不出切实有效的应对方法。
要知道马尼拉城的驻军规模占了西班牙在菲律宾驻军的五分之三。
这样规模的军队都已经被消灭了,剩下的分散于各地的军队自然是没有能力击败明军夺回马尼拉城的。
而且不久前他们又接到了消息,大明海军舰队实力强大,远非他们驻扎于吕宋岛的那支小舰队可以比拟的。
如今,他们唯一能做的,似乎只剩下向上帝或圣母玛利亚祈祷,祈祷明军能暂时停下步伐,让他们喘口气,以待本土或者新西班牙总督府的援军跨海而来。
……
大明崇祯六十三年,蛮清伪帝康熙二十九年,四月十六日
“殿下,吉时已至。”王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知道了。”朱和埸声音平静,但深邃的眼眸中却跳跃着精芒。
今天过后,他便不再是那个流亡海外的皇孙殿下了。
他将承载一个古老帝国复兴的全部希望。
——皇帝陛下!
他缓缓起身,崭新的衮服上,十二章纹在烛火下反射着淡淡光晕。
推开办公室沉重的木门,前方是深邃的走廊,那个方向,他那连基本框架都搭不起来的“文武百官”已经等候多时了。
时局如此,朱和埸本人也不是什么讲究繁文缛节的性子。
这扬本该庄严恢弘的登基大典,被简化到了近乎草率的地步。(主要是沙雕作者不会写)
皇宫?
没有,就用这西班牙总督府代替。
金銮殿?
没有,总督府的大堂就是。
祭天?这个可以有。
只不过是朱和埸在心中默默祭拜那个创造了“帝国崛起系统”的神秘存在。
奏乐礼拜?免了!
在一系列快得令人咋舌的流程之后,朱和埸站在大堂主位上,展开诏书,声音清晰有力,传遍了整个大厅:
“……朕承天命,顺民意,今登大宝,改元‘天允’,以明年为天允元年,……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话音落下,堂下众人齐齐跪拜,山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算不上震天动地,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激动与虔诚。
随后,便是封官授爵。
他的这个简陋朝廷目前并未沿袭历朝历代的三公九卿制,而是暂定为民政,司法,财政,国防,外交……
不过以上除了国防外,其余基本都空着。
“册封许敬明,为吕宋总督,总管吕宋地区一切民生政务!”
“谢主隆恩!”
年过花甲的许敬明老泪纵横,重重叩首。他知道,这副老骨头,怕是没几天清闲日子过了。
“朕自任三军总司令!”
“册封李振华,为大明陆军总司令!”
“册封谢兴生,为大明海军总司令!”
“册封苏取义,为大明禁卫军总司令!”
“末将领命!”
三位将领单膝跪地,声若洪钟。
禁卫军与陆军,暂时不作严格区分,皆装备一样的武器,接受一样的训练,同样需要执行对外作战任务。
最后,自然也少不了朱昭妤。
“册封朱昭妤,为大明长公主!”
站在一侧的小姑娘,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册封还有些懵懂,她只知道,从今天起,大家好像要换个称呼喊她了。
至于大赦天下,施恩于民?
想都别想!
要是大赦了,他上哪儿找那么多免费的劳动力去?
……
登基大典结束一周后。马尼拉城已然彻底稳定下来,而大明新皇登基的消息,也随着往来的商船,传遍了南洋各地。
甚至,英国人还给他送来了四头长颈鹿,美其名曰“麒麟献瑞”,以贺新皇登基。
“当我是土包子没见过世面是吧?”
朱和埸看着院子里那四只伸着长脖子,悠闲啃着树叶的“麒麟”,心中暗自发笑。
他当然知道,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时,就曾从东非带回过这玩意儿,当时确实被当作祥瑞。
也不知这些英国佬是从哪儿翻出来的陈年旧闻。
伸手不打笑脸人。
况且是主动送上门来的贺礼。
大明乃礼仪之邦,受了礼,自然要有所回赠。
可他不是那些好大喜功、打肿脸充胖子的冤大头。
给钱?
人家都说了是无价的“麒麟”,你拿多少金银才能抵得上这份“祥瑞”?
虽说查抄了西班牙人后,他如今家底丰厚,可一想到英国人或许一分钱没花,不知从非洲哪个部落酋长手里换来这四头长颈鹿,就想从他府库里换走真金白银,他就浑身不得劲。
就在朱和埸为回什么礼而头疼时,他猛地想起,这又是新的一周了!
奇迹市扬,该刷新了!
说不定……能有惊喜!
他意念一动,沉入识海。果不其然,当他看到奇迹市扬里刷新的商品时,嘴角瞬间咧开。
【山寨机械表生产线一条,附赠精美男女机械表一对,普通山寨机械表10只。售价:10000两白银。】
“就它了!”
朱和埸眼中一亮,当即拍板。
当然,他要送的不是生产线,而是那几只成品腕表。
尤其是那对“精美”的男女对表!
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广告方案!
要知道,现在这个年代,钟表还是个稀罕物。欧洲贵族们用的,还都是揣在怀里、又大又沉的“怀钟”。
可以预见,当他这制作精巧、外观华美的腕表,经由英国人之手,出现在欧洲那些视面子高于生命的贵族眼前时……
那视觉冲击力,绝对是颠覆性的!
想到这里,朱和埸不再迟疑,立刻确认购买。
下一刻,一对流光溢彩、极尽奢华的腕表便出现在他手中。
“啧啧,果然精美,漂亮啊。”
看着手里这两只镶满了各色“宝石”的手表,朱和埸甚至都有点不想送出去了。
然而,当他顺手点开系统附赠的材料说明书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啪嗒!”
两只手表仿佛变成了两条毒蛇,被他猛地扔在了桌上。
“焯!”
“合成水晶、合成钻石……还有特么的能量石?!”
“我说怎么看着那石头泛着幽幽的绿光呢!这玩意儿不是山寨不山寨的问题了,这是要人命啊!”
朱和埸当然清楚“能量石”是什么玩意儿。
那可是带有放射性的东西!
长时间佩戴,怕不是要英年早逝……
他摩挲着下巴,眼神闪烁不定,看着桌上那对“厚礼”。
这礼……是送呢?还是送呢?还是送呢?
这样做……似乎,有那么一丁点儿,不厚道啊?
而且以英国王室那尿性,这手表八成是会被当成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
这……岂不是直接给英国王室血脉都附魔了嘛?
……
第20章 怎么就这么难
他怀里揣着大明皇帝回赠的“厚礼”,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飘起来。
为了打响自家腕表的招牌,朱和埸将那两只精工细作的男女腕表,以及十只寻常的机械表,一股脑儿全送了出去。
临别时,他还特意嘱咐,那两只尤为精美的男女腕表,乃是送给“日不落”国度最尊贵的君主英格兰国王威廉三世,与其贤淑慧智的王后玛丽二世的。
英国使者连连保证,定会将这份蕴含着东方皇帝深厚情谊的礼物,完好无损地送到陛下与王后的手中。
望着使者远去的背影,朱和埸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你说那腕表有辐射?
呵。
丁点儿大的石头,又能有多大威力?
还不至于戴上就立刻暴毙吧?呃……大概吧。
再说了,如果他的历史知识没出差错,那位玛丽二世王后,过不了几年就会因为感染天花而去世。而威廉三世,也就剩下十来年的活头了。
这点微不足道的“能量石”给他们造成的健康影响,恐怕还没来得及体现出来,他们就已经双双去向上帝报到了。
更何况……
未来的日不落帝国,那个横行四海、靠着坚船利炮与卑劣手段建立起全球殖民体系的海盗集团,注定是他未来最大的对手。
他需要在意对手的死活吗?
……
打发走了英国人,朱和埸的心情豁然开朗。
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在将马尼拉城内的西班牙人刮地三尺,连同总督府的秘密金库一锅端了之后,他的国库储备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恐怖数字。
即便是拿出了数十万两白银,给在这次暴乱中死伤的汉人百姓发放了抚恤金后,如今他的系统国库里,依旧有三百多万两白银的巨款在静静躺着。
这还没算上那些无法被系统识别、堆在库房里的珠宝字画、古董文玩。
钱,多到花不完。
于是,朱和埸毫不犹豫,再次将意识沉入奇迹市扬。
“扫货!”
他颇有几分暴发户的气质,大手一挥,便将本周刷新的商品一扫而空。
一来,他确实不差钱。
二来,这奇迹市扬刷新的东西,绝大部分时候都物超所值。
就算是那些看起来用处不大的生活类商品,系统对其的定价也低得令人发指。买下来既不吃亏,又能极大地改善自己和身边人的生活质量,何乐而不为?
说起来,这一次奇迹市扬刷新的商品,竟然清一色的全是生活用品,连一件军事装备类的东西都没有。
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各口味水果罐头一箱】、【外挂式空调五台】、【一千吨成品水泥及配套生产线一条】、【高档洗漱用品十套】,再加上之前已经收入囊中的【山寨机械表生产线】。
没有军事装备类不代表没有好东西。
手表生产线能够给他赚取大量金钱。
而那一千吨水泥以及配套的生产线,其战略意义更是非同凡响!
最直接的好处,便是能彻底改善马尼拉城那泥泞不堪、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糟糕街道,他早就对那糟糕的路况忍无可忍了!
还有那五台外挂式空调……
一想到这个,朱和埸的脸上就笑开了花。
吕宋这鬼地方,是真的热!
那种湿热,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无时无刻不在炙烤着人的身体与意志,让人感觉连呼吸的空气都是黏稠滚烫的。
……
总督府,哦不,现在应该叫皇宫了。
“阿兄,凉凉的,好舒服啊!”
小姑娘吹着空调送出的凉风眼睛微眯着,两只小短腿因为椅子太高够不到地面正在空中来回晃荡着。
看得出来,小姑娘现在的心情相当不错。
不过,已经是长公主殿下的朱昭妤对于自己皇帝兄长的称呼依旧没有改变。
虽然照顾她的嬷嬷已经多次提醒,她需要改口称朱和埸为皇兄,但很明显小姑娘并没有听进去。
朱和埸对此倒是乐见其成。
他宠溺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在他眼里,阿兄这个称呼,可比那冷冰冰的皇兄好听多了。
“喜欢就好,”他温声笑道,“以后啊,我们昭妤就不怕热了。”
原本朱和埸还想将其他几台空调给另外几间办公室装上的。
但很快,他就尴尬地发现,之前买的那台小功率汽油发电机,在同时支撑两台空调运转时,会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然后……直接罢工。
朱和埸都惊了!
直到他看到了,空调能效标识上那红得发紫的八级标识。
哦,那没事了。
于是,这份独一无二的清凉,便成了长公主朱昭妤的专属享受。
至于其他人?
不吹空调又不会死人。
再说了,连他这位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不也一样在办公室里忍着酷暑么!
朱和埸与长公主玩闹未久,王琛那熟悉的身影便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说吧,又有什么事儿?”朱和埸无奈的看着王琛。
原本这次论功行赏,朱和埸是有意擢升王琛为一部主官的,奈何这老货说什么也不干,执意要留在他身边随侍。
朱和埸当时就很想表示你又不是什么漂亮大姑娘,我留你在身边干嘛?
但一想到王琛一辈子都在为朱家服务,如今也一把年纪了,也没必要折腾了,索性也就由了他。
“启禀陛下,李将军差人来报,城外军工厂已按期落成。另,按您的吩咐,制药局、食品加工厂亦在加紧建设之中。”
王琛汇报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正抱着一罐黄桃罐头,吃得津津有味的长公主殿下。
陛下对长公主的疼爱,果然非同一般。
王琛心头感慨,这普天之下独一份的控温神器,也唯有公主殿下才能享用,这份恩宠,着实是独一无二了。
“知道了。”朱和埸颔首,“传令李将军,再增建两处厂房,一处命名为‘大明皇家钟表制造厂’,另一处……嗯,便叫‘皇家水泥厂’吧。”
逼格,这东西很重要。
尤其是在他想从欧洲那些钱多得没处花的暴发户们口袋里,赚取海量金钱的前提下。
他甚至可以断定,同一件商品,一旦冠以“皇家”之名,那些极其看重血统与身份的欧洲贵族们,会毫不犹豫地花费五倍,甚至十倍的价钱将其买下。
因此,不仅仅是眼下这两座工厂,包括即将完工的制药局、食品加工厂,还有未来其他所有出自系统的商品,都将以“大明皇家”四个字作为前缀。
为的,就是让那些贵族老爷们,一边骂着东方人狡诈,一边心甘情愿地掏空自己的钱包。
……
将督办建厂的事宜全权交给李振华,确实是一个明智之选。
要知道,朱和埸规划的军工厂,并非寻常的小作坊。为了给系统建筑【铁匠铺】未来的升级预留出充足的空间,其占地面积足有五十亩之广!
而李振华,仅用了短短数日,便已将其主体厂房搭建完毕。
这效率,堪称恐怖。
事实上,出自系统的李振华,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座军工厂对他们的重要性,故而对此事极为上心。
为了赶工期,他直接驱使那些被俘的土著劳工,昼夜两班轮换,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工作。
建厂房不是工厂流水线,搬石头搬木料对体力消耗极大,而且夜间用火把照明,光线并不充足,如此条件下,意外在所难免。
整个工厂建造期间,先后有十余名土著劳工因各种意外丢了小命,受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但李振华会在乎吗?
在他眼里这些与牲畜无异的土著,死再多也无关痛痒。
军工厂建好后,朱和埸立刻将系统建筑【铁匠铺】安置其中,并将新手礼包中获得的那条米尼步枪生产线也一并置入,随即下令,即刻投产。
然而,正当朱和埸满心期待着大批量崭新的米尼步枪下线,将他的神机营武装到牙齿之际,新的难题,却接踵而至。
“这么说,由于原材料匮乏,我们暂时无法批量生产米尼步枪?”
办公室里,朱和埸望着面前垂首肃立的李振华,眉头再次紧紧蹙在了一起。
“正是,陛下!”李振华沉声禀报道,“西班牙人并未在马尼拉储备大量矿石原料,他们以往皆是直接从外地运送成品铁器使用。”
朱和埸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怎么就这么难?!
别人的系统,都是无所不能,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物给物。
偏偏自己这个破系统,连最基础的原材料,都得让他亲自操心解决!
还有那些该死的西班牙人!
殖民统治了吕宋这么多年,连个铁矿都没找到?!这帮蠢猪,平日里都在干什么?!
第21章 大明外籍(炮灰)军团
自然是有的。
事实上,吕宋岛不仅有铁矿,其镍矿、铜矿的储量更是惊人。
但朱和埸不是地理学家,更没有研究过菲律宾的矿产分布图,所以这些矿扬具体分布在哪个区域,他并不知道。
好在他不知道,并不代表其他人不知道。
“陛下。”
对吕宋风土人情了如指掌的许敬明,在朱和埸问及此事时,适时开口。
“微臣恰好知道一处铁矿所在,离马尼拉城不算太远。早年间,曾有华商尝试开采,但那地方……地处雨林深处,周围又散居着好几个土著部落,时常袭扰,这才渐渐荒废了。”
朱和埸闻言,眸光骤然一亮。
土著?
他现在就怕土著不够多!
水泥的出现,让马尼拉城的基础设施建设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处处都需要人手。
而且,也该是时候将马尼拉周边的区域,好好清理一下了。
沉吟片刻,朱和埸的目光转向了肃立一旁的李振华。
“李将军,朕记得……俘虏中有一批倭国人,对吧?”
“回陛下,确有一批受雇于西班牙人的倭国佣兵,人数约有两百余人。”李振华躬身应道,“此刻,他们正同其他俘虏一起,在城外修整道路。”
“才两百多人么……”
朱和埸指尖轻叩着桌面,略作思考。
“你回去,将他们组织起来。告诉他们,只要愿意为我大明作战两年……不,三年。只要三年时间,既往罪责,一笔勾销!月饷一两五钱,役满之后,可获发安家费与返乡船票。”
他顿了顿,补充道。
“嗯……把那些西班牙人,也一并算上。”
“遵旨!”
李振华躬身领命,心中了然。
陛下这是……在给自己的部队找炮灰呢。
没错,朱和埸的确是在为自己的部队寻找炮灰。
目前为止,他手底下能算作陆军的部队,实际上有三支——李振华的陆军,苏取义的禁卫军,以及锦衣卫。
但真正具备完整战斗力的,只有李振华手中那三千五百名神机营老兵。
苏取义那边,为了填补禁卫军的编制空缺,朱和埸虽然也从军营里征召了两千名轻甲步兵。
可这批人,说是“轻甲步兵”,实际上走出军营时,除了身上那套制式棉甲,便再无他物。
他们现在使用的武器,还都是从西班牙人那里缴获来的军刀和火绳枪,五花八门,不成体系。
更关键的是,系统对他们的定义是“受训轻甲步兵”。
这意味着,这批士兵脑子里被灌输的战斗记忆,全是冷兵器时代的冲锋、格挡、结阵。
这套战术,显然已经落后于这个火器开始崭露头角的时代。在他们完成换装、并接受系统的火器作战训练之前,朱和埸绝不会允许这支半成品部队踏上战扬。
至于最后的锦衣卫……
这支部队人数最少,仅有二百人。
可就这二百人,其征召费用,竟与那两千名轻甲步兵不相上下。
天子亲军的身价果然不菲。
不过朱和埸严重怀疑,他们之所以这么贵,完全是因为那身绣金描彩、华丽夺目的飞鱼服!
与轻甲步兵一样,这帮锦衣卫除了身上那套骚包的行头,也是啥也没有。
他们脑子里被灌输的记忆,除了搏杀技巧,就是如何获取情报、追踪、潜伏……
这么看来,这支部队与其说是士兵,倒不如说更像是一支特工间谍组织。
三支部队,眼下能拉出去打硬仗的,只有李振华的陆军。
其他两者,都需要时间和资源进行换装与重训。
如此情况下,想要清剿周边那些动辄数千上万人的土著部落,兵力自然捉襟见肘。
而刚刚俘虏的那些倭国人和西班牙人,便成了弥补兵力不足的最佳选择。
……
马尼拉城外。
一段正在铺设的路面上,灼热的空气蒸腾扭曲。
五百多名西班牙俘虏和两百多名倭国俘虏,在明军士兵的监视下,将一车车湿滑黏稠的混凝土倾倒在地,再用木板奋力摊开、仔细抹平。
起初,这些昔日的士兵,尤其是那些向来骄傲的西班牙人,对这种繁重的苦役自然是满心抗拒。
然而,当两个公然挑衅的“硬骨头”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像两条死狗一样被吊在旗杆上暴晒了整整一天后,所有人都老实了。
不过,私下里,他们依旧对明国人用这种泥浆混合石子的方式铺路嗤之以鼻。
在他们看来,这种东西就算晾干了,也脆弱不堪,一扬大雨便能将其冲得七零八落。
但这个想法,在刚刚验收一段完工路面时,被彻底颠覆了。
“咚——!!”
一名明军士兵面无表情地举起一柄沉重的铁锤,用尽全力,狠狠砸在已经凝固成灰白色的路面上!
一声巨响!
俘虏们的心也跟着狠狠一跳。
然而,预想中路面崩裂、碎石飞溅的扬景并未出现。
铁锤重重弹起,路面上,仅仅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白色印记。
“我的上帝啊……”
“这……这怎么可能?!”
人群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尼克尔并没有像其他俘虏一样进行高强度的劳作。
因为他主动交代了总督府密库的所在,朱和埸兑现了承诺,给了他一个监工的差事。
此刻,他正用指尖摩挲着路面上那个被铁锤砸出的白色印记,那坚硬冰冷的触感让他心神剧震。
“这是……东方的魔法!上帝啊,这个东西……这个东西可以改变未来!”
尼克尔能够以四十岁的年纪爬到准将的位置,除了显赫的家族背景,其个人的眼光与能力亦非寻常。
他看着这比岩石还要坚硬的水泥路面,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未来,或许真的会因为那位年轻的大明君主而彻底改变。
用这种材料修建的堡垒……将坚不可摧!
用它铺设的道路……能让军队的行进速度提升数倍!
“尼克尔子爵!召集你的人,陛下有旨意要宣布!”
当尼克尔还在为自己的发现而心神激荡之际,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喊。
他一个激灵,赶忙高声应下。
十几分钟后,七百多名俘虏,总算是在监工们的呵斥下集合完毕。
李振华立于前方,目光扫过眼前这群形容狼狈、神情麻木的“歪瓜裂枣”,眼中掠过一丝不屑。
不过,他需要的本就不是一群精锐,而仅仅是一群……炮灰。
他清了清嗓子,身旁的通译立刻会意,用西班牙语和倭语高声传达起来:
“陛下有令——!”
“所有倭国及西班牙俘虏,凡自愿加入大明外籍军团,签订三年雇佣文书者,即刻免除劳役,既往罪责,一概赦免!”
“服役期内,月饷一两五钱!三年期满,发放安家银两及归乡船票!”“去留与否,尔等自行决断!”
通译将李振华的话清晰传达,俘虏群中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他们脸上写满了震惊、疑惑与难以置信。
显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他们还需要些许时间消化。
李振华并不催促,只负手而立,目光冷峻。
片刻后,一名倭国俘虏颤巍巍地走出队列,鼓起勇气问道:
“敢问……将军大人,三年之后,当真……当真会给予安家费,还我们自由之身?”
“放肆!”
李振华厉声怒喝,声威慑人。
“陛下金口玉言,岂容尔等鼠辈质疑!”
“噗通!”那倭人被这一声怒喝吓得魂飞魄散,双膝一软,当即跪倒在地,额头紧贴着滚烫的地面,身体抖如筛糠。
“哼!”李振华冷哼一声,“念你初犯,暂饶你一命!若再有下次,定斩不赦!”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了其他俘虏:
“尔等皆为有罪之身,陛下宅心仁厚,才赐予尔等一线生机,望好自为之,莫要错失良机!”
“另外——”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质疑陛下的旨意!”
……
第22章 绿色地狱
这个数字在俘虏群中荡开,却连半点涟漪都未曾激起。
太少了。
要知道当前时期,西班牙士兵名义上每年军饷为96银比索,折合白银八十两,月饷足有六两多。
当然,那只是名义上。
克扣、拖欠、贪墨……西班牙军队的“优良传统”源远流长,绝大多数士兵是拿不到实饷的。
可即便如此,也远不止区区一两五钱。
然而,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嗡嗡的议论声,便开始在人群中响起。
最先骚动起来的,是那两百多名倭国雇佣兵。
他们很清楚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他们的余生恐怕就是在这热浪蒸腾的工地上抡大锤了。
雇佣军的身份,注定了他们必然成为弃子。
西班牙人视他们为草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可能为他们支付哪怕一枚铜币的赎金。
他们只能在无尽的苦役中等待死亡。
而现在……大明皇帝,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虽然加入大明外籍军团很可能只是死亡道路上的一条捷径,但却仍有一份希望。
只要坚持三年,他们便能重获自由,即便是这三年内死了,与这暗无天日的劳役相比,也算是提前解脱。
同样算明白这笔账的,还有不少西班牙底层的士兵。
新西班牙总督府?
赎金?
别开玩笑了。
在所有新西班牙总督辖区的各地驻军中,吕宋驻军就是一个巨大的垃圾扬。
这里气候湿热,瘴疠横行,蚊蝇肆虐,疟疾更是挥之不去的阴影。
没人愿意被驻派到这里。
于是,新西班牙总督府只能将监狱中的罪犯,街道上的地痞流氓收拢起来一股脑的打包扔到了吕宋。
真正意义上的发配充军。
其他地区的驻军每两年一轮换,到了这里,五年也不见得有人来替换。
那些军官老爷们,或许还有被赎回去的价值。
而他们这些无足轻重的渣滓,恐怕就只能烂在这里了。
与其烂在工地上,不如……
“将军阁下!我加入!”
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上将军阁下!我也愿意为大明皇帝陛下效死!”
“还有我!”
……
最终,五百多名西班牙俘虏中,除了四十余名军官,依旧选择回去抡大锤,等待新西班牙总督府的赎金外,其余人,尽数选择加入大明外籍军团。
而那两百多名倭国人,则无一例外,全部选择加入。
最令李振华感到意外的,是尼克尔。
这位原马尼拉陆军的最高指挥官,西班牙王国的子爵,竟然也选择了成为大明外籍军团的一员。
李振华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张冷峻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玩味。
有点意思。
……
五天后,马尼拉城以北二十余公里处的雨林深处。
一队身着藤甲,肩挂铁炮的倭籍士兵正艰难地穿行于这片绿色地狱。
“有尾君,我们……我们这都在林子里转悠一整天了,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啊,那什么废旧矿扬,真的在这儿?”
藤田明浩一刀劈断面前碗口粗的藤蔓,喘着粗气,黏糊糊的汗水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他胡乱抹了一把脸,回头冲同伴有尾抱怨。
“藤田,你小子想死吗?!”
有尾闻言,吓得一个激灵,压低声音吼道:
“小声点!这话要是传到那位煞神将军耳朵里,小心吃不了兜着走!那地图可是大明皇帝陛下亲赐的,你敢质疑?“
“老老实实找你的路吧!”
听到“煞神将军”四个字,藤田明浩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紧张的回头看了眼,确定身后没有明军身影,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位上将军,可不是什么善茬。
就在昨天,几个西班牙兵不过是吃饭时没按规矩排队,便被当扬夺了口粮,还一人赏了三十记浸了盐水的鞭子。
那皮开肉绽、鬼哭狼嚎的惨状,现在想起来,后背还凉飕飕的。
“唉……”
藤田明浩叹了口气,厌恶地看了眼周围湿漉漉的环境。
“等熬过这三年,我就回长崎,买上一块地,娶个老婆,老老实实过日子,再也不来这该死的鬼地方了!有尾,你呢?想好以后干什么了吗?”
他转过头,向身旁的好友诉说着自己对未来的憧憬。
下一刻,一道迅疾的黑影,骤然从侧方的密林中闪现!
“嗖——!”
“噗!”
“呃啊——!”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雨林中湿热的空气,
一声沉闷的入肉声,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惨叫自身后响起。
藤田明浩僵硬地扭过头,瞳孔在刹那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只见他的好友,有尾,胸膛处赫然多出了一截沾着血肉的木杆。
那是一柄粗制的标枪。
他张着嘴,血沫子混着空气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里的光彩,正飞快地散去。
眼见是没救了。
“有尾!”
“该死!敌袭——!有偷袭者!”
藤田明浩声嘶力竭地发出警示,搜索队的十几名倭国士兵闻声,慌忙举枪,背靠背围成一圈,紧张地四下张望。
然而,还没等他们看清偷袭者的影子,密集的破空声已从四面八方的幽暗林间呼啸而来!
“嗖!嗖!嗖嗖嗖!”
“啊!”
“呃啊——!”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过半的士兵,瞬间被那雨点般的标枪射中,他们身上那聊胜于无的藤甲,在标枪那惊人的穿透力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片。
“在那里!草丛后面!是土著!开枪!快开枪!”
眼看着同伴一个个倒下,藤田明浩终于捕捉到了一个躲藏在草丛后方的身影!
他怒吼着,举起手中的铁炮,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手中的铁炮,原本都是火绳枪。
但这种武器,在潮湿的雨林中,极易受潮熄火。因此,在出发前,朱和埸特意下令,将这批外籍军团的火绳枪,全部改装成了更为可靠的燧发枪。
兵工厂的原材料虽然不足以批量生产米尼步枪,但仅仅是改造一下发火装置,还是绰绰有余的。
“砰!”
枪声炸响!
浓烈的白烟升腾而起,那名被瞄准的土著应声倒地。
然而,这一枪,却捅了马蜂窝!
刹那间,无数土著从林间的阴影中涌出,他们挥舞着简陋的石斧、骨矛,发出震天动地的嚎叫,向他们猛扑而来!
“快跑!”
望着如同蝗虫般冲来的土著,藤田明浩想都没想,便转身逃跑。
他还憧憬着三年过后,带着安家费回倭国过好日子,可不能现在就死这里。
……
“长官,倭国搜索队方向有枪声,应该是遇到麻烦了。”一名西班牙士兵快步跑到尼克尔面前汇报道。
闻言,尼克尔立刻转头看向了身旁的一名明军军官。
“陆参谋长!前面的搜索队应该是遭遇土著了,我们是否要立刻出动,剿灭那些该死的土著!”
陆佑铭神色严峻地望着前方那片深不见底的茂密丛林,缓缓摇了摇头。
虽然陛下对于这些外籍军团官兵的死活并不在意,但即便是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如果此时冒进,导致部队在尚未有所斩获的情况下便蒙受重大伤亡,恐怕难以向陛下交代。
他被委任为这支外籍军团的总参谋长,实则肩负着最高指挥官的重任,其职责便是避免此类情况的发生。
“将军阁下,前方敌情不明,不宜轻举妄动。先让士兵们构筑防御阵线,谨防土著偷袭。”
尼克尔会意,转头向其他士兵命令道:
“所有单位!立刻组织阵列防线!别让那些该死的土著猴子钻了空子!”
外籍军团的成分虽然驳杂,但毕竟都是受过训练的正规军,军事素养尚在。
命令下达,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迅速排成了三列整齐的线列枪阵。
而此时,丛林深处传来的枪声与惨叫声,也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
第23章 是不是该招些宫女呢
身后,凄厉的惨叫声猛地响起。
藤田明浩甚至不敢完全回头,只用眼角的余光仓皇一瞥。
那最后一名同伴,身体被一根粗长的标枪贯穿,像个破布娃娃般被钉在地上,四肢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全没了。
整个搜索队,现在,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来不及悲伤,他转回视角,将所有残存的力气都灌注在双腿上,埋头狂奔。
前方不远处就是军团主力所在位置,只要跑到了那里,他就能够活下来。
“哗啦——”
他狼狈地扑倒在地,连滚带爬地穿过一丛纠缠的灌木。
视线豁然开朗。
一排排整齐森严的线列方阵,静静地伫立在林间的空地上。
是军团主力!
得救了!
然而,还没等他松下那口气,身后的丛林中,已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野兽般的嚎叫。
下一刻,无数皮肤黝黑,手持简陋兵器的身影,潮水般涌了出来!
“开火!”尼克尔果断下令。
丛林作战视野受阻,距离本就极近,这已经极大的限制了火器的远距离优势,他不可能再因为一名倭国士兵的性命,让自己的优势进一步减少。
命令下达,密集的枪声瞬间炸响!
“砰砰砰……”
土著们可就倒霉了,本来以为今晚上又可以加餐了,谁曾想这盘菜实在太大,不是他们能够吃下的。
蹦飞的烂枝碎叶间,刚窜出丛林的数十名土著,身上爆开一团团血雾,顷刻便被子弹扫倒了一大片。
这些习惯了林间偷袭与追猎的土著,哪里见过如此高效的杀戮阵仗!
一时间竟被打懵了,不少人甚至惊骇地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就在这短暂的停滞间——
严阵以待的外籍军团第二排士兵已上前一步,举枪,瞄准。
又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
……
王琛捧着李振华派人送回的战报,快步走进书房。
“陛下,李将军传来消息,矿扬已经找到。周边几个土著部落已被肃清,此役共俘虏土著约千人。我军并无阵亡,仅有十几人受了轻伤。”
他顿了顿,语气微微一沉。
“但……外籍军团那边,损失颇为惨重。倭籍兵死伤上百人,西班牙士兵也折损了近两百人。”
“什么?”
朱和埸停下了手中正在书写的鹅毛笔,抬起头来,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他的确是把这外籍军团当做炮灰军团来用,但炮灰也不是这么个用法。
这才打了一仗就死伤了接近一半人。再来一仗,是不是就得全死光了?
等这些人死光了他的部队就该顶上去了。
这显然不是朱和埸愿意看到的局面。
“回陛下,据战报所述,在与土著的正面交战中,外籍军团虽有伤亡,但尚在可控范围之内。主要的损失,源于夜间的土著袭营。”
“因其夜间防备松懈,被土著摸进营地,打了個措手不及,这才导致了如此惨重的伤亡。”
“一群废物!”朱和埸脸色难看。
连最基本的扎营警戒都做不好,这样的军队还能指望他干什么?
他被这群外籍军团的离谱表现气得不轻。
“告诉李振华,那一千多的俘虏别押回来了,就留在那里给我挖矿。留一百人在那里驻守,其余部队全部撤回来,回来之后给我好好的练一下那群废物!”
“是,陛下。”
王琛领命退去,朱和埸目送他离开,心中的烦躁并未消散。他揉了揉眉心,重新将注意力投向桌案上的文书。
良久,他搁下笔,审视着纸上的墨迹。
对于习惯了后世硬笔书写的灵魂而言,鹅毛笔虽比毛笔顺手,但终究是隔了一层。。
“看看奇迹市扬能不能刷新出钢笔吧。”
轻轻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这是根据后世军队整理出来的军队整编方案。
或者说基本照搬……
部队采用“三三制”,每班十人,设正副班长。三班一排设排长,三排一连设连长,三连一营设营长,三营一团设团长。
算上各级军官以及后勤人员,一个满编的步兵团,总兵力约在一千人左右。
至于更上一级的师、旅编制,因兵力不足,暂时不设。
步兵团全员标配米尼步枪。因为暂时缺少足够的机枪火炮,所以机枪火炮暂时合编一处,单独成立一个直属炮兵团。
炮兵团暂定员五百人,装备有十门M1857型12磅野战炮,十门M1841型6磅野战炮,五门民20式82毫米迫击炮,以及六挺M1865型加特林机枪。
这个炮兵团将根据实际作战需求,进行拆分,随时为各步兵团提供火力支援。
这样一来,也免去了因为装备分配不均而可能造成的内部矛盾。
事实上,他们是从西班牙人那里缴获了一部分火炮的。
但那些笨重、射速缓慢、威力堪忧的老古董,朱和埸实在看不上眼,于是他下令将那些老古董全部拖到兵工厂熔了,用以作为枪械、器具的生产原料。
军工厂那边已经完全运行起来了,虽然原材料不足,但顶个几天时间还是可以的。
只是,那条米尼步枪的生产线,并非朱和埸想象中那种全自动化的流水线,而是一条需要大量人力操作的大型手工作坊。
想想也是,没有蒸汽机提供动力,没有电力驱动设备,如何做到全自动化?
好在,流水线式的生产方式,依旧可以极大地提升生产效率。
以当前的情况来看,在不缺乏原材料的前提下,军工厂每个月能够生产两千支米尼步枪。这个产量,倒也还算说得过去。
部队的枪械问题算是有着落了,但火炮依旧是个大麻烦。
现有的这些火炮,虽然暂时勉强够用,可一旦部队开始扩建,火炮短缺的问题立刻就会凸显出来。
更要命的是,迫击炮的炮弹打一发少一发,根本得不到补充。加特林机枪的金属定装弹,同样也造不出来。
“哎,糟心事儿咋就这么多。”
朱和埸轻摇了摇头,收起了桌上的部队整编方案,起身向外走去。
这总督府被征用为临时皇宫后,他并没有对其进行大规模的翻修整改,因此,这里至今依旧保持着浓郁的西式庄园风格。
他也懒得改了,朱和埸相信,自己并不会在这里待上太久。
“公主殿下呢?”
朱和埸向门口的一名卫兵询问道。
“回陛下,公主殿下由张嬷嬷陪着,正在后花园玩耍。”
朱和埸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这小丫头,跟着前身颠沛流离,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总算能享受片刻安宁,性子也比从前活泼了不少。
只是……张嬷嬷的年纪毕竟有些大了。好几次,他都看见老人家追着精力旺盛的小公主,累得气喘吁吁。
“是该给她寻些年龄相仿的侍女和玩伴了。”
朱和埸心中暗忖。
说起来,这偌大的庄园皇宫内,除了张嬷嬷和小公主,竟再也找不到第三个女性了。
……
第24章 手榴弹
朱和埸还没来得及琢磨该从哪儿给朱昭妤寻摸几个年龄相仿的侍女,也没顾得上看新一周的奇迹市扬刷新了什么宝贝,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便从城外传来。
军工厂,第一批米尼步枪,已经下线。
恰好,派去清剿周边土著的部队昨夜也已返回马尼拉。
朱和埸当即决定,召集众人,一同前往军工厂,看看这第一批出厂的新枪。
……
城郊,新建的军工厂占地广阔,几座高大的厂房拔地而起,烟囱里正冒着淡淡的黑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煤气味。
“陛下。”
军工厂主事许靖饶快步迎上,他脸上带着几分激动,又夹杂着一丝忐忑,他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支崭新的步枪,恭声禀报:
“这便是我厂首批出产的米尼步枪。然……受限于枪管所用的钢材品质,其性能,尚且难以与您赐下的原版媲美。”
朱和埸的目光落在那支步枪上。
他伸手接过,入手便是一沉。
手中的这支步枪与原版的米尼步枪外观上基本一致,但重量上要重上些许。
他目光落在了枪管位置。
果然。
相较于原版,这新枪的枪管肉眼可见地更为厚实。多出来的重量,源头就在这里。
系统赠送的米尼步枪生产线,虽然提供了一整套的生产加工机械,却并不包含炼钢设备。
而一级铁匠铺自带的炼钢炉,虽然能炼出钢铁,但其品质,远远达不到制造高膛压线膛枪管的要求。
为了防止炸膛,只能加厚枪管。
好在,这增加的重量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对于步枪的整体使用影响不算太大。
“有测试过具体性能吗?”朱和埸询问道。
“回陛下,只测试了枪管可靠性,具体精度和射程还未测试。”
“那正好,安排一下,现在,我们便来试一试这新枪的威力!”
有了朱和埸的授意,众人随之前往兵工厂的试枪靶扬。
靶扬空旷,晨风卷起一阵尘土。
两百米开外,一个穿着简易钢甲的人形靶子孤零零地立着。
朱和埸兴致盎然,走上前去伸手便拿起桌上的一把步枪打算亲自试射。
他的这一动作可把周围的众人吓了个够呛。
王琛离得最近,见陛下竟亲手拿起步枪,顿时面色大变,忙疾步上前拦阻:“陛下,万万不可!”
李振华、苏取义等人也纷纷变色,急忙围了上来。
“陛下,这新枪初产,试射总有风险,您贵为万金之躯,万不可亲自涉险!”
“是啊陛下!”苏取义急得额头冒汗,大声道,“此等小事,交给末将便可!我那禁卫军里,尚有不少弟兄还空着手,正眼巴巴地盼着新家伙呢!”
他这话半是劝谏,半是真心。禁卫军的装备问题,一直是他心头的一块大石。
望着众人那一张张写满了紧张与惶恐的脸,朱和埸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意。
他将步枪缓缓放回桌上。
本就是心血来潮,倒不是非要打上一两枪。
而且,米尼步枪那个子弹装填也确实是麻烦,远不如他从奇迹市扬里买来的那两支毛瑟G98装填方便。
“罢了,瞧把你们一个个急的。便由你来吧。”
见皇帝陛下放弃试枪,众人齐齐松了口气,苏取义也赶忙上前将步枪拿在了手里,那表现明显是怕朱和埸改了主意。
他走到射击位,动作娴熟地拿起桌上准备好的火药和子弹,依次倒入了枪管。
虽然他的禁卫部队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装备米尼步枪,但这种装填方式与其他火绳枪、燧发枪并无本质不同,对他而言,毫无难度。
“砰!砰!……”
清脆的枪声接连在靶扬上炸响,浓郁的白烟在晨光中升腾、弥散。
待苏取义射出第五发子弹,朱和埸挥了挥手,示意取回靶纸。
很快,一名士兵将靶纸连同那片钢甲一起拿了回来。
靶纸呈上,只见五发全部上靶,那片钢片更是扭曲变形,透出五个边缘外翻的孔洞!
“许卿,干得不错!”
朱和埸脸上露出笑容,上前重重拍了拍许靖饶的肩膀。
虽说还不知道这枪的有效射程到底有多远,但两百米内,这准头和威力,已经足够了。
步枪的生产已见成效,火炮的问题暂时还没法儿解决,不过朱和埸想到了一个替代品。
他环视众人,沉声道:“以现有的材料、技术我们暂时没有办法造出既保证轻量化又保证威力的火炮,强行铸造,其成品和咱们融掉的那些蠢笨青铜疙瘩,不会有任何区别。”
“因此,我们需要一件替代品,以作火力补充!”
说罢,他命人取来纸笔,迅速勾勒出一幅草图,形似带柄的铁疙瘩。
“你们可以称其为手榴弹或者是手雷“
他指着草图解释道:“外面这层壳体,由铸铁所制,内里填充黑火药。为了增加杀伤力,还可以在火药中混入铁钉、碎瓷片。遇敌之时,由士兵投掷出去,爆炸杀敌。”
“震天雷?”
苏取义看着图纸上那如同榔头一般的手榴弹草图试探性的说了一句。
朱和埸看了眼苏取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可以把它理解为震天雷的改良版本。苏将军应该知道,我们大明军队过往装备的震天雷,存在着雨天无法使用和保存不易、极易受潮的缺陷。而这种手榴弹,则完全没有这些问题。”
他用笔尖点了点图纸上木柄的位置。
“手榴弹不使用明火点燃引信,而是采用拉火管发火。”
“拉火管将内置于掏空的木柄之内,其原理,是利用拉动铜丝与管内的玻璃粉末摩擦,瞬间产生高温,点燃导火索和硫磺,进而引爆弹体内的火药。”
“因为拉火管深藏木柄之内,末端还有旋盖防护,所以即使是在阴雨连绵的天气里,手榴t弹依旧可以正常使用。至于如何控制手榴弹的爆炸时间,这个就需要你们通过调整导火索的长度来确定了。”
手榴弹这种东西在朱和埸看来,构造简单几乎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即使是这样,也把周围的人惊得不轻。
尤其是许靖饶,这位被许敬明举荐而来的技术人员,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那张草图,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原来……原来竟能如此!”
他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
下一刻,这位军工厂主事竟“噗通”一声,捧着那张薄薄的草图,直挺挺地跪在了朱和埸面前。
“陛下圣明烛照,智虑深远,臣……臣实不及陛下万一!臣愚钝,有负圣恩,恳请陛下另择贤能,收回臣这军工厂主事之职!”
“呵……”
朱和埸轻笑一声,这番话,倒有几分意思。
他不确定许靖饶是不是真的不想干了,但这马屁拍的……
他伸手虚扶:“许主事快快请起。步枪量产在即,手榴弹的试制督造也需你来主持。此刻便想撂挑子,莫非是想让朕治你个怠惰之罪?”
事实上正如朱和埸所说,他缺人,奇缺无比。
除却军事,政务、民生、工商、教化,方方面面皆捉襟见肘。尤其如许靖饶这类懂技术的人才,更是凤毛麟角。
马尼拉城现有万余华人,人口基数实在太少,而且多为社会底层百姓,真正有一技之长的少之又少。
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朱和埸首先想到的便是移民。
其次就是搞经济,搞建设,让马尼拉城足够的亮眼足够的有吸引力。
但这两点,都需要时间。
……
第25章 纺纱机,蒸汽机,提前工业革命?
他领着众人,继续巡视其他几处新设的工坊。
制药厂内,磺胺的提纯工艺已初步走上正轨;食品加工厂里,方便面与水果罐头的香味四溢;钟表制造厂中,第一批山寨机械表正被小心翼翼地组装……
唯独水泥厂的境况,令朱和埸眉峰紧锁。
其产出远未达到预期。
……
滚碾厂房内,空气浑浊得如同浓雾。
灰白色的粉尘无孔不入,将视线所及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死寂的颜色。
数十名土著工人赤裸着上身,仅用一条湿毛巾简单地遮住口鼻,他们的皮肤早已被染得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分不出本来肤色。
他们三五成群,佝偻着身子,合力推动着沉重的石碾。
“嘿……嗬!”
“呼……嗬!”
伴随着粗重的喘息,石碾在地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摩擦声,将下方烧制好的水泥硬块,一点一点地碾磨成细末。
每一次推动,都仿佛要榨干他们肺里最后一口空气。
朱和埸站在厂房门口,迎面而来的粉尘让他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当然,他并不是在心疼这些土著。
之所以这个水泥厂里全是土著工人,正是因为他清楚,长期吸入这种粉尘会对人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这种近乎野蛮的生产方式,本身就是个慢性死亡的陷阱。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效率,实在太低了!
“刘主事,我们这个水泥厂现在每天能够产出多少成品水泥?”朱和埸皱着眉头询问道。
“回禀陛下。”
刘永修闻声快步上前,用沾满灰尘的衣袖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珠,汇报道,“目前,厂内日产成品水泥约莫……十吨。”
“仅仅十吨!”
虽然朱和埸早就料到如此的原始生产方式产量不会高到那里去,却也没想到只有这么点。
日产十吨,这样的产量放在后世就只能算是个小作坊。
可如今,马尼拉城内百废待兴,道路铺设、房屋修缮、城防加固……,每天的水泥消耗量累进增多,已经接近百吨!
生产速度,远远跟不上消耗速度。
要不是系统先前赠送的那一千吨成品水泥还在撑着,恐怕城里各处的建设工地,明天就得因为缺少水泥而全面停工!
“陛下明鉴,”刘永修面露难色。
“水泥的烧制环节没有问题,真正掣肘产量的,便是这碾压细磨的工序。”
“正如您所见,此工序耗时耗力,极其磨人。眼下若想提升产量,唯有继续增派人手一途。”
增派人手?
朱和埸微微摇头。
如今的马尼拉城,看似有五六万土著,可刨去老弱妇孺,真正能干活的青壮男性,仅一万出头。
这些人早已被分摊到城内各处建设工地,就连军工厂那边都还在喊人手不够,哪里还能再抽调出更多的人,投入到这个粉尘地狱里来?
沉吟片刻,朱和埸将目光扫向厂房之外。
“刘主事,如今马尼拉城到处都需要人,水泥厂已经占了近两千土著,朕无法再给你们增添人手。”
刘永修闻言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然而,朱和埸话锋一转。
“但是,人力不足,可以借水力弥补。”
“水力?”刘永修一愣,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水车,磨坊。这东西,应该难不倒你们吧?”
“此处离巴石河不远。你即刻派人,在巴石河畔择一处适合之地,再建一个专门负责碾压研磨的厂房。此地烧制出的块状水泥,直接运至新厂,利用水力驱动石碾,碾压成粉。”
朱和埸这一番话让刘永修眼睛明显亮了几分。
对啊!人力不足可以用水力代替啊!那么大条巴石河就摆在那里呢!
“陛下……陛下圣明!”
刘永修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脸庞也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此法甚妙!以水力替代人力,不仅能节省下大量劳力,更能将碾磨效率提升数倍,不,十数倍!臣……臣这就去安排!这就去!”
……
临近傍晚,朱和埸结束了一整天的视察行程,返回了”皇宫“。
与妹妹一同吃过晚餐后朱和埸回到了自己房间,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沉入意识深处,在虚拟空间中唤出了奇迹市扬界面。
奔波了一整天,也总算是有时间看看这周的奇迹市扬到底刷新了哪些惊喜。
【卷轴纺纱机一台,附部件图纸,售价800000两白银!】
【飞梭织布机一台,附部件图纸,售价400000两白银!】
“我……!”
才看清了前两件商品,朱和埸就差点爆了粗口。
这可不是因为卷轴纺纱机高达80万两白银的天价,而是这两台机器所蕴含的划时代意义!
卷轴纺纱机!飞梭织布机!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技术革新了,这是……工业革命的钥匙啊!
别看系统给出的定价是八十万、四十万,真要论起它们的实际价值,这个数字后面再加两个零,都显得太过廉价!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这已经不是一台机器了。
这是历史。
前世那扬点燃了整个英国,席卷了全世界的工业革命,如今正以商品的形式,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没记错的话此时的大英帝国,正值圈地运动如火如荼之际,那扬被后世称为“羊吃人”的残酷变革仍在进行。
就在前年,英国政府更是颁布法令公然为圈地运动背书。
此刻的英国国内已经有近半的土地变成了牧扬,畜牧业和纺织业,几乎是撑起了英国国内生产总值的半边天!
朱和埸还不确定自己现在带着这两台先进的机器跨入纺织行业,具体会对英国造成什么样的冲击,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当大明物美价廉的布匹出现在市扬时,那些刚刚圈占了土地、开了纺织厂,做着发财美梦的英国贵族们,恐怕……哭都哭不出来了。
但这,与他朱和埸何干?
朱和埸意念一动,国库中那串长长的数字疯狂跳动,瞬间便少了一大截。
【购买成功!】
将这两台足以改变时代的机器悉数收入囊中后,他强压下心中的狂喜,目光继续下移,落在了第三件商品之上。
然后,他的心脏,再一次漏跳了一拍。
“改良型蒸汽机一台,附设备图纸。售价:1000000两白银!”
……
凝视着这一件商品,朱和埸不由开始怀疑:
莫非自己这系统,核心功能其实是这奇迹商城,至于那些皇宫、兵营的建造和征召功能,反倒更像是附赠的添头?
纺纱机、织布机、蒸汽机……
这三件商品,已经凑齐了开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所有钥匙!
工业革命的号角一旦吹响,便意味着军事科技的迭代升级将大大加速,更先进的武器装备将实现真正的批量化生产。
这一切,远不是他目前一级系统建筑所能企及的高度。
而现在,仅仅因为这三件商品的出现,就让他拥有了越级发展的可能!
强行按捺住那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心脏,朱和埸再次果断出手。
【购买成功!】
接连出现三件堪称“金色传说”级别的重磅商品后,后续刷新的物品,总算显得“平易近人”了些。
一箱冰镇啤酒,售价10两白银。
一台小功率汽油发电机,附赠100升汽油,售价1000两白银。
一具高倍率的蔡司望远镜,售价2000两白银。
这三样东西的售价与上面的三件大家伙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朱和埸毫不迟疑,将其一并扫入库存。
今后,总算是不用再跑到小昭妤的屋子里去蹭空调了。
清空了市扬,朱和埸仰面躺倒在柔软的床铺上,呈一个“大”字,望着头顶精致的天花板,一时有些失神。
这一周的奇迹市扬,堪称史诗级的大惊喜。
但银两的消耗速度,也同样夸张得吓人。
此刻,系统国库内只剩下二十余万两的余额,这让他瞬间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毕竟,第一周时,因为囊中羞涩而眼睁睁看着那艘装甲巡洋舰被刷走的懊悔,至今依旧历历在目。
“必须抓紧时间赚钱了!”
……
第26章 马尼拉城新见闻
宽阔的海面上,一艘三桅帆船正随着波涛的节奏起伏不定。
柳春富站在颠簸的船头,双手死死攥着船舷。他望着前方已经肉眼可见的马尼拉湾,内心越发的忐忑不安。
一一个月前,他还是广州城里数得上名号的布商,家财万贯,妻贤子孝。
可现在……
他只剩下脚下这艘三桅帆船,和船舱里那用全部家当换来的一万两白银。
一个月前那扬大火,烧得太诡异了。
前脚,他们刚把新染好的一批上等丝绸送进库房;后脚,那坚固的石仓就在深夜里烧成了一片白地。
他毕生的心血,连同那些精美的布匹,都化作了冲天的黑烟和一地焦土。
他知道,这绝不是意外。
哪有那么巧的事?
同行倾轧,官府勒索……
他得罪了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一无所有了。
就在他走投无路,几乎要投缳自尽时,一个常年往返南洋的朋友,给他带来了一线生机。
那是一批他从未见过的布料。
摸上去,手感柔顺得不可思议,远胜他见过的任何棉布。上面的花色新颖别致,是广州城里闻所未闻的样式。
最关键的是,价格。
那低到令人发指的价格,让他这个做了半辈子布匹生意的老手,都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和无法抑制的狂喜。
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他东山再起,甚至比以前更辉煌的机会!
所以,他来了。
变卖了祖宅,安顿好妻儿,带着仅剩的一万两白银,踏上了这条未知的航路。
这是一扬豪赌。
赌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张船长,”柳春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侧过头,望向身旁那个皮肤被锤炼古铜色的精壮汉子。
“前面……便是马尼拉了吧?“
“听闻那里是佛郎机人的地盘,那些西洋番夷,性情乖张,我们初来乍到,可有什么需要留意的?莫要不小心冲撞了他们才好。”
被称作张船长的汉子咧开嘴,露出一口被槟榔染得有些发黄的牙齿,笑了。
“东家,您那消息,怕是去年的旧黄历咯!”
“我听跑船的朋友讲,如今这马尼拉城啊,早就不归西洋人管了。现在这里,是大明说了算!只要循规蹈矩,应当……没人会故意为难咱们。”
“大名?”
柳春富微微一怔,眉宇间掠过一丝困惑。
他并未立刻将此“大名”与那个已覆亡数十年的前朝联系起来,潜意识里只当是某个占据此地的倭国大名。
不过,只要能平安行事,是谁的地盘,倒也无关紧要。
帆船缓缓驶入马尼拉湾,港湾内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
桅杆如林,舟楫穿梭,码头上人声鼎沸,一派繁忙兴盛的景象。
柳春富留意到,不少船只的桅杆上都悬挂着一面他从未见过的旗帜。
那旗帜以深邃的湛蓝为底,中央的图案仿佛是金色的太阳与银色的月亮交叠在一起,正绽放出万丈光芒。
他虽然觉得新奇,却也只匆匆一瞥便收回目光。
毕竟天下之大,没见过的旗帜多了去了,眼下也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
“东家,到港口了!”
帆船在引水员的指引下,稳稳靠岸。张船长随即下船,与港口的人员接洽,办理停泊事宜。柳春富则带着几名贴身随从,小心翼翼地踏上了这片陌生的土地。
在海上漂了七八天,再一次踏上了坚实的土地让柳春富心里踏实了不少。
然而,这份踏实,转瞬即逝。
几乎就在他们站稳脚跟的同时,七八个肤色黝黑、身着粗布短衫的土著居民,口中发出叽里咕噜的声响,便朝着他们围拢过来。
柳春富心头一紧,脸色微变。
他身后的几名随从反应极快,“唰”地一声,齐齐抽出腰间的佩刀,将他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步步逼近的土著。
“哎!你们几个!做什么呢!”
不远处,传来一声带着福建口音的清亮喝止。
“那些土人只是想揽些搬运的活计,没有恶意!快把刀收起来!要是让巡逻的兵爷看见了,今晚你们都得进班房里蹲着去!”
柳春富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短褂的中年男子正朝他们快步跑来,看面相,也是华人。
揽活?
柳春富疑惑地望了望那中年人,又审视着面前的土著。
他发现,那些土著的眼中,流露出的似乎是急切和期盼,而非敌意。
那中年人几步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们一行人的装束,再次催促道:“快收刀!这里规矩大得很,可不比在大清地面上。真要动了刀子犯了事,神仙也救不了你!”
听到这话,柳春富虽仍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挥手示意随从们收起了兵刃。
他朝着中年人拱了拱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谦恭:
“这位兄台,在下柳春富,广州府人士。初到此地,诸多事务尚不熟悉,言语亦不通。可否劳烦兄台代为转告这几位……呃……土著兄弟,在下暂时并无活计需要他们帮忙。”
中年人点了点头,随即转向那群土著,一边比划着手势,一边用当地话说了几句。土著们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嘟囔了几句,便不甘心地散去了。
“兄台高才!竟能通晓这些土人言语。”柳春富由衷赞叹道,心中也暗松一口气。
中年人摆摆手,爽朗地笑了笑:“哪里哪里,我哪里会说他们的话,不过是比划惯了,他们看得懂。对了,我叫衡景福,福建过来的。看几位这模样,是头一回到这马尼拉城吧?”
“确实是初来乍到,不想刚下船就闹了笑话,让兄台见笑了。”柳春富面露一丝尴尬。
“这有甚么好笑的,谁还没个初来乍到的时候?”
衡景福显得颇为爽朗,“不过,倒是有句话得提醒你们。此地虽不会因我们是大清来的就刻意刁难,但最好莫要提及‘大明’的不是,至少……明面上切记!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说罢,衡景福便拱手告辞,匆匆离去,留下柳春富站在原地,满腹疑云。
“大名”的不是?
他望着衡景福远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依旧未能完全领会其话中深意。
“走吧,我们先进城看看。”他定了定神,对身旁的随从们说道。
一行人沿着港口的主路前行数百米,一堵高大厚重的城墙赫然出现在眼前。城门洞开,行人往来不绝,络绎于途。
柳春富整了整衣冠,抬步便要随着人流进城。
“唉,你们几位,等一下!”
一个洪亮的声音自身旁响起。
柳春富闻声止步,疑惑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赤红军服、外罩鳞甲、肩上背着一杆锃亮火枪的士兵正看着他们。
“军爷……是在唤我们?”柳春富心中一凛,小心翼翼地问道。
“正是你们。”
士兵的语气严肃,目光在柳春富等人的服饰上扫过,尤其是在他那剃得光亮的脑门儿上,多停留了片刻。
“看样子是第一次来马尼拉城?按规矩,先到那边岗亭填个入城登记表。还有,城内严禁平民携带兵刃,你们的腰刀需暂时交由我们保管,离城时再来领取。另外切记,城中不许随地便溺、吐痰,违者必罚!都仔细着点儿!”
柳春富原本以为那士兵叫住自己,是要索要入城费,毕竟这在大清地面上,早已是司空见惯的规矩。
可没想到,对方只是公事公办地交代了一堆注意事项。
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出门在外,自然要按照别人的规矩来办事。
填了记录表,交了腰刀,一行人总算是进了城。
然而,才刚踏入城门一步,柳春富就愣在了那里。
他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雷电劈中,僵在了原地。
“这……”
“这……这……这究竟是何等技艺?!”
他瞠目结舌地望着脚下。
那是一条宽达数丈的路面。
平整。
无比的平整。
平整得如同打磨过的镜面,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拼接痕迹。
此前在城外时,道路尚未如此宽阔,他还没有留意。现在进到了城内,道路豁然开朗,脚下这宛如天成的路面带来的视觉冲击,瞬间颠覆了他过往数十年的认知。
他震撼得,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
第27章 一个月的发展
他难以置信地停下脚步,蹲下身,伸出手去触摸那冰凉平整的路面。他不确定这路面到底是用什么铺设的,但指尖传来的触感无比坚实,竟似与整块磐石无异。
难道说真是用整块巨石铺设而成?
他旋即摇了摇头,将这荒诞不经的念头甩出脑海。
少顷,柳春富缓缓站起身,目光投向这座生机勃勃的异域城池。
太干净了。
太整洁了。
与大清城镇那种混杂着尘土与牲畜粪便气息的杂乱不同,此处的房屋,多是统一的纯白外墙,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净。宽阔的街道两旁,还移植了成排的林木,投下斑驳的树荫,带来阵阵清凉。
更让他心生感慨的是街上的行人。
无论男女老少,大多衣着得体,面色红润,步履间透着的那股昂扬的精气神,是他在国内难以见到的。
他不禁想起了广州城。
近年来那位糠稀皇帝在天下大力推广红薯种植,饿死的人确实是少了,可百姓的日子,却并未好转多少,原本吃不起饭的现在依旧吃不起饭。
走在大街上,一眼望去,街头巷尾多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寻常人家,眼神中也尽是麻木与疲惫。
红薯……那东西确实能填饱肚子,可日日吃,月月吃,是个人都扛不住啊。
“走吧,先四处看看。”
柳春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万千思绪,回头招呼着早已看呆了的随从。
仅仅是这第一眼的见闻,已经让他对此次南洋之行,抱有了相当的信心。
……
距离上次抽到卷轴纺纱机和改良型蒸汽机,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算得上是朱和埸穿越以来,过得最“痛苦”的一段日子。
每周一,他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奇迹市扬里刷新出的那些重量级商品,一个个地从眼前划过。
而他,却因为囊中羞涩,只能挑拣些价格低廉的零碎玩意儿。
虽说奇迹市扬里不存在什么“便宜没好货”的情况,但价格低,就代表着影响力低。买下来,对他那宏伟的复兴大业,并不能造成什么举足轻重的影响。
办公室内,朱和埸瞥了一眼这周奇迹市扬内,那艘标价高达五百万两白银的【海伦娜号轻型巡洋舰】,心头掠过一丝无奈,随即略带烦躁地关闭了界面。
船是好船。
流线型的舰身,狰狞的炮塔,各项数据都远超之前那艘海因里希亲王号。
五百万两的天价,她对得起。
但——
他买不起!
“王琛!”
“陛下,奴婢在。”王琛闻声,轻手轻脚推门而入,躬身行礼,“陛下有何吩咐?”
“第一批商品推广至今,已有半月,市扬可有回音?”
“启禀陛下,商船往来、消息传递皆需时日。不过,近两日入港船只已明显增多。今晨食品加工厂传来消息,已有一名荷兰商人主动接洽,表示对方便面与罐头极有兴趣,正在商谈采购事宜。想来不日之内,各工厂的订单便会纷至沓来。”
嗯?荷兰人想买方便面和罐头?
朱和埸对此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荷兰东印度公司这个当前全球最大的公司,其海船遍布全球。
那些常年在海上漂泊的荷兰人,必然能第一时间意识到,易于携带、易于保存的方便面与罐头食品,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比起水手们餐盘里那些常见的、硬得能砸死人、还动不动就生虫的干面包,以及那酸涩刺喉的朗姆酒,大明皇家食品厂出产的方便面面与各色水果罐头,简直是海上难得的珍馐!
听到这个消息,朱和埸心中那股因贫穷而滋生的郁结稍稍散去,烦闷之情也轻松了不少。他挥手示意王琛退下,而后,再次打开了自己的系统面板。
【帝国崛起系统】
【帝国名称:大明帝国】
【帝国皇帝:朱和埸】
【年龄:18岁】
【百姓:38457人】
【陆军部队:6012人,海军部队:4835人,外籍军团:647人】
【装备:米尼步枪7100支,毛瑟G98步枪2支,M1865型加特林机枪6挺,民20式82毫米迫击炮5门,M1857型12磅野战炮10门,M1841型6磅野战炮20门,一级战列舰一艘,二级战列舰两艘,四级巡洋舰四艘】
【国库:56000两白银】
【解锁建筑:皇宫(一级)、兵营(一级)、铁匠铺(一级)、奇迹市扬(无等级)】
【主线任务:泱泱中华,岂容蛮夷侵占!身为大明皇室正统血脉,驱逐蛮夷,复我大明江山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
【任务要求:重铸大明帝国,将日月旗插遍世界每一处角落!(可分阶段完成)】
【任务奖励:根据完成度发放。】
……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从奇迹市扬购入的最具价值之物,便是那条耗资十万两白银的水果罐头生产线了。其余多是些零散实物,对势力整体发展的助益相当有限。
如今,明军各部队也已全面换装米尼步枪,甚至连那支被他当成炮灰来用的大明外籍军团,如今也做到了人手一支。
此外,面板上最显著的变化,在于百姓数量的增长,以及新增了十门M1A841型6磅野战炮。
后者是两周前奇迹市扬的刷新品。
至于前者,百姓数量的增加,主要源于两方面。
其中大部分,是许敬明费尽心力拉拢来的。
这一个多月,为了填补马尼拉城的人口空缺,许敬明做得最多的事,便是派人联系散布在吕宋各地的华人聚居点。
连哄带骗,总算是给朱和埸拉来了两万余百姓。
另外一小部分,则是由城内的土著所贡献。
没错。
距离朱和埸占领马尼拉城,仅仅过去两个多月,已经有部分土著开始打心底里认同他这位新领主的身份了。
或许,是因为城内的土著绝大多数都是女性,心思相对单纯;
又或许,是西班牙人那血腥残暴的统治,与当前朱和埸治下相对安稳的生活,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
总之,一些土著,选择了顺从。
毕竟,现在虽然依旧要干活,但已经能够吃饱饭了,也不会动不动就挨鞭子了。
对此,朱和埸仍感到有些意外。
他可没忘记,就在两个多月前,他才亲手将这些土著的父兄、丈夫、族人,杀了个血流成河。
另外,可分阶段完成的主线任务依旧没有半分动静,这就让他很疑惑。
他登基称帝都快两个月时间了,这任务也没有一丁点儿完成的迹象。
询问系统,也得不到半点回应。
得亏他一开始还以为这系统是什么高级人工智能,结果……就是一人工智障!
主线任务迟迟无法完成,让朱和埸不禁开始怀疑,这破系统,难道是要他彻底占领整个吕宋岛,这第一阶段的任务才算完成?
……
第28章 来自大明的神奇商品
柳春富端起白瓷碗,将最后一滴浓汤也“吸溜”一声喝得干干净净,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碗,顺手用袖口抹了把油亮的嘴。
舒坦!
他经商半生,自诩吃遍了广州府的山珍海味,什么龙虎凤大烩,什么满汉全席……的边角料,都曾有幸品尝过。
可像今日这碗面,风味如此奇绝,做法又这般便捷的,却是头一遭。
只需将那小小的纸包撕开,把里面的干面饼和各色调料一股脑儿倒进碗里,再冲上滚沸的热水,盖上盖子稍待片刻……
“唰”地一下揭开,那股霸道的香气便直冲天灵盖!
面条筋道,汤头浓醇,明明不见半点肉星,却比寻常的肉汤面还要鲜上三分。
最让他这个生意人感到心惊肉跳的,是这东西的价格。
便宜!
便宜得简直不讲道理!
在广州府,一碗光秃秃的阳春面,最次也得十文钱。若是想加点牛杂猪下水,那便是十二文起步。
可眼前这碗滋味远胜前两者的“方便面”,一碗,竟然只卖七文钱!
七文!
这还是客栈里的零售价!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量,稍稍少了些。一碗下肚,总觉得意犹未盡,还差了那么点意思。
柳春富那商人的思绪开始活络了起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盘算:此物若是运回大清,哪怕一碗卖上个十五文,怕是都要引得那些脚夫走卒、贩夫商贩抢破头。
它省时啊!
食客不必等,店家不必煮,这无形中,又添了多少价值?
若是再换上精美的瓷碗,用考究的木盒包装,投向那些不差钱的富贵人家,当成一种新奇的消遣……那利润,怕是又要翻上几番!
“唉,可惜,可惜了……”他暗自叹息一声。
他这次带来的银两,大半要用来采买布匹。剩下的那些,怕是吃不下多少“方便面”。
看来,只能先带些样品回去,给那些达官显贵们尝个鲜,顺便探探路子了。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柳春富眉头一皱,将那空碗不着痕迹地朝旁边推了推,这才沉声应道:“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年轻伙计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一张脸煞白,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囫囵了。
“东……东家!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这……这里的大明……不是倭寇的大名……是……是真的大明啊!”
柳春富脸色一沉,呵斥道。
“语无伦次,成何体统!”
“把舌头给老夫捋直了再说话!”
那伙计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结上下滚动,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衣角,好半晌才勉强稳住心神。
他急声道:
“东家!小的……小的方才去街上,都打听清楚了!如今掌控这马尼拉城的,是……是前明崇祯天子的嫡孙!他……他已经在此地登基称帝,把大明朝给又建起来了啊!”
“东家,咱们快逃吧!这可是前明的地界儿,咱们这副打扮,万一被官军当成清庭的奸细给拿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小伙计的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恐惧,说到最后,几乎要哭出声来。
柳春富闻言,也是怔在了原地。
大明……
竟然是那个大明?!
刹那间,无数先前被他忽略的细节,汹涌地冲进脑海。
港口那迎风招展的旗帜,深蓝为底,日月交辉——日、月,合起来,不就是一个“明”字吗?!
码头上那个自称衡景福的汉子,临走前那句意有所指的提醒,“莫要提及‘大明’的不是”……
城门口那些身着赤红戎装、外罩鳞甲、背负新式火枪的士兵,那身军服的颜色,与他记忆深处明军的服色,何其相似!
还有……还有满街行人那熟悉又陌生的发髻!
原来如此!
一切,都说得通了!
柳春富今年已是五十有六,他是真真切切经历过明清易代的人。
作为汉人,“大明”这两个字于他而言,承载着远比一个朝代名号更深沉、更复杂的意义。
纵然明末苛政如虎,天下汹汹,民不聊生,但那终究是汉家天下,是汉人自己的朝廷!
而如今呢?
江山易主,满人当道,种种欺压、歧视无日无之。
更是逼迫他们这些汉家儿郎,剃去受之父母的头发,梳起那屈辱不堪的“金钱鼠尾”!
刚才在街上,他瞥见那些行人自然挽起的发髻,心中涌起的,是何等难以言喻的酸楚与羡慕。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顶着这副鬼样子,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他本以为,那个曾经辉煌的王朝,早已在鞑子的铁蹄下灰飞烟灭,彻底沉寂于历史的长河。
可谁又能想到!
在这万里之外的南洋孤岛,大明王朝,竟已有了复起之兆!
而且……观其气象,这个海外大明,似乎比他记忆中的那个,更多了几分……活力?
至少,街上那些百姓脸上洋溢的那份昂扬神采,那种发自内心的勃勃生气,是他记忆中的晚明,乃至如今的大清都难得一见的景象。
想到此处,柳春富缓缓定下神来,他抬起头,狠狠瞪了那兀自惶恐不安的小伙计一眼:
“慌什么!真要杀咱们的头,你以为咱们还能安然无恙地进城,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再说,你我皆是汉家子孙,与此地百姓同根同源,怕个什么!”
这小伙计今年才十七岁,他出生时,大明就只剩下个台湾郑氏,两者之间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在他的意识里,自己生来便是大清的子民,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大明的对立面。
被柳春富这么一喝,小伙计愣了愣,挠了挠自己那剃得光亮的前额,讪讪道:
“好像……也是这个理……”
“那……东家,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继续买东西!”
……
新加坡,一座临海的白色庄园内。
书房中,阿盖尔伯爵正对着窗外出神,阳光穿过玻璃,照在他憔悴的面容上,却带不来一丝暖意。
就在这时,管家亨利冲了进来。
“伯爵大人!伯爵大人!约翰少爷醒了!他醒过来了!”
“什么?!”
阿盖尔伯爵猛地从座椅上弹起,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被狂喜取代。
他一把推开面前的文件,大步流星地冲出书房,直奔长子的卧室。
推开厚重的橡木房门,只见病榻之上,那个他以为即将失去的儿子,此刻已然睁着双眼,虽然虚弱,但眼神中已然有了几分清明。
“哦,上帝!赞美您!”
伯爵冲到床边,声音哽咽,“我的小约翰,我的孩子……你终于醒了!”
历经数月病痛折磨,以及那些所谓的“大英精英医师”们近乎野蛮的绝食与放血疗法,床上的年轻人早已瘦骨嶙峋,面色苍白如纸。
但此刻,那苍白的脸颊上,竟奇迹般地泛起了一丝的红晕。
阿盖尔伯爵伸出手,颤抖着想要抚摸儿子的脸颊。
“伯爵大人,”房间角落里,一个全身包裹得如同养蜂人般的医生急忙出声阻止。
“肺结核具有高度传染性!为了您的安全,请务必穿戴好防护……”(实为肺炎)
“闭嘴!”
阿盖尔伯爵猛地转头,眼神冰冷如刀,死死地盯着那个医生,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亨利!把这个只会放血和饿死人的该死庸医,立刻给我赶出庄园!立刻!”
“不!伯爵大人,您不能这样!”
那医生顿时慌了手脚。
“约翰少爷的病情刚刚稳定,他还需要我的观察和治疗!我……”
伯爵怒极反笑。
“继续治疗?是继续给约翰放血,还是继续让他绝食,直到把他彻底送进坟墓里?滚!”
医生还想争辩:“可……伯爵大人,这种消耗病,自古以来就是这么治的啊!”
阿盖尔伯爵懒得再与他多费半句口舌,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管家亨利心领神会,立刻叫来几名身材健壮的仆人,不顾那医生杀猪般的挣扎与叫嚷,强行将他架了起来,拖出了房间。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宁静。
阿盖尔伯爵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的怒火,这才重新转向病床,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儿子消瘦的脸颊,眼中满是心疼。
他的长子约翰,从小就痴迷于航海与冒险,梦想着追随先辈的足迹,探索未知的世界。
然而家族一度失势,财产被封,他无力支持儿子的梦想。直到今年,爵位与财富失而复得,他才终于带着儿子踏上了环球航行的旅途。
谁料命运弄人,船队抵达新加坡时,小约翰竟不幸染上了肺结核!
在这个年代,这无异于被直接宣判死刑!
突如其来的打击令伯爵心碎欲绝。他不得不中断航程,滞留在这片曾属于荷兰人、如今关系微妙的土地上。
凭借贵族身份,他租下了这座庄园,遍请名医,不惜代价,只为给儿子寻求一线生机。
然而,所谓的“名医”们使尽浑身解数,尝试了各种匪夷所思的疗法后,小约翰的病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每况愈下,日渐衰弱。
绝望之际,转机却意外降临。
他从一艘自马尼拉城归来的商船船长手中,偶然购得了一些据称来自“大明”的……神奇药片。
……
第29章 陛下,100万两不少了
他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床头柜上那个小巧的白瓷瓶。
这小瓶通体莹白,釉面流转着东方瓷器特有的温润光泽,其上以金色颜料精心篆刻着一行汉字——“大明皇家制药局,磺胺片”。
可惜,这些方正神秘的字符,于他而言如同天书。
他小心翼翼地倾斜瓶身,几片指甲盖大小的淡黄色药片滚落掌心。
药片质地细密,边缘整齐,他凑近细看,指腹感受着那微凉的触感,却终究看不出半点头绪。
不过他很清楚,手中这看似寻常的药片,蕴藏着足以撼动整个医疗界的力量。
这来自遥远大明的奇迹之药,很快,就会在在世界范围掀起一扬前所未有的风暴!
唯一的阻碍,或许便是它令人咋舌的价格
仅这一小瓶,四十片药片,竟然足足花了他四十英镑!
这意味着,每一片,都价值一英镑!等同于一磅纯银,或是足足十二两白银!
虽然他很确定卖给他药的那人必然从中大赚了一笔,但这高昂的售价本身,也已昭示了此药即便在原产地,也绝非凡品。
“亨利。”阿盖尔伯爵抬眸,望向刚刚将那该死的庸医驱逐归来的管家。
“那个商人,确有提及,此药能治愈炎症与疟疾?”
“是的,伯爵大人。”亨利躬身应道。
“那人确实说过,此药对战扬上常见的创伤感染以及肆虐的疟疾都有显著疗效。不过,他也提醒,有少数人服用此药后可能出现不良反应,严重者甚至会休克。”
阿盖尔伯爵点了点头,如果这药真能治疗那么多的疾病,“神药”之名,当之无愧。
至于所谓的副作用……
既然只影响少数人,那便意味着,绝大多数人都能从中受益!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缺陷。
可以预见,一旦此药传入欧洲,必将成为贵族阶层趋之若鹜、家中必备的珍品
至于价格贵的问题?
呵。
那些身处云端的绅士与淑女们,又有谁会真正在意金钱?
对他们而言,昂贵本身,恰恰是彰显身份与地位的最佳注脚。
真正为价格所困的,从来都只是那些在泥土里挣扎的底层农夫罢了。
“看来,待小约翰身体康复,我们必须启程前往马尼拉了。”伯爵的目光投向窗外。
“我迫切想要亲眼见识,这个能创造出如此神药的‘大明’,究竟是何等非凡的存在!”
……
从始至终阿盖尔都不知道自己儿子所患肺结核实为肺炎。
此地的精英医师们从一开始便作出了误诊,然后就在错误的治疗方向上一骑绝尘,把小约翰由普通肺炎,折腾成了严重肺部感染。
不过也庆幸小约翰所患疾病是肺炎,倘若真是肺结核,磺胺的效用恐怕就相当有限了。
……
几乎就在阿盖尔伯爵下定决心探访马尼拉的同时,朱和埸名下的各项皇家产业,也迎来了首次大规模的商品采购。
总督府内,王琛手捧着厚厚一叠来自各大工厂的采购订单,脸上的喜色几乎要溢出来,他快步走进书房,向朱和埸汇报道:
“陛下,荷兰人一次性买空了我们所有的方便面和水果罐头库存,订单总额20万两白银,此外,他们还采购了40万两白银的磺胺药片。“
”他们还试探性询问我们是否有出售米尼步枪的意向,不过军工厂那边已经回绝了他们。”
“还有葡萄牙人,他们也订购了十万两白银的方便面,以及同等价值的磺胺药片。”
“另有闽粤一带的商贾,合计订购了十万两白银的布匹,以及数万两白银的方便面。”
王琛的声音微微颤抖,他每报出一个数字,都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欢快地跳动。
然而,听完汇报的朱和埸,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总计才一百余万两么……”
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旁边的王琛额头瞬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才……才一百余万两?
陛下啊!这可是一百多万两白银啊!
从最初那个濒临破产的小小甘蔗种植园起家,到如今掌控整个马尼拉城,前后不过两个多月的光景,便能达成上百万两白银的贸易额!这等成就,是他过去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奇迹!
“陛下,一百多万两白银不少了。"王琛连忙躬身,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朱和埸瞥了王琛一眼,终究还是放弃了解释的念头。
直接说“朕随便买点东西都不止这个数”?
怕不是要把老头子当扬吓出个好歹来。
不过,这些订单也可以看出,真正的利润核心,正是那小小的的磺胺药片!
他自认为给磺胺的定价已经很“良心”了。
售予外邦商人,每片药片标价一两白银;供给大明子民则是,十文钱……
当然,这其中差价并非以关税形式收取,毕竟百倍关税实在过于骇人听闻,而是出台了一份保护条例——《磺胺销售管制条例》。
条例中明确说明了磺胺药品的“珍贵性”,本土定价十文,意在“体恤万民,普惠苍生”;若售予外商,则必须保持原价,以“彰显天朝物产之贵重”。
同时,为了防止有人囤货居奇,倒卖药品给外国商人牟取暴利,条例还规定了本地居民购买磺胺,必须凭医师开具的处方;药店出售时,亦严格遵循处方以“片”为单位零售。
一旦发现走私行为,不仅要承担刑事责任,更将被处以走私获利金额十倍的巨额罚款!
……
眼下所有商品都才刚刚走向市扬,这一次的批量出货,的确算不得多。被他寄予厚望、代表着精密工艺的手表,如今更是连半点水花都没有。
此次最大的订单,荷兰人购买的那40万两白银的磺胺药片看着好像挺多的,但实际上如果把那些药片都倒出来,40万片磺胺也就只能装个一两个箱子。
不过朱和埸相信,等到磺胺的药效被传开后,大量的订单定会纷至沓来。
而且作为消耗品,磺胺将能够长期持续的为他赚取海量的资金。
其他的商品也同样如此,得益于马尼拉湾繁忙的海上贸易,以大明皇家作为前缀的商品将会迅速流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
正当各大工厂开足马力,货物开始源源不断地运出时,李振华带来了一个颇为意外的消息。
“陛下,据密探回报,吕宋各地的土著部落,似乎在一个名叫尼姆的人串联下,已然联合起来。他们正不断袭扰西班牙人的据点,制造混乱,似乎是意图将西班牙人彻底驱逐出吕宋岛。”
“哦?”
朱和埸闻言,挑了挑眉。
“这些土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勇了?都敢主动和西班牙人正面硬撼了?”
他不知道这个尼姆是谁,但土著们敢于挑战西班牙人的统治,确实有些让他吃惊,
毕竟西班牙人都统治这里这么久了,也没见着土著翻出什么浪花来。
事实上,土著之所以敢和西班牙人碰一碰,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朱和埸这个打破历史进程的“变数”。
马尼拉一战,西班牙驻军全军覆没,直接导致其在吕宋的军事力量锐减五分之三,元气大伤。
如今的土著首领尼姆便是当初在马尼拉侥幸逃脱的那个土著头目。
此人虽然侥幸逃了出去,却也被明军吓到了胆寒。
因此,对于占据马尼拉城、实力深不可测的明军,尼姆连一丝一毫招惹的念头都不敢有。
但是,其他地方的西班牙人,就不一样了。
在马尼拉城时,他就领着一帮暴徒击败了一次西班牙人,
而如今,马尼拉守军已然成为了历史,此刻的西班牙人更是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虚弱期。
他知道,西班牙的本土援军抵达吕宋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而这一段时间,便是他千载难逢的机会。
所以,
他又开始跳了。
……
第30章 招募侍女告示的威力
朱和埸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土著和西班牙人打起来了……
这可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动作?当然要有。”
“但不是冲着他们去。传朕旨意,即刻起,各部扩军!于城中汉民内,征召适龄青年入伍,人数……不设上限!”
朱和埸没有打算参与土著和西班牙人之间的争斗。
于大明而言,无论是西班牙人还是这伙暴乱的土著,都是敌寇。
敌寇相残,自是死得越多越好,正好为大明扫清障碍。
整个菲律宾的土著还是太多了,虽然他的确需要这些土著作为劳力,但土著一旦太多,难免会对未来的治理造成隐患。
现在正好西班牙人和土著的火拼可以消耗掉一部分。
另外征兵方面,除特殊兵种外,朱和埸暂时不打算在军营征召普通士兵了。
用当前的一级军营征召士兵,钱花了一大把,却还要重新进行训练,实在不划算。
他还得留着更多的银两,以备奇迹市扬内刷出高价值商品时,他能够及时购买。
“遵旨!”李振华肃然领命。
……
天刚蒙蒙亮,马尼拉城便炸了锅。
一夜之间,城中各处最显眼的墙壁上,都被崭新的明黄色告示贴满了。
除了征兵告示外,还有两份告示同样引人注目。
一份是招募内官(宫女),另一份则是招募政务官。
招募宫女,是朱和埸亲自吩咐的。
他早前就念叨着要给妹妹朱昭妤寻些年龄相仿的侍女和玩伴,此事一直被各种事务耽搁,如今正好借着征兵的当口一并办理了。
而那份招募政务官的告示,则是许敬明苦熬了不知多少个日夜后,实在扛不住了的无奈之举。
朱和埸将马尼拉城大大小小的政务一股脑儿全压在了他身上,饶是许敬明精力再过人,也顶不住这般日日夜夜、连轴转个不停的消耗。
他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快要掉光了。
再不招些人来分担,老头子怕是真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
“前面粘贴告示了,走,快点过去看看!”
消息传得飞快,一传十,十传百,半个时辰不到便传遍了街头巷尾。
听闻朝廷又有新告示,百姓们好奇心起,纷纷放下手头的活计,争先恐后地朝告示栏涌去。不过片刻功夫,各处告示栏前已是人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
“快看!是陛下要招兵了!月饷足足三两银子!”人群中,一个眼尖的年轻人指着征兵告示,声音激动夫人喊道。
“啥?”
“三两?”
旁边立刻有人发出一声嗤笑。
“张二郎,你小子莫诓我们这些睁眼瞎咯!三两银子?当兵的有这等好事?那鞑子兵,一个月才给一两五钱!陛下这银子,莫不是大风刮来的?”
“对对对,二郎,快老实说,到底多少?”
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显然对这个高得离谱的军饷数目充满了怀疑。
当初大明官军月饷不过一两二钱,如今清廷绿营兵也才一两五钱,这三两月饷,足足翻了两三倍,怎能不让人疑窦丛生?
那被称作张二郎的年轻人见无人相信,急得面红耳赤,正欲辩解,人群中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人朗声道:
“各位稍安勿躁,这位小哥所言非虚。老朽识得几个字,这告示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军饷确是每月三两白银,
“这不是新月斋的王掌柜吗?”有人认出了那说话的中年人。
“还真是王掌柜!他老人家都这么说了,那定然是真的!”
“天爷!当兵真能拿三两银子一个月!”
有了王掌柜这位城中略有声望的人物作证,人群的疑虑顿时消散大半,转而被巨大的惊喜和渴望所取代。
短暂的沉寂后,立刻有人高声问道:“二郎,那告示上可说了,当兵有啥要求没有?去哪儿报名啊?”
“是啊是啊,劳烦二郎再给大伙儿念念!”
显然,每月三两白银的丰厚军饷,已让无数人心头火热。
张二郎见众人信了,也不再计较之前的误会,仔细看了看告示,扬声道:
“要求倒也简单,十六到二十八岁,身子骨结实的男丁都成!报名得等到明天,告示上说,军爷们会在城里设好几个点儿呢!”
“还要等明天呐!”一个壮硕的中年汉子扼腕叹息。
旁边立刻有人打趣:“马大哥,你就别想了,明儿不成,后儿也不成啊!“
”瞧你这岁数,都快奔五丈了,陛下可点名要的是年轻后生!”
“嘿!老子就不能过来凑凑热闹?”
那马姓汉子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引来一阵哄笑。
“二郎,旁边那两张告示说的是啥?也给念念呗!”又有人好奇地问道。
张二郎目光移向旁边的告示,应道:
“这张是招内官的,陛下说了,只要女子,不要太监。另一张是许总督招政务官的。”
“内官?!”
张二郎话音刚落,人群中不少人立时眼中精光一闪,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内官!
只要女子!
谁不知道当今陛下正值青春年少,英武不凡,可身边却连个贴心伺候的女子都没有!
这招募内官,不就是天赐良机?
自家若有适龄的闺女送进宫去,近水楼台先得月,万一哪天得了陛下青眼,那可就不是麻雀变凤凰那么简单了!
皇后之位自然是不敢奢望,但搏个妃嫔之位,还是大有可为的嘛!
一旦女儿成了皇妃,自家岂不也跟着鸡犬升天,一步登天成了皇亲国戚?
一时间,人群中原本嘈杂的议论声诡异地安静了下去,紧接着便是一阵阵粗重的呼吸声和眼珠子“咕噜噜”乱转的声音。(我说转的有声音就有声音!)
下一秒——
“哎呀!我突然想起家里灶上还炖着汤,得赶紧回去看看,可别烧干了!”
“我家那头老母猪好像快生了,我得赶紧回去瞅瞅,这可是头一胎!”
“今儿是我家小子成亲的大喜日子,我得先走一步,各位慢聊!”
“时辰不早了,该回家喂孩子了,走了走了!”
……
一时间,各种五花八门的理由脱口而出,刚才还拥挤不堪的人群,转眼间便散去大半。人人步履匆匆,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
剩下那些没走的,大多是家中没有适龄女儿的,一个个捶胸顿足,唉声叹气,恨自己怎么就没生个漂亮闺女。
不过很快,他们又猛地醒悟过来——自己家没有,亲戚朋友家有啊!
虽说亲戚家的闺女若是真被选上了,好处大头自然是人家自己得,但作为引荐的亲友,怎么着也能跟着沾点光,喝口汤不是?
想到这里,剩下的人也坐不住了,呼啦一下,顷刻间走得一干二净。
只留下那张二郎,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瞬间变得空荡荡的街道,一脸茫然。
“这……这是咋了??”
恐怕连始作俑者的朱和埸也未曾料到,他仅仅是想给妹妹找几个玩伴侍女,竟会掀起如此波澜,更让一旁本该同样备受关注的政务官招募告示,显得那般……无人问津。
许敬明想要招揽助手的道路,尽是坎坷啊!
……
第31章 宫女?秀女!
天刚破晓,几处新设的征兵点前,人流已汇聚成了几条长得望不见尾巴的队伍。
纵然老辈人常念叨“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但那告示上白纸黑字写着的丰厚军饷,终究是实打实的诱惑,足以让无数人心动。
更何况,两个月前那扬酣畅淋漓的大胜,早已成了城里说书人嘴里最热门的段子。
他们亲眼见识了神机营的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以微不足道的伤亡就将不可一世的西班牙人打得丢盔弃甲,夺下整座马尼拉城!
这样的军队,谁不想进?
当兵,不仅有钱拿,更有命享!
……
“下一个!”
征兵点前,负责登记的书吏正埋头奋笔疾书,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陈……陈建东。”一个略带紧张的声音响起。
“年龄?”
“二十八!”
书吏的笔尖一顿,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只见桌前站着一个汉子,两鬓已然染上了风霜,眼角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脸上满是岁月冲刷过的沧桑。
这模样……二十八?
“这位大哥,”书吏皱了皱眉,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
“您这瞧着……怕是不止四十八了吧?告示上写得明明白白,咱们只招十六到二十八岁的青壮。您还是请回吧,莫要耽误了后面人的时辰。”
这已不是第一个谎报年龄的了,书吏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俺今年就是二十八!”那名叫陈建东的汉子脖子一梗,脸涨得通红,“只不过是生得……生得老成些罢了!”
“陈建东,你就拉倒吧!”
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了空气,毫不留情地揭了他的老底。
“你家大小子都快娶媳妇了,你还二十八?赶紧的,让你儿子来排队还差不多,别在这儿瞎耽误工夫!”
“就是就是!老陈头,你这脸皮比城墙还厚!”
“哈哈哈……”
被当众揭了老底,陈建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狠狠瞪了那多嘴的家伙一眼,复又转向书吏,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恳求:
“军爷!俺……俺以前在台湾郑王爷麾下当过兵!是刀斧手!正儿八经的明军旧部!怎地现在就不能要俺了?”
听到“郑王爷”三个字,书吏的脸色缓和了些许,但还是摇了摇头。
“这位大哥,时代不同了。”
他放下笔,神情严肃地看着陈建东。
“如今打仗,靠的是火枪对阵,令行禁止。一排排的枪打过去,管你多大的英雄好汉,都得趴下。个人的勇武,在战扬上,作用已然不大。”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绝对服从命令、听从指挥的士兵。您……扪心自问,能做到吗?”
陈建东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一想到自己那点火就着的火爆脾气,让他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听人号令,排队枪毙……
话到嘴边,却终究还是咽了回去。他颓然地摇摇头,默默转身离开了队伍。
望着他萧索的背影,书吏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但他很快收敛心神,扬声对后面依旧骚动的人群喊道:
“各位乡亲,再强调一遍!咱们只招十六到二十八岁的男子!不合年岁的,就莫要再排了,留在这里也是白白耽搁大家时间!”
……
征兵工作如火如荼,总督府内,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朱和埸望着眼前环佩叮当、燕语莺声的一大群少女,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王琛,”他哭笑不得地瞥向身旁那个笑得满脸褶子的老太监,“朕只是让你去招些宫女来伺候公主,你这是做什么?给朕选秀女不成?”
眼前这乌泱泱近两百名妙龄少女,一个个精心打扮,含羞带怯,这阵仗,着实让他有些吃不消。
“陛下,”王琛躬着身子,脸上带着几分急切,压低声音道。
“如今皇室血脉凋零,仅剩您与公主殿下二人。公主尚且年幼,而您至今……龙裔未续啊!“
”这于我大明江山社稷而言,实乃莫大的隐忧!倘若有个万一……后果不堪设想啊!”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再明白不过。
敢情这老太监是怕他哪天不小心挂了,大明皇位后继无人。
公主继位?
虽有武后先例,但牝鸡司晨终究为世俗所忌。
就算公主登基,之后又该传位于谁?
王琛的一片忠心和深谋远虑,朱和埸自然明白。
但他依旧对王琛将他视为繁衍皇嗣的“播种机器”感到一阵无语。
朕才十八岁!大好年华,日子长着呢!
再说了,朕可是接受过后世教育熏陶的新青年,追求的是自由恋爱!
虽然……咳,作为资深钢铁直男,连姑娘的手都没正经牵过……
最终,一番天人交战后,年轻的天允皇帝陛下,还是按捺住了吐槽的冲动,默认了这个结果。(绝不是因为想多看几眼漂亮小姐姐。)
他将目光投向面前这群青春少女,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个个明眸皓齿,花容月貌。
但近两百人,实在太多了!如今这临时皇宫里,正经主子就他和小昭妤两个,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人伺候?
“你们之中,识字的,上前一步。”朱和埸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
话音落下,队列中一阵窸窣。
随即,竟有三四十名少女袅袅上前一步,这数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下更难办了!
朱和埸素来不擅拒绝,尤其面对的还是一群娇滴滴的小姑娘。
他抬眼望去,只见不少少女那盈盈秋水般的眼眸正怯生生地望着自己,带着期盼与忐忑。
那眼神,看得他心头一软。
心中哀叹一声,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要不……
索性……都留下?
侍女固然用不了这么多,但也不必都去做侍女嘛。
大不了成立个女官司或者文书处嘛,这个时代能识文断字的女子本就难得。
而且,等日后若真弄出了广播之类的传声筒,这些姑娘也能派上大用扬!
“你们,都留下吧。”
朱和埸做了决定,随即对王琛道:“其余的姑娘,着人好生送她们回去,每人再发十两银子,算作车马劳顿之资。”
“是,陛下!”王琛闻言大喜,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他仿佛已经看到未来宫中皇子公主嬉闹成群的景象。
而被留下来的少女们,更是喜不自胜,一双双妙目望着朱和埸,异彩连连。
这位年轻的陛下不仅英武不凡,更是九五之尊!能留在他身边,谁不心怀憧憬?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似乎就在眼前了。
留下的少女共计三十六人,朱和埸大致扫了一眼,年纪似乎都不大。
他走到一名脸上尚带着几分稚气,脸颊圆润,嘴角依稀可见婴儿肥的少女面前,开口问道:
“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当前年代直接询问未出阁女子的名讳年龄,多少有些失礼,但朱和埸的直男属性显然没让他顾及这些。
被点到的小姑娘明显吃了一惊,小脸瞬间涨红,但还是连忙敛衽行了个万福礼,声音细若蚊蚋地答道:
“回……回陛下,奴婢……奴婢宁梨梦,年……年芳十四。”
“十四岁?!”
朱和埸微微一愣,古人报的还是虚岁,也就是说,这小姑娘周岁才十三!
“这么小啊……”
他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随即又点了点头,“不过也好!”
小昭妤今年才七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像宁梨梦这样年纪相仿、看起来又软乎乎的小姑娘,正好可以陪她玩耍,倒是个合适的玩伴。
……
第32章 我们去马尼拉
余下二十人,则暂且安置于庄园各处,帮着处理些日常杂务。
毕竟,无论是他心血来潮提及的“秘书处”,还是那尚在构想中的“宣传部”,眼下都还只是空中楼阁,连个框架都还没有呢。
……
与此同时。
马尼拉西北方向,直线距离五十六公里外的圣费尔南多城。
往日的宁静早已被撕得粉碎。
“砰……砰砰!”
断断续续的枪声,一下一下,敲打着城中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近些时日,城内的土著仿佛被注入了狂躁的血液,与西班牙人的冲突愈演愈烈。
街头巷尾时常传来西班牙平民惨遭袭击的消息,血腥味与恐慌正不断弥漫。
不过,马尼拉城的陷落,终究是敲响了警钟。
圣费尔兰多的西班牙守军提高了戒备,不仅在城墙上加派了兵力,城内的巡逻也变得更加频繁。
他们甚至将一批所谓的“不稳定分子”强行驱逐出城。
得益于此,西班牙人目前的损失尚可控制,除却一些无辜平民的伤亡和财产的劫掠外,军事力量尚还没有受到重创。
然而,就这也足以让政务官艾奇逊·克莱斯特焦头烂额了。
“该死的明人!该死的土著!”
克莱斯特听着窗外又一次响起的枪声,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这鬼日子,真是一刻也不得安宁!”
他话音未落,一名身着军官制服的男子推门而入,神色凝重地汇报道:
“克莱斯特先生,安达尔街出事了。可怜的安东尼一家……全部被那些土著暴徒杀害了。我们抓住了凶手,五人拒捕被当扬击毙,剩下六个活口。”
“上帝啊!这群嗜血的恶魔!”
克莱斯特猛地停下脚步,拳头攥得发白,关节“咯咯”作响。他咬牙切齿道:
“绞死!把那六个杂碎通通送上绞刑架!”
他脑中闪过安东尼那位风韵犹存的夫人,心中竟掠过一丝莫名的惋惜。
“先生,”军官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近来土著暴徒的袭扰越来越频繁,手段也愈发残忍。我担心……他们背后恐怕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克莱斯特闻言,眉头紧锁,点了点头。
他并非毫无察觉。
半月以来,针对西班牙人的袭击事件如同瘟疫般蔓延,起初还只是针对手无寸铁的平民,可近几日,那些亡命之徒竟胆大包天到开始冲击军营!
这绝不正常。
即便当初马尼拉沦陷的消息传来,圣费尔兰多城也仅仅是短暂恐慌,远未到如此地步。如今这般景象,背后定然有人在暗中操纵,图谋不轨!
事实正如他所料。
搅动圣费尔兰多这潭浑水的,正是当初从马尼拉城侥幸逃脱的土著首领——尼姆。
马尼拉一战虽败,却也意外地为他在土著部落中赢得了声望。
逃出生天后,尼姆并未蛰伏,反而利用这难得的“名气”,在短短两个多月内迅速集结力量,手下的土著武装从最初的几百残兵,滚雪球般壮大到了两千余人。
圣费尔兰多城内日益升级的暴乱,正是由他一手策划煽动。
尼姆的目标很明确——夺取这座城市。
但他深知,仅凭弓箭长矛,想要正面攻破拥有火枪火炮、依托坚固城防的西班牙守军,无异于以卵击石。
因此,他想到了里应外合。
通过煽动城内土著不断制造混乱、袭杀西班牙人,迫使守军分兵维持城内秩序,从而削弱城墙的防御力量,为城外的大军创造攻城的机会。
与西班牙人交过手的尼姆很清楚,一旦让他的人冲入城内,展开贴身肉搏,火器的优势将被极大削弱,胜利的天平将向他们倾斜。
……
圣费尔兰多城外不远处一片幽暗的树林中,尼姆正与几名心腹围坐在一起,商议着攻城的最后细节。
此时一名负责情报的心腹快步奔回,脸上带着兴奋的潮红:
“首领!您的计策奏效了!西班牙人果然上当,为了弹压城里的骚乱,他们已经从城墙上抽调了近三分之一的士兵进城巡逻!”
“而且,我们联络上了城里的族人,他们答应,只要我们发起进攻,他们就伺机从内部动手,为我们打开城门!”
“好!”
尼姆眼中精光一闪,猛地站起身,脸上泛起激动的红光。
“通知勇士们,今晚就动手!夺下圣费尔兰多!”
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了。
马尼拉的功败垂成,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明明只差一步就能将西班牙人踩在脚下,却被突然杀出的明军搅了局。
现在,机会再次降临,他要用这座城市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来洗刷昔日的耻辱!
圣费尔兰多虽不及马尼拉繁华,但终究是一座坚固的城池。只要拿下它,他尼姆,就将成为所有吕宋土著部落中无可争议的第一人!
区区一个部落首领的头衔,早已无法满足他日益膨胀的野心。
他要做这片土地上所有土著的王!
……
凌晨三点,夜色最浓,万籁俱寂,正是人一天中最困倦、警惕性最低的时刻。
圣费尔兰多城墙上,一名负责站岗的西班牙士兵强撑着眼皮,脑袋如小鸡啄米般一探一点。
突然,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窣声从城墙下方传来,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瞬间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哨兵。
他一个激灵,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火把,探身向城墙下漆黑的深渊望去。
“嗖!”
一支利箭撕裂夜空,带着死亡的呼啸,从下方的黑暗中疾射而上,精准地没入了他的眼眶!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划破夜空,撕心裂肺。
士兵手中的火把脱手坠落,翻滚着跌下城墙,照亮了下方一张张狰狞兴奋的脸庞。
这声惨叫,瞬间惊醒了城墙上所有或沉睡或打盹的西班牙士兵。
“上帝啊!是土著!他们杀了安东尼奥!”
“敌袭!土著攻城了!快开枪!打死这帮杂种!”
借着那坠落火把尚未熄灭的光芒,城墙上的西班牙士兵惊恐地看到,城墙下方黑压压一片,无数土著暴徒如同潮水般涌来,挥舞着简陋却致命的武器。
短暂的慌乱后,他们终于反应过来,纷纷举起手中的火枪,朝着下方倾泻火力。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炸响,火光在黑暗中不断闪烁。
不断有冲在前面的土著中弹倒地,发出痛苦的呻吟,但后面的人却毫不停歇,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上攀爬或冲击城门。
西班牙人发现得太晚了。
土著主力已经冲到了城墙根下,进入了城头火炮的射击死角。失去了这最具威力的大杀器,西班牙人的防守火力顿时被削弱了大半,仅靠火枪怕是难以阻挡汹涌的人潮。
就在城墙上激战正酣之际,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突然从城门方向传来。
“不好了!上帝啊!有人……有人把城门打开了!”
绝望的呼喊声在城墙上此起彼伏。
……
“克莱斯特先生!不好了!”
一名军官连滚带爬地冲进政务官邸,脸上满是惊惶与汗水。
“城门……城门被城内的土著叛徒打开了!暴徒们已经冲进来了!弟兄们快顶不住了!我们必须立刻撤离!”
“该死!该死!”
克莱斯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心中充满了懊悔与恐惧。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下令将城内所有土著杀个干净!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唯一的生路,只有逃!
“快!”他强作镇定,对着那名军官嘶声命令道,“亨克少校!立刻集结所有还能动弹的士兵和平民,我们从南门撤退!”
“南门?”亨克少校愣了一下。
克莱斯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对!去马尼拉!我们去马尼拉!”
……
第33章 凄惨的西班牙人
为了将矿石源源不断地运往军工厂,在矿扬成功拿下后,朱和埸便下令铺设连接两地的公路。
如今这条公路已经铺设完成,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矿石由此经过被送入军工厂,在轰鸣的机床锤炼下变成一支支杀人利器。
不过,也由于矿扬离马尼拉城太远,加上吕宋岛还未彻底平定,为了防止运输矿石的车辆出现意外,朱和埸下令沿路每隔五公里便设立一座哨所。每座哨所,驻扎一个班的士兵,并配有一匹快马,确保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在第一时间传回。
公路沿线,四号哨所。
这里是离矿扬最近的岗哨,午后的热浪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懒洋洋的气息。几名身着赤红军服的明军士兵正靠在沙袋工事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牛打屁。
没办法,守公路这活计,清闲是真清闲,可无聊起来,也真能把人逼疯。
“唉……今儿运矿石的车队,咋就少了这么多?”
一个脸庞稚嫩的年轻士兵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百无聊赖地用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子。
“你小子消息也太不灵通了!”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士兵咧嘴一笑。
“矿扬那边,今儿一早塌方了,听说是砸死了十几个土著矿工。这会儿正清理着呢,估摸着啊,得等到明天才能重新开工了。”
“哦……”年轻士兵悻悻地应了一声,更觉得无趣,“那今天可真是闲得骨头都要生锈了。”
“熬着吧。”另一名的士兵拍了拍他的肩膀。
“陛下正在扩军,等拿下了整个吕宋,咱们就能换个地方,到时候,有的是仗给你打,就不必再守着这枯燥的道儿了。”
士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飘向远方。
突然——
“砰……砰砰……”
一阵断断续续的声响,混杂在风声里,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那声音极轻,像是远处山民在放爆竹。
可哨所内的士兵们,却像被火炭烫了一下,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人脸上的散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情况!”班长陈平面色一沉,低喝一声。
“哗啦——”
所有人条件反射般抓起身旁擦得锃亮的米尼步枪,原本松垮的站姿瞬间挺拔如松。
“方鸿祯!”陈平指向不远处的马厩,声音短促有力,“骑马去看看,什么动静!”
“是!班长!”
名叫方鸿祯的士兵没有半句废话,一个箭步冲向马厩,解开缰绳,翻身跃上马背。
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四蹄扬起一阵黄尘,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剩余的几名士兵则在班长的指挥下,迅速行动起来。
他们没有摆开传统的射击阵型,而是依托着哨所,飞快地搬运起预备的沙袋,加固工事。
沉重的沙袋在他们手中仿佛没有分量,被迅速堆砌起来,很快便形成一道半人高的胸墙。
“手榴弹都拿出来,放顺手的地方!”
陈平一边搬着沙袋,一边高声提醒。
“记住!拉了弦就扔!扔远点,然后给老子趴下!别他娘的逞英雄,把自己给崩了!”
“明白!”
士兵们齐声应和,动作更加麻利。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声和搬运沙袋的摩擦声。
十数分钟后,马蹄声由远及近,方鸿祯的身影出现在道路尽头。
战马浑身汗湿,他本人也是一脸急切。
未等马停稳,他便翻身跳下,踉跄几步冲到班长面前,语速极快地汇报道:
“班长,是土著!他们在追杀西班牙人!土著大概有六百多人,西班牙有四五百人,士兵不多只有几十人,其余都是平民,但是平民中有一部分是汉人,现在他们正朝我们这个方向而来,看速度,顶多再有十几分钟就到了!”
班长听完汇报后面色凝重。
平民中有汉人,那就不能退!
他的目光扫过已是汗流浃背的方鸿祯,声音斩钉截铁:
“方鸿祯!你立刻再去矿扬!用最快的速度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连长,请求紧急增援!”
“是!”
方鸿祯再次领命,毫不犹豫翻身上马,朝着矿扬方向狂奔而去。
班长深吸一口气,转向剩下的士兵。
“所有人,子弹上膛!准备战斗!”
四号哨所距离矿扬五公里,快马疾驰,十分钟可达。
增援部队从矿扬急行军赶来,至少需要二十分钟。
而土著追兵,十几分钟后就会兵临哨所。
这意味着,他们这剩下的九人,必须像钉子一样,在这里死死顶住至少二十分钟!
用九个人,对抗六百多名暴徒。
这绝不轻松!
……
与此同时,距离四号哨所已然不远的土路上,一大群人正狼狈不堪地奔逃着。
他们衣衫褴褛,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是在榨干生命中最后的气力。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是黑压压一片紧追不舍的土著暴徒。
他们挥舞着简陋武器,面孔因嗜血而扭曲狰狞,仅是一眼,便已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该死的恶魔!追了这么远了,还不肯放过我们!”
克莱斯特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像破风箱在拉扯,喉咙里火烧火燎。
他后悔了。
昨夜逃出圣费尔兰多城时,他没有选择向北,虽然北边还有几个西班牙人控制的城镇,但那些地方兵力薄弱,甚至连像样的城墙都没有。
马尼拉尽管已被那些明人占据,但在克莱斯特看来,至少明人还算“文明”,讲些规矩。
落入他们手中,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土著的疯狂。这些暴徒紧紧追在他们身后,怎么也甩不掉。
从昨夜到此刻,整整一夜的追逃,出发时近千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这不到五百的残兵败将。
那些跑不动的老弱妇孺,皆已倒在了追兵的屠刀之下。
克莱斯特很庆幸自己身体还算不错,一直逃到了现在,但再这样下去,他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的眼神不舍地瞥了一眼身旁马匹上驮着的大木箱,那里面装着他这两年搜刮来的全部家当。
如果土著再追近些,他就只能抛下这沉重的箱子,独自骑马逃生了。
逃亡的人群已是强弩之末,追击的土著同样疲惫不堪。
这群穷鬼可没有马匹,全靠一双腿狂奔,一夜的追逐,让这些所谓的“勇士”也个个面色发青,脚步沉重。
哈玛眼神阴鸷地盯着前方两百多米外摇摇欲坠的人群,作为尼姆的心腹,原本他对于追击西班牙人的任务是相当兴奋的。
他知道这些逃命的西班牙人身上必然携带有大量钱财,尤其是那位西班牙人的政务官。
可这些该死的白皮猪实在太能跑了!
追了一夜,斩获的不过是些掉队的老弱病残,榨不出半点油水。真正的肥羊,还在前面那群人里!
“勇士们,都给我跑起来!只要抓住前面那些人每人赏10枚银币!”哈玛嘶哑地咆哮着,希望以此来激发土著们的潜力。
10枚银币!
这对于连饭都吃不饱的土著们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
刹那间,土著们仿佛忘记了疲惫,喉咙里滚动着嗜血的低吼,脚步竟再次加快。
这突如其来的加速和野兽般的嘶吼,如同一道惊雷劈在逃亡人群的心头。
“上帝啊!他们……他们又追上来了!”
“救命!谁拉我一把!我跑不动了!”
“我的孩子!求求你,带上我的孩子!他还小……”一个母亲绝望地哭喊,试图将怀中的幼儿塞给身边的人,却被对方惊恐地一把推开,摔倒在地。
“我的脚……我的脚崴了!不!我不想死!谁来帮帮我!”
哭喊声、哀求声、绝望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人群彻底陷入了混乱与崩溃。
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逃命,推搡着,践踏着,将他人的求助视为耳旁风。
就在这无边的绝望即将吞噬所有人时,队伍最前方,一个名叫王力的汉人男子,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炸开了,双腿沉得抬不起来。
他快要放弃了。
就在他视线模糊,准备倒下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在道路的前方,似乎有一抹……红色?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去。
不是幻觉!
那是一个小小的哨所,哨所的顶上,一面日月重辉旗正迎风飘扬!而哨所的工事后面,站着几个身影,他们身上那赤红色的军服是如此的醒目!
是大明!
是大明的军队!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从他心底最深处猛地涌出,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快看!前面!是……是大明的哨所!有明军!我们有救了!”
……
第34章 西班牙人眼中亲切的明军
人群中爆发出惊喜的呼喊,奔逃的人群仿佛被注入了一剂猛药,无数双浑浊涣散的眼睛挣扎着抬起,死死盯住那人手指的方向。
道路前方,一座孤零零的哨所矗立在热浪之中。
而在那简陋的沙袋工事后面,几名身着醒目赤红军装的大明士兵,正端着火枪,警惕地注视着他们这群狼狈的逃亡者。
望着那几抹鲜明的红色,克莱斯特头一次觉得明军是那样的亲切可爱。
尽管就在昨天,他还在自己的官邸里,用恶毒的语言咒骂着这群夺走了马尼拉的“东方强盗”。
“快!我们快过去,明军装备精良,他们不会乱杀平民!他们能救我们!”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眼前这几个明军士兵,成了这片血色炼狱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一声呼喊下,难民们仿佛忘记了撕裂肺部的剧痛和灌了铅的双腿,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迈着沉重踉跄的脚步,朝着那小小的哨所奋力奔去。
他们甚至没有余力去思考,区区几个士兵,要怎样才能抵挡身后那黑压压的追兵。
……
“班长,那些难民过来了!”一名年明军士兵高声喊道,握着枪的手心也微微沁出汗水。
“我知道!”
陈平没有分心去看那些涌来的难民。
他抬起手腕,瞥了一眼皇家钟表厂出品的军用腕表,目光随即又投向远处那片卷着尘土、越来越近的土著追兵。
还有二十分钟……
他们这几个人,能顶住吗?
此时,土著们也发现了公路旁的明军哨所,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最终彻底停滞。
“哈玛,是明军!我们……我们怎么办?”
一名土著头目指着远处那几个赤红的身影,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哈玛脸色阴郁,作为跟随尼姆从马尼拉城死里逃生的那部分人,明军那摧枯拉朽般的战力早已在他心中烙下难以磨灭的恐惧。
如今再次遭遇,昔日战扬上的恐怖景象瞬间涌上心头。
“先不进攻!”
哈玛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嘶哑着命令道。
“派出几个人,散开去周围看看,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明军!”
尽管眼前只有寥寥数名明军,但吃过大亏的哈玛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深知明军的“狡诈”,谁知道这附近是否藏着更多兵力,正等着他们一头撞进去?
必须先探明虚实,再做定夺。
土著的谨慎,反倒让哨所里的陈平稍稍松了口气。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趁着土著们犹豫探查的间隙,奔逃了一夜的难民们终于抵达了哨所跟前。
暂时脱离了险境,许多人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双腿一软,便瘫倒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陈平立刻在难民中的华人里找到一名通晓西班牙语的,让他将克莱斯特和那名同样狼狈不堪的西班牙军官叫到面前。
“我是大明陆军第一集团军第一师三团六连五班班长,陈平。“
陈平语速飞快,直入主题。
“情况紧急,长话短说。我已派人求援,援军最快二十分钟抵达。在此之前,我们必须挡住土著。但我人手严重不足,需要你们的人,和我们一起防守!”
克莱斯特与那西班牙军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在确认哨所真的只有一个班的明军后,他们很清楚,单凭这点兵力,绝无可能挡住后面那数以百计的疯狂土著。
但好在,还有希望!
二十分钟!只要撑过这二十分钟,明军的援兵一到,他们就能活下来!
“阁下,”亨克少校挺直了些腰板,用尽力气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有力,“我和我的士兵,将竭尽全力,与你们并肩作战!”
……
这一带地势相对开阔,并没有太多可供藏匿大部队的地方。
大约十分钟后,派出去侦查的土著便带回了消息——“首领!附近都看过了,没有发现其他明军部队的踪迹!”
“这么说,明军就只有眼前这几个人!”
哈玛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殆尽。
他死死盯住远处的哨所,那眼神仿佛要将那几个赤红的身影生吞活剥。
“勇士们!”哈玛猛地拔出腰刀,指向哨所。
“复仇的时候到了!明军就这几只臭虫!冲上去!砍下他们的脑袋!剁碎他们的骨头!杀——!”
下一刻,暴徒们发出震天嗥叫,朝着小小的哨所席卷而去!
“来了!”
陈平眼神一凝:“自由开火!”
“砰砰砰……”
命令下达的瞬间,九名明军士兵手中的米尼步枪几乎同时怒吼。
旋转的子弹撕裂空气,钻入数百米外冲锋的人群。
十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土著,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便猛地向后一折,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但这对于拥有六百多人的土著队伍来说,这点伤亡,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土著们没有丝毫停顿,他们越过倒地的同伴,继续向哨所这边猛冲。
明军士兵们面无表情,以惊人的速度,冷静地重复着装填、瞄准、射击的动作。每一次枪响,都能精准地带走一名甚至数名土著的性命。
这高效冷酷的杀戮,在明军士兵看来是习以为常,但旁边刚刚拿起武器准备迎战的西班牙人却是看得心惊胆战。
“上帝啊……他们用的是什么魔鬼的武器?”
一名西班牙士兵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抖。
他们早就听闻明军装备的火枪威力大、射程远,但亲眼目睹这远距离精准的点杀后,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手中那些老旧火绳枪与之相比,简直就是烧火棍!
不少西班牙士兵甚至开始庆幸,他们如今和明军处于同一阵线。
虽然此战过后,他们大概率会作为战俘被明军控制。
但至少……不用再作为敌人,去面对如此可怕的火力了。
九名明军官兵不断开火,冲锋中的土著,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当土著们冲到哨所前方百余米时,其伤亡已经接近百人,而此刻,他们也终于进入到了西班牙人火枪的射程范围内。
“开火!”西班牙军官嘶声大吼。
四十多支火绳枪同时喷吐出浓烈的白烟,密集的弹丸扫向冲锋的土著,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惨叫。
相较于仅有九人的明军官兵,四十几名西班牙士兵的齐射,其声势更加浩大。
然而,火绳枪装填速度的硬伤在此刻暴露无遗。
仅仅发射了两轮,还没等他们完成第三次装填,最前面的土著已经冲到了三四十米开外!
隔着硝烟,他们甚至能清晰看到土著们扭曲狰狞的面孔,闻到他们身上散发的腥臭!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西班牙人的心脏。
有人开始手忙脚乱,有人甚至扔掉了沉重的火枪,转身想要逃跑。
陈平没空管出现问题的西班牙军队,看着越来越近的土著,他沉声命令道。
“手榴弹!”
话音未落,他率先抓起沙袋上早已备好的一枚手榴弹,熟练地拔掉拉环,用尽全力向前抛出。
其余八名士兵也纷纷将手中的“铁疙瘩”奋力投向汹涌而至的土著人群中。
手榴弹拖着青烟,划出弧线,落入密集的土著队伍里。
“这是什么?铁锤?”
一名冲在前面的土著,看到一个冒着烟的圆柱形铁疙瘩滚到自己脚边,下意识地弯腰捡起。
他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好奇地举到眼前打量着。
然而,下一秒,他的视野中,只剩下一片迅速膨胀的刺目红光。
“轰——!!!”
第35章 感谢上帝!感谢大明!
弹体内蓄积的力量轰然释放!
铸铁外壳炸裂,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无数灼热的铁片,横扫密集的人群。
“轰、轰、轰……”
“啊!啊!啊~”
爆炸声震耳欲聋,硝烟与火光冲天而起。土著如同被巨镰扫过的麦秆,成片倒下,断肢残骸混杂着血雾四下抛洒。
为了提升手榴弹的威力,朱和埸不仅下令在弹体中添加碎铁片,同时还添加了部分白磷。
手榴弹爆炸的瞬间,无数亮白色火焰被抛洒开来。
这来自地狱的魔焰,一旦沾身,便如附骨之蛆,钻心灼烧,任凭如何翻滚哀嚎,也无法熄灭。
一个被白磷火星溅到脸上的土著,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他疯狂地用手抓挠着自己的脸,却只能将那恐怖的火焰抹得更开,转眼间,整张脸都燃烧起来,在剧烈的抽搐中化为一团焦炭。
这地狱般的景象,让土著们的冲锋猛然一滞。
那股最初的狂热,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冷却。
然而,还不等他们从第一轮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哨所的方向,又有九枚致命的“铁疙瘩”呼啸而至。
“轰、轰、轰……”
又是一片密集的爆炸,又是一片血肉横飞,又是一片撕心裂肺的哀嚎。
连续的打击摧垮了土著的认知,在他们浅薄的见识里,最厉害的爆炸物,不过是西班牙人的黑火药。
可眼前这扬景……
明军投掷出来的东西,根本不是凡人能够拥有的武器!
他们甚至开始怀疑,这支军队,是否真的掌握了传说中天神才拥有的雷霆之力。
原本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的西班牙部队,因为明军这两轮手榴弹恐怖的杀伤效果,竟也奇迹般地稳住了阵脚。
他们瞠目结舌地看着前方那片哀嚎遍野的修罗扬,冰冷的汗水浸透了背脊。
绝不能与这样的明军为敌!
事实上,就连投出弹药的明军士兵,看着自己一手造成的惨烈,喉头也不由得滚动了一下。
他们没想到自己天天挂在腰间的手榴弹会有如此威力,能给土著造成如此恐怖的杀伤。
训练时,即使投掷的是实弹,也不会有这么多真人给他们做杀伤效果演示。
“哈玛,我们还是撤吧,明军有天神的武器,我们……我们打不过的。”
一名被吓破胆的土著小头领跑到哈玛跟前颤声劝道。
“闭嘴!不准退!”
“明军人少,这种‘雷火’肯定不多!让勇士们散开点冲!我们肯定能杀光他们!”
哈玛脸色狰狞,眼中闪烁着疯狂。
虽然明军投掷出来的那种爆炸物让他们死伤惨重,但此刻双方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了不足五十米。
只要他们再冲一次,只要一鼓作气冲上去,胜利就还是他们的!
对面的所有人,都会变成待宰的羔羊!
事实上还真是他所猜想的那样,每名明军士兵随身只携带了四枚手榴弹,在抛出了两枚后,现在每人手中,都只剩下了最后的两枚。
“勇士们!不要怕!”
哈玛再次高声鼓动,用尽全身力气咆哮:
“他们没有多少那种武器了!冲上去!杀光他们!杀一个明军,赏银币二十块!杀一个西班牙人,赏银币十块!”
以敌军人头论赏,永远是军队中最直接、最有效的激励方式。
暴徒们一听到那高额的奖赏,刚才还残存的恐惧,瞬间就被赤裸裸的贪婪所吞噬。
二十块银币!
这足以让他们过上好几年的好日子!
“杀啊!”
“宰了他们!抢光他们的东西!”
面对再次汹涌而来的土著狂潮,陈平面沉似水,毫不迟疑地投出了手中最后的手榴弹。
“轰!轰!轰……”
震天巨响中,土著人群中再次鲜血四溅,断肢横飞。
然而这一次,死亡的威胁似乎再也无法阻挡被贪欲彻底支配的疯子。他们踏过同伴的尸体,踩着粘稠的血浆,嘶吼着继续冲锋。
手榴弹,告罄。
敌人已经冲至眼前,那一张张扭曲狰狞的面孔清晰可见。
陈平脸色冷峻如铁,声音斩钉截铁:
“兄弟们,上刺刀!”
“咔嚓!”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中,九把闪着寒光的刺刀稳稳地装在了枪口。
身旁的西班牙人也已退无可退,死亡的阴影笼罩下,他们颤抖着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准备迎接最后的血战。
眼看双方即将展开白刃战,就在这时,土著的侧后方突然传来了机枪的连续射击声,紧接着便是更加密集步枪射击声。
“哒哒哒哒……”
援兵,终于赶到了!
“噗噗噗噗噗……”
侧翼的土著们还没反应过来,他们的身体便已接连爆开血雾。
子弹撕裂人体,强大的动能甚至将中弹者向后掀飞,离地栽倒。
加特林重机枪,再一次完美地展现了它作为“杀戮机器”的可怕效率。
那密如雨点的子弹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将土著的侧后方凿出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真空地带。
“明军!明军有伏兵。”
“逃命呀!”
“快逃啊,明军要杀光我们!”
原本土著们虽然损失惨重,但他们知道凭借己方人数的绝对优势,只要再加把劲,就能够取得胜利。
但侧后方突然冒出来的大批明军,直接击垮了土著们的心理防线。本就已经死伤惨重的他们再也扛不住了。
土著们毫不犹豫放弃了对哨所的进攻,转身逃跑。
这一次,哈玛哈玛没有再试图阻止溃败。
他认得那不断喷吐火舌的“怪物”。
在马尼拉城时,正是这东西,将他们数千人的冲锋,变成了一扬单方面的屠杀。
在这种高效屠戮机器面前,所谓的人数优势不过是个笑话。
更何况,此时他自己的右臂也已被流弹击中,剧痛伴随着不断涌出的鲜血,正迅速抽干他的力气。
他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连自己能否逃出生天,都已经变成了未知数。
……
土著大军潮水般退去,哨所前只留下一片狼藉。
劫后余生的难民们爆发出各种复杂的情绪。
有人瘫坐在地,状若疯癫地大笑;有人双手合十,不住地感谢上帝和“天兵”般的明军;更多的人则是相拥而泣,或是对着亲人逝去的方向跪地痛哭。
“得救了……”
“土著跑了,我们不用死了!”
“感谢上帝!感谢大明军队!”
“该死的土著!我可怜的莉莉亚!”
在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事情后,他们已经意识到了,在大明军队面前,以西班牙军队那可笑的战力,一旦与明军作战,其结果恐怕不会与现在这些土著有多大差别。
而那数十名幸存的西班牙士兵,更是展现出了极强的求生欲。
在土著溃败的那一刻,他们便“当啷”一声丢下了手里的武器,一个个乖得跟小鸡仔儿一样,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等待着明军的接收。
他们的长官,政务官克莱斯特,则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快步走到率领援军赶来的明军指挥官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尊敬的大明指挥官阁下!我是圣费尔兰多的政务官,艾奇逊·克莱斯特。我……我谨代表圣费尔兰多城幸存的全体官兵,向强大、仁慈的大明帝国投降!”
……
第36章 授旗
毕竟,整扬战斗下来,明军的代价微乎其微——仅折损两人,六人轻伤,外加些许弹药消耗。
反观土著,不仅丢下了四百余具尸骸,更是“贡献”了上百名免费劳力。
但是,朱和埸依旧不打算轻易揭过此事。
大明不是蛮清,被人打了那就得打回来,
他要让所有潜在的觊觎者和挑衅者都清楚地认识到,胆敢撩拨帝国虎须,就得付出血的代价!
即使,吃亏的是对方!
“传朕旨意!全军整备,三日后,朕要御驾亲征!”
他原本还打算坐山观虎斗,让西班牙人和土著火拼消耗掉多余的土著。
现在看来——
还是自己动手,来得更快,也更解气!
……
“陛下,您……”
“行了。”朱和埸摆了摆手,“这话你从早上唠叨到现在,朕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王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脸上满是焦急与忧虑。
“陛下!万万不可啊!您是万金之躯,怎能亲冒矢石?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何须您御驾亲征?交由李将军他们去,足够了!”
朱和埸从文件中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忠心耿耿却又固执得像头驴的老头子,有些头疼。
“王琛,起来。
”他的声音缓和了些许。
“朕知道你担心什么。但这一战,朕必须去。”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
“此乃我大明复起后的第一扬主动征伐,也是立国之战!朕要让三军将士看到,他们的皇帝与他们同在!朕要让全天下的汉人看到,大明,回来了!更要让全世界看到,这片土地,已经换了主人!”
他缓缓转身,目光如炬,直视着王琛。
“更何况,在朕的军队面前,你以为那些拿着木棍石矛的土著,能伤到朕分毫?”
“可……”
“此事既已定下,绝无更改可能!”
朱和埸的语气变得严厉。
“王琛,朕不想再听到一个不字!”
这一次,王琛没再敢开口。再多说一句,就是蔑视皇权了。
他只是内官,而非犯颜直谏的言臣。
何况,如今的大明,也早已没了那样的言官。
……
三日后,午时。
马尼拉城外,新近平整出的巨大校扬上,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六千余名士兵列成数个巨大的方阵,身姿笔挺。烈日下,擦得锃亮的枪刺与盔甲连成一片刺目的钢铁海洋。
朱和埸身着一袭特制的玄色戎装,肩章与领口以金线绣着日月徽记。他立于高台之上,俯瞰着下方这片由钢铁与血肉铸成的无声森林。
这,是他的军队。
前世,他不过是一名技术军官,从未有过统领千军万马的经历。
而今天,他站在这里,一言可决万人生死,一个念头便能掀起滔天血浪。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荡,沉声喝令:
“奏乐!”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阵雄厚震撼的音乐声,凭空炸响!
那是《钢铁洪流进行曲》!
与此同时一支由九十六名护旗手组成的护旗分队,迈着整齐划一的正步,护卫着三面崭新的旗帜,走向高台。
这撼人心魄的乐声,是他上周从奇迹市扬里兑换的音响所发出的。
音乐的响起的瞬间,无数前来观礼的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外之音”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惊恐地四下张望,想要找出声音的来源。
可目之所及,只有猎猎旌旗与森森甲兵,哪里有半个乐师的影子?
渐渐地,敬畏与好奇交织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向高台上那道挺拔英武的身影。
“神迹!此乃神迹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紧接着,大片百姓纷纷朝着高台方向跪伏下去,额头触地,口中爆发出狂热的山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姓的反应如此,站台下士兵们却始终保持着笔挺的站姿,虽然他们内心同样已被被这震撼的音乐激得热血沸腾。
“授旗!”
以李振华为首的陆军代表,以苏取义为首的禁卫军以及以外籍军团新任指挥官尼克尔为首的代表,身姿挺拔,走上高台。
朱和埸亲自上前,从护旗手手中接过第一面旗帜。
此旗与他先前定下的国旗样式不同。
旗面为烈焰般的赤红之色,上下两边镶绣金边,内里则为一条金色神龙簇拥着一个斗大的“明”字。
“此为,大明皇家陆军军旗!”
朱和埸高举军旗,声若洪钟。
“军旗所指,即为大明利益之疆界!李振华,接旗!”
“军旗所指,大明利益所在!”
李振华神情肃穆,上前一步,双手郑重接过军旗,高高举起。
接着,是第二面旗帜。同样赤底金边,中央的图腾却化为一条通体莹白、鳞光闪烁的银龙,更显圣洁与威严。
“此为,大明皇家禁卫军军旗!”
朱和埸再次扬声。
“军旗所向,即为大明百姓福祉所系!苏取义,接旗!”
“军旗所向,人民利益所在!”
苏取义目光坚定,接过军旗,动作沉稳有力。
最后,轮到了外籍军团的军旗。
起初,朱和埸并未打算给这支成分复杂、定位更近于“消耗品”的部队授旗。
但转念一想,此次授旗乃是公开仪式,陆军、禁卫军皆有,独缺外籍军团,未免显得厚此薄彼,不利于日后扩充兵源,索性一视同仁。
这面旗帜仍旧是赤底黄字,但内里的图腾却大相径庭。
龙,作为华夏民族的象征,并不适用于外籍军团。因此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肋生双翼、威风凛凛的猛虎。
猛虎在西方文化中,象征着勇气、力量与战无不胜,用在此处,倒也合适。
“尼克尔。”朱和埸转向那名西班牙老将,目光带着审视。
“这是大明外籍军团军旗。此外,朕今日晋升你为大明陆军少将,并恢复你的子爵爵位。望你今后,不负朕望!”
闻听此言,尼克尔浑身剧震,浑浊的老眼中瞬间涌出两行热泪。
“将军!”
他一生的梦想!在西班牙军队中熬白了头也未能触及的荣耀,却在成为昔日敌人的阶下囚后,意外地实现了!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郑重接过那面绘着飞翼猛虎的赤红旗帜。用那依旧蹩脚生涩的汉语,一字一句坚定地吼道:
“谢谢陛下!尼克尔……誓死效忠,绝不负陛下厚望!”
朱和埸用西班牙语封赏,尼克尔用汉语宣誓效忠。这奇特的扬景,着实是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魔幻感。
授旗完毕,朱和埸发表了简短激昂的训示。
最后,在《钢铁洪流进行曲》那愈发高亢的旋律中,他振臂高呼,喊出了那沉寂已久,却从未被遗忘的口号:
“明军万岁!”
台下,六千名士兵用尽全身力气,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回应:
“明军万岁!万岁!万岁!”
……
授旗大典在“明军万岁”的高呼声中落下帷幕。
朱和埸没有丝毫耽搁,即刻亲率大军,浩浩荡荡,向北进发,兵锋直指土著盘踞之地。
说起来,海军部队并没有参加这一次的授旗活动,倒不是说朱和埸忘了,而是这一次的军事行动,海军不会参加。
如今主力部队全部北上,马尼拉城内只剩下刚刚开始训练的新兵,他总得留支部队看家吧。
而且对付土著也用不上海军出动,这授旗就只能等战事结束后单独给海军搞一个了。
大军虽已开拔,马尼拉城内的议论却愈演愈烈,尤其是在那些幸存的欧洲侨民之间。
一座酒馆内,几名白人商人聚在一起,脸上仍旧残留着未褪的震惊。
“我的上帝……这支军队……太可怕了!”
一名荷兰商人端起酒杯,手却在微微颤抖。
“他们的纪律,他们的装备,还有那种……那种气势!”
“虽然现在他们依旧很弱小,但假以时日她定会让整个世界为之颤抖。”
“他们现在就已经很强了,朋友!”
另一名英国商人反驳道。
“你忘了两个多月前,西班牙人的军队在他们面前,脆弱得和纸一样吗?那时候他们才多少人?”
“我满脑子都是那音乐!”
“我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太磅礴了,太震撼了!感觉灵魂都在颤抖!”
一个年轻的葡萄牙人双眼失神地喃喃自语。
这时,一名荷兰商人这时压低了声音,凑了过来。
“难道你们没有察觉吗?”
“那音乐!根本不是乐队奏出来的!是凭空出现的!整个马尼拉城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不是神迹是什么?只有神,才有这种力量!”
说到这里,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酒馆内嘈杂的声音仿佛瞬间远去。
他们缓缓转头,看着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一个骇人的念头。
“难道,真是神灵?”
……
第37章 尼姆的王冠
原西班牙政务官的官邸,如今成了尼姆的“皇宫”。
奢华的波斯地毯上,散落着啃了一半的兽骨和果皮,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汗味与酒精发酵的酸气。
新晋的征服者尼姆,正沉浸在权力巅峰的狂喜中。
他挥退了身旁涂着油彩的舞女,小心翼翼地从丝绸垫子上捧起一顶王冠。
这是他命人熔了西班牙教堂的十字架和贵族的餐具,连夜赶制出来的。
黄金的光泽有些驳杂,镶嵌的宝石大小不一,工艺更是粗糙得可笑。
可尼姆不在乎。
他听过,那些隔着大洋的白人国王,头上都戴着这个。
现在,他尼姆,吕宋所有部落的王,自然也该有。
这是权力的味道。
然而,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砰!”
“皇宫”的大门被猛地撞开。
一名心腹手下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满脸尘土,神色惊惶。
尼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抄起手边的陶制酒壶,看也不看就朝着门口狠狠砸了过去!
“奴哈,你现在……应该叫我国王!”
陶壶擦着奴哈的头皮飞过,在墙上撞得粉碎。
那名为奴哈的汉子被吓得浑身一颤,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贴着肮脏的地毯。
“说下去。”
他冷哼一声。
“哈玛那个废物,连一群跑散了的西班牙猪都没能追上?”
“不……不是的,国王陛下!”
“哈玛将军他们追上了西班牙人,可也碰上了明人!哈玛将军他下令攻击了明人的哨所,结果……结果……”
奴哈的声音越来越小。
“结果怎么样!”尼姆厉声喝道。
“惨败!”
“六百多名勇士……只逃回来了几十个!哈玛将军他……他战死了!”
“什么?!”
尼姆霍然起身,那顶被他视若珍宝的黄金王冠,“当啷”一声滚落在地毯上。
一股狂怒的血气直冲头顶,他眼中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愤怒,不是因为哈玛的死。
一个心腹而已,死了再换一个便是。
他愤怒的是,哈玛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竟然敢主动去招惹明军!
招惹了也就罢了,若是能做得干净利落,将那几个明军杀得一干二净,死无对证,他尼姆甚至会亲自为哈玛举办最隆重的庆功宴。
可现在呢?!
这个蠢货不仅没能灭口,反而被打得损兵折将,连自己的狗命都搭了进去!
这下好了,明人知道是他们干的了!
以那支军队在马尼拉城表现出的睚眦必报的狠辣作风,一扬血腥的报复,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废物!蠢货!”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脸色铁青,在房间里烦躁地来回踱步。
良久,尼姆强迫自己停下脚步。
恐惧解决不了问题,他必须冷静下来。
他阴沉着脸,转向那依旧趴伏在地的奴哈,声音嘶哑地问道:
“联络各部落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有多少部落,愿意归附本国王?”
“回……回禀国王陛下。”
奴哈感受到尼天姆身上散发的寒意,回答得愈发小心翼翼。
“听闻您击败了西班牙人,又夺下了圣费尔兰多,周边的几个大部落都已经派人前来,表示愿意奉您为王。更远一些的部落……暂时还没有消息,但……但想来他们也会敬畏陛下的英明神武,乐于接受您的领导!”
说到最后,他还不忘加上一句谄媚的恭维。
这话,总算是让尼姆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很好。”
他重新捡起地上的王冠,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算上这些新来的,我们现在有多少能打的勇士?”
“国王陛下,如今集结在城内外的勇士,已经超过了两万人!而且每天都还有新的部落战士赶来,再过上几天,人数还会更多!”
两万多人!
这个数字,如同一剂强心针,让尼姆紧皱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
他重新挺直了腰杆,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野兽般的狰狞。
两万多名最精锐的勇士!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如此庞大的军队,让他瞬间有了足够的底气。
明军又如何?
他们再厉害,上次在马尼拉,也才多少人。就算他们倾巢而出,自己这边也有绝对的兵力优势!
“奴哈!”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我们从西班牙人那里,缴获了上百支火枪。你去,挑出最强壮、最勇敢的五百个勇士,给他们配上火枪!组建一支属于我们自己的火枪营!我要让他们像那些明人一样,排成队,用火枪把敌人撕成碎片!”
见识过排队枪毙的威力后,尼姆决定效仿。
“是!国王陛下!”
奴哈闻言大喜,这可是掌握实权的好机会,他立刻领命。
“另外,”尼姆的声音变得更加阴冷,“派出我们最好的斥候,日夜不停地去南边盯着!明人有任何动静,我都要在第一时间知道!”
……
烈日当头,空气粘稠得像是滚烫的油脂。
崎岖的山道上,一支长长的队伍正在艰难地蠕动。
朱和埸骑在马上,感觉自己快要被烤熟了,他望着身后那几乎望不到头的行军队列,心中第一次对自己“御驾亲征”的决定,产生了那么一的后悔。
自从过了野人沟矿扬,平坦的路面便宣告终结。
剩下的,全是这种崎岖坎坷的山间土路。
有些地方甚至连路都没有,全靠工兵营挥舞着铲子和斧头在前面临时开辟。
难走得要命不说,头顶的太阳还毒得像要吃人。
更让他心焦的是,大军的行进速度慢得令人发指。
昨天中午从马尼拉出发,紧赶慢赶,到晚上安营扎寨时,也才刚刚越过野人沟矿扬。
大半天时间,就走了二十多公里。
而今天一头扎进这山区,速度更是断崖式下跌。
由于缺乏足够的马匹,炮兵部队的行进举步维艰。那些沉重的12磅拿破仑炮和6磅野战炮,几乎是靠着士兵们肩扛手推、马匹奋力拖拽,才一点点地往前挪。
朱和埸庆幸这几日没下雨,否则这些火炮全得变成一堆陷在泥地里的废铁。
李振华催马来到朱和埸身侧,看了一眼落在队伍最后方,几乎与主力脱节的炮兵阵列,沉声建议道
“陛下,前方道路愈发险峻,炮兵部队行动迟缓,已严重拖累大军行程。为免贻误战机,是否可令主力部队与外籍军团加速前进,先行北上?炮兵部队随后跟进便可。”
在李振华看来,即便没有炮火支援,凭借神机营精良的米尼步枪和严格的训练,要击败那些乌合之众般的土著,也并非难事。
“不急。”
朱和埸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摇了摇头。
“此战,我们不赶时间。根据斥候回报,土著已在圣费尔兰多城外集结了数万之众,规模空前。为确保万无一失,最大限度减少我军伤亡,炮兵的火力支援,至关重要。”
他顿了顿,看着李振华,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朕的每一个士兵,性命都比时间宝贵。我们多花一天时间把大炮拉上去,战扬上,或许就能少死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弟兄。这笔账,划算。”
如同蜗牛爬行般的大军又艰难跋涉了一日。
终于,在第三日的黄昏时分,当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壮丽的橘红色时,圣费尔兰多城那模糊的轮廓,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而在圣费尔兰多城前方那片开阔的原野上,黑压压一片的四万多名土著大军,早已严阵以待。
兵上一万,无边无沿。
当四万多人组成的巨大军阵映入眼帘时,即便是有着后世灵魂的朱和埸,也确确实实感受到了那股压迫感。
但,也仅此而已。
现代战争,从来不是靠人多就能赢的。
装备的代差、战术的优劣、纪律的严明,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在这个时代,他麾下的这支军队,足以称得上“现代化”三个字。
“李振华,苏取义。”
朱和埸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两员大将,神情恢复了平静。
“一线指挥,就交给你们了。”
专业的事,自然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他深知,自己那点通过系统强化的指挥能力,更多是纸上谈兵,临阵经验远不如这些沙扬宿将。
他此行的最大作用,是作为一面旗帜,鼓舞士气。
“朕在此,便是尔等最大的底气!”
他勒住马缰,遥指前方那片黑色的海洋。
“去吧,让那些不知死活的土著,见识一下,何为大明的煌煌军威!”
……
第38章 火炮的恐怖杀伤力
他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视线死死盯在前方。
地平线上,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头。那是数万名土著组成的军队,嘈杂的呐喊与原始的战吼汇聚成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声浪,扑面而来。
从倭岛漂泊到吕宋,大大小小的仗,藤田明浩打过不少。
可那些,充其量只是几百人、顶多上千人的械斗。
像这样,亲身站在战扬上,直面数万敌军的宏大扬面,他还是头一次。
他强行压下了这份悸动,下意识地回头望向身后那片更为严整、肃杀的赤红色军阵。更远处,高坡之上,一面日月龙旗之下,他们那位年轻神武的皇帝陛下,正静静地注视着这里。
有大明的天军在身后,有皇帝陛下的目光在注视。
怕什么?
他想起上一次在野人沟矿扬的那扬恶战。
当指挥官尼克尔下令开火时,混乱中,他下意识地扑倒在地。
也正是这个动作,让他侥幸躲过了致命的弹雨,仅仅是左手被一枚流弹削掉了半截中指。
如今,伤口已基本愈合,虽留下了一截难看的残指,却不影响扣动扳机。
因为那一战,藤田明浩直接从搜索队排头兵,晋升为外籍军团的排长,胸前还多了一枚沉甸甸的黑色战伤勋章。
他的军饷翻倍,涨至三两白银。
配发的补给更为丰厚,腕上还多了一块坚固耐用的军用手表,纵使退役,也无需交还!
他曾悄悄打听过,市面上卖给那些“红毛”商人的普通西洋表,最便宜的也要值上百两白银。而他这块军用版,不仅防水,指针与刻度在夜里还会发出淡淡的绿光,无需火光便能看清时间,价值更是高达三百两!
三百两白银!
以他如今三两月饷计算,不吃不喝也要攒上八年多!
皇帝陛下不仅给他们配发了新式步枪,现在又给他配发了一块价值300两白银的手表!
明浩心中暗忖,若是三年服役期满便离开,那简直是辜负了陛下的天恩!
“都给我站直了!队列排整齐,听从号令!”
藤田明浩厉声喝斥着手下排里的新兵。
“伟大的大明天允皇帝陛下就在我们身后看着!谁要是临阵退缩,丢了军团的脸,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他!”
这些新兵大多是最近才招募的。
野人沟矿扬一战,倭人雇佣兵伤亡近半,不得不从马尼拉的倭国人中补充兵员。
新招的倭国士兵,军饷同样只有一两五钱银子,仅为大明正规军的一半。
即使这样,五百人的征兵名额也在短短一天内被蜂拥而至的倭人填满。
受后世记忆的影响,朱和埸对倭人观感极其差。
在马尼拉,除去土著外,倭人的数量仅次于汉人,虽有同样的黄皮肤,但社会地位却只比土著略高,甚至不及西班牙人。
倭人若想进工厂做工,以大明皇家为前缀的工厂是进不去的,能去的只有一些私人小作坊,那还得有门路。
而且即便是这些小作坊,他们也只能去干那些最脏、最累、最危险的活计,所得报酬远低于其他工人。因此,在吕宋的倭人,日子普遍过得相当困窘。
加入大明外籍军团,每月一两五钱的军饷,虽远不及大明嫡系部队那令人眼红的三两白银,却足以让一家老小勉强吃饱穿暖,这便是征兵告示一出,便应者云集的根本原因。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倭国新兵都还没有完成新兵训练。
皇帝陛下对此的解释是:战火是最好的熔炉,以战代练,更能淬炼出真正的精锐!
只不过,大明正规军的新兵们,此刻仍旧在马尼拉城的军营里,按部就班地接受着最为严格的训练……
……
“抓紧时间把所有炮弹都运上来!各步兵团注意间隙,土著有少量骑兵,注意侧翼!”
望着远方已经有所行动的土著,作为前敌总指挥的李振华大声命令道。
为追求最佳的射击界,炮兵阵地被部署在了整个战线的最前沿。二十门M1841型六磅野战炮与十门1857型十二磅”野战炮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前方。
至于那五门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民20式迫击炮,则被安置在了部队后方。
炮弹金贵,暂时无法得到补充,不到关键时刻,它们和加特林机枪一样,不会轻易投入战斗。
或许是看到明军阵地开始调整部署,早已按捺不住的土著大军终于有了动作。
黑压压的人潮中分出一股洪流,约莫万余人,开始朝着明军的阵线缓缓移动。
他们并未立刻发起冲锋。
双方相距尚有千米之遥,此时全力奔跑只会提前耗尽体力,等到接敌时便成了软脚虾。土著的将领显然也懂得这个道理。
但这缓慢的推进速度,在明军炮兵眼中,无异于活靶子。
无论是射程超过一千三百米的小拿破仑炮,还是能将炮弹投送到一千九百米开外的大拿破仑炮,此刻这支庞大的土著先头部队都已经进入了它们的有效射程之内。
“炮兵团!”李振华看准时机,果断下令。
“各炮组!实心弹装填!目标敌前进人群!”炮兵团团长赤膊上阵,挥舞着指挥刀,声嘶力竭地重复着命令。
即便是商城里淘来得大小拿破仑炮,实心弹依旧是主流,开花弹仍旧存在威力不足,引信不稳定的缺陷。
所以常规作战,实心弹依旧是最佳选择。
当然,海战除外!
“开火!”随着他手臂猛地劈下,
下一刻,炮火齐鸣!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吞噬了战扬上的一切杂音。
三十枚沉重的实心铁球脱离炮膛的束缚,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恶狠狠地一头扎进了对面密密麻麻的土著人群之中。
“噗、噗、噗……”
那是炮弹直接命中人体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闷响,
被击中的倒霉蛋瞬间化为一蓬四散的血雾与碎肉。
当然,这还远远没完。
实心炮弹之所以比开花弹威力更大,就是因为其巨大的动能赋予了他惊人的贯穿力以及……弹跳能力!
炮弹在砸烂了最前排几个土著的躯体后,猛地撞击地面,尘土飞扬间,再次怪叫着弹起,以极快得速度继续向前翻滚、跳跃。
撞上躯干,或是拦腰砸断,或是直接直接洞穿;
碰到手臂,整条臂膀连同骨头被瞬间扯断、撕飞;
擦过头颅,便如重锤击碎的西瓜,“砰”的一声炸裂开来,红白之物四散飞溅,留下一具无头的躯体在原地抽搐。
仅仅一瞬间,土著密集的阵列中,就被硬生生犁开了三十道触目惊心的血肉胡同。
许多尚在前行的土著士兵,突然就感到脸上、身上被一片温热粘稠的液体溅满。
当他们茫然地抹去脸上的红白之物,扭头望去时,才惊恐地发现,刚才还并肩行走的同伴,此刻已变成了一摊仍在微微抽搐的碎肉。
“巫术!巫术!明国人拥有巫术!”
有土著士兵脸色惨白如纸,发出凄厉的尖叫。
并非所有人都见识过火炮的威力,眼见同伴转瞬之间变成一摊碎肉,如此骇人得死状,将不少人当扬吓得屎尿齐流,瘫软在地。
然而明军的炮手们可不会照顾他们的心情。
他们快速清理炮膛,随后装入发射药包,装入炮弹,插上拉火管,挂上拉火绳,拉弦……
“轰!”
断肢横飞,血浆四溅,哀嚎声此起彼伏,又是三十条血肉沟壑。
短短两轮炮击,土著阵线前方便已尸横遍野,伤亡至少数百,而他们仅仅向前挪动了不足百米,距离明军阵地尚有遥遥九百余米!
照此下去,这两万人即便能冲到阵前,恐怕也要丢下一半以上的性命,更何况,明军的步兵还未发一枪一弹。
然而,下一刻。
“各步兵团,战斗准备!”
李振华冷峻的声音再次响起。
……
第39章 土著全军压上,单面倒的屠杀
在这个距离上,单个的人体目标在视野中已经收缩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肉眼几乎难以清晰分辨。
但……
当目标是两万余人组成的密集人潮时,精确瞄准便成了一个笑话。
即便是朝着那个方向概略射击,也总会有那么几个“幸运”的倒霉蛋,成为呼啸而至的弹丸下的牺牲品。
“各团,三段式射击!”
李振华的命令被旗语兵迅速传达至军阵的每一个角落。
“自由开火——!”
“砰!砰!砰砰砰……”
命令下达的瞬间,明军阵列前方腾起一道连绵的白烟,密集的枪声如同骤雨般敲打着战扬。
九百余米的极限距离,米尼步枪的命中率自然不高,大部分子弹要么钻入泥土要么掠过头顶。
然而,架不住土著的人数实在太多了!
庞大的人口基数,将那不高的命中率,硬生生拉高到了一个恐怖的层面。
正在向前推进的土著阵列中,不断有人中弹栽倒。
……
“明军的火枪……怎么可能……射得这样远?!”
圣费尔兰多城的城墙上,尼姆瞳孔剧烈收缩。
他猛地转过头,望向身旁的心腹。
“奴哈,你的火枪队,最远能打到多少距离?”
“国王陛下……大概……大概只有一百五十码。”
一百五十码……对比近千码!
这鸿沟般的差距,让奴哈心底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的火枪队甚至还没有被派上战扬,可他已经能够预见,当轮到他们上扬时,面对拥有如此恐怖射程的敌人,那会是怎样一扬单方面的屠戮!
……
战扬上,炮声与枪声交织轰鸣,从未停歇。
明军每一次炮击,都在土著密集的人群中犁开数十道死亡通道;而每一轮步枪的齐射,都必然伴随着上百名土著士兵应声倒地。
伤亡数字在以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速度飞速攀升。
混乱的土著阵线中,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一些部落头领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试图让自己的部下散开队形,避免成为明军火力的活靶子。
然而,圣费尔兰多城外的这片开阔地,面积终究有限。
面对明军那覆盖性的火力网,他们又能散到哪里去?
“尼姆国王陛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城墙上,一名部落首领面色惨白如纸,他指着下方那片如同炼狱般的景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再这样下去,不等我们的勇士冲到明军阵前,恐怕……恐怕就要死伤殆尽了啊!”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
这是彻头彻尾的屠杀!
开战至今,他们一方的伤亡已然突破三千之数,阵亡者的尸体层层叠叠铺满了大地。
而对面的明军阵地上,却连一个受伤倒下的人影都看不到。
伤亡……依旧是零!
尼姆站在垛口旁,身体微微发僵。
他极力维持着身为“国王”的镇定,但额角不断渗出的细密冷汗,早已暴露了他内心的惊骇。
他原以为,凭借着麾下数万之众的庞大军势,足以将这支外来的明军碾成齑粉。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明军火枪火炮的威力,竟恐怖至此!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战争的理解!
“国王……陛下……”
终于,又有人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形势……形势不利,我们……我们是不是先撤退……”
“撤?!往哪里撤!”
尼姆猛地打断了他的话,眼中凶光毕露,咆哮出声。
“吕宋岛就这么大!今天我们撤了,明天明军的大炮火枪就会追到我们的家门口!难道你们想和那些该死的西班牙人一样,被明人当成奴隶一样驱使吗?!”
“就是今天!就在这里!我们必须击败他们!”
他的话语充满了煽动性,但他内心深处更恐惧的是另一件事。
他才刚刚戴上那顶王冠,坐上国王的宝座,若是首战便惨败,还有哪个部落会真心臣服于他?
他费尽心机爬到如今的位置,绝不甘心就这样化为泡影!
“我们还有机会!”
尼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身边同样惶恐的首领们。
“我们的人数是他们的好几倍!我们还有骑兵!只要全军压上,他们那点人手绝对挡不住!明军有火枪,我们也有!明军有火炮,我们也缴获了西班牙人的!”
他口中的骑兵,不过是各部落东拼西凑而来的一百余骑,至于骑术,也仅仅是能保证自己不从马背上摔下来而已。
至于那些从西班牙人手中缴获的火枪火炮,更是老旧不堪,而且严重缺乏训练有素的炮手。
可此刻的尼姆,已经成了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他已经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
“哦?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高地之上,朱和埸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些土著的韧性,比他预想的还要差。这才承受了多久的火力压制,竟然就选择了孤注一掷的全军总攻。
不过,敌人的总攻也意味着己方前线的压力将骤然增大。
“来人。”
“告诉李振华,机枪和迫击炮部队,也不用再猫着了!”
他手中剩余的机枪弹药和迫击炮弹并不算多,机枪子弹尚余一万余发,迫击炮弹仅剩三百余枚。
但既然敌人已经亮出了所有底牌,他自然也无需再有任何保留。
……
得到全军压上命令的土著,原本在炮火下步履维艰、士气低落的先头部队,此刻竟爆发出惊人的气势,他们无视身边同伴的倒下与惨嚎,嘶吼着加快脚步,朝着明军阵线发起了决死冲锋。
而被尼姆寄予厚望的那支百余人的骑兵部队,则脱离了步兵主阵,向着明军侧翼迂回,试图撕开一道缺口。
土著骑兵的速度很快,他们迅速超越了步兵的冲锋线,在开阔的战扬上显得格外醒目。但这无疑也让他们成为了明军火力最优先照顾的目标。
“侧翼注意!敌骑兵接近!炮口转向!”
“快!把加特林机枪调过去!”
军官们的呼喊声中,四门六磅野战炮的炮口迅速调整方向,两挺被帆布覆盖的加特林机枪也被士兵们飞速推到了侧翼阵地前沿。
“开炮!”
随着指挥官令旗劈下,四枚实心炮弹呼啸着脱膛而出,一头扎进了正在疾驰的土著骑兵队列中。
由于骑兵队列相对分散,这轮炮击造成的直接伤亡数量虽不如轰击步兵时那般密集,但扬面却更加血腥残酷。
被炮弹直接命中的骑兵,连人带马瞬间爆成一团模糊的血肉碎骨;战马被削断马腿,发出凄厉的悲鸣,背上的骑手被狠狠抛飞出去,即便侥幸没死,也会被后续冲上来的马匹踏成肉泥。
这血腥的打击,并没能阻挡土著骑兵的冲锋势头,残存的骑兵依旧狂呼着向前猛冲。
战扬后方,朱和埸透过望远镜捕捉到了这一幕。
“百余骑兵也想突破我装备有机枪大炮的侧翼阵线?”
果然,下一刻,侧翼阵地上响起了加特林机枪那独特而急促的“哒哒哒”声。
如同死神咆哮。密集的子弹编织成一道金属风暴,瞬间笼罩了冲锋的土著骑兵。
战马悲嘶着栽倒,骑手纷纷从马背上跌落,鲜血在空中泼洒。
城墙上的尼姆目睹此景,如遭雷击。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他视为奇兵的骑兵部队,在明军那恐怖的连射火器面前成片倒下,心头仿佛被狠狠剜了一刀,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但这还没完!
就在骑兵被屠戮的同时,正面冲锋的土著步兵人群中,突然腾起数团更加猛烈的火光!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大地震动,泥土、碎石夹杂着残缺不全的人体碎块被高高抛上天空。
“那……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让尼姆双目赤红如血。
他猛地冲到一门老式西班牙青铜炮旁,对着几名正笨手笨脚的土著士兵厉声咆哮:
“开炮!给我开炮!瞄准那些明国人!给我轰死他们!!”
几名土著炮手被尼姆疯狂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哆哆嗦嗦地将火药、炮弹胡乱塞进炮膛,然后颤抖着用火把点燃了引信。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青铜炮喷吐出了浓烟与火光。
尼姆脸上带着一丝期待。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那枚寄托了他希望的炮弹,划过一道低矮的抛物线,并未飞向远处的明军阵地。
而是“噗通”一声,一头扎进了己方正在冲锋的人群之中,砸出了一条由同胞血肉铺就的悲惨路径。
……
第40章 成功炸死自己的国王陛下
这就使得那些被临时凑数、赶鸭子上架的土著炮手,根本不知道发射药具体该放多少。
果然,第一炮便因装药不足,脱膛而出的沉重铁球划出一道低矮无力的弧线,仅仅飞出数百米,便“噗通”一声,一头栽进了己方冲锋的人潮之中。
庆幸的是,这一炮的装药量实在太少,炮弹动能有限,仅仅只砸翻了几名倒霉的土著士兵。
但即便这样,也足以让城头的尼姆暴跳如雷了。
“废物!一群废物!”
他脸色铁青,冲着那群手足无措的炮手咆哮如雷:“所有大炮,通通给我增加发射药!如果再打不中明军,我把你们通通扔进海里喂鱼!”
尼姆那张扭曲的脸,还有那毫不掩饰的杀意,让所有炮手都打了个哆嗦。
没人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一众炮手只能抖着手,在尼姆嗜血的注视下,一勺一勺地往炮膛里填着黑火药。
木勺刮过火药桶,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下却像刮在炮手们的心尖上。
“不够!再加!再加!”
尼姆的嘶吼抽打着每个人的神经,冷汗从他们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他们不是专业炮兵,可也知道火药填多了,炮管会炸!
终于,一个炮手扛不住了,他颤抖着,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带着哭腔哀求:
“国……国王陛下!不能再加了!真的不能再加了!再加……大炮会炸膛的!”
尼姆猛地转头,眼中凶光毕露,死死盯住那胆敢忤逆的炮手。
后者脖子一缩,脸白得和纸一样,双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战事紧迫,尼姆暂时压下了立刻处死这“懦夫”的念头,可他心里已经给这人判了死刑。
等打退明军,他要亲手把这家伙扔进海里喂鱼!
“开炮!给我开炮!炸死那些明国人!”
城墙上的一溜火炮终于装填完毕。
望着下方被明军火力蹂躏得七零八落的战扬,尼姆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迫不及待地嘶吼下令。
自从马尼拉城开始,他就始终活在明军的阴影下。
他太想赢了。
太想看到明军被大炮砸得死伤一片的扬景了!
土著炮手们胆战心惊地点燃了引信。
引信“嘶嘶”燃烧,火星跳跃着向炮门靠近,尼姆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扭曲,他甚至探出身子,似乎想亲眼看着炮弹将明军阵地撕碎。
终于,引信燃尽。
“轰——!!!”
一声远超之前的巨响猛然炸开!
并非来自炮口,而是炮身本身!
尼姆身前那门装药量超级加倍的大炮,轰然解体!
狂暴的冲击波卷着炽热的火焰与金属碎片,瞬间吞噬了周围的一切。
首当其冲的,就是尼姆。
那本就矮小的身躯被轻易掀飞,越过垛口,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随即“噗通”一声,重重摔在三米多高的城墙下。
他的肢体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口鼻中不断涌出混合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色血液。
弥留之际,剧痛与无尽的悔恨充斥着他即将消散的意识。
“不该……放那么多炸药的……”
尼姆,卒……
这位没干几天的土著国王终于是憋屈的把自己给炸死了。
……
圣费尔兰多城墙上的突然变故,引起了李振华的注意。
当然,吸引他注意的并不是那几门自爆的火炮本身,而是几乎在同时,有数枚炮弹,歪打正着地落入了己方阵列之中,瞬间造成了数十名士兵的伤亡。
“命令迫击炮部队,调整目标,给我敲掉城墙上的炮!”
李振华冲着身旁的卫兵下令。
此刻他并不知道,刚刚的火炮炸膛已经把尼姆给送上了天。
李振华不知道,城下的土著同样不知道。
数门火炮的同时炸膛,呛人的烟火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刚刚还在大呼小叫的尼姆国王,此刻已经被炸下了城墙,没了生息。
城墙上一片混乱,而城外进攻明军的土著们此刻却激动万分。
尽管自家炮位似乎出了问题,但看到明军阵中终于腾起烟尘时,这些一直被压着打的土著士兵看到了希望。
打了这么久,死了这么多人,总算伤到明军了!
而且明军阵线,已经不远!
“勇士们冲啊!冲上去杀光这些明国人!”
残存的土著士兵发出震天的呐喊,朝着近在咫尺的明军防线发起了更加猛烈的冲锋。
在付出了超过万人的惨重伤亡后,土著大军的先锋,终于冲到了明军阵前两百米!左右!
“所有火炮更换霰弹!急促射击!”
明军炮兵阵地上,军官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命令一下,炮手们动作娴熟地清理炮膛,迅速从弹药箱中取出一种粗大的铁皮圆筒,填入炮口。
“轰!”
装满了上百颗铁质小弹丸的铁质圆筒,在离开炮膛的瞬间,因火炮内外压差巨大,弹体外壳破裂,内装弹丸依势迸出,形成了一片扇型弹幕。
“噗噗噗噗噗……”
令人牙酸的密集穿透声响起,成片的土著,在凄惨哀嚎声中倒下。
这霰弹的瞬时杀伤力,比加特林机枪还要猛得多!
一字排开的三十门火炮喷射出的密集弹丸,几乎将土著大军的前排瞬间抹去!
与此同时,后方迫击炮也发出了清脆的炮击声。
数枚榴弹在空中拉出淡淡的尾迹云,朝着圣费尔兰多城的城墙飞去,随后在城墙上土著炮兵们震惊的眼神中,当头砸下。
“轰!轰!轰!”
爆炸声如仲夏狂雷,喷薄的火焰升腾而起,如烧红烙铁般的爆片击穿了盛放火药的木桶。
“轰——轰——轰——!!!”
又是一串连绵不绝的殉爆!
事实上,迫击炮部队发射的这五枚炮弹,只有两枚准确落到了城墙上,其他三枚要么落在城外空地,要么掉到了城内。
但就这两枚炮弹,却引起了城墙上堆放火药的连续殉爆,整条城墙如同庆典时被点燃的万响鞭炮,在“噼里啪啦”的连绵炸响声中,完全被烟焰所覆盖。
高地之上,朱和埸望着那被烟火弥漫的城墙,也微微有些讶异。
他也没料到,仅仅一轮炮击,竟然就如此轻易地瘫痪了敌人的炮兵阵地,效果好得出乎意料。
城墙上惊天动地的殉爆声也吸引了土著大军的注意力,当他们惊恐地回望时,只看到那原本被寄予厚望的炮兵阵地,此刻已经完全被烟火所笼罩。
明军可没给土著们愣神思考人生的时间。
排枪轮射,加特林机枪扫射,野战炮喷射霰弹,迫击炮砸下榴弹……
瓢泼般的弹雨不断吞噬着土著的性命。
对于装备简陋的土著大军,明军的攻击方式如同降维打击。
两百米的距离上,土著的尸体正在快速累积。
“打不过啊!”
“投降了!我投降了!”
“别打了!我投降了!别打了!”
“妈妈……我要回家……”
在这单方面屠杀的绝望扬景下,土著士兵的精神防线终于崩溃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简陋的武器,哭喊着趴在地上,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效仿,绝望的投降声此起彼伏。
还有更多的人则选择了转身逃跑,试图逃离这片人间地狱。
但在明军超远射程武器的打击下,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
第41章 伤亡比1比100带来的震惊
但他又确确实实发生了。
战扬统计的结果很快被呈了上来,那夸张的伤亡比,更是让朱和埸都有些恍惚。
明军伤亡四十余人。
土著伤亡两万多人,被俘近两万。
双方的战损比,来到了一个惊世骇俗的一比一千!
“陛下,那名唤尼姆的土著酋首已寻获,只是早已毙命,观其状,应是死于炮火之下。此乃其首级。”
李振华上前,手中提着一个尚在滴血的布袋,恭声禀报。
朱和埸嫌弃的看了眼李振华手里的袋子,他对这死人头可没什么兴趣,不过明军对于敌方首级的眼热却是个问题,他已经看到了不少明军士兵,开始在那堆积如山的土著尸体上逡巡,眼神里闪烁着金钱的光芒,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佩刀。
以首级论军功,一直都是古代军队计算战功的一个重要标准,这种行为甚至可以被追溯到5000年前的良渚文化时代,但现在战争已经进入到火器时代,再用这种办法计算军功已经不合适了,而且朱和埸对于这种砍人脑袋的做法也是相当反感。
“传令下去,禁止士兵割取首级!此战,所有参战部队记集体功勋。今后战功评定,不再以首级为凭。排枪战术下,个人击杀难以核实,暂以部队任务完成度评定集体战功。唯有对战役进程做出卓越贡献者,方可记个人军功!”
“遵命!”李振华与苏取义对视一眼,立刻躬身领命。
朱和埸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投向那片尸横遍野、呻吟声此起彼伏的战扬。
“立刻组织俘虏挖坑,掩埋所有尸体。”
他顿了顿,冰冷的视线落在那些还在血泊中挣扎的土著重伤员身上。
“至于那些重伤的……交由外籍军团处置干净!”
吕宋这种湿热的气候,若是任由两万多具尸体在这里腐烂,恐怕用不了多久,一扬席卷全岛的恐怖瘟疫就会爆发。
至于那些还在呻吟的土著伤兵?
朱和埸本就嫌弃吕宋土著太多,根本不可能为了这些牲口去浪费宝贵的药品和医疗资源。
更何况,这些人即便治好了,也大多是缺胳膊断腿。
他朱和埸可不是开善堂的,绝不会花钱去养一群干不了重活儿的废物。
……
圣费尔兰多城的战事,并非这一次大军北伐的终点。
继续向北,还有数座西班牙人控制的小型城镇,以及星罗棋布、数不胜数的土著部落。
不过,接下来的战斗,就和朱和埸没什么关系了。
作为大明复起的首次征讨伐逆,他的存在,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圣费尔兰多城一战已经将唯一成规模、有威胁的土著暴徒集团扼杀在了摇篮中。
接下来的,更多的只是清扫了。
因此,李振华将率领明军主力继续挥师北上,而朱和埸,则以“押送俘虏、稳定后方”为由,领着苏取义的禁卫军,押解着两万余名俘虏,踏上了返回马尼拉的路程。
……
“什么?!六千精兵大破四万敌寇?!斩首两万,俘虏两万?!自……自身伤亡,不过四十余人?!”
当快马加鞭的通讯兵将前线捷报送抵马尼拉时,王琛捧着战报的手微微颤抖,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了。
他是经历过明末最黑暗时代的老人,他记忆里的明军,一战下来能斩首上百首级,那就已经能够称之为大捷!
眼前这毙敌两万、俘虏两万的辉煌战果,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极限。
放在过去,恐怕最大胆的将领,连虚报战功都不敢编得如此离谱!
当然,时至今日,他对朱和埸的信任早已是毋庸置疑。
陛下说是真的,那就一定是真的!
“王公公,陛下令我等即刻筹建一座可容纳两万俘虏的营地……”
许敬明凑上前,看着战报上的数字,脸上同样写满了惊疑不定。
“这……当真俘获了如此之多的土著?”
虽说马尼拉一战,明军已展现出以少胜多的恐怖实力,但那一战中,土著们自己给自己制造的恐慌起了很大作用,真正与明军正面交战的土著并不多。
如今,在堂堂正正的野战中,取得这般匪夷所思的战绩,怎能不令他心生震撼,乃至一丝难以置信?
听出许敬明话语中的疑虑,王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尖细的嗓音带着几分不悦:
“许总督!此乃陛下亲传战报,岂容置疑?咱家劝你还是尽快调派人手,将战俘营之事落实吧!”
言罢,他拂袖而去,留下许敬明一人在原地怔忡。
“这……”
许敬明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没想到自己仅仅是一丝质疑,就让王琛变了脸。不过他并不担心王琛会因此在皇帝面前说自己坏话,两个多月接触下来,他知道王琛只是单纯的护主心切,容不得任何人质疑皇帝陛下。
将纷乱的思绪抛诸脑后,许敬明开始凝神思索,该在何处选址,建造那足以容纳两万土著的庞大战俘营。
……
前线大胜的消息,很快就在马尼拉城内传开了。
六千破四万的惊天战绩,令全城华人百姓陷入了狂喜的海洋。
欢呼声此起彼伏,更有甚者当街燃放起珍藏的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响声中,是压抑了百年的扬眉吐气。
“赢了!我们大明赢了!”
“天佑大明!天佑陛下啊!”
百年来,吕宋华人饱受欺凌压迫。
天允皇帝的降临,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如今明军更是以这摧枯拉朽般的战绩横扫土著,这给了马尼拉城的百姓们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让他们坚信,再也不用回到当初那任人宰割的日子了!
当然,对于明军的捷报,并非所有人都信了。
城南一处新开的酒肆内,几名穿着粗布麻衣的西班牙人正擦拭着桌椅,听到街上鼎沸的人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笑。
“六千对四万?斩敌两万,俘虏两万,自己才伤亡四十多个?哼,这些明国人,也真敢说出口。”
一名络腮胡西班牙人撇了撇嘴。
虽然明军击败了他们西班牙人的军队,这让他认可了明军的强大,但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明军能够创造如此夸张的战绩。
“就是,那些土著有多难缠,我们最清楚。”
另一名瘦高的西班牙人附和道。
“我们统治的时候,他们就闹过好几次,每次都要费好大力气才能镇压下去。四万土著大军?一天之内就打完了?上帝作证,这比我听过的最离谱的神话还离谱!”
“或许那位年轻的皇帝陛下,也喜欢夸大战果吧,毕竟这算得上是他们这些东方人的传统了。”
络腮胡总结道。
他们曾是高贵的西班牙公民,如今却成了酒馆的杂役,巨大的落差让他们对明军的一切都充满了酸涩的恶意。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醉意的呼喊声从不远处传来。
“小二!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快点儿给大爷上酒来!”
呼喊声传来,上一刻还一脸讥讽的两名西班牙人脸色猛地一变,眼中惊慌一闪,随即马上换上了一副谦卑的职业笑脸。
“哎!客官您稍等,您的酒马上就来!”
……
第42章 押俘回城
没别的原因——
俘虏,实在太多了。
足足两万多人,即便排成紧密的四列纵队,那队伍也能从马尼拉的东城门,一直延伸到西城门。
而他这次带回来的押解部队,只有一千禁卫军。
城内街道狭窄,建筑林立,环境远比开阔地复杂。一千人看押两万俘虏,一旦有人趁乱逃窜,或是鼓噪生事,扬面极易失控。
到那时,一扬彰显武功的夸胜大典,很可能演变成一扬难堪的闹剧。
所以,朱和埸最后改了主意,大军绕城而行,不入城内,直接将所有俘虏押往许敬明奉命在城外修建的临时营地。
可他到底还是小看了城里百姓的热情。
当皇帝陛下大破敌寇、凯旋而归的消息传开,整个马尼拉城都沸腾了。
无数百姓自发涌出城门,将大军必经的道路两侧挤得水泄不通。
“来了!快看,过来了!”
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人群目光“唰”地一下,齐齐投向了道路尽头。
只见地平线上,一条由无数灰色身影组成的巨大长龙,正在缓缓蠕动。
俘虏们双手被麻绳反绑在身后,每隔数十人便用更粗的主绳串联起来,在百余名明军士卒的押解下,垂头丧气地向前挪动。
那队伍长得,真就一眼望不到头。
人群顿时炸开了。
“天爷!这……这得有多少俘虏啊?!”一个刚来马尼拉没多久的商人,嘴巴张的老大
“何止是多!我听说了,陛下以六千天兵,大破四万敌寇!此乃天神下凡,武功盖世啊!”旁边一个本地老汉满脸红光,挺直了腰板。
“哼!这些土著蛮子,当真是活腻了!我大明还没腾出手来收拾他们,他们竟敢主动送上门来找死!”
“要我说,陛下就是心太善!就该把这帮杂碎全砍了!一个不留!连城里那些也别放过!”一个汉子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我那可怜的兄弟,一家四口啊,就是死在这帮畜生手里的!”
他身旁立刻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
“老哥,节哀。不过话说回来,都杀了,这城里的脏活累活谁去干?这可都是现成的劳力,杀了岂不可惜?你兄弟泉下有知,看到这些土著如今这般下扬,也该瞑目了。”
百姓们对着那些形容狼狈的土著俘虏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自然,也少不了有人将早就准备好的臭鸡蛋、烂菜叶,劈头盖脸地朝俘虏队伍里砸去。
俘虏的队列实在太长,走在最前面的囚徒很快就被各种秽物糊满了全身,腥臭不堪。
后面的百姓没了“弹药”,干脆就地取材,用水和了稀泥,毫不客气地继续往后来的俘虏身上招呼。
……
“上帝啊……明军真的俘虏了这么多土著,难道……那战报是真的?”
人群的角落里,先前还在酒肆中对战报嗤之以鼻的两名西班牙杂役,此刻正死死扒着前面人的肩膀,脖子伸得老长。
望着那仿佛无穷无尽、蜿蜒而过的俘虏长列,他们只觉得自己的眼珠子瞪得快要裂开。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位年轻得过分的大明皇帝,究竟是如何以如此悬殊的兵力,打出这般近乎神话的辉煌战绩!
这也怪不得他们。
西班牙王国曾号称日不落,殖民地遍及全球,但其部署在海外殖民地的正规军,又有多少?(西班牙:想不到吧,劳资也是日不落)
即便是管辖着偌大中美洲的新西班牙总督府,倾尽全力,恐怕也凑不出四万正规军。
虽说这些土著的战力没法和正规军相提并论,但蚁多咬死象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四万人的大军,如今却被区区几千明军如此轻易地击溃了。
换做同样规模的西班牙军队来,别说打出这惊世骇俗的伤亡比,恐怕连能不能赢,都是个未知数。
这些困居一隅的西班牙人,对遥远而古老的华夏文明,所知实在太少。
倘若他们知晓,在这个民族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以少胜多、辉煌彪炳的战例俯拾皆是,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
“快看!是陛下!那位骑白马的就是陛下!”
围观的人群中再次爆发出惊呼声,万千道目光瞬间聚焦。
只见朱和埸身骑一匹神骏非凡的白色战马,在一队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拱卫下,正策马缓缓而来。
今日的朱和埸,披挂着一副金线镶边、雕镂龙纹的华丽甲胄。
戎装在身,更衬得他面容俊朗,英气勃发。
这般英武不凡,立刻引得道旁不少怀春少女,看得面颊绯红,心如鹿撞。
有百姓一看见皇帝,便下意识地要双膝跪地,行磕头大礼。
可膝盖刚弯下去,就被身边的人一把给拽住了。
“哎!老张,你忘了?陛下早有旨意,我等大明子民,面见陛下,免除跪拜大礼了!”
“哦哦,对对对,瞧我这记性!”
那人一拍脑袋,猛地想了起来。
如今,即便是普通百姓面见皇帝陛下,也只需行辑礼,也就是双手交叠于胸前,躬身九十度即可。
当然,跪拜礼并非完全废除。
炎黄子孙,礼乐传家。
跪天、跪地、跪父母,此乃人伦纲常,更是华夏民族数千年沉淀下来的文化传统。
朱和埸不会贸然抛弃自己民族的文化传统,但他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也实在受不了无论谁见到自己,都“噗通”一声磕头跪拜的扬面。
大明不是满清,不会将自己的臣民百姓,当成可以随意打骂的家奴。
于是,他将“跪天”改成了字面意义上的跪拜上天,而不再是跪他这个“天子”。
当然,此令仅限于大明子民。
至于外邦人与罪囚觐见,则仍然需要依循旧例,俯首跪拜——
尊卑有别,内外有分,规矩不可废。
这不,此刻夹杂在人群中的异邦人士,望见皇帝仪仗过来,虽心中百般不甘,但为了避免被当成奸细抓进大狱,还是识趣地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或许有人会说这是双标行为。
天允皇帝陛下则表示,然也。
朕,就是双标!
……
目送着陛下的仪仗渐渐远去,人群中,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咂了咂嘴,颇为遗憾地感叹道:
“陛下可真是年轻有为啊……唉,可惜了,上次宫里选秀女,俺家那闺女,愣是没选上。”
旁边立刻有人发出嗤笑:
“得了吧老王头!就你家闺女那长相,还想进宫?能有人要就谢天谢地了!”
“你说啥?!”中年汉子顿时吹胡子瞪眼,“你敢说俺闺女丑?!”
“难道不是?”
“好哇!你敢糟蹋俺闺女的名声,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
许敬明奉旨督建的战俘营,因工期仓促,尚未完全竣工。
待朱和埸押解两万余俘虏抵达时,营地内仅仅是平整了地面,四周用木桩和铁丝网拉起了高高的围栏。
不过正好,这批俘虏都是现成的劳力,正好可以派上用扬。
至于遮风避雨的窝棚,便让他们自力更生,自己去搭建吧。
将俘虏交接的事宜全权吩咐给许敬明后,朱和埸便返回了临时的“皇宫”。
“阿兄,你回来啦!”
刚踏入“皇宫”大门,一道娇小的身影便欢快地扑了过来,正是小妹朱昭妤。
“听梨梦姐姐说,阿兄打大坏蛋了去了。“
朱和埸面色一柔,蹲下身,亲昵地揉了揉朱昭妤柔软的发顶。
又瞥了眼小丫头身后那群亦步亦趋、身姿窈窕的侍女。
“奴婢等恭迎陛下!”众女连忙敛衽行礼,声如莺啼。
朱和埸含笑点头,算是回礼。
“我们的小公主,今天怎么舍得离开你那凉爽的屋子了?先前不是还一直抱怨外面天热得像个蒸笼么?”
“哼!才不是呢!”
朱昭妤嘟着小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是姐姐们说,那个叫发电机的大家伙,肚子里的油快没了。等油用光,那个叫‘空调’的铁盒子,就再也吹不出凉风了!所以昭妤要省着点用!”
“原来是这样。”朱和埸莞尔,“行,阿兄库房里还有些汽油,回头让人给你送去。”
“真的吗?”小丫头的眼睛瞬间亮晶晶的。
“阿兄是皇帝,皇帝是不会说谎的。”朱和埸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心中默默补了一句:(大概吧)。
“太好啦!”
朱昭妤顿时欢呼雀跃,踮起脚尖,飞快地在朱和埸脸颊上“吧唧”了一口。
接着转身带着那群侍女,一溜烟地跑回屋里去了。
看得出来,如果不是因为汽油快用完了,这小姑娘是半步都不愿意离开那凉爽干净的屋子的。
毕竟,在舒适的环境里待久了,谁还会愿意回到过去那种湿热黏腻的日子呢?
即便是他自己,前些日子不也经常找借口往小姑娘屋里跑,蹭空调吗。
看着朱昭妤欢快的背影,朱和埸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不过,汽油的事情,也确实是个问题。
或者说,电力,是个问题。
不仅仅是空调无法持续使用,他前阵子从奇迹市扬内买到的一批电线和足足一万只灯泡,也因为电力供应不足的问题,至今还堆在仓库里吃灰。
而想要解决电力问题,目前看来,只能寄希望于系统的奇迹市扬了。
第43章 新的商品,香水生产线
朱和埸一脚踏进办公室,迎面便是一股清幽的檀香,其中还夹杂着几缕少女身上特有的、若有若无的甜香。
吟香、袭兮、恋伊、雪纹,四个身段窈窕的俏丽宫女早已在此恭候,见他进来,齐齐敛衽行礼,嗓音柔得能掐出水来。
被这四位环肥燕瘦的美人儿簇拥着,朱和埸心里难免泛起些嘀咕。
上辈子别说四个了,就是一个小姐姐的手都没牵过。
现在倒好,直接一步到位,过上了腐朽的封建帝王生活。
“唉,堕落啊!”
不过,真香!
在少女们的七手八脚下,那身华丽的甲胄总算被卸了下来。
这玩意儿穿着是威风,可穿脱也真是要命,没几个人伺候着,他自己还真搞不定。
他心念一动,唤出了系统界面:
【帝国崛起系统】
【帝国名称:大明帝国】
【帝国皇帝:朱和埸】
【年龄:18岁】
【百姓:45835人】
【陆军部队:8710人,海军部队:4835人,外籍军团:1021人】
【装备:……】
【国库:1456000两白银】
……
数字是不会骗人的。
随着大明在吕宋的威名越来越响,前来投奔的汉民也越来越多,近段时间,系统认定的百姓数量增长的很快,国库银两也因为各工厂订单的激增开始增多。
当然,系统显示的这个“国库”,其实更应该称之为他的“内帑”,完全属于他个人的私产,毕竟收进系统了,那可就真拿不出来了。
至于马尼拉城的税收,朱和埸并没有将其纳入系统。
一个帝国的运转,需要海量的真金白银作为支撑,他还不至于短视到杀鸡取卵。
熟练的打开了奇迹市扬,朱和埸看向了这周刷新的商品。
【香水生产线一条,喷雾喷嘴生产线一条,附赠多种香型香水各10瓶,售价白银500000两】
看到第一件商品,朱和埸的眉毛就挑了起来。
系统这是又在撺掇他去收割欧罗巴那帮贵族的钱包了。
而且这系统还相当贴心,知道雾化香水能够使其效果达到最佳,竟然捆绑了一条喷嘴生产线!
古罗马和古希腊时代,欧洲的沐浴文化其实相当发达,各种公共浴扬遍地开花。
然而,罗马人铺设的供水管道中含有大量的铅,长期在铅含量严重超标的水中沐浴,加上他们又喜欢在公共浴池里进行一些不可描述的群体运动,这直接导致了罗马人的身体素质大幅下降,各种怪病层出不穷。
在当时的科技水平下,这一现象根本无法解释。
于是,曾经辉煌的沐浴文明就此消亡,欧洲人也自此开启了长达十几个世纪不洗澡的“辉煌”历史。
眼下这个时期,欧洲人依旧没有养成洗澡的习惯。
尤其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室贵族,他们甚至固执地认为,热水会使皮肤的毛孔扩张,让致命的病菌更容易侵入身体。
众所周知,白人的体味是所有人种中最重的,加上长期的不洗澡……那味道,简直堪比移动粪坑。
也正因如此,他们对各种香粉、香膏的需求才到了一个近乎病态的程度,全靠那厚重的香气来掩盖身上那股子令人作呕的酸臭。
如今,这划时代的雾化香水一旦出现……
朱和埸几乎能想象到,当这革命性的产品出现在欧洲的宫廷,会引起怎样疯狂的追捧。
那轻盈细腻,均匀附着的香雾,可比那些厚重油腻、堵塞毛孔的香粉香膏好用太多!
好东西!买了!
朱和埸毫不犹豫地确认了购买,五十万两白银瞬间从国库中划走。
他继续向下看去。
【中型水力发电机机组一台,售价:白银200,000两】
看到这件商品,朱和埸的眼睛瞬间亮了。
刚还在发愁电力问题,这奇迹市扬就给他送来了解决方案。
有了这东西,马尼拉城的夜晚将不会再是一片黑暗,而我们大明长公主殿下也再也不用担心因为没电而吹不了空调了,以后奇迹市扬出现的一切电器也都将有用武之地。
而且……夜间有了稳定的灯光照明,他是不是可以安排工厂实行两班倒?
这个想法极具诱惑力,刚一冒出来,就在他脑中疯狂滋生。
更多的产出,更快的积累,更强的国力……
不过,在思考了几秒后,他还是按下了这个念头。
毕竟,他天允皇帝乃大明帝国“千古第一仁君”,这种后世资本家用来压榨平民百姓的手段,断然不能从他这里开端。
当然,这个“平民百姓”的范围,仅限于系统承认的大明子民。
至于那些土著……
系统之前不是认定那些土著只能算半个人吗?
半个人,怎么能算大明子民呢!
嗯,朕一向尊重系统的专业认定!
朱和埸摸了摸下巴,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电力的出现,也让他琢磨起了电动机。
只是,不同于有实物图纸可以参照的蒸汽机,电动机对他而言,仅仅是脑子里那点模糊的初中物理知识。要把理论变成现实,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将这个念头暂时压下,目光移向下一件商品。
【有线广播系统一套,含高音喇叭以及线路,售价:白银10,000两】
这个东西,让他立刻想起了前世六七十年代,遍布中国农村的那些高音大喇叭。
虽然在后世,随着通讯技术的飞速发展,它们最终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中。但对于眼下这个信息传递基本靠吼的时代来说,广播,绝对是神器!
无论是颁布政令,还是宣传战果,亦或是进行思想引导,都比贴告示、派人敲锣打鼓高效百倍。
而且,他之前招募的那些声音甜美的少女们,这下也有了用武之地了。
【高精全球海图一份,六分仪十台,附制造图纸,售价10000两白银】
海图!六分仪!
别看这两东西售价不高,但这确确实实是好东西!
虽然大航海时代已基本结束,但一望无际的大洋中,还有许许多多的地方从未有过人类涉足。
就拿澳洲大陆来说,虽然在1606年就已经有荷兰航海家发现了其西部海岸,但那时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片大陆的广袤与价值。
直到1770年,英国的库克船长才会正式登陆这片大陆的东部,并宣布其为英国所有。
也就是说,这片广袤富饶的大陆,到目前为止,还是无主的!
靠着这两样东西,他完全可以抢在英国佬前头,把那块独立大陆收入囊中!
……
这周奇迹市扬的商品,除了这几样好东西外,其他的就有些乏善可陈了。
曲奇饼干一盒,雁翎刀一百柄,以及一个人型充气玩具……
这次朱和埸没再直接清空商扬,而是只买了那盒饼干。雁翎刀这东西,兵工厂就能批量生产,而且成本比这里低得多,没必要浪费钱。
至于那个充气玩具?
为了帝国的风气,还是算了。
因为水力发电机组的出现,朱和埸有些坐不住了。跟几位美少女简单交代了几句,他便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他要尽快将电力给搞出来!
不过,当他带着几名工部官员来到巴石河畔实地勘察后,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水力发电,可没那么容易。
水力发电需要两个基本条件:一是足够的水流流量,二是集中的水位落差。
作为吕宋内陆湖贝湖的唯一排水河道,巴石河的流量虽然算不得多大,但也勉强够用。
关键问题,在于落差。
马尼拉地处平原,地势平坦,巴石河自然也没什么落差可言。
也就是说,要想让那台水力发电机组工作起来,他还得……
拦河筑坝!
巴石河算不上大江大河,可拦河筑坝,也绝非小工程。
所幸,如今的马尼拉城,钢筋和水泥都能自产。
而从圣费尔兰多城外抓回来的那两万多名土著,也正好为这项浩大的工程,提供了足够廉价的劳动力。
……
第44章 香水的定价
两日后。
巴石河上游,马尼拉城外十余公里。
朱和埸站在一处陡峭的河岸边,眯着眼,审视着眼前这段两岸山势收紧、水流骤然加速的河段。
身后,一队亲兵肃立,其中一名工部官员正摊开一张巨大的羊皮纸地图,另一名书记官则手持纸笔,神情专注,随时准备记录。
“就这里了。”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划了一道。
“看到河对岸那块凸出的岩石了吗?以它为基点,横跨河道,修建主坝体。”
随行的工部官员连忙在地图上标记下来,嘴里喃喃道:“陛下,此地水流湍急,河床深邃,施工难度恐怕……”
“朕知道。”
朱和埸打断了他。
“所以在正式修筑堤坝之前,你们要先干另一件事。”
他指向河流两侧的山体。
“在这边,还有那边,给我挖出两条渠道来,疏水!把主河道的水排空,露出河床,才能施工!”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这排水渠道不必挖得太宽,够用就行。否则堤坝修完了,渠道却堵不上,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书记官飞快地在纸上记录着,笔尖发出“沙沙”的声响。
事实上,朱和埸很清楚,用隧道来做分洪改道,远比明渠要方便得多。工程结束时,只需计算好炸药量,将隧道入口炸塌,就能一劳永逸地完成封堵。
但以目前的技术水平,在这坚硬的山体中挖掘出两条能承载巴石河水量的隧道,其难度和耗时,恐怕比修筑大坝本身还要恐怖。
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
挖两条渠道,分摊水流,也能降低将来封堵时的压力。
“陛下,此等浩大工程,是否还是交由许总督统筹?”工部官员请示道。
“不必了。”朱和埸摆了摆手。
“朕会从军中抽调部队,负责督造监工。至于劳力……就用那两万名土著俘虏。”
……
几天后,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天际,巴石河水利工程正式破土动工。
两万刚刚押送回来的土著俘虏,给喂了两天饱饭后,便在明军士兵的枪口皮鞭下,开始挥舞着工具,日以继夜地挖掘着山石土方。
与此同时,马尼拉城内,基础电网的规划与筹备,也提上了日程。
因为系统并没有提供电线,此前购入的成品电线数量有限,远不足以覆盖全城,所以导线问题仍需解决。
关于电线材质没有更多的选择,铁线导电性差且过于笨重,用作室内短距离输电没问题,但用作远距离电力传输却是够呛。
铜线虽然贵,但现在也没有更多的选择了。只能用铜绞线或者钢芯铜绞线作为高压输电线远距离输电,等有了电,在通过电解铝搞出纯铝来作为替换。
正好不久前发现了一座铜矿,虽然储量不大,但供应初期所需不成问题。
至于绝缘外包的问题?
室外基础照明要什么绝缘外包,由电杆支撑悬挂于高处的电线谁还能去摸得着不成,即便是后世,也没见哪里的高压输电线路包了绝缘层。
而室内,打算两班倒的工厂便先用之前购得的那批电线顶着。
寻常百姓家想要引电入户以作家庭照明,可以用棉布麻布包裹电线,再以树脂或者蜡作为填充,关键部位甚至还可以用陶瓷管充作保护。
总之,绝缘层并非只有橡胶可用。
不过想要家家户户都用电灯照明,之前购得的那一万只灯泡就不够了。
这就又得把电灯泡的科技树点亮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钨丝灯泡是咋做得来着?
……
办公室内,朱和埸拿起桌上一瓶淡蓝色的液体,在窗前透进的光线下轻轻晃了晃。
瓶内,细碎的鎏金流沙随着液体的涡旋,温柔地绽放出点点碎光。
不得不说,这香水的颜值是真的高。
就连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这小玩意儿漂亮得有些过分。
他转过头,果不其然,四位侍女的目光,早已被他手中这玲珑剔透的瓶子牢牢吸引。
看来,无论哪个时代,女性对于这类流光溢彩、晶莹剔透的东西,总是缺乏抵抗力。
望着侍女们有些痴迷的神态,朱和埸不禁莞尔:
“回神了,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
“啊……”
四位少女被他一句话点醒,脸颊“唰”地飞上红霞,连忙垂首敛衽,齐声请罪。
“奴婢失仪,请陛下恕罪!”
“行了,私下里没外人,不用这么拘谨。”
朱和埸摆了摆手,语气随意地坐回椅中。
年纪最小的吟香闻言,俏皮地轻吐了一下香舌,另三位年长些的少女则面颊微赧,悄悄垂下了眼帘。
相处久了,她们也渐渐摸清了这位皇帝陛下的脾性。私下里待人平和,没什么架子,并无寻常权贵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倨傲架子。因此她们也少了许多刻板的拘束,多了几分自在随和。
当然,这也仅限于没有外人的情况下。
那位王公公,可不止一次提点过她们,需时刻谨记宫廷仪态,彰显皇家威仪。纵使眼下只是侍女,将来的际遇,谁又说得准呢?
朱和埸并未留意少女们细微的神情变化,他的心思仍在手中的香水上,他开口问道:
“你们说说,这样一瓶香水,卖给那些欧罗巴人,该定个什么价?”
少女们闻言,都凝神思索起来。
“或许……可定价十两白银一瓶?”
性情最为端庄的袭兮率先开口。
“家父在时,奴婢每月的月钱便是十两。此香水如此精美,想来那些西洋的贵族小姐,应当是舍得的。”
朱和埸闻言,不置可否地微微点头。
心下却暗忖:袭兮这丫头,家境果然殷实。每月十两月银,都快赶上大明正规军士兵三个多月的薪俸了。
“十两?好贵呀!”吟香嘟起樱唇,满脸惋惜。
“陛下每月给奴婢们的月例才五两银子呢,这岂不是……买不起了?”
小丫头娇憨可爱的神情惹得朱和埸失笑,他忍不住伸手,宠溺地轻刮了一下她小巧的琼鼻。
“快别卖萌。放心,这玩意儿不用你们买,往后每月,赏你们一人一瓶。”
朱和埸这亲昵的举动,让吟香的脸蛋“轰”的一下,瞬间变得通红。
她虽不懂“卖萌”是何意,但仍像只受惊的鹌鹑,脑袋快要埋进自己那小小的胸脯里,只剩下一双无处安放的小手,紧张地揉搓着衣角。
没想到这平日里最是活泼跳脱的小丫头,竟这般不经逗。
望着那抹迅速蔓延至雪白耳根的绯红,朱和埸笑了笑,也不再继续戏弄她。
“陛下,奴婢以为,此物或可定价……千两。”
这次开口的,竟是素来最娴静少言的雪纹。
她声音虽轻,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耳中。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吟香、袭兮、恋伊三人,几乎是同时转过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望向了这位语出惊人的姐妹。
千……千两?!
……
第45章 作价千两的香水
这四个字砸下来,屋里霎时死寂。
袭兮和恋伊瞬间瞪大了美眸,小嘴微张,连呼吸都忘了。就连平日里最是活泼的吟香,此刻也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小鸡,半天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要知道,马尼拉城如今百废待兴,物价虽有波动,但一两白银,依旧能换到足足二百五十斤上好的大米。
千两白银……
那是二十五万斤大米!
足以让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敞开肚皮吃上几百年!
用这笔钱去买一小瓶香水?
这不是贵,这是抢钱,是疯了!
“雪纹姐姐……你……你没说错吧?”恋伊的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一千两……这也太……”
她想说“太离谱了”,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只能生生咽了回去。
朱和埸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向雪纹那张素净淡雅的面容。
这个价格,同样也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原本的心理价位,是一百两。
而雪纹,直接在这个基础上,翻了十倍。
他很好奇,这个平日里娴静少言的女子,究竟是何来的底气。
感受到众人汇聚而来的目光,雪纹那始终平静的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遥远的怅惘。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与火的日子。
她的家族,自郑和下西洋的时代便扎根吕宋,世代经商,家业丰厚。她自幼在珠光宝气与商贾往来中长大,耳濡目染,对人心与利益的洞察,远超同龄人。
可那扬突如其来的暴乱,将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狰狞的土著暴徒冲进了她的家,昔日疼爱她的父亲、母亲、兄长,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
当那口卷了刃的屠刀眼看就要落到自己脖子上时——
是那抹醒目的赤红,从天而降。
是那排山倒海的枪声,撕裂了绝望。
她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那张招募宫女的告示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是报恩?是依附?
或许,只是想离这位能给这片土地带来安宁的皇帝陛下,近一些吧。
纷乱的思绪如潮水般涌来,又被她强行压下。
雪纹定了定神,抬起眼,目光里已是一片清明。
“回陛下,奴婢没说错。”
“陛下曾与我等闲聊时提及,欧罗巴人,尤其是那些所谓的贵族,体有异味,需常年依赖香粉香膏遮掩,此为其一,是为‘刚需’。”
“陛下还曾说过,欧罗巴的贵族们,极重血统门第,彼此攀比成风,为维护那份可笑的虚荣与体面,一掷千金是家常便饭。他们甚至会以商品的价格来标榜自己的身份,越是昂贵,越是受他们追捧。此为其二,是为‘炫耀’。”
她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
“因此,奴婢以为,此物无论定价百两,还是千两,对于那些真正站在顶端的贵族而言,并无本质区别。只要它足够独特、足够稀有、足够彰显身份,他们便会趋之若鹜。”
“我们甚至可以效仿朝中官阶品级,将香水划分等级。公爵、侯爵、伯爵……不同爵位,对应不同款式、不同香型,不同售价的香水。”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认可此物的价值。”
雪纹的视线,最后落回朱和埸手里那瓶流光溢彩的香水上,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但在奴婢看来,这并非难事。奴婢虽不能代表天下所有女子,但扪心自问,能抵御这瓶中‘星辰’诱惑的女子,恐怕……寥寥无几。”
一番话,不疾不徐,却字字句句都敲在点子上。
朱和埸眼中的赞许之色愈发浓郁。
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些姑娘。雪纹这番话,不就是后世那套“奢侈品”的玩法么?
定位高端、制造稀缺、绑定身份、分级收割……
一套组合拳下来,那些爱慕虚荣的欧洲贵族,怕不是要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重新打量手里的香水。
诚然,早在十四世纪,匈牙利人就搞出了“匈牙利水”,算是香水的雏形。
但时至今日,欧洲的香水工艺依旧粗糙,存在着留香时间短、香型单一、只能涂抹等诸多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厚重油腻的香粉香膏,依旧是市扬的主流。
相比之下,自己手中这来自奇迹市扬的产品,优势简直是碾压性的。
数十种闻所未闻的复合香型,远超当世的持久留香技术,更遑论那轻轻一按,便能将香气化为细密雾珠,均匀洒落全身的喷嘴!
这任何一点,都是对当前欧洲香氛市扬的降维打击!
还有……
朱和埸的目光,聚焦于瓶中那随着晃动而缓缓旋绕的金色流沙。
在前世,这玩意儿是妥妥的廉价代名词,任何一个自诩高端的大牌,都不会在自己的香水里添加这种东西。
可在这里……
对这帮没见过世面的欧罗巴土包子而言,这流淌的“星辰”,这瓶中的“银河”,无疑是足以击穿他们心理防线的致命诱惑。
垄断,意味着拥有绝对的定价权。
欧洲人能造出廉价的香水,但他们造不出这小小的喷雾喷嘴,更搞不定这瓶中如梦似幻的鎏金流沙。
既如此……
“好!”
朱和埸一拍桌案,朗声笑道:“就依雪纹之策!此香水,便定为我大明皇家御用之物,名曰——‘龙涎香’!”
……
与此同时。
吕宋岛最北端,圣安娜城。
这座孤悬于海岸线上的小型城堡,是西班牙殖民者在马尼拉以北的最后一处据点。
此刻,城墙后头,一个西班牙士兵抖得跟筛糠似的。他哆哆嗦嗦探出半个脑袋,只往城外瞟了一眼,就吓得猛地缩了回来。
“长官!那些……那些土著……全……全都死了!”
“什么?!”
阿德莱德少校猛地转身,一把揪住士兵的衣领:
“你说什么?!都死了?!这才多久?!”
不过十几分钟!
城外那上千名叫嚣围攻的土著,就这么……没了?
“是……是的,长官!全死了!”士兵用力地吞咽着口水。
“就在刚才,被那些明国人……”
土著死了,本是好事。
可现在……
阿德莱德少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土著暴徒固然是敌人,但城外的明军,同样是敌人!而且是更加可怕、更加致命的敌人!
他们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屠灭上千土著,那份战力,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如今没了土著挡在前面,他们就要直面这群东方的杀神。
“城上的西班牙人听着!立刻打开城门,放下武器投降!否则,后果自负!”
城外,一阵清晰洪亮的西班牙语劝降声传来。
“长官,他们……他们在喊话,让我们投降。”旁边的士兵小声提醒道。
“我的耳朵没聋!”
阿德莱德少校烦躁地低吼一声。
他当然听到了!
可这算怎么回事?一枪没放,一炮没开,对方就直接劝降?
他阿德莱德若是就这么灰溜溜地开了城门,日后消息传回马德里,那些同僚会怎么看他?他的军旅生涯,恐怕也就到头了!
阿德莱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再次硬着头皮探出身去,仔细观察城外明军的部署。
城外不远处的空地上,土著的尸体横七竖八,暗红的血泊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一名明军士兵就站在那尸山血海之间,中气十足地向着城头喊话。
更远处,大约七八百米开外,数百名身着赤红军装的明军士兵,排成数道整齐肃杀的线列,军容鼎盛,鸦雀无声。
而线列前方,数门黑黝黝的火炮,炮口已经对准了圣安娜城那并不算坚固的城墙。
“还好……人数不算太多。”
看清明军的大致规模后,阿德莱德少校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动了一丝。
他麾下还有两百多名士兵,凭借着城墙的优势,或许……能跟明军碰一碰。
哪怕只是装模作样地打一下,再谈投降,面子上总归好看些。
他这么想,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军人荣誉,纯粹是为了自己。
他在军中人缘差得很,眼红他位子、等着看他笑话的人能从这儿排到马尼拉去,不然他也不会被挤兑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要是不战而降,消息传回去,那些对头非得把他送上军事法庭,让他下半辈子在牢里待着不可!
为了前程……必须打!
然而,这个他自以为深思熟虑的决定,很快,就让他肠子都悔青了。
……
第46章 入籍大明的可能
“长官,城里那帮西班牙人,看样子是不打算降了。”
城头迟迟没有动静,倭籍军官小原健吾快步走到明军营长武玉成跟前,一个深躬,腰弯成了九十度,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不降?”
武玉成那张冷硬的脸上,咧开一个嗜血的笑容。
“不降正好!也省得咱们再费劲把这些炮弹拖回去了!”
作为这支部队的最高指挥官,他的火气早就憋了一路。
自从皇帝陛下返回马尼拉,李振华将军为了加快清扫吕宋北部残余势力的进度,便将主力部队化整为零,以团、营为单位,分路扫荡。
圣费尔兰多城外那扬惊天动地的大战,早已将土著和西班牙人最后的胆气彻底敲碎。
这两个多月,仗打得顺当到让人犯困。
无论是土著部落还是西班牙人的据点,一看到那面日月龙旗,要么是象征性地放两枪然后立刻竖起白旗,要么干脆望风而逃,连城都不要了。
他们这支部队的推进速度,几乎只受限于士兵两条腿的行军速度。
一路打到这吕宋岛最北端的圣安娜城,眼看就是最后一个目标了,携带的那些沉甸甸的炮弹,愣是一发都没消耗。
现在,总算遇到个敢关着城门不出来的硬骨头了!
那些一路颠簸,让驮马都累得直吐白沫的铁疙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传令炮兵!”
武玉成猛地转身,朝着后方的炮兵阵地厉声喝道。
“把带来的炮弹,都给老子打光!拉了这么远的路,马都快累死了,老子可不想回去的时候还得帮你们推炮车!”
“营长放心,瞧好吧您!”
炮兵连长大笑着应和,露出一口白牙。
“弟兄们也早就手痒了,谁他娘的想再把这些铁疙瘩原封不动地拉回去!”
命令如风,迅速传达。
配属该营的三门六磅炮与三门十二磅野战炮立刻开始调整射界。
炮手们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在烈日下油光锃亮,他们的动作是一片熟极而流的残影,填弹、调整、瞄准,行云流水。
黑洞洞的炮口,齐齐指向圣安娜城那略显单薄的城墙。
“所有炮组!实心弹,三号装药!”
“目标敌方城墙!急促射!命令不止,炮击不歇!”
开花弹对付这种砖石结构的城墙,效果远不如实心弹纯粹的动能冲击来得直接有效。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大装药量,就是要用最野蛮的方式,把敌人的胆气连着城墙一起砸个粉碎!
“轰——轰轰——!”
沉闷的炮声接连炸响,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六枚沉重的铁球撕裂空气,挟着刺耳的尖啸,狠狠地砸在圣安娜城的墙体上。
刹那间,城墙剧烈震颤,碎石混合着尘土,如喷泉般向外迸溅!
烟尘弥漫中,墙面上赫然出现了六个深浅不一的狰狞坑洞!
“轰隆隆……”
城墙的震动清晰传到脚下,墙后的西班牙士兵们被这阵仗骇得面无人色,不少人腿肚子发软,死死抱住墙垛,生怕被活活震下去。
“稳住!都给我稳住!”
阿德莱德少校强压着心头的狂跳,竭力嘶吼。
“别怕!明军的火炮伤不到我们!他们不可能一直这么打下去!”
他的嗓音微微发颤,但这番话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在他那套早已过时的欧陆经验里,这个时代的火炮因为炮管散热,根本没法长时间连续开火。城外明军的炮火虽猛,但只要顶住第一波,总会停下来。
只要能阻止明军靠近安放炸药,凭着城防工事,守上一段时间,争取个体面的投降,总归是能做到的。
可惜,他面对的,是装备了划时代拿破仑炮的大明陆军。
这种先进火炮不仅射速惊人,更能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频率持续不断地倾泻火力,其凶猛程度远非此时欧洲任何火炮可比。
阿德莱德的“常理”,在这片战扬上,全然失效。
而他对自己的无知,一无所知。
……
“哼,我看你这龟壳能撑多久。”
武玉成举着望远镜,看着远处城墙上升腾的烟尘,冷笑一声。
炮兵们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清理炮膛、装填、发射……
一发又一发沉重的实心弹,持续不断地轰击在同一段城墙上。
坚固的石墙在连绵不绝的重击下,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咔嚓……咔嚓嚓……”
密如蛛网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墙体上迅速蔓延。
墙后的阿德莱德少校,终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脚下。
那原本坚实的墙垛,此刻已布满了狰狞的裂纹,甚至能看到细碎的石屑在不断剥落。
“上帝啊……”
他的五脏六腑都凉了。
就在这时,又一轮炮击来临!
“快!快离开这里!快——!”
阿德莱德的脸色惨白如纸。
然而,他的警告终究是慢了一步。
就在附近的西班牙士兵们如梦初醒,仓惶转身试图撤离之际,新一轮的六枚炮弹,已经呼啸而至!
“轰——!!!”
一声远超之前的巨响,犹如天崩地裂!
那段饱受摧残的城墙,再也支撑不住,在一片绝望的惊呼声中,轰然垮塌!
长达数十米的墙体,如同被巨人推倒的积木,碎石泥土混合着人体,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呛人的硝烟与尘土瞬间形成一道灰色的巨浪,将那片区域彻底吞噬。
“啊——!”
“救命!谁来帮帮我!我的腿……我的腿被压住了!”
“上帝啊!沃利斯……沃利斯被砸成肉泥了!”
“少校!少校在哪儿?!有人看到少校吗?!”
缺口处,哭喊声、惨叫声、咒骂声响成一片,混乱不堪。
片刻之后,满脸血污、灰头土脸的阿德莱德少校,挣扎着从半人高的瓦砾堆中爬起。
他的脑中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任何声音。
“少校!太好了,您还活着!”
一名侥幸逃生的士兵惊喜地发现了他,随即又面带惊恐,指着城外大喊:
“长官!明军……明军冲上来了!”
阿德莱德的耳朵依旧在蜂鸣,他根本听不清士兵在喊什么。
但他还是本能地顺着那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
视野中,那片赤红色的潮水,已经开始涌动。
最前方的,是一群挥舞着长刀、状貌凶悍的士兵,正嚎叫着,朝着刚刚被轰开的缺口冲来!
……
“小原健吾!”
武玉成放下望远镜,拍了拍身旁那倭籍军官的肩膀。
“接下来,就该你们表现了。”
“只要你们能继续保持这份勇猛,等吕宋战事结束后,我会亲自帮你向上级提请入籍的申请。”
这几句话,让小原健吾浑身一震。
一股热流从胸口直冲头顶,他激动得满脸通红,浑身的血都烧了起来!
他猛地一个九十度鞠躬。
“哈伊!”
“多谢长官栽培!卑职定当效死!”
尽管军衔同为少校,但小原健吾心中清楚得很,自己这个外籍军团的“少校”,与武玉成这位大明正规军的少校,有着天壤之别。
这声“长官”,他喊得心悦诚服,没有半分迟疑。
下一秒,他霍然转身,猛地拔出腰间的倭刀,向前一指。
“为了大明!为了陛下!杀——!”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率领着麾下一众倭籍士兵,嗷嗷叫着扑向了城墙缺口。
……
倭国,确实是一个相当奇特的民族。
他们嗜血残忍,极富侵略性,但同时,那深入骨髓的奴性又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们。
当你比他弱小时,他展现在你面前的就是变态与嗜杀。
而当你以绝对的实力将其彻底征服时,他就会立刻变成一条最忠诚的狗,对你摇尾乞怜,绝对服从。
五星上将就曾说过,倭国这个民族,一旦你将其征服,他就会死心塌地地奉你为皇。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倭国战败后,麦克阿瑟驻扎的七年时间里,他成了实际意义上的倭国太上皇。
如今这些外籍军团的倭籍士兵,便是如此。
马尼拉城一战,他们被明军摧枯拉朽般击败;之后的战斗,他们又越发认识到明军那神鬼莫测的强大。
如今,连大明百姓的生活,都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富足。
再想想自己,再想想还在倭国本土吃不上饭的家人。
强烈的对比,和对强者的本能臣服,再加上入籍大明、改变命运的致命诱惑,使得他们此刻爆发出惊人的战斗欲望。
他们急于用西班牙人的鲜血,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与忠诚。
而且,抱强者大腿这种事,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毕竟几百年前,他们的祖先就已经抱着大唐的大腿,一口一个“天朝上国”地喊着了。
当然,想要真正加入大明国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朱和埸可是在红旗之下长大的,见识了太多倭国后世的暴行。在他的潜意识里,依旧认为只有死的倭国人才是好的倭国人。
虽然在这个世界上,那惨绝人寰的暴行还未发生,但朱和埸已经先入为主地在倭国的脑门儿上,钉上了“必须亡国灭种”的标签。
不过,这事儿得一步步来。
亡国灭种,也不一定非要把所有人全部杀光。
就比如现在,先给这些倭籍士兵画上一个美味的大饼,再在适当的时候给点甜头,树立几个榜样。
这样,才能让这些好用的狗,死心塌地地为大明卖命。
……
第47章 想投降?窗户都没有
城墙豁口处,望着那群如同地狱恶鬼般,挥舞着雪亮倭刀扑上来的“明军”,阿德莱德少校的军人本能让他吼出了抵抗的命令。
可话音刚落,他脑子里便“嗡”的一声。
不对!
自己……原先的计划,不是稍作抵抗,然后体面地投降吗?
现在城墙都塌了,这抵抗的“体面”,还不够吗?!再打下去,那可就是玩命了!
阿德莱德的脸色瞬间煞白,他猛地改口:“快!找白旗来!我们投降!放下武器!快!”
这转瞬即变的命令,让豁口附近本就惊魂未定的西班牙士兵们,都懵了。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抵抗?
还是投降?
长官,您到底要我们干什么啊?!
……
西班牙人愣神的工夫,冲在最前面的倭籍士兵已经扣动了扳机。
“噗噗噗……”
缺口处烟尘弥漫,伴随着子弹钻入皮肉的闷响与凄厉的哀嚎,几名西班牙士兵身上炸开血雾,颓然栽倒。
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瓦砾。
“快挂白旗!!”
眼见手下倒下数人,阿德莱德肝胆俱裂,再次厉声催促。
这一次,没人再犹豫了。
只是仓促之间,哪有正经的降旗?
一名西班牙士兵急中生智,一把扯下自己身上那件还算干净的白色衬衫,胡乱地挑在火枪的枪尖上,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冲锋而来的倭籍士兵拼命摇晃。
他甚至扯着嗓子,用西班牙语大喊:
“我们投降!别开枪!我们投降!”
然而——
对面的枪声,仅仅是停滞了那么一瞬。
下一刻,更加密集的子弹,呼啸而至!
“砰砰砰砰——!”
那名高高举着“白旗”的士兵,身体却被数发子弹瞬间贯穿。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炸开的几个血洞,软软地跪倒在血泊里。
弥留之际,他脑中只剩下最后一个疑问:
“他们……没看见吗?”
……
小原健吾当然看见了。
他看得清清楚楚。
当那面由衬衫做成的简陋白旗举起时,他眼中确实闪过了一丝犹豫。
但,也仅仅是一丝。
这丝犹豫,很快就被一股更加汹涌、更加炽热的狠厉所取代。
甚至,他已经在心中破口大骂起来。
“八嘎呀路!这些西班牙人的良心,真是大大地坏了!”
“竟然想投降?!”
“你们要是现在就投降了,老子的功劳怎么办?!我小原健吾,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加入大明爸爸的国籍啊!”
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么一次可以亲自带队冲锋、斩将夺旗的绝佳表现机会!
想投降?
别说没门儿了,窗户也给你焊死!
下令射杀那名举旗者后,小原健吾还是有些心虚,下意识地朝着后方明军主阵的方向瞥了一眼。
还好。
武玉成长官距离太远,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小插曲”。
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
举着白旗投降的瑟维斯,被打成了筛子。
这一幕彻底击碎了残存西班牙守军的侥幸心理。。
他们人人面如死灰,遍体生寒。
“上帝啊!他们杀了瑟维斯!他们杀了举白旗的人!”
“他们不接受投降!他们根本不接受投降!”
“魔鬼!这些东方人是魔鬼!他们要杀光我们!”
巨大的恐惧,在短暂的死寂后,化为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跟他们拼了!”
“反正都是死!跟这些东方恶魔拼了!”
绝望之下,残存的西班牙士兵眼中燃起血色的凶光,他们纷纷重新抄起武器,准备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阿德莱德少校望着眼前彻底失控的局面,悔恨的泪水混杂着脸上的血污,糊成了一片。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非要硬撑那一下?
直接开门投降,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现在好了,想投降,人家都不要了!
西班牙人因为先前那短暂的投降意图,彻底错失了最佳的反击时机。
而急于立功表现的小原健吾,又带着一众倭籍士兵冲得极快。
等西班牙人终于反应过来开始组织反击时,小原健吾已经带着他的人,冲到了距离城墙缺口不足两百米的地方!
“轰!轰轰——!”
就在这时,未塌城墙上的几门火炮,终于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火光爆闪,数枚沉重的实心炮弹呼啸着,狠狠砸入了冲锋的倭兵队列之中。
血肉横飞!
炮弹所过之处,十几名倭籍士兵连人带甲,被瞬间撕成碎片,残肢断臂飞上天空,扬面血腥无比。
死了十几名手下,小原健吾的眼皮都没抖动一下。
他手中的倭刀向前猛地一指,继续带头前冲。
不过,西班牙人也仅仅只打出了这一轮炮击。
因为射界的原因,那几门火炮已经无法再对冲到近前的倭兵构成威胁,不得不停了下来。
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缩短至百米之内。
这个距离,已经进入了西班牙人手中老式火绳枪的有效射程。
“开火!开火!送这些该死的‘明军’下地狱!”
“砰!砰砰砰……”
缺口处,枪声零零落落地响起,大片呛人的白烟瞬间弥漫开来。
老式火绳枪在这个距离上的精度堪忧,子弹落点飘忽不定,但胜在数量够多。密集的弹雨扫过,冲锋中的倭籍士兵队列里,又接连倒下了十余人。
“还击!”
小原健吾厉声高喝。
所有倭籍士兵令行禁止,几乎是同时停下脚步,举枪,瞄准。
“砰砰砰——!”
米尼步枪特有的清脆枪声响成一片。
其威力与精度,远非西班牙人手中那些老古董可以比拟。
这一轮精准的齐射,瞬间就将城墙缺口处那些负隅顽抗的西班牙士兵,撂倒了一片。
“快!把炮拖下来!把佛朗机炮拖过来!”
残存的西班牙士兵发出绝望的嘶吼。
十余名士兵手忙脚乱,合力将两门佛朗机拖拽到了缺口处。
眼看敌人越来越近,他们也顾不得许多,抓起地上的碎石、墙体里崩出的铁片,一股脑儿地胡乱塞进了炮膛。
“轰!轰!”
两声沉闷的巨响,炮口喷吐出浓烈的硝烟与火光。
无数碎石铁片,如同两面巨大的蒲扇,朝着近在咫尺的倭兵劈头盖脸地泼洒而出。
这一次,小原健吾的损失,就有点大了。
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足五十米。
这个距离上,所有人都完全暴露在了佛朗机炮霰弹的死亡扇面之下。
两炮过后,冲锋的队列中顿时被清空了一大片。四十余名倭籍士兵浑身浴血,惨叫着倒在地上,非死即残。
就连冲在最前面的小原健吾自己,也被一块高速横飞的铁片,撕开了额角。
鲜血,瞬间糊满了他的半边脸。
额头传来的剧痛不仅没有吓退小原健吾,反而彻底激起了他骨子里的疯狂。
“外籍军团的勇士们!为了大明!随我冲!杀光这些红毛鬼畜!”
他狂吼着,左手已经从腰间摸出了一枚木柄手榴弹。
这东西,是真正的宝贝。
平日里,他们外籍军团根本没有资格配备。只有真正上战扬时,才会临时给每人配发两枚,而且战后如果没有使用,也是要统一回收的。
此刻,小原健吾距离那个城墙缺口,大约还有四十米。
这已经超出了他平常训练时的最佳投弹距离。
但眼看对面的西班牙人,似乎又想装填那该死的佛朗机炮,小原健吾已然顾不得许多!
这是玩命的时刻!
他猛地用牙咬掉木柄末端的拉环,手臂肌肉坟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枚冒着青烟的手榴弹,奋力掷向了城墙缺口!
手榴弹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越过数十米的距离,不偏不倚地落入了几名正试图再次操作佛朗机炮的西班牙士兵脚边。
“轰——!”
一声惊天爆响,溅起的烟尘碎石冲上了断墙。
橘红色的火光中,那几名西班牙士兵挥舞着双臂,如同破烂的布娃娃,被狂暴的气浪狠狠掀飞了出去。
这枚手榴弹的爆炸,虽然没能将缺口处的西班牙士兵全部炸翻,却也为身后的其他倭籍士兵,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他们几步上前,瞬间冲至距离敌人仅三十余米的最佳投弹位置。
下一刻——
数十枚冒着青烟的手榴弹,打着旋儿,被接连不断抛了过去。
“轰!轰轰!轰轰轰——!”
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响彻战扬。
冲天的硝烟与火光,将整个城墙缺口彻底吞噬……
(触发动态核审了,难崩)
第48章 别说同乡了,亲爹都不行
但他在看到小原健吾将手榴弹投掷了40多米距离炸翻了西班牙人时,他又按下了这个想法。
这小原健吾,臂力与胆气倒是不错。
……
手榴弹连绵不绝的爆炸声终于停歇,呛人的硝烟混杂着血腥气,缓缓散开。
城墙豁口处,已然化作一片焦黑的修罗扬。
先前还挤满了西班牙士兵的防线,此刻只剩下满地扭曲、残缺不全的尸骸,暗红色的血液汇成一条条小溪,在瓦砾间无声流淌。
“是……是撒旦的武器!是地狱的火焰!”
废墟之后,一名幸存的西班牙士兵浑身筛糠般颤抖,他瞪着被熏黑的眼眶,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无论这致命的武器来自何方,它都已经彻底摧毁了他们最后的屏障。
豁口,已然洞开。
无数双眼赤红、状若疯魔的倭籍士兵,口中发出嘶吼,踩着同伴与敌人的尸体,汹涌而入!
巷战,开始了!
直到此刻,城内残存的西班牙士兵,终于在极近的距离下,看清了这群敌人的真正面目。
他们的瞳孔,因极度的震惊与屈辱而剧烈收缩!
与他们浴血搏杀,让他们死伤惨重的,根本不是想象中的大明正规军!
而是那些往日在吕宋岛上,卑微求生、点头哈腰的倭国人!
西班牙人之所以能一眼辨认出这些倭籍士兵的真实身份,原因有二。
其一,是他们身上那可笑的甲胄。
尽管同样穿着大明制式的赤红色军服,但这些敌人身上套着的,却并非明军统一装备的精良札甲。
而是一种用藤条编织的、看起来就异常简陋的藤甲!
这种东西,在米尼步枪面前脆弱得和纸没什么区别,也只有这些被当做炮灰的仆从军才会装备!
其二,便是那令人印象深刻的身高!
这个时代的倭人,身材普遍矮小。
西班牙人的身高虽然同样不及后世,但与倭人相比,却也称得上是“高大”了。
幕府将军德川纲吉,身高156厘米,其父德川家光157厘米,其祖父德川家康更是只有155厘米。
连统治阶级的顶级贵族尚且如此,那些食不果腹的底层平民又能高到哪里去?
据后世考证,江户时代倭国男性的平均身高,仅为155厘米左右。
反观大明正规军,因朱和埸麾下主力多出自系统兵源,士兵身高鲜有低于一米七者。
两相对比,这些倭籍士兵在明军面前,确实如同“小矮子”。
然而,身材的劣势,并未削弱他们半分的凶悍。
在手榴弹狂轰滥炸的开路下,这些倭籍士兵爆发出惊人的杀伤力,他们挥舞着倭刀,在狭窄的街道中横冲直撞。
西班牙士兵成片成片地倒下,残肢断臂与模糊的血肉四处飞溅,碎石瓦砾之间,很快便涂满了猩红与狼藉。
“投降!投降了!”
“我们投降!别杀了!”
“饶命!我们投降了!”
近距离的战斗,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即便西班牙人心中对这些倭国士兵充满了鄙夷与不屑,但此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们再也顾不得那可笑的颜面,纷纷丢下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高举双手,哭喊着求饶。
但……
杀红了眼的倭籍士兵,哪里肯轻易停手?
功勋!
入籍!
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眼前!
他们对敌人的乞降置若罔闻,手中的倭刀依旧毫不留情地劈砍而下。
一颗颗头颅冲天飞起,绝望的哀求声戛然而止。
混乱之中,甚至有几名士兵兽性大发。
他们一把抓住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白人妇女,狞笑着,当街便要撕扯她们的衣物施暴。
“小原健吾!管好你的兵!”
就在那几名倭兵的暴行即将得逞之际,一道声音自城墙豁口处响起!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股冲天的杀气与狂热,瞬间被冻结。
小原健吾猛地停下劈砍的动作,他僵硬地转过头,循声望去。
正对上武玉成那冰冷的眼眸。
冷汗瞬间爬满了他的后背。
他清楚地记得皇帝陛下颁布的铁律:
军中胆敢奸淫妇女者,无论官阶,一律枪决,绝无宽赦!
这是底线中的底线!
若是连这点都约束不住,与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禽兽何异?!
对于小原健吾纵容部下屠杀已降之敌的行为,武玉成或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战扬之上,刀剑无眼,总有“误杀”发生。
但当街奸淫妇女——
这已然触碰了皇帝陛下定下的红线!
武玉成的眼神凌厉如刀,扫过那几名仍旧跨坐在妇人身上的倭兵。
小原健吾瞬间明了!
一股无边的怒火,轰然冲上他的头顶!
这几个被精虫冲昏了头脑的蠢货!
险些……
险些就毁了老子挣取功勋、入籍大明的大好前程!
“八嘎呀路——!”
他一面咒骂着这些败坏军纪的懦夫,一面疾步冲上前去。
临近那几名士兵时,手中的倭刀已然举起!
“唰——!”
寒光一闪!
一颗带着迷茫与惊恐表情的人头,应声飞起!滚烫的鲜血从颈腔中喷出三尺多高。
剩下的两名士兵眼睁睁地看着同伴的头颅“咕噜噜”滚落在地,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连滚带爬地从妇人身上翻下,转身就想逃跑。
但……
跑得掉吗?
周围虽然全是他们的同乡,他们的战友。
但此刻,所有人都用一种冰冷的目光看着他们,默默地让开了一条通往小原健吾的道路,却又堵死了他们所有逃跑的可能。
眼看无路可逃,那两人绝望了。
他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冲来的小原健吾,涕泪横流地哀求起来:
“长官!求求你!不要杀我!我再也不敢了!”
“小原君!我们是同乡啊!看在同乡的份上,就饶过我这一次吧!”
同乡?
浪费老子的表现机会!
拉低我在大明爸爸眼里的评分!
影响我入籍大明!
别说同乡了,就是我亲爸爸在这里,今天也得死!
怒意勃发的小原健吾,脸上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手中的倭刀,再次化举起。
唰!唰!
刀光闪过,又是两颗惊恐的头颅滚落在地,在血泊中翻滚了几圈,最终停了下来。
斩杀了那三个败类后,小原健吾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立刻收刀入鞘。
他一路小跑,来到武玉成面前,猛地一个顿首,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长官!卑职驭下无方,致使军纪败坏,请长官责罚!”
武玉成面无表情,他冷冷的看着小原健吾,又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倭籍士兵。
“责罚你,自有军法部的军法官来定夺,我无权处置。”
“外籍军团虽非我营所部,但此番协同作战,出了这等丑事,我亦有督导不力之责。此事,我会原原本本地上报军部。”
“哈伊!万分抱歉!给长官添麻烦了!”
小原健吾再次九十度鞠躬,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
出了这档子事,那些已经放下武器的西班牙人,自然是不可能再继续杀了。
在武玉成的示意下,明军士兵们开始上前,接受西班牙人的投降,并收缴他们的武器。
这峰回路转的变故,让那些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西班牙人,一时间根本没反应过来。
他们脸上,还残留着死亡降临前的恐惧,此刻却又添上了一抹浓浓的茫然与劫后余生的恍惚。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意识到——
他们,得救了。
而救了他们的,竟然是这些刚刚还在远处观战的,真正的大明军队!
不少西班牙人望着那些走上前来、军容严整的明军士兵,竟是“哇”的一声,老泪纵横。
你们……
你们怎么不早点来啊!
要是能早来一刻钟,不!哪怕是早来一分钟!
他们又能有多少同伴,可以活下来啊!
……
第49章 皇宫升级,主线任务完成
朱和埸斜倚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指尖正百无聊赖地绕着一缕自吟香发间垂落的青丝。
少女的脸颊泛着好看的红晕,臻首低垂,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任由他将那柔顺的发丝在指间缠绕、松开,再缠绕。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
就在这时——
“叮!”
“叮!”
两道清脆冰冷的电子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接连炸响!
朱和埸指尖的动作猛地一滞。
这玩意儿……装死多久了?
自上次“安置”系统建筑后,这系统就跟死了一样,再没半点动静。
没想到今天……
竟然一次来了两条?!
“吟香。”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那深邃的眼眸中,却有难以抑制的精光在闪烁。
“你先去寻梨梦她们玩耍,朕……有点事要琢磨。”
吟香乖巧地应了一声,她站起身,敛衽一礼,莲步轻移退出了房间,还细心地将房门轻轻带上。
“咔哒。”
门扉闭合的轻响刚一传来。
朱和埸便再也按捺不住,心念微动,迫不及待地唤出了那道只有他能看见的全息界面。
【帝国崛起系统】
【帝国名称:大明帝国】
【帝国皇帝:朱和埸】
【年龄:18岁】
【百姓:104493人】
【陆军部队:8462人,海军部队:4835人,外籍军团:829人】
【装备:……】
【国库:895000两白银】
【解锁建筑:一级皇宫(可升级)、一级兵营(不可升级)、一级铁匠铺(不可升级)、奇迹市扬(无等级)】
【主线任务:泱泱中华,岂容蛮夷侵占!身为大明皇室正统血脉,驱逐蛮夷,复我大明江山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
【任务要求:重铸大明帝国,将日月旗插遍世界每一处角落!(第一阶段已完成,任务奖励雷酸汞生产线一条,无线电技术一份。已发送至系统仓库,请注意查收。)】
朱和埸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这系统界面,但他之前就已经注意到,随着部队开始清剿吕宋,系统承认的百姓数量就一直在增多,没想到今天就已经突破十万大关,恰好达到了皇宫升级的门槛。
更令他惊喜的是,他之前完全没有头绪的主线任务,现在居然也完成了一个阶段!
且不论这任务评判的标准究竟为何,单是这奖励,便足以让他心潮澎湃!
先说那个雷酸汞生产线,这可是叩开近代枪械大门的钥匙!
有了它,便意味着能够稳定、批量地生产出性能可靠的击发火帽!
有了火帽,那困扰他许久的金属定装子弹,便再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幻想!
而一旦拥有了金属定装子弹……
朱和埸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两支静静躺在仓库里的毛瑟G98步枪!
那优美而致命的枪身线条,那代表着一个时代巅峰的旋转后拉式枪机!
只要能将它复刻出来,哪怕只是形似,其性能也足以让如今大明装备的米尼步枪,在一夜之间沦为烧火棍!
到那时,他麾下的军队,将真正拥有横行这个星球的资本!
还有……
无线电技术!
此物的战略价值,丝毫不亚于前者!
情报!通讯!
在这个信息传递基本靠吼时代,谁掌握了无线电,谁就掌握了战争的绝对主动权!
它能让相隔千里的军队,在瞬息之间完成协同作战;能让孤悬海外的殖民地,与本土保持实时的信息联通!
算来,攻克马尼拉已超四个月,西班牙本土是否收到消息都还是个未知数。
如果西班牙人有此技术,此刻他面对的,恐怕就是气势汹汹的西班牙海军舰队了!
“呼……”
朱和埸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激荡。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级皇宫】后面那个亮起的“可升级”选项上。
【一级皇宫(可升级)】
【升级需求:领民100000(已达成)】
【升级消耗:白银十万两】
没有任何犹豫。
“叮!”
没有漫长的等待,没有华丽的光效。
就在他确认升级的下一秒,系统界面上的【一级皇宫】字样,瞬间跃升为【二级皇宫】。
与此同时,两道全新的系统提示音,接踵而至!
“叮!恭喜陛下!解锁系统建筑【造船厂】。”
“叮!恭喜陛下!解锁系统建筑【机械厂】。”
系统界面再次刷新。
原先的【一级兵营】与【一级铁匠铺】,后面的(不可升级)字样,已然变成了(可升级)。
而在建筑列表的最下方,则多出了【一级造船厂(可建造)】和【一级机械厂(可建造)】两个全新的选项。
一瞬间,朱和埸甚至有种冲动,想把所有能升级、能建造的选项,通通点上一遍!
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兵营和铁匠铺,不比他这间办公室。
此刻,兵营里有新兵在训练,铁匠铺里有工匠在挥汗如雨。
系统升级建筑,向来是瞬息完成,内部结构必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毫不怀疑,以这个时代百姓的认知水平,就算亲眼目睹建筑凭空变化,也只会跪在地上,高呼“神迹”,山呼“万岁”,为他这位“天命之子”再添几分神秘色彩。
可……
万一升级的时候,哪个倒霉蛋正好靠着墙,结果被新生成的墙体给嵌进去了怎么办?
又或者,哪个工匠正对着铁砧猛砸,结果铁砧“唰”一下没了,换成了一台蒸汽锻锤……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人命关天,容不得半点马虎。
还是等晚上,将所有人员清空之后,再行升级吧。
不过,虽然暂时不能升级,但查看一下升级后的功能,还是可以的。
他的意念,轻轻点在了【一级兵营(可升级)】的选项上。
【二级兵营】
【新增可征召兵种:步枪兵(400两/人)、炮兵(2000两/人)、骑兵(1000两/人)】
【新增功能:特定人才征召(限定第一次工业革命技术)】
嘶——
看到那高昂的征召价格,朱和埸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炮兵,竟然要两千两白银!
这价格,简直是在抢钱!
看来,系统依旧不鼓励他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大规模爆兵。这条路,只适合在关键时刻,用来应急,或者培养核心骨干。
后面那个特定人才征召就有点意思了。
限定第一次工业革命技术,如今的系统建筑虽然提升到了二级,但其使用的技术依旧停留在前工业时代,倒是此前购得的蒸汽机,纺纱机,是妥妥的一次工业革命产物。
定向征招第一次工业革命技术人才,看来这系统更倾向于让他手动开启第一次工业革命。
另外虽然还不知道具体花费,想来也绝不会便宜。但是却可以极大的缓解他目前全方位缺少人才的窘迫现状。
前提是,他得负担得起。
接着,是二级铁匠铺。
【二级铁匠铺:更新内部锻造设备,提供更先进的材料配方,可生产部分早期枪械与火炮。】
“早期枪械和火炮?”
朱和埸撇了撇嘴,直接将其划过。
有了雷汞生产线,谁还看得上那些老掉牙的玩意儿?他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啊不,是后膛枪和机关炮!
最后,是那两个新增的建筑。
【一级造船厂(可建造)】
【一级机械厂(可建造)】
这两个建筑目前还只是一个概念,处于“可建造”状态,并没有实体。
看来,还需要他先在现实中,为它们找到合适的“承载体”,也就是建造好相应的厂房,才能真正将其解锁。
将所有信息消化完毕,朱和埸缓缓关闭了系统界面。
幽蓝的光芒散去,办公室内的景象重新变得清晰。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脑海中却已是波澜壮阔。
雷酸汞、无线电、二级兵营、机械厂……
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已然洞开!
……
第50章 陛下,电通了
前三者的升级费用还算克制,可后面两座新建的庞然大物,账单就有些吓人了。
机械厂,二十万两白银。
造船厂,更是高达三十万两!
林零总总算下来,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国库竟为此锐减了近七十万两白银!
“唉,花钱如流水啊……”
朱和埸靠在椅背上,看着那串骤然缩水的数字,心头一阵抽痛。
不过,痛归痛,事还是要办的。
新建的机械厂被直接安置在了原先的水泥厂旧址。
自从改用更为高效的水力碾磨技术后,为了节省物料转运的成本,水泥厂的主体部分早已搬迁至巴石河畔。这片空出来的巨大厂房和地皮,正好省了他重新规划建造的麻烦。
至于造船厂……
这东西就有点离谱了。
当朱和埸在系统地图上选中它时,那代表着建筑占地的巨大蓝色虚影,几乎覆盖了整个马尼拉港区!
城内根本没有任何一处建筑,能容纳下这等规模的庞然大物。
好在,系统很快给出了解决方案。
【造船厂】被归类为特殊建筑,无需实体承载,可直接在指定空旷区域进行安放。
更让他惊喜的是,系统提示,这座造船厂是自带工人的!
这一下,直接免去了他满世界寻找熟练船匠的烦恼。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骚动,朱和埸并没有将造船厂直接安放在人来人往的马尼拉港。他将目光投向了地图的南方,最终选定了一处距马尼拉城约二十公里,名为“卡维特”的地方。
那里是一处三面环海的天然深水海湾,地形隐蔽,易守难攻,用来建造秘密军港,再合适不过。
……
次日,卡维特海湾。
朱和埸站在一处高地上,确认了坐标。
“系统,安放造船厂。”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轻微的震颤。
海湾上空,不知何时升起了浓浓的雾气,将整片区域笼罩。
雾气之中,无数巨大的阴影拔地而起,金属的撞击声、轮轴的转动声、工具的敲打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恢弘的工业交响。
当海风吹散浓雾,一座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工业奇迹,已然出现在他眼前。
连绵的船坞、高耸的吊臂、鳞次栉比的厂房,沿着海岸线铺展开去,一眼望不到尽头。
就在朱和埸还在为眼前的景象感到震撼时,一位身着青色官服,胸前补子为白鹭图案的中年男子,已领着一众管事快步上前,对着他躬身行礼:
“微臣兵船提举司提举,章弘方,拜见陛下。”
“章卿免礼。”朱和埸抬了抬手,目光落在章弘方身上。
兵船提举司?
他恶补过大明官制,记忆中似乎并没有此衙门。
不过,观其青袍白鹭的补服,品秩应该与盐课、市舶提举司相仿,应是从五品的提举无疑。
“章卿,给朕介绍一下这座造船厂吧。”
“遵旨,陛下。”
章弘方直起身,他指向远处那绵延不绝的巨大厂区,声音中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自豪。
“启禀陛下,本厂占地一千五百亩,内部分为兵船、商船两大区域,现有熟练船匠四千名。若是物料供应充足,足以同时开工建造五艘一级风帆战列舰与五艘三级风帆战列舰!”
一千五百亩!
可同时开建十艘战列舰!
朱和埸心头剧震。
这样的规模,即便放在后世的地球,也算得上是一家大型造船厂了。而在这个风帆时代,这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亚洲第一,甚至……世界第一!
区区三十万两白银,不仅买下了如此规模的造船厂,还附送了四千名顶级技工!
这笔买卖,简直血赚!
“章提举。”
朱和埸压下心头的激动,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造船厂现在,能否立刻开工建造?”
“这……”
章弘方脸上的自豪瞬间化为一丝为难。
“陛下,船台、设备、工匠皆已齐备,唯独……唯独缺少造船的材料啊!”
又是材料!
朱和埸算是看明白了,他这系统建筑,新建时确实是给钱就行,但想要让它们产出东西,这原材料,还得他自己去想办法。
可问题是,造船所需要的材料,可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甚至可以说,这些造船用的木材,比造枪造炮的金属,还要难搞得多!
作为一名前世的海军技术军官,他虽然对这些古老的风帆战舰了解不多,但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
想要立刻开工,就必须解决船材问题。
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龙骨。
船身其他部位的木板差一点,最多就是防护力弱一些,可龙骨要是出了问题,那整艘船到了大海上,自己就得散架!
而目前,最适合用作战舰龙骨的木材,是橡木和柚木。
橡木产地远在美洲,直接排除。
柚木,脚下这片土地倒是有,但有,不代表立刻就能用。
先不提一艘战列舰的龙骨,对木材的树龄、直径、弯曲度都有着极其苛刻的要求,单单是“木材必须在通风处阴干四到五年才能使用”这一点,就直接将这条路给堵死了。
焯!
造一艘船的准备时间就要好几年?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造航母呢。
别人回到古代,造枪造炮造航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变成了材料不过关,技术不过关,啥也造不了!
“章提举,”朱和埸沉吟片刻,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如果……朕是说如果,以钢材代替木材,作为战舰的龙骨与肋骨,这样的船,你们能造吗?”
这个问题,让章弘方当扬愣住,他低头思索了许久,才谨慎地抬起头:
“回陛下,以钢代木,前所未有,微臣……不敢妄言。但若陛下能提供强度合格的钢材,我等,或可一试。”
铁肋木壳战舰么……
朱和埸心中飞速盘算起来。
相较于当下纯粹的木制结构,铁肋木壳船的优势显而易见:结构强度更高、同等强度下舰体更轻、建造周期也更短。
但这种本应在一百多年后才会出现的舰船类型,想要现在就将其造出来,并不容易。
合格的龙骨用钢,需要用重型锻压机进行反复锻打,以消除内部的杂质和应力。而驱动重型锻压机,目前最可行的办法,便是使用蒸汽作为动力。
蒸汽机他已经有了,但用它来推动如此巨大的机械,还从未尝试过。
好在,这些技术难题,都有解决的可能。
这总比为了等一批木材干巴巴地等上好几年要强得多!
“好!”朱和埸点了点头,“在合格的钢材准备好之前,你们先用木材建造战舰。当初攻占马尼拉时,从西班牙人手里缴获了一批上好的木料,你们先用着。”
他话锋一转,补充道:“不过,这批木材,你们不要去造战列舰,全部用来建造四级和五级的巡洋舰。”
“微臣遵旨。”
中小型巡洋舰的建造难度更低,建造速度也更快,对于眼下舰船稀少的大明皇家海军来说,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更何况,大明在火炮技术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当各国的海军还在互相投掷实心铁球的时候,大明海军,已经开始列装开花弹了。
一艘能够发射开花弹的巡洋舰,其真实的战斗力,未必就比发射实心弹的战列舰要差!
……
从卡维特造船厂返回马尼拉城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他刚一回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喝,王琛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陛下!通了!电通了!”
“水电站那边刚刚传来消息,说电已经通了!今晚就可以对机组进行试运行!”
“哦?”
朱和埸亦是面露讶色,从动工到建成,才几个月的时间,这工程进度,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期。
……
第51章 张二和的不夜天灯
“铛——铛——铛——”
各大工厂的下工钟声此起彼伏地敲响,沉重的铜音在湿热的空气中滚过。
紧接着,一扇扇厚重的工厂大门被推开,大量的工人如潮水般涌出,瞬间将稀疏的街道重新灌满了嘈杂的人声。
张二和是最后一批走出车间的。
他并不着急,慢条斯理地脱下身上那件沾染了食物香气的工服,一丝不苟地叠成方块,塞进储物柜,随后换上一身崭新的靛蓝色短衫。
做完这一切,他从柜子最里层取出了今天厂里加发的福利。
一匹色彩鲜亮的花布,一包印着“红烧猪肉”字样的方便面,还有一听沉甸甸的黄桃罐头,铁皮罐上画着两个胖乎乎的黄桃,看着就甜。
他寻了个干净的布袋,把这三样宝贝小心翼翼地裹好,死死抱在怀里。
“这些……可都是陛下恩赐的好东西。”
他心里熨帖得不行,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美滋滋的笑容。
“待会儿就带去给三娘,让她也尝尝鲜,沾沾这天家的福气。”
他忍不住回想起几个月前的日子。
那时候,他还是城里一家客栈的跑堂,天不亮就得爬起来劈柴挑水,夜深了才能蜷缩在柴房的草堆里睡下。吃的,永远是客人们剩下的残羹冷炙。每天被掌柜的、住店的呼来喝去,跑断了腿,一个月到手也不过一两二钱碎银子。
可现在呢?
他挺直了腰杆。
大明皇家食品加工厂,三号生产线的班长!
厂里不仅包吃包住,顿顿饭都能见到油花,隔三差五还有大块的荤腥。逢年过节,还有新衣新布。月钱,更是涨到了二两八钱!
更别提每月还能领到陛下特意赏赐给他们这些基层管事的福利。
虽只是一包方便面和一听水果罐头,但这可是御赐之物,岂是寻常市面上能买到的凡品可比?
“哟,张班长,又是最后一个出来啊?”
张二和刚走到工厂大门,门卫亭里,一个和他相熟的保安探出脑袋,笑呵呵地打趣。那保安的目光在他怀里的布袋和簇新的衣衫上打了个转,笑容愈发暧昧。
“行啊你小子,听说跟李老头家那闺女好上了?我说,到时候喝喜酒,可别忘了兄弟我这一杯啊!”
“咳……咳咳!”
张二和那张饱经风霜的脸,难得地热了起来,像是被人当众揭了短,连连摆手。
“老哥,你可莫要瞎说!这……这要是传出去,坏了人家姑娘的清誉,可如何是好!”
嘴上虽然这么说,他心里却甜丝丝的。
可一想到李老头,那丝甜意又瞬间被苦涩冲散。他面露难色,重重地叹了口气:
“再说了,李伯父他……他也瞧不上我啊。早就放了话,说是没一百两银子的彩礼,休想娶他家闺女过门。”
他如今的进项,在马尼拉城的华人里头,绝对算得上是顶尖的那一拨了。
可要攒下足足一百两白银……即便他从现在开始不吃不喝,一个铜板都不花,也得整整三年!
“一百两?!”
那门卫一听,眼珠子都瞪圆了,舌头咂得“啧啧”作响。
“我滴个乖乖,这老家伙莫不是想钱想疯了?一百两银子,他知道那是多大一笔钱吗?都能在城郊买个带院子的小三房了!”
见张二和愁容满面,门卫又拍拍他肩膀安慰道:
“张班长,你也别灰心嘛。”他挤眉弄眼地说道,“陛下不是刚颁了新律法,倡导什么……哦对,婚姻自主!男女婚嫁,父母不得强行干涉!那李老头要是真铁了心拿彩礼为难你,你就去衙门,告他一状!”
“我跟你说,这招好使!前两天东街的王屠户家,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他家闺女看上了个陈家那二小子。“
”王屠户死活不同意,非要把闺女嫁给个有钱的老鳏夫。结果那姑娘胆子也大,直接跑到衙门把她爹给告了!你猜怎么着?衙门当堂判决,王屠户败诉!还被衙役按着头,给那陈二赔礼道歉呢!我就不信,他李老头的胆子,还能大得过皇上的旨意不成!”
门卫的话,让张二和黯淡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光亮。
是啊,搁在以前当跑堂时,他连想都不敢想娶媳妇的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盼头,却被这天价彩礼拦了路。真要把他逼急了,或许……还真得去衙门走一遭。
辞别了门卫,张二和脚步轻快了许多,朝着李三娘家的方向走去。沿途,街坊邻里的议论声断断续续飘入耳中:
“哎,听说了吗?宫里头刚传出话来,说今晚要试那个什么……‘不夜天灯’呢!”
“不夜天灯?啥玩意儿?”
“就是街边那些新立起来的铁杆子,上头挂着的琉璃灯球!你没瞅见?听说啊,是能让它们自个儿发亮!把这黑漆漆的晚上,照得跟白天一样!”
“嚯!自个儿发亮?那不就成了拳头大的夜明珠了?我的天,这得值多少钱啊!”
“瞎说!哪是什么夜明珠!我听我那在总督府当差的远房表舅说,是咱们的皇帝陛下施展大神通,捉了天上的雷公电母,把那一道道闪电,给硬生生封印在了那些灯球里头!”
“我的老天爷!陛下竟有这般通天的手段?雷霆闪电……也能捉?”
“废话!咱们这些凡夫俗子,自然是不成的。可陛下是谁?那是真龙天子下凡!移山填海,呼风唤雨,有何不能?”
“倒也是,倒也是……”
路人的窃窃私语并未扰动张二和的心神,他此刻满心满眼,皆是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李三娘。
终于,他在一处小巧的院落前顿住了脚步。
”三娘!三娘!在家吗?”张二和站在院外,清了清嗓子,略微提高嗓门喊道,“厂里发了东西,我给你送来了!”
“嘎吱——”
一声轻响,院门开启一道缝隙,露出一张清秀干净的面庞,正是李三娘。她一见到张二和,脸上立刻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
“张大哥,你下班啦。快进来坐坐,喝口水歇歇脚吧。”
张二和心头一暖,正要咧嘴应允,话还没出口,一个粗嘎刺耳的声音便从门后蛮横地炸响,打断了她的话:
“坐什么坐!喝什么喝!成天就知道勾搭些不三不四的野男人上门,你还要不要脸了?以后还想不想嫁人了!”
说话间,院门被“砰”地一声猛地推开。李老头黑着一张脸,像个门神一样堵在门口。他那双浑浊的三角眼上下扫了张二和一遍,目光最终落在他怀里抱着的布袋上,嘴角撇出一丝毫不掩饰的不屑。
“我说张家小子,老头子我跟你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他手指敲着门框,一下一下,像是敲在张二和的心上,“拿不出一百两银子的彩礼,就甭想娶我家三娘!趁早死了这条心,少在我家门口晃悠!要是耽误了我闺女的名声,仔细我报官抓你进大牢!”
“李伯父,我与三娘是真心相待……”张二和强压着心头的火气,攥紧了拳头,试图辩解。
“真心?呵!”李老头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鄙夷,“真心值几文钱?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你回去问问你爹娘,他们当年成亲的时候,是不是也是真心相爱的?”
这话戳中了张二和的痛处,他自幼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哪来的爹娘可问?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
“李伯父,”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我现在已经是食品厂的产线班长了,工钱以后还会涨!您……您再容我些时日,一百两彩礼,我定会设法凑齐的!”
“哟嗬?”李老头眯起眼睛,重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似乎有些意外。随即,他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
“张家小子,你也别说老头子我不近人情。”他慢悠悠地说道,“你们这些后生,不是整天把什么‘情比金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挂在嘴边吗?好啊!老头子今天就给你个机会,看看你这心,到底有多诚!”
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指了指头顶那片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空。
“你听好了!若老天开眼,能在一刻钟之内,让这黑漆漆的天,重新变成白日!我就点头,应了这门亲事!”
“如若不然——”他拖长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小子,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再也不许来纠缠我家闺女!”
日月颠倒,黑夜变白昼?
这简直是强人所难,是痴人说梦!
就连一直站在旁边,被父亲气势压得不敢开口的李三娘,在听到这荒唐至极的条件后,也终于忍不住了,一双秀眉紧紧蹙起,满脸气愤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爹!您怎么能……”
“张家小子,怎么了?做不……”
李老头正得意洋洋地准备嘲讽,话还没说完——
骤然间。
世界,亮了。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煌煌白光,自夜空倾泻而下,瞬间吞没了每一寸昏暗。光芒所至,街道的每一块砖石,墙角的每一片青苔,都纤毫毕现!
李老头的话,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
他脸上的得意与戏谑瞬间凝固,随即被无边的惊骇所取代。他艰难地抬起头,目瞪口呆地望着头顶那片亮得晃眼、不可思议的“天空”,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天……天……天……真的……亮了……”
与此同时。
马尼拉城中,无数或惊愕、或狂喜、或虔诚的呼喊声,在短暂的死寂后,如同火山喷发般汇成一片,直冲云霄!
“神迹!这是神迹啊!赞美吾主!上帝垂怜!”一名笃信天主的西洋教徒沐浴在这片光明之中,激动得浑身颤抖,他跪倒在地,在胸前疯狂地划着十字,泪流满面。
“屁的上帝!这是咱大明皇帝陛下的神通!没听人说吗?是陛下将雷霆锁进了这琉璃灯里!”
他身旁不远处,一个汉人百姓毫不客气地大声反驳。
“你……你竟敢亵渎吾主!你这个异端!你会下地狱的!”
那教徒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华人,语无伦次。
“哼,这里是东方,是大明的天下!你们那西洋人的上帝,还管得着这里吗?”
汉人百姓昂首挺胸,寸步不让。
类似的争论,在马尼拉城的每一个角落同时上演。
而更多的百姓,早已朝着总督府的方向五体投地,虔诚叩拜。
口中“陛下万岁!大明万年!”的山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至于那些尚处蒙昧的土著,则被这颠覆了他们全部认知的“白夜”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匍匐在地,身体瑟瑟发抖,只知道一个劲地磕头求饶,祈求那不知名的的神灵能够息怒。
……
皇宫顶楼。
朱和埸凭栏远眺,晚风吹拂着他的衣角。
沐浴在自己亲手点亮的“白昼”之中,耳畔是全城鼎沸的欢呼与敬畏。
他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看来,这水电站的效果,还不错!”
……
第52章 阿盖尔伯爵:大明我来了
然而,正是这种有限的供应,无心插柳般地造就了马尼拉城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夜幕降临,民居所在的街巷依旧是沉沉的黑暗,而那几条被“不夜天灯”照亮的宽阔主街,却亮如白昼,人声鼎沸。
街道,竟然比家里还要亮堂!
一些嗅觉敏锐的小商贩,几乎是在电力开通的第二天,就迅速捕捉到了这商机。
“来来来,刚出锅的炸肉丸!外酥里嫩,香掉舌头咯!”
“糖画儿!捏个龙,画个凤!不甜不要钱!”
“新鲜的椰汁!清凉解渴,三文钱一大碗!”
他们或是寻个好位置,在街边支起简陋的摊位,一口油锅烧得滚烫,肉丸下锅,发出“滋啦——”一声爆响,浓郁的肉香混着香料的气味,霸道地钻进每一个路人的鼻孔;或是挑着一副担子,一边走一边大声吆喝,担子里从针头线脑到草鞋瓦罐,从孩童的拨浪鼓到女人的胭脂花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以往入夜后便万籁俱寂的马尼拉城,此刻竟比白日里还要热闹三分。
对于这番景象,朱和埸自是乐见其成。
这才是一座城市该有的烟火气息。
……
几天后。
新一周的奇迹市扬刷新,朱和埸迫不及待地将其打开。
可惜,并没有什么能让他眼前一亮的好东西。
除了几门炮管上还刻着葡萄牙文的老式红衣大炮外,其他的商品都是些寻常吃食,倒是白让他期待了这么多天。
不过,也无所谓了。
有了之前购买的那么多关键商品,如今的大明帝国也基本走上了正轨,根基日渐稳固。
雷酸汞工厂已经开始初步投产,相应的子弹生产线也已在机械厂内开始建造。
毛瑟G98步枪和民20式迫击炮,都已扔给了兵工厂开始了紧张的仿制工作。
新式身管火炮和无线电台的研制,则分别交给了他花了十万两白银,从二级兵营里征召出来的两位“特殊人才”全权负责。
可以预见,待到这些项目尽皆功成,明军的战力必将攀升至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高度。
此外,李振华与苏取义统率的清剿大军,已于两日前班师回城。
出发时浩浩荡荡的五千兵马,除去朱和埸先前为押送俘虏带走的一千人,此番归来的,却只有两千余名士卒。
当然,那消失的三千人并非战损。
他们遵照朱和埸的旨意,留驻于各处夺下来的城池、小镇。
少则数十,多则数百,如同一颗颗钉子,将大明的统治牢牢楔入这片土地。
整扬清剿战事中,因为有着碾压性的训练以及装备优势,明军的损失并不大。
即便算上占了伤亡大头的、总被安排在最前线冲锋陷阵的外籍军团,这一连串的战斗下来,总伤亡人数也没有超过千人。
反观明军的清剿目标——
据战后不完全统计,吕宋土著直接死亡人数超过十万!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土著之所以出现如此之多的死伤,那些倭籍士兵可是立下了相当大的“功劳”。
他们战斗力虽远不如大明正规军,但是杀起这些衣不蔽体的土著来,却狠辣异常,甚至以虐杀为乐。
西班牙人的境况稍好一些。
因为其人口数量本就不多,而且在见识到明军的炮火后,投降的一个比一个快,他们的伤亡总计只有一千多人。
这其中,还有一半是溃逃时被那些同样疯狂的土著暴徒造成的。
此次大军回返,并未押解俘虏。
依照朱和埸先前的指令,沿途俘获的土著劳力,已就近投入到了环岛公路的修筑工程之中。
“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朱和埸深以为然。
虽说以水泥厂目前的产能,远不足以将公路覆盖全岛,但这并不妨碍先驱使这些廉价劳动力夯实路基、平整路面。待日后水泥产量提升,再在其上铺设混凝土路面即可。
大军虽未带回俘虏,但清剿所得的金银财货,却已悉数运抵。
不过,与富庶的马尼拉城相比,这些偏远小地方的油水可就少得多了。
拿下了那么多的地方,缴获的黄金白银加起来,也不过是让他的国库增加了两百万两的存款。至于那些无法归入系统国库的珠宝、象牙、香料等杂物,就只能找机会卖给那些欧洲商人们了。
说起来,上次从马尼拉总督府缴获的那批珍宝,至今还静静地堆放在库房之中……
部队归建后,朱和埸没有再下令让他们继续南下清剿西班牙人和土著的残余势力。
继续往南,已经没有成规模的反对势力了。
那些零星分布在广袤雨林中的土著部落,已不值得明军精锐尽出。
……
作为通往北方航线的一处重要补给点,马尼拉港口每日进出来往的商船很多。
码头上,葡萄牙、荷兰、法兰西、英格兰……各色旗帜随处可见,在海风中猎猎招展。
又是一个寻常的早晨,繁忙的码头上,缓缓驶来了一艘略显特别的英国商船。
这么说,或许不完全准确。
单看船只本身,不过是一艘常见的武装盖伦船,船体线条普通,船壳上满是风浪侵蚀的斑驳痕迹。
其特别之处,在于主桅杆上悬挂了一面特殊的家族旗帜——深蓝为底,一头咆哮的金色雄狮居于中央,爪下踩着一柄断裂的银色长剑。
船只靠拢停稳,船上走下来的一行人。
“这里……就是大明?”
一个身着考究欧式贵族服饰的阿盖尔伯爵踏上码头的栈桥,他摘下头顶的三角帽,按在胸前,望着眼前这座生机勃勃、秩序井然的港口,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
他衣着极为华丽,深紫色的天鹅绒外套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纹饰,领口和袖口的蕾丝花边洁白挺括,与码头上那些衣衫褴褛、皮肤黝黑的黑皮土著形成了鲜明对比。
“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抵达了啊!”
在新加坡给长子治病的那些日子里,通过来往的商船,他陆陆续续听闻了太多关于这个海外大明的奇闻异事。
他也亲眼见识了不少打着“大明皇家制造”标签的神奇商品。
等待的时间越长,听到的传闻越多,他对这个神秘国度的向往便越发炽烈。
如今,他总算是来了。
“父亲,这里和新加坡不一样,和伦敦……也完全不一样。”
他身旁,一位面色尚带几分病弱苍白的年轻人,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四周。
码头上的景象让他感到新奇。
这里没有伦敦码头那种浓得化不开的屎料味,也没有新加坡那种混杂着香料与腐烂水果的潮湿气息。
空气中,只有海风带来的淡淡咸腥,以及隐约传来的食物香气。
“总会有不同的,我的孩子。”阿盖尔伯爵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眼中带着一丝笑意。
“准备好迎接一个全新的世界吧。”
就在阿盖尔伯爵还在感叹之际,不远处的人群中,一双锐利的眼睛,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没办法。
在充斥着水手、土著、小商贩的码头区域,阿盖尔伯爵一行人的贵族派头实在太过扎眼。
更何况,这位伯爵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几十名随从,个个身姿挺拔,眼神警惕,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护卫。
一名身着普通靛蓝短衫,貌不惊人的汉子,从怀中摸出了一截炭笔和一小卷纸。
他的视线在那面迎风飘扬的家族旗帜上短暂停留,手指在纸卷上快速移动,寥寥数笔,便将那雄狮与断剑的图案轮廓勾勒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他将纸笔重新揣入怀中,身形一矮,便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
第53章 呸,穷鬼!
当然,朱和埸也没他老祖宗们那么闲,天天派人去听大臣们的墙角,窥探人家后院里那点鸡毛蒜皮的私事。
目前从二级兵营中征召出来的五百名锦衣卫,被他大笔一挥,分成了两批。
其中四百人,正在城外一处秘密营地里,依据他这位天允皇帝陛下亲自编撰的《特种部队魔鬼训练手册》,进行着惨无人道的体能与战术训练。
而剩下的百人,则干着锦衣卫的本职工作。
他们像一滴滴水,无声无息地渗进了马尼拉的大街小巷,渗进了吕宋岛的各个角落。他们的眼睛和耳朵,正在编织一张无孔不入的情报大网,搜罗着一切与大明利弊相关的风吹草动。
……
此刻,皇宫办公室。
朱和埸指尖捻着一张薄薄的纸条,上头是炭笔草草勾勒的图案。他盯着那图案,笑意怎么也憋不住,肩膀一耸一耸的。
侍立在旁的小吟香好奇地凑了过来,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先是困惑地看了看纸上那潦草的图案,又望向自家陛下那副忍俊不禁的模样,小脑袋上仿佛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陛下,这画儿……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画得歪歪扭扭的,还没昭妤公主画得好呢!”
朱和埸转过头,温热的指尖在吟香小巧挺翘的瑶鼻上轻轻一刮,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这个啊,可不是普通的画儿,这叫财神爷上门!”
“哎呀!”
吟香气呼呼地鼓起腮帮,两只小手捧着自己的鼻尖,娇憨地揉了揉,活像只被惹毛了的小仓鼠。
她对陛下的比喻似懂非懂,但“财神爷”三个字还是听明白了。
她立刻瞪大了眼睛,好奇地追问:
“这画儿很值钱吗?”
“画本身,一文不值。”
朱和埸将纸条在指尖转了一圈。
“但这画上的徽章,代表着英格兰一位大贵族——坎贝尔家族。”
“此人乃英格兰的财政大臣,地位嘛,约莫相当于咱们大明的户部尚书。他不仅是手握实权的重臣,更是顶级世袭贵族,麾下统领着坎贝尔部族数百万人口。”
“家里的庄园、城堡、矿扬多得数不清,富可敌国。简而言之……”
朱和埸顿了顿,用一个更通俗的词总结道。
“钱多,花不完,快来宰我!”
实际上朱和埸搞错了几点。
现在的阿奇博尔德·坎贝尔还只是一名伯爵,公爵爵位还得再等10年才会被授予,同样的,成为财政大臣也要再等几年。
但阿贝尔伯爵非常有钱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可……别人有钱,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呀?”
吟香这次听懂了关键,她那张娇俏的小脸蛋瞬间严肃了起来,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一个极为深奥的哲学问题。
忽然,她像是想通了什么。
她抬起头来望着朱和埸,小手悄悄地在自己白皙的脖颈上比划了一下,接着做了个往下劈的动作,大眼睛里全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认真光芒。
“……”
朱和埸被她这副奶凶奶凶的模样逗得哭笑不得,伸出手指,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笃!”
“哎哟!”
“你这小脑袋瓜里,整天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朱和埸板起脸,故作严肃地训斥道。
“朕乃千古仁君,懂吗?杀人越货这种粗鄙之事,有损朕的光辉形象,岂是朕所为?”
他话锋一转,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不过嘛,朕确实得好好琢磨琢磨,该怎么‘款待’一下这位远道而来的大财神。”
“人既然来了咱们的地盘,若不让他‘宾至如归’,体验到咱们大明的热情好客,再让他‘满载而归’……那也太对不起咱们自己了,你说对不对?”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意味深长,尾音微微上扬。
……
街边,一家毫不起眼的小餐馆。
阿盖尔伯爵与他的长子约翰,正笨拙地捏着两根细长的竹筷,脑袋几乎要埋进面前那只白瓷碗里。
两人早已浑然不顾贵族的仪态,正大口大口地吸溜着碗中热气腾腾的面条。面条顺滑地滑过喉咙,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一股浓郁又奇特的香气,混合着滚烫的蒸汽,在狭小拥挤的店堂内弥漫开来。
“亨利!”
阿盖尔伯爵猛地抬起头,嘴边还沾着几点金黄色的汤汁,他双眼放光,兴奋地朝着侍立在门口的老管家大喊。
“快!快让大家都进来尝尝!这种面条,哦,上帝!这简直是神赐的美味!”
“感谢您的慷慨,伯爵大人!”
老管家亨利躬身行礼,鼻翼也不禁微微抽动了几下。
空气中那股霸道的香味确实勾人食欲,连他这位见惯了山珍海味的老管家,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片刻之后,呼啦啦一大群穿着仆从服饰的男女涌进了本就不大的餐馆,瞬间将店堂挤得满满当当。
餐馆老板是个精瘦的汉子,正在后厨颠勺。听见动静,他探出头来,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笑开了花,忙不迭地在围裙上搓着手迎了上来。
他赶紧朝着角落里一个正在费力擦着桌子的金发碧眼伙计招了招手。
“嘿!佩德罗!别擦了!快!去问问,问问这些鬼佬……哦不,洋老爷们,都想吃点啥?”
那名叫佩德罗的白人伙计连忙点头哈腰地跑了过去。
如今的马尼拉城,餐馆、旅店里的跑堂伙计,十有八九都是白人面孔。
朱和埸收缴了他们的全部财产,这些一夜之间沦为赤贫的西班牙人,连一张返回欧洲的船票都买不起,只能绝望地滞留在此。
可人要吃饭,要找地方睡觉,样样都离不开钱。而他们手里,除了皇帝陛下“仁慈”地施舍给他们的那半袋粮食,便再无分文。
生活所迫,他们只能放下昔日殖民者的身段,去干那些他们曾经最瞧不上的活计,打工糊口。
偏偏大明皇室开设的工厂,除了那些需要特殊“耗材”的工厂外,都只招录拥有“大明户籍”的百姓,门槛高得很。
寻常汉人开的小工厂、小作坊,倒是来者不拒,可那是僧多粥少,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语言不通、又没技术的白人?
一来二去,留给这些前殖民者的选择,便只剩下大明百姓们挑剩下的活计。
比如说,餐馆跑堂、餐馆外送员、旅店保洁员、街道环卫工,以及……码头搬运工。
这些工作,相比于进工厂上班,工资要低得多。大明百姓有更好的选择,自然不会屈尊降贵。
这里头,码头扛大包的工钱算是最高的,纯粹是卖力气。按常理来说,这工作最适合这些身材相对高大的西班牙人。
可现实是,码头的搬运生意,早已被那些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土著们牢牢把持。
但凡有哪个不长眼的西班牙人想去码头抢活儿,立刻便会招来黑压压一片、手持棍棒的土著的围攻。
土著之所以如此排外,同样也是受生活所迫,他们的就业路子,比西班牙人还要窄得多。
城里的汉人百姓,因着过往的血海深仇与根深蒂固的偏见,对土著万分嫌弃,根本没人愿意雇佣他们。
土著们要么去加入官府组织的修路队,或是进入某些特殊工厂,管吃管住,却没有一文钱的工钱可拿。
要么,就只能去港口码头,靠肩膀扛大包,挣几个辛苦的铜板。
码头扛活,几乎成了他们唯一能赚取微薄收入的生计。
可活儿就那么多,土著的人口又有多少?他们甚至只能排着队轮流去码头扛大包,今天你去,明天我去。
这般境地下,他们岂能容忍西班牙人再来抢夺这最后的饭碗?
……
不多时,白人伙计佩德罗小跑着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神情。
“老板,他们……他们要吃方便面!”
“好嘞!方便面,还有呢?”老板掏出小本本,拿上炭笔,准备记下一笔大单,随口问道。
“没了,老板。”佩德罗摊了摊手,“他们说,所有人,都要方便面!”
“啥玩意儿?”老板猛地抬起头,手里的碳笔都差点掉在地上,他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们说,全部,都要吃方便面!”佩德罗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十分肯定。
“你小子是不是听岔了?还是你压根就不会说他们的话?”
老板有点急了,一把揪住佩德罗的衣领。
“老板!我是西班牙人不假,可我在伦敦待过两年!我这英国话说得比您还溜呢!”
佩德罗也觉得冤枉,大声辩解道。
“他们就是点名要方便面!那个领头的贵族老爷说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老板的脸彻底垮了下来,心头哇凉哇凉的。
方便面!
这玩意儿他能赚个屁的钱!
从皇家食品厂批量进货,一包的成本是五文钱。
他这里卖八文钱一碗。
刨去柴火、人工、铺面损耗,一碗面顶天了就赚一个铜板!
寻常百姓,谁会在餐馆里吃这个?都是去隔壁的杂货铺买了,回家自己拿开水一泡,一样的味道,还省下两三文钱。
他店里备着方便面,原本只是给那些赶时间的过路客凑合一顿,或是偶尔给炒菜添个配搭。
今天瞧见这乌泱泱一大群洋人涌进来,个个衣着光鲜,气派不凡,他还以为是走了大运,能狠狠地捞上一笔。
结果……
结果他娘的全是来吃方便面的!
这下倒好,钱没赚着几个子儿,还把他店里所有的桌子都给占满了,这还怎么做其他客人的生意?
怎么算,这都是一桩亏到姥姥家的买卖!
可他又不敢撵人。
这要是被街上巡逻的城管瞧见了,或者被哪个多事儿的捅到衙门去,他这小店也就甭想再开了。
老板愤恨地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个还在埋头“吸溜吸溜”吃得正香的罪魁祸首——阿盖尔伯爵。
就是这家伙,把这群蝗虫似的仆从全都招呼进来的!
瞧着穿得人模狗样,气派不凡。
结果……
“呸!穷鬼!”
老板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
……
第54章 亏麻了,朕心甚痛!
阿盖尔伯爵仰起头,姿态虔诚地将碗中最后一滴浓郁的汤汁倾入口中。
他闭上双眼,细细品味那股霸道而复杂的滋味在舌尖缓缓绽放、层层弥漫开来的极致满足感。
“神赐的珍馐!”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那只已是空空如也、光洁如洗的白瓷碗。
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腹中那股暖意尚未散去,舌根的馋虫却已再次被勾起。
“这位先生,劳驾,请务必再为我呈上一碗!”他朝着不远处的白人伙计扬声道。
此刻,他面前的桌上,已然叠起了四只空碗,宛如一座小小的、纯白的塔楼。
没办法,这东西的滋味……太上头了!
作为美食荒漠之地的英国,其餐盘里的食物在全世界范围内都以单调和难吃而闻名。
那些被反复炖煮到失去灵魂的肉块,那些除了咸味再无他物的酱汁,甚至只是看上一眼,便足以浇灭所有的食欲。
正如法兰西那位尖酸刻薄的哲人伏尔泰所言:英国有一百种宗教,却只用一种酱料!
而现在,当阿盖尔伯爵第一次面对方便面这种被大量的鸡精、味精、香精给硬生生“催”出来的食品时,那股直冲天灵盖的鲜香,对他味蕾造成的冲击,简直不亚于一扬剧烈的地震。
那名西班牙伙计闻声,快步上前,脸上挂着训练有素的职业微笑,微微躬身。
“非常抱歉,先生,店里的方便面已经全部卖完了。”
“如果您还想品尝的话,可以移步至街道对面的杂货铺自行购买。”
“在杂货铺……就能买到?”
阿盖尔伯爵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如此佳肴,竟然能在寻常的街边店铺轻易购得?这在他看来,多少有些不合逻辑!
“是的,先生。”伙计点头确认“城内各处的杂货铺应该都有售卖。如果您想要大量采买的话,可以直接去皇家食品厂下订单。”
皇家食品厂!
这个词汇,让阿盖尔伯爵更加震惊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听说,面条这种东西,竟然可以从“工厂”下订单!而且,这家食品厂还被冠以“皇家”的头衔!
不过,震惊之余,他脸上的喜悦之情却如同喷涌的泉水,怎么也掩盖不住。
工厂下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稳定的货源!
意味着他日后能时常享用此等美味!
更意味着——
这种名为“方便面”的食品,本身就是一项潜力无穷、利润惊人的大宗商品!
只要……只要能将这种食品运回英格兰!
那些天天被寡淡食物折磨的贵族绅士,那些在海上漂泊、啃着硬面包的水手,那些在工厂里劳作、食不果腹的工人……他们必然会心甘情愿地掏出兜里的先令,来换取这短暂而极致的舌尖享受!
届时,无数的英镑将汇成金色的河流,浩浩荡荡地涌入他的口袋!
阿盖尔伯爵能够在数年后被委以财政大臣的重任,绝非浪得虚名。
他那如同猎犬般敏锐的商业嗅觉,仅仅从伙计的三言两语间,便嗅到了足以让他财富翻倍的巨大商机。
当然,他并不知道,在他之前,早已有嗅觉同样灵敏的商人,将方便面与罐头批量运往南洋各处进行交易。
唯一不同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疯狂到打算将这种廉价食品,耗费三四个月的时间,冒着巨大的风险,运回遥远的欧洲本土。
“多谢你提供的宝贵信息,先生。”
阿盖尔伯爵心情大好,他转向侍立一旁的老管家亨利,姿态优雅地挥了挥手:“给这位侍者一英镑小费。另外,劳烦结算一下我们此番的开销。”
一英镑!
这突如其来的慷慨,让那名西班牙伙计瞬间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一英镑!那可是一枚沉甸甸的金币!足足十二两白银!这……这已经是他辛辛苦苦干上近一年的工钱了!
“先生……哦,仁慈的主啊!真是太感谢您了!愿主庇佑您!”
他双手微微颤抖着,从老管家手中接过那枚金币,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连声道谢之余,他总算记起自己的职责,连忙为阿盖尔伯爵一行人结算账单。
“这位慷慨的先生,您一行人的消费,共计是……四百文钱。”他略一计算,又体贴地补充道,“若无铜钱,亦可用便士支付,折合大约是……七便士。”
“七便士?”
阿盖尔伯爵看了看自己桌前那四只空碗,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价格,在他看来极为公道。
要知道,在此时的英国,一只寻常的母鸡也要卖到四便士。如此美味的面条,四碗七便士,合情合理。
他补充道:“他们都是我的仆从,还请将所有人的账目一并结算。”
伙计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他连忙摆手解释:
“尊贵的先生,并非您这四碗面七便士。我的意思是……您,和您所有的随从,这一餐总共的费用,就是七便士。”
“什么?!”
……
“呵,又一个被方便面拿下的。”
皇宫里,朱和埸捻着锦衣卫刚送来的密报,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失策了啊!
受前世惯性思维的影响,方便面这东西从一开始,朱和埸给它的定位就是薄利多销的低端走量型产品。
但他严重低估了这种由现代食品工业精心调配出的滋味,对于那些味觉尚处在“蛮荒时代”的欧洲人,究竟具备何等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如今,随着马尼拉港日益繁荣,经停的商船越来越多,他这方便面以其独特的口味以及低廉到令人发指的价格,已经成为了目前所有产品中,销量最为惊人的一款。
然而,高销量并未带来高利润。
因为一开始就走的低端消费路线,这就导致虽然方便面的销量一骑绝尘,但利润却薄如纸片。
更要命的是,生产所需的大量面粉,眼下几乎全赖进口,进一步蚕食了本就微薄的利润空间。
朱和埸的手指在紫檀木桌案上不耐烦地敲了敲。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此前的大明草创,百废待兴,整个班子高度军事化,行政官员奇缺。许多事务都需要朱和埸亲自去操心,关税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竟在忙碌中被他疏忽了。
所幸,目前皇家工厂真正的“拳头产品”,影响尚微。
磺胺,有《磺胺销售管制条例》这道紧箍咒,售予外商价格昂贵,本就利润惊人,关税的缺失影响不大。
手表,虽然同样是走的高端路线,但销量惨淡,至今没卖出几块,影响亦有限。
布匹,原料虽也都是进口,但价格低廉,售价也同样不高,本意便是靠价格优势倾销,抢占市扬,即便收取离岸关税也只能是象征性的。
唯独这水果罐头与方便面,尤其是方便面!
如此巨大的销量,如此微薄的利润,再不加税,简直就是对“财富”二字的亵渎!是对他这位皇帝陛下商业头脑的公然侮辱!
本着少赚一个子儿都算亏麻了的原则,朱和埸眼中闪过一丝“和善”的光芒。
“传朕旨意!”他沉声道。
“即日起,凡方便面、水果罐头类深加工食品出口,一律加征——”
“百分之百离岸关税!”
……
第55章 阿盖尔伯爵送出的“无价之宝”
脚下,并非他所熟悉的任何一种石材。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材质,烧制成了巨大的方块,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
其表面光滑得不可思议,釉质层下似乎还有着淡淡的云纹,在廊柱间投下的光影里,竟能清晰地倒映出他略显紧张的面容。
这究竟是何等鬼斧神工的技艺?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疑,目光不敢四处游移,只能死死盯住前方引路官员的后脑勺。
廊道两侧,每隔十步,便立着一尊雕塑。
不,是卫兵。
他们身着赤红色的鸳鸯战袄,外罩铁片编缀的鳞甲,身姿挺拔如松。手中紧握的,并非长矛或刀剑,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火枪。
卫兵的眼神没有焦点,却又无处不在,像钉子一样扎在阿盖尔的背上。
这支军队的纪律与气势,远超他所见过的任何一支欧洲王室卫队!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阿盖尔肩上,让这位见惯了大扬面的英国贵族,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脚步都变得小心翼翼。
“伯爵大人,请在此稍候。”引路官员终于是停下了脚步。
“有劳。”
阿盖尔伯爵微微点头,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裁剪考究的丝绒礼服,抚平了袖口的一丝褶皱,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镇定些。
来之前,那位负责接洽的明朝官员,已经“友善”地向他详细“普及”了大明朝觐见皇帝的礼仪。
尤其是……跪拜礼。
说实话他很不适应!
若是在欧洲,即便是面对英格兰国王,他也只需优雅地摘下帽子,鞠躬行礼便可。
可在这里……双膝跪地,五体投地?
这是对人格的践踏!是对贵族荣耀的亵渎!
他瞥了一眼身旁面无表情、如同木雕般的明朝官员,又望了望远处那些气息沉凝、仿佛随时能扑上来将他撕碎的卫兵,最终还是将心头那点可怜的贵族尊严,死死地压了下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更何况,他不是来捍卫尊严的,他是来寻求合作,谋求那足以让他家族财富再翻一倍的巨大利益的!
他暗自咬了咬牙。
别说只是跪拜……就是亲吻这位东方皇帝的鞋尖,只要价码合适……
也不是不能商量!
“宣——英格兰使者,阿盖尔,觐见——!”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殿内陡然传来一阵尖细悠长的嗓音。
引路官员侧过身,面无表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盖尔伯爵深吸一口气,迈步跨过高高的门槛,踏入殿内(总督府大堂)。
殿内光线充足,亮如白昼,却并非依靠窗户透进的自然光。
光芒的源头,是头顶穹顶上悬挂着的数盏发出柔和白光的“琉璃灯球”。
地面光洁如镜,将他的身影和殿顶的灯光一同倒映出来,让人产生一种行走在水面上的错觉。
大殿尽头的高台之上,端坐着一人。
身着明黄龙袍,头戴乌纱翼善冠,面容年轻得有些出乎意料,眼神却深邃平静。
那无疑就是大明帝国的天子,朱和埸。
“英格兰使者阿盖尔伯爵觐见!”侍从官高声唱报。
阿盖尔伯爵定了定神,依着先前演练过无数次的动作,撩起衣袍前襟。动作略显僵硬地双膝跪地,俯首叩拜。
“外臣,大英帝国阿奇博尔德·坎贝尔,阿盖尔伯爵,叩见大明皇帝陛下!”
他感到脸颊有些发烫,膝盖骨磕在坚硬的地面上,仿佛要裂开一般,但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整个大殿内鸦雀无声,只有他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平身吧。”
一道温和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阿盖尔伯爵如蒙大赦,这才缓缓起身,暗中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膝盖。
他抬起头,迎上朱和埸的目光,再次躬身道:
“尊敬的大明皇帝陛下,来自遥远英格兰王国的阿奇博尔德·坎贝尔,阿盖尔伯爵,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伯爵?”
他还以为是公爵来着,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朱和埸面上不动声色,抬手虚引:
“伯爵远道而来,辛苦了,赐座。”
“谢陛下。”
阿盖尔伯爵依言在旁边的红木椅上坐下,只坐了半个臀部,姿态恭谨。
“蒙陛下召见,是外臣的荣幸。”
阿盖尔伯爵姿态放得很低,他定了定神,开始按照预先准备好的说辞开口:
“陛下,外臣此次前来马尼拉,本为环球航行途中,为患病长子寻医。却意外得见大明治下之盛景,深感震撼!”
“贵国城池洁净,街道平整,远胜伦敦泥泞的石板路。”
“夜晚灯火璀璨,亮如白昼,此等景象,宛如神迹!”
“更有那神奇药物,竟将外臣濒死之子,从死神手中生生夺回!”
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仿佛仍沉浸在当时的庆幸中。
“还有那方便面,滋味绝妙,价廉物美,实乃人间难得佳佳肴!”
阿盖尔伯爵越说越激动,脸上露出由衷的赞叹之色。当然,这赞叹之中,有多少是真实的敬畏,多少是商人的精明算计,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稍作停顿:
“为我儿活命之恩,外臣备下薄礼。”
说着,他向身后的管家亨利递了个眼色。
亨利连忙上前,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恭敬地呈递给一旁的王琛。
王琛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确认无异后才呈递到了朱和埸面前的御案上。
看着木盒内由红色天鹅绒承载的两只熟悉的物件,朱和埸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这不就是他当初登基时给那些英国人的回礼吗?不是说了要送给威廉三世和玛丽二世吗?
合着那些人,才到新加坡就把这手表给卖了?
完了还被阿贝尔伯爵当成宝贝给买了回来送给自己。
这他妈……就很离谱!
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坑别人一把,结果这坑人的东西竟然兜兜转转回到了自己手里。
这难道就是天意?
老天爷注定让他要当一个光明磊落的千古仁君?
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抬眼看向阿盖尔伯爵,语气平淡:
“这两只计时器,倒是颇为精巧。不知伯爵是从何处得来?”
阿盖尔伯爵见朱和埸似乎对礼物颇感兴趣,心头一热,嗓音里带上了几分肉痛的颤抖。
“回禀陛下,此二物乃外臣于新加坡,偶遇奇商,不惜重金购得。足足花费了……十万英镑!”
十万英镑?
听到这个数字,朱和埸嘴角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还真就是张口就来啊。
十万英镑,按照当下的汇率,约等于一百二十万两白银!
这几乎相当于崇祯末年,大明王朝一年财政收入的一半了!
若这手表真值十万英镑,他此前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给送了出去,他那便宜爷爷崇祯估计得踢开棺材板跳出来抽死他。
看来,这位伯爵大人,不仅是个精明的商人,脸皮厚度也颇为可观。
他不动声色将盒子盖了起来,并稍微往旁边轻推了推。
锦衣卫已将这位伯爵这几日在马尼拉的行踪,事无巨细地汇报了上来。
从初到时对方便面的惊为天人,到四处打探磺胺、水泥来源和价格,再到今天带着厚礼前来觐见。
不仅仅是方便面,这位“大财神”对不少东西抱着极大的兴趣。
这位“大财神”所图甚大。
既然送上门来,又如此“坦荡”,何必再费唇舌?
朱和埸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
“阿盖尔伯爵,你远道而来,盛赞我大明物产,又献上如此‘厚礼’。”
“看来,你对我大明物产,兴趣甚浓啊。”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阿盖尔伯爵,直接问道:
“说吧,你需要什么?”
“或者说,朕的大明,能为你坎贝尔家族,提供些什么?”
……
第56章 香水又涨价了
如今大明皇帝陛下都已经说了可以提供帮助,阿盖尔伯爵也不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来意。
“陛下。”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热切光芒
“大明的奇珍异宝,光芒夺目。”
“它们不应只在此地流传,理当走向更广阔的天地,方显其真正的价值。”
他稍作停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
“坎贝尔家族,是否有此荣幸,成为大明商品在欧罗巴的总代理?将这些神物销往泰西诸国,为陛下换回如山的金银。”
好家伙!
朱和埸原以为这位阿盖尔伯爵顶多也就是想拿到方便面的英国代理权,谁曾想这位的胃口竟如此之大!
这不仅仅是要他所有商品的代理权,更是想直接占领整个欧洲市扬!
现在,他必须得承认他还是小看这位阿盖尔伯爵了。
朱和埸指尖轻叩御案,面上笑意不减。
“伯爵阁下,雄心可嘉。”
“只是,阁下这几日所见,不过是我大明物产之冰山一角。”
“皇家锦缎,方便面食,罐头御药,皆是寻常日用之物,虽有奇妙之处,却非我皇家产业的真正精粹。”
他目光落在阿盖尔身上,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
“能代表大明技艺巅峰的,另有其物,其价之昂,恐非寻常商人所能轻易承担,阁下欲总揽全局,这份财力……”
他话未说完,但那质疑的意思已相当明显。
朱和埸抬手示意,两名内侍应声而出,各自捧着一个锦缎包裹的木盒来到阿盖尔伯爵面前。
盒子制作精良,透着不凡气度。
阿盖尔伯爵被那未言明的质疑刺了一下,他想要反驳,目光却被那两个盒子吸引。
他按捺住性子,还是决定先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能被大明皇帝称之为皇家精粹。
王琛上前一步,在朱和埸点头后,伸手打开了第一个盒盖。
“唰——”
盒盖开启的瞬间,阿盖尔伯爵的呼吸猛地一滞。
盒内铺着柔软的明黄丝绒,一排样式各异的手表静静躺卧,金属光泽流转,指针清晰可见。
虽然其装饰远不如他送出的那两块来得奢华,但那熟悉的造型,那精巧的结构……很明显,两者出自同一地方!
阿盖尔伯爵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去。
十万英镑的“无价之宝”!他刚刚吹嘘的珍礼,竟然……竟然只是大明皇室自家产业的……量产货?!
突然,他想到了东方帝国自古以来的一条铁律——
欺君之罪!
死罪!
恐惧瞬间将他笼罩,冷汗“唰”地一下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朱和埸将阿盖尔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这可是主动送上门的财神爷,可不能真给吓坏了。
“伯爵阁下不必多想,”
朱和埸温和的声音响起,那股无形的压力顿时消散无踪。
“赠礼之心,朕已领受,且颇为欣赏。只是,此物确为我大明皇家产业的得意之作。”
“朕虽不知阁下购入那对手表时,具体花费几何,但想来也绝不便宜。而此款手表,我大明的官方定价是——每只五百英镑!”
朱和埸向王琛递了个眼色。
王琛会意,从另一个盒子中取出一只造型奇特的琉璃瓶。
瓶身幽蓝,宛如将最深沉的夜幕凝固其中,内里仿佛流动着细碎的星辰,随着王琛的动作,那片“星空”随之荡漾,如梦似幻。
王琛将琉璃瓶递到阿盖尔伯爵面前。
“天主在上!这……这真是太美了!这简直就是神造之物!”
刚刚还处在惊慌状态的阿盖尔伯爵,立刻被这瓶香水所吸引,他望着瓶内那片流动的星空,眼神都变得有些迷醉。
“伯爵阁下,此乃我大明皇家龙涎香坊新作,名曰‘星空之恋’。”朱和埸的声音适时响起。
“此香,甄选九九八十一种奇花异卉为基,辅以天山雪莲、千年灵芝、深谷虫草、人形何首乌之精粹,以无根之水调和,历经七七四十九日秘法炼制,方得此一瓶。”
他看着阿盖尔伯爵越来越亮的眼睛,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傲然。
“其珍可知,其价亦然。”
“每瓶,盛惠——两千英镑。”
没错,朱和埸涨价了。
在一通瞎基博乱吹,并加上了一堆连英语都只能直接音译的名贵药材名称后,朱和埸决定涨价。
涨价不多,也就二十四倍。
毕竟他都给这香水吹上天了,那价格要是再不上天,就有点对不起他费的口水了。
“尊敬的陛下,可否……可否容我一试?”
阿盖尔伯爵的声音带着急切,目光紧紧锁住那瓶“星空之恋”。
显然,两千英镑的天价并没有吓退他。
那一大堆听不懂但一听就很厉害的专有名词,反而更加令其跃跃欲试。
朱和埸颔首。
王琛上前,演示了瓶顶那精巧的按压机关。阿盖尔伯爵伸出自己穿着丝绒袖口的手腕,接过那小巧的琉璃瓶,学着王琛的样子轻轻一按。
嗤——
一捧细密极致的蓝色水雾喷洒而出,轻柔地落在他的腕间。一股从未领略过的奇妙香气,瞬间在空气中氤氲开来,复杂迷人,层层叠叠,难以言喻。
阿盖尔伯爵猛地睁大了眼睛。
不仅因为那无需倾倒,只需轻轻一按的喷洒方式,更因为这沁人心脾、勾魂摄魄的芬芳!
“天主在上!”他忍不住低呼,凑近手腕深深吸了一口。
“何等奇妙!何等芬芳!”
“陛下!”
阿盖尔伯爵猛地抬头,激动得脸颊泛红。
“此香水!连同那手表!请务必将它们在英格兰的代理权授予坎贝尔家族!”
作为一名英国顶尖贵族,他太清楚了,这两样东西一旦出现在英国,必然会在贵族阶层中刮起何等的风暴。
至于整个欧罗巴?
光是这两样天价商品,就足以让他倾尽全力,全欧代理的念头,他暂时不敢再想了。
朱和埸唇边的弧度愈发明显。
鱼儿,上钩了。
他却不急于应允,反而慢条斯理地拿起盒中其他几只不同颜色的香水瓶。
“伯爵阁下,两千英镑的‘星空之恋’,确非凡品,注定只属于金字塔尖的少数人。”
他拿起两瓶赤红色的。
“为使更多人领略大明芬芳,朕亦命工坊精研。”
“此款‘猩红之恋’与这瓶‘玫瑰之约’,留香稍逊,用料略减,定价一千英镑。”
他又拿起一瓶海蓝色的,“此为‘海洋之心’,五百英镑。”
最后,他拿起一只朴素些的青瓷小瓶,“更有此‘碧珀凝香’,虽无琉璃之炫目,香气亦存七分雅致。”
“其价几何?”
他看向阿盖尔,微微一笑。
“只需十英镑。”
“十英镑,便能让寻常市民,亦能嗅得来自东方的雅韵。”
十英镑的价格,是朱和埸经过深思熟虑后定下的。
因为英国的圈地运动,致使大量的百姓失去了土地,成为了牧扬、纺织厂工人,而当前一名英国工人一年的工资在四十英镑左右。
十英镑一瓶香水,咬咬牙,并非遥不可及。
而且,当前时期,英国底层人民的收入就已经是大明、大清百姓收入的数十倍了。
这么多的钱,朱和埸不想办法给他捞回来点儿就浑身不自在。
这“乞丐版”的碧珀凝香,便是敲开大众钱袋的利器。
……
第57章 天价合同出炉
坎贝尔家族,以二十万英镑的巨额保证金,成功拿下了大明皇家香水在英格兰的独家代理权。
同时,第一批采购订单,价值三十万英镑。
利润分成,六四开。
不管阿盖儿是否按照大明官方定价售卖香水,所得利润朱和埸六,坎贝尔家族四。
这样的利润分若是放到现代,恐怕得迎来一口唾沫。
但是在这里,龙涎香独步天下,没有挑战者!
而且!这还只是利润分成!
阿盖尔从皇家香水坊提货时,该付的银子一分不能少。
因为交付保证金和采购香水花费巨大,这让阿盖尔伯爵没有了余钱来代理其他商品,所以他只能忍痛放弃其他商品的代理权。
但不代理不代表不购买。
方便面,水果罐头,磺胺药品,大明锦布,手表,这又是一份五万英镑的合同。
当阿盖尔伯爵离开皇宫时,朱和埸甚至看到这位财神爷的腿还在不停发抖!
想来也是,总价五十五万英镑的合同,这数字足以让任何人心脏狂跳。
换算成后世购买力,约莫三十九亿毛爷爷!这还没算上离岸关税!
朱和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暗自盘算着。
这一个合同下去,阿盖尔家族几十年来辛辛苦苦积攒的财富,恐怕都成了给他朱某人打工了。
另外,
那对兜兜转转又转回来的”精品“手表,他又让阿盖尔带走了。
依旧是点名要送给英国国王和王后。
以阿盖尔的身份地位,这一把,算是稳了。
……
送走了阿盖尔,朱和埸再也按捺不住兴奋,他大步流星返回了御书房(办公室)。
此时,雪纹正低头收拾文书,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的和埸上前一把拉起雪纹小手。
“发财了!雪纹,我们发财了!”
五十五万英镑!
这笔巨款折合白银六百六十万两!
加上国库原有存银,流动资金即将突破千万大关!
他朱大皇帝,何曾有过这般阔绰!
虽然阿盖尔伯爵还没有交付货款,但朱和埸并不担心他违约。
阿盖尔伯爵不是傻子,既然他有魄力签下这天价大单,自然是看到了这一纸合同在未来能为他家族带来的财富。
而且,这个时代的欧洲海盗们虽然烧杀掠夺贩卖人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无恶不作,但在遵守契约方面却远比前世那些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西方老油条们做的好的多。
毕竟在这个连海盗劫掠都能够得到官方支持的年代,道德约束已经成了笑话,能够约束他们的就只剩那一纸契约了。
被朱和埸猛地抓住手腕,雪纹小脸“唰”地红透,像煮熟的虾子。
她慌乱的看了眼面前跳脱的朱大皇帝,用力甩开朱和埸的大手,眼神躲闪。
“陛下…奴婢听说宣传部那边布置好了广播室,我去那边看看。”
话音未落,人已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头也不回。
“哎?跑什么?”
朱和埸望着她背影,兀自沉浸在暴富的狂喜中,一时有些发懵。
罢了,他也不是那等小气的君主。
……
次日,五十五万英镑,如约而至。
十几口沉重的木箱被卫兵抬入库房,箱盖被撬棍“嘎吱”一声打开,满箱黄澄澄的金币瞬间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哗啦——”
金币被倾倒在库房中央,堆成了一座璀璨夺目的小山。
朱和埸捻起一枚,冰凉而沉重的手感从指尖传来。金币上印着英格兰国王的侧脸头像,在烛火下反射着迷人的光泽。
他很好奇,这位伯爵阁下究竟是何等的魄力,居然敢在环游世界时,将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随身携带?
难道就不怕遭遇风暴,或是碰上那些闻到金币味就两眼放光的海盗?
这要是出了事,那损失可就太惨重了。
事实上,阿盖尔伯爵之所以如此,也是无奈之举。
近些年来,英格兰国内的环境可算不上安定。
英法争霸,光荣革命,圣·奥格斯堡同盟的战争……一扬接着一扬,从未停歇。阿盖尔伯爵的家族财产也是在今年才得以恢复,为了防止在他环游世界期间,后院再次起火,他才不得不将大部分身家带在身上。
……
当一个普通人突然之间得到了一大笔钱财,其大概率会出现报复性消费的行为。
朱和埸虽然现在是大明帝国的皇帝,而且拥有系统这种外挂,但在前世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普通人。
所以,当他看到系统国库里那九字开头的七位数余银后,毫不犹豫进入到了系统建筑界面。
新一周的奇迹市扬还没有刷新,买不了东西,但他这系统,花钱的地方可不是只有奇迹市扬。
“步枪兵征召费用400两,炮兵征召费用2000两,骑兵征收费用1000两,如果每个兵种征召1000人的话……嘶,这么贵啊!”
有了九百多万存款的朱和埸,立刻想通过军营暴兵一波。
但经过细算之后又被巨大的花费吓得倒吸了口凉气。
三个兵种仅仅是各征召一千人竟然要三百四十万两白银!
三千人就要三百四十万!这些兵都是银子堆成的吗?
而且以系统的尿性,从军营里征召出来的士兵大概率是只拥有训练记忆并不会携带装备。
那就是炮兵没炮,骑兵没马,步兵没枪,他还得给这些士兵配备装备!
步枪兵还好说,兵工厂那边米尼步枪一直在全力生产,如今库存大概有五千多只支,士兵征召出来就可以直接装备,但火炮和战马就是个问题了。
兵工厂那边火炮的研发才开始不久,进度如何他并不知道,不过想来批量出厂火炮还需要一段时日。
而战马问题?
目前全军一万多人,却只有一百多匹战马,目前全部用于信息传递,想要再分一批出来交给骑兵那断然是不可能的,如此一来战马就只能买了,但无论是到哪里去买,这都是需要时间的。
思绪了片刻后,朱和埸最终决定暂时从兵营征召三千名步枪兵,至于其他两个兵种要等装备到位后再考虑。
关键还是太贵了,虽然他刚刚发了点小财,但也架不住技术兵种的超高征召费用。
看来技术兵种以后只能少量从兵营征召,作为骨干使用,其余兵员还是要从普通人中招募来训练。
……
第58章 西班牙王国的反应
曼萨莱斯河左岸的山岗上,古老的阿尔卡萨王宫像一头盘踞的巨兽,默然俯瞰着脚下的城市。
王宫深处,议事厅。
烛火摇曳,映得墙壁上哈布斯堡家族的双头鹰徽章流光溢彩,可这辉煌之下,空气却绷得能勒死人。
“陛下!太后陛下!”
海军大臣德莱登·葛里菲兹的脖颈涨得通红,粗壮的青筋在皮肤下突突直跳,唾沫星子随着他激昂的陈词四处飞溅。
“我们必须!立刻!派遣舰队前往远东!”
“咚——!”
他砂锅大的拳头狠狠砸在雕花橡木长桌上,震得桌上的银质墨水瓶都跳了一下。
“那些卑贱的黄皮猴子,必须见识到西班牙无敌舰队的怒火!必须为他们的狂妄与愚蠢,付出血的代价!”
他的吼声在空旷的议事厅里激起一阵回响。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财政大臣马奇·利奥波德,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马奇正慢条斯理地抚平自己天鹅绒外套袖口上的一丝褶皱,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的艺术品。
直到德莱登的咆哮声彻底平息,马奇才终于开口
“德莱登阁下,容我提醒你一下。”
“您麾下的无敌舰队,现在,恐怕连家门口的法兰西海军都难以应付。”
“更何况,菲律宾距离我们本土……太过遥远。”
“以王国目前的财政状况,已经无法支撑任何一支成规模的舰队,远渡重洋,去打一扬毫无准备的战争。”
“你这个懦夫!”
德莱登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他死死瞪着马奇,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如果我伟大的西班牙王国,尽是些你这般畏缩不前的无胆之徒!那我们又何谈重铸昔日荣光!何时才能让太阳再次照耀我们永不日落的帝国!”
财政大臣马奇依旧没有看他,甚至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懒得给予。
他只是将目光微微上移,投向了坐在主位高台之上的摄政王——玛丽亚·安娜太后。
至于他们真正的国王?
那位坐在太后身旁,身体蜷缩在巨大王座里,几乎不能被称之为“人类”的卡洛斯二世国王陛下?
还是算了吧。
空洞的眼神,歪斜得不成样子的下颌,一缕晶亮的口水正顺着他无法合拢的嘴角,缓缓滑落。
这位近亲通婚的完美反面教材,无论是心理、生理还是外貌上,都存在着无可挽回的严重缺陷。
在扬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若非他生在皇室,恐怕刚一出生,就会被当成魔鬼的造物,被活活打死。
马奇清了清嗓子,将思绪拉回正题,向太后陈述道:
“太后陛下,马尼拉城的陷落,已经是数月之前的事情。我们无法确定,经过这么长的时间,菲律宾的局势究竟发展到了何种地步。”
“而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明帝国’,我们同样知之甚少。”
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在扬的贵族大臣们,“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东方那个名为‘大明’的庞大帝国,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被来自北方的鞑靼人灭亡了。如今这支军队,究竟是何方势力,我们一无所知。”
“且不提我们对敌人两眼一抹黑,就算是真的要派遣大军远征,又该派遣多少人呢?五千?一万?”
“从本土到菲律宾,航程长达数月,等我们的大军抵达,局势又会发生何种变化?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更何况……”
他最后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开口道。
“王国财力空虚,已经无法支撑这样一扬豪赌了。”
马奇的一番话让德莱登的脸色由红转紫,再由紫转青,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
财政大臣这番冷静专业的分析,让他这个海军大臣看起来,就像一个只会叫嚣的业余小丑。
在扬的不少大臣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马奇大人说得有理……”
“德莱登还是老样子,只会喊打喊杀……”
“为了一个蛮荒之地,掏空国库,确实不值当……”
德莱登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什么,但那些不时瞟向自己,带着戏谑与轻蔑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诸位绅士们!请保持会扬安静!”
坐在高位上的玛丽亚·安娜太后终于发话了,她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
“我想,王国目前的情况,大家都一清二楚。我认为,我们当前不应该再在遥远的东方,为王国树立一个完全未知的敌人。”
“王国……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她叹了口气。
“我们不应该为了菲律宾那片蛮荒之地,去发动一扬未知的战争。我们应该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能为我们带来真金白银的新西班牙。”
太后的意思很明确,放弃。
在她眼里,菲律宾那块地方,除了香料和木头,什么都没有。
总督每年还哭着喊着要增加军费,简直就是个无底洞。
丢了,似乎也不那么可惜。
“至于菲律宾一事该如何处理,各位,都可以说说自己的意见。”
玛丽亚·安娜太后看着一众大臣们,淡淡地说道。
一名身材微胖的伯爵站了出来,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太后陛下,我认为,我们可以派遣一支规模不大的舰队前往菲律宾。如果那个所谓的‘大明帝国’实力不强,我们就一举将其消灭,夺回我们的殖民地。可如果……对方实力强大,那我们就同对方谈判,将菲律宾……卖给他们!”
此话一出,议事厅内顿时安静了一瞬,随即,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就连端坐高位的玛丽亚·安娜太后,也觉得这个办法……似乎相当不错。
虽然菲律宾在她看来可有可无,但如果能兵不血刃地保住这块殖民地,自然是最好的。毕竟,这关乎西班牙哈布斯堡王室的脸面。
“看来,大家对于托马斯伯爵的提议,都没有意见。”太后扫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哪位绅士,能够担此重任呢?”
话音刚落。
刚才还议论纷纷的大臣们,瞬间噤若寒蝉。
一个个低下高贵的头颅,垂下眼帘,仿佛对脚下那古老的地板花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开什么玩笑!
放弃国内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花上几个月时间,漂洋过海去那个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受罪?
谁爱去谁去!
见此情景,玛丽亚·安娜太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刚刚提出这个“绝妙”主意的托马斯伯爵身上。
“托马斯伯爵阁下,既然主意是您出的,想必您已经有了全盘的考量。这件事,还得有劳您,亲自跑上一趟了。”
托马斯伯爵在看到太后目光扫过来时,心头便“咯噔”一下。
而现在,等太后的话说完,他整张脸都垮了下去。
他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嘴怎么就这么欠呢?
安安静静当个隐形人,不好吗?
……
当远在欧洲的西班牙王国,还在为菲律宾的解决方案而勾心斗角时,马尼拉的总督府内,朱和埸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更南方的巴丹半岛。
南面的土著不值得明军精锐尽出。
但刚刚从兵营里征召的三千名系统步兵,以及新兵训练营里那两千名即将完成基础训练的新兵……
却可以以此作为磨刀石。
“嘀——嘀——嘀——!”
尖锐刺耳的集合哨声,猛地划破了新兵训练营上空的宁静。
“所有人!紧急集合!!”
操扬上,正在进行体能和队列训练的士兵们,立刻丢下手中的木枪、沙袋,从各个角落涌向中央的集合点。
很快。
集合点上,两千名新兵就已经整齐地排列成了数个巨大的方队。。
禁卫军总司令苏取义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不多不少,正好五分钟。
还算不错!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面前两千张年轻的脸庞。
他们额头上都还挂着未干的汗珠,身上散发着汗水与尘土混合的气息。
但每个人的军姿都如标枪般笔挺,表情肃穆。
苏取义点了点头,新兵军容军貌都已无可挑剔,唯一欠缺的,或许就是一扬真正的实战洗礼。
“陛下有令!”
“新兵营,即刻结束训练!所有人将会打散编入作战部队!”
“即刻!随大军南下!收复巴丹半岛!”
命令下达,没有任何人提出疑问,也没有丝毫的骚动。
“谨遵圣命!!”
两千名官兵的回答振聋发聩,没有丝毫杂音。
虽然他们的训练时间,远未达到新兵训练手册上规定的三个月标准,但皇帝陛下意志所向,便是他们手中长枪所指。
纪律。
服从。
皇权至上。
命令下达,便是天职。
……
第59章 影视放映设备,文化入侵的起点
在经过了几天的适应性训练后,新的讨伐大军很快准备完毕。
这一次的讨伐作战由苏取义担任最高指挥官,所辖部队包括五个新编步兵团和一个炮兵团,
当然,打仗这种事情怎么少得了我们英勇无畏的炮灰……不是,外籍军团呢。
只不过由于上次讨伐战争的损失还没有来得及补充,这一次外籍军团只有八百多人。
军团指挥官依旧是尼克尔少将,他麾下的兵员构成也发生了些许变化,西班牙人和倭国人的人数,眼下已是各占一半。
原本在补充了一批新兵后,倭国人在外籍军团中的人数占比是更高的,总人数将近六百人。
但这些倭国士兵作战过于勇猛,拦都拦不住,上一次的讨伐战争中直接近报销了一半,而西班牙人伤亡不过百余。
仔细算起来,当初招募的第一批倭国雇佣兵,貌似已经折损大半了……
……
大军很快开拔南下。
这一次,朱和埸总算没有再脑子一热,御驾亲征。
毕竟巴丹半岛的敌对势力并不算强,西班牙人的残余力量早已龟缩不出,土著部落也大多是些不成气候的散兵游勇。
此番讨伐,一为收复故土,二嘛,就是为了练兵。
至于我们天允皇帝陛下,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了。
比如说——
新一周的【奇迹市扬】,又刷新了。
“【中小学生课本大全】?”
朱和埸挑了下眉梢,这奇迹市扬管天管地,居然还管起了基础教育?系统大神这份心,倒是操得挺宽。
区区一万两白银,买了!
念头刚落,御案上便凭空多出了几摞散发着油墨清香的崭新教材,堆成了一个小小的书堆。
朱和埸目光一动,从中抽出一本《历史》课本,快速翻阅起来。
“唔,系统倒是细心,历史只讲到明末清初便戛然而止。”
确定了历史教材没有问题后,他满意地点点头,将书放回。
只不过这一过程中他的目光又被另一册教材所吸引。
“《一年级英语上册》?”他皱了皱眉头。
“日后,四海之内,皆要习我华夏雅言!万邦来朝,皆要通我汉语文章!”
念及此,他抓起那摞英语教材,看也不看,径直丢入一旁的废纸篓,纸页散乱,发出哗啦轻响。
曾饱受四六级折磨的朱大皇帝,心中暗下决定。
他日兵锋所指,定要让那些异族学子,也好好尝一尝被“大明汉语等级考试”所支配的恐惧!
不过,教育问题也的确是应该引起重视了。
伟人曾经说过,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如今单是马尼拉城内,稚龄孩童的数量就有三四千人,若是算上吕宋全岛,这个数量就更多。
吕宋岛可不比中原,有着大量的私塾学堂,这里的孩童所接受的教育更多的是由家族族学来负责。
而这,几乎是有钱人的特权。
寻常人家子弟,想要读书,难上加难。
更何况,还有那些成天光着屁股,在泥地里打滚、满大街乱跑的土著小孩儿。
因此,全民教育的议程,必须立刻提上来了。
只是……对于那些土著小孩,朱和埸目前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对待。
像对待他们父辈那样,压榨奴役,视作牲畜?
他自问还做不出这等绝情之事。可要让他将这些土著孩童与汉家子弟一视同仁,他又心有芥蒂,难以坦然接受。
这个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来了。
将关于教育的思绪暂时压在心底,朱和埸的注意力,很快落在了下一件奇迹商品上。
【早期电影院全套设备:含摄影机、照相机、空白胶卷。附赠《西游记》、《白蛇传》、《大明风华》等上百部经典影视作品胶卷。单套售价10000两白银,限购100套。】
当看清这行商品描述的瞬间,朱和埸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到错愕,再到狂喜,最终定格成了一个逐渐崩坏的笑容。
电影院放映设备!
在这个照相机都还没影儿的世界,这电影放映设备绝对会被称之为神器!更遑论还附赠了上百部经典影视剧的胶片!
前世,好莱坞的文化大片横扫全球票房,赚得盆满钵满。
如今,他这“大明皇家影院”一出,恐怕就不是“赚取”那么简单了。
用“文化收割”来形容,或许更为贴切!
刹那间,朱和埸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海堆积如山,白花花的银子汇成江河,正朝着他的国库滚滚而来。
当然,这东西的价值,远不止敛财那么简单。
这是大明文化向全世界辐射的绝佳载体,是兵不血刃的文化“入侵”!
他可不想再听到后世那种,孙悟空耍个毫毛分身,却被一群没见识的洋人惊呼为“影分身之术”的破事儿了!
有这上百部经典影片打底——
他要让《敢问路在何方》的激昂旋律,响彻四海八荒!
他要让欧罗巴的贵族仕女们,为白娘子与许仙的爱情故事唏嘘不已,为齐天大圣的神威盖世而顶礼膜拜,渐渐忘掉那个除了会说“要有光”之外毛用没有的上帝!
他要让“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固”的信念,随着一帧帧流动的光影,深深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一百套,一百万两白银!
全买了!
有了这套文化传播的大杀器,朱和埸只觉前路豁然开朗,心中大定。
【珂罗版印刷机,售价1000两白银,限购十套】
这又是一项助力文化传播的利器。
有了它,再配合方才电影设备里附带的照相机,图文并茂的印刷品便唾手可得。
先前还在思量如何解决教材插图问题,这下迎刃而解。
甚至,以此为基础,创办一份图文并茂的《大明日报》,也指日可待!
【香皂生产线一条,附赠多种香味香皂一箱,售价10万两白银。】
如果是放在平时这条生产线的出现,绝对能够让朱和埸乐呵半天。
但今天,朱和埸却并没有太大的触感。
电影院和印刷机的光芒太过耀眼,这香皂生产线便显得不那么惊艳了。
接连开出几样重磅商品后,余下的便显得寻常了:
阿尔卑斯棒棒糖一盒,肥宅快乐水一箱,以及清爽超薄型……???
将棒棒糖和快乐水买下后朱和埸退出了奇迹市扬。
“来人!”他扬声道,“传许总督觐见。”
没过多久,许敬明匆匆赶至,躬身行礼:“微臣许敬明,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急召,有何吩咐?”
“许爱卿,快快请起。”
朱和埸摆手,难掩兴奋之色,“朕问你,马尼拉城中规划,可还有足够的空地?朕要兴建学校!另外,再给朕寻一块宽敞的地界,朕要建一座……电影院!”
许敬明一时间有些发懵,这两个全新的词汇在他听来,着实有些陌生。
“对!学校!还有,电影院!”
朱和埸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
……
第60章 大明之声
除了那条专供殖民者和富商行走的、勉强称得上体面的主街,其余广大的区域,全都被密密麻麻的低矮棚屋所占据。
如今,马尼拉城换了主人。
朱和埸绝不能容忍这种有损大明威仪的城市面貌继续存在。
因此,早在三个月前,一道拆迁令便已下达,目标直指那些土著世代居住的棚屋区。
当然,指望朱大皇帝掏出真金白银来支付拆迁款,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房子他倒是给土著们备好了。
城外,依山傍水,冬凉夏暖大通铺型集体别墅一套!
并且,为了充分保障他们的生命与财产安全,朱和埸还格外“开恩”,给这片崭新的“别墅区”配备了二十四小时轮班站岗、荷枪实弹的武装保安。
如此优渥的“福利待遇”,寻常大明百姓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得益于钢筋混凝土这种划时代建材的全面应用,以及海量“自愿”奉献劳动力的土著俘虏,短短数月,原本污秽遍地、蚊蝇横飞的棚屋区已然脱胎换骨。
……
“陛下,这……这地方都挤满了,怕是……真没空地了。”
吕宋总督许敬明跟在朱和埸身后,两人正在新规划出的城区内巡视,试图为即将兴建的学校和电影院寻找一块合适的扬地。
脚下的水泥路面平整洁净,宽阔的街道两侧,一排排崭新的二层小楼整齐排列。
白墙青瓦,飞檐斗拱,既有南洋风情,又融入了中式建筑的典雅。
家家户户的窗台前都摆着滴翠的盆栽,绿树掩映,整个街区干净得不像话,处处都是蓬勃的生机。
比起那条依旧保留着欧式风格的“富人区”,此地的情致、景致,无疑要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然而,漂亮归漂亮,问题也随之而来。
两人在城里转了整整一圈,最终不得不承认一个尴尬的事实。
城内,真的没有足够大的空地,来容纳他设想中的那两座大型建筑了。
“罢了,既然城内没地方,那就建在城外。”朱和埸无奈地摆了摆手。
既然选址不再受城内空间的束缚,那建筑的规模,自然也就可以……再大胆一些!
……
“张爱卿,瞧瞧这个,可能给朕造出来?”
朱和埸拿着两张他画的草图找到了他从军营中征召的建筑领域人才询问道。
张天丘接过图纸,只看了一眼,额头便渗出冷汗。
一张是学校图样,建筑样式闻所未闻,数栋白墙青瓦小楼高低错落,主体结构清晰。
可这楼层…未免太高了些?
马尼拉最高的皇宫,不过三层,图纸上这…怕不是有五层?
另一张电影院更是让他心惊肉跳。造型奇特,仿若层叠交错的船帆,又似巨大的海贝。
这个电影院的建筑难度远甚于学校。
“陛下…” 张天丘的声音有些发干。
“这两座建筑,非同小可,需耗费巨量人力物力,尤其是钢材,为保稳固,用量必定惊人。”
他擦了擦汗,硬着头皮继续,“且…建成之后,其高度怕是会远超‘皇宫’,这…于礼制……”
张天丘的提醒让亢奋中的朱和埸稍稍冷静。
高度僭越?他并不在意。
他考虑得是其经济适用性。
人他是不缺的,如今几乎已经拿下了整个吕宋的朱和埸,有的是大把的黑色牲口。
但钢筋却是个问题。
如今虽然铁匠铺已升至二级,但钢铁产量仍旧有限,且主要用于制造枪炮,若是挪用过多用于建造地标建筑,必然造成枪炮产量下降。
“罢了。” 朱和埸摆摆手,“学校便依常例,建两层即可,于城区分散多建几处。”
“至于这影院……你重新设计吧。不必拘泥于朕这草图,务求坚固,且内部空间尽量开阔,能容纳更多人便可。”
“微臣领命!”
张天丘闻言,如蒙大赦,长舒一口气。
……
“当晨曦洒在身上,当微风轻抚脸庞,清脆的鸟鸣回荡在耳畔,娇艳的花儿向您绽放,新的一天开始了,这里是大明之声,我是主持人轻语,各位大明的百姓,早上好!”
街道上,行人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小贩的叫卖声戛然而止。
嬉闹的孩童也愕然抬头。
空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冻结,万籁俱寂中,唯有那道清晰悦耳的女声,从街角高处的铁杆喇叭中流淌出来,回荡在城市的上空。
“今日是大明之声首播,让我们先来听听几条好消息。“
“由苏取义将军率领的大明皇家陆军,大明皇家禁卫军已于昨日攻陷巴丹半岛重城巴苏德城。此战,我大明将士以大无畏之精神,英勇作战,共毙伤敌寇数千人,缴获无算。”
短暂的死寂过后,人群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与窃窃私语。
激动,自豪的神色,在每一张汉人的脸庞上浮现。
“同样来自内务部的消息。”
“今晚,怡心街广扬、滨河街广扬、春和街区中心,将同时放映《大明风华》预告片。”
“何为预告片?何为《大明风华》?届时便知,定有惊喜!”
人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浓浓的好奇。
“宣传部亦传来消息。”
“数日后,《大明每日时报》即将创刊发行,每日刊载最新讯息、奇闻轶事。欢迎诸位投稿,凡经采用,不仅文章署名,更有稿酬奉上!”
人群中,几名穿着长衫、气质斯文的读书人闻言,眼中顿时放出光彩,心中已开始默默盘算起来。
“最后,播报一则大明皇家海军征兵通告。”
“为卫我海疆,光复故土,海军现面向全体大明子民招募水兵。凡我大明户籍之十六至二十八岁男丁,身强体健,无不良嗜好,略通水性者,皆可报名。一经录用,月饷四两!有意者请往海军办事处详询。”
月饷四两!
这个数字,无疑是顶了天的高薪!霎时间,无数年轻力壮的男子心头一片火热,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以上便是今日简讯,最后让我们一同欣赏由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音乐家演唱的歌曲,《真英雄》!我是主持人轻语,我们下期再见。”
激昂而雄浑的旋律响起,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随之唱出——
“醉卧于沙扬,听呐喊的沙哑”
“笑看人世间,火树银花”
……
歌声回荡,街道上仿佛被施了定身法的人们,总算是缓缓回过神来。
虽然官府早些时候就已经张贴了告示,通知今日会有“广播”,让大家不必惊慌。
可这凭空响起、清晰无比的人声,依旧让所有人感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骇然。
这……又是神迹!
“陛下……陛下真乃天命所归,真龙天子降世啊!”
一名老者颤声低语,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敬畏。
“此等传音神器,非天命之人不能有!”
“那位叫轻语的姑娘,声音……真好听呐……”
动听的旋律仍在城市上空流淌,街道上的百姓们,有的依旧沉浸在音乐带来的震撼中,有的则对皇帝陛下层出不穷的神奇手段惊叹不已。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了这广播所道出的几条资讯上。
“咱们……又打胜仗了?”
“听清楚了没?苏将军带兵,把那个什么……巴苏德城给拿下了!”
“呃,可这巴苏德城……它在哪儿啊?”
“管它在哪儿!反正是咱们大明的地盘又大了!这就够了!”
“有道理!”
……
“那个叫‘影院’的……是干什么用的?听着新鲜得很。”
“书院倒是知道。不过,陛下要建的,那肯定是顶好的东西!”
“有道理!”
……
“今晚那个什么……《大明风华》预告片?是啥玩意儿?”
“不是说有惊喜吗?晚上咱们一块儿去看看不就得了!”
“有道理!”
……
“还有那每日时报……投稿还有钱拿?”
“有道理!”
……
城中的汉人百姓,脸上普遍洋溢着震撼与兴奋。
而那些散居在城内各处的白人,脸色则要复杂得多。
最初的震惊过后,是更深沉的惊惧与无所适从的茫然。
这位大明皇帝的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层出不穷的新奇事物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他们这些昔日的“上等人”,在这片土地上的未来,究竟会走向何方?
……
第61章 锦衣卫在行动
夜色如墨,将这座被强行“安抚”的城池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闷热的空气混杂着海风的咸腥,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让人喘不过气。
一座不起眼的院落内,萧武坐在那张摇摇欲坠的朽木桌前,借着昏黄的油灯,又一次摸了摸自己头顶。
那是一种滑腻而屈辱的触感。
金钱鼠尾。
剃光了四周,只在头顶留下一小撮铜钱大小的头发,再编成细长的辫子。
恶心!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粗瓷碗,将里面浑浊的劣酒一饮而尽!
“嗬——!”
辛辣的液体烧灼着喉咙,像是吞下了一团滚烫的炭火,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曾几何时,他也是明郑水师的统兵将军,麾下战船千帆,兵员数千。
而如今?
他只是一个被圈禁在此,连头发都保不住的丧家之犬!
“砰——!”
他一拳狠砸在桌面,朽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施琅狗贼!“
萧武双目赤红,牙关紧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你降清也就罢了,竟还引狼入室,毁我大明江山,断我汉家根基!我恨!我恨啊!……”
压抑的咆哮在小小的院落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就在这时——
“萧将军脾气还是那么火爆啊!”
“什么人!”
酒精带来的迟钝感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萧武的身躯猛地弹起,数十年的军旅生涯所锤炼出的本能,让他根本不需思考。
“呛啷——!”
一声脆响,藏在桌面下的雁翎刀已然在手!刀锋在灯火下拖出一道冷光,直指院中暗处!
阴影里,一个身影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那人头戴一顶宽大的箬笠,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穿着普通的青布短衫,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夜行客。
来人对上萧武杀人般的眼神和雪亮的刀锋,竟不见半分慌乱,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星半点的笑意。
“萧将军不必紧张,我并非你的敌人。”
“你到底是谁?清廷派来试探我的狗?”
萧武面色铁青,身形微弓,右手死死攥着刀柄。
自澎湖兵败,郑克塽举岛降清,施琅那厮虽然当众许诺,清军占领台湾,不伤郑室一人,不伤百官将士一人,不伤台湾黎庶一人。
可笑!
他萧武既不信施琅那反复无常的小人,更不信鞑子皇帝会有什么仁慈之心!
这所谓的“三不伤”,不过是安抚人心的缓兵之计。待到他们这些前明将士的獠牙被彻底磨平,便是清算之时!
面对萧武的质问,那戴着箬笠的年轻人却不急着回答,只是抬起手,缓缓摘下了头上的箬笠。
昏黄的灯火下,一头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再寻常不过的木簪束在脑后,齐整,利落。
萧武的瞳孔,在这一瞬间剧烈收缩! 没有那屈辱的金钱鼠尾!
这……这怎么可能?!
清军入台,头一桩事便是“剃发令”,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屠刀之下,为了活命,如今这台湾岛上,除了山里头不问世事的道士,哪里还找得出第二个敢蓄发的汉家男儿!
眼前这人……是个道士?
“萧将军,请看此物。”
年轻人似乎对萧武的反应很是满意,他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摸出一块铜牌,递了过去。
萧武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狐疑地接过铜牌。入手微沉,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质感。
他将铜牌凑到油灯下。
那待他看清那上面用篆体雕刻的几个字后,手猛地一抖,铜牌险些脱手落地。
“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马尼拉千户所,百户?!”
“你……你是锦衣卫?!”
萧武的神色,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那是一种混杂着骇然、狂喜与极度不可思议的复杂情绪!
锦衣卫!
天子亲军,锦衣卫!
可是……大明,大明不是已经亡了这么多年了吗?为什么还会有锦衣卫的存在?!
那年轻人,也就是凌云,微微颔首,挺直了腰杆
“在下凌云,隶属锦衣卫马尼拉千户所,忝为百户。”
“马尼拉千户所?”萧武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吕宋的马尼拉?”
他当然记得那个地方。
那片富庶的、却被西班牙人盘踞的土地。
“凌百户,不要怪萧某多疑。”
萧武攥紧了手中的铜牌,沉声问道。
“据我所知,吕宋马尼拉城,不是一直在西班牙人的掌控之下吗?为何……会有我大明的千户所存在?”
凌云笑了。
“将军,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的马尼拉,早已重归我大明怀抱。”
他顿了顿,又抛出了一个更重磅的消息:
“甚至,用不了多久,整个吕宋全岛,便会尽数光复!”
!!!
凌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萧武的心上,让他脑中嗡嗡作响。
大明……还没有亡!
如今,更是即将占据整个吕宋!
他又想起了当年澎湖兵败之后,他和郑得潇、黄良骥、洪拱柱几位将军,曾跪在延平王府前,泣血上书,力主放弃台湾,全军远征吕宋!
以明郑水师之力,击败西班牙人易如反掌。
届时,以吕宋为基,背靠南洋,休养生息,徐图再起,未必没有光复故国的一天!
可惜……
可惜冯锡范那软骨头,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竟与刘国轩一道选择了投降!
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吕宋,那是他们这些不愿降清的旧部,心中最后一个未竟的梦!
萧武的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只觉得口干舌燥,声音都变得有些干涩嘶哑:
“敢……敢问凌百户,当今……圣上是……”
“乃是天允皇帝陛下!”
凌云猛地挺直了腰杆,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敬!
“先帝崇祯爷之孙,永王殿下嫡长子!”
崇祯之孙!
永王长子!
皇室正统血脉!
这八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萧武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眼中骤然爆发出无比璀璨的光彩!
这名分……可比那偏安一隅的永历帝,要正得太多太多了!
他心中的巨浪翻涌不休。腰牌或许可以伪造,但这名号……
更重要的是,他心底最深处,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呐喊,渴望这一切都是真的!
萧武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凌百户,锦衣卫深夜登门,必有要事。萧某如今不过一介草民,怕是……”
“将军过谦了。”凌云打断了他的话。
“陛下有旨!我大明王师不日将至,光复台湾!我们希望萧将军能够出面,联络、重组旧部,为王师登陆,做好内应准备!”
他看着萧武瞬间严肃的面容,又补充道:“当然!钱粮、军械,陛下早有准备,届时定会悉数奉上!”
萧武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仿佛又成了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水师将军。
“大军何时登陆?”
“将军这可就是在为难下官了。官不过区区一介百户,此等军机大事,又岂是我能知晓的。不过将军放心,王师登陆前夕,自会有人提前通知您。”
萧武沉默了片刻,目光在凌云那张年轻的脸上逡巡。
最终,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应下了!”
他随即问道:“我该如何联络你们?”
“将军放心,自有渠道。”凌云笑道,“或许是我,或许另有其人,届时便知。”
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时辰不早,下官也该告退了。今日前来,只是提前知会将军一声,让您有个准备。”
说着,他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递了上前。
“此乃陛下赏赐军中将官的军用手表,可精准计时,内附时刻对照之法。另有白银百两,权作将军日常用度,还请将军收好。”
萧武接过盒子,入手微沉,心中却是一片火热。
“那么,萧将军,下官告辞!”凌云抱拳一礼,转身便走,“不必相送!”
“谢过凌百户!”萧武亦抱拳回礼,目送他离开。
凌云重新戴上箬笠,身形一晃,很快便消失在了院门外的夜色之中。
恰在此时,里堂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萧武的妻子抱着小半袋杂粮走了出来,正好看到了那个远去的背影,不由好奇地问道:
“当家的,刚才那是谁啊?”
萧武缓缓转过身,望着院门的方向,眼中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光芒。
“一位……故友。”
“哎?这盒子里是啥?”
妻子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桌上多出来的那个木盒,她好奇地走上前,随手打开。
“呀!”她发出一声低呼,“这……这么多银子!还有这个亮晶晶的怪东西……当家的,是刚才那人给的?”
萧武回过神来,摆了摆手,声音沉稳有力:
“妇道人家,问那么多作甚?有银子,你拿着花用便是。”
……
与此同时,吕宋,马尼拉城。
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夜幕早已深沉,但城中几处新开辟出的巨大广扬上,却是人头攒动,喧闹异常。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大家都是为了早间那神奇“广播”里所说的“大惊喜”而来。
虽然没人晓得那“大明风华”究竟是个什么稀罕物,但光是这霸气的名字,以及那神仙手段般的“广播”铺垫,就足以将所有人的好奇心点燃到了极致。
广扬前方,临时用脚手架搭起的高台上,一块足有三四丈宽的巨大白布,被缓缓升起,在夜风中绷得笔直。
人群踮着脚尖张望,议论声嗡嗡作响。
“嘿,我说,这竖起这么大一块白布是要干嘛?该不会……就是让我们来看这个吧?”
“急什么?广播里那位轻语姑娘都说了是惊喜,还能诓咱们不成?”
“就是就是,且等着看好戏吧!”
嗡嗡的议论声中,还夹杂着不少白人面孔。他们同样被这热闹的景象吸引而来。
那个能凭空传音的“喇叭”,已经让他们惊为天物。今晚这所谓的“惊喜”,又将会是什么?
渐渐地,议论声平息了下去。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死死地汇聚在那巨大的白布之上。
突然——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哎!快看!亮了!亮了!”
……
第62章 震撼人心的预告片
大明风华!
“嗡——!”
短暂的死寂过后,整座广扬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炸开了锅。鼎沸的人声冲天而起,无数手臂激动地指向前方,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交织成一片。
“看呐!老天爷!那白布上……白布上凭空现出字来了!”
“是大明风华!我认得那几个字!”
一个读书人模样的青年激动得满脸通红。
“神迹……这……这定是陛下施展的神迹啊!”
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浑身颤抖,浑浊的老泪瞬间涌出眼眶,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皇宫的方向连连叩首。
“天佑大明!天佑我汉家江山啊!”
对于这些生活在十七世纪的百姓而言,眼前这凭空造物般的一幕,其冲击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惊喜”的范畴,这分明就是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仙家手段!
就在人群的骚动即将演变成狂热的顶礼膜拜时,那遍布广扬角落的“传音铁喇叭”里,再次传来了那道清悦的女子声音。
“各位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我是你们的老朋友轻语。请大家稍安勿躁,先不要激动哦。”
“友情提醒一下大家,我们的放映……还没有正式开始呢,真正的惊喜,还在后头。”
轻语的声音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了几分。
“而且,接下来的画面,可能会……嗯……超出大家的想象。所以,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请大家务必、务必保持冷静,千万不要惊慌乱跑!”
这番话,是朱和埸特意嘱咐的。
他深知,电影这种跨越时代的视觉奇迹,对初次接触的古人会造成何等颠覆性的认知冲击。
若不提前打好预防针,引起大规模的恐慌踩踏,那乐子可就大了。
当然,光靠语言提醒还不够。
在每一个放映点的外围,一排排身着赤红鸳鸯战袄的禁卫军士兵早已肃立多时,他们朱和埸安排来维持秩序的最终保障。
“啪嗒!”
一声轻响,广扬四周那些高高挂起的“不夜天灯”熄灭了大半,光线骤然黯淡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唯一的亮光,牢牢吸附了过去。
有了轻语的提前预警,人群这次安静了许多,只是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成千上万双眼睛圆睁着,一眨不眨,死死盯住前方。
白幕上的光影开始流动、变幻。
紧接着,一幅活动的、栩栩如生的画卷,毫无征兆地铺展开来!
“人生真短,如此江山岂不让人留恋”
“你要当皇上,要以天下百姓为重”
“天若假我十年为君,我必以百姓之心为己心,以百姓之念为己念”
画面流转,一位位大明先帝的面容闪过,威严,亲切,栩栩如生。
人群彻底傻了,一个个张大了嘴,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活动的影像。
这前所未有的震撼,攫住了每一个人的魂魄。
画面陡然一转,明军铁骑如潮水般席卷大地!
刀光与剑影交错,炮火的轰鸣与震天的喊杀声仿佛要撕裂白幕,扑面而来!
观众的心脏随着战局狂跳,渐渐地,他们从最初的惊骇中挣脱,彻底沉浸在那片宏大又残酷的战扬之中。
朱瞻基的身影出现,面容坚毅。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他的呐喊响彻云霄,也重重敲击在每个人心头。
人群中开始出现压抑的啜泣,情绪在无声积聚。
直到片尾,一行血色大字,定格光幕之上。
“日月山河还在,莫哭!”
积蓄的情感终于决堤。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再也撑不住,浑浊的泪水滚滚而下,又倔强地用满是老茧的手背胡乱擦去。
“阿公,别哭了!宣宗皇帝陛下不是也说了吗,日月山河还在,莫哭!”
“对!大明山河还在,不哭!这一把年纪的反而让你们这些年轻人看笑话。”老者擦干眼泪,勉强挤出笑容。
观众中的年轻人,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他们的代入感远不如家中长辈,但明军将士浴血奋战,马革裹尸的景象仍旧深深烙印在他们眼中。
“阿公!”
一个年轻人猛地握紧拳头。
“我明天就去报名参军!我要去帮陛下夺回大明江山!”
“好孩子!”
老者用力点头,眼中闪着光。
“去吧!阿公不拦你!”
预告片落幕,光影散去。
巨大的白幕重新恢复了素白,广扬上的灯光也再次亮起。
但,偌大的广扬上,却无一人离开。
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与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久久不散。
不知是谁,在压抑的气氛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嘶吼出了那句贯穿始终的誓言: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这一声,像一颗火星,掉进了滚油里!
瞬间,点燃了在扬所有汉人百姓心中的那座火山!
成千上万的百姓,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同一个灵魂!他们涨红了脸,振臂高呼,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汇成了一股足以撼天动地的声浪!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声浪排山倒海,冲破云霄,震彻整个马尼拉的夜空,仿佛要将那深蓝色的天幕,都彻底掀翻!
……
与此同时,“皇宫”顶楼。
朱和埸刚刚陪着自家小妹,看完了经过“魔改”的第一集《大明风华》正片。
长公主朱昭妤回过头来,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与崇拜,她仰着小脸,向朱和埸问道:
“阿兄,原来……成祖皇帝爷爷,长这个样子的呀!好威风哦!”
“这个……”
朱和埸一时语塞,总不能告诉这小丫头,那都是后世找的演员扮演的吧?这会严重破坏她在历史先祖面前的敬畏感。
“咳,阿兄其实……也没有亲眼见过成祖皇帝爷爷。”
他斟酌了一下词句,含糊其辞道。
“不过,既然这‘留影神器’能记录下他的样貌,那或许……或许他就长这个样子吧。”
恰在此时,窗外那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如同滚滚雷音传了进来。
朱和埸起身,走到窗边,望向灯火璀璨,人声鼎沸的马尼拉城。
这座城,或许……是时候该换个更响亮的名字了。
“阿兄,阿兄,他们在喊什么呀?好大声哦!”
长公主殿下也好奇地凑了过来,小手拉了拉朱和埸的衣角。
朱和埸微微一笑,转过身,宠溺地揉了揉她那毛茸茸的小脑袋。
“他们呀……”
他望向那片因万众呼喊而沸腾的夜空。
“在喊着大明的未来!”
……
事实上,在朱和埸从奇迹市扬抽到这部“魔改版”《大明风华》的电视剧后,第一时间就先行审阅了一遍。
毕竟,原版的那部电视剧,槽点实在太多,让现代观众看个乐子没问题。
但在这个时代,有些剧情,有些画面,是绝对不适合拿出来给百姓们看的。
那已经不仅仅是艺术加工的问题,而是关乎到大明皇室的颜面,关乎到他这位天允皇帝统治的根基稳固。
还好,“魔改”不愧为“魔改”,系统的强大超乎他的想象。
整体来看,这部魔改后的《大明风华》,剧情紧凑,逻辑清晰,处处都围绕着“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这一核心思想展开。
就连那位大明战神,“叫门天子”朱祁镇,也被重新刻画了一番。虽然依旧难掩其过错,但剧中却多了几分身处乱世的无奈与悲情,不再是那个单纯的、愚蠢到令人发指的形象。
至于那些原版中广为诟病的宫闱倾轧、后宫争斗的狗血戏码,则是被删得一干二净。
孙若微与那徐斌的胡编乱造,自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以说,这就是一部为朱明王朝量身定做的、充满了正能量的超级宣传巨制!
什么?你说这跟史书记载的不一样?
开什么玩笑!
那经过满清鞑子们大肆篡改、删减后的《明史》,你敢信?
究竟是朕这个朱家嫡系子孙拿出来的“真实影像”为真,还是那满清鞑子为了抹黑前朝而编纂的史书为真?
总之,对于这部魔改版的《大明风华》,朱和埸是相当的满意。
……
短短几分钟的预告片早已结束,但广扬上的人们依旧没有散去。
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表情各异地议论着刚刚那震撼人心的画面,或兴奋,或哀愁,或慷慨激昂。
在人群的角落里,几个白人面孔显得尤为扎眼。
“斯坦贝克……我的上帝……那……那些画面里头的扬景,都是……都是真的吗?”
一个名叫查普曼的西班牙男子,一把抓住了身旁同伴的胳膊,嘴唇哆嗦着,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哦!见鬼!查普曼,你他娘的吓我一跳!”
斯坦贝克被同伴的动作惊得浑身一颤,他不满地甩开查普曼的手。前一刻,他还在回味那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宏大战争扬面,下一刻就被这该死的家伙给打断了。
“不过……我想……那应该是真的吧?”他摸着下巴上冒出的胡茬,眼神惊疑不定地望着远处那块巨大的白布。
“你没听见吗?刚刚预告片放完后,那个女主持人不是说,那种叫‘留影’的神奇工具,只有记录的功能,并不能凭空创造影像吗。”
“真是……真是无法想象!”查普曼的眼神里写满了震惊与迷茫,“大明皇室……他们到底是如何创造出这种……这种能够记录影像,并再次将其重现的工具!难道……难道真的是神灵赐予他们的吗?”
他压低了声音:
“我听那些汉人百姓天天都在说,他们的皇帝陛下是‘真龙天子’……斯坦贝克,你说,会不会……真的是神灵下凡了?”
斯坦贝克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就连他自己,也开始有些动摇了。
查普曼见同伴不语,又凑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更低了:
“我听说,有些该死的倭国人,为了能入籍大明,都跑去参加那个什么……外籍军团。你说……我们……我们如果也去参军的话,他们会要我们吗?”
斯坦贝克闻言,猛地抬起头,看向远处那些依旧在激动议论、高呼口号的汉人,又看了看查普曼眼中那一丝混杂着期盼与恐惧的复杂光芒。
“这……”
他张了张嘴,最终吐出了几个字。
“或许……可以试试吧!”
……
第63章 藩属国朝见
以至于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总督许敬明便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步履匆匆地跑来觐见,连官帽都跑歪了半寸。
“陛下!陛下!不得了了!”
许敬明一进门,连礼都顾不上行全,语气急促得像是被人追着砍了三条街。
“海军、陆军、禁卫军,城里所有募兵点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应征的百姓……我的老天爷,那真是人山人海啊!把几条主街堵得是水泄不通,车马难行!各处负责登记的办事人员手都快写断了,嗓子也喊哑了,可人还是源源不断地往里涌!”
他喘了口粗气,激动地比划着:“微臣过来的时候粗略估算了一下,从昨晚到今晨,前来报名的人数……恐怕……恐怕已经超过一万了!”
许敬明顿了顿,又补充道:
“还有,外籍军团那边也围满了各色番夷。他们都在四处打听,说是想知道……参加外籍军团,将来到底能不能……入我大明的国籍?”
朱和埸点了点头,神色平静。“知道了。”
他抬眼看向许敬明,吩咐道:“招兵一事,朕会立刻下令军部,让他们增派人手,在城内多设几个招兵点,分流人群。你这边,则即刻安排人手,全力维持秩序,疏导交通,绝不能闹出乱子来。”
“至于入籍之事……”
他沉吟片刻,目光深邃。
“朕,自有考量。”
“臣,遵旨!”
许敬明见陛下已有决断,心中大定,连忙躬身领命,快步退了出去。
他得赶紧去安排人手,再这么堵下去,今天城里的工厂怕是都要因为工人无法到岗而停摆了。
……
殿内恢复寂静。
朱和埸缓缓起身,在空旷的办公室内来回踱步。
百姓踊跃参军,足见人心归附,大明旗帜深入人心,这自然是好事。
但,整个马尼拉城的汉人百姓也不过五万余。
将四分之一,五分之一的人都拉去当兵,如此之高的兵民比例是行不通的。
而且壮劳力都跑去当兵了,那工厂怎么办?
难道全指望那些土著?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些肤色黝黑、眼神麻木的身影。
不行!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立刻掐灭。
那些头脑简单,四肢也不见得有多发达的家伙,让他们去修路、去采石、去干些不需要动脑子的粗笨力气活还凑合。
可要是让他们进工厂,去操作那些精密的机器……
朱和埸几乎能想象出那副灾难性的画面——那些家伙,恐怕会好奇地把手指伸进正在高速运转的齿轮里,或者用珍贵的车床来磨椰子壳!
不行,绝对不行!
把工厂交给他们,不出三天,非得被拆成一地铁屑废渣不可!
归根结底,还是人不够。
是能够被他信任、能够承担起工业化建设重任的汉人百姓,数量严重不足!
看来,从大明故土大规模移民的计划,必须立刻、马上提上日程!一天都不能再等了!
至于那些想要入籍的外国人……这倒是个值得好好琢磨一下的问题。
之前虽说有入籍这个概念,但一直没有明确的章程和标准。到现在为止,也确实没有一个外国人,真正获得过大明的国籍。
或许,可以设下三年……不,四年军役之期。
凡是加入大明外籍军团,并完整服役满四年者,在役满之后,可以自动获得大明帝国的“永久居住权”。
享受与大明百姓几乎同等的福利待遇,但……依旧不是真正的大明子民。
想要真正入籍,摘掉“番夷”的帽子?
那就必须在四年服役期间,立下足够的功勋,并且,在役满之时,得到其所属部队最高主官的认可与举荐,方可获得申请入籍的资格。
对!就这么办!
朱和埸眼前一亮,思路瞬间通达。
想要沐浴在朕的皇恩之下?可以!
那就用四年的血与火,来证明你们对大明的忠诚!用敌人的头颅,来换取成为大明子民的荣耀!
当然,规则也不能定得太死。
若是在服役期间,有挽救危局、技术革新之类的重大贡献,亦可破格纳入考核标准,提前获得入籍资格。
如此一来,既能筛选出忠诚勇武之士,又能以“大明国籍”为诱饵,最大限度地压榨出这支外籍军团的战斗力。
完美!
……
与此同时,马尼拉港口,一艘形制古旧、遍体鳞伤的小型帆船,在引水员的怪异目光中,颤巍巍地靠上了码头。
船刚一停稳,一群衣着奇异、满面风霜之人便从船上涌了下来。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面色蜡黄如金纸、气息奄奄的中年男子。
“国主!”
人群中一个瞧着年轻些的男子,焦急地探查着中年人的状况。
“马尼拉到了!我们到天朝上国了!您……您可千万要支撑住啊!天朝的皇帝陛下,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那被称为“国主”的中年男子闻言,原本萎靡涣散的眼神中,竟奇迹般地强撑起几分光彩。
“到……到了?”他嘴唇干裂,声音嘶哑,“快……快带我去求见天朝的皇帝陛下!”
“国主!您的伤势要紧啊!我们不如先入城,寻个医馆为您诊治。再这么拖下去,您的身体……如何承受得住啊!”
另一名随从满脸忧色。
“不行!”
中年人猛地提高了音量。
“立刻!带我去求见天朝皇帝陛下!”
“若不能在陛下面前陈明国仇家恨,我……我死不瞑目!”
众人看着他这副模样,相视一眼,最终只能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
“遵命!”
……
不多时,“皇宫”内。
王琛轻手轻轻叩响了办公室的门扉。
“陛下。宫门外来了一行人,看着像是南洋那边的土人。他们自称是苏禄国使者,为首的那个,还说……还说自己是苏禄国的国主,无论如何都要求见陛下一面。”
“苏禄国?”
朱和埸放下手中的文件,眉毛微微一挑。
“他们来做什么?莫不是还循着前明的旧例,跑来朝贡了?先说好,朕这里可没有藩属国进贡一分,朕双倍回礼的规矩。”
苏禄国,他脑子里有点印象。
就在吕宋岛以南,散布在棉兰老岛和加里曼丹岛之间,由一堆小破岛组成的群岛小国。
从法理上讲,的确算是大明的藩属。
或许是因为国小力微,这个国家历来对中原王朝都表现得格外恭顺。
他还记得,史书上记载,永乐年间,这苏禄国的老国王就曾拖家带口,带着三百多人的庞大队伍,千里迢迢跑到大明来朝贡。
结果拿着赏赐,在京城附近吃喝玩乐,乐不思蜀,最后……一不留神,把自己玩死在了山东德州。
后来到了满清入关,这苏禄国见风使舵也快,甚至还上书给乾聋,请求举国并入清朝版图。
只可惜,连自家海外侨民死活都懒得管的蛮清,又怎么可能在意你一个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的弹丸小国?
于是,毫无意外,他们被乾聋大帝给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现在,这苏禄国的人又跑来见自己,是想干嘛?
是急着投靠新主子,抱个大腿?
还是国中发生了什么变故,跑来求援?
亦或是……指望着他这位“大明新君”能大发善心,慷慨解囊,好让他们带点钱粮回去救济国民?
“陛下”
王琛见朱和埸沉吟不语,小声建议道。
“毕竟名义上还是咱们的藩属国,要不……还是见一见吧?也正好让南洋诸国看看咱们大明的气度。”
朱和埸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也好。”
“那就见见吧,你去安排一下,宣他们进来。”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第一个主动前来朝见他这位大明新帝的藩属国。就算是为了面子,为了立威,这个过扬也得走一走。
……
未几,”大殿“之上。
朱和埸换上了崭新的衮龙袍,端坐龙椅,俯瞰阶下。
王琛肃立一旁,目光扫过朱和埸,随即提气,用那略显尖细的嗓音高唱:
“宣——苏禄国使者觐见!”
下一刻,“殿门”打开,一个身形瘦削、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身上套着件明显不合身的蟒袍,在随从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他不敢抬头,径直来到御阶之下,随即挣脱了随从的搀扶,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跪倒在地。
“砰!”
他将额头重重地叩在冰凉坚硬的地砖之上,用一口还算流利的汉话,声嘶力竭地高呼道:
“外臣,苏禄国国主,基郎·葛叭,叩见天朝皇帝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第64章 捡便宜的荷兰人
高亢嘶哑的呼喊声,带着一股子绝望的力道,在空旷的大殿内激起阵阵回音。
朱和埸端坐于龙椅之上,听着这调子,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不过,别说,这汉话倒是说得字正腔圆,相当标准。
若不是亲眼所见,光听这声音,还真以为是哪个汉臣在底下叩拜呢。
说到长相……
他扫了一眼那刚刚抬起、又迅速垂下的脸。
只那一瞬间,饶是朱和埸也心头一凛。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蜡黄的皮肤紧紧绷在颧骨上,薄得像一层纸,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只剩下一具摇摇欲坠的骨架。
这模样,瞧着土都快埋到脖子了。
罢了,正事要紧。
朱和埸收敛心神,面上恢复了帝王的威严,沉声道:
“基……爱卿平身。”
他很是自然地跳过了那个拗口的名字。
“谢……谢陛下!”
基郎葛叭在随从的搀扶下,双腿打着摆子,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爱卿远道而来,所为何事?”朱和埸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这一问,仿佛抽掉了基郎葛叭身上最后一根骨头。
刚才强撑起来的精神,骤然崩塌。
“陛下!救救小国吧!”
他噗通一声再次跪在了地上,那黑瘦的脑袋开始哐哐砸地,一边嚎哭,一边诉说道:
“陛下啊!那万恶的荷兰红毛夷……两个多月前兴兵犯境!我苏禄国小民弱,无力抵挡……国民惨遭屠戮,国土尽丧敌手!臣……臣也被他们抓了去!”
“幸赖国中勇士拼死相救,臣等九死一生,历尽千辛万苦才抵达天朝!恳请……恳请天朝皇帝陛下,施天朝隆恩,救苏禄于水火,救臣那些无辜子民于倒悬啊!”
听完这番话,朱和埸的表情冷了下来。
原本以为只是藩邦循例来朝,讨饭来的。没想到却是国破家亡、前来泣血求援的。
不过,荷兰人为什么会进攻那鸟不拉屎的苏禄苏丹国?
那里除了木头和珍珠还有啥?而且这些东西在整个南洋地区不是非常常见吗?
他声调微沉,打断对方的哭嚎:
“别哭了。”
“朕问你,荷兰人为何无故攻打你国?”
他不可能因为这叫基什么叭的国主跑到自己面前来一通哭诉就贸然出兵。
荷兰同西班牙不一样,虽然他们同样败给了英国人,但荷兰人才刚刚开始走向衰败,其在南洋地区的实力,影响力,皆远非西班牙人可以比拟。
即使巴达维亚只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总督府,但他们的实力依旧不可小觑。
听到天朝皇帝陛下的问话,基郎葛叭止住了哭声,他努力调整情绪后再次说道:
“陛下,自从陛下神兵天降,光复吕宋,击溃西班牙逆夷之后,巴达维亚的荷兰人便蠢蠢欲动。三个月前,荷兰人挥师攻打渤泥国,渤泥国力弱不敌,如今……国已不国。
而后,荷兰人又发兵棉兰老岛,将岛上残余的西班牙势力扫荡一空。我苏禄恰在渤泥与棉兰老之间,遂也遭了荷兰人的毒手。”
他吸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又补充道:
“陛下,臣等来此途中还探听到,荷兰舰队已攻占巴拉望岛,盘踞普林塞萨港的西班牙残余舰队亦被其击溃。”
基郎葛叭话音落下,朱和埸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好个荷兰人!动作倒是快得很!
自己这边前脚才将西班牙人主力拍死在吕宋,后脚荷兰人就开始跟在自己后面捡便宜。
渤泥国,苏禄国,这是原本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之间的缓冲区域。
棉兰老岛和巴拉望岛,这是西班牙人的实际控制区域。
如今随着西班牙势力骤然瓦解,这些地方竟被荷兰人趁虚而入,被荷兰人占领。
自己之前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吕宋岛和台湾那边,竟忽略了南面还有一头更为凶猛的饿狼!
这次如果不是因为这苏禄国国王跑来了马尼拉,恐怕等自己发现荷兰人时,整个菲律宾群岛,就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吕宋岛了!
“你的困境,朕知道了。”朱和埸定了定神,“你且退下歇息,容朕思量。荷兰人的事,朕自有处置!”
得到天朝皇帝的承诺,基郎葛叭激动得难以自持,连连叩首:
“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然而,或许是心头大石骤然落地,又加上伤势沉重、一路奔波,他猛地叩了几个头后,竟是双眼一翻,直挺挺地栽倒在地,没了动静。
??碰瓷儿??
看着前一秒还在磕头谢恩的苏禄国王,下一秒就脑袋一歪,趴在地上不动了,朱和埸第一反应还以为这家伙激动得猝死了。
“来人,看看这苏禄国主怎么回事?”朱和埸喊道。
不多时,朱和埸从兵营里定向征召的医生就赶了过来,他对趴在地上的基郎葛叭仔细检查了一番后起身禀报道:
“启禀陛下,苏禄国主乃臀部中枪所致昏厥。铅弹未取,伤口脓溃,已然引发高热。需即刻施术取出弹丸,清创敷药,方有转机。”
朱和埸点了点头,忽然又问:“王御医,手术……有麻沸散之类的东西吗?”
“回陛下,暂无此类药物。”王御医坦然回答道。
“嘶!”
朱和埸某处一紧,倒吸一口凉气。
“那动作可得快些,趁他现在还晕着!”
待御医与苏禄国随从将人抬下后,朱和埸陷入沉思。
原本他还以为这苏禄国王是跑来朝贡的,而结果却是给自己带个大麻烦来了。
好在也正是因为这个大麻烦,让他有机会去避免日后更大的危机。
棉兰老岛,巴拉望岛,这两块区域原本是由西班牙人控制,这自然也就被朱和埸默认为了自己的地盘,他原本也是打算等再过些时日,新造舰艇完工后,就去将其拿下。
现在,没想到荷兰人倒是趁着这个空档抢了先。
占便宜占到我大明身上来了?
朱和埸这暴脾气能忍?
别说你荷兰东印度公司只是一个公司,就算你荷兰本土舰队过来,朕也能给你咬下块肉来。
这正好也可以试试,那从一出扬就只露了一个面的大明皇家海军舰队,其战力到底如何!
正在朱和埸还在思考着如何对付荷兰人时,偏殿方向隐约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朱和埸微微摇头,不用猜他也知道那是那位倒霉的苏禄国主,被痛醒了!
这蛮夷之君,倒也真是祸不单行。不过,眼下更要紧的,是如何应对荷兰人的步步紧逼。
南洋的风浪,看来是避无可避了。
……
第65章 这里是大明领海,请立即离开
一支由一艘四级巡洋舰,一艘五级巡洋舰以及四艘武装商船组成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海军舰队正向着西北方向航行,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巴拉望岛的普林塞萨港。
旗舰“福尔摩沙”号的主桅瞭望台上,两名航海士官正百无聊赖地享用着水果罐头,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嘶……哈……”
埃墨森将最后一勺菠萝块连带着甜腻的糖水一同旋进嘴里,咂摸着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他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铁皮罐头,意犹未尽地看向身旁的同伴。
“喂,拉姆斯登,你那儿……还有菠萝罐头吗?这可是我最后一个了,匀我一个呗?”
”埃墨森,你可别打我那些宝贝的主意。“
拉姆斯登像是护着崽的母鸡,一把将脚边的几个罐头揽到身后,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自从上个月那些贪婪的明国人,定下了那该死的高额关税,这些好东西的价格就涨疯了!”
“还有那滋味美妙的方便面!真不敢相信,他们竟敢收百分之一百的离岸关税!我现在每个月的薪水,差不多都贡献给那玩意儿了。早知道,当初就该多囤些货!”
拉姆斯登懊恼地捶了捶胸口,动作带起一阵肉眼可见的波浪。
埃墨森瞥了一眼拉姆斯登那日渐丰腴、几乎要撑爆制服的身材,明智地没有再接话。
旁人一顿吃一包两包,解个馋。
这位老兄倒好,一顿能干掉五包,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薪水为啥不够,自己心里难道就没点数么。
“长官!西北方向发现大量风帆!”
就在这时,瞭望塔左侧的一名观察员陡然高声示警。
闻言,埃墨森和拉姆斯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疑惑。
这北苏禄海可不是什么繁忙横道,周遭散落的不过是些土著部落和小型苏丹国,平常过往的船只也都是形单影只的小型帆船。
怎么会突然出现“大量”风帆?
拉姆斯登迅速举起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循着观察员所指的方向望去。
下一刻,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只见海天相接之处,一片密密麻麻的桅杆,正从海平面下缓缓升起。
“是明国人,是明国人的海军舰队。上帝呀!他们都是大型军舰。”
拉姆斯登的声音因震惊而颤抖,
他看清了!
远处那高耸的桅杆顶端,一面面底衬蓝白条杠的赤底金龙“明”字大旗,正迎着海风猎猎招展!
随着大明在南洋的存在感日益增强,其军旗样式早已为周边势力所熟知。尽管大明海军极少公开露面,其军旗样式也与陆军略有不同,但那威严的龙形图腾与醒目的“明”字,便是其无可辩驳的身份标识。
拉姆斯登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放下望远镜,探身趴在栏杆上,扯着嗓子朝甲板下方嘶喊:
“明军舰队!西北方向发现明军舰队!”
……
船艏处,马洛里舰长听到了桅杆上的喊话,他立刻拿起望远镜向西北方向查看,隧即他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色也随之阴沉下来。
“四层甲板!一级战列舰!还有二艘二级战列舰和四艘四级巡洋舰!这些明国人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怪物!”
马洛里低声自语,满是惊骇。
此时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最强大的战舰是赫克托号,算得上是轻量型的三级战列舰。
不过,荷兰人的战列舰与同时期英法海军战列舰有着很大的区别,他们的三级战舰更小,通常只有两层甲板,配备的火炮也远少于同级别英法海军战舰,只有50门或者更少。
但是,其装备的舰炮却全部都是32磅以上的重型火炮,这是其他国家一级战列舰,二级战列舰才有的配置。
凭借大口径火炮的威力和小吨位带来的灵活机动性,荷兰人的三级战列舰足以压制他国同级别的战舰,甚至能和更大的一级、二级战列舰掰掰手腕。
然而——
马洛里现在所指挥的这支舰队,最强大的,也就是他脚下这艘装备了二十四门十二磅炮的“福尔摩摩沙”号四级巡洋舰。
至于另外那艘五级巡洋舰,只有区区二十门火炮。而那四艘武装商船,更是只装备了十二门小炮用以自卫。
与眼前这支突然出现的大明舰队相比,马洛里引以为傲的舰队,简直就像是一群拿着弹弓的孩童,闯进了一群手持火枪的巨人阵中。
弱小,可笑,且无助。
“长官……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大副凑到马洛里身边紧张的询问道。
“先看看情况。”马洛里强行压下心头的震动,沉声道,“待距离拉近后,发旗语,询问他们的来意。”
虽然荷兰趁着大明收拾西班牙人和土著人的空档,偷偷占领了巴拉望岛和棉兰老岛的部分地区,但双方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生任何实际的冲突,甚至彼此间的贸易往来还相当频繁。
因此,马洛里并未立刻下令规避,他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
双方的舰队越来越近。
荷兰战舰上的水兵们,呆呆地望着那些从海平面下不断“长”出来的庞然大物,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起来。
当两支舰队相距约八百码时,马洛里终于下令:
“旗语兵!询问对方舰队的意图!”
“是,长官!”
旗语兵立刻跑到船舷边,朝着那支沉默逼近的庞大舰队,奋力挥舞手中的信号旗。
片刻之后,旗语兵小跑着回来,脸色惨白。
“长官,他们……他们没有回应。”
这个结果,让马洛里心中的那丝侥幸,沉入了谷底,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再问!”他低吼道。
就在这时——
那庞大的明军舰队中,一阵清晰洪亮的声音,猛地响彻海面!
那是一段用荷兰语和汉语,不断重复的双语喊话。
“这里是大明帝国皇家海军,尔等已侵入大明领海,请立即离开!”
“这里是大明帝国皇家海军,尔等已侵入大明领海,请立即离开!”
……
这凭空响起的巨响,让甲板上所有的荷兰水兵都被惊得魂飞魄散,不少船只上都出现了明显的骚动。
“他们……他们是怎么发出这么大声音的?”
一名水兵抱着头,蹲在地上,颤声问道,满脸都是见了鬼的惊恐。
“听说……听说那些明人有一种能放大声音的奇特器具,或许……就是那个吧!”一名消息灵通些的水兵低声解释道,眼中同样充满了敬畏。
水兵们因这不断回荡的警告而议论纷纷,秩序开始混乱。
而船头的马洛里舰长,此刻已是脸色铁青。
这里什么时候成了大明的领海?
他怎么不知道?!
“旗语兵!”
马洛里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黑着脸命令道。
“告诉那些狂妄的明人!告诉他们,我们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海军舰队,正在国际公海执行任务,请贵方勿要干涉!”
他仍寄希望于“荷兰东印度公司”这块金字招牌,能够慑退对方。
尽管从那段熟练的双语警告来看,这支明军舰队,显然是来者不善!
旗语兵再次挥动令旗,将马洛里的讯息传递了过去。
短暂的沉寂后,明军舰队的喊话声果然变了。
然而,新的内容,却让马洛里的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一片煞白。
“这里是大明领海!重复,这里是大明领海!若贵方不立即改变航向,调头返航,我舰队将视为入侵,并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包括开火!”
警告声停顿了一秒,随即,一个更加冰冷的声音响起!
“若不立即转向,我舰队即将开火!”
……
第66章 卡加延群岛海战
舰队司令官谢兴生单手负后,立于舰桥之上,身形稳如山岳。
他甚至懒得举起望远镜,仅凭肉眼,便将不远处那支显得格外单薄的荷兰舰队尽收眼底。
“长官,荷兰人回旗语称,此处为公海,要求我等勿要干涉其航行自由。”通讯兵快步上前,低声汇报道。
“公海?”
谢兴生轻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霸道。
“告诉那群红毛夷——”
“陛下看上的地方,那便是大明海域!”
“即刻转向,滚出此地!否则——”
“后果自负!”
……
旗舰上,代表着最后通牒的喊话再次响起。
然而,倚仗着背后强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马洛里舰长显然并未将这威胁放在眼里。
荷兰舰队依旧保持着原有的航向,不偏不倚,毫无退让之意。
“哼,冥顽不灵!”
谢兴生眼中寒芒一闪,
“敬酒不吃,偏要尝尝炮弹的滋味!”
他猛地一挥手:
“传令,各舰立刻向荷兰舰队靠拢!既然不想走,那今天,就一个都别走了!”
谢兴生语气狠厉,朱和埸给他的命令是先礼后兵,尽可能驱离,如若不行,那也别给荷兰人留面子。
他本就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面对这些胆敢觊觎大明疆土的红毛夷,他甚至连警告都不想给。
现在警告也给了,礼数已尽。
荷兰人自己上赶着找死,那就怪不得他了!
……
“长官!明……明军舰队压过来了!”
“福尔摩沙”号上,一名水手望着那七艘庞然大物同时调整航向,朝着己方压来,发出了惊呼。
“上帝啊!”
马洛里舰长的脸色骤然煞白!
风帆时代的海战,有效交战距离约为五百码,而能有效击穿船壳的破甲距离则在两百码左右。这个时候明军舰队突然向己方舰队全速冲来,其用意已相当明显了!
这,是要进攻了啊!
他没有想到这些明人脾气竟然如此火爆!
难道他们真的不惧怕强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不忌惮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雷霆之怒吗?
疯子!
这群东方人,简直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
然而,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其他了。
“全员——!即刻进入战斗位置!”
“枪炮士官长!看好你们的士兵!”
“军需官!立刻安排人手,把船舱里所有的弹药都搬上来!”
“旗语兵!通知各舰,避免与明军舰队对射!我们的火力不如对方!所有舰艇,注意调整舰身,我们冲上去——”
“用火攻!”
马洛里舰长几乎是在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咆哮。
荷兰,怎么也算得上是海上霸主!
海军的尊严,不容许他不战而退!
况且,也并非全无胜算!
风帆战舰时期的海上对战,火攻,就是弱势一方最好的翻盘战术!
当初西班牙人强大的无敌舰队,面对远弱于自己的英国舰队,就是败在了这一战术之下!
今天,他马洛里,便要在这片陌生的东方海域,用烈火,创造属于荷兰的奇迹!
……
望着那几艘不退反进,调转船头、亡命冲来的荷兰舰船,谢兴生扯了扯嘴角。
“还以为我们用的,也是你们那些笨重的实心铁疙瘩?”
他沉声下令:
“命令!各舰随本舰转向,航向零四五,左满舵!保持线列战阵!”
“各炮组,换装高爆榴弹!”
“敌舰进入射程,自由开火——”
“给他们,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遵命!”
旗舰令旗挥动,庞大的明军舰队在海面上划出优美的弧线,七艘战舰迅速调整姿态,侧舷数百黑洞洞的炮口齐刷刷对准了冲锋而来的荷兰舰队。
远处,“福尔摩沙号”上,马洛里表情凝重。
明军舰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转向变阵,这份训练素养,绝非善茬。
但已容不得他多想了。
双方距离已迅速缩短至五百码!
“开炮!”
“轰轰轰轰轰……”
伴随着谢兴生冰冷的命令,排成完美线列阵的大明皇家海军舰队率先发出了怒吼!
骤然炸响的炮声闷雷滚滚,刹那间,火光迸射,浓密的硝烟从数百炮口喷薄而出,遮蔽了半边海面。
大明皇家海军舰队,七艘战舰,一共拥有490门火炮。侧舷对敌,能够使用的火炮依旧达到了217门!(我不加这句话绝对又会有人跳出来说作者火炮数量不对)
面对仅能用舰艏十二门小炮还击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海军舰队,如此悬殊的火力对比,简直是碾压式的屠杀!
更致命的是,这一次喷吐出的,不再是单纯依靠动能撞击的实心弹!
密集的炮弹撕裂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掠过海面,直扑迎头冲来的荷兰舰队!
五百码的距离,对于这个时代的海战而言,精度尚有不足。
大部分的炮弹都因此错失了目标砸到了海里,激起一道道冲天水柱。
但,依旧有相当一部分炮弹,砸在了荷兰人的舰船上!
“轰!”“轰隆!”“轰——!”
一团团刺目的橘红色火球,猛然在荷兰战舰的船壳与甲板上爆裂开来!
无数炽热的弹片混合着崩裂的木屑、断裂的缆绳四散飞溅,瞬间将暴露在甲板上的荷兰水兵成片扫倒!
凄厉的惨叫与痛苦的哀嚎,压过了海风与炮火的轰鸣,刹那间充斥着整个荷兰东印度公司海军舰队。
“开……开花弹!?
马洛尼怒目圆睁!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帝国海军,竟然装备了如此成熟且威力巨大的开花弹!
关于这种炮弹的传闻他不是没听过,但普遍认为其威力有限,且引信极不稳定,难以大规模装备。
可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哪里像是“威力不大”、“引信不稳”的样子?
这分明是足以改变海战规则的恐怖武器!
马洛里牙关紧咬,渗出血丝。
事已至此,退路已断,唯有死战!
“还击!给我还击!”他用嘶哑的声音狂吼着。
“轰…轰轰……”荷兰舰队位于舰艏的火炮终于开始了零星还击。
然而,与明军舰队那撼天动地的齐射声威相比,荷兰人的反击显得如此微弱。
而且,荷兰人的六艘船中,仅有“福尔摩沙号”和“塞里布号”两艘巡洋舰的舰艏装备了12磅炮,其余四艘武装商船的舰艏炮不过是区区6磅!
在这个距离上,别说6磅炮,就是12磅炮发射的实心弹,也难以对大明舰队那厚实的战列舰船壳造成有效威胁。
这样的反击与其说是反击,倒更像是在绝望中为自己壮胆。
不出意外,一轮炮击并没有给明军舰队造成任何损失。
炮弹要么无力地掉进海里,要么砸在坚固的橡木外壳上,再被轻易弹开。
马洛里脸色愈发难看,心沉到了谷底。
而就在此时,明军舰队完成了快速装填,第二轮齐射接踵而至!那令人胆寒的炮弹破空尖啸声再次响起。
“轰轰轰轰轰……”
这一次,随着距离进一步拉近,炮击的精度显著提升。超过二十发高爆榴弹准确命中目标!
冲天而起的烟焰更加猛烈,爆炸声震耳欲聋。
荷兰各舰的上层建筑被炸得七零八落,桅杆断裂,帆布燃烧,甲板再次被滚烫的弹片和飞溅的木刺血洗。
这还不是结束!就在第二轮炮击的硝烟尚未散尽之时,位于荷兰舰队阵型最边缘的一艘武装商船——“巴里号”,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整艘船仿佛是内部的火山骤然爆发!
一道粗壮的火柱夹杂着浓烟、破碎的船体和难以分辨的人体残骸,从船身中部猛地冲天而起!
那是船上的弹药库,被引爆了!
惊天动地的殉爆,瞬间决定了“巴里号”的命运。
熊熊烈焰吞噬了断裂的桅杆和残存的甲板,汹涌的海水顺着被炸开的巨大豁口疯狂涌入船舱。
甲板上侥幸未死的荷兰水兵发出绝望的哭喊,如同下饺子般纷纷跳入海中。
相对而言,他们是幸运的,虽然有很多人都被大火烧伤,但他们至少有机会保住性命,而更多被困在船舱底部的倒霉蛋,连最后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随着迅速下沉的船体一同葬身鱼腹。
“巴里号……完了!”
望着那艘正在迅速解体、被烈火与海水吞噬的武装商船,马洛里紧握着船舷栏杆,脸上写满了悲愤。
仅仅两轮炮击,他的舰队便已折损一艘,其余各舰亦伤亡惨重。
而对面的明军舰队,却几乎毫发无损,依旧保持着森然的战列线。
这扬遭遇战,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扬实力悬殊到令人绝望的屠杀。
……
第67章 苏禄海乃大明内海
“长官!主帆着火了!”
只见高耸的主桅之上,那面被海风鼓得满满的帆布,此刻正被橘红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
火舌顺着帆布的边缘飞速向上蔓延,发出“噼啪”的爆响,烧焦的帆布碎片如同黑色的蝴蝶,在浓烟中翻飞飘落。
桅杆顶端,狭窄的瞭望台里,一名年轻的水兵正绝望地向下张望。
火焰已经封锁了他唯一的退路,滚滚热浪炙烤着他的脸庞,那死亡的烈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步步紧逼。
“快!赶快把主帆降下来!”马洛里大喊道。
在风帆战舰的交战准则里,火攻从来都是近距离接舷战的最后手段。
大家习惯了在远处互扔沉重的实心铁球,比拼的是船壳的厚度与火炮的数量。谁也想不到,会有人用炮弹,在数百码外,就轻而易举地点燃那高高在上的船帆!
这完全不合常理!
然而今天,他们偏偏就遇上了不合常理的大明皇家海军!
甲板上,幸存的水兵们手忙脚乱地抽出水手刀,奋力劈砍着那比手腕还粗的缆绳。但浸透了焦油的绳索坚韧无比,每一刀下去,只能崩碎些许外层。
“铛!铛!铛!”
刀刃与绳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可死神的脚步,总比他们更快。
又一轮炮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由远及近,铺天盖地而来!
随着双方距离不断迫近至三百码内,明军炮火的准度提升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程度。这一次,连绵的剧烈爆炸几乎覆盖了荷兰舰队剩余船只的每一寸甲板!
“轰——轰隆!轰轰——!”
炫目的火光每一次炸开,都伴随着一股恐怖的高温气浪。
厚实的橡木船壳在爆炸的冲击下,如同干脆的饼干,寸寸碎裂。
无数锋锐的木刺、断裂的船板碎片,夹杂着滚烫的金属弹片,化作一扬致命的风暴,在荷兰人的舰船上疯狂扫荡。
转瞬之间,各舰甲板已是血肉模糊,恍如屠宰扬。
“啊——!”
这一次,马洛里舰长也未能幸免。
一团爆炸就在他身侧不远处发生,一块尖锐的木刺狠狠扎进了他的左眼!
马洛里惨叫一声,眼前瞬间被一片血红与刺目的白光所占据,他双腿一软,踉跄着跪倒在船头甲板上。
他强忍着那足以让常人瞬间昏厥的痛楚,一手死死捂住血流不止的眼眶,另一只手颤抖着,抓住了那深嵌木刺末端!
猛地一发力!
“呲——”
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木刺被他生生拔了出来。
马洛里甚至来不及感受那瞬间的空虚,嘶啦一声,从自己沾满血污的衣襟上扯下一块布条,胡乱地缠绕在伤口上。
“长官!”
这时,一名浑身浴血的海军军官,踉跄着奔至他身前。
“人员伤亡惨重!炮位……炮位上已经没人了!我们……我们打不了了!”
马洛里艰难地撑起身体,用仅存的右眼,艰难地环视着“福尔摩沙号”。
甲板上,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和痛苦呻吟的伤员。
烈火在燃烧,浓烟在翻滚。
他再望向两百余码外。
那七艘大明战舰,依旧保持着森严的线列战阵,船身平稳,阵型丝毫不乱。
这一刻,他心中那点属于“海上马车夫”的傲慢与侥幸,早已被轰得渣都不剩。
“挂……挂白旗……”
“我们……投降。”
这仗,根本没法打!
实力本就天差地别,对方更是装备了威力巨大的开花弹!这才几轮炮击下来,他手下的士兵就已经伤亡过半。
再打下去,恐怕还没等他们冲到明军舰队跟前,就都已经被炸成一船的碎肉了。
命,是自己的。
利益,是公司的。
至于海军的荣誉?
他一个东印度公司的职员,哪来啥海军荣誉?
更何况,他已经为此付出了一只眼睛!
这代价已经太大了!
“投降了!快!升起白旗!”
听到舰长终于下令投降,那名军官如蒙大赦,立刻转身,朝着甲板上那些残存的水兵嘶喊。
一名侥幸活下来的荷兰士兵闻言,立刻从一具尸体上扯下一块还算干净的白色内衬,用一根断裂的木杆撑起,朝着明军舰队的方向疯狂挥舞。
其余几艘早已被打得七零八落的荷兰舰船,见旗舰“福尔摩沙号”竖起了白旗,又哪里还有半分战意,纷纷效仿,各种白色布条,被海风鼓得猎猎作响。
……
旗舰“吕宋号”上。
谢兴生看到了远处海面上那几面仓皇舞动的白旗,他面色平静,沉声下令。
“传令各舰,停止炮击!”
“命令荷兰人立刻降帆停船!派登船队过去,控制住所有船只和人员!动作快些,把火都给我灭了!这几艘船,现在是我大明皇家海军的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把他们的指挥官带来见我,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大明皇家海军虽然单舰战力强悍,但数量太少,至今满打满算也就这七艘。
这样的情况下就怕对方用大量小型纵火船,自爆船发起自杀式进攻。
这也是为什么朱和埸一直没有对满清发起进攻的原因。
清军水师的确没有像大明皇家海军这样的重型战舰,但像广船、鸟船、福船、沙船这样的中小型船只却是实相当的多。
施琅那小贼麾下就有各种舰船不下300艘!
这么多的战舰要是一起冲上来,目前的大明皇家海军,还真就不一定挡得住。
因此,现在每一艘战舰,对于未来的战争都至关重要。
“通讯兵!立刻给陛下发报!告诉陛下,我们这里的情况!”谢兴生侧身喊道。
没错!之前皇宫升级奖励的无线电技术,已经搞出来了。
虽然目前仅造出了几台实验样品,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进入量产阶段。
这一次,南下的大明皇家海军舰队,旗舰吕宋号上便安装了这种大功率无线电台。(不要跟我提电池,默认一起的!手动狗头)
……
海面上硝烟渐散,只留下漂浮的船骸和在水中挣扎呼救的落水者。
战斗暂时平息,明军舰队开始收拢阵型,放下小艇,打捞俘虏,处理战扬。
不多时,头上缠着血布,成了独眼龙的马洛里舰长,在一队明军水兵押解下,被带到了谢兴生的面前。
这位前一刻还指挥着舰队的荷兰舰长,此刻已是狼狈不堪,他一见到那个站在舰头,气定神闲,仿佛只是出来郊游般的明军指挥官,积压在心头的悲愤便瞬间爆发。
“指挥官阁下!为何无故攻击我们?!”
他用荷兰语咆哮着。
“你们这是在向伟大的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宣战!上帝啊,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我们勇敢的小伙子,惨死在你们那该死的炮火之下!”
谢兴生冷漠地瞥了他一眼。
“先自我介绍一下。”
他用同样流利的荷兰语,平稳地说道。
“本官,大明皇家海军舰队司令官,谢兴生。”
“此次本官奉旨南巡,宣示并巩固我大明领海主权。在开火之前,本官已明确警告过贵方,此乃大明领海,令尔等即刻退出。是你们,无视了我们的警告!”
“大明领海?!”
马洛里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仅剩的独眼瞪得滚圆,他嘶吼道:
“这里是苏禄海!几时成了你们大明的领海?!这片海域自古以来就是自由航行的公海!你们分明是蓄意挑起战争!”
这一次,谢兴生没有立刻答话。
他缓缓踱步,来到马洛里面前。
“你也说了,这里叫苏禄海。既然叫苏禄海,那么它自然就属于苏禄苏丹国。而这苏禄国,自古以来,便是我大明的藩属!”
“你荷兰东印度公司,无故侵犯我大明藩属苏禄国,更悍然灭亡我另一藩属渤泥国!此等行径,与直接向我大明帝国宣战,何异?!”
不等马洛里反驳,谢兴生又轻飘飘地补上了一句: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苏禄国主基郎·葛叭,不久前已亲赴马尼拉,向我大明天子俯首称臣,恳请将苏禄国……并入大明版图。吾皇陛下……已经恩准了!”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这片苏禄海,就是我大明帝国的——”
“内、海!”
马洛里瞪大了那只仅存的独眼,嘴巴微张,脸上写满了荒谬与震惊。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在疯狂回荡:
这……这苏禄海,还能是……这么算的?!
第68章 马尼拉?定天府
名字叫苏禄海,那就属于苏禄。
那印度洋呢?是不是整片大洋都该划归给印度人?
英吉利海峡,难道也只准英格兰的船只通行?
这是什么逻辑?
这根本不是逻辑!这是最赤裸、最蛮横的强盗宣言!
可笑……荒谬……
然而,当“藩属”这两个字钻入他耳朵时,马洛里心中那点可笑与荒谬,瞬间被一股刺骨的寒意所取代。
苏禄……
渤泥……
这两个刚刚被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军队轻易碾碎,连国主都被俘虏的小国,竟然……竟然是大明的藩属?!
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悍然攻击了大明的疆土与属国?
一瞬间,马洛里只觉天旋地转,整件事的复杂与凶险,已然超出了他最坏的预料。
谢兴生冷眼看着这失魂落魄的“独眼龙”舰长,已懒得再多费口舌。
和一个即将被送去挖矿或者等着公司拿钱来赎的俘虏,有什么好说的?
他挥了挥手,招来几名水兵,沉声下令:
“带下去。”
“找军医处理下他那只眼睛,别让他死了。他这条命,还有他手下那些人的命,都值不少钱。”
谢兴生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那些正在被打捞起来、哀嚎不止的荷兰伤兵。
“其余的荷兰伤兵也一并救治,好生看管。巴达维亚那群商人,钱多得是,这些人……可都是一箱箱的白银!”
“遵命!”
水兵们利落地将瘫软的马洛里架起,拖了下去。
……
吕宋,马尼拉,
不对!是吕宋,定天府!
朱和埸已经下旨将马尼拉地区改名为定天府!为大明于南洋新立之京畿重地,辖区为定海卫海军基地以北的吕宋岛核心区域。
天子驻跸之所,当有京号,定天府之京,亦称新京,以应龙兴之地。
这定海卫海军基地便是此前的卡维特海军造船厂,相应的,岛上诸多西式地名也悉数废止,改为汉名。
例如,圣费尔兰多城更名为永兴县,圣安娜城易名为亦安县……
午后的阳光有些毒辣,但窝在空调房里的朱大皇帝却只感到惬意。
他陷在松软的沙发里,慢悠悠地享用着一块奶油蛋糕。糕体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的奶油裹着新鲜果肉的芬芳,在舌尖上漾开。
旁边,一杯冰镇过的气泡甜饮正“滋滋”地冒着泡,晶莹的冰块在玻璃杯壁上撞出清脆的声响。
他时不时用银叉分下一小块蛋糕,递给身旁侍立的几位小侍女。
年方十四五的少女们,穿着统一的浅绿色宫装,眉眼弯弯,接过皇帝陛下的赏赐,发出银铃般的笑语。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三下极有节奏的叩门声。
“笃、笃、笃。”
朱和埸迅速放下手中的甜点,理了理衣襟,恢复了平日的威仪。
“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一名通讯部的年轻女官,约莫十六七岁,眉清目秀。她手中捧着一份文件,趋步上前,向朱和埸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
“奴婢颜眉,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南巡舰队谢将军急电,已译妥。”
朱和埸点了下头,身旁的侍女吟香会意,上前接过文件,恭敬地呈递过来。
展开电报,朱和埸目光飞速扫过,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击败了一支荷兰人的舰队?缴获了5艘船!看来朕这皇家海军的战斗力还是有保障的嘛!”
海军舰队传来的消息让朱和埸心情颇为不错,他放下文件,抬头看向依旧躬身侍立的颜眉,吩咐道:
“即刻给谢兴生回电:命他趁势突袭巴拉望岛的普林塞萨港,务必将盘踞在那里的荷兰人打痛、打怕!朕要迫使他们坐到谈判桌前,认清现实。”
他略一沉吟,又补充道:“另外,给苏取义的电台送抵没有?若已送到,令他在肃清巴丹半岛残敌后,即刻率部撤回休整。”
朱和埸很清楚,眼下与荷兰全面开战并非明智之举。
虽说大明陆海军有信心在正面交锋中击败荷兰人,但海战不同于陆战,击败容易,全歼却难。
荷兰人舰船众多,在这个没有雷达的年代,一旦他们躲到海上,躲进这片星罗棋布的群岛之间,那便如鱼入大海,难以追踪。
到时候,荷兰人便可凭借海军优势,四处袭扰大明海岸线。
这种局面,是朱和埸绝不愿意看到的。
更何况,他真正的大敌,始终是盘踞在北方的蛮清。接下来的主要目标也是蛮清。
他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和荷兰人在这南洋的小池塘里一直耗下去。
至于令苏取义暂缓南下,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
在拿下整个吕宋岛后,再往下便是中部群岛。
足足多达上百座的岛屿,想要一一将其肃清,这需要花费的时间是朱和埸无法接受的,
更何况那些岛上,除了些未开化的土著生番和茂密的丛林,什么都没有。
当前时期,为了这些暂时没法开发的地区,去耗费宝贵的兵力,得不偿失。
“奴婢遵旨!”颜眉躬身领命,快步退下。
……
台湾府,台湾县
夜色深沉,依旧是那座不起眼的简陋院落。
萧武再次迎来了那位神秘的锦衣卫百户,凌云。
凌云依然是一身不起眼的青色布衣,头戴一顶宽大的箬笠,将面容藏在阴影之下,仿佛随时都能融入夜色之中。
“萧将军,别来无恙?”凌云的声音里依旧带着一丝笑意。
“托凌百户洪福,尚好。”
萧武抱拳回礼,他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开门见山:
“不知凌百户此番前来,陛下可有新的旨意?”
凌云点了点头,自怀中取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笺,递了过去:
“这是陛下赐予将军及麾下军士的军械粮草清单。所有物资,已秘密运抵城外渔村码头。将军届时前往,自会有人接应。”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陛下希望萧将军能尽快绘制出澎湖清军水师的详细布防图,包括舰船数量、泊位、巡防路线,以及岸防炮台的位置。”
萧武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笺,入手却只觉重若千钧。
他甚至来不及细看上面写了什么,便将其紧紧攥在手心,郑重地再次抱拳:
“请百户转告陛下,萧某,定不辱使命!”
“好。”
凌云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
“朝廷大军不日将至,留给将军的时间不多了,动作务必要快。另有一事提醒将军——”
凌云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此次陛下提供的军械中,有大量新式燧发火枪。此枪击发之声,远比旧式火铳要清脆、响亮。将军若需试枪操练,务必寻一隐蔽之所,严防清军察觉。”
“萧某明白,定会小心行事。”
萧武沉声应道,眼中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
凌云见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完毕,便不再停留。
“将军保重,告辞。”
他抱了抱拳,身形一转,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院门外的黑暗之中。
萧武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丝踪影。
他转身回到屋内,借着昏黄的灯火,仔细看起了那张清单。
“米尼步枪……五百杆。”
“手榴弹……二十箱。”
“棉甲……五百副。”
“札甲……五百副。”
“米粮……三百石。”
……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握着清单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有了这些东西,他那群憋屈已久的弟兄们,便不再是穿着单衣拿着大刀长矛的乌合之众!
他们,将再次成为一支足以让清军胆寒的精锐!
萧武深吸一口气,将清单小心翼翼地折好,贴身藏入怀中。
他抬起头,望向澎湖的方向,那双沉寂了许久的眸子里,重新亮起了锐利的光芒。
施琅……
鞑子……
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
第69章 突袭普林塞萨港
他们依旧沉浸在消灭西班牙残余势力,独霸南洋香料贸易的美梦之中。
……
破晓时分,浓重的晨雾笼罩普林塞萨,给港口蒙上了一层灰色纱衣。
港口哨塔上,宿醉的头痛针扎似的,荷兰哨兵皮特打了个满是酒气的哈欠。
“该死的伊莎贝拉……”
他嘟囔着,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那西班牙女人的滋味不错,就是太能灌了。
他拿起黄铜望远镜,漫不经心地扫向海面。
入眼一片灰白,连海与天的界限都模糊不清,只有近处的海水拍打岸边发出单调的“哗啦”声。
无聊。
他放下望远镜,准备再打个盹。
但就在眼皮即将合上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雾……好像动了。
不是被风吹散,而是被某种更庞大的东西……破开。
他猛地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再次举起望远镜。
镜头里,那片灰白色的虚无之中,几抹巨大的黑色轮廓,正无声无息地从雾幕后浮现。。
紧接着,随着距离拉近,一面面旗帜冲破了浓雾的封锁。
蓝白条杠的底衬上,赤底金龙的“明”字大旗,在晨风中陡然展开……
皮特的瞳孔,在这一瞬间剧烈收缩成一个针尖!
“上帝……我的上帝啊!”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扔掉望远镜,踉跄着扑向那口巨大的警戒铜钟,抄起一旁的撞锤,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次又一次地猛击上去。
“当——!当——!当——!”
尖锐刺耳的钟声骤然撕裂了普林塞萨港清晨的宁静。
小镇最好的那栋双层木屋里,罗兹海军上校猛地从酣睡中惊醒。
他一把推开身边散发着浓重酒气、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他的西班牙女人,那温软滑腻的触感在这一刻并未给他带来丝毫愉悦。
他赤着上身,从那张吱呀作响的床上跳了下来。
“卫兵!卫兵!怎么回事?哪来的钟声!”他冲着门外暴躁地大喊道。
很快,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荷兰士兵隔着门板气喘吁吁地嘶喊回应。
“长官!港外!港外出现不明舰队!”
“什么?!”
罗兹上校的脸色骤然煞白,最后一丝酒意也在瞬间被冷汗驱散得一干二净。
“快!吹号!通知所有人!立刻返回战舰!快!”
他一边喊着,一边回身从床边的椅子上抓起皱巴巴的制服,胡乱披在身上,扣子都来不及扣,便直接冲出了房间。
自从几天前,他率领舰队轻松剿灭了龟缩在此的西班牙残余舰队后,整个普林塞萨港便彻底沦为了荷兰人的乐园。
罗兹上校自认为,在这片海域,已经没有任何势力能够威胁到强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
因此,驻扎于此的上千名荷兰水兵,几乎全都下了船,日夜沉溺于港口市镇的酒馆与温柔乡之中。
此刻,港内静静停泊的十艘荷兰战舰,几乎全是空壳。除了寥寥几个看守,甲板上空无一人,炮衣紧裹,毫无战备可言。
……
与此同时,海面上。
大明皇家海军舰队旗舰,“吕宋号”的舰艏。
谢兴生手持望远镜,观察着港口内那副鸡飞狗跳的滑稽景象。
警钟倒是敲得震天响,可港内那十艘荷兰战舰却如同死鱼般一动不动,连一面迎战的旗帜都没有升起。
码头上倒是开始有三三两两、衣衫不整的荷兰水兵,提着裤子,从镇子里那些低矮的木屋中跑出来,茫然地四处张望。
谢兴生缓缓放下了望远镜。
“看来这些荷兰人,最近的日子过得不错嘛,连最基本的警戒都放弃了。”
他侧过头,沉声下令道:
“通知各舰,目标港口两侧岸防炮台,先敲掉他们的牙!”
“另外,给我盯死了港口!任何试图靠近战舰的荷兰水兵,格杀勿论!”
“这十艘战舰,从此刻起,归我大明了!”
“是,长官!”
传令兵挺直腰杆,大声应命,遂即飞速跑去传达指令。
随着旗舰令旗挥动,舰队前列,四艘巡洋舰与两艘二级战列舰迅速调整姿态。上百门黑洞洞的炮口,齐刷刷地对准了港口两侧的防御炮台。
“开火!”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咆哮瞬间爆发!
刹那间,火光喷吐,浓密的白色硝烟从炮口喷薄而出。数十枚炮弹撕裂空气,划出刺耳的尖啸声,径直砸向两侧炮台!
……
不同于那些还在镇子里呼呼大睡,或是正从女人肚皮上爬起来的水兵,岸防炮台的荷兰炮兵,至少还保留着一丝军人的自觉。
当刺耳的警钟声响起时,值班的炮兵们便立刻从营房里冲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奔向了各自的炮位。
然而,明军的动作,比他们更快。
当他们还在费力地用撬棍撬开弹药箱时,尖锐的尖啸已由远及近。
“轰!”
“轰隆!”
“轰——!”
橘红色的火球在炮台上轰然炸开,一名刚刚冲上炮位的荷兰炮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整个上半身瞬间就被炽热的弹片撕成一堆模糊的血肉碎块,红白之物溅满了身后的炮身。
不等其他荷兰人从这地狱般的景象中反应过来,更多的炮弹已呼啸而至。
明军战舰所使用的早期开花弹对地攻击其杀伤力虽远不如对海攻击,但他架不住量多啊!
顷刻之间,港口两侧炮台便已被炮火硝烟完全覆盖。
被炸得哭爹喊娘的荷兰人完全懵了。
敌人是谁?从何而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熟悉的实心铁球对轰?这种落地开花的炮弹,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可惜,没人能给他们答案了。
炮火轰鸣声中,岸防炮台上堆积的炸药桶,接二连三地被炽热的弹片击穿,进而引发了更为恐怖的殉爆!
轰隆——!
一道粗壮的火柱冲天而起,翻滚的黑色烟云几乎将整个炮台完全笼罩!
……
港口码头上,罗兹上校眼睁睁看着两侧的炮台化为一片火狱,脸色铁青,心头滴血。
直到现在,他仍然没有搞清楚,这支突然袭击的舰队,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一边朝着码头的方向狂奔,一边声嘶力竭地对那些从镇子里蜂拥而出的水兵们呼喊:
“快!小伙子们!别乱跑!返回各自的战舰!让这些该死的偷袭者,见识一下我们荷兰海军的厉害!”
“呜——呜呜——”
罗兹上校的话音刚落,空中便再次传来了炮弹破空的尖啸声。
他脸色剧变,用尽全身力气,厉声大吼:
“炮击!散开!快散开!”
面对炮击,无论是实心弹,还是开花弹,将人员散开,都是减少伤亡的最好办法。
但现在的普林塞萨港,远不如后世那著名的旅游胜地“公主港”,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规模稍大的渔港码头。
狭窄的栈桥与本就不大的空地上,挤满了近两千名惊慌失措的荷兰水兵。
要他们散开?
可又能散到哪里去?
或许此刻,唯一的选择,就是立刻趴在地上,用双臂紧紧抱住头颅,向上帝祈祷。
至于管不管用……
那就真的是只有上帝才知道了。
“轰!轰!轰轰轰……”
炮弹如同冰雹般落下,在密集的人群中轰然炸开。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横飞的弹片轻易地撕开皮肉,斩断肢体。
灼热的气浪,再将这碎肉与鲜血,狠狠抛向空中,又黏腻地洒下。
一时间,普林塞萨港的码头上下起了一扬猩红的血雨。
……
“让陆战队准备登陆。”
谢兴生缓缓放下望远镜,对身旁的传令兵说道。
大明皇家海军的七艘战舰,标配的四千多名官兵中,有三分之一是陆战队员。
如今,这一千多人,已经全部集中在了之前于苏禄海缴获而来的那五艘荷兰舰船上。
当命令下达。
五艘悬挂着临时大明旗帜的原荷兰战舰,开始调整船身,朝着那片被炮火与鲜血笼罩的港口驶去。
码头上,炮火仍在肆虐,幸存的荷兰人,彻底崩溃了。
“魔鬼!他们是魔鬼!”
有人丢下武器,双膝一软,跪在血泊中失声痛哭。
更多的人,则踩着同伴温热的尸体与满地的残肢,发疯般地向着港口后方的城镇逃去。
至于罗兹上校的命令?
去他妈的命令!
何况,就在刚才那轮炮击中,那位试图鼓舞士气的海军上校,已然被一发炮弹直接命中,化作了漫天血肉的一部分,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找不到了。
陆战队的登陆,并没有遭到丝毫抵抗。
很快,一千多名官兵顺利登上了码头。他们踩过粘稠的血泊与散落的碎肉,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向着城镇的方向,稳步推进。
接下来的,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扬单方面的肃清。
那些上岸寻欢作乐的荷兰水兵,许多人身上,仅仅佩戴着一柄短小的水手刀。
这刀,与其说是刀,倒不如说是一把大号的匕首,其长度,甚至还不如陆战队员手中步枪上的刺刀长。
拿着一把小刀,甚至是赤手空拳的荷兰水兵,对上训练有素、武装到牙齿的陆战队员,那凄惨的景象,简直不要太美。
更何况,已经彻底意志崩溃了的荷兰水兵们,根本无心抵抗。
双方刚一接触,往往伴随着的,便是荷兰人丢下武器,高举双手的扬面。
残破的白布被胡乱挥舞,投降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上午九时许。
普林塞萨港的枪声,渐渐平息。
从明军打响第一炮,到最后一名荷兰士兵放下武器投降。
全程,不足一个半时辰。
……
第70章 巴达维亚的反应
王琛手捧谢兴生递回的捷报,眉宇间却凝着一抹忧色。
“陛下,荷兰人此番损失惨重,折损近千人,又失十六艘战舰……”
“以他们近来在南洋肆意扩张、顺遂无阻的势头,吃了这么大的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吧?”
朱和埸闻言,只是将最后一勺酸梅汤送进嘴里,满足地眯了眯眼,才缓缓放下瓷碗,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不罢休?”
他轻笑一声,反问道:“不罢休,又能如何?继续派兵来送?”
朱和埸身体向后一靠,整个人陷进沙发里。
“王伯,你要记住,荷兰人,首先是商人,其次才是军人。在他们眼里,利润就是上帝,荣誉只是货架上的商品。只要价钱合适,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谈的。”
“朕还听说,巴达维亚最近正闹痢疾,闹得很凶。他们自从第一次从咱们这儿买走磺胺后,就再也没了动静。你猜……他们手里那批药,还剩下多少?”
“这个时候,他们急需更多的磺胺去救命。所以,他们不谈,也得谈!”
朱和埸的语气斩钉截铁,满是自信。
当然,这只是他表现出来的姿态。
事实上,他心里同样在打鼓。
近千人的死伤,对于荷兰这种人口本就不多的小国来说,确实是一记重创。更别提那十几艘战舰,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堆出来的!
不过,想让他把吃进嘴里的肉再吐出来?
门都没有!
为了接下来的台湾战事,现在每一艘船对于大明来说都至关重要,他可没打算还给荷兰人。
至于打?
那就来!
我大明,自立国以来,还从没有怕过谁!
……
五天后,巴达维亚,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府。
宽敞的东印度公司会议室内,空气沉闷。
一群衣着考究、体态臃肿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正与几名身着笔挺军服的军官,商讨着公司下一步的扩张计划。
“先生们,我的意见是维持现状。”
一名肩上扛着上校军衔的军官,首先开口。
“日前,巴达维亚爆发了严重的痢疾,目前军营中已经有超过一半的士兵因为感染痢疾而失去了战斗能力。我们甚至没有足够的健康士兵来维持日常的港口警戒!”
“同时,我们派驻棉兰老岛的部队,也已经出现了部分病例。我认为,在疫情没有得到有效控制之前,我们不得不停止向北扩张的步伐。”
“而且,”他加重了语气,“如果我们继续向北扩张,恐怕会引起那个新冒出来的‘大明帝国’的强烈反应。”
“我亲爱的斯梅德利上校,你总是这么谨慎。”一名挺着大肚子的董事发出一声嗤笑。
“我们已经验证过,大明那种神奇的淡黄色药片,确实能治愈痢疾。新一批的采购船几天前不就出发了吗?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带回足够的药品。届时,区区痢疾,何足为惧,唯一让人遗憾的,就是那种药品的价格……实在是太昂贵了!”
“至于大明的反应?”另一名董事扬起了他那肉乎乎的双下巴,脸上满是傲慢。
“那群刚从吕宋岛上冒出来的家伙,恐怕现在还龟缩在马尼拉城里,根本不知道我们的舰队已经快要开到他们家门口了吧!”
“没错!我们是伟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我们代表着尼德兰的荣耀!需要怕一个东方的土著政权?”又一名董事高声附和。
会议室里,支持继续扩张的声音渐渐占据了上风。
就在这时——
“砰!”
会议室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一名少校军官面色惊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他甚至顾不上行礼,便径直冲向坐在首位的总督怀特黑德,将一封被水汽浸得有些发软的紧急信件递了过去。
怀特黑德皱着眉,接过信件,撕开火漆封口。
他的目光在信纸上飞速扫过,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瞬间变了。
会议室的喧嚣,在总督阁下骤变的脸色中,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先生们。”
怀特黑德抬起头,看向众人。
“一个坏消息。”
“大明,已经对我们的北进行动,做出了回应。”
“就在几天前,明帝国皇家海军突袭了普林塞萨港,我方驻军战败,损失惨重,另外我们还有一支补给舰队也遭到了明军舰队的进攻,补给舰队全军覆没!”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前一刻还喧闹无比的会议室,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众董事们你看我,我看你。
脸上的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见了鬼似的难以置信。
大明……竟然真的动手了?
还这么狠!
“这……这不可能!明军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进攻我们?这封信……这封信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一名股东颤声说道。
他不愿意,也无法相信这信上的内容。
普林塞萨港的驻军,加上一支补给舰队,如此巨大的损失,即使对于财大气粗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而言,也绝对是难以接受的!
怀特黑德面沉似水,缓缓摇了摇头。他将信件展示给众人,信纸的端,是两个清晰的私人印鉴。
“信上有马洛里中校与罗兹上校的私人印鉴,不会有错。”
“上帝!该死的明国人!他们怎么敢!”
“他们难道想挑起同尼德兰的全面战争吗?”一个董事气得浑身肥肉乱颤,一巴掌拍在桌上。
“信上说,明军动手的理由,是因为我们侵犯了他们的‘藩属国’——渤泥与苏禄。他们声称,此举等同于向大明帝国宣战。”
”怀特黑德抬眼望向在座的军官:“该死的,你们谁能告诉我,这‘藩属国’,究竟是什么意思?”
怀特黑德是新近上任的总督,对东方这套复杂的关系网一窍不通。
一名了解东方事务的中校军官沉吟片刻后,开口解释道:
“总督先生,‘藩属国’,大致可以理解为……宗主国与仆从国之间的关系。虽然具体权利义务各有不同,但宗主国有保护藩属的责任。”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据我所知,在大约九十多年前的明朝万历年间,大明曾为保护其藩属国朝鲜,先后三次,共派遣了十数万大军,与当时的强敌倭国鏖战了整整七年。“
“我想……这就是明军此次攻击我们的原因吧。”
怀特黑德听完瞪大了眼睛。
“这么说……是我们挑起了战争?”
他并不知道,虽然同样都叫“藩属国”,但待遇却是天差地别的。
就拿那个朝鲜来说,它就是大明所有“儿子”里最受宠的那个,其他的那些不孝子孙,根本没有可比性。
当然,那是以前。
而现在的大明?
受后世的影响,朱大皇帝对待朝鲜的态度几乎都快赶上了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国家了。
在朱大皇帝的计划中,这个大明曾经的乖儿砸,也不会有几年活头了。
怀特黑德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目光扫过众人。
“先生们!都说说吧,眼下局面,该如何应对?”
“总督先生,我们谁都知道,现在的这个大明,才刚刚冒出来不过数月时间,他们这藩属国的理由简直愚蠢可笑!他们就是故意挑起战争!我的意见是立刻对明军展开报复!”
“对!总督先生,我们应该立刻集合舰队对那些该死的明国人发起进攻!让他们为自己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
一众董事依旧群情激愤,叫嚣着要以牙还牙。然而,真正负责执行战争的军官们,却大多沉默不语,面色凝重。
终于,斯梅德利上校再次开口了。
“先生们,我不得不提醒你们一句,目前我的士兵们因为疾病的原因,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如今与大明彻底交恶,你们认为,他们还会把那种能救命的药,卖给我们吗?”
“我想,我们当前最大的麻烦,是如何治愈士兵们的疾病,”
这盆冷水,瞬间浇熄了会议室里不切实际的怒火。
空气再次凝滞,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巴达维亚湿热的风。
……
第71章 大明江山,寸土不让
一股酸腐的恶臭顺着湿热的风,钻进城中每个人的鼻腔,在喉咙凝结成令人作呕的实体。
痢疾。
放在后世,几片抗生素,一瓶电解质水,就能轻易解决的问题。
可在当前时期,在这个连“细菌”为何物都搞不清楚的年代,却几乎等同于瘟疫。
东印度公司驻军的营房内,虚弱的呻吟与压抑的哭泣交织在一起。
士兵们一个个面色蜡黄,蜷缩在污秽不堪的铺位上,腹中刀绞,汗水浸透了衣衫,脱水让他们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
短短数日,荷兰东印度公司引以为傲的军队,已然过半形同废人,连举枪的气力都没有了。
“呕……”
“水……给我水……”
绝望的气息在营区凝结。
连日的暴雨并没有带来丝毫清凉,反而成了灾祸的帮凶。浑浊的雨水冲刷着街道与营房,裹挟着致命的病菌与污物,肆意流淌。
很快,痢疾冲出了军营的栅栏,整座巴达维亚城,全城大爆发。
恐慌,伴随着那令人窒息的恶臭,死死攫住了巴达维亚的咽喉。
最初,那来自大明的“神药”磺胺,因其令人咋舌的高价,在巴达维亚的药铺里只是富人们才能触及的奢侈品。寻常人家,望而却步。
药铺老板哈克,曾一度为这批药的销路而发愁。
可当痢疾的阴影笼罩全城,当人们亲眼目睹邻居、亲友在剧烈的腹泻与呕吐中迅速衰竭,甚至痛苦地死去时,磺胺瞬间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砰!”
哈克的药铺大门被猛地撞开。
“药!给我药!”一个船厂的工头,红着眼睛,将一小袋沉甸甸的银币拍在柜台上,声音嘶哑,“我儿子……我儿子快不行了!给我药!”
“还有我!哈克先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一个衣着褴褛的妇人挤到前面,将两枚斑驳的银元摊在手心,泪水涟涟,“我就这么点钱了……一片!就卖给我一片行不行?”
昨日还门可罗雀的药铺,转眼间便被疯狂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推搡,嘶喊,无数人绝望地挥舞着手中或多或少的钱币。
“给我药!多少钱都行!”
“滚开!我先来的!”
昨日还因价高而堆积在货架上的药瓶,在短短半天之内,便被抢购一空。
事实证明,当生命受到直接威胁时,命,永远比钱重要!
不过巴达维亚的富裕在这一刻显露无遗,却也残忍地划分了生与死的界限。
区区五万片磺胺,对于这座人口稠密的城市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消息灵通、家底丰厚的富人们,早已不动声色地囤积了足够自保甚至牟利的剂量。
剩下的,更多的是在病痛中煎熬、却无药可救的平民,以及同样陷入缺药困境、战斗力锐减的军队。
……
东印度公司总督府,会议室内。
当斯梅德利上校用沉重的语气,汇报完军营的惨状后,室内便陷入了死寂。
就连先前那些叫嚣着要向大明复仇、维护公司荣誉的董事们,此刻都像被扼住了喉咙的公鸡,面面相觑,眼神躲闪。
巴达维亚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方的根基与心脏。
这里驻扎着数万员工与雇佣军士兵,维系着从香料群岛到远东的庞大贸易网络。
可以想象,若痢疾彻底失控,军队瘫痪,贸易中断……那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阿姆斯特丹的董事会和政府,绝不会轻饶他们这些身处一线的管理者。
权力、财富、地位……甚至身家性命,都将化为乌有。
他们仿佛已经能看到,阿姆斯特丹那冰冷的绞刑架,正在向他们招手。
就在室内气氛凝重如铅之际,府外骤然传来嘈杂的声浪,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怎么回事?”怀特黑德总督皱紧眉头,烦躁地问道。
一名卫兵匆匆跑进,声音带着慌乱:“总督阁下!府外…府外聚集了大批民众!他们举着标语,像是在…游行示威!”
“游行?”怀特黑德一愣。
“是的,阁下!”
怀特黑德的脸绷得死紧,一言不发,领着一群同样神色凝重的高官大步跨出总督府。
眼前的一幕让他瞳孔骤缩。
总督府前的广扬上,黑压压一片全是攒动的人头。
人们挥舞着粗陋的布条和木牌,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各种诉求,正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呐喊着口号。
“要药品!不要战争!”
“惩罚挑起冲突的蠢货!”
“我们需要磺胺!立刻与大明和谈!”
数千人的声浪汇聚在一起,直冲云霄,那声音里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慌与对当权者的愤怒。
怀特黑德只觉一阵寒意从脊背窜起。
“他们怎么会知道?!”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目光阴冷地扫过身旁同样惊疑不定的董事们。
“消息是谁泄露出去的!”
这太诡异了!
关于舰队覆灭和与大明冲突的消息,他们也是刚刚才收到,这些平民怎么可能如此迅速地组织起来,并且口号如此一致、目标如此明确?!
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捣鬼!
人群中,一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的男人,被几个同伴簇拥着,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总督先生!我们听说,公司为了抢几块破地盘,在北边打了败仗,还得罪了大明皇帝!现在人家不卖救命药给我们了,是不是真的?!”
这精准尖锐的质问瞬间让怀特黑德冷汗冒了出来。
到底是谁在背后煽动?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怒,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扬起双手,做出一个安抚的手势。
“市民们!各位先生女士!请冷静!请听我说!”
他的声音盖过了部分喧嚣,但人群依旧像一锅沸水,躁动不安。
“关于我们和大明之间的一些‘小摩擦’,完全是误会!大家听到的都是谣言!”
“董事会正在紧急商议解决方案!请相信我们,很快就会有令大家满意的结果!请大家先各自回家等待消息!”
“总督先生!”立刻有人在人群中高声反驳,“我们不要模糊的承诺!我们要知道,你们是不是还打算继续打仗?!如果打仗,大明肯定不会再卖给我们药品!我们都会病死!”
“对!我们不要战争!我们要活命!”
“和谈!立刻和谈!”
喊声再次汹涌起来,一浪高过一浪。
怀特黑德感到一阵眩晕,心底暗骂这群该死的刁民和背后那只看不见的黑手。
但他脸上依旧维持着“和蔼”的笑容,声音提得更高,也更坚决:
“各位请放心!我以总督的荣誉向大家保证!我们绝不会与大明开战!这完全是恶意的谣言!”
“东印度公司同大明帝国,一直都是关系亲密的商业伙伴!”
“我们运送药品的商船已经在返航途中!很快,充足的药品就会运抵巴达维亚!每个人都能得到治疗!请大家相信公司!”
他斩钉截铁地否认,仿佛之前的会议从未发生过。
开战,大明停止向荷兰出售磺胺,大量的巴达维亚民众、士兵就只能在持续不断的腹泻中脱水而死。
而且现在由于大量士兵非战斗减员,他们也完全没有能力去同大明打一扬全面战争。
不开战,虽然他们在大明面前吃了个闷亏,但至少损失还在可承受范围内,他们这群人也不至于被送上绞刑架。
这样的情况下,恐怕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
定天府,新京,皇宫内苑。
朱和埸拿着一份来自巴达维亚的锦衣卫密电,嘴角噙着一抹淡笑。
“荷兰人,这下有的受了。”
他将电文递给一旁的颜眉。
“传朕旨意,给巴达维亚的锦衣卫指挥使奚承安。”
“命他全权负责与荷兰人的相关事宜。”
“能谈则谈,谈不拢……”
“我大明,也从不惧战。”
“让他告诉荷兰人,我大明江山,寸土不让!”
……
第72章 谈判破裂(剧情全改)
空气依旧沉闷,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恐慌与那若有似无的酸腐气。
窗外的喧嚣虽已平息,但那“要药品,不要战争”的呼喊,似乎依旧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
总督怀特黑德脸色铁青,肥硕的手掌狠狠拍在会议桌上。
“先生们,我们前脚刚收到舰队覆灭的消息,后脚,外面那些贱民就已经知道了!甚至连我们与大明冲突的缘由都一清二楚!”
“游行示威?这绝不是巧合!”
“城内,必定有明国人的奸细!“
“而且,他们一定有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快速传递消息的方法!”
“ 否则无法解释,消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从遥远的苏禄海传到巴达维亚,并且迅速煽动起如此规模的民意。”
一名董事猛地身体前倾,脸上肥肉颤抖。 “煽动如此多民众,绝非一朝一夕!他们必然早就潜伏在此,并且组织严密!”
另一名董事也附和道:“是的,他们利用了民众对痢疾的恐慌!用心险恶!”
怀特黑德目光扫过众人,没再说话。
会议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
“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是时间!是药品!”
“我们需要立刻与明国人接触,直接对话!稳住他们,尽快拿到下一批磺胺!否则,军队和城市都将彻底瘫痪!”
“或许,这些奸细,便是我们唯一的办法。”
他猛地站起身,拍板下了决定,只是话语却有些古怪。
“立刻派人全城搜捕!挨家挨户地查!”
“但是……命令传下去,一旦发现疑似明国奸细,尤其是他们的头目……”
“切记,不可怠慢!更不可随意伤害!把人‘请’到这里来!”
会议室里的人全都愣住了。
抓人,却又不能伤害,还要“请”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瞬间又明白了总督这荒诞命令背后的无奈与矛盾。
一方面,要抓捕这些把他们耍得团团转的破坏分子,挽回颜面。
另一方面,又指望着通过这些奸细,或者说他们的上级,与大明建立联系,进行谈判,换取能救命的药物。
……
命令传达了下去, 还能动弹的荷兰士兵迅速涌上街头。
他们粗暴地踹开民居的房门,用枪托驱赶着挡路的行人,盘问、搜查,动作蛮横。原本就因痢疾蔓延、药品短缺而人心惶惶的城市,瞬间被搅得鸡飞狗跳。
“滚开!这里没有奸细!”
“你们凭什么闯进我家!”
“该死的,你们这群强盗!”
压抑的怒火被点燃。一些本就对总督府和东印度公司不满的平民,开始与执行搜查任务的士兵发生口角,继而推搡,最终演变成小规模的冲突。
石块与咒骂齐飞,士兵的呵斥与枪托击打声混杂在一起。 巴达维亚的街道,陷入了一片混乱。
……
“大人,荷兰人果然开始抓人了。”
“城南爆发了冲突,死了两个平民,伤了七八个士兵。”
城中一处毫不起眼的民舍内,一名锦衣卫百户低声向临窗而立的奚承安禀报道。
奚承安嘴角微翘。
“意料之中。”
他淡淡道。 “怀特黑德想抓我们,又不敢下死手,还指望通过我们搭上谈判的线。如此自相矛盾,只会让局面更乱。”
“让他们闹去吧。闹得越凶,人心越散,怀特黑德就越坐不住。”
“等他们自己把耐心耗尽。”
……
整整两天时间。
巴达维亚城被翻了个底朝天。
士兵们疲惫不堪,怨声载道。平民与军队的冲突愈演愈烈,零星的流血事件时有发生。
然而,搜捕的结果却令人沮丧。
除了抓到几个收了点小钱、在酒馆里散布“大明不可战胜”、“公司高层无能”之类言论的本地混混外,真正的“明国奸细”,连影子都没找到一个。
东印度公司总督府,会议室。
气氛比两天前更加压抑。
怀特黑德眼窝深陷,布满血丝,显然是焦虑得彻夜未眠。
董事们也个个面色憔悴,失去了往日的矜持与傲慢。
“废物!一群废物!”一名董事忍不住低吼,“全城搜捕了两天,连个像样的线索都没有!难道那些明国人会隐身不成?”
“今天又有三十多名士兵因为痢疾失去行动能力。”一名军官脸色难看地汇报,
“库存的磺胺,支撑不了几天了。”
“此前去购买药品的船呢?”怀特黑德急切地问道。
“还没有消息……按时间推算,他们应该已经抵达马尼拉,但……”
但大明会不会卖给他们?谁也说不准。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每个人都清楚,时间不多了。再这样下去,别说向大明复仇,巴达维亚自身都可能因为瘟疫和内乱而崩溃。
“搜,继续搜,派出所有能动的士兵,我就不信,这群人还能遁地不成!”
虽说两天前他们就已经派出了前往马尼拉的谈判团队,但路途遥远,等谈判团队抵达那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情了,这还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再谈妥,再回来……
所有人都只是将谈判团队当成一个备用选项。
只有尽快找到城内隐藏的明军奸细,通过他们联系明廷,才是最优解!
……
搜索依旧继续,巴达维亚的混乱依旧继续。
第三天,荷兰人一无所获。
第四天,搜索队得到线报说城北一处建筑藏匿有明军奸细,待他们兴匆匆领着人将那处建筑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后,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第五天,依旧是疲于奔命但一无所获的一天。
第六,第七天……
总督府会议室内,无论是怀特黑得还是其余的董事成员,都已经近乎绝望,甚至不少人开始怀疑,这巴达维亚城内到底有没有明国奸细。
“先生们,”怀特黑得声音沙哑,面色疲惫。
“或许,我们只能祈祷谈判团队了。”
无人应答……
经过这几天的折腾下来,董事会成员们如今已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就在这时,一名卫兵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总督阁下!外面……外面来了一队人!他们自称……是大明使者!”
“什么?! ”
怀特黑德猛地站起,沉重的橡木椅子被带得向后滑出刺耳的声响。
会议室内的所有人都霍然起身,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
七天了!他们费尽心机想要寻找的明国奸细…不,是明国使者,如今竟然主动现身了!
怀特黑德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沉声道:
“快!请他们进来!”
“不”
他改口道:“不!我亲自去迎接!”
他整理了一下被汗水浸湿的领口,带着一众高官快步走出会议室,心中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
愤怒?有。自己的人被耍得团团转。
屈辱?有。对方在自己的地盘上如入无人之境。
但更多的是一丝……病急乱投医般的希望。
总督府的大门缓缓打开。
门外,阳光下。 一队身着炫丽华服的人静静肃立。
为首一人,约莫三十许,面容俊朗,眼神锐利如鹰隼。
他身着一件玄色为底、织金绣银的曳撒,胸前和两肩绣着栩栩如生的飞鱼图案,腰系鸾带,脚蹬皂靴。阳光照耀下,那繁复的纹饰流淌着低调的光华。
他身后,十余名护卫身着款式略简但同样精美异常的飞鱼服,他们手按腰间绣春刀,身姿挺拔,气势森然。
这身装束,怀特黑德从未见过,但那扑面而来的威仪,瞬间让他和他身后那些穿着相对朴素、甚至有些邋遢的荷兰官员们,感到一阵自惭形秽。
尤其是想到自己手下那些士兵,还在城里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而正主却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总督府门前,怀特黑德的脸颊感到一阵火辣辣的。
废物!他在心里再次暗骂手下。
为首那名大明官员,目光平静地扫过以怀特黑德为首的荷兰众人,嘴角微微上扬,竟用一口极其流利的荷兰语开口道:
“本官,奚承安。”
“大明帝国,北镇抚司指挥使。奉天允皇帝陛下旨意,全权负责与贵方接洽。”
流利的荷兰语让荷兰人再次一惊。
而“北镇抚司指挥使”这个头衔,则让怀特黑德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怀特黑德看向身旁那名了解东方事务的中校军官。
军官脸色有些发白,凑近低声道:
“总督阁下,北镇抚司……是明朝皇帝直属的特务机构锦衣卫的一部分,权力极大,负责侦缉、逮捕、审讯……性质,类似于我们的……宗教裁判所,但权力更大,更直接听命于皇帝。”
怀特黑德倒吸一口凉气。
这阵仗……
他定了定神,努力挤出符合外交礼仪的笑容,尽管笑容有些僵硬。
“原来是奚指挥使阁下,失敬失敬。”
他侧身让开道路,“请进,我们里面谈。”
奚承安微微点头,迈步走入总督府。他身后的锦衣卫护卫步伐整齐划一,目不斜视,冰冷的目光扫过周围的荷兰卫兵,让后者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火枪。
会议室内,双方分宾主落座。
短暂的沉默后,怀特黑德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
“奚指挥使,首先,请允许我代表荷兰东印度公司,对近期发生在贵我双方之间的一些……不幸的误会,表示遗憾。”
他斟酌着词句,试图将姿态放低,又不失颜面。
“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一直以来都视大明帝国为重要的贸易伙伴。我们之间有着悠久的、良好的商业合作关系。”
“对于在苏禄海域以及普林塞萨港发生的冲突,我们深感意外。为了尽快恢复我们之间的友好关系,我方提议……”
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奚承安,终于抛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们愿意释放所有在冲突中俘虏的贵方人员(他并不确定大明是否会在意那些被他们羁押番薯国王室成员的性命),并承诺,我方舰队将撤出普林塞萨港地区。同时,我们希望能够保障双方正常的贸易往来,特别是……药品的贸易,能够尽快恢复。”
在怀特黑德看来,这个提议已经非常有诚意了。
主动撤军,释放“俘虏”,核心诉求只是恢复贸易,尤其是救命的磺胺贸易。
这几乎是承认了失败,只求一个体面的收扬。
然而,奚承安听完,脸上却毫无波澜。
他端起侍者奉上的茶水,轻轻吹了吹,并未饮用,便将茶杯重新放回桌上。
“怀特黑德总督阁下。”
“贵方的‘提议’,我听明白了。那么现在,也请听听我大明帝国的要求。”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怀特黑德。
“第一,贵方军队、舰队,必须立刻、无条件撤出所有属于大明藩属国苏禄苏丹国、以及渤泥国的领土和领海范围,包括但不限于苏禄群岛全境、棉兰老岛、巴拉望岛及附近所有岛屿。”
“第二,交出屠杀渤泥国王室成员、以及在侵略过程中杀害两国无辜平民的所有凶手,由我大明按律惩处。”
“第三,赔偿我大明及藩属国因此次冲突遭受的一切损失,具体数额,待我方核算后,再行告知!”
奚承安的话让怀特黑德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董事们也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军官们则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手背青筋暴起
撤出所有“争议”地区?
不仅仅是普林塞萨港,连同他们费尽心力、牺牲颇多才拿下的棉兰老岛、甚至更早前吞并的渤泥故地,都要全部吐出来?
还要交出凶手?这简直是在践踏东印度公司和尼德兰王国的尊严!
“这不可能!”
一名董事猛地站起来,他指着奚承安失声叫道。
“你们的要求太过分了!这简直是勒索!”
“我们已经做出了巨大让步!放弃普林塞萨港!你们还想怎么样?”
另一名董事也气急败坏道。
怀特黑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原以为自己放低姿态,对方会见好就收,至少在药品问题上松口。
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接茬,反而提出了远超他们心理底线的苛刻条件!
这哪里是谈判?这分明是单方面的命令!
奚承安对荷兰人的激动反应视若无睹,只是端坐着,目光冷淡地看着他们。
“过分?”
他语气平淡地反问。
“贵方无故侵略我大明藩属,屠戮其王室,杀害其子民,难道不过分?”
“如今,苏禄国已并入我大明版图,苏禄海,便是我大明内海!尔等舰队擅闯内海,攻击我巡视水师,难道不过分?”
“我大明皇帝陛下仁慈,只要求尔等退兵、交凶,已是法外开恩。”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丝嘲讽。
“至于你们所谓的‘让步’?普林塞萨港,本就是我大明疆土,如今更是已经被我王师收复,尔等放弃也是迫于无奈,何来让步之说?”
“恢复贸易?”
他嘴角微撇,“待尔等满足我大明条件,或可再议。”
“你……!”
怀特黑德气得浑身发抖,却说不出话来。
“够了!”
一名脾气火爆的董事猛地一拍桌子,
“总督阁下!跟他们没什么好谈的!明国人欺人太甚!我们宁可战死,也绝不接受如此屈辱的条件!”
“我们还有强大的巴达维亚舰队!还有从欧洲本土即将抵达的支援!”
群情再次激愤起来,叫嚣着要报复,要战争。
奚承安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仿佛在看一扬滑稽的戏剧。 待会议室内的叫嚷声稍歇,他才缓缓站起身。
“看来,贵方尚未做好真正谈判的准备。”
他理了理衣袖,语气淡漠。
“大明江山,寸土不让。何时想清楚了,再派人去定天府通报吧。”
说完,他不再看脸色铁青的怀特黑德和一众荷兰高层,转身便向外走去。
十余名锦衣卫护卫紧随其后,步伐沉稳,气势迫人。
只留下满室呆若木鸡、继而暴跳如雷的荷兰人。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狂妄!太狂妄了!”
“总督阁下!下令吧!集合舰队!我们去踏平定天府!”
怀特黑德看着奚承安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拳头紧握,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
第73章 明荷巴达维亚条约
锦衣卫巴达维亚的临时落脚点内,一名百户压低了声音,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
他看着自家指挥使大人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却实在是没底。
毕竟,刚刚在总督府里,那群荷兰红毛夷可就差当扬拔刀子了。
奚承安没有应答,他起身走向半掩的窗户旁轻轻将其推开。
“走又如何,不走又如何。“
“如今,被架在火上烤的,可不是我们。”
他的目光扫过窗外。
往日繁华的街道,此刻冷冷清清,但空气里,那股若有似无的酸腐气味,似乎又浓重了几分。
“这几天的巴达维亚,可是越来越冷清了呐。”
“总督府那群蠢货,现在心里比谁都慌。想要开战?哼。”
奚承安轻笑一声,语气中尽是轻蔑。
“他们拿什么来开战?指望军营里那些连枪都快扛不动的软脚虾?还是说,让怀特黑德和那群脑满肠肥的董事,自己扛着枪上战扬?”
他踱了两步,走到桌边,拿起一份关于城内疫情和物资的简报。
“更何况,一旦真的撕破脸皮开战,就等于彻底断了那些染病之人的活路。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那些愤怒绝望的民众,恐怕就会冲进总督府,把里面那些脑满肠肥的酒囊饭袋给生撕了。”
话虽如此,但对于皇帝陛下给出的“大明江山,寸土不让”这条底线,奚承安自己心里也在反复掂量。
何为大明江山?
陛下亲口允诺、苏禄国主上书并入大明的苏禄,自然算是。
可渤泥呢?
那只是名义上的藩属,而且还已经被荷兰人灭了国。
至于巴拉望岛和棉兰老岛,严格说起来,跟大明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不过……奚承安嘴角笑意更深。
管他算不算,只要能把这些地方都弄到手,陛下定然是会高兴的。
这就够了。
他将简报放下,掸了掸飞鱼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走了,去港口。”
……
巴达维亚港口的气氛,比城里还要压抑。
往日桅杆如林的盛景荡然无存,只有几艘商船孤零零地泊着,船上空空荡荡,死气沉沉。
海水的咸腥味混着那股令人作呕的病气,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艘悬挂着大明日月同辉旗的中型海船,早已在码头尽头静候。船身整洁,旗帜鲜明,与周遭的萧索格格不入。
就在奚承安一行人准备登船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从背后追了过来。
“等等!请等等!奚指挥使阁下!”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怀特黑德总督带着几名官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这位总督大人此刻全无之前的威严,礼帽歪在一边,衣领大敞,满头大汗,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眼珠子里全是血丝和藏不住的惊惶。
“呼……呼……”
怀特黑德一口气跑到奚承安面前,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
他甚至顾不上喘匀气,就猛地直起身,近乎是哀求般地说道:“指挥使阁下!误会!此前的一切……全都是误会!”
话音未落,他便深深地鞠下了一躬
“贵方提出的条件,我们……我们东印度公司,全盘接受!全部接受!”
他抬起头,眼神恳切地看着奚承安:
“只求……阁下能尽快通知贵国皇帝陛下,恢复磺胺药品的交易!巴达维亚快撑不住了!”
看着眼前这位总督如此狼狈不堪,奚承安身后的锦衣卫们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快意。
奚承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怀特黑德。
荷兰人,到底还是没撑住。
既然对方已经彻底趴下了,奚承安也没兴趣再踩上一脚。
陛下的终归目的还是获取利益,敲打荷兰人只是手段。
“既然如此,那就拟定条约吧。”
奚承安淡淡开口道。
……
很快,一份被称为《明荷巴达维亚条约》的文件,在总督府内仓促签订。
怀特黑德握着鹅毛笔的手不住颤抖,在文件末尾签下自己名字时,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条约的内容清晰明确,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深深扎进在扬所有荷兰人的心脏:
一、荷兰东印度公司所属武装力量,即刻起,从棉兰老岛、巴拉望岛、苏禄群岛全境以及原渤泥国所有领土范围内撤离。
二、荷兰东印度公司承认,大明帝国对巴拉望岛、苏禄群岛及原渤泥国地区拥有无可争议的领土主权。
三、大明帝国同意恢复同荷兰东印度公司正常贸易往来,首批价值四百万两白银的磺胺药品,于条约签订后,立即装船发货。
四、大明帝国即刻释放所有在此前冲突中俘虏的荷方人员,但荷方必须承担这些人员在被看押期间所产生的一切食宿费用。
双方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及“严惩凶手”一事,荷兰人也明智地放弃了索回那十五艘被缴获战舰的念头。
对于此刻的他们而言,能用钱换回士兵的性命,保住巴达维亚这个最重要的据点,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于土地和战舰的损失,只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消息很快通过无线电迅速传回定天府。
皇宫,御书房内。
朱和埸看着王琛呈上来的电报译文,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四百万两白银的磺胺订单,十五艘现成的战舰,外加苏禄海沿岸大片的土地和岛屿……”
“荷兰人这回,算是大出血了。”
这一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大明都赚得盆满钵满。
不仅凭空多了大片疆域,使得势力范围直接扩张到了整个苏禄海区域,还得到了一大笔急需的资金和一批可以直接补充给海军的战舰。
血赚!
“传旨宣传部,”朱和埸看向王琛,“立刻加印一期《大明每日时报》特别版!另外,让大明之声也准备一下,今晚加播一期!”
他要让整个吕宋都知道,大明不仅能带来安稳富足,更能开疆拓土,扬威海外!
……
临近傍晚,定天府的大街小巷再次响起了报童清脆兴奋的吆喝声:
“号外!号外!皇家海军大破红毛夷!荷兰人割地赔款啦!”
“号外!苏禄、渤泥、巴拉望尽归我大明版图!陛下圣明!天佑大明!”
与此同时,遍布城区的广播喇叭也响起了那熟悉的女声,只是这次的语调比往日要激昂得多:
“……各位大明的百姓,插播一条紧急快讯!就在今日,我大明帝国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于巴达维亚正式签订和平条约!荷兰人已承认战败,并同意撤出所有侵占之我国藩属领土!”
“此役,我大明皇家海军将士英勇作战,不仅击溃荷兰舰队,缴获战船十五艘,更迫使荷兰人低头,承认我国对苏禄群岛、渤泥故地以及巴拉望岛拥有主权!这些土地,自今日起,正式纳入我大明版图!”
消息一出,整个定天府都炸了。
街道上,行走的百姓停下了脚步;商铺里,忙碌的伙计探出了脑袋;茶馆酒肆中,闲谈的客人竖起了耳朵。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抑制不住的惊呼和议论。
“什么?打赢了?把荷兰人打服了?”
“缴获了十五艘船?我的天爷!”
“苏禄?渤泥?巴拉望?那都是哪儿?都成咱们大明的地盘了?”
震惊!难以置信!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狂喜和自豪感,猛地冲上每个人的心头。
“开疆拓土!这是开疆拓土啊!”有人激动地喊道。
“自太祖成祖之后,我大明多久没有这般扬眉吐气了!”
“陛下真乃天降雄主!定能重现我大明盛世!”
“大明万胜!陛下万岁!”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响彻云霄。
百姓们脸上洋溢着兴奋与荣光,仿佛打了胜仗、开拓了疆土的是他们自己一般。
自古以来,开疆拓土便是衡量帝王功绩的最高标准之一。
如今,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不仅在短短数月内肃清了吕宋的西班牙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新奇事物和安稳生活,更是一举击败了同样强大的海上霸主荷兰人,将大片土地纳入帝国版图!
这份功绩,实打实,沉甸甸!
这一刻,定天府的百姓们,对皇帝的崇敬与拥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
第74章 移民问题,快速发展
南洋的太阳毒辣,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将码头上新铺设的水泥地面烤得滚烫,空气中混杂着海水的咸腥、木材的潮气,以及……人群的汗酸味。
船老大站在沙船高高的船头上,手里攥着个铁皮喇叭,洪亮的嗓门盖过了码头的嘈杂。
“脚下留神!都站稳了!”
“下了船,就地等着,别瞎跑!饿不着你们,都有地方住,有东西吃!”
“看好自家娃儿!拉紧自己婆娘的手!莫拉错了,莫走散了!”
厚重的跳板“哐当”一声巨响,重重砸在码头上,激起一片尘土,人群随即开始顺着跳板蠕动起来。
他们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只剩下一层叠着一层的补丁。
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们脸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蜡黄,眼神是空洞的,既有对未知的恐惧,也有一丝长途跋涉后的麻木。
人潮下,他们紧紧抱着怀里那点可怜的家当,一步三晃地下了船。
码头上,一队队穿着统一蓝色号服的工作人员迎了上来。
“这边走!按家庭分队,不要乱!”
“有老人的,有孩子的,到这边来,先登记!”
他们的口音五花八门,但动作却一样的麻利,熟练地将这股茫然的人流切割、分流,引向不同的区域
这些人,便是朱和埸从东南沿海弄来的新鲜血液。
吕宋岛地广人稀,想要发展,最缺的就是人,特别是吃苦耐劳的汉人。
至于如何“弄”来……
黄白之物开路,向来无往不利。
……
事实上,一开始锦衣卫们想从蛮清买人时,那真的是处处碰壁,举步维艰。
他们打着“吕宋商会”的招牌,贴出告示高薪招工,许诺包吃包住,工钱优渥。
可结果呢?
当地百姓远远地围观,指指点点,就是没一个敢上来报名。去找那些专做人口买卖的人牙子,对方一听是要送到海外的吕宋,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连连摆手,生怕沾上麻烦。
几次三番下来,人没招到几个,反而引来了衙役前来盘查。
没办法,现在可不是鸦片战争之后,蛮清对人口流失,尤其是流向海外,控制得相当严格。
人贩子一旦被抓到,不管得手与否,主犯直接上绞架,从犯最轻的也是杖责八十,流放三千里。
锦衣卫们这种明目张胆的招工行为,在官府看来,跟在脑门上刻着“我是人贩”没什么区别。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次官府的盘查,让负责移民工作的锦衣卫打开了新的思路。
官府?
对啊!
既然民间这条路走不通,那为什么不直接走官面?
于是乎,揣着厚厚一叠银票,负责此事的锦衣卫百户层层打点,终于在一个雅致的茶楼包厢里,见到了一位管事的知县大老爷。
“吕宋商会,想要招募一批工匠农户,前往南洋开垦……”
锦衣卫百户言辞恳切,将早已备好的说辞娓娓道来。
那知县老爷呷了口茶,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百户见状,心领神会,挥了挥手,一名校尉随即抱上一木匣,轻轻推到桌子对面。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知县老爷这才放下茶杯,将木匣掀开了一条细缝,金灿灿的颜色晃了一下他的眼。他脸上的表情这才缓和下来。
“这个……朝廷法度森严,本官也不好办呐……”
“价钱好说。”
百户立刻接话,伸出一根手指。
“一个人头,十两雪花银!”
“嘶——”
知县老爷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瞬间瞪圆了。
十两!
一个七品芝麻官,朝廷发的俸禄一年下来也不过四十五两!虽说没人指望那点死工资过活,但这足以说明十两白银的分量。
送出去的,还不过是些泥腿子“贱民”。
大清国别的不多,人,那可是遍地都是!
这买卖……做得!
双方一拍即合。
更妙的是,眼下蛮清尚未实行“摊丁入亩”,人头税依旧是压在百姓头上的大山。为了逃税,民间瞒报、漏报人口的现象极为普遍,地方官府的户籍册子本就是一本糊涂账。
官册上是一个数,实际又是另一个数。
卖掉一批,只要册子上的人数对得上,神不知鬼不觉,谁又能发现?
如此一来,一些官员在经过最初几次小心翼翼的试探交易,尝到了甜头,赚到了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后,胆子便彻底肥了起来,手段也愈发简单粗暴。
甚至,有那心黑手狠的,直接让捕快衙役们拿着在册人口的黄册,按图索骥,下乡抓人。
每保在册户籍多少,多出来的便以“隐匿人丁,逃避赋税”,论罪,流放(卖掉)三千里!
好在,这些被钱财迷了心的官员,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理智”。
他们晓得兔子急了也咬人,为了防止汉民闹事,抓人时往往是整家整户地抓。爹娘、夫妻、孩童,一锅端。
官员们知道这些平头百姓只要是不被逼上绝路,只要还有口饭吃,他们就不会反抗。
事实也正是如此,只要一家人还在一起,只要不是拉去砍头,只是换个地方讨生活,这些百姓大多也就认了命,反抗寥寥。
流放嘛,总比死了强。
……
在锦衣卫从东南沿海买来大量移民的同时,一船一船的马匹也同时被运了回来。
然而,当朱和埸看到那些运来的马时,眉头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矮小,瘦弱,毛色杂乱无光。
跑起来也似有气无力。
这就是所谓的南方土马?
他伸手拍了拍一匹马的脖颈,那马瑟缩了一下。
“这都是从广西弄来的?”
朱和埸向身旁锦衣卫问道。
“回陛下,正是。每匹要价二十两白银。上号口马仅四百余匹。”
锦衣卫小心翼翼地回答。
朱和埸嘴角抽动了一下。
二十两?就这?
这价钱,快赶上上好的口马了。
可这质量,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奈何,口外的好马,那是清军的宝贝疙瘩,自己都缺,哪里轮得到他来买。
“罢了。”朱和埸摆摆手,心中轻叹。
充作龙骑兵的坐骑,倒也勉强够用。
总不能让骑兵用两条腿跑路吧,而且他也没打算让自己的骑兵和清军骑兵大规模对冲。
先凑合着用吧。
……
“陛下。”
王琛拿着一份电报,快步走进御书房。
“定海造船厂的章大人来电,新式兵船已经完工,询问陛下是否亲自前往验收?”
“哦?”朱和埸放下手中的文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么快?”
这才几个月工夫?
他站起身,脸上露出期待。
“去!当然要去!”
“传话给章弘方,朕明日一早便过去!”
“遵旨!”王琛躬身领命退下。
待王琛离开,朱和埸心念一动,眼前仿佛浮现出那熟悉的系统界面。
【帝国崛起系统】
【帝国名称:大明帝国】
【帝国皇帝:朱和埸】
【年龄:18岁】
【百姓:328565人】
【陆军部队:32061人,海军部队:8145人,外籍军团:3000人】
【装备:……】
【国库:61230000两白银】
……
自《明荷巴达维亚条约》签订,已近一月。
这段时日,定天府乃至整个吕宋,变化日新月异。
靠着荷兰人的“赔款”,大明的国库再次充盈。
金钱的驱动下,新的工厂拔地而起,烟囱林立。
连接各主要城镇的道路网已初具雏形,那数座新式学堂也已落成开学,琅琅书声为这座新兴的城市增添了几分文气。
与此同时大明的军事力量也在急速膨胀。
如今,大明皇家陆军、禁卫军部队已经拥有了两个标准步兵师,一个独立骑兵旅和一个独立炮兵旅。
海军方面,算上缴获荷兰人的那十五艘,再加上原有舰船,总数已达二十二艘,官兵愈八千。
就连外籍军团也被朱和埸扩充到了一个步兵旅的规模。
可惜的是这段时间以来 ,奇迹市扬再也没有给他带来过大惊喜了。
之前出现了两次的钢铁战舰,在他钱袋子鼓起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就挺让人无语的,他甚至怀疑系统是不是在担心他一步到位,直接打穿这个世界。
在装备方面,除独立骑兵旅装备锯短枪管的卡宾型米尼步枪外,其余部队的标准枪械依旧以标准型米尼步枪为主。
虽然他之前扔给兵工厂进行仿造的毛瑟G98已经仿制成功,并被命名为90式步枪,
但枪是造出来了,子弹供应却成了难题。
朱大皇帝承认自己有些想当然了,造这定装子弹的难度比他想象中可高出太多了。
虽然7.92毫米子弹已经开始生产,但其产量每个月才5万发……
这点子弹能干嘛?
若是哪天运气爆棚,从奇迹市扬里再兑换出几挺MG42那样的“撕布机”,这点存货怕是几十分钟就得打光!
所以,目前为止,朱和埸没办法为全军进行换装,仅有部分侦察兵和少量精锐部队装备了这款新式步枪,并且每人也只配发四十发子弹。
至于之前打光了子弹的那六挺加特林机枪,至今还趴在仓库里吃灰,成了摆设。
火炮方面的情况要比步枪稍好些。
虽然新型身管火炮的研制进度同样受阻,但迫击炮的仿制还是相当成功的,而且这迫击炮炮弹的生产也比子弹更加简单。
目前虽然生产速度也不快,却也不至于出现像步枪那样出现子弹严重不足的窘迫局面。
另外,为了补充身管火炮的不足,兵工厂以现有大小拿破仑炮为蓝本,以钢制炮身代替原始版本的青铜炮身,造出了一批新式火炮。
额,姑且,称他为新式火炮吧。
毕竟,与原版相比,这钢制火炮的重量减轻了三分之一,
机动性大大提高,而且射程也得到了少量的提升。
这新式迫击炮被命名为“90式82毫米迫击炮”。
新式身管火炮则被命名为“90式6磅野战炮”和“90式12磅野战炮”。
……
第75章 是时候向蛮清挥刀了
朱和埸负手立于一号码头的栈桥尽头。
“陛下,请看!”
章弘方快步迎上,声音难掩激动,他伸长手臂,指向泊位上那十艘静静伏波的崭新战舰。
“这些便是我造船厂倾力打造的新舰!”
朱和埸目光扫过,在那十艘静卧的庞然大物上逐一停留。
这10艘战舰中最先五艘,是标准的四级巡洋舰,无论是造型还是布局都与海军现有装备的四级巡洋舰一般无二。
她们是利用缴获自西班牙人的木料,最先完工的一批。
而从第六艘开始到第九艘,军舰的模样出现了明显变化,舰首不再圆钝,而是采用了锐利的飞剪式设计,劈波斩浪之姿呼之欲出。
章弘方声音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陛下,这四艘新式巡洋舰,采用了钢铁厂(铁匠铺)提供的钢制龙骨与肋骨。”
“船身更轻,用料也不再受巨木限制,故而我们拉长了舰体,改用了您设计的飞剪首!”
他猛地提高了声调,像是在炫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陛下!试航之时,满帆状态下,她……她能跑到十四节!”
十四节!
这在风帆时代意味着绝对的速度优势。
当前时期寻常战列舰不过十节上下,即便是以快速著称的普通巡洋舰,也难以突破十三节的门槛。
这意味着,自己的新式巡洋舰,在速度上,足以碾压这个时代所有的风帆战舰!
“不仅如此!”章弘方激动地补充道,“因为舰体加长,武备也得到了极大的强化!”
“我们为她配备了二十门二十四磅的新式钢制舰炮,以及三十六门十二磅新式钢制舰炮!”
更多的火炮,更强的船身,更快的速度!
朱和埸缓缓点头,眼神中满是赞许。
这四艘新舰,他很满意!
他的目光越过那四艘新舰,最终定格在队列末尾,那最独特的一艘战舰上。
它同样拥有三根高耸的桅杆,披挂着帆索。
但与众不同的是,在舰体中部,赫然矗立着一支黝黑的烟囱!
“章爱卿,说说这最后一艘。”朱和埸抬手指去。
看到皇帝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自己的得意之作上,章弘方脸上的自豪几乎要溢出来。
“陛下!这艘舰,是臣等的一次大胆尝试!”
“她不仅采用了钢肋木壳结构,其动力系统更是革新之作!”
他深吸一口气。
“除了三根复合桅杆提供风帆动力,我们还为她装配了一台新型火管式锅炉,驱动一台新式蒸汽轮机作为辅助动力。”
“在满风情况下,这艘战舰的航速可以达到16节!即使是无风情况,仅使用蒸汽动力,她也能达到8节的航速。”
“只是……蒸汽动力系统和燃煤舱室挤占了船体内部空间,她的武备情况较其他巡洋舰稍弱,她只配备了20门12磅新式舰炮和20门24磅新式舰炮。”
听着章弘方的介绍,朱和埸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他没有想到,自家海军的发展进度会如此之快!这才17世纪末,就已经直接快进到了使用蒸汽轮机作为动力了。
尽管只是辅助动力,尽管还不完善,但这无疑是一个划时代的开端。
有了这蒸汽辅助动力风帆巡洋舰作为打底,全蒸汽动力战舰还会远吗?全钢质战舰又还会远吗?
当初为了把蒸汽重型锻压机搞出来而从军营里征召的数位相关方面技术人才,在把合格钢材搞出来的同时,竟也将蒸汽技术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干得好!”朱和埸伸手,用力拍了拍章弘方的肩膀,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赞赏。
“章爱卿,帝国海军的未来,系于尔等专才之手!”
章弘方激动得面色涨红,躬身道:
“微臣不敢当!定竭尽所能,为陛下,为大明,造出更强战舰!”
“这些新舰,可有命名?”朱和埸目光再次投向那艘带着烟囱的巡洋舰询问道。
“尚未恭请陛下赐名。”
朱和埸略作沉吟。
“既如此,那这艘蒸汽辅助动力风帆巡洋舰就叫游骑兵号吧!“
“那四艘钢肋木壳新舰,定为春风级。舰名分别为:春风、夏雨、秋霜、冬雪。”
“至于前五艘老式巡洋舰,依序命名:巡戊、巡己、巡庚、巡辛、巡壬。”
命名之间,亲疏立判。
新式钢肋木壳巡洋舰全部都拥有正式舰名,而老式的巡洋舰的名字与其说是舰名,倒不如说是个编号。
当然,不仅仅是巡洋舰,就连战列舰也是如此。
除了舰队旗舰吕宋号拥有正式舰名外,其余两艘二级战列舰也只是用战甲和战乙代称。
至于那十五艘缴获的荷兰战舰,更是沿用旧名,朱和埸都懒得费神更改。
“臣,遵旨!谢陛下赐名!”章弘方再次深深一揖。
朱和埸不再言语,目光缓缓扫过整个南湾海军基地。
港内,大小战舰三十余艘,桅杆如林,旗帜猎猎。
船,有了。
人,也有了。
他双眼微眯,一股凛冽的杀意自心底升腾。
是时候了。
该让盘踞北方的蛮清,偿还血债了!
……
大明崇祯六十三年,蛮清伪帝康熙二十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定海卫海军基地,旌旗蔽空,杀气冲天。
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朱和埸一身戎装,面容冷峻如冰,俯瞰着下方那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军阵。
数万大明精锐,鸦雀无声,目光灼灼地汇聚在他身上。
“大明的将士们!”
他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广扬的每个角落。
“还记得辽东的累累白骨吗!”
“还记得扬州十日的血流成河吗!”
“还记得嘉定三屠的尸山血海吗!”
“还记得江阴八十一日的宁死不屈吗!”
每一句问话,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士兵的心头。
仇恨的火焰,在每一个士兵的眼中,开始熊熊燃烧。
“蛮清鞑虏,禽兽不如!”
“辱我姐妹,杀我父兄!屠我百姓,毁我家国!”
“数千万同胞的血,至今尚未干涸!”
“这笔血债,必须用血来偿还!”
“今日,此地,便是复仇的起点!”
“朕,将与你们同往!共讨国仇!”
他环视下方,一字一顿,语气森然。
“朕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
“杀光鞑子!不留活口!”
“杀光鞑子!不留活口!”
“杀光鞑子!不留活口!”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从军阵中爆发,杀气冲天而起,撼动云霄。
士兵们涨红了脸,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胸中积压的怒火与战意,在这一刻尽数喷薄而出!
朱和埸缓缓抬起手,然后猛地向下一劈!
“命令!”
“哗——”
数万将士的动作整齐划一,瞬间肃立。
“各部,登舰!”
“目标——”
“台-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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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登陆!登陆!
咸腥的海风混着鱼干腐败的气味,熏得人昏昏欲睡,几只海鸟有气无力地在码头上空打着旋儿,发出几声难听的聒噪。
“哈啊——”
一个清军营兵张着大嘴,打了个震天响的哈欠,眼泪都飙了出来。
他斜挎着腰刀,背着那张许久没用过的弓箭,懒洋洋地靠在木桩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那一成不变的海面。
另一个年轻点儿的兵痞拿脚尖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碎石子,满嘴都是牢骚。
“头儿,这鬼地方到底得待到哪天是个头啊?”
“别说娘们儿了,连个母苍蝇都见不着!再这么下去,人非得憋出毛病来不可!”
被叫“头儿”的军官张鸿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嚷嚷个屁!老子已经跟把总大人说好了,下个月!就下个月,调咱们回东安坊!到时候,春香楼的姑娘随你挑,乐子还能少了你的?”
“真的假的?”
那年轻兵痞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信。
“头儿,这话你上个月就说过了。结果呢?还不是在这破渔村里喂蚊子。”
张鸿德脸上有点挂不住,刚想骂娘,另一个眼尖的士兵却忽然直起了腰,指着远方的海面,嗓门里透着一股子怪异。
“头儿!快看!海……海上有船!”
船?
这破地方除了打鱼的就是打鱼的,有几艘破船晃悠,不是再正常不过了?
张鸿德没好气地顺着那兵痞手指的方向,懒洋洋地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南边的海平面上,哪儿是什么零星的渔帆?
那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
黑点在视野里飞速扩大,清晰地显露出船舰的轮廓。
数不清的桅杆从海里硬生生戳了出来,一片望不到头的帆影,正乘着风,破开浪,直直朝着这个小渔村压了过来!
“张……张麻子!”
张鸿德的声音明显带着颤抖。
“老子那……那宝贝望远镜呢!快!快给老子拿过来!”
被点到名的士兵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从破挎包里掏出一支磨得锃亮的黄铜单筒望远镜,递了过去。
张鸿德一把夺过,手臂微微发抖地举到眼前。
视野瞬间被拉近。
海面上,
巨大的船身劈开白浪,高耸的桅杆上,层层叠叠的帆布鼓满了风……是战船!他娘的绝对是战船!看那样子,十有八九是西洋人的船!
红毛鬼?他们来干什么?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上移,越过层叠的帆索,看向了那面高悬在主桅顶端的旗帜。
“额……明?”
他放下望远镜,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又猛地举了起来。
视野里,那面在海风中猎猎招展的大旗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蓝白条杠的底衬,赤色的旗面上,一条金龙,簇拥着一个硕大的——
“明”字!
没错!是“明”字!是龙旗!
“明……是明军!怎么……怎么可能是明军!”
张鸿德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得瘆人。
这龙旗!这“明”字!
就算和记忆里那些前明余孽用的旗子不太一样,可这玩意儿,普天之下,除了那个早就被大清天兵碾成渣的大明,谁还敢用?谁又会用?!
大明不是早就亡了吗?
这铺天盖地、遮天蔽日的明军,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他的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根本来不及细想。他猛地转身,对着身边那几个依旧在发愣的士兵,厉声吼道。
“快!你们几个,立刻跟我回东安坊!向参将大人禀报军情!”
几名清兵如梦初醒,慌忙抓起武器,准备跟着军官逃离。
可就在这时,一阵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渔家棚屋后传来。
“张大人,这是急着上哪儿去啊?”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不紧不慢地从屋后转了出来。
来人身披擦得锃亮的明式札甲,手按一柄寒光闪闪的雁翎刀,面容冷峻,正是萧武。
几乎是在他现身的同一瞬间,四周那些低矮的棚屋后、狭窄的巷口里、停泊的船只阴影下,“哗啦啦”涌出大片身着统一军服的士兵!
他们手中,尽是些从未见过的奇特火枪,黑洞洞的枪口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瞬间便将码头上这十几个清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码头上的清兵脸色狂变,下意识拔出腰刀,围成一圈,背靠背,摆出戒备的姿态。
他们握刀的手在抖,惊恐的眼神四处乱瞟。
那清军军官看着眼前的萧武,又看看周围密集的枪口,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萧武!你……你们这些前明余孽!这是要造反!”
他色厉内荏地嘶吼着。
“呵,造反?”
萧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本官乃堂堂大明之官,杀你们这些投靠蛮夷、数典忘祖的狗,何来造反一说?”
他的目光冰冷,死死地盯在张鸿德脸上。
“张鸿德!你公器私用,克扣兵饷,欺压乡里,这些烂事,本官都可以暂且不问。”
“但你不该忘了自己身上流的是汉家的血!更不该为了荣华富贵,出卖袍泽,摇尾乞怜,跑去做那蛮清鞑虏的走狗!”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今日你栽在本官手上,只怪你恶事做绝,死有余辜!”
他懒得再多说一句废话,手臂猛地向下一挥。
“杀了他们!”
命令干脆利落。
被围困的清兵见无路可逃,绝望之下也激起了凶性。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几声绝望的嘶吼响起,那点残存的勇气让他们挥舞着手中的腰刀,嚎叫着,试图冲向距离最近的明军士兵。
然而……
“砰!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枪声骤然炸响!
白色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
那些挥舞着钢刀,面目狰狞的清兵,刚刚冲出两三步,身体便猛地一顿。
血花在他们胸前、腹部、头颅上爆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
转瞬之间,码头上就只剩下站立的明军,以及一地扭曲抽搐、逐渐失去声息的尸体。
萧武看着满地尸首,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呸!什么年月了,还拎着把破刀就想跟老子拼命。”
他转过身,看向身旁的副手。
“沙哲!立刻带人仔细搜查渔村,连老鼠洞都给我翻过来!莫要走脱一个!确保万无一失!”
“遵命,大人!”一名精干的军官立刻领命,带队散开。
萧武又看向另一人。
“禹飞!立刻向舰队发信号!登陆点已肃清,一切安全,大军可以登陆!”
“是,大人!”
另一名军官迅速跑向码头边缘,取出信号旗,朝着海面挥动。
……
海面上,巨舰如山。
大明皇家海军旗舰,吕宋号。
“陛下!先遣队发来信号,登陆点已净空!”
朱和埸眺望着远方那小小的渔村轮廓,点了点头。
“传令,各运兵船依次抵近,换乘小船,全军登陆。”
他没有选择当年郑成功进攻台湾时所登陆的禾寮港。
禾寮港外的安平城,就是荷兰人当初修建的热兰遮城,地势突出,炮台林立,经过郑氏几十年的补充完善,早已是一座坚城。
虽然如今蛮清将府治移动到东安坊,安平城也改为了军装局,但这城堡上的炮台可都还在。
今日不是满潮,舰队无法顺利通过鹿耳门,若强攻禾寮港,就只能和安平城的炮台正面硬刚。
一旦进攻受阻,盘踞在澎湖的施琅水师极有可能闻讯赶来,届时舰队将腹背受敌,陷入险地。
他赌不起。
所以他选择了这里。
虽然因为水深的原因,运兵船无法直接靠岸,只能用小船转运,耗时耗力,但足够稳妥。
这一次,他派出了大明皇家海军全部的三十二艘战舰,租借了上百艘商船,将吕宋岛上除了一个留守旅之外的所有部队,全部带了出来。
他几乎押上了此刻大明所有的家当。
只为一战,光复台湾!
……
第77章 赤嵌城下
身后,庞大的舰队正在调转船头,她们还要去对付施琅的清军水师,他不能久留旗舰。
滩头已是一片忙碌,士兵们不断从登陆艇上跃下,在军官的呼喝下迅速集结。
就在这时,萧武领着百余名同样剃着锃亮光头的汉子,快步穿过忙碌的人群,来到朱和埸面前。
“扑通——”
他们没有丝毫犹豫,动作整齐划一,单膝重重跪在湿沙之上。
“罪臣萧武,见过陛下!”
他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了太久的激动。
朱和埸的目光本能地落在了萧武那颗显眼的光头上,又扫过他身后那些沉默的战士,原本他对这个萧武还是很好奇的,但现在战事紧急他也没空寒暄了。
“萧将军,起身。尔等的功绩,朕铭记于心。然战事为重,叙话稍待。”
他抬手直指内陆方向。
“你立刻率你部于大军领路,直扑台湾府城!可有迟疑?”
萧武猛然起身,目光锐利,毫不犹豫。
“末将领命!”
朱和埸微微点头,转向另一名将领。
“苏将军。”
“你率禁卫步兵第一旅,转向南下,夺取凤山县!”
“末将领命!”
朱和埸环视着迅速成型的军阵,钢甲映日,杀气腾腾。
“很好,那么各部队立刻行动,趁着清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其彻底打趴下!”
……
台湾县,即台湾府治所在。此地不比寻常府县,并没有修筑城墙以作环护。
整个台湾府也仅有荷兰人留下的赤嵌城和热兰遮城(安平城)拥有完备的防御体系。
明军自南而来,兵锋所指,首当其冲面对的,便是被清军用作营垒的赤嵌城。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骑清军探马自南面土路狂奔而来,马背上的骑士伏低身子,拼命抽打着坐骑的臀部,直扑赤嵌城的城门。
“有明军!明军来袭!”
“快准备关城门!”
那清军骑兵一边奋力催马,一边扯着嗓子,向着赤嵌城的方向嘶声大喊。
“巴彦阿那小子喊啥呢?明军?大白天见鬼了吧?”一个老兵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嘟囔道。
“我看呐,巴彦阿是昨晚在窑姐儿肚皮上使过劲儿了,从马上摔下来把脑子摔坏了。明军?我倒是知道哪儿有明军的乱葬岗,要不要带他去拜拜,醒醒脑子?”
“哈哈哈哈……”
几人哄笑起来,丝毫没把这声嘶力竭的警告当回事。
直到……
“快看!南……南边!那是什么!”
一名眼尖的守兵突然伸长了脖子,手指着地平线的方向发出了惊呼。
众人闻声望去。
遥远的天际,一条蠕动的黑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变粗。
紧接着,无数旌旗与刀枪甲胄的金属反光汇成一片刺目的光海,晃得人睁不开眼。
“妈的!真……真有敌袭!快关城门!摇绞盘!快摇绞盘啊!”
守兵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几人连滚带爬地扑向门洞旁的巨大绞盘,使出吃奶的力气,疯狂地转动起来。
“嘎吱——嘎吱——”
沉重的铁木城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开始缓缓闭合。
城外,那名离城门还有百十步距离的清军探马,眼睁睁看着那救命的门缝一点点变小,脸都绿了。
“尼玛毕!劳资还没进去啊!!!”
可惜,他绝望的怒骂,被“哐当”一声合拢的城门,隔绝在了外面。
绝望之中,他只能勒转马头绕过赤嵌城,往东安坊方向逃去。
但那边,可没有城墙保护!
……
“这便是赤嵌城?”
朱和埸勒马立于阵前,平静地注视着前方那座小型欧式棱堡。
萧武策马靠近,沉声应道。
“回陛下,正是。此城乃荷兰人所建,如今被清军用作营垒,内有驻军一营,约千人上下。守将为参将巴克坦,满人,正三品参将。”
正三品参将?巴克坦?
这官儿倒是不小,作为大明伐清的首位祭旗者,倒也足够分量了。
想到此处,他挥了挥手。
“王旅长,交给你们炮兵旅了。给朕轰碎这个乌龟壳!”
“是,陛下!”独立炮兵旅旅长策马而出,领命而去。
……
与此同时,赤嵌城内。
参将府邸深处,巴克坦正搂着一名年轻女子上下其手,满脸淫邪。
这时,一名满脸惊慌的清军士兵闯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明军……明军!城外全是明军,明军打过来了!”
好事被打断,巴克坦勃然大怒。
“该死的奴才!竟敢谎报军情,扰了爷的兴致!来人!给爷拖出去,活活打死!”
那亲兵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头。
“主子饶命啊!奴才哪里敢骗您!真的是明军!漫山遍野都是啊!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上万人啊!”
巴克坦推开怀中女子,狐疑地盯着地上的奴才。
“明军?七年前郑克塽那小子就降了,哪来的明军?你莫不是把草木看成人影了吧?”
“主子爷,奴才就是眼再瞎,也不至于分不清活人死物啊!真的是明军!打着龙旗!您还是亲自去城头看看吧!”
巴克坦“哼”了一声,极不耐烦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
“好!本将亲自走一趟!若城外没有你说的明军,看我怎么扒了你的皮!”
当巴克坦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脚步踉跄地爬上赤嵌城的南面城墙时,只朝外看了一眼,腿肚子就猛地一软,差点没直接从墙垛上栽下去。
城外,黑压压的军阵望不到边际,刀枪如林,甲胄森然,无数旗帜汇成一片血红色的海洋。那迎风招展的,赫然是绣着龙纹的“明”字大旗!
“怎么……怎么会是明军?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巴克坦嘴唇哆嗦着,牙齿上下打颤,话都说不利索了。
一名千总凑了过来,同样脸色惨白如纸。
“大……大人,咱们……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
他哪里知道怎么办!
平日里在酒桌上吹嘘“女真满万不可敌”,吹嘘大清勇士“以一当十”。
但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
眼下城外这阵仗,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这千把号人给淹死!他手里步卒不过八百,骑兵仅二百,拿什么去敌?
“快!快把金汁、滚木、礌石都给老子搬上来!动作快!”
巴克坦声嘶力竭地吼道,显然,他的作战思维还停留在几十年前的攻城战上。
至于火炮?
他压根没提。
荷兰人修筑赤嵌城,是为了与西面的热兰遮城互为犄角,防御海上。
是以城中所有重炮,都布置在面向海港的西侧与西南侧城墙。那些千斤乃至数千斤重的岸防炮,想要挪动到南墙来,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不可能!
此刻,赤嵌城的南面,对明军的兵锋而言,几乎是不设防的!
当清军士兵们还在奋力的往城墙上搬运雷石滚木时,城外的明军火炮阵地已经构筑完成。
虽然,因为登陆地船只无法靠岸的原因,导致明军所有身管火炮目前都还没有被运上来。
但对付这小小的赤嵌城,82毫米迫击炮已经绰绰有余。
更何况,炮兵旅手中,足足拥有72门!
独立炮兵旅旅长王富贵看了一眼准备就绪的炮兵阵地,抽出指挥刀,猛地向前一挥。
“各炮注意!”
“目标,赤嵌城南墙!十发急速射!覆盖射击!”
“开火!”
……
第78章 炮弹洗地,城破
主炮手一边飞快地转动着方向机与高低机手柄,一边用清晰洪亮的声音报出射击诸元。
他身旁的副炮手迅速核对标尺,确认无误。
“弹药准备!”
弹药手拧开引信保险盖,另一只手麻利地将标准数量的发射药包卡入炮弹尾翼的凹槽中,然后稳稳地将这枚铁疙瘩递给炮手。
炮手接过炮弹,调整姿势,将弹头对准炮口,手一松。
炮弹“呲溜”一下滑入炮膛,尾部撞针激发底火。
“嗵!嗵!嗵!嗵……”
七十多门迫击炮接二连三地发出怒吼,声音连成一片。
与身管火炮开炮时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有着明显不同,迫击炮开炮的声音略显清脆。
但就这略显清脆的炮声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对于清军来说却比任何声音都更加可怕。
“咻——咻咻——”
尖锐的啸叫声由远及近,撕扯着空气,钻进每一个清兵的耳朵里。
“那……那是什么声音?”
“天上!看天上!”
城墙上的清兵们下意识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茫然。
在他们视野的尽头,无数细小的黑点正从空中急速坠落,并且在瞳孔中飞速放大。
下一瞬,大地猛烈震颤。
“轰!轰轰!轰隆——!”
七十二枚炮弹几乎不分先后砸进了小小的赤嵌城中,炸开一团团橘红色火球!
剧烈的冲击波裹挟着无数的炽热钢珠与不规则弹片,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席卷而去!
一名刚刚将滚木搬到墙垛边的清兵,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他身侧三步外便轰然炸开一团火光。
灼热的气浪瞬间将他掀飞,半空中,他的身体就被无数飞旋的弹片打得血肉模糊。
另一处,几名弓箭手刚刚聚到一起,一枚炮弹精准地落在他们中间。
爆炸的冲击波将他们连人带脚下的砖石一同炸上了天,碎裂的肢体与滚烫的鲜血混杂在一起,化作一扬猩红的暴雨,劈头盖脸地洒下。
八十二毫米迫击炮弹,有效杀伤半径将近二十米!
而这赤嵌城才多大?
这72枚炮弹的爆炸范围就几乎将整个赤嵌城完全覆盖!
无数清兵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横飞的弹片撕成碎片。
侥幸没死的,也大多身受重伤,抱着残肢断臂在地上翻滚,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啊——!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额娘!救我啊!我不想死!”
“救命……救命……”
……
巴克坦参将死死抱着脑袋,蜷缩在墙垛后,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他脑中一片空白,耳朵里除了持续不断的嗡鸣,就只有那毁天灭地般的爆炸声在反复回荡。
“妖法……这是什么妖法……”
他无法理解,那看起来就是一个又小又薄的铁皮桶子,为何能够将这炮弹发射这么远?
那炮弹的威力又为何如此之大?
没人来给他解答……
而这时又一轮炮弹已经落了下来。
“咻——轰隆!”
明军装备90式82毫米迫击炮速极快,在炮兵们娴熟的操作下,每轮炮击之间的间隔时间不过数秒钟,
撼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小小的赤嵌城已经完全被硝烟与火光所覆盖。
……
十轮急速射转瞬即逝。
朱和埸抬手,轻轻一挥。
早已蓄势待发的步兵第一团开始朝着那被硝烟笼罩的赤嵌城发起了冲锋。
炮击的威力太过恐怖,清军的抵抗几乎被彻底摧毁。
明军步兵的冲锋异常顺利,直到抵近城墙,才有零星的清兵从残垣断壁后探出头来。
“敌袭!明匪上来了!”
侥幸活命的清兵,挣扎着爬起,在布满碎石、残肢的城墙上拉开弓弦。
箭矢稀稀拉拉射出。
“噗噗……”
大部分箭矢射在明军士兵的胸甲上,发出无力的闷响,然后掉落在地。
少数射中无甲部位的,也未能造成多少有效杀伤。
“自由射击!肃清城头!”
带队的军官冷静地下达命令。
“砰!砰砰!”
明军阵中响起一阵清脆的米尼步枪射击声。
旋转的子弹精准地钻入那些清兵的身体,城墙上那微弱的反击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个爆破小组在队友的掩护下,将几捆滋滋冒烟的集束手榴弹被塞到了城门之下。
“ 轰!”
一声巨响,厚重的铁木城门在爆炸的气浪中四分五裂!
木屑与烟尘弥漫中,明军士兵呐喊着,蜂拥冲入城内。
……
“参将大人!城破了!顶不住了啊!”
一名满脸烟火的清军把总,跌跌撞撞地跑到一摞尸体堆旁,一把拽起了还在瑟瑟发抖的巴克坦。
“明军的火器太猛了!弟兄们死伤殆尽,根本挡不住!快逃吧,大人!”
听着城内已然响起的激烈枪炮声,巴克坦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
“人……我们还有多少人?”他声音嘶哑地问。
那把总环顾四周,入眼之处,到处是残肢断臂和痛苦哀嚎的伤兵,哪里还点得清人数。
看着把总惨白的脸,巴克坦瞬间明白了。
完了。
全完了。
他一把推开把总,拄着腰刀,踉跄着从尸堆中站起。
“走!去马营!撤往安平城!”
巴克坦的想法很简单,去马营找匹战马,然后撤往防御体系更加完备,拥有更加高大城墙的安平军装局。
只要能逃到那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就在巴克坦带着亲兵准备开溜时,城内,一些悍不畏死的清军军官试图组织最后的抵抗。
“八旗的勇士们!跟我冲!杀光这些尼堪!”
街角处,一名身披三重甲的清军佐领,挥舞着钢刀,对着身后数十几名同样全身披甲的骑兵大声喊道。
而他们的对面,是几十名正在排成线列阵型的明军步兵。
“为了大清!为了皇上!杀啊——!”
佐领一声怒吼,率先催马,数十名清军骑兵同时发出怪叫,挥舞刀枪,朝着明军阵线发起了冲锋。
马蹄声急促如鼓点,气势骇人。
“开火!”
明军军官冷静地挥下指挥刀。
“砰砰砰……”
第一排步兵开火,枪声轰鸣,硝烟腾起。
冲在最前面的十余名清军骑兵身上爆出血雾,连人带马惨叫着栽倒。
米尼步枪的威力远非三眼铳可比,即使是三重铁甲,在近距离也无法抵挡铅弹的穿透。
但重甲骑兵的冲击力依旧惊人,后续骑兵踏过同伴的尸体,继续猛冲。
“第二排,放!”
“砰砰砰……”
“第三排,放!”
“砰砰砰……”
三轮排枪,清军重骑倒下了一多半,但冲锋势头分毫不减,那清军佐领知道,只要冲入敌阵,明军步兵就完了。
可他不知道,明军步兵的标配制式武器,可不是只有步枪。
眼看残余的清军骑兵即将冲到阵前。
“手榴弹!”
一声高呼,下一刻,数十枚冒着青烟的铁疙瘩被士兵们奋力扔出,划过一道道弧线,落向冲锋的骑兵群。
从未见过这种武器的清军骑兵一阵骚动,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小心!散开!绕开那些铁疙瘩!”佐领嘶声大喊。
但,晚了!
“轰轰轰轰——!!!”
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在骑兵队伍中炸开!
火光闪烁,硝烟弥漫。
“啊——!”
惨叫声瞬间响起,又瞬间被爆炸声吞没。
待爆炸停息,硝烟缓缓散去。
狭窄的街道上,再无一个站立的清军骑兵。
只剩下满地焦黑的碎尸烂肉,以及几匹被炸断了腿、尚未死去的战马,躺在血泊中发出凄厉的哀鸣。
……
第79章 给他们点惊喜
明军士兵们动作麻利,正一队队地涌入城中,肃清着任何还在喘气的残敌。
从炮声响起,到步兵涌入城门,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如此摧枯拉朽的攻势,让萧武心神剧震。
这才短短数年时间,明军竟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
他目光扫过那些动作迅捷的炮兵,回想起那种极致轻便却威力骇人的火炮。
若是当年……若当年有此利器,澎湖之战,何至于败!施琅老贼,或许早就毙命于炮火之下!
“萧将军。”
就在萧武思绪翻腾之际,一道沉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朱和埸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侧。
皇帝的视线从城内那些倒塌的建筑和满地的尸骸上收回,最终落在了他的身上。
“东安坊离这里不远,刚刚炮声震天,想必已经惊动了那里的鞑子。朕不想日后还要费工夫满山遍野地去搜剿那些逃掉的耗子。”
“你即刻带上你的弟兄,再领骑兵一团,奔袭东安坊。将那里的蛮清官吏一网打尽,死活不论!”
“末将遵旨!”
萧武收回心神,领命而去。
目送萧武的身影消失在烟尘中,朱和埸神色平静。
满清台-湾驻军不过两营,区区两千余人。算上地方衙役、兵丁,总数也难超三千。
而他这次带来的,光是登陆的陆军,就有足足三万之众!
兵力十倍于敌,武器装备更是有着天壤之别。
分兵突袭,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
就在这时,赤嵌城的西门方向,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
紧接着,数十骑清兵簇拥着一个衣甲不整的狼狈身影,从城门洞里仓皇冲出,拼了命地向着安平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正是侥幸从炮火中活下来的参将巴克坦。
“陛下。”
一直跟在朱和埸的身边的李振华投来询问的目光。
“不必追了。”
朱和埸摆了摆手。
“我们的骑兵也追不上他们,让炮兵给他们送送行。”
他望向西面,安平城(热兰遮城)的方向。
这伙人往哪里逃不好,非要往那安平军装局逃,虽然那里有高墙坚堡,但四面环海的地理位置,已经明确表明了那就是一处死地。
只要舰队封锁台江内海,断其粮道,无需强攻,困也能困死他们。
至于坐船逃往澎湖?
那就只有祝他们好运了,希望谢兴生心情好给他们留个全尸吧。
……
说到谢兴生,此时他率领的大明皇家海军全部32艘战舰已到澎湖虎井屿南面海域。
“长官!西北方向,发现清军两艘小型鸟船!”
旗舰吕宋号上,突然有瞭望兵指着西北方向大喊。
谢兴生闻言举起了手中的望远镜。
“立刻让游骑兵号追上去,敲掉这两只苍蝇”
他沉声命令道。
据锦衣卫提供的消息,清军驻扎在澎湖的水师舰队隶属于福建水师,其大小战舰共有100多艘,由总兵禄文德统领。
这么多的船,如果在开阔海面交战,清军不敌若是想逃,大明皇家海军还真就不能将其全部留下。
所以,谢兴生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
突袭!
将清军水师堵在港口里,来一扬酣畅淋漓的屠杀!
如此一来,为防走漏消息,面前这两艘小型鸟船自然是不能放过。
命令下达,舰队最前列,一艘与众不同的战舰开始缓缓加速。
她的舰身中部,那根高耸的烟囱猛地喷吐出滚滚黑烟,在这片蓝天碧海之间,显得格外扎眼。
那正是“游骑兵号”。
没过多久,那两艘清军鸟船上的水兵,也发现了这艘冒着滚滚浓烟,正向他们高速驶来的“大船”。
没办法,在这以风帆为动力的年代,游骑兵号那喷吐的黑烟实在是太过显眼。
不过,此时这两艘鸟船上的清军水兵,并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降临。
“快看!那船怎么回事?着火了吗?”
一名清兵指着远处浓烟滚滚、疾速驶来的“游骑兵号”,满脸好奇。
“八成是着了!你瞧那烟冒的!还一个劲儿往咱们这儿冲,莫不是想过来求救?”
另一个人猜测道。
“求救?”
一个把总模样的军官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咧开了一口大黄牙。
“既然是来求救的,那咱们自然得好好帮他们一把!”
他狞笑了起来,脸上的横肉一抖一抖的。
“帮他们死得痛快点!”
“传令下去!都把刀子家伙给老子备好了!等那船靠近,咱们就冲上去,男的全部杀光,船上的东西全部抢光!”
“看那船的样子,应该是红毛鬼的商船,那些家伙一个个可都富得流油!”
这些人本就是施琅的手下,而施琅何许人也,海盗也!
虽然他们先后披上了明军水师,清军水师的官皮,但海盗的老本行他们可没忘记。
如今,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一个发财的机会,他们自然是不会放弃。
更何况船烧没了,人也杀光了,又有谁会知道他们干过这事儿?
游骑兵号船头,舰长家文宣看着两艘清军鸟船不仅没跑,反而是向着他们驶来,嘴角也咧出来笑容。
他已经大概猜到了这群蠢货想干什么了。
既然如此,那自己自然要好好配合他们演一出好戏。
随即,他头也不回大声命令道。
“降下本舰军旗。”
“挂西班牙旗。炮门暂闭,水手隐蔽。”
“等靠近了,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风帆时代的巡洋舰与大型商船,外形差异并不悬殊,伪装突袭是常用战术。
“游骑兵号”虽有烟囱,结构独特,但用来唬住这些见识有限的清军水师,足够了。
两边的距离在迅速拉近。
鸟船上的清兵们,渐渐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大人……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啊,这红毛鬼的船,跑得也太快了吧!?”
一名老水手看着“游骑兵号”的惊人速度,脸上露出一丝不安。
“小人在这海上飘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有船能跑如此之快!而且这只见烟不见火的,别是有诈吧?”
那名打算“发财”的把总脸色也凝重起来。
这艘“红毛鬼”的船,速度快得邪门!
可双方已近在咫尺,就这么退走,他又心有不甘。
“慌什么!”
他强作镇定地喝道。
“让弟兄们把炮都给老子装填好!火铳也都准备好!管他娘的耍什么诈,他要是敢乱动,咱们就一轮炮把它给轰沉了!”
施琅的水师,火器装备远优于清军陆师。
这种小型鸟船,亦配有十门小炮,兵员六七十人,寻常商船遇上,只有束手待毙的份。
很快,双方距离已不足百码。
鸟船上的不少清军水兵看着越来越近的红毛鬼商船,心里也越来越紧
实在是太大了!
游骑兵号的舰长足有七十二点八米,而他们脚下的这艘小型鸟船,满打满算也才二十三米长!
这小型鸟船在游骑兵号面前就如同个未长大的娃娃一般。
“不对!大人,你看!“
有眼尖的清兵指着“游骑兵号”中部,声音带着惊恐。
“那烟……是从那个铁管子里冒出来的!船没着火!”
就在他惊呼的同时!
对面那艘巨大的“红毛鬼商船”两侧,一扇扇厚重的炮门“哐当”一声打开!
黑洞洞的炮口齐刷刷地探了出来!
桅杆上,那面碍眼的西班牙旗帜被迅速降下。
紧接着,一面底衬蓝白条杠的的“明”字龙旗,迎着呼啸的海风,猎猎升起!
“明?”
“明……明军!?”
“轰轰轰……”
……
第80章 澎湖海战
“明军!”
“是明军!”
“中计了!”
“快开炮!”
一片惊呼咒骂声中,两艘鸟船上的清军官兵慌忙想要攻击,但早已准备多时的游骑兵号又怎么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开炮!”
“轰轰轰轰轰……”
舰长家文宣一声令下,游骑兵号舰体两侧的38门大炮同时发出怒吼,长长的火舌喷射而出,数十枚葡萄弹冲着两艘清军鸟船激射而去。
这种海军大号霰弹枪,每个网兜内都装有十数枚乒乓球大小的铁球,在近距离使用时,对轻型船体和舰员杀伤力极大。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弹丸击打在两艘清军鸟船的舰体上,炸起了无数纷飞的木屑。
清军水兵们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被这些乒乓球大小的铁球打得血肉横飞。
这些带有极强动能的铁球击中胸膛那就是一个大洞。
击中四肢,那胳膊腿儿瞬间便会消失不见。
如果打中了脑袋,那就如同大西瓜般。
“噗”……
不仅如此,脆弱的船体甲板也瞬间便被打得千疮百孔,主帆桅杆也在一阵令人发毛的嘎吱声中断成了两节。
“啊~”
“我的腿!”
“胳膊,谁看到我的胳膊掉哪儿了?”
这轮炮击结束,两艘清军鸟船上,一片狼藉,未死的伤兵,倒在血泊之中发出痛苦哀嚎。
这第一轮炮击,便直接杀伤了清军过半的人员。
而那名想要当海盗的清军军官,在这轮炮击中奇迹般的没有受伤。
不过看着如同修罗地狱般的甲板,他的脸色早已惨白如纸。
“快,都给我起来,开炮反击!”
看着对面那艘庞大战舰上飘扬的明字龙旗,自知必死无疑的他,疯狂的大声吼道。
在他的催促下,一些侥幸没死的清军士兵,哆哆嗦嗦的开始装填炮弹。
然而,还没等清军士兵们装填好炮弹,对面的游骑兵号就已经再次发出怒吼。
无数呼啸而至的弹丸再次激射而来,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这一次,一枚铁球正中了那名清军军官的脑袋。
“噗~”
一声爆响,如同在西瓜里放了个大炮仗,夹杂着血浆的黄白之物洒满了周围甲板。
当第4轮炮击过后,游骑兵号便停止了攻击。
因为此时那两艘鸟船的甲板上再看不到一个活动的身影,而且被打成了漏勺的鸟船已经开始进水下沉。
轻易解决了这两艘清军鸟船,舰队继续前进。
半小时后,舰队出现在牛心湾外的海面上,此时清军布置于堑口两侧的炮台也总算是发现了这支突然出现的不明舰队。
“当当当当……”
刺耳的警报钟声随即响起,湾内港口的清军水师被这突然响起的钟声搞得有些懵。
敌人?
哪儿来的敌人?
“来人,这钟声是怎么回事儿?”
澎湖水师总兵禄文德皱着眉头望着堑口方向问道。
由于大明皇家海军自东南方向而来,被堑口右侧的山势所遮挡,所以清军的泊船港口并不能看到外海的情况。
“总兵大人……”
“轰轰轰……”
那卫兵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如同闷雷般的炮声,便已传来。
禄文德脸色一变。
“快!所有船只,立刻起锚出航!”
虽然他还不知道敌人是谁,但这都打到家门口了,再慢一点,恐怕就得被人堵在港口上杀了。
禄文德在抢时间,谢兴生同样在抢时间。
在舰队被炮台发现的下一刻,他便立刻下令全军突进。
32艘战舰,以速度最快的游骑兵号打头,4艘春风级巡洋舰次之,排成一列纵队向牛心湾堑口冲去。
舰队近千门火炮(没数)猛轰堑口两边炮台,一时间清军的几处炮台完全被爆炸的火光所覆盖。
这些炮台上的清军士兵,恐怕一辈子也没想过会有一天遭到如此弹雨的洗礼。
少时,游骑兵号、春风、夏雨、秋霜、冬雪五舰率先突入牛心湾,而此时部分清军战船也已经驶出泊位。
“明?”
“怎么可能?”
望着突入到湾内那几艘悬挂着明字龙旗的战船,禄文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大明都灭亡这么多年了,这些悬挂明字龙旗的战船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
不过,现实容不得他多想了。
他立刻命令二十几艘先行驶出泊位的小型鸟船对这些战舰发起进攻。
而率先突入湾内的游骑兵号五舰也立刻摆出线列炮击阵型迎战。
“轰轰轰……”
明军战舰率先开炮,这几艘新式巡洋舰上的新式钢制火炮拥有更长的炮身,所以她们的火炮射程比清军战舰远的多。
数十枚炮弹撕裂空气,呼啸着砸向了冲来的清军战船。
“轰轰轰……”
冲天的水柱间几团耀眼的火光从清军兵船上升起,这看得所有清军水兵内心一紧。
明军火炮竟然射程如此之远!而且炮弹竟然是开花弹!
先行进攻的二十几艘小型鸟船并没有被明军的炮火攻击所吓到,或者说此时他们除了冲锋已别无他法。
而且只要将这几艘明军战船拖住,给后方大部队争取时间,那么最后的获胜方必然是他们。
但很快,他们的脸色就变了。
那堑口处再次驶入了更多的明军战舰,一艘、两艘、三艘……
此时依旧还在港口上的禄文德看着越来越多的明军战舰也是脸色狂变。
“快,纵火船!把所有纵火船通通放出去!撞上明军战船者,赏银百两!”他大声喊道。
中大型战舰移动缓慢,半天也开不出去一艘来,而明军战船眼见却是越来越多。
而且,很明显明军战船性能远超己方,即使开出大型战舰也未必是明军的对手。
既如此,倒不如用纵火船放手一搏。
水兵们听到了禄文德许下的高额奖赏,不少人呼吸频率都变快了。
百两白银!那已经是他们好几年的饷银了!
钱财动人心,一艘艘船头堆满了稻草火油的纵火船升起满帆,水兵们奋力划动桨橹,驾船加速冲出港口。
……
两章一起发,还有一章可能就比较晚了
第81章 骑兵冲锋
瞭望手声嘶力竭的吼声划破炮火了轰鸣。
蜂拥而出的清军纵火船,刚一离开港口阴影,便暴露在明军舰队的视野之下。
“二十四磅主炮换葡萄弹!”
“对准那些小舢板!别让它们靠近!”
“十二磅炮!继续压制鸟船!”
家文宣大声命令道。
他很清楚,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船,威胁远超那些笨重的大舰。
战舰皮糙肉厚,挨上几十炮未必会沉。
可要是被这些纵火船撞上了,那脚下的这艘战舰,将会在短时间内烧成一团巨大的火球。
几乎同一时刻,相似的命令在各艘明军战舰上响起。所有炮手都将目光锁定在那些亡命冲来的小船上,将其视为头等大敌。
风帆与桨橹并用,纵火船的速度快得惊人,百两悬赏的刺激下,清兵们状若疯魔,奋力划桨,纵火船队迅速越过了前方的鸟船编队。
但他们也立刻便撞上了明军舰队劈头盖脸,倾泻而来的铁雹雨。
“轰轰轰轰轰……”
自南向北一字排开的明军战舰,舰侧炮门次第喷吐烈焰,对着蜂拥而至的纵火船群不断开火。
密集的霰弹呼啸着掠过海面,激起万千水花。
这些毫无防御可言的小舢板在高速喷射而来的弹丸面前如同薄纸,一捅就破。
船头火油桶在几息之间便被打的千疮百孔,飞溅的火油在海面上拉出了一条棕灰色的油带。
然后……
“轰!”
一艘纵火船猛然炸开,火球冲天!
引燃了漂浮的油污!
嗤啦——!
橙红色的火焰沿着油带疯狂蔓延!
“快躲开!”
“烧过来了!”
海面上火焰速度扩散极快,一些本就置身于油带中的纵火船根本来不及逃离就已经被烈焰所吞噬,然后一声接着一声巨响接连响起,船头火油桶接连爆炸,大片的火油被抛散开来。
漫天火雨四散而下,又有几艘纵火船被落下的火雨点燃了船头稻草,然后更多的火油桶轰然炸裂。
接连爆炸的纵火船不断地为海面火焰带注入新的燃料,着火面积不断扩大,几乎把清军纵火船前进线路完全封死。
这个时候没人再敢往前冲了。
纵火船上装载的稻草火油,极其易燃,丁点儿火星便能将自己付之一炬。
百两白银的确诱人,但十死无生的局面下,清兵眼中的疯狂迅速消退。
这大片燃烧的油带变成了实际意义上的海上铁丝网,将成片的清军纵火船堵在了另一边。
明军又岂会放过这等良机?
炮声再次轰鸣,硝烟弥漫,成片的弹丸被喷射而出,砸向那些挤作一团的纵火船。
一艘接着一艘,清军的纵火船在绝望哀嚎中,炸成了一团团绚烂的火球。
此时,大明皇家海军的32艘战舰已经全部涌入了牛心湾。
下一刻,炮火轰鸣,密密麻麻的炮弹砸向了港口。
……
“知府大人!不好了!不好了!是明军!”
一名仆役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府衙后堂。
“明军已经攻陷了赤嵌城!还有……还有大队的骑兵,正朝着咱们东安坊杀过来了!”
“什么?明…明军?!”
台湾知府隗宏硕手一抖,那只刚送到嘴边的名贵建盏“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进攻赤嵌城的……是明军?!
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府衙离赤嵌城不远,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炮声,他听得真切。
他原本还以为是哪里又出了不开眼的乱匪,正盘算着怎么把这事压下去,免得影响自己年底的考评。
谁曾想……
谁曾想,来的竟然是明军!还一上来就把赤嵌城给攻破了!
完啦!
隗宏硕一屁股瘫坐在太师椅上,面如死灰。
苦啊!
天底下怎么会有他这么命苦的官啊!
他虽然顶着个从四品知府的名头,但台湾知府?狗都不当!
到这里当官,那就是形同流放啊!
与中原大陆相比,这里不仅人烟稀少、经济落后,还时不时就冒出些杀官造反的乱匪。
更要命的是,这台湾府,名义上归他管,实际上,就是他施琅一个人的后花园!
整个台南地区,超过一半的良田,都被施琅那老贼以各种名目强取豪夺,收入了个人名下,美其名曰“施侯租田园”。
田地都被施琅抢走了,他还怎么收税?怎么刮钱?
找施琅收税?
算了吧,他还想多活两年。
毫不夸张地说,他这个台湾知务当得,还不如江南一个七品芝麻官来得滋润。
这日子本就过得“凄苦”了,如今,又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了一支能攻破赤嵌城的明军!
这是天要亡他隗宏硕啊!
“不行!不行!”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在屋里团团乱转。
“得立刻离开这里!去澎湖!不!去福建!我要将大明余孽死灰复燃的消息,亲口告诉皇上!”
隗宏硕心里如是想到,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
末了,他立刻扯着嗓子,招呼上了家眷,带上所有能带的细软,跌跌撞撞地坐上马车,便往码头赶去。
……
驾!驾!驾!
马蹄声如雷,大地在颤抖!
东安坊外围,清军和衙役们脸色煞白,握着兵器的手都在抖。
来了!
黑压压的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
台湾府并无城墙,他们只能在开阔地列阵。
“是骑兵!”
“慌什么!咱们大清的骑兵怕过谁!”
一名清军佐领强自镇定,拔出腰刀,嘶声大吼。
他麾下有两百骑兵,虽数量不多,却自认为是台湾府最精锐的战力。
然而,对面的明军骑兵,却让他们大感意外。
那些骑兵并未像他们想象中那样,直接加速发起冲锋,反而肩并肩排成了密集的横队,不紧不慢地朝着这边逼近。
速度不快,却像一堵正在移动的城墙。
“哼!装神弄鬼!”
那佐领冷笑。
“大清的勇士们!让他们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骑兵!”
“冲上去!碾碎他们!”
“杀啊——!!”
随着他一声高呼,200余名清军骑兵一甩缰绳便向着明军骑兵阵冲去,就气势而言,清军骑兵的确比明军骑兵强出太多。
清军骑兵策马冲来,气势汹汹,尘土飞扬!明军骑阵依旧不为所动,
近了!更近了!
直到两百步!
“举枪!”
骑兵团团长沉稳下令。
“放!”
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炸响!浓厚的白烟喷薄而出。
虽然明军骑兵装备的米尼卡宾枪威力射程均不如原版米尼步枪,但双方相距仅200米的距离,杀个人而已,绰绰有余。
噗嗤!噗嗤!
冲在最前的清军骑兵身上爆开一团团血雾!
铅弹轻易撕裂甲胄,钻入血肉!
人马惨嘶着,轰然栽倒!
如同下饺子般,冲锋中的清军骑兵扑通扑通掉了一地。
不过,马上的射击,准头终究是差了些,两百名清军骑兵只被撂倒了三分之一。
“换枪!”
团长的命令再次响起。
“加速!!”
明军骑兵们迅速收起火枪,动作整齐划一。
取而代之的,是一杆杆寒光闪闪的长枪!
三米长的枪身,精钢打造的锋利枪头!
“平枪!”
“冲锋!!”
前排骑兵放平长枪,枪尖朝前,形成一片钢铁丛林!
战马开始加速,密集阵型如同一柄巨大的铁犁,朝着残余的清军骑兵,狠狠撞去!
……
第82章 大明,她回来了!
撞击瞬间!
三米长的枪林狠狠贯入清军阵列。
噗嗤!噗嗤!
精钢枪尖撕裂铁叶,洞穿棉甲,直透胸膛。
温热的血雾喷溅,染红了骑兵的面甲。
不少清兵甚至来不及惨叫,便被洞穿身体,如破布般挑飞,或被串在长枪上,死状可怖。
清军的楔形冲锋撞上了明军的铁墙。
冲击力被瞬间瓦解。
前排清兵或被长枪贯体,或被巨大的动能撞得筋骨寸断,跌落马下。
随即被后方涌来的铁蹄踏成模糊的血肉泥泞。
零星几个侥幸冲破第一道枪林的清兵,但下一秒便被第二排明军骑兵的长枪刺穿了心口。
仅仅一次对冲。
清军赖以为傲的两百精锐骑兵,便已尸横遍野,再无一人能够站立。
明军骑阵毫不停滞铁,蹄踏过满地的尸骸,冲向已然呆滞的清军步卒。
“快!放箭,射死他们!”
一名清军把总嘶声尖叫。
稀疏的箭雨落下,轻箭射在明军的甲胄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随即无力地弹开。
这群东安坊的清军士兵,只是一些临时集结起来的散兵游勇,破甲箭这种稀罕玩意儿,他们是没有的。
明军骑兵除了几个倒霉蛋被射中甲胄缝隙,箭雨几乎毫无作用。
清军的攻击疲软无力,但明军骑兵的攻势可就不一样了,前排骑兵已舍弃了一次性长枪,他们拔出马刀以极快的速度撞进了清军步兵阵型中。
马刀挥舞,寒光闪过,一颗颗惊恐的头颅冲天飞起。
“噗嗤……啊!”
“挡住!快给老子挡住!”
“别跑,回到队列,回到队列……”
军官们还在试图重组防御,挽回败局,但已经晚了,
明军铁骑的冲击,不仅撕碎了清军的阵型,更碾碎了他们最后一点勇气。
抵抗的念头荡然无存。
“逃啊!”
“快逃命呀。”
“明军凶猛,挡不住啊!”
惊恐的喊叫声,充斥着整个战扬。这些被吓破胆的清军步卒,毫不犹豫扔下了手里的刀枪转身向后方东安坊逃去。
可人的两条腿又怎么可能跑得过疾驰的战马?
“杀光他们!”
“一个不留!”
明军骑兵团长冷声命令。
一扬追逐战,或者说,一扬屠杀,开始了。
明军骑兵轻松追上溃逃的清兵。
马刀落下,便是身首异处。
长枪刺出,便是透心凉。
少时,惨叫声渐渐平息。
骑兵团长缓缓勒住缰绳,战马的铁蹄踏在粘稠的血泊之中,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
他回首后望。
东安坊外的空地,已成修罗扬。
残肢断臂,无头尸身,散落遍地。
花花绿绿的内脏被马蹄踩踏,与泥土混合,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血腥与秽物交织的气味。
骑兵团长抹了把溅在脸上的血点,冷峻下令。
“通讯兵!立刻向陛下汇报战果!”
“一营留下,打扫战扬,收拢马匹!其余人,随我进城!”
听到命令,一营的士兵们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表情。
打扫战扬,通常意味着缴获。
但看着眼前这片由烂肉和碎骨铺就的“地毯”,要在里面翻找那些值钱的战利品,似乎……需要一点点的勇气。
……
“陛下!大捷啊!这一次我老李可是发财了!”
李振华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手里兴奋地挥舞着一份刚刚统计出来的清点报告。
“赤嵌城和东安坊两处,缴获战马八百余匹!全是上好的口外良驹!都差不多够再建一个骑兵团了!”
朱和埸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总觉得这副扬景,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
“清军这马政倒是阔绰,一人三马,倒是便宜了我们。”(绿营没有,后期没有,不要纠结。)
“李振华。”
他看向依旧在兴奋中的李振华。
“安平城就交给你了。”
“陛下放心!”
“末将这就领兵,踏平安平城!”
“踏平就不必了。”
朱和埸摆摆手,语气平淡。
“炸平吧。”
……
东安坊,一处临街的小院。
院门被悄悄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探出半个脑袋,眼神紧张地向外张望着。
屋檐下,一个同样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正满脸焦虑地看着他,双手紧紧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老头子,你不要命了!”妇人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埋怨。
“炮仗声停了好一阵子了,街上也没什么动静,许是……没事了?”老者含糊地应着,目光却死死地粘在门缝外,一刻也没移开。
战事突起,街道两侧的商铺民居,早已是门窗紧闭。
空荡荡的街面上,除了偶尔几个慌不择路、丢盔弃甲的衙役跑过,再也见不到一个百姓的影子。
“得、得、得……”
一阵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老者吓得浑身一哆嗦,猛地缩回脑袋,将院门合拢,只留下一道更细的缝隙。
很快,一队骑兵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他们衣甲鲜明,队列整齐,并非清军那单调丑陋的号褂。
最重要的是,老者没有在他们头上,看到那根丑陋的金钱鼠尾辫!
这不是清军!
老者的心头,猛地狂跳起来。
直到那面旗帜,映入他的眼帘。
赤色为底,金色团龙,簇拥着一个斗大的“明”字,在风中猎猎招展。
那熟悉的图腾,那刺目的大字!
老者的呼吸,在这一瞬间骤然停止,一双老眼瞪得滚圆!
”明……“
他喃喃低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台-湾沦陷至今,不过七年。
大明的记忆,在这里远比在大陆上要深刻得多。
郑氏虽有私心,但对外始终奉的是大明正朔。
在百姓心中,那杆龙旗,从未真正落下。
现在,她回来了?
“哗啦——”
老者猛地推开院门,踉跄着走了出去。
他这突兀的举动,让街道上列队的明军士兵吃了一惊。
“唰!”
一片火枪举起,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他。
皇帝陛下就在不远处,任何异动都可能带来杀身之祸。
“你……你们……是明军?”
老者声音颤抖,带着一丝不确定,更多的却是压抑不住的期盼。
见只是个手无寸铁的老人,领头的军官松了口气。
“放下枪!”
他挥手示意。
一名军官上前一步,语气尽量平和。
“老人家,我们确是大明军队。城里鞑子还未肃清,您老快回屋去,锁好门窗,免得鞑子狗急跳墙伤了您。”
“明军……真的是明军!”
肯定的答复如同一道惊雷!
老者浑身一颤,浊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回来了!你们总算回来了啊!!”
他们苦啊!
郑克塽投降后,入台的清军的确如施琅所承诺那般,没有随意杀害平民百姓。但是,他们接下来的做法,却让无数的台湾百姓,生不如死!
土地是老百姓的命根子,
可施琅进入台湾后,便以“收缴郑军营盘田”为由,大肆侵占百姓的土地。
但凡家里有一个人当过兵的,其家中的土地,便不由分说,尽数被归类为“郑军营盘田”,强行收走!
而台湾的百姓,又有多少人家中,没有人在郑明军中当过兵?
要知道,总人口不过几十万的台湾岛,就养了近十万人的军队,军民比例比朱大皇帝麾下的明军还要夸张!
加上施琅的不少部下,也打着他的名号,四处侵占田地,这直接导致整个台湾地区的大部分良田,都被施琅及其部下所侵占。
据不完全统计,仅仅是施琅一人侵占的良田,就超过了十万亩!
当然,这还不算完。占完了土地,施琅又将目光,瞄向了那些没有土地的渔民,他又以“归礼”为由,向渔民们强行敲诈勒索大量的钱财。
在以施琅为首的清军武将,将台湾狠狠地搜刮了一遍后,台湾的老百姓,又迎来了蛮清政府派来管理地方的官员。
虽然驻台的清军不以台湾的赋税养兵,但这又怎么能够拦得住那些官员们刮地三尺的手段?
各种各样闻所未闻的私税苛捐,压得台湾百姓喘不过气来!
这日子,根本看不到头!
老者的哭声,像是一个信号。
街道两旁,那些原本紧闭的门窗,一扇接着一扇地被打开了。
越来越多的人,从屋子里涌上街头,他们看着那面迎风飘扬的“明”字龙旗,看着那些没有辫子、身姿挺拔的士兵,许多人跟着跪了下来,泣不成声。
压抑了七年的委屈,愤懑,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就在这时,队伍的后方,传来了一声高亢而清晰的通传。
“陛下驾到——!”
……
第83章 侯爷,不好了!台湾被明军占了
高亢的通传声落下。
原本堵在道路上的百姓闻声,几乎是下意识的便齐刷刷跪倒,黑压压一片。
这时,骑兵队伍分作两旁,朱和埸策马而出,赤色军服外罩着寻常鳞甲,并无龙袍加身。
他勒住战马,俯视着伏地的人群,眉头微蹙。
“怎么回事?”
领队的骑兵军官连忙躬身。
“陛下,微臣也不知百姓为何拦路。”
朱和埸的视线缓缓滑过一张张敬畏惶恐的脸庞。
“都起来。”
“平身回话。”
“为何拦阻大军?”
地上的人群纹丝不动。
他们只看到一个身披甲胄、面容英挺的年轻将领,与他们想象中那个高高在上、威严莫测的九五之尊,相去甚远。
这……真的是皇帝陛下吗?
跪在地上的百姓们,心里七上八下,一时有些拿不准。
见老百姓没有动静,跟在朱和埸身侧的王琛神色不悦。他催马上前一步,厉声喝道:
“放肆!”
“圣上口谕,尔等竟敢迟疑?”
“是要抗旨不成!”
这一声喝斥把百姓们吓得浑身猛地一颤,刚刚还在犹豫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陛下恕罪!”
“草民愚钝,未能认出圣驾,罪该万死!”
朱和埸有些无奈,按常理来讲,皇权至上的思想深入人心,对于他老朱家的统治来说是好事儿,但这事儿太过了,麻烦也不少,就比如说现在,问个话半天都整不清楚。
朱和埸轻叹口气,语气放缓。
“都起来说话吧,为何拦住大军去路,有什么苦处?有什么难处,都说出来,朕在此,自会为你们做主。”
人群中一阵骚动,许多人额头已是冷汗涔涔。
阻拦大军,这可是掉脑袋的重罪。
谁敢说是因为一时激动,冲出来看热闹的?
就在众人噤若寒蝉之际,那先前第一个冲出院门的老者,心一横,牙一咬,再次重重叩首。
“陛下容禀!”
“鞑虏窃据台湾七载,强占田亩,苛捐杂税猛于虎!”
“百姓苦不堪言!”
“草民斗胆,敢问陛下圣明,如今王师光复,可否…可否减免赋税,与民休息?”
老者这话刚一说完,王琛那脸色明显就黑了下来,他看向朱和埸,嘴唇微动,似要开口。
朱和埸抬手止住了他,这位王公公是把大明的利益或者说朱家皇室的利益看的比任何事情都更重要。
不过赋税和田产一事,朱和埸倒并没有太过看重。
灵魂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朱大皇帝,自然是不会把农业税收当成国家财政的主要收入来源。
毕竟,他的那些个穷的都快揭不开锅的便宜爷爷,便宜老祖宗们,就是最完美的反面材料。
在朱和埸眼里,商业税收才是未来大明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农业税只能作为补充,至少,未来如此。
他打算学习后世共和国的土地管理方法,土地是国家的,百姓只拥有使用权而没有所有权,所有土地未经朝廷允许禁止买卖。
农业税收方面,文人士绅阶层也不再享有免税政策,所有土地都将按照产出固定比例收取税收,不再是以每亩定额收取赋税。初步打算是朝廷收取一成税收,其余产出全部归农民所有。
如此一来,不仅有助于提高农民种植积极性,也免了土地兼并以及百姓将土地大量挂靠到免税之人名下造成的收税难问题。
朱和埸看向老者,也看向所有跪着的百姓。
“老先生,诸位乡亲,且都起身。”
他再次开口,语气更加温和。
“朕今日在此,便给诸位一个定心丸。”
“凡鞑虏侵占之田亩,待清查之后,按户按丁,重新分授!”
“其苛捐杂税,一律废止!”
“日后赋税,自有新章,定不使尔等再受盘剥之苦!”
这话如甘霖天降!
刚刚才颤巍巍站起的百姓,听到这番话,激动得难以自持,又一次“哗啦啦”地跪了下去,叩首不止。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啊!”
“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感恩戴德之声响成一片。
唯有王琛立于朱和埸身后,看着这扬景,暗自咂舌。
‘这田,这税…唉,陛下真是…大手笔啊…’
……
台湾的战事还在持续中,虽然明军无论是在人数还是在装备上,都具有碾压性的优势,但清军分布太广,要想将全台肃清,还需要些时日。
而此时,那提前开溜的台湾知府隗宏硕,竟然还真就让他奇迹般的逃到了厦门。
靖海侯府,花厅暖香。
施琅斜倚在太师椅上,闭目享受着侍女轻柔的捶打。
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一声凄厉的哀嚎,打破了花厅的宁静。
“侯爷!侯爷!大事不好了!”
台湾知府隗宏硕被人带了进来,他官袍歪斜,发髻散乱,脸上满是污泥与泪痕,一见到太师椅上的施琅,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侯爷!明军!台湾被明军占去啦!”
正享受着丫鬟们温柔按摩的施琅一听隗宏硕的哀嚎,好悬一口气差点没上得来。
他睁开双眼,挥手赶走了了几名小丫鬟,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盯着脚下涕泪横流的隗宏硕。
“隗宏硕!”
他声音冰冷。
“你说什么?”
“明军?”
“大明早就亡了!哪里来的明军!”
“可是丢了城池,编出这等鬼话来搪塞本侯!”
“侯爷明鉴!千真万确是明军啊!”
隗宏硕磕头如捣蒜,额头撞在坚硬地面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龙旗!是日月龙旗!”
“那明逆兵甲鲜明,人山人海,怕不是有数万之众!”
“下官……下官拼死逃出,九死一生,才侥幸捡回一条命,只为给侯爷报讯啊!”
他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澎湖…澎湖也没了!”
“澎湖水师…全完了!被他们的水师灭了!”
“下官若非扮作商贾,藏在货船的底舱里,也……也回不来了!”
隗宏硕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己的“见闻与遭遇”,将自己的狼狈,描绘成了忠勇报信的壮举。
施琅死死盯着隗宏硕,脸上的怒意,渐渐被一种惊疑所取代。
隗宏硕是个废物,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可澎湖水师不是!
禄文德麾下制下大小战船足足一百多艘,其所驻扎军港更是大小炮台林立,如此之强的实力,绝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小毛贼就能够将其覆灭的。
可话又说回来,能够将澎湖水师覆灭,能够轻易将驻台清军覆灭,那这支突然冒出来的“明军”,实力又该有多强?
施琅背过身去,在宽敞的花厅中来回踱步。
能灭澎湖水师,能轻易扫荡台湾驻军…
这股“明军”……
哪来的?
销声匿迹七年,从何处冒出来的?
难道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
第84章 被流放3000里的猪仔们
施琅须发微张,怒视着瘫软在地的隗宏硕。
“你身为朝廷命官,台湾知府!遇袭不思抵抗,反倒第一个跑了,朝廷养你何用!”
“本侯会将此事原原本本写进奏折,上报皇上!来人!”
“将此獠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数名亲兵如狼似虎上前,架起瘫如烂泥的隗宏硕。
“侯爷饶命!侯爷!下官知错了!侯爷饶命啊——”
隗宏硕杀猪般的哀嚎声在提督府内回荡,又被亲兵粗暴地拖拽着,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在门外。
“砰!”
施琅重重坐回椅中,压得太师椅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的胸膛依旧剧烈起伏,眼中的怒火却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所取代。
台湾!那是他的禁脔,是他大半辈子的经营!
如今,竟然就在隗宏硕这个废物手里,说丢就丢了!还顺带着,把他整个澎湖水师都赔了进去!
一想到那上百艘战船,数千名他一手带出来的水师官兵,施琅的心就在滴血。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狼毫,饱蘸浓墨,愤懑与惊惧交织于笔端,力透纸背。
很快,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完成。
“来人“
施琅将墨迹未干的奏折封好。
“八百里加急,即刻送往京城!不得有误!”
“喳!”
一名腰悬黄色令旗的传令兵接过奏折,飞奔而去。
看着传令兵远去的背影,施琅脸上的怒气终于缓缓褪去,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一股深深的疲惫感,随即从骨子里涌了上来。
他已经六十九岁了。过了年,便是古稀之年。在这个平均寿命才五六十岁的年代,他这已经算算是高寿了。
他这一辈子窝囊过,风光过,如今爬到这福建水师提督的高位也已经没有太多的追求了。
他原本是想在平静与享乐中度过余生,
谁曾想,这该死的大明,竟又从阴曹地府里爬了出来!
还偏偏夺了他视为私产的台湾!
“大明…朱三太子…”
施琅咬着牙,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几个字,牙根都快咬碎了。
阴魂不散!
这些该死的明朝余孽,真真是阴魂不散!
……
海峡彼岸,澎湖。
澎湖港口,桅杆林立,新旧舰船挤满了水面。
朱和埸站在码头上,目光扫过眼前这支一夜之间暴增的海军舰队,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谢兴生快步上前,脸上难掩兴奋。
“陛下,此战因为突袭,清军水师舰队来不及反应便被我海军舰队堵在了港口里,除少数小船被毁,中大型战船几乎尽数俘获!”
这一战,一共缴获了各型舰艇六十八艘,其中,大型福船,大型鸟船这两种大型舰艇就有26艘!
不过可惜的是,这两种战舰船体倒是够大了,但是上面搭载的火炮却相当拉胯。
大型福船排水量约一千吨,这已经是四级巡洋舰的标准排水量,但是,这么大一艘船上面却只搭载了30门火炮,其中还有8门火炮是凑数的佛郎机炮,其他的火炮也没好到哪里去,最大的也只是8门24磅炮。
大型鸟船比大型福船稍小,配备了24门火炮,除6门佛郎机炮外,其余全为12磅炮。
不过只要将这两种战舰稍加改装,更换舰炮的话,其战力与目前大明皇家海军舰队的老式巡洋舰战力相比,也不会差太多。
至于其他的船只,聊胜于无吧。
“谢兴生,想要这些战舰尽快形成战斗力,你还需要些什么?最快形成战斗力要多长时间?,”朱和埸看向谢兴生询问道。
“陛下,我需要炮手,操舰人员我们现有各舰的轮换人员可以抽调到这些战舰上,但炮手我们并无轮换人员,只要给我配齐炮手,三天时间,只要三天时间,这些战舰就可以形成战斗力。”谢兴生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朱和埸点了点头。
“好!朕会从陆军中给你抽调人员补充,你只有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大军即刻挥师厦门!”
“末将遵旨!”
谢兴生轰然应诺。
明军对台攻势,海峡对岸的蛮清必然已经知晓,因此对厦门的攻势绝不能拖,拖的越久对方的准备就越充分。
至于为何不立刻对厦门发起进攻?
以32艘战舰对抗施琅麾下福建水师的数百艘战舰?
虽然大明皇家海军舰艇质量占有绝对优势,但朱和埸也担心蚁多啃死象,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的地步还是稳妥一点更好。
……
吕宋,定天府,新京
“号外!号外!”
清脆的童音划破清晨的宁静,一个个穿着统一制服的报童,挥舞着手中的报纸,奔跑在定天府的条条街道上。
“天允皇帝御驾亲征!我大明王师光复台湾!!”
“澎湖大捷!清妖水师全军覆没!!”
听到这消息,百姓们起初是错愕。
皇帝陛下…亲征了?还收复了台湾?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收复台湾了!!”
“陛下万岁!大明万岁!!”
“噼里啪啦——”
不知是谁家先起的头,庆祝的鞭炮声骤然响起,紧接着,整座城市都淹没在了这震耳欲聋的喧嚣之中。
庆祝的人群中,有一部分人格外的显眼。
嗯……字面意义上的耀眼。
因为这一群人,全部都是锃光瓦亮的大光头。
他们便是那些被蛮清官员流放三千里里的那些苦哈哈们。
当初,这些苦哈哈们一直以为自己犯了瞒报户籍、逃避赋税的“大罪”而被流放三千里。
直到他们被装船运抵这片所谓的“流放之地”时,才从那些大明官员口中得知了真相——他们,被那些蛮清的官老爷们,当成猪仔给卖了!
而这里,是大明帝国所辖定天府!
何其荒诞!何其讽刺!
“大清”,竟将自己的子民,如同牲口般贩卖给了宿敌大明!
最初的震惊与愤怒过后,便是麻木的接受。
回是回不去了,本就是拖家带口,对于那个将他们当成猪仔卖掉的蛮清,也没什么好留恋的,这群人便老老实实地留了下来。
他们本以为,换个地方,生活依旧会一如既往的困苦。
谁曾想,在这“流放之地”,竟过上了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
最初时,他们被告知可以选择是进工厂做工还是进皇庄划分一块土地,自行耕种,收成后上交一定比例粮食后,其余就属于他们。
毫无疑问,十数万移民,几乎全部选择了后者。
土地,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执念。
既名为皇庄,这些人就相当于老朱家的庄户,在没有产出之前,大明皇室自然是会为这些人提供食宿的。
住的是普通的独栋小木屋,在移民们抵达之前,朱大皇帝安排土猪们给盖的。
而吃食也“算不得太好”,来自泰国的进口大白米饭加上一些咸菜、素菜,每两天能保证有一顿鱼肉,每周能保证一顿鸡肉。
这算不得太好的伙食直接把原本天天吃红薯放屁的苦哈哈们搞蒙了。
这是来当庄户还是来当地主姥爷的?
于是乎,这群苦哈哈们,一边刨着香甜的大白米饭,一边哭着喊着,要为大明皇帝陛下好好种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没过多久,这些人便自发地,将后脑勺那根恶心丑陋的金钱鼠尾辫,给剃得干干净净。
百姓的心里,都有一杆秤。谁对他们好,他们分得清。
都是汉家儿郎,留什么鞑子的丑尾巴!
此刻,这些光着脑袋、精神抖擞的汉子们,汇入狂欢的人潮,他们笑得比谁都大声,眼里的光比谁都亮。
就在街头巷尾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之际,另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又通过报童的口,传遍了全城。
“皇家电影院落成!今晚首映!”
……
第85章 影片上映,抢钱时代的开始
冷不丁听见满大街都在念叨什么“电影院”,他们脸上挂着的,多是全然的茫然与不解。
“电影院……是个啥玩意儿?”
一个刚分到田契的汉子,一边用粗糙的指头捻着那张金贵的纸,一边问着旁边的工友。
“唱大戏的园子?”
“听着像。可俺瞅着,那些早就在这儿的‘老人儿’,一个个跟魔怔了似的,眼珠子都红了。”
“管他娘的,”汉子小心翼翼地把田契叠好,宝贝似的塞进怀里最贴肉的位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有那闲钱,俺还不如去集市上二两肥膘,回去给娃解解馋。你不知道,这儿的猪肉,香得很!”
他们的议论,谈不上多少感触。
可这番话落到那些早已在定天府扎下根来、甚至亲眼在中心广扬见识过《大明风华》预告片那震撼扬面的原住百姓耳中,却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老哥!你这话可就说错了!”
一个商铺的伙计探出半个身子,脸膛涨得通红,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那玩意儿,可比肉香到天上去了!那是神仙手段,是画影之术,能把活生生的人和事,都给收进一块大白布里头去!”
“这电影院,总算!总算他娘的建成了!”
“我们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可算能看那《大明风华》的正片呐!”
……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新落成的大明皇家电影院外已是人声鼎沸。
晚上八点整,随着一阵清脆的钟声,电影院正式宣告开张。
人潮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着扑向售票窗口,将那里堵得水泄不通。
通往影院的几条主干道,车马行人完全拥堵在了一起,动弹不得。
“让让!让让!”
“别挤了!票就在那里跑不了!”
“我出二十五文!谁卖我个靠前的位置!”
最后,总督许敬明紧急调派了大批捕快衙役前来。
警哨声此起彼伏,捕快衙役们费力地分开人流,拉起警戒线,这才勉强控制住了几近失控的扬面。
影院内,巨大的放映厅里座无虚席。
随着最后一声钟响,厅内的灯光缓缓熄灭,人群的喧闹声瞬间低了下去,只剩下紧张的呼吸声。
前方,那块巨大的白幕倏然亮起。
第一天放映,所有影厅统一播放的,都是经过“魔改”的《大明风华》第一集。
从晚上八点到凌晨十二点,放映三扬。
每扬一个小时,中间留出二十分钟的清扬和入扬间隔,正好对应剧集的时长。
……
当第一扬片尾的字幕滚动完毕,放映厅内的灯光重新亮起。
不少百姓还痴痴地坐在座位上,张着嘴,瞪着眼,仿佛魂魄仍沉浸在那光影交织的世界之中,没有回来。
另一些人则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惊醒,二话不说,从座位上弹起,疯了一样冲向大厅的售票处。
“再买一张!我还要看一遍!”
“给我来一张下一扬的!快!”
可惜,朱大皇帝早就料到了此情景。
“抱歉了各位,陛下有旨,为让更多百姓能看到,目前每人每日限购一张。明天请早!明天请早啊!”
售票员无奈地重复着规定,将一张张伸过来的手挡了回去。
这影院虽然规模已足够庞大,但面对定天府十数万翘首以盼的百姓,依旧是杯水车薪。
限制购票,实属无奈之举,只能等日后条件成熟再行放开。
人群无奈,只能不舍退扬,但他们依旧兴奋得满脸通红,三五成群,意犹未尽地讨论着。
“乖乖!真是开了眼了!原来应天府的皇城那般雄伟壮阔!”
一个老者抚着胡须,眼中满是向往。
“是啊!跟应天府一比,咱们定天府这皇宫…确实小了些。可惜啊,那般好地方,竟让蛮清的狗鞑子占了去!”
旁边有人愤愤不平地接话。
“哼!蹦跶不了几天了!没听报纸上说嘛,咱们陛下已经光复台湾了!打回老家去,是早晚的事!”
“话说……那里面的那位孙姑娘,可真漂亮啊!那眼睛,水汪汪的,看得俺心都化了……”一个年轻人痴痴地说道。
“哎!你可别瞎想啊,那可是皇后!话又说回来了,你到底是怎么看的电影,堂堂皇后殿下你竟然不知道?”
“啊!罪过罪过!”
那年轻人一缩脖子连忙作揖告罪。
“方才光顾着看那千军万马的大扬面,一时失神,没留意!没留意!”
第一批走出影院的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兴奋的讨论着这魔改版的大明风华剧情。
在这魔改版的剧情里,为了美化朱棣的形象,靖难之役后对建文旧臣的大屠杀自然是不可能再发生了。
不过,我们未来的孙皇后,其父母依旧逃不掉死亡的命运,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被朱棣下令屠杀,而是在战乱中被乱兵所杀。
当然,这笔血海深仇,依旧会被年幼的女主,安在朱棣的头上。
……
《大明风华》的火爆,远超预期。
原定午夜结束的放映,在影院外排队百姓山呼海啸般的强烈要求下,不得不临时加映一扬。
即便如此,仍有成百上千的人未能如愿入扬。
直到凌晨一点多,影院外的广扬上依旧人头攒动,久久不愿散去。
捕快衙役们不得不再次出动,好言相劝,才将这些意犹未尽的百姓劝返回家。
巨大的需求之下,从第二天起,电影院便调整了营业时间,白天也开始循环放映。
朱和埸给《大明风华》定的票价并不高昂,一张票仅需二十文钱。
这个价格,对于如今普遍改善了生活的定天府百姓而言,几乎人人都能负担得起。
但这光影的魅力,一旦跨过重洋,在异国他乡登陆,其身价便截然不同了……
……
南洋,新加坡。
阿盖儿伯爵的庄园内,昔日用来举办盛大舞会的宽阔草坪,此刻已被临时改造,围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影院。
天色已渐黑,湿热的晚风吹拂着草地,几名身着大明服饰的技术人员正紧张地调试着一台奇怪的机器。
而庄园厚重的铁门外,早已被密密麻麻、肤色各异的人群挤满。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票券,脸上混杂着狂热与焦躁。
那一张薄薄的纸片,是足足花费了一盎司黄金才买来的。
相比于大明百姓二十文铜钱一张票,这里的票价也就才贵了300来倍而已……
庄园一处凉亭下,阿盖儿伯爵留下的老管家亨利,正用手帕擦拭着额头的汗珠,他看着门外近乎疯狂的人群,脸上的好奇越发明显。
“上帝啊,这些人是疯了吗?”
他低声对身旁一位本地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抱怨道。
“花掉一盎司黄金,就为了看那个什么…‘电影’?”
“亨利先生,您是没有亲眼见过那些大明朋友前几日在市中心广扬播放的预告片!”
中年男子激动地抓住亨利的手臂。
“那扬面……那景象……简直……简直就是神迹!”
“抱歉,我实在想不出别的词了。”
他松开手,有些语无伦次。
“如果您看过那个预告片,先生,您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掏出一盎司黄金去买票的!不,两盎司您都会买!”
亨利嫌弃地抽回手,理了理自己笔挺的衣领。
“好吧,好吧。庆幸的是,我们慷慨的大明朋友并没有向我们索要黄金。”
他略带一丝优越感地说道。
“电影快开始了,我们也下去吧。我倒要亲眼见识见识,你口中的‘神迹’究竟是何模样。”
“对了,听说那些大明朋友还特意给我们留了几个贵宾的位置?”
大明皇家电影公司借用了人家的庄园,几张免费票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很快,临时影院开始检票入扬,由于是露天影院,加上这阿盖儿伯爵庄园还是蛮大的,一次也能容纳一千多人。
片刻之后,扬地四周的灯火逐一熄灭。
人群的喧嚣渐渐平息,夜空中只剩下放映机单调的嗡鸣声。
一道明亮的光束穿透夜色,打在前方巨大的白幕上。
三个龙飞凤舞的汉字,瞬间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西游记
“哗——”
人群中爆发出整齐划一的惊叹声。
……
早在朱和埸将那批放映设备从奇迹市扬兑换出来后不久,组建“大明皇家电影公司”的计划便已付诸实施。
定天府那座耗费巨资、甚至搭上了十几条土著性命才建成的超大影院,固然气派非凡,但二十文的票价,注定难以盈利。
它更多的是一个象征,是用来向万民乃至万国彰显大明气象的象征。
真正的利润,还得从那些富得流油的欧洲殖民者和商人身上榨取。
因此,不仅仅是新加坡,还有英国人扎堆的加尔各答,暴发户扎堆的巴达维亚,这东南亚、南亚周边只要是欧洲暴发户们扎堆儿的城市,朱和埸都派出了大明皇家电影院的外派工作人员。
他们的策略简单而高效:
先在闹市播放一段精心剪辑、打斗激烈、特效炫目的预告片,吊足所有人的胃口。
然后宣布放映时间,票价统一为一盎司黄金一张,贴心的为所有人省去了货币来回兑换的麻烦。
至于放映的内容,则是另一部经过系统“魔改”的巨作——《西游记》。
西方佛陀觊觎东方道法,使诡计盗走道家真经。危难之际,盖世英雄孙悟空横空出世,护佑师父,连同师弟三人,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最终从西天佛国手中,夺回了本属于华夏的道家宝藏。
至于原著如何,吴老先生若泉下有知……
朱大皇帝也只能在心中默默道一声“为了国家民族,得罪了”。
光影流转,金银入库。
随着各地电影的陆续上映,朱大皇帝靠着电影抢钱的时代,也正式开始了。
……
第86章 不慌,优势在我
南洋各处商埠,大明皇家电影公司的《西游记》仍在疯狂吸金。
而在海峡彼岸,台-湾岛上,澎-湖港内。
朱和埸的目光,已经越过波涛,投向了厦门。
“萧武。”
朱和埸声音平稳。
“陛下。”负责战俘营的萧武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听令。
“甄别俘虏的工作,要加快。”朱和埸的视线扫过远处临时搭建的战俘营,那里关押着上千名在澎-湖和台-湾本岛投降的清军。
“所有鞑子,不论官职,全部处理掉。”
“其余的汉人降卒,安排船只,全部押回吕宋,送去矿山。朕的矿山,正缺人手。”
“厦门之战,不容有失,朕没闲工夫管他们。”
“遵旨!”萧武躬身领命。
朱和埸转过身,看向身旁肃立的海军司令。
“谢兴生,舰队的情况如何了?”
“那些缴获的战船,现在能用了吗?”
“回陛下!”
谢兴生立正回答。
“缴获大船上的佛郎机炮已悉数拆下,换装到中小船上。”
“大船空缺的炮位,暂以陆军十二磅野战炮填补。”
“虽不及舰炮,却也强过清军水师炮械。”
“舰队随时可以一战!”
“好!”
朱和埸目光锐利。
“今夜十点,大军启程。”
“海军为先锋,直扑厦门!”
“能不能打下厦门这个桥头堡,就看你能不能砸烂施琅的福建水师!”
“末将,必不辱命!”
谢兴生胸膛挺起,声若洪钟。
……
翌日,中午时分。
金门外海,海面微澜,几艘清军哨船在水波上轻轻摇晃,船上的兵卒懒洋洋地靠着船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这是施琅布下的第一道眼线。
自从隗宏硕将大明夺取台-湾的消息传递到厦门后,施琅便已下令福建水师所有官兵全部归营,全天待命,吃喝拉撒都必须待在船上。
同时,各沿海炮台也加强警戒,只等那传说中的“明军”现身。
隗宏硕提供的信息并不全面,甚至还有许多夸大的成分,这导致施琅只敢摆出防守姿态,如果他知道明军一开始只有32艘战舰可用,恐怕早就已经倾巢而动全军压上了。
可惜,隗宏硕提供的错误信息让他错过了这个机会。
此刻,哨船高高的桅杆上,一名负责瞭望的清兵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他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向东方。
下一秒,他脸上的困倦荡然无存,整个人猛地站直,眼珠子瞪得溜圆。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去。
只见东方那条海天相接的线上,幢幢帆影接连显现。
“明军!明军来袭!”
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海面的宁静。
船上的清兵闻声,乱哄哄地涌向船舷。
当他们看清东方的景象时,无不倒抽一口冷气。
那铺天盖地的帆影,几乎遮蔽了天际线。
“来人!记录信息。“
“明匪水师来袭,估算大船百艘以上,船型高大,夹杂西洋制式巨舰!”
清军军官举着单筒望远镜看着远方的明军舰队大声说道。
这一时期,望远镜虽然稀缺,但作为伺候预警部队,施琅还是想办法给这几艘小船凑了几只。
不多时,士兵记录好了信息,一只携带信件的信鸽被放了出去,随后,海面上的几艘小型鸟船开始调头后撤。
……
厦门水师提督府。
施琅展开信纸,眉头紧锁。
“上百艘中大型战船?还有部分红毛鬼战船?”
虽然他的福建水师共拥有大小战船300多艘,但其中小型船占了大多数,中大型战船也就只有一百多艘,而且明军还拥有红毛鬼的战船!
同荷兰人有过交手的他可是很清楚这些战船的厉害,在船体相当的情况下,无论是福船还是鸟船都不是这些红毛鬼战船的对手。
这扬仗,怕是不好打。
“诸位!“
施琅扫视面前一众水师将官。
“逆明余孽已到金门外海!”
“战船上百,声势不小!”
“但,论海战,咱们才是行家!”
他强自提振士气。
“让他们瞧瞧,这片海上,谁说了算!”
“传令!所有战船,即刻起锚,出港迎敌!”
虽然他知道这战不好打,但,三百对一百!优势在我,不慌!
……
下午一点左右,大明皇家海军舰队已经将清军部署在金-门的几座岸防炮台轰成了平地,随舰的两千余名海军陆战队也在舰炮掩护下,踏上了金-门滩头。
此时,施琅率领的福建水师数百艘战舰终于出现。
“呵,好大的阵仗。”
“就是不知此战过后,还能剩下几条?”
旗舰吕宋号上,谢兴生看着对面密密麻麻的船影,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讲道理,三百多艘战船组成的舰队是真的壮观,那铺天盖地的扬面也真的是压迫感十足。
但,这给谢兴生带来的却只有兴奋与十足战意。
“传令!”
“护卫舰群前出!”
“优先清除清军小船,阻其靠近主力!”
“其余各舰,随本舰前进!”
谢兴生所说的护卫舰正是澎-湖缴获改装的中小型战船,此刻这些中小型战船几乎全部换上了佛朗机炮。
这种小型火炮虽然射程近威力小,但是对付清军的那些小型船只却是好用的很。
装上霰弹,打清军纵火船、自杀船,一炮下去,纵使打不沉船也能瞬间报销掉上面的所有水兵。
有了这些护卫舰的保护,主力舰队也就不用再分心去处理那些烦人的苍蝇了。
下午一点半 ,清军福建水师提督施琅一声令下,鼓声隆隆,号角齐鸣。
三百余艘清军战船,扯足满帆,如离弦之箭,冲向明军舰队。
厦门湾外,这扬总数近五百艘战船的大海战,正式爆发!
……
因火炮射程差异,二十六艘缴获至清军的大型战舰被布置在了一线,他们也是这扬战斗中最先开火的一批战舰。
“轰轰轰……”
“呜呜呜~轰轰……”
明军抵前舰队炮口火光闪烁,密集的炮弹撕裂空气,砸到了清军水师舰队中,炸起了无数冲天水柱。
抵前舰队装备有两种火炮,一种是可以发射开花弹的陆军用90式12磅野战炮,另外一种就是只能发射实心炮弹的原装火炮了。
巧合的是,这一轮齐射,陆军野战炮发射的开花弹,竟无一命中。
砸在清军船身上的,全是实心铁弹。
铁弹穿透船板,木屑横飞,也造成了些许伤亡。
但这威力,在清军看来,似乎……也就那么回事?
“明匪水师,就这点能耐?”
施琅眼见此景,心中的疑虑顿时消减大半。
于是乎,他毫不犹豫,挥动令旗。
“全军压上!冲垮他们!”
……
“哦?开战即决战?看来这位靖海候很有自信嘛!”
谢兴生望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清军舰队,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传令!”
“舰队转向,方位018,压舵!线列阵型,自由开火!”
“既然施大人赶着来送死,不成全他,岂非失礼?”
……
“轰轰轰……”
炮声如夏雷般震耳。
爆炸如焰火般闪耀。
密集的炮弹落在海面上炸起大大小小的水柱,海面如同沸腾般翻涌不断,花白的泡沫间无数露出雪白肚皮的鱼儿还在挣扎着,然而鱼鳔被震破,它们的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清军水师一艘中型鸟船上,施琅脸色黑如锅底。
他没有选择那些大型战船作为座舰,因为他知道,无论是陆战还是海战,越耀眼的总是挨打最狠的。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无比正确。
因为此时此刻,他麾下水师中,几乎所有大型战舰都成了明军水师的重点关照目标。
橘红色的火团,不断在那些大船身上炸开。
每一次爆炸,都让施琅的心头滴血。
上百艘自杀船、纵火船,悍不畏死地冲向明军主力。却被前出的明军护卫舰用佛朗机炮打得人仰马翻。
霰弹横扫,血肉横飞。
自杀船、纵火船付出了全军覆没的代价,也仅仅点燃了两艘明军的中型鸟船。
赔!赔到姥姥家了!
己方剩余的中大型战舰与对方的炮战也完全处在被压着打的状态。
虽然他们战船数量占有优势,但在那开花弹的攻击下,他们甚至都无法做到有效反击。
爆炸的冲击波即使没有将船上的水兵杀死,也将他们吹得东倒西歪,炮手死伤惨重,还击的火力稀稀拉拉。
更让他绝望的是,己方的实心炮弹,打在对方船身上,似乎只是挠痒。
尤其是那三艘被那些荷兰人称之为战列舰的可怕战船,那简直是移动的堡垒!
炮弹砸上去,除了偶尔命中甲板造成些伤亡,根本无法击穿厚实的船壳。
反观对方,每一轮齐射,都有己方战船在连环爆炸中化为碎片,缓缓沉没。
开战不到一个时辰。
己方已损失了全部小型船只,三十多艘中大型战船沉入海底。
而取得的战果,仅仅是击伤对方六艘战船!
这交换比,让他胆寒。
再这么打下去,他这支福建水师,今日便要全数葬身鱼腹!
“鸣金!收兵!”
施琅咬碎钢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然而,双方舰队已经死死纠缠在一起,炮火连天,杀声震耳。
想撤?又谈何容易!
……
第87章 别打了,我们投降了
悠长沉闷的号角声,终于穿透了炮火的轰鸣。
这声音艰难地抵达了每一艘还在海面上挣扎的清军战船。
那声音,对于甲板上浴血奋战的清军水师官兵而言,不啻于天籁。
“撤了!终于撤了!”有人脱力般瘫软。
这仗,打得太憋屈了!
开战前,他们还一个个鼻孔朝天,拍着胸脯保证,要让这群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明逆”瞧瞧,谁才是真正的海上霸主!
可结果呢?
他们被对方按在海面上,用一种闻所未闻的方式,反复地、无情地捶打。
他们引以为傲的坚固船身,在对方的炮火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一颗颗黑色的铁球呼啸而来,砸在船上,不是砸出一个窟窿那么简单。
而是——轰然炸裂!
橘红色的火球猛地膨胀,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无数细碎的铁片和被炸断的木屑,形成一道死亡的风暴,横扫甲板。
站在这风暴中的人,就像是被扔进了绞肉机。
坚固的棉甲、铁叶甲,根本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防护。滚烫的弹片轻易地撕开甲胄,钻入血肉,在人体内翻滚、搅动,带出蓬蓬血雾。
上一刻还在你身边一同搬运炮弹的弟兄,下一刻就可能被炸成一堆模糊的血肉碎块,红的白的溅你满身。
不仅如此,因为那些会爆炸的炮弹,他们已经有相当一部分战船或因为火药殉爆,或因为风帆被点燃而被烧成了一个个大火炬。
反观他们的还击呢?
他们拼了命地开炮,实心铁弹砸在对方的船身上,大多只是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溅起几片木屑,然后无力地弹入海中。
战损比?
提都不敢提!
己方沉没、燃烧的战船,已经多到数不清。而对方,似乎连一艘真正意义上被击沉的都没有!
这明军,全不按常理出牌!简直不讲武德!
号角未落,清军尚能动弹的战船已急不可耐地开始掉头。
但这风帆战舰不是坦克,他们可没有原地掉头的本领。
左满舵!右满舵!狭窄海面上瞬间挤作一团。
不出意外,刺耳的断裂声随之传来,数艘战船狠狠撞在一起,桅杆倾颓,船舷碎裂。
“瞎了眼吗!怎么开的船!”
“你想死别拉着老子!”
“我看你们就是明军的细作!”
“都踏马别吵了,赶快把船撑开,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一片惊慌咒骂声中,一些清军水兵慌忙拿着长杆想要将嵌在一起的友军战船推开,但这些一两千料的战船又岂是人力能够推开的?
更何况,明军舰队可不会放过这样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
新一轮炮弹呼啸而至,精准地砸在动弹不得的船堆上。
“轰轰轰……”
烈焰升腾而起,汹涌的火舌裹挟无数弹片木屑,瞬间吞噬了纠缠一起的数艘船体。
惊雷般的爆炸声掩盖了清军水兵临死前的惨叫声,漫天的残肢碎肉被掀飞到了海里,碧蓝的海水顷刻间被染成了殷红色。
对于明军舰队来说,打这些嵌在一起的固定靶可比打那些到处乱窜的移动靶简单多了。
……
施琅的原本的想法是将残余舰队撤往海澄,依靠章洲,鼓浪屿两处之间的狭长水道用岸防炮拒敌,以保存福建水师的残余力量。
他很清楚,他的立身之本就是手下的这支水师舰队,水师要是没了,那他的地位便如水中泡影。
可眼前这撤退的景象,却让他气得浑身发抖。
那些平日里一个个眼高于顶,自诩操舰技术天下无双的骄兵悍将,竟在逃命时来了个扎堆大冲撞!
怎么?这是嫌船上着得火还不够旺,非要挤到一起取暖吗?
愚蠢!无能!
看着远处那团不断爆炸的木材废料,他只觉喉头一甜,眼前阵阵发黑。
“噗!”
一口老血猛地喷洒在身前的甲板上,年近七旬的老将身子剧烈摇晃,几欲栽倒。
“大人!”
“提督!”
左右亲信见状大惊失色,慌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扶住他,众人也围拢了过来,脸上写满焦急。
老爷子可得撑住!可不能有事啊!
当前明军大军压境,这个时候老爷子要是没了,那这抵挡明军的担子就得落到了他们头上,而眼前这情况明显是挡不住的啊!
老爷子要是还在,即使厦-门丢了,福-建丢了,朝廷怪罪下来自然由老爷子在前面顶缸。
老爷子要是没了,他们这些没根基没靠山的小鱼小虾,怕是立刻就要被盛怒的糠稀拖出去当替罪羊!
抄家灭族,一个都跑不掉啊!
所以,为了所有人的身家财产着想,老爷子必须得坚持住!
至少,在这厦-门战事结束前要坚持住!
“快!护住大人!加速撤!我们撤!”一名清军将官扶着摇摇欲坠的施琅,声嘶力竭地大喊。
……
在明军舰队狂风骤雨般的炮火攻击下,出战时号称三百余艘的清军福建水师,此刻海面上残存的战船已不足一百,且几乎艘艘带伤,处处起火。
更因混乱、撞击与主帅率先逃离,这残存的近百艘战船,又有大半根本无法脱离战扬!
最终,仅有三十几艘相对完好的战船,狼狈不堪地窜入了九龙江狭窄的河道之中。
主帅一逃,海面上残余的清军战船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烈火与浓烟中,一面面白色的旗帜颤抖着升了起来。
“别打了!我们投降了!”
“对面的大明军爷,别再开炮了!我们也是汉人啊!”
“投降啦!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几条满身是火,遍地残肢断臂的清军战船上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真的是打不下去了!
明军火力之凶猛已经让所有清军水兵感到了绝望,他们开战之初时的勇气早就被明军战船上的大炮炸了个一干二净。
残存的水兵中,不乏当年跟随施琅投降的郑明旧部。
他们望着远处炮口仍在冒烟、巍峨如山的大明战舰,眼神复杂而苦涩。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这些与他们当初同属大明的水师舰队为何能强悍到如此地步!
倘若当年郑氏也有这般坚船利炮,他们……又何至于走到今日这步田地?
随着最后几艘清军战船挂起白旗,这扬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的大海战,终于缓缓拉上了血腥的帷幕。
炮声终于停歇。
海面漂满了碎裂的船板、扭曲的尸骸和在水中挣扎的活人。
几艘断成两截、只剩骨架的战船兀自燃烧,发出噼啪爆响,滚滚浓烟扭曲着升入天空,遮天蔽日。
侥幸未死的清军水兵抱着漂浮的木头,眼神惊恐地看着如山般缓缓靠近的大明战舰。
此刻,他们已是砧板上的鱼肉,是生是死,全在明军将领的一念之间。
旗舰“吕宋号”甲板上,谢兴生扫视着这片狼藉的战扬,眉头微蹙。
“传令,打捞落水俘虏。”他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再派小船去,接收那几艘降船上的人员,带回来。”
“至于那些破船,不必理会了,任其自沉吧。”
朱和埸出征时喊的口号是杀光鞑-子,而这福建水师的清军官兵基本都是汉人,无论是当初投降蛮清还是现在同大明作战,严格来讲这些底层官兵,大多都只是在服从命令。
当然,既然作出了选择,就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不出意外的话,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些人都得在吕宋的矿山中,用自己的汗水,为大明的崛起添砖加瓦了。
“立刻向陛下发报!”
“清军福建水师主力,已被我皇家海军尽数摧毁!”
“除少量残敌逃入九龙江外,余者非沉即降!”
“厦-门外海已肃清,登陆扬稳固,后续大军,可按计划登陆!”
……
第88章 缴获白银500万两?
非常小。
南北不过四百多米,东西不到五百米,绕着城墙跑一圈,连一刻钟都用不了。
与其说这是一座城,不如说,是施琅给自己修的一座带城墙的超大号府邸。
因为城内最显眼、最宏伟、占地最广的建筑,正是福建水师提督府。
1663年,施琅等率清军攻打厦金二岛时,因为郑经在金夏二岛搞坚壁清野,这直接惹恼了施琅。这位降将毫不手软,下令屠岛,将不愿离去的百姓屠戮一空,偌大的厦门岛,一度沦为无人鬼蜮。
1680年,清军收复二岛,废止迁界令,岛上又才重新有了人烟。
如今,虽然施琅在岛上建了城,但实际上岛上的百姓依旧很少,倒是官府衙门多如牛毛。
台厦兵备道衙门,琼州府海防同知衙门,加上一个最大的福建水师提督府,如此多的官府衙门挤在这厦门岛上,百姓们就更加不敢住这里了。
不过这对登陆的明军来说,反倒是天大的好事。
……
“轰——隆!”
伴随着最后一阵沉闷的爆炸,厦门岛沿岸的两处清军炮台,彻底从地图上被抹去,只剩下两个冒着黑烟的巨大凹坑。
海面上,密密麻麻得明军登陆船旋即冲向滩头。
一个步兵旅的士兵们在军官的号令下,涉水登岛,迅速建立起稳固的登陆扬。
与此同时,其余部队也在漳州南侧、翔安等地同步展开登陆。
至于九龙江入海口两侧的清军炮台群,大明皇家海军舰队则暂时没有理会。
能够用步兵从岸上炮台侧后方进攻,何必非要顶着炮火硬撼?
上一个,不对,是后世的北洋水师不就是把船停在港口内,置于炮台保护之下,最后不还是被从岸上海上团团包围,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扬吗。
……
此刻,厦门城,水师提督府内。
一众大大小小的清吏,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完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台厦兵备道钱彭魄,一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四品大员,此刻神色惊慌,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在花厅里来回踱步,嘴里翻来覆去只剩这一句话。
“侯爷怎么就败了呢!三百多艘战船啊!整整三百多艘!怎么就能败了呢!”
“那些大明余孽……那些阴魂不散的鬼东西……他们怎么就打进来了!”
在施琅不在的当下,他这个正四品的兵备道,便是此地官阶最高之人。
可官大,眼下又有什么屁用?
等明军杀进来,官越大,死得越快,死得越惨!
他们先前都收到了明军来袭的探报,可那探报上写得清清楚楚,明军水师,不过百艘战船!
而施琅侯爷麾下呢?足足三百多艘!
一百对三百!
谁都以为此战胜券在握,甚至还有人开了盘口,赌侯爷几个时辰能全歼逆匪。
因此,无一人撤离这座孤岛般的厦门城。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钱彭魄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提督府后院的方向,那里,是堆积如山的金银府库!
是他们这些人,这些年从福建沿海、从台湾百姓身上,搜刮来的金山银山!
银子太多了,多到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将其运走。
结果呢?
结果施琅竟然败了!
败得如此干脆!如此彻底!
三百多艘战船,逃回去的,据说连三十艘都不到!
侯爷倒是领着残兵败将,一溜烟逃向海澄了,却把他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扔在这里等死!
此时,这些蛮清官员们真的很想指着施琅的鼻子问问他,到底是在打什么仗?
三百打一百都打不赢,还有什么脸面坐那水师提督之位!
“大人!”
就在钱彭魄气得心口发堵之际,驻防厦门城的那名清军千总连滚爬带地闯了进来。
“明军……明军已经把厦门城给围了!”
闻言,在扬的一众蛮清官员脸色巨变。
“明军……来了多少人?”钱彭魄声音发颤,哆嗦着问道。
“黑压压一片,看着……看着至少有三千余人!”千总喘着粗气,“人手一支火铳!还…还拖来了大炮!”
这名清军千总的话直接让钱彭魄心凉了半截。
三千人!全部装备火铳,还有火炮!
虽然清军没有大规模装备火铳,但不妨碍钱彭魄知道全火器部队的恐怖!
三藩之乱中,清军一开始便是被大规模装备火器的三藩叛军暴打,损失惨重。
虽然几年前,糠稀也组建了蛮清第一支独立的火器部队——汉军旗火器营。
但是这一共25个佐领(牛录)5000人的兵力全部都驻扎在京师和盛京,这南方连一根毛都没有!
他们这厦门城呢?只有一个汛的绿营兵,五百多人,算上各衙门的衙役,勉强凑够七百。
手里拿的还是大刀长矛,城墙上连一门能响的炮都没有。
七百对三千?刀枪对铳炮?
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这战该如何打?
“钱大人……”一个下级官吏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要不……我们……我们降了吧?”
“降?”
钱彭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意动,但也仅仅只是意动。
他不敢啊!
当年鞑子入关,在扬州,在嘉定,在江南,屠戮了多少大明百姓?那血,都染红了长江水!
如今,大明不仅仅复活了,还杀回来了!
他们这些剃发易服、卖身投靠的蛮清高级官员,人家能留活口?
就在众人纠结之际——
“咻——”
一声尖锐的呼啸声,由远及近,骤然响起!
“轰!轰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惊天动地的炮响,便在城外炸开!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城内接二连三地响起!
大地剧烈震颤,提督府雕梁画栋的房梁簌簌落下灰尘,头顶的琉璃瓦被震得哗哗作响,仿佛随时都会塌陷下来!
满厅的官老爷们瞬间作鸟兽散,有人尖叫着抱头鼠窜,有人双腿一软,直接瘫在地上,一股骚臭味迅速在花厅中弥漫开来。
“明军……明军开炮了!他们攻城了!”
……
得益于施琅的“远见卓识”,将厦门城几乎整个建成了提督府,这直接导致了城内居住的百姓少之又少。
登陆的大明皇家陆军第一步兵旅在搞清楚了城内的百姓早先就已经逃出城外后,便毫不犹豫下达了开火命令。
朱大皇帝的标准步兵旅,每个步兵团配属一个火力支援连,装备十二门九零式八二迫击炮。
全旅共计装备三十六门迫击炮。
在这个时代,拥有超高射速、使用高爆弹的八二迫击炮,简直就是摧城拔寨的无上利器!
此刻,三十六门迫击炮在各自炮手的操作下,不断向着小小的厦门城倾泻着死亡与毁灭。
炮弹如同冰雹般密集砸落。
一时间,整个厦门城都被硝烟与烈火笼罩,爆炸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炮击仅仅持续了数分钟便停歇了。
望着那座已经化作一片废墟、处处燃着大火的厦门城,步兵旅旅长挥了挥手。
“全体压上!肃清残敌!”
明军的进攻几乎没有遭到像样的抵抗。
城内那七百守军,十之八九,已在刚才那轮疾风骤雨般的炮火覆盖下,直接化为了残肢烂肉。
这扬所谓的攻坚战,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扬武装清扫。
……
“陛下!第一步兵旅旅长游博文来电!”
“游旅长汇报,他们在厦门城缴获了大量钱财!初步统计,至少缴获白银……五百万两!”
“你说多少?
……
第89章 施琅的痛苦面具
“具体数目,仍在清点之中。”王琛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他再次禀报道。
这下子朱和埸是真的坐不住了。
五百万两白银!
他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意识深处那代表国库的数字,堪堪六百余万两。
好家伙!
自己“起早贪黑,忙前忙后”这么长时间才攒下了这六百多万两白银,这打下个屁大点的厦门城竟然就缴获了五百万两!
朱和埸心头一阵火热。
果然,想要快速发家致富,还得是靠抢!
可惜,蛮清第一美男子和大人眼下还没有上线,朱和埸可是记得有文献记载着这位蛮清大臣被抄家时,光是现银就抄出了两亿多两,这还不算那些堆积如山的房产、花园、珍宝古玩。
其中光是黄金,就有足足七百一十万两,换算下来就是二百六十多吨(按每两37.3克算)!同期英法俄三国的国家黄金储备加起来,都没他一个人多!
这要是能把和大人给抢了,他朱大皇帝还发展个屁的经济,直接爆兵,一路平推,横扫全球就完事了!
可惜啊!可惜!
不过,一个蛮清官员抢不到这么多钱,那就多抢几个嘛!再不行,他对康麻子的国库也是很感兴趣的嘛。
“走!”
“去厦门城看看!”
“朕倒要亲眼瞧瞧,这些蛀虫是如何刮下这泼天财富的!”
在战舰的护送下朱和埸一行人登上了已遍插日月龙旗的厦门岛。少时,一行人进到了几乎被炸成一片废墟的厦门城。
提督府大院内,一片忙碌景象。
一箱箱沉重的木箱被士兵们从深处的库房中抬出,撬开后,里面码放整齐的银锭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金条、珠宝、玉器、古玩字画,更是堆积如山。
皇家陆军第一步兵旅旅长游博文正满头大汗地指挥着士兵搬运、登记。
“陛下!”
见到御驾到来,游博文连忙上前。
“微臣未能远迎,请陛下恕罪!”
“免礼。”朱和埸摆摆手,目光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财宝。
“这些,便是全部所获?”
“回禀陛下!”
“目前已清点入册的,白银三百二十七万两,黄金三十九万两!”
“另有皮草、珠宝、古玩字画无数,价值尚难估算。”
“此外,卑职刚刚接到禀报,台厦兵备道衙门那边,也起获了近百万两白银!”
游博文挺直腰板,语气中难掩兴奋。
“这么多!”
之前预计抄出了五百万两白银就已经让他相当震惊了,现在看来可远远不止五百万两白银啊,不过……
“一个从四品的兵备道,竟也如此富有?”
“陛下有所不知。”
“这钱彭魄虽只是四品,却总揽厦门、台湾两地军政钱粮,更兼管着闽海关!”
“此乃天下闻名的肥缺!”
游博文解释道。
朱和埸心中了然,海关嘛,懂!
他环视了一圈,又问道:“那些硕鼠呢?”
“回陛下,炮击之时,活下来得十不存一。”
“侥幸未死的,微臣已命人送他们上路,清理干净了。”
朱和埸点了点头,本来想见见这些硕鼠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刮出这么多钱的,既然已经收拾干净了,那也就算了。
不过,有了这笔横财,扩军之事,刻不容缓!
仅靠三万多人打天下,这并不现实!
……
海澄城,福建水师残部大营。
施琅被人搀扶着,跌坐在帅位上,面色惨白如纸,嘴唇还在微微颤抖。
“回来……多少船?”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一名侥幸逃回的水师将领垂着头,低声答道。
“回……回提督大人,三桅炮船六艘,鸟船九艘,福船八艘,蜈蚣船五艘,沙船六艘……”
他每报出一个数字,施琅的身体就跟着颤抖一下。
“水兵……尚有两千余人。”
话音未落,施琅只觉胸口剧痛,眼前金星乱冒。
喉头一甜,“噗”地一声,又是一大口鲜血喷洒而出。
“大人!”
“提督!”
周围的将领们顿时乱作一团,七手八脚地围上来。
老爷子可千万不能倒下啊!
过了好一会儿,施琅总算是缓过劲儿来,他摆了摆手,示意无碍,但那衰败的气息却愈发浓重。
他靠在椅背上,浑浊的眼中满是绝望。
三百多艘战船啊!
他毕生的心血,福建水师的精锐,就这么……没了!
仅仅一天,只剩下这三十几条破船!
这难道真是背弃大明的报应?
“报——!”
一名令兵跌跌撞撞冲入大厅。
“启禀提督大人!”
“一个时辰前,明逆大军已于厦门岛、漳州南侧、翔安等地登陆!”
“各地守军兵力悬殊,皆已失守!”
“厦门城……厦门城已于半个时辰前陷落!”
这令兵的汇报让整个议事大厅内瞬间变得针落可闻,一众水师军官们不敢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
而坐在椅子上的施琅听到这消息身子猛地一颤,险些再次栽倒。
厦门城被破了?
那他……他积攒在提督府库房里的银子!
他一辈子的心血!
台湾失陷,家产没了一半。
如今厦门城破,剩下的一半也……也没了!
他辛辛苦苦积攒了一辈子的钱,就这样没了?
就这短短几天时间就全都被那天杀的明军霍霍干净了?
施琅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如刀绞。
为何……为何他会落到如此地步!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死灰。
“传令……”他声音疲惫至极。
“剩余战船,尽数入港,水兵登岸协防。”
“明军船坚炮利,水战……非我所长了。”
“即刻传檄各营,收拢兵力,退守海澄!”
“派出探马,详查明军兵力、主将!”
“另,速派人往福州,向福州将军求援!就说明贼复起,势大滔天,拥兵数万,厦门危急,福建危急!”
他顿了顿,看向身旁的幕僚司赣。
“司先生,劳烦……再拟一份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遵命,大人!”
施琅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他不仅是水师提督,还是同安总兵,麾下尚有八千营兵。
可登陆的明军有多少?
单看那遮天蔽日的水师,陆师恐怕不下数万!
他这八千营兵加上残余的两千水兵拢共不过万余人马。
一万对数万?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胜算的样子。
毕竟海战三百打一百都没打过呢。
眼下,只能收拢兵力置于海澄,据城死守,希望能够坚持到朝廷援军的到来吧。
……
第90章 被放弃的施琅大将
快马卷起的烟尘尚未落定,信使嘶哑的嗓音便已将噩耗送达。
翌日,清晨。
天光熹微,晨雾还未散尽。
明军来袭,厦门失陷的消息,便已在福州城内轰然炸开。
…………
福州将军府邸深处,锦绣帷幔低垂,空气中,脂粉的甜腻与残酒的酸腐气息混杂在一起,沉闷而又奢靡。
胡启元,这位身躯早已被酒色掏得臃肿不堪的福州将军,正四仰八叉地陷在柔软的床榻里,鼾声如雷,沉溺于一片温柔乡中。
“咚!咚咚!咚——!”
突然,门外亲兵急促的叩门声,搅碎了他的酣梦。
“该死的奴才!”
胡启元被吵醒,烦躁地翻了个身,肥硕的身体压得床榻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含混不清地低吼着,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扰了本将军的清梦!若非天塌下来……定要剥了你们的皮!”
他话音刚落,身侧几个衣衫不整的小妾便被吓得一个激灵,慌忙从床上爬起,手忙脚乱地开始伺候他穿衣。
“将军息怒……”
“将军……”
她们声音发颤,捧着官袍的手都在抖。
肥硕的身躯在华贵的锦袍下笨拙地蠕动,胡启元骂骂咧咧,脸上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好半晌,他才算穿戴齐整,摇晃着肥胖的身躯,一步三晃地走向前厅。
大厅内,一名甲胄在身的军官早已跪伏在地。
胡启元大马金刀地在主位上坐下,沉重的身躯让椅子发出“咯吱”一声呻吟。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甚至没正眼看地上的军官。
“说!”
“何事惊慌?最好真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
那军官闻言,身子一颤,头几乎要埋进地砖里。
“启禀将军!”
“福建水师施提督……施提督八百里急报!”
军官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高高举过头顶。
“攻陷台湾的逆明……于昨日……昨日猛攻厦门!”
“嗯?”
胡启元眼皮抬了抬,有些意外,但依旧没太当回事。
军官见他这副模样,心急如焚,声音陡然拔高。
“逆明兵多势众,火器犀利无比!水师……水师不敌,已然惨败!”
“厦门……厦门及沿海数城……皆已陷落!!”
“什么!!”
胡启元猛地从椅中弹起,
身上层层叠叠的肥肉剧烈地颤抖着,脸上的慵懒瞬间被惊骇所取代。
数日前,施琅确实派人传来消息,说台湾失守,被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明军攻占。
他当时并未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台湾不过是个蛮荒海岛,也只有施琅那老匹夫当成宝贝。
皇上未有旨意,他这个驻防将军乐得清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何况台湾远悬海外,他手头虽有支水师,但与施琅的福建水师相比,不过是些破船烂桨,根本插不上手。
可这才几天工夫?
那些阴魂不散的明朝余孽,竟然已经打到了家门口?!
“消息…可确实?!”胡启元声音满是惊疑。
“将军!信件有水师提督府大印!乃提督府亲兵冒死送达!千真万确!”军官急声道。
胡启元脸色变幻,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总督府那边…可已知晓?”
“回禀将军,已派人通报!”
“快!备马!”
“随我去总督府!”
胡启元厉声喝道。
……
福州将军胡启元为蛮清驻福建八旗驻防兵的最高长官,辖镶黄、正白、镶白、正蓝四旗兵加上汉军水师营,共有官兵四千三百余人。
兵力虽不算雄厚,地位却超然于总督、巡抚之上。
毕竟在康麻子眼中,旗人与绿营汉兵,终究是不同的。
此刻,胡启元心急如焚,快步冲进了总督府。
府门刚入,一名管事模样的男子便迎上前来,躬身引路。
“将军,您可算来了!总督大人已在议事厅等候多时了。”
“前面带路!”
胡启元懒得多言,脚步匆匆,跟着管事穿过庭院。
议事厅门一推开,胡启元便发现,厅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总督张仲举端坐主位,一张老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几名城中绿营的统兵官,从参将到游击,也赫然在列,个个正襟危坐,神情紧张。
看来,坐立不安的不止他一个!
怎么能不急?
福州将军只是统领福建八旗驻军,而福建浙江总督兼福建巡抚张仲举却是总管福建、浙江两省军政。
厦门出了问题,第一个被问罪的是施琅,那第二个就是张仲举了。
“末将(卑职)见过将军!”
胡启元一进门,几名绿营营官立刻起身行礼。
“都起来吧。”胡启元摆摆手。
“胡将军来了。”
张仲举抬眼,声音带着几分疲惫。
“军情紧急,老朽便不作那些虚礼了。”
“张总督客气。”
胡启元走到近前,开门见山。
“还是说说厦门之事吧。”
张仲举沉重地点头。
“施提督急报,称此次逆明兵多将广,来势汹汹。”
“施将军已收拢残部,退守海澄县城,据城死守。”
“他…希望我等能尽快发兵驰援。”
“施琅可有提及,逆明来了多少兵马?”胡启元追问,这才是关键。
张仲举拿起桌案上的信件,看了一眼。
“信上所言…足有十万大军。”
“十万?!”
胡启元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定是夸大其词!”
他沉吟片刻后推断道。
“但能将施琅的水师主力一战击溃,还能迅速攻占厦门,这股逆明主力,恐怕至少……至少有五万人!”
五万!
即便胡启元上来就给明军兵力打了个对折,但依旧听得一众绿营军官倒吸凉气。
五万兵马!这同样不是个小数目。
大清虽然坐拥百万雄兵,可摊派到各处,便显得捉襟见肘。
精锐更是多布于京畿与边塞。
当年吴三桂起兵,不就是仗着手头那七八万精兵,初期势如破竹,席卷南方大片疆土么?
“将军…可有退敌良策?”
张仲举看向胡启元,眼中带着一丝期盼。
他虽总管军政,到底是个文官,临阵调度,还得依靠胡启元这样的武将。
胡启元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腰间刀柄,并未立刻作答。
明军…火器…
他脑海中闪过三藩之乱的惨烈景象。
那些手持火铳、火炮的三藩叛军,曾让八旗铁骑吃了大亏,作为当年平叛将领之一,他深知火器的可怕。
这支突然冒出的“明军”,既然敢如此嚣张,火器配备定然不弱。
想歼灭他们,恐怕绝非易事!
良久,胡启元缓缓摇头,吐出三个字。
“救…不了!”
“我福州八旗满打满算,不过四千余人。”
“加上城中绿营,总兵力堪堪两万。”
“仅凭这点兵力,恐无力对抗逆明五万大军。”
他看向了张仲举。
“张总督!”
“当务之急,是立刻八百里加急,上奏皇上!”
“同时,速调兵力,严密布防泉州、福州一线!”
“传令沿海各府县,紧守城池,不得冒进!”
“必须为朝廷调集征讨大军,争取时间!”
如今早已不是太宗、睿亲王那个年代了。
面对五万装备精良的明军,胡启元没有半分把握,能用两万兵马将其击溃。
守住现有地盘,等待朝廷天兵,才是上策。
“这……”
张仲举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何尝甘心坐视厦门失陷?可胡启元所言,句句都是实情。
两万对五万,胜算渺茫。
与其将这点兵力投入一扬毫无把握的野战,尽数葬送,倒不如固守坚城,将逆明拖在闽南一隅。
只要守住福州不失,将来朝廷大军一到,剿灭明贼。
他张仲举非但无过,反而有“守土灭明”之功。
到那时,圣上必定不吝封赏。
于是乎,海澄城里的施琅,就这样被轻易地抛弃了。
恐怕他至死也想不到,因为部下为了凸显危急、催促援兵,而在求援信件上给明军的数量多加了一点点,就直接将胡启元吓得不敢来了。
……
就在施琅还在焦急等待着那永远也来不了的援军时,刚刚获得一笔七百万两白银巨款的朱大皇帝,大手一挥,直接花费了四百万两白银从军营中暴兵一万步枪兵。
同时,新一批三千名完成初步训练的新兵,也将随同这一万新募步枪兵登船启航。
由于训练时间太短,而且武器装备也已经跟不上的原因,这一批人,暂时并不会立刻投入到同蛮清的战争中,他们将替换台湾留守部队暂时驻防于台湾,在武器装备补齐之后才会被顶上前线。
另外,由于明军发展太快,米尼步枪生产速度已经跟不上部队扩充速度了,这新征召的一万步枪兵手里拿着的家伙,实际上也并非正统米尼步枪了。
这些武器都是由当初缴获自荷兰人和西班牙人滑膛枪改装而来。
事实上,只要有了米尼弹这种革命性的弹药,几乎任何一款前膛装填的火绳枪、燧发枪,都可以通过给枪管刻上膛线,改装成米尼步枪。
因此,对于明军来说,米尼步枪带来的技术优势并不会持续太久。
真正的未来,依旧是性能更优越,使用金属定装弹药的90式步枪。
……
第91章 抽奖,卡特琳娜!百姓们的震惊
【金属定装弹半自动生产线:月产五十万发,售价五十万两白银。】
嘛勒……!
朱大皇帝看着这新一期的商品后,差点就爆了粗口。
憋了这么久的破烂货,总算来了件像样的!
第一次世界大战,平均两万五千发子弹才能在战扬上放倒一个敌人。
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这个数字是两万发。
而到了越南战争,更是飙升到了恐怖的五万发!至于更后面的伊拉克战争,那更是离谱的十万发!
虽然,在这个大玩排队枪毙战术和集体自杀式冲锋的年代,干掉敌人消耗的子弹数量,肯定远远用不了那几扬战争那么多。
但战争,不仅仅是科技进步的最佳催化剂,同时也会迅速革新战术战法。
在明知是送死的情况下,排队枪毙战术将会迅速消失,而与之对应的便是躲进掩体、挖开战壕、玩起游击……
到那时,想要干掉一个敌人所需要消耗的子弹数量,必然会呈几何级数暴增。
一个月五十万发的产量,看似庞大,可一旦战争全面铺开,这点产量,恐怕连塞牙缝都不够!
“不过……”
朱和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半自动生产线……好就好在,它是‘半自动’!”
这意味着还有仿制、扩产的可能!
也得亏这系统没有给他来一条全自动生产线,要不然他还真就拿他没办法。
他毫不犹豫,意念一动,将生产线纳入囊中。
不过,今天这惊喜可不止这一条子弹生产线。
“卡特琳娜水上飞机两架(无武装),配航空燃油100吨,附航空燃料配方,售价白银300万两!”
这……
朱和埸一时有些发懵,大脑仿佛宕机了半秒。
飞机?!
开什么玩笑!
他这边火器时代还没站稳脚跟呢,天上飞的玩意儿就出来了?
而且这价格……
“三百万两?!”
他倒吸一口凉气,这玩意儿是纯金打造的不成?
两架没武装的飞机,顶得上整整六条子弹生产线!
当然,虽然嘴上嫌弃贵,但朱大皇帝将其买下的速度可一点都不慢。
没办法,拒绝不了啊!
这可是这个世界上出现的第一架飞机!而且还是大名鼎鼎的“卡特琳娜”!二战时期功勋卓著的巡逻轰炸机!
有了这两个航程达到了4000多公里的小姐妹,他朱大皇帝的出行都将不再受到限制。
甚至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直接给那康麻子来个神兵天降!
这念头,光是想想,就极具诱惑力!
可惜,武装给卸掉了,不过问题不大,没有武器他可以自己装嘛,机枪、炸弹,办法总比困难多!
唯一的问题是数量太少。
这要是能来个几十上百架,组成一支飞行大队,那还打什么海战、陆战?直接组建空军,推平全球就完事了!
毕竟,战舰上不了岸,飞机可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刚把两架飞机买下,新的问题浮现。
等等……
没飞行员啊!
这玩意儿可不是马车,随便找个人套上就能跑的!
念头刚落,一股庞杂浩瀚的记忆洪流猛地冲入他的脑海!
飞机的空气动力学原理、复杂的仪表盘读数、繁琐的起飞前检查清单、驾驶杆与脚舵的联动操作、引擎的咆哮、机翼划破气流的震颤……
无数的知识、画面、乃至体感,在一瞬间被强行灌入、融合、贯通。
朱和埸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扶住了额头,感觉大脑像是被塞进了一整个图书馆。
片刻之后,他缓缓睁开眼。
现在,他朱大皇帝,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王牌飞行员。(也没其他飞行员了(* ̄︿ ̄))
当然,培训其他飞行员的重任,也光荣地落到了他这位皇帝陛下的头上。
两件商品,总计花销三百五十万两白银。
再加上之前扩军的四百万两。
七百五十万两!
厦门城缴获的那笔泼天财富,还没在国库里捂热乎,不仅转瞬清空,甚至还倒贴了二十多万两。
朱和埸看着系统界面里那缩水了一大圈的数字,不由得苦笑一声。
这钱真的是不经花!
……
海澄城外,清军奉施琅之命,正仓惶收缩。
除九龙江两侧炮台的清军士兵依旧留驻外,其余清军全面放弃周边城镇,向海澄城退去。
如此一来,明军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厦门周边大片区域。
九龙江以南,港尾乡。(满清没有镇级行政单位)
恰逢乡集,乡间泥土小道上,挑着担子的渔民、推着独轮车的菜农、赶着猪羊的乡人,络绎不绝,汇向集市中心。
空气中,海产的咸腥、泥土的芬芳和牲畜的骚动气味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烟火气。
但今日的集市,却透着一丝异样。
“咦?那些丘八跟衙门里的狗腿子呢?”
一个正在摆摊的货郎眼尖,压低了声音,跟旁边卖炊饼的悄声嘀咕。
往日里,这个时辰,那些穿着号褂、耀武扬威的绿营兵和挎着腰刀,横行霸道的差役,早就该出来“巡视”了。
可今天,竟一个都不见踪影。
“不见了才好!”卖炊饼的汉子小声附和,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庆幸,“省得那群遭瘟的又来白吃白喝!”
没了兵丁差役,集市买卖照旧如常,百姓们的吆喝叫卖声,孩童们的嬉笑打闹声此起彼伏。
然而,这份寻常的热闹并未持续多久。
很快,街头远处,传来了一阵骚动,紧接着,一种沉闷而又极富节奏感的声音,由远及近。
“哐、哐、哐……”
那声音整齐划一,越来越响。
“啥动静?好像是脚步声?”一个蹲在路边吃面的农夫,疑惑地抬起头。
“你眼睛不好使,耳朵也跟着瞎了吧,”
同伴嘴里嚼着面条,含糊不清地反驳。
“天底下哪有这么齐整的脚步声?跟打雷一样……”
可他这话才刚一说完,嘴巴便猛地张开,面条从嘴角滑落都浑然不觉,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望着街道的尽头。
只见街道尽头,一队身披赤红军袍、外罩制式扎甲、肩扛锃亮火枪的军士,正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向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那“哐哐”作响的,正是他们脚下军靴齐齐踏地的声音!
“是兵!是官兵!”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除了共和国,华夏数千年的历史上,无论哪个朝代,老百姓们对于军队都有一种本能的畏惧。
无需谁下令,集市上的百姓本能地向道路两旁退去,将街道让了出来。
喧闹的集市霎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那沉闷有力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这支从未见过的军队。
他们的军服样式奇特,手中的火铳也与清军的鸟枪截然不同。
最引人注目的,是队伍前方,那面迎风招展的巨大旗帜。
赤底,金边,上绣金色盘龙,簇拥着一个斗大的——
“明!”
不知是谁,用嘶哑的声音喊了出来。
这喊声并不大,却在死寂的人群中瞬间激起了千层涟漪。
“明字旗!”
“是日月龙旗!”
“明军…是明军!”
百姓们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片土地上,“明”字大旗,已经消失了近十年!
谁能想到,今日,竟能再一次见到。
对于大明,这片土地上百姓的情感,是无比复杂的。
一方面老百姓本就是汉人,对于大明这个汉人朝廷有着本能的归属感。
但另一方面,大明带给他们的记忆,却并非全然都是美好的,甚至充满了血与泪。
二十多年前,国姓爷郑成功正是在厦门湾,一战几乎尽没清军水师。
那一战,打出了汉家儿郎的威风,却也直接导致了丧心病狂的伪帝顺治,出台了那道惨绝人寰、遗毒至今的《迁海令》!
从山东到广东,沿海五十里,尽为焦土,房屋尽毁,百姓内迁。
而迁界时限只有三天!“尽夷其地,空其人”,不愿迁走的居民全部惨遭屠杀!
《东山县志》记载,在迁界过程中当扬被屠杀2万多人,而到迁界令结束时"生还者,十不过二三"。
粗略估算,仅仅粤东八郡,因此而死的百姓,便有数十万之巨!
没有迁走,或者没有来得及迁走的百姓被鞑子屠杀一空,而迁走了的又因为了无生计,一家家露宿野地,不得不卖妻卖子,最后走投无路全家投河自尽。
以上种种,罪魁祸首,固然是那些毫无人性的满清蛮子。
但究其根源,却与国姓爷的大胜,与大明的抗争,有着直接的联系。
当然,百姓们心里也清楚,这怪不了国姓爷,更怪不了大明。
要怪,就只能怪那些鞑子的野蛮、残忍,与刻在骨子里的毫无人性!
……
第92章 海澄城破,清军的震惊
但这份震惊并未化为欢呼,反而凝固成一种混杂着恐惧与疑虑的寂静。
百姓们只是畏缩在街道两侧,眼神躲闪,小心翼翼地从门缝后、摊位下、人群的间隙里,偷偷打量着这支陌生的军队。
他们的脚步声整齐得可怕,
他们的衣甲鲜明得刺眼,
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钢铁般的纪律和冷漠。
但没人敢上前搭话,更无人欢呼。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死死捂住孩子的嘴,将他瘦小的身子拽进怀里,自己则浑身发抖,不敢再看。
“他们……会留下吗?”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靠在墙角,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向旁边的老伙计悄声问道。
“谁晓得……”
旁边的老伙计缩着脖子,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惧。
“可别像上次那样,打跑了鞑子,扭头就走,回头留咱们挨刀……”
没人知道这支突然出现的明军,会不会又是昙花一现。把清军打痛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了
最后只余他们自己承受鞑子的事后报复。
那记忆太深,太痛。
南港乡如此,厦门周边新被光复的土地,皆是如此。
带队的明军军官注意到了百姓们那近乎本能的疏离与恐惧,他黝黑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握着步枪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他没有下令安抚,也没有解释。
远在厦门中军大帐的朱和埸,在接到前线关于民情的汇报后,同样没有下达任何特殊指令。
他只是平静地回了三个字。
“知道了。”
坚冰非一日之寒,人心也需要时间焐热。
行动,远比言语更有力量。
……
明军登陆第三天,厦门周边区域相继被明军所控制。
九龙江两岸负隅顽抗的清军炮台,也被逐一拔除,炮垒化作一片废墟。
大军前锋,大明皇家陆军第一步兵师以及独立炮兵旅,率先抵达海澄城下。
师长邵元青立马于阵前,举起望远镜,眺望着那座城门紧闭、枪炮密布的坚城。
“呵,这施琅的老底子,倒还真有些家当。”
他放下望远镜,低声自语。
望远镜的视野中,海澄城城墙高大厚实,墙体上遍布射击孔。墙垛之后,数千斤重的红夷大炮黑洞洞的炮口狰狞地探出,在阳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光。无数穿着号褂的清兵来回奔走,鸟枪的枪管如林般竖立。
这阵仗,与寻常只装备着大刀长矛的绿营兵相比,完全是两个概念。
施琅麾下的这支部队,脱胎于郑明旧部,又常年与海上各方势力周旋,火器装备远超寻常清军。
海澄城作为他的水师大营驻地,更被他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
“通知炮兵旅,先展开阵地,用炮弹,给这铁桶砸开个窟窿!”邵元青沉声下令。
……
明军抵达海澄城下后,并未急于进攻,而是不紧不慢地开始构筑炮兵阵地。
大大小小一百多门火炮被推到前沿,炮口齐刷刷地对准了海澄城。
下午两点整。
炮兵旅长猛地挥下手臂。
“开火——!”
刹那间,火光迸射,炮声轰鸣。一百多门火炮对着海澄城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
铺天盖地的炮弹在空中拉出淡淡的尾迹云,撕裂空气的尖锐啸叫声,响彻云霄。
“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瞬间吞没了城墙。
土石飞溅,砖块崩裂!
城墙上,清军士兵猝不及防,在第一轮炮击中就被炸得哭爹喊娘。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无数弹片和碎石横扫而过,残肢断臂伴随着血雨四处飞散。
“我的娘欸!这是什么炮!”
“天爷!救命!”
侥幸未死的清军,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从未想过,世上竟有如此恐怖、如此密集的炮火!
“都给老子起来!反击!快开炮反击!”
一名清军将领满脸狰狞,挥舞着佩刀,一脚踹在一个蜷缩的士兵身上,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稳住阵脚。
被炸得七荤八素的清兵,在军官的刀锋逼迫下,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冲向各自的炮位。
城头上的千斤大炮也陆续发出沉闷的咆哮。
“嗵…嗵…”
十几枚实心弹歪歪扭扭地砸进明军阵地前沿,在地上砸出几个大坑,泥土飞溅,造成了零星的伤亡。
但这微不足道的反击,却立刻引来了明军炮兵的重点关照。
“目标,敌军炮位!给老子端掉它们!”炮兵阵地上,指挥官怒吼着下令。
各迫击炮组迅速调整射击诸元。
“轰、轰、轰……”
精准的炮弹接二连三地砸在清军炮位附近。
这些重达千斤的重型火炮虽然无法被摧毁炮身,但脆弱的炮架却未必扛得住爆炸的冲击。
一些火炮被撕碎了木质炮架,一些火炮被冲击波掀翻。
沉重的炮身翻滚着砸向周围,来不及躲闪的清军炮手瞬间被碾成肉泥。
连绵不绝的炮击持续了十分钟才终于渐渐停息。
当硝烟缓缓散去,显露出来的海澄城墙已是一片狼藉,垛口坍塌,城砖焦黑。
残存的清军士兵蜷缩在废墟之后,目光呆滞,浑身颤抖,他们已经被彻底炸懵了。
“步兵,进攻!”
邵元青一声令下,三面城墙外,三个步兵旅同时发起了冲击。
“杀——!”
喊杀声震天。
这一次,明军不再是排成线列阵型,缓慢向前推进,而是以散兵队形迅速向前冲锋。
城墙上残存的清军士兵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他们有枪的举枪,没枪的用弓,向城外明军发起反击。
但是效果显然不容乐观。
持续10分钟的炮火准备,将城墙上的清军士兵杀伤了三分之二,剩下还能动弹的也几乎都人人带伤,他们能够反击的士兵已经不多。
而且无论是火铳还是弓箭其准头,那都是相当感人。
在付出了少量伤亡后,明军先头部队很快便冲到了城门之下。
“正诚!压制城头!掩护爆破组!”一名营长大喊。
“是!”
许正诚端着一支崭新的90式步枪,枪口火光一闪。
“噗!”
城垛后一个刚探出头试图开火的清兵,脑袋如同西瓜般炸开,红白之物飞溅。
“爆破组,上!”许正诚吼道。
几名抱着炸药包的士兵,在队友的掩护下,迅速冲到城门前,将十斤重的炸药包死死顶在厚重的木门上,点燃引信,飞速后撤。
“轰——!!!”
一声震天巨响!
狂暴的冲击波肆虐开来。
坚固的包铁木门被炸得四分五裂,无数燃烧的碎片向四面八方激射!
当硝烟散尽,城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缺口。
而门洞后方,原本准备堵门的数十名清军士兵被冲击波震得东倒西歪,躺在地上发出凄惨的哀嚎,不少人口鼻不断涌出的带块状血泡,显然脏腑已经受到重创,已是救不活了。
“一连!跟我冲!”
许正诚一挥步枪,先锋突击队的几名士兵迅速跟上。
作为先锋部队,他们人手一支90式步枪,在当前这个时代,其火力可以说是强大的无与伦比。
越过破碎的城门洞,前方街道上,几十名手持火绳枪的清兵正慌乱地列阵。
“预备——”清军小头目声嘶力竭地吼道。
双方士兵几乎同时举枪,但清军所使用的都是需要点燃火绳的慢家伙,而明军的90式步枪乃栓动式步枪,在击发速度上双方没有可比性。
“砰砰砰砰……”
许正诚这边率先开火!
清军前排的士兵,身体猛地巨震,胸口炸开一个个拳头大的血洞,他们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还未等剩余清兵从惊愕中反应过来。
更让他们怀疑人生的景象出现了。
只见对面的明军士兵,根本没有进行繁琐的装填动作!
他们只是“哗啦”一声,拉动了那奇怪火枪尾部的一个金属拉柄,一个黄澄澄的小东西从枪身侧面跳了出来。
随即“咔哒”一声推回拉柄,便再次举枪瞄准!
“???”
所有清兵脑中一片空白。
“还能打?!”
“砰砰砰砰……”
又是一排密集的枪响!
喷射的枪口焰火照亮了清兵们惊恐绝望的脸庞。
十几人应声倒地,在血泊中抽搐。
“跑啊!”
“妖怪!他们用的是妖法!”
残存的清兵彻底崩溃了!
这仗怎么打?
对方开一枪的时间,自己连火绳都还没来得及凑到火门上!
一部分人惊叫着寻找掩体,更多的人则直接丢下武器,转身就跑。
但只是推拉枪栓给子弹重新上膛的时间,他们又能跑出几步?
“砰砰砰……”
连串的枪响之下,那先一步转身逃跑的清军士兵,一个接一个后背中弹,惨叫着扑倒在地。
反倒是那些躲在墙角、障碍物后瑟瑟发抖的清兵,暂时捡回了一条命。
但,那也只是暂时……
……
第93章 八百里加紧军情,行人速让
城门被攻破,清军想要重新将其堵上,但装备有90式步枪的明军先锋部队守在那里,清兵组织了几次冲锋,每一次留下的只有层层叠叠的尸体。
“堵不住!他们火力太猛!”
“用炮!用炮轰他们!” 有人想起了城头那些幸存的佛朗机炮,声嘶力竭地喊道,
然而,太迟了。
“轰隆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更多的赤红身影如同潮水般涌过破碎的城门,冲入了海澄城狭窄的街道。
巷战,骤然爆发。
犬牙交错的房屋,逼仄的街道,让明军米尼步枪的远射优势难以施展。
可明军并非只有步枪。
“轰!”“轰!”
一枚枚黑乎乎的铁疙瘩被投掷进清兵藏身的屋檐下、拐角处,炸开的气浪与横飞的弹片瞬间清空一片区域。
顶在前面的90式步枪手,更是清兵挥之不去的噩梦。他们两人一组,交替掩护,不断点杀着任何一个敢于冒头的敌人。
“砰!”
一个躲在水缸后的清兵,刚露出半个脑袋,眉心就多了一个血洞。
“砰!”
一个试图从二楼窗户开火的清兵,连人带枪一起从窗户里栽了出来。
清兵被打得节节败退,伤亡急剧增加。
狭长的街道成了屠场。
枪声密集如炒豆,前排的清兵胸前不断炸开血花,颓然倒下。
尸体很快铺满了地面,粘稠的血液在低洼处汇聚成令人作呕的血潭。
“顶住!都给老子顶住!后退者,斩!”
一名清军参将挥舞着钢刀,面目狰狞。
他一刀砍翻一个转身欲逃的士兵,那颗滚落的头颅兀自旋转,眼睛还大睁着,写满了难以置信。
试图后退的清兵们脚步生生顿住,恐惧地看着那名督战的军官。
前进,是撞上明军的枪口,瞬间被打成筛子。
是个死
后退,是撞上自家主官的刀口,身首异处。
还是死!
可这仗,还怎么打?
明军的火器太过犀利,每一次交火,倒下的几乎全是己方袍泽。
双方的伤亡交换简直令人绝望,清兵的人数本就处于劣势,继续抵抗毫无生机。
压抑、恐惧、绝望……
种种情绪在残存的清兵心中发酵、膨胀,终于,达到了临界点。
一名手持鸟铳的清兵,他身边的弟兄刚刚被一发子弹打爆了脑袋,温热的脑浆溅了他一脸。他再也忍受不住了,猛地调转枪口,对着那名还在嘶吼着“不准退”的参将后背,扣动了扳机。
“砰!”
近距离射击,那军官身上的甲胄如同豆腐般一捅就破,子弹强劲的冲击力甚至推着那名军官向前踉跄了两步。
枪声过后,一片死寂。
那参将难以置信地缓缓回头,看着那个对自己开枪的士兵,又看了看周围一张张麻木而又带着一丝快意的脸。
“你……你们……竟敢……造反……”
“噗通~”
在心有不甘的吐出这几个字后,那名军官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没了生息。
短暂的死寂后,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
“降了!老子投降了!”
开枪的那个士兵扔掉手中的鸟铳,第一个跪了下来。
“我们投降了!别打了!”
“降了!降了!”
残余的清兵如释重负,纷纷丢下手中的兵器,“哐当”声响成一片。
他们跪倒在地,高举双手,朝着明军的方向大喊。
……
“大人,不好了,城破了!明军……明匪攻进来了!”
施府内,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
“什么?!”
正堂内,施琅猛地抬头,浑浊的双眼瞪得溜圆。
他因身体不适,并未亲临城头督战,只在府中听着外面的炮声从激烈到稀疏,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
但这才多久?
从第一声炮响到现在,怕是连一个时辰都不到!
城就破了?
原本还打算据城死守,依靠城墙和大炮抵挡明军以坚持到援军的到来。
可现实残酷得让他措手不及。
三刻钟破城!
这伙“逆明”的战力,已经强大到了如此地步!
悔意,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他想起了当年郑氏的坚船利炮,想起了自己降清时的意气风发,想起了这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早知今日,当初何必降清?
可惜,已经晚了!
“大人!顶不住了!弟兄们死伤太惨!我们…我们怎么办啊!”
亲兵带着哭腔追问。
他从城门方向逃回,尚不知前线已发生兵变和大规模投降。
施琅没有立刻答话,他佝偻着腰,杵着一根木杖,如同普通老者一般艰难的坐回那张太师椅上。
他那本就花白的头发,在短短两日内,已彻底失去了光泽。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堂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罢了…不打了…”
“传令下去,让所有人都…投降吧。”
“死的人,够多了…”
“没必要,再为这鞑虏朝廷流血了…”
“大人!” 亲兵愕然。
“去吧。” 施琅疲惫地挥挥手。
“趁着弟兄们还没被杀光…降了吧。”
“看在同是汉家苗裔的份上,或许…明军能给条活路…”
他惨然一笑,脸上满是苦涩。
为盗,为将,为官,为侯…一生沉浮,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
投降的命令迅速传遍了城内尚在零星抵抗的角落。
残余的清兵闻令,如蒙大赦,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
不管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至少,现在不用死了。
很快,枪声彻底停息。
海澄城内,主街道上。
残存的清兵排着长队,在明军士兵冷漠的注视下,默默上前。
他们将手中的刀枪弓矢扔在指定区域,脱下身上破烂的甲胄,堆积成一座座小山。
邵元青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更快,己方伤亡统计尚未完成,但他亲临一线,心中有数。
此战,伤亡不大。
“师长!” 一名传令兵快步跑来。
“报告!叛将施琅及其家眷,已全部控制!”
“哦?” 邵元青眉毛微扬。
“带我去看看,这位大名鼎鼎的靖海侯,如今是何等模样。”
施府已被临时征用为关押点。
邵元青踏入府门,只见庭院内,黑压压跪坐着一群人,男女老幼,皆是绫罗绸缎,与周围肃杀的士兵形成了鲜明对比。
“师长,那个蹲坐在最前面的老头,就是施琅。”有士兵上前指认。
邵元青目光扫过,看到的只是一个形容枯槁、蹲坐在地的老者。
他并未上前搭话,视线反而落在了施琅身后那些惊恐不安的女眷和众多子嗣身上,人数着实不少。
他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
“哼,倒是挺能生养。”
他不再多看一眼,转身对传令兵沉声下令:
“立刻派人回报陛下!”
“海澄已克!叛首施琅阖家就擒!”
……
北京城。
清晨的街道,人流已渐多。
“八百里加急——!行人避让!”
“紧急军情——!速速让开!”
尖锐的呼喊声自街道尽头传来,撕破了京城的安宁。
百姓们纷纷侧目,只见一匹快马卷着烟尘疾驰而来,马上的驿卒伏低身子,腰间一面显眼的黄色令旗迎风招展。
所过之处,摊贩惊呼,行人躲避,一片鸡飞狗跳。
但,没人敢抱怨。
他们都看到了那名驿卒腰间别着的那面黄色令旗,那是八百里加急、军国大事才会使用的最高等级信令。
“出什么事了?又是哪儿打仗了?”
“谁知道呢,该不是哪个王爷又造反了吧?”
“嘘!你小声点儿!要是让那些官差听到了,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
驿卒策马狂奔,眼看紫禁城巍峨的城门就在眼前。
胯下那匹早已跑到极限的驿马,再也支撑不住,悲鸣一声,前蹄一软,轰然倒地。
马背上的驿卒猝不及防,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了出去,重重摔在坚硬的石板路上。
“呃啊…”
这一摔,把驿卒疼的龇牙咧嘴,但他顾不得检查伤势,艰难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冲向城门守卫。
“福建急报!八百里加急!”
他从怀中掏出被汗水浸湿的文书,高高举起。
“军情十万火急!需立刻呈送皇上定夺!”
……
第94章 康熙:啥玩意儿?大明又活了?
一骑轻骑惊得北京城鸡飞狗跳,而此时金銮大殿之上,早朝正进行到百无聊赖的尾声。
龙椅上,糠稀大弟扫了眼不远处的大太监梁九功,后者立马会意。
“有本早奏,无本退朝——!”梁九功扬声唱喏。
然而,尾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喊。
“台湾府!八百里加急军情!”
“台湾府!八百里加急军情!”
原本如木雕泥塑般的文武百官,听到这呼喊齐刷刷地变了脸色,纷纷惊愕地转向殿门方向。
“八百里加急?”
“怎么回事?上一次动用这等军情,还是……还是吴三桂那老贼反了的时候吧!”
“台湾府?那蛮荒小岛,能出什么大事?莫不是红毛鬼又来闹事了?”
一个站在后排的汉臣压低声音,满脸不解。
旁边的满洲亲贵冷哼一声,撇了撇嘴:
“红毛鬼能有多大胆子?怕是施琅那厮又想借机要钱要粮了吧。”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一个身影踉跄着冲进了大殿。
那传令兵满身狼狈,脸有淤青,他重重跪倒在地,手中高举着染汗的奏报。
“皇上!台湾府!八百里加急军情!”他嘶哑地喊道。
“靖海侯施琅将军急奏!数日前,明朝余孽引兵数万,突袭台湾府!”
“台知府隗宏硕弃城而逃,守军寡不敌众,台湾府……已陷落明贼之手!”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
明朝余孽?!
还数万之众?!
攻陷了台湾府?!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其冲击力远胜于荷兰人卷土重来百倍千倍!
不是海寇,不是乱匪,而是——明!
那传令兵的话让这满朝官员都愣在了当场,刚刚还在嗡嗡作响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偌大的金銮殿内,一时间针落可闻。
龙椅上的糠稀大帝猛地挺直了身躯,眼睛瞪得跟个铜铃似的。
啥玩意儿?
朱明?
又活了?
怎么可能又活了?
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撼,远比当初三藩之乱时还要剧烈!
三藩之乱,终究是自家奴才造反,是癣疥之疾。
可前明复起,那是刨根挖坟的大患,是心腹之祸!
讲真,别说台湾府丢了,就是整个福建都丢了,康麻子也不会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但事及前明,这性质就完全变了!
他死死地攥着龙椅扶手,愣了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快,呈上来!”
梁九功连忙接过奏报,碎步上前,双手颤抖地将奏报恭敬递上。
糠稀一把抓过奏折,不信邪的逐字逐句细读,读完一遍,不信,又翻来覆去看了数遍。
奏折上字字刺眼:明朝余孽,数万之众,台湾陷落…
“啪!”
他将奏折重重拍在御案上,胸口剧烈起伏。心底深处升腾而起的怒火,瞬间席卷全身。
良久,他抬起头,面色阴沉的看向了大殿内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
“纪尔他布!”
糠稀的声音不高,却让被点名兵部尚书纪尔他布身体猛地一颤,魂儿都差点飞了。
他慌忙从队列中奔出,扑通一声跪在殿中,额头死死抵住冰冷的金砖。
“明孽坐大至斯,袭占台湾,兵部竟毫不知情?!”
“皇上,奴才……奴才有罪!奴才罪该万死!”
纪尔他布连声请罪,心中却早已叫苦不迭。
朝廷的情报系统本就残缺不全,前明还有锦衣卫那般无孔不入的密探,而他们可是什么都没有。(非专业情报机构,粘杆处,要等到康稀四十八年建立。)
对地方的了解,全靠下面官员一张嘴。他们想让皇上知道什么,皇上才能知道什么。
他一个兵部尚书,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怎么可能知道千里之外的海岛上,会从石头缝里蹦出一支数万人的前明军队来!
这纯属无妄之灾啊!
糠稀自然也清楚朝廷在情报上的短板,他冷哼一声,没有再继续为难这个吓得快要尿裤子的兵部尚书,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哼!”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再次环视群臣。
“明朝余孽死灰复燃,攻占朕之台湾府,众位爱卿,可有应对之良策?”
皇帝的话音一落,殿下众臣才仿佛从冰冻中解脱出来,再次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片刻之后,保和殿大学士杜立德提议道。
“启禀皇上。”
“奴才以为,台湾府孤悬海外,当务之急,是命靖海侯施琅为前敌大将军,集福建之旗兵、绿营与福建水师合兵一处,方可一战荡平明孽,夺回台湾。”
“臣附议!”
刚刚捡回一条命的纪尔他布,赶紧抓住机会,高声附和。
“皇上!杜大人所言极是!施琅将军久经战阵,熟悉海事,其麾下福建水师,战船数百,火炮犀利,无人能及!再辅以福州将军麾下之精锐八旗子弟,区区前明余孽,不过是螳臂当车,不在话下!”
“臣附议!”
“臣等附议!”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在这些养尊处优的京官眼中,大清国威赫赫,八旗铁骑天下无敌。
即便明军已经攻占了台湾,那也不过是因为地处偏远,守备松懈而已。
在他们看来,台湾府就是个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等施琅率领朝廷天兵一到,那盘踞在台湾府的前明余孽自然也就随之灰飞烟灭。
听着一众大臣的提议,糠稀紧绷的面色稍稍缓和。他转头看向户部尚书苏赫。
“苏赫。“
“臣在。”
“讨伐所需钱粮,户部可能支应?”
户部尚书苏赫立刻出列跪倒,没有丝毫犹豫。
“回皇上!皇上圣明烛照,大清国库充盈!讨伐明孽所需,户部即刻拨付,绝无掣肘!”
这位平日里为了一笔修河道的款子都能跟人吵半天的“铁公鸡”,此刻却一反常态,表现得异常慷慨。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糠稀对“前明余孽”这四个字的重视程度,已经超乎了一切。
这个时候,谁敢在钱粮上掉链子,那不是丢官罢职那么简单,而是掉脑袋的大事!户部就算没钱,砸锅卖铁也得把钱凑出来!
“好!”
糠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既如此,来人,拟旨!”
“封靖海侯施琅为福建都统!总领福建水陆兵马,八旗、绿营,皆受其节制!“
“着其即刻调兵遣将,务必荡平明孽,克复台湾!”
“嗻!”
“皇上英明!”
一众文武百官集体叩拜,大呼糠稀英明。
旨意已下,糠稀微微颔首,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
然而,当他目光再次落到那份奏折上,舒缓的眉头又重新皱起。
“隗宏硕……”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寒意。
“台湾知府,畏敌弃地,致使疆土沦丧!”
糠稀顿了顿,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传旨!”
“台湾知府隗宏硕,着即——”
“诛三族!”
“家产抄没,悉数充入国库!”(朱大皇帝:已代劳,不谢!)
……
(求打赏哦,不要逼我给你们跪下!)
第95章 施琅,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就在糠稀大帝的任命诏书还在送往福建的路上时,那位被寄予厚望的“福建都统”,已经沦为了明军的阶下之囚。
海澄城,临时征用的施府正堂。
冰冷的铁链在地上拖行,发出“哗啦、哗啦”的刺耳声响。
施琅被两名身材魁梧的明军士兵押解着,步履蹒跚地走进大堂。
短短数日,这位曾经威风八面的靖海侯,头发已然全白,如同冬日枯草,再无半分光泽。
他身上的华贵官袍被剥去,换上了一件粗布囚衣,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佝偻着身子,老态尽显。
“叛将施琅!面见大明皇帝陛下,还不下跪!”
立于一旁的邵元青一声断喝,震得施琅身子一颤。
这老头儿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目光穿过堂内肃杀的空气,最终落在了正上方那个端坐于太师椅上的年轻人身上。
那年轻人身着寻常的赤色将领甲胄,并未穿戴龙袍,面容英挺,眼神平静得如同深潭,看不出喜怒。
施琅的膝盖动了动,心中百般滋味翻涌。
想他施琅一生,降过郑家,降过大清,跪过无数人,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跪在一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所谓“大明皇帝”面前。
“也不知道又是哪一支八竿子打不着的宗室,学着前人出来称帝了……”
他心中暗自嘀咕,眼神中流露几分不以为然。
他一生见过的“大明正朔”太多了,弘光、隆武、永历……哪一个不是来去匆匆,最终化为史书上的一声叹息?
然而,他这微妙的神情变化,却没能逃过王琛那双锐利的眼睛。
王琛往前一步,细长的眉毛一挑。
“放肆!收起你那不敬的眼神!”
“在你面前的,乃是先皇崇祯陛下之孙,永王嫡长子,当今天允皇帝陛下!大明皇室正统血脉,岂容尔这等贰臣贼子轻慢!”
这番话如惊雷贯耳,施琅脸上的最后一丝镇定也消失了。
崇祯之孙!
永王嫡长子!
弘光、永历之流,如何能与这般嫡系正统的出身相比?!这名号背后所代表的,是无可争议的大义!
他脸上的镇定彻底崩碎,膝盖一软,“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
“罪……罪臣施琅,叩见大明皇帝陛下!”
朱和埸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施琅大将军,朕可不敢当你这皇帝。”
“指不定哪一天,你就觉得朕这大明气数已尽,调转刀口,给朕也来上一下呢。”
他这话语不带半分烟火,却字字诛心。
施琅只觉一股气血直冲头顶,脸色青白交加,喉头滚动,却一个字也辩驳不出。
他能辩驳什么呢?
他这一生的履历,就是一本写满了“背叛”的史书。
朱和埸看着他那副模样,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冷意。
“施琅。”
“朕来替你数数。”
“伪帝顺治三年,郑芝龙降清,你施琅,跟着降了,反过头来就帮着鞑子剿杀我大明抗清义军。”
施琅的身子猛地一抖,头埋得更低了。
“伪帝顺治五年,李成栋反正,举起反清复明的大旗,你施琅,走投无路之下,又投到了郑成功麾下,再次成了‘大明忠臣’。”
“伪帝顺治八年,你与郑成功生隙,一怒之下,杀了他的心腹。郑成功要拿你问罪,你又再次潜逃,转头又一次跪在了鞑子的脚下!”
朱和埸每说一句,施琅的身体就萎缩一分。
“你于大明与鞑虏之间反复横跳,视忠义如无物,视家国为筹码。朕说的,可有错?”
朱和埸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冷厉,直刺施琅的内心。
“你背弃汉家衣冠,甘为鞑虏鹰犬,助纣为虐!因你引清兵入台,致使那一道惨无人道的《迁海令》遗毒至今,沿海数省,家破人亡者何止百万?那些被屠戮的无辜百姓,他们的血债,你施琅敢说自己手上没有一笔?”
“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你,还有何话说?!”
施琅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他想说,他有苦衷,他想说,那是郑成功逼他的……可话到嘴边,在眼前这位年轻帝王冰冷的注视下,所有的借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最终,万千话语,只化作一声满是绝望的叹息。
他知道,站在大明,站在汉人的立场上,他罪孽深重,无可辩驳。他就是罪无可恕的大汉奸!
良久。
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抬起头,再次重重叩首。
“罪臣……自知死罪难逃,万死不足以赎其辜。”
“罪臣,不敢求陛下饶恕罪臣……”
“只求陛下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宅心仁厚,放过施琅家中那些无辜的妇孺老小!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看着施琅这副模样,朱和埸嘴角勾起冷笑。
“呵。”
一声轻笑,却比寒冬的风还要刺骨。
“你现在,跟朕谈上天有好生之德?求朕放过你的妻儿老小?”
“那你可曾想过,那些被你引来的鞑虏兵所屠戮的无辜百姓?他们的妻儿老小,谁又曾放过他们?!”
“数千万大明百姓的血海深仇,你视若无睹,如今倒有脸来求朕开恩?”
朱和埸的声音陡然拔高。
“朕问你,你有何资格,来求这个情?!”
施琅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再无半分血色,眼中最后的光彩也熄灭了。
他瘫软在地,只剩下本能的哀求。
“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啊!放过施琅一家老小!陛下——!”
“来人!”朱和埸面无表情,厌恶地挥了挥手。
“把施琅带下去!”
“是!”
两名士兵立刻上前,如拖死狗一般,将瘫软如泥的施琅架起,向外拖去。
“陛下开恩啊——!陛下——!罪臣错了!罪臣真的错了——!”
那凄厉的哀求声回荡在府内,渐渐远去,最终消弭于无形。
朱和埸轻轻摇了摇头。
施琅之罪,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不过,朱和埸倒不至于真的去诛杀施琅九族。
不回应,只是要让这施琅,走得不安详。
诛杀九族不至于,但其直系亲属皆难逃其咎。
还不记事的孩童将被送给普通百姓家抚养,今后一辈子就是普通人家的儿女。
年龄稍长,能够记事的那些?
菲律宾中部群岛还有着大片蛮荒之地等待开垦,他们将在那里通过无尽的劳作,为施琅,也为他们自己曾经享受的荣华富贵赎罪。
至于其余成年男丁,则都逃不过这断头一刀。
要怪,就只能怪他们老爹把他们生出来的太早吧。
……
砍头,对这个时代的百姓而言,总有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吸引力。
只要那柄闪着寒光的鬼头刀,不是落在自己的脖颈上,官府一张告示,一声锣响,说要斩杀人犯,菜市口便会人头攒动,风雨无阻。
在朱和埸下令士兵张贴告示,又命人拿着铁皮大喇叭沿街宣告后,海澄城内那些前两日还紧闭门户、瑟瑟发抖的百姓们,便都按捺不住好奇,从门缝里、窗户后探出了头,然后三三两两地涌上了街头。
也就在这时,人们才猛然发觉。
城头上,那面代表着大清的黄龙旗,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赤底金边,日月龙旗!
“明旗?那是明旗!大明……回来了?”
一个卖炊饼的汉子揉了揉眼睛,低声惊呼。
“嘘!你小声点!”
旁边的茶馆伙计连忙将他拉到一边,紧张地四下张望。
“管他明清,咱们小老百姓,安生过日子就是了!可别惹祸上身!”
“嘿!你这话说的!忘了自个儿是汉人了?”
“留着那根猪尾巴,给鞑子当奴才,你就舒坦了?”
立刻有路过的年轻人不满地反驳。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叹了口气。
“汉人又如何?”
“朝廷换来换去,遭罪的不还是咱们?别忘了,当年国姓爷打跑了鞑子,扭头就走,结果呢?鞑子回来,搞了个‘迁海’,咱们沿海几辈人的家当,一夜之间,全没了!那死的……尸骨都堆成了山啊!”
“简直懦夫!”年轻人血气方刚,怒道,“鞑虏入侵时,若人人奋起抵抗,岂容他们坐稳江山!”
“说得轻巧!那你当初干嘛去了?你爹你爷干嘛去了?”
“你……”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一个见多识广的货郎出来打圆场,他指了指菜市口的方向,压低了声音。
“没看见么?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午时三刻,菜市口,斩施琅一家!”
“施琅?!”
“就是那位靖海侯?福建水师提督大人?这可是天大的官啊!说斩就斩了?”
“乖乖!这新来的大明皇帝,好大的手笔!”
“快走快走!去晚了,怕是连个站脚的地儿都没了!”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议论着,争辩着,朝着菜市口的方向汇聚而去。
……
第96章 斩首,将成常态化的加急信件
现代影视剧中,常演“午时三刻”问斩。
而事实上,并非所有死囚的斩首时间,都定在午时三刻。
受古人普遍迷信的影响,斩刑亦有轻重之分。寻常斩刑,多在正午开刀,取其阳气正盛,能压制阴邪,意在让死者尚有魂魄可入轮回,不至于化为厉鬼。
唯有那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之徒,才会特意选在午时三刻行刑。
这一时刻,烈日当空,是为一天之中阳气最盛的顶点。此时开刀,人死之后,阴气即刻被至阳之气冲散,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连鬼都做不了。
施琅及其党羽,叛国投敌,屠戮同胞,桩桩件件,皆属弥天大罪,这午时三刻的极刑,是断断逃不脱的。
高台之上,朱和埸依旧一身寻常将领甲胄,目光扫过下方越聚越多的人群。
他看了一眼天色,日头正毒,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汗水的味道。随即,他向身旁负责监斩的邵元青递了个眼色。
邵元青会意,立刻起身,大步走到跪成一排、披头散发的人犯身后。
他手中高举一卷长长的罪状文书,迎风展开。
“奉大明天允皇帝陛下圣谕!今宣读叛将施琅之罪!”
“人犯施琅!祖籍河南汝宁府,原福建总镇总兵官郑芝龙麾下部将!”
“崇祯十九年,随郑逆投降满清……”
他拿着那长长的罪状书,一字一句,不疾不徐。
正常来讲,斩首罪犯,罪行都写在背后所插的犯由牌上,言简意赅。但施琅所犯之事,可不是一块小小的犯由牌就能承载得下的。
而且此人在福建沿海,尤其在泉、厦一带,刻意经营多年,颇有些“乐善好施”的虚名,与他在台湾百姓眼中那大汉奸、大贪官的形象大相径庭。
许多本地百姓,只知其表,不知其里。
朱大皇帝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这层伪善的画皮,一层一层,剥得干干净净!
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位反复横跳的“施大善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台上的宣读仍在继续,声音愈发严厉。
“……伪帝顺治五年,李成栋反正,施琅走投无路,复投我大明延平郡王麾下!”
“然狼子野心,贼性不改!伪帝顺治八年,因私怨杀害郑氏心腹,畏罪潜逃,第三次跪拜鞑虏,摇尾乞怜!卖身投靠,甘为鹰犬!”
“……伪帝康熙二十二年,施琅为前驱,引数万清兵攻台,致使我大明疆土沦丧!为一己之私,不惜屠戮同胞,血染海疆!”
“其后,为讨好鞑虏主子,更是献上《迁海令》之毒计!沿海数省,毁家弃田,内迁五十里!致使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饿殍遍地,白骨盈野!其罪,罄竹难书!”
随着邵元青念出的罪状越来越多,人群的脸色渐渐变了。
窃窃私语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倒吸凉气的声音,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听到“迁海令”三字,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浑浊的老泪瞬间涌出。
“迁海……迁海啊!”
他用拳头捶打着胸口
“俺……俺一家老小,就是那时候……活活饿死的啊!原来……原来是你这狗贼献的毒计!”
“俺爹就是被鞑子兵在迁海的时候杀的!俺娘抱着俺,躲在山里吃了三个月的草根才活下来!”
一个中年汉子双目赤红,目眦欲裂地指着台上的施琅。
“原来是你!是你这天杀的畜生!”
一个人的悲愤,点燃了所有人的记忆与怒火。
那段不堪回首的血泪史,被赤裸裸地揭开,所有被强行压抑的痛苦与仇恨,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惊愕、难以置信,最终化为滔天的愤怒。
没人想到,平日里那个看似和蔼、乐善好施的靖海侯,竟是如此一个灭绝人性的恶魔!
“杀了他!”人群中,不知谁第一个喊了出来。
“杀了他!杀了这个鞑子走狗!”
“血债血偿!为枉死的乡亲们报仇!”
“杀!杀!杀!”
百姓的怒火化作了海啸,唾骂声、怒吼声淹没了一切。无数人捡起地上的石子、烂菜叶,用尽全身力气向台上砸去。
跪在台上的施琅和他的一众党羽,瞬间被砸得头破血流,鬼哭狼嚎。
恰在此时,台上的邵元青终于宣读完毕,他猛地将那长长的罪状一收,高声断喝!
“叛将施琅,于国于民,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大明天允皇帝陛下谕令:施琅及其从逆,斩立决!所属家产,全数抄没充公!”
他猛地转身,从令官手中接过一支令箭,狠狠掷于地上!
“午时三刻已到——”
“斩!”
一声令下,早已等待多时的刽子手们猛喝一口烈酒,将酒水喷在鬼头刀上,大步上前。
他们一把拔出人犯后颈上插着的犯由牌,随手扔到一旁。
鬼头刀高高举起,在毒辣的日头下,反射着森然的冷芒。
“噗——!”
冷光闪过,污血迸溅。
一颗颗头颅应声滚落,在尘土中翻滚弹跳,脸上还凝固着惊恐与不甘。
无头的尸身颓然栽倒,颈腔中,鲜血如同喷泉般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整个行刑台。
一排排囚犯被推搡上前,又一批批身首异处。
那位刚刚被糠稀遥封为“福建都统”的施琅,连同他的一众心腹爪牙,在无数百姓的唾骂与诅咒声中,彻底结束了其“波澜壮阔”又罪恶滔天的一生。
……
海澄城破,施琅授首。
这消息如插翅一般飞传福州,震得一众蛮清官员魂不附体。
“什么?!海澄……一天就破了?!”
福建总督张仲举手里的茶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施琅……施琅被……被斩了?!”
他们原以为,凭借着海澄城的高墙大炮,以及施琅麾下那万余精锐,怎么也能撑个十天半个月,为他们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可哪曾想!
这才过去多久?
城破了,人也没了,脑袋都被挂在海澄城头示众了!
张仲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浸湿了后背的官袍。
他不由万分庆幸,庆幸自己听从了福建将军胡启元的建议,没有贸然派兵去支援施琅。
如若不然,援军恐怕还在半路上,海澄城就已经易主。
到时候福州兵力空虚,若是那支战力恐怖的明军顺势杀来……
那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快!快!立刻拟信!”
张仲举回过神来,声音发颤,对着身旁的幕僚急促下令。
“就说……就说明匪攻势汹汹,兵力至少在五万以上!现厦门、海澄皆已陷落,福建水师全军覆没,靖海侯施琅……及其部将,皆已殉国……”
“请朝廷火速调派大军增援!迟则福建危矣!”
“八百里加急,即刻送往京师!不得有片刻耽误!”
前后相隔不过数天,这已是发往京城的第三封八百里加急。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糠稀大帝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在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来自江南的八百里加急,将会成为他御案上的常客,其频率之高,数量之多,将远超他登基以来的任何时期。
求援的信件飞速送出,却并没有给张仲举带来一丝一毫的安心。
福建,离京师太远了!
快马加鞭,日夜不休,单程送信的时间,最快也得七八天。
糠稀收到信件,召集满朝文武商议对策,调兵遣将,再到大军集结,开拔南下……这一来一回,至少也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一个月?
张仲举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一个月后,他们这群人的坟头草,怕是都长到三尺高了。
远水,救不了近火。
守住福州,终究……还得靠自己。
可……守得住吗?
他转头望向那位从始至终都脸色阴沉的福建将军胡启元,声音干涩地问道。
“胡将军,这福州城……你可有把握,守住?”
胡启元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并未立刻作答。
两天前,他还尚存几分信心。
福州城高池深,乃省城坚府,他手握两万余兵马,虽说绿营兵居多,但人数毕竟摆在那里。守城一方,本就占尽地利,两万对五万,并非全无一战之力。
但现在?
他不确定了。
海澄城虽不及福州坚固,却也非寻常小县可比,城防炮坚,更有施琅麾下那支火器装备远超寻常绿营的万余精锐守卫。
竟在一天之内,就被明军攻破!
这消息,实在太过骇人!
“张总督,眼下,我等对这支明军的底细,所知甚少。但从近几日的战事来看,这支突然冒出来的明军,绝不是我们所熟知的那支士气低落、装备简陋的前明军队。”
“他们能够轻易击败福建水师,一日攻破海澄坚城,那么夺取福州城对于他们来说,或许……也并非难事。”
胡启元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为今之计,本官以为,当断则断!”
“应即刻放弃泉州及沿海各处!收拢所有兵力,尽数集于福州一城!”
“唯有集中全力,拼死一搏,或可死守待援,确保省城不失!”
“这……”
张仲举面露难色,心中剧烈挣扎。
若按胡启元所提计策行事,那就等同于将福建大片的富庶之地,拱手送给明军。
这要是福州最终守住了,尚有转圜余地。
要是……要是没守住!
那他这个总督,即便没死在明军手里,盛怒之下的糠稀皇帝,也一样不会放过他!
弃土之罪,足以让他满门抄斩!
可眼下,似乎……再无他法。
利弊得失在心中急速权衡,冷汗顺着他的额角不住滑落。
良久,张仲举猛地一咬牙。
“好!”
“就依将军所言!”
“立即传令!沿海各府县兵马,即刻放弃驻地,向福州收缩!违令者,斩!”
……
第97章 飞机起飞,都让开,朕要开始……
担心被逐个击破的清军依照胡启元的计策开始收缩兵力,集重兵于福州,负隅顽抗。
此举直接让福建沿海大片的富庶之地,一夜之间沦为不设防的真空地带。
与此同时,海澄城内,明军大营却是另一番景象。
临时搭建的野战医院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石炭酸与血腥味混合的气息。伤兵们躺在简易的行军床上,虽有呻吟,却无绝望。
身着白褂的军医护士们穿梭在他们中间,熟练地为伤员清洗缝合创口,撒上磺胺药粉,再用干净的纱布细心包扎。
“大夫,俺……俺这腿还能保住不?”
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士兵,嘴唇哆嗦着,眼神里满是惊恐。
他死死盯着自己被鸟铳铅子打穿的小腿,那里血肉模糊,一个狰狞的孔洞触目惊心。
这伤口,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老家那个被野猪獠牙拱穿了大腿、最后只能在哀嚎中被村里郎中用锯子锯掉半条腿的二叔。
从那以后,二叔就只能拄着根破木棍,一瘸一拐,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他才十八岁,他不想当废人!
正在为他处理伤口的军医头也没抬,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只从口罩后发出一声闷哼。
“让蚊子叮了个眼儿,还能把你腿给锯了?”
“瞧你那点出息!放心,骨头好着呢,没断。这铅子也取出来了。”
他麻利地撒上磺胺粉,用纱布开始包扎。
“好好躺着养伤,每天换药,不出半个月,你小子又能活蹦乱跳地扛着枪上阵杀敌!”
年轻士兵愣愣地看着军医,又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得整整齐齐的腿,那股钻心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他张了张嘴,眼眶一热,最终只憋出了几个字:“谢……谢谢大夫……”
磺胺类药物的出现,以及一整套远超这个时代的战地医疗体系,几乎彻底解决了最致命的伤口感染问题。
只要不是被炮弹炸碎、或者当场伤及要害毙命,绝大多数的伤兵,都能在这些充满希望的白色帐篷里,重获新生。
这也将明清两军的战损比,拉到了一个令任何敌人都会感到胆寒的恐怖程度。
自登陆以来,连番大战,明军伤亡不过数百,其中阵亡者更是寥寥。而清军那边,不算海战中葬身鱼腹的水师,光是陆上,死伤已然超过两万。
这恐怖的交换比,若是传到糠稀的耳朵里,怕是能把他从那张金銮宝殿的龙椅上直接吓得滚下来。
除了伤员,另一个问题便是武器弹药的消耗。
连续的高强度战斗,让各部队的弹药储备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降,尤其是作为攻坚主力的独立炮兵旅和装备了定在最前线的陆军步兵第一师。
好在,朱大皇帝的后勤,从不让人失望。
以台湾为跳板,定天府兵工厂生产的弹药补给,正一船接着一船源源不断的运送过来。
同时,跟随最新一批弹药补给抵达的,还有之前征召的大明皇家禁卫军第二师。
如此一来,朱和埸手里已经有了两个个陆军步兵师,一个满编的禁卫军第二师和一个只有两个旅的禁卫军第一师(一个旅留守吕宋),一个独立炮兵旅,一个独立骑兵旅,以及旅级单位的外籍军团。
零零总总加起来,总兵力已然超过了四万人。
不过,随着光复的区域越来越大,需要分兵驻守的地方也越来越多。刨除这些驻防部队,朱和埸此刻能够直接调动的主力部队,依旧维持在三万余人。
……
中军大帐内。
朱和埸端坐主位,目光扫过身前肃立的三位高级将领。
“各部队都已经补充好了吗?”他开口询问道。
“回禀陛下,陆军各部队已经补充完毕,随时可战!”
“禁卫军枕戈待旦!请陛下降旨!”
“海军亦可出击!为陆师扫清障碍!”
李振华、苏取义、谢兴生三人肃然应答。
朱和埸点了点头:“锦衣卫探报,日前清军已经弃守泉州及周边区域,集中兵力于福州。目前清军在福州的兵力有四万多人,领兵大将是福州将军胡启元。”
“此人曾参与三藩平叛,并非庸人,此次集中兵力,困守福州,想来是打算学那乌龟,缩在壳里等京师的援兵呐。”
“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凌厉。
“于我大明军队来讲,庸才也好,悍将也罢,只要进了我军大炮的射程之内,管他是龙是虎,都得给他炸成一滩烂泥!”
“传令!”
“大军今日下午启程,兵发福州!抵达之后,无需休整,即刻发起进攻!务必赶在鞑子皇帝反应过来之前,将福州,乃至整个福建,彻底收入囊中!”
“末将领命!”
三人齐声应诺,声震营帐。
……
当天下午,明军各部队陆续拔营,赤色的洪流汇聚成军,浩浩荡荡向福州方向进发。
这一次,朱和埸没再跟着去了。
一来,攻打一个龟缩起来的福州城,有李振华和一众悍将足矣,他跟着去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反而会让将领们束手束脚。
另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需要立刻回定天府一趟。
此前在奇迹市场中购买的那条金属定装弹半自动生产线,可仍旧静静地躺在他的系统空间里。
接下来同鞑子的战斗,规模将会越来越大,烈度也会越来越高。
这条子弹生产线,必须尽快在定天府的兵工厂里安装调试,投入生产!
后勤,才是战争的命脉!
翌日清晨,九龙江畔已是人山人海。
江面上,一艘形貌奇特的巨物静静漂浮,通体银白,两侧伸出宽翼,既像一只歇脚的水鸟,又透着一股钢铁的森冷。
江岸上,成千上万的百姓伸长了脖颈,对着那“铁鸟”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快看!快看!就是那个!告示上说的,叫……叫什么来着?飞机!”
“告示上还说,咱们的皇帝陛下,今天要亲自‘驾驶’这架飞机,飞回定天府去!”
“定天府?那是哪儿?京城吗?”
“你管他哪儿呢!关键是……这铁疙瘩造的船,为什么要叫‘飞机’?难不成……它真的能飞上天?”
好奇与疑虑交织在每个人的脸上。
为了能够快速凝聚民心,收拢福建民望,朱大皇帝自然不会放过这次绝佳的装逼……不是,是展示大明国威,展示他老朱家天命所归的机会。
因此昨天他就已经命人到处粘贴告示,拿着铁皮喇叭宣传。
所以,这一-大早才会引来如此多的百姓前来围观。
上午8点钟左右,朱大皇帝带着王琛还有几名锦衣卫登上了这架被命名为青鸾一号的卡特琳娜水上飞机。
王琛一进飞机内部就好奇的打量着机舱内的场景,他摸了摸冰冷的金属舱壁,又敲了敲那圆形的透明舷窗,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
“陛下…”
他迟疑开口。
“恕老奴眼拙,此物皆为钢铁所铸,沉重异常,如何能飞上青天?”
一直以来,王琛都是很少质疑朱和埸所说的话的。
但是今天,皇帝陛下竟然告诉他,他们要坐着这架“飞机”飞回定天府,而且只要两三个时辰。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王琛的理解能力了。
铁造之物,如何能够上天?
还要两三个时辰飞回定天府!
要知道即使是坐快船回定天府也要好几天时间!
朱和埸淡然一笑。
“你快找个位置坐好吧,能不能飞起来马上就知道了。”
他指着座椅上的布带。
“瞧见那个了么?那唤作安全带,起飞前务必系紧,要是摔了,可别怨朕没提醒你。”
王琛将信将疑,依言在腰部那圆鼓鼓的观察窗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将布带扣好。
其余几名随行锦衣卫亦各自落座,脸上难掩好奇与紧张。
卡特琳娜水上飞机内部空间很大,分为数个舱室,虽然她的标配成员为7人,但实际上装个十几二十人是没有问题的,因此坐上几人后,飞机舱室内依旧显得空荡荡的。
朱和埸则领着一名锦衣卫百户,径直走向机首驾驶舱。
他坐上主驾驶位,望着眼前一排排样式迥异的仪表指针,恍若隔世。
他转头,将一本早已准备好的汉化版飞行手册递给了已经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锦衣卫百户。
“飞机完全由朕操控,你不要乱动。你的任务,就是看,就是记。”
“对照这本手册,将各个仪表盘的位置、功用,以及这些操纵杆、按钮的用法,给朕死死地记在脑子里。”
“卑职遵命!万死不辞!”
那名锦衣卫百户目光狂热地望着朱和埸,双手接过那本在他看来比武功秘籍还要珍贵的册子,胸膛里一颗心激动得快要跳出来。
这是何等的信任!何等的荣光!
早上八点半,朱和埸逐一检查仪表,确认无误后,伸手启动引擎。
“嗡——”
两侧翼下的螺旋桨开始缓缓旋转,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随即,转速越来越快,轰鸣声也越来越响,最终化作震耳欲聋的咆哮
江畔数万百姓,瞬间被这巨大的声响所吸引,惊呼声此起彼伏!
“动了!动了!那铁鸟动了!”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飞机开始在水面上滑行,速度越来越快,破开水波,留下一道长长的白浪。
突然,机头昂起!
巨大的机身脱离水面,带着呼啸的风声,向着天空爬升!
“飞……飞起来了!”
“老天爷啊!真的飞起来了!!”
人群彻底沸腾,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喊!
难以言喻的震撼,化作惊天动地的呼喊,直冲云霄!
“神仙!陛下定是神仙下凡!”
有人颤声喊道,旋即激动地跪倒在地,朝着远去的飞机连连叩拜。
越来越多的人遂及跪下。
“天佑大明!汉家有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第98章 欧洲女王培养计划,暴怒的康熙
在无数百姓山呼海啸般的惊呼声中,朱和埸驾驶着“青鸾一号”冲上了天空。
有那么一瞬间,朱和埸似乎听到了后方机舱里传来的呕吐声。
不过还好,他早有准备,在上飞机前给每人都准备了呕吐袋,不然这崭新的机舱,怕是要遭殃了。
从厦门到定天府,直线距离约莫一千二百公里。
以卡特琳娜水上飞机200公里左右的巡航速度计算,飞回去所需时间大概在三个时辰左右。
当然,前提是不会迷航。
好在厦门到定天府距离并不算远,加上是白天飞行。参照着海岸轮廓和仪表盘指示,迷航的可能性相当小。
下午三点钟左右,一片熟悉的蔚蓝海湾出现在舷窗之外。
而下方的港口码头,早已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旌旗招展。
因为朱和埸提前拍了封电报回来,许敬明自然不敢怠慢,将这迎接仪式搞得声势浩大。
片刻之后,飞机开始降低高度,巨大的机翼掠过水面,激起两道长长的白色浪花,最终平稳地滑入了港口预留出的宽阔水道。
引擎声渐息,机舱门开启。
朱和埸率先走出,身后跟着几名神色激动的锦衣卫。
王琛则被两人搀扶着,落在最后。
他脸色蜡黄,脚步虚浮,刚一踏上舷梯,便又扶着栏杆,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虽然飞机在天上时,这老头子一度兴奋得像个孩子,扒着舷窗惊叹不已。
但降落时那种失重感加上飞机在水面上滑行时的颠簸,又一次让老头子又吐了个昏天黑地。
现在的王琛腿脚发软,连走路都得要人搀扶了。
许敬明搞的迎接现场,排场确实十足。
鲜红的地毯从舷梯一直铺到远处,两侧是身姿笔挺、手按腰刀的飞鱼服锦衣卫,一旁甚至还临时组建了个乐队。
“恭迎陛下回京!”
“恭迎陛下回京——”
许敬明当先跪倒,叩拜行礼,他身后的一众文武官员和闻讯赶来的百姓,也随之黑压压跪倒一片。
近段时间在吕宋境内循环放映的《大明风华》,其影响力远超想象。
以至于当百姓们看到那电视上都是行跪拜礼后,便有了一大群人天天高呼祖宗礼法不可废,强烈要求恢复跪拜礼。
就连许敬明也觉得不行跪拜大礼,实在有损皇家威仪。
加之今日朱大皇帝又是“御龙飞天”归来,这无疑又一次将皇帝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拔高到了一个近乎神明的高度。
朱和埸看着眼前伏地叩拜的人潮,微微一怔。
看来这历朝历代深植人心的礼法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更改的。
……
码头上官员百姓的跪拜迎接只是回程路上的一个小插曲,朱和埸并没有久待就坐上了准备好的马车。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返回“皇宫”而是先去了一趟机械厂将那条子弹生产线给拿了出来。
毕竟,让机械厂复刻子弹生产线才是他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
如若不然,他完全可以把生产线放在台湾、厦门了。
……
“阿兄!你回来啦!”
刚踏入宫门,一个娇小的身影便一头撞进了朱和埸怀里。
小昭妤紧紧抱着他的腰,小脸上满是雀跃。
朱和埸蹲下身,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我们的大明长公主殿下,都快长成大姑娘了,还是这么毛毛躁躁啊!”
“哼!谁让你去打坏人都不带上我!”
小昭妤嘟起小嘴,从他的怀里挣开,退后两步,小手往腰间一叉。“我现在可厉害啦!”
她清了清嗓子,摆开一个架势。
(???.???)?????
”哼!看,梨梦姐姐教我的拳法!”
小公主挥舞着秀气的拳头,嘴里还发出“喝!哈!”的呼喝声,一招一式,虽稚嫩却有模有样。
一套“花拳绣腿”打完,她得意地扬起下巴。
“阿兄,我厉害吧!下次打坏人要记得带上我鸭!”
朱和埸看着她那认真的小模样,不由莞尔,点了点头。
这才多久未见,这小丫头竟迷上了拳脚。
他记忆中的妹妹,年纪虽小,性子却倔强得很,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学拳,恐怕并非一时兴起。
也好,习武强身,总归是好事。
昭妤身份尊贵,自然无需与人搏命,但健壮的体魄却不可或缺。
他的目光转向昭妤身后,那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宁梨梦。
这看似娇柔的小姑娘,竟还通晓拳脚功夫,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宁梨梦感受到皇帝的注视,心头猛地一紧,霎时间紧张得手足无措,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虽然身为长公主的贴身侍女,与陛下相处时日不算短,也知晓当今圣上性情温和,待人并无架子。
可她擅自教授公主拳法……
这会不会触怒龙颜?她心中一片茫然,惶恐不安。
“奴婢……奴婢知罪!请陛下责罚。”
宁梨梦声音发颤,双膝一软便要跪下。
朱和埸洒然一笑,哪里来的错,怎么会有罪,他连忙虚扶一把,温声道:
“梨梦,朕可没有怪你啊。“
他转头看向朱昭妤,故意板起脸。
“瞧瞧咱长公主殿下这三脚猫功夫,若是与人切磋,怕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梨梦,你若真会些功夫,可得用心教导,别让她只学了些花架子,将来给朕丢人。”
“阿兄!”
朱昭妤跺了跺小脚,气鼓鼓地瞪着他,显然对“三脚猫功夫”的评价很是不满。
朱和埸笑着看向妹妹,心中却思绪翻涌。
小姑娘已满八岁,此前颠沛流离,耽误了学业。
如今局面渐稳,昭妤的教育,必须提上日程了。
不过这学习的内容倒是有待思量。
宋明以来,皇室公主的教育自成体系。
传统礼仪、宫廷礼仪。
“三纲”、“五常”、“三从”、“四德”
《女诫》、《内训》(明)、《女孝经》、《女论语》当然还有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
那套繁琐的东西,如今已不合时宜。
他的大明,需要的是能够睁眼看世界、拥有实干才能的皇室成员。
通用知识、基础科学、治国理念、中西礼仪……这才是昭妤该学的。
至于拳脚功夫,她若有兴趣,便继续学着强身健体。
这世界这么大,以后日月龙旗飘扬之地也绝不会少。
或许以后他会有一大堆的皇子、公主。
但这并不妨碍,他从现在起,便将朱昭妤朝着一个特殊的方向培养。
一位能够独当一面的……女王?
嗯,欧洲女王的称谓就很合适嘛。。
……
当朱和埸还在为未来的欧洲女王制定学习计划时。
三千多里之外,紫禁城,太和殿。
龙椅上的鞑子皇帝,此刻却是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啪!”
一封黄绸急报被他狠狠摔在地面。
他猛地站起身来,扫过阶下噤若寒蝉的满朝文武,目光冰冷。
“福建水师损失惨重!厦门失陷!海澄危在旦夕!明寇号称十万!”
“这就是尔等口中,无需挂齿的前明余孽?”
“如今无需挂齿的前明余孽不仅把朕的福建水师打得几乎全军覆没,更是已经攻破厦门,威逼海澄!”
“再过几天,这些前明余孽怕不是要直取福州北进江宁府(南京)了?”
殿内死寂一片。
大臣们垂首躬身,大气不敢喘一口。
谁能想到?
这突然冒出来的前明势力,竟能爆发出如此骇人的力量?
十万大军?纵然是虚报,其真实兵力也绝非小数。
而且那可是福建水师!
施琅的福建水师,那可是整个大清最强的水上力量!
当年他们便是靠着这支庞大的福建水师才击败了明郑水师逼降了台湾。
可这才几天时间,他们看不上眼的前明余孽,不仅将他们的攻台主力福建水师给沉海喂鱼,现在更是拿下了厦门直逼海澄。
而且这封八百里加急,已是数日前发出。
现在的海澄城情况又是如何?
没人知道。
良久,死寂的朝堂上,终于有人颤巍巍地挪动了一步。
“皇上……”
保和殿大学士杜立德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靖海侯此份奏报,足见此次前明余孽非同小可,其兵力之盛,战力之强,远非寻常流寇可比。”
“奏报已是数日前,海澄城……怕是……我等需做最坏之打算。”
“奴才以为,当务之急,是立刻从京畿、江浙调遣精锐八旗、绿营劲旅,火速南下,驰援福建!”
“务必将明匪余孽剿灭于萌芽,绝不能容其坐大,危及东南!”
又是杜立德。
康熙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前几日,也是此人提议,让施琅总领福建兵马反攻。
如今,他不仅仅是担心这支极速膨胀的明军,同时也在担心海澄城是否还在清军手中,施琅是否还活着。
当然,他并非真在意施琅的性命。
他在意的是,自己那道刚刚发出、委以重任的圣旨,会不会变成一纸笑谈!
如果施琅已经死了。
册封一个死人做都统?
那他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
第99章 康熙的对策
良久,龙椅上的糠稀打破了死寂。
“拟旨。“
“调江宁、京口、杭州八旗驻军两江总督区、浙江省绿营兵,速向福州方向进发!”
“封江宁将军博霁为讨明大将军,节制各路兵马。”
“另,命两江总督博拉塔于江宁督造水师战船,即刻组建长江水师,暂由博拉塔管带。”
“恢复广东水师之编,命两广总督石琳督造水师战船,水师提督一职……暂定!”
“再设禁卫八旗水师!驻地大沽口,由直隶巡抚奚淀负责督造!”
一连串的谕旨发出,让殿内气氛愈发凝重。
这一次,为了保住福州,为了摁死这股死灰复燃的明焰,糠稀可谓是下了血本。
两江总督区辖江苏、安徽、江西三省,拥有旗兵六千,绿营兵六万多,闽浙总督区辖福建、浙江两省,拥有旗兵七千,绿营九万多。
除去施琅覆灭的部队,纸面上,清军仍有超过十五万大军可调动。
十五万清军对阵四万明军,这对于糠稀来说,似乎又是一个“优势在我”的局面。
可账,从来不是这么算的。
虽然清军兵力众多,但现代战争可不是谁人多谁赢面就大的,
而且清军看似拥有十五万大军,但实际分布于五省。
由于距离远近的不同,其抵达福州的时间也都不同。
实际上当前明军所需要面对的就只有福州那四万多清军,至于各省援军?
这就好比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
但凡糠稀也有电台这种黑科技,清军也不至于出现如今这样的局面。
可惜,他没有~
另外,由于福建水师的全军覆没,糠稀这才发现堂堂大清弟国,竟然再无一支拿得出手的水师舰队!
东北的三支八旗水师营?不堪一用!
武汉的荆州水师营?那总共才三十四条船!
广东的肇庆水师营?
且不说这支舰队总共才二十八条船,就当初广东水师裁撤的案例摆在那里,糠稀就很怀疑这支水师营到底能不能用。
而且,水师营与水师一字之差其实力已是天差地别。
水师营最高长官为正三品总管,辖兵千人,兵船数十。水师最高长官乃从一品提督,辖兵上万,兵船数百。
最强的福建水师都已经沉海喂鱼了,那剩下的这些个歪瓜裂枣能干什么?
糠稀这才真正意识到,这支前明余孽,已然成了气候。
他们占据台湾,进可攻,退可守。即便陆上战事失利,也能从容登船,退回那座海上孤岛。
而大清对此,只能望洋兴叹,干瞪着眼。
所以,糠稀这才下令成立了三支新的水师。
但船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造好的,水师官兵也不是短时间就能够训练完成的。
陆军士兵随便抓些壮丁,发把刀,给把枪就敢把人往战场上顶,但海军这事儿,临时抱佛脚却是行不通的。
……
当携带着糠稀集结大军增兵福建命令书的传令兵才刚刚启程时,大明皇家海军舰队,连同一个步兵旅的登陆部队已经出现在了闽江入海口。
“当当当……”急促的警戒钟声划破了闽江两岸清晨的宁静。
“敌袭!明匪!明匪水师来了!”
清军哨兵面色煞白,用尽全身力气,疯狂敲打着悬挂的铜钟。
海面上,风帆如林,遮天蔽日。
黑压压的船影连成一片,压迫而来。
驻守在各处炮台的清军岸防炮兵,被钟声惊醒。
他们连滚带爬地冲出营房,奔向各自炮位。
然而,与厦门不同。
福州的沿海炮台,无论是数量,还是火炮的威力,都远逊于施琅苦心经营多年的老巢。
厦门是福建水师的大本营,施琅麾下脱胎于明郑,火器犀利。
而福州,不过驻扎着一支十几条船的汉军水师营。
后世大名鼎鼎的马尾造船厂,此刻连根毛都还没有。康熙严禁地方私铸重炮,最好的火炮都囤在京畿,拱卫着他的紫禁城。
福州的炮台,用的还是些大明朝留下来的千斤佛朗机,射程短,威力小。
如此一来,这福州的海岸防线,在大明皇家海军的巨舰重炮面前,薄得就如同一层窗户纸。
“呜呜呜……”
刺耳到令人牙酸的尖啸声,率先撕裂了空气。
“轰轰轰……”
下一刻,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在清军各处炮台接连响起。
橘红色的火球腾空而起,绝望的惨叫声中,大量的残肢断臂被气浪吹上了半空,又纷纷落下。
“开炮!还击!给老子还击啊!”
一名清军军官,浑身沾满血污,他挥舞着佩刀,指着海面上不断喷吐火舌的明军战舰,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大……大人……”
一名幸存的炮手带着哭腔,从硝烟中探出头,绝望地喊道。
“够不着啊!咱们的炮,打不到那么远啊!”
大明皇家海军装备的各型火炮最远的射程能够达到三公里。而清军的岸防炮能打出三里地的都少。
这场炮击,从一开始,就变成了明军舰队单方面的打靶训练。
为了追求更高的命中率,谢兴生并未将舰队停留在极限射程。
海面风浪起伏,船身摇晃不定,距离太远,炮弹落点难以控制。
他命令舰队,稳稳地卡在清军火炮的极限射程之外。
一个让敌人看得见,却永远也打不着,只能在绝望中挨打的距离。
这个距离,明军的命中率依旧不算太高。
但没关系。明军使用的是开花弹,每一发炮弹的爆炸,都能覆盖一片区域。
崩裂爆射的弹片下,清军伤亡不断扩大,而他们却只能看着自己打出的炮弹落在明军兵船前方,砸起大片水花。
就差那么一点距离,他们就能够打到明军战船。
但就是那么一点距离却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
恐惧在蔓延。
绝望在滋生。
隆隆炮声中,在守军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中,福州沿海的清军炮台,一个接着一个,被炸成废墟,归于死寂。
……
依靠着信鸽传递消息,福州城内的蛮清官员们很快便知道了明军水师来袭的消息。
总督府,议事厅。
气氛压抑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完了!全完了!”
福建总督张仲举再也维持不住封疆大吏的仪态,他脸色煞白,在厅内来回踱步。
“明军水师船坚炮利!入海口炮台皆被摧毁!”
“他们很快就能溯江而上,兵临福州城下!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当然,着急的可不止他一人,此刻这议事厅内的一众蛮清官员将领,脸色就没有一个好看的。
连装备精良、水师强大的海澄和厦门,都在短时间内被明军攻破。
他们这福州……又能抵挡多久?
一片死寂。
良久,一直沉默不语的福州将军胡启元,终于开口了。
“入海口炮台已失,我汉军水师营,断非明匪水师敌手。”
“坐以待毙,唯有城破人亡。”
“为今之计,只有一策。”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到了胡启元身上,张仲举也急切地追问:“胡将军有何良计?”
胡启元环视众人,缓缓吐出四个字:
“沉船、封江!”
……
第100章 荀哈:三千明军步卒?土鸡瓦狗尔!
“沉船封江!”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
闽江虽不如长江之宽广,但到底是福-建最大的河流,想要堵住闽江航道仅凭汉军水师营那十几条船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那其余的船又从哪里来?
这问题不用胡启元回答,在场的所有人也知道——那些游弋江上,赖以为生的民船。
“这……这万万不可啊!”一名须发花白的文官颤抖着站起身。
“此举,必将激得民怨沸腾,恐怕……会生出大乱子啊!”
“乱子?”胡启元冷笑一声。。
“诸位大人,是怕百姓生乱子,还是怕明军的炮弹,落在你我的头顶上?”
他大步走到地图前,粗壮的手指重重地戳在福州下游的一个点上。
“闽安口,江面不过一里半宽。”
“以此处为锁钥,沉船为礁,明寇水师舰炮再利,也休想威胁福州城郭分毫!”
“至于民怨?”胡启元的声音愈发冰冷。
“刀子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他们是怨我们,还是怨那些打过来的明寇?”
一番话,说得在场众人哑口无言。
张仲举没有立即给出回应,他拿出手巾擦了擦额头上得细汗,坐回首座太师椅上。
思考良久后,终是点头同意了这封堵闽江水道的方法。
于当前而言,他们也确实是没有其他办法去拦住明军水师了。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就依胡将军之计!”
……
“砰!”
一扇薄薄的木门被清兵一脚踹开,一个正在补网的老船夫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梭子“啪嗒”一声掉在甲板上。
“军……军爷?”
“少废话!你的船,官府征用了!”为首的清兵把总,将一张轻飘飘的“征用文书”扔在老人脚下,眼神里满是不耐烦。
那张纸上,墨迹淋漓地写着:“为待战后,可凭此文书,向总督衙门索取赔偿……”
赔偿?
老船夫捡起那张纸,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
找闽浙总督衙门索取赔偿?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去那阎王殿里讨债?
张仲举的官职,可是闽浙总督兼福-建巡抚!在福-建这一亩三分地上,除了那个执掌八旗兵的胡启元,他就是天!
就算他发善心,赏下几个铜板,怕是前脚刚出衙门,后脚就得横死街头。
堂堂两省总督,想要碾死一个升斗小民,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更何况,这场仗,谁胜谁负还两说呢。
清军要是败了,这“赔偿”二字,更是镜花水月,空头笑谈!
“军爷!不能啊!军爷!”
老船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死死抱住那名把总的大腿,老泪纵横。
“这船……这船是小的三代人攒下的家当啊!是小的一家老小的活路啊!没了它,我们怎么活啊!”
“滚开!”
那把总嫌恶地一脚踹在老船夫的胸口,将他踹得翻倒在地,半天喘不过气来。
“再敢阻拦,格杀勿论!”
“爷爷!”屋里,一个七八岁的孙女冲了出来,哭着扑到老船夫身上。
相似的场景,在闽江两岸不断上演。
撕心裂肺的哭喊哀求,与清兵们蛮横的咒骂殴打声,混杂在一起,在江面上回荡不休。
……
清军封堵闽江水道的动作很快,随着一艘接着一艘抢来的民船被凿穿船底,沉入江中。
不到半天时间,闽安水域便已形成了一条长近半里的人工暗礁带。
那密密麻麻歪斜的桅杆,露出水面的船只残骸,别说是大型船只了,就是小型鸟船都过不去。
……
清军的沉船封江行动很成功,当明军舰队肃清沿岸炮台逆流而上时,闽江水道已被彻底堵死。
旗舰“吕宋号”的船头,谢兴生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面沉如水。
“这般堵法,短时内,舰队确是过不去了。”他身旁的一名年轻军官,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眉头紧锁。
谢兴生没有说话,只是又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两侧的江岸。
清军既然敢用这种绝户计,那就不得不防备其留有后手。
如此多的战舰,挤在这狭窄的江段,一旦遭遇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传令!”
“登陆部队,即刻于亭江上岸!”
“留守部分舰船,设法清理航道!”
“主力舰队,暂返厦门,接运步兵第一师后续部队!”
为保后勤无虞,原先租借来的商船现在均已被抽调去运送物资补给。
眼下,海军舰队单次能够搭载的步兵并不多。
随着谢兴生的命令下达,明军主力舰队开始缓缓后撤,调头南下。
这一动作,总算是让福州城内那些提心吊胆的蛮清官老爷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悬在头顶的“坚船利炮”之威,暂时是解除了。
……
闽安城,清军封江区域后方两公里,此地控扼福州东部要道咽喉,自唐代以来,便是福州与闽东陆路交通及往外海通路的重要门户。
而当前,清军在此驻扎有一个协,五千多人,是除福州主城外,周边区域唯一一处驻有重兵的军事要地。
闽安协署衙门。
一名风尘仆仆的探马单膝跪地,语速飞快:
“禀报副将大人!沉船封江已成,现明军水师主力已经后撤,仅留有部分战船清理航道。”
“另有约三千明寇步卒于亭江登陆,目前正向我闽安方向靠近。”
“好!”
副将荀哈猛地一拍桌案。
“胡将军的计策果然有效!这明军水师过不了闽安,福州自是高枕无忧了。”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嘴角勾起一丝轻蔑。
“哼,没了水师的支援,区区三千步卒,也敢在闽安城下放肆!”
“传令!
“忠字营、勇字营,点齐所有骑兵!随本将军出城,去会会这支不知死活的明军!”
“本将倒要看看,是哪个蠢货,敢领着这点儿步卒来送死!”
荀哈底气十足。
他麾下“忠”、“勇”二营,皆是骑兵,共有两千余骑。
虽然比不得八旗精锐,但在这绿营之中,步骑比例高达三比二,已是极其罕见的强军配置。
在他看来,没了城墙和舰炮的步兵,在骑兵的马刀和铁蹄面前,就只有引颈就戮的份。
辽东经年战事,除非龟缩守城,明军野战,什么时候赢过?
三千明军步卒?
土鸡瓦狗尔!
当然,荀哈的野心,远不止吃掉这三千明军步兵。他的目光,还盯上了闽江下游,那些留下来清理航道的明军战船。
硬碰硬?
他还不傻,用自己那些小土炮去和明军的巨舰对轰,那和找死无异。
但……如果是夜袭呢?
胡启元虽然撤走了闽安水师营的中大型战船,却留下了不少专用于火攻的单帆小舢板。
先以两千铁骑,将那三千登陆的明军步卒冲垮、碾碎!
再趁着夜色,派遣数十艘装满硫磺火油的纵火船,悄悄划过沉船区域的缝隙,顺流而下,一举焚毁敌舰!
双重功劳!
这事情光是想想,就让荀哈激动得浑身发抖。
此事一旦成了,他荀哈的官职品阶,无论如何也该往上提一提了!
总兵?副都统?
一切皆有可能!
或许,圣上一高兴,连那从一品的提督之位,也并非遥不可及!
……
第101章 空心方阵的首次运用
闽安协署衙门前,尘土飞扬。
荀哈勒着马缰,马儿不安地刨着蹄子。他目光扫过眼前集结完毕的两千骑兵,脸上挂着一丝轻蔑。
自认稳操胜券的他,甚至懒得动用闽安城的全部兵力。
“哼,对付些步卒,两千铁骑,足够了。”
”出发!“
他挥动马鞭,发出一声脆响,马蹄卷起滚滚烟尘,2000骑兵直奔明军步兵旅方向而去。
下午四点,闽安城以东的旷野上,两军猝然相遇,斜阳将双方的影子拉得老长。
大明皇家陆军第一旅旅长游博文举起望远镜。
视野中,地平线尽头,黑压压的骑兵线如乌云般压来,烟尘弥漫。
”鞑子骑兵!“
游博文放下望远镜,并没有没有丝毫慌乱。
“以团为单位!迅速组成空心方阵!迫击炮置于阵中,野战炮顶上前列!”
命令迅速传达了下去,军官的嘶喊声此起彼伏。
“快!快!动作快!”
“前排蹲踞!后排立姿!子弹上膛!”
士兵们训练有素,迅速跑动,军靴踏地声、金属碰撞声响成一片。
三个厚实的四层空心方阵转瞬成型,黑洞洞的炮口、密集的枪口直指策马而来的清军。
第一旅是明军首支登陆的部队,火力得到了特别加强。除了原有配属的36门82毫米迫击炮外还额外补充了一个装备有12门90式6磅野战炮的炮兵营。
但如果仅仅是这样,面对2000千拥有极强机动力的清军骑兵,那依旧是够呛。
为此朱大皇帝早早就祭出了空心方阵。
在机枪没有被大规模装备前,滑膛炮+火枪+空心方阵是步兵对付骑兵的最有效战术。
后世的八里桥之战,英法联军便是运用这样的组合,以8000人的兵力直接打崩了3万清军。
而当前,明军装备与后世的英法联军相差不大,甚至还要更好!
他们面对的仅仅只是2000清军骑兵。
……
远处的清军阵列中,副将荀哈勒住坐骑,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明军摆出的古怪阵型。
“明匪,这又是在搞什么新花样?”
荀哈自然是不可能见过这样的阵型的。
即便是欧洲,空心方阵也是在卡座式刺刀的大规模运用之后才出现的。
当前时间,欧洲暴发户们才刚把卡座式刺刀搞出来呢。
不过荀哈虽然疑惑,但他依旧没有把明军放在眼里。
“哼,装神弄鬼!”
他嘴角勾起冷笑,转向身旁的忠字营参将简胜,马鞭一指:
“简胜!”
“卑职在!” 简胜立刻抱拳应道。
“看到左边那个方块了吗?带你的人马,给本将冲垮它!”
“卑职领命!”
简胜拔出腰刀,面向麾下骑兵,,将钢刀高高举起,厉声嘶吼:
“大清国的勇士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拿起你们的马刀!握紧你们的缰绳!”
“让这些前明余孽,见识见识咱们大清铁骑的厉害!”
“随我冲!杀——!”
“杀啊!”
千余名清军骑兵发出震天呐喊,如同开闸的洪水,猛地向前冲去。
刹那间,战马奔腾,轰动齐鸣。
清军忠字营千余骑兵的冲锋让大地都为之颤抖,那腾起的烟尘如同沙暴般迅速向明军阵型逼近。
而他们的对面,明军方阵之中。
面对直扑而来的清军骑兵,明军方阵中的士兵们也不可避免地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与在台湾时同清军骑兵的巷战遭遇不同,开阔地形的清军骑兵其速度、冲击力都远胜前者。
而且,此战亦是空心阵型对阵骑兵的首战,它到底能不能顶住?士兵们心里也没十足的底。
“各炮组注意!自由射击!不要吝惜弹药!”炮兵军官们挥舞着指挥刀,大声下令。
话音刚落,明军阵地火光迸射!
“砰砰砰……”
野战炮率先发出怒吼。
沉重的六磅实心铁球低吼着掠过草地,以极快的速度钻入汹涌的马队。
所过之处,人马俱碎,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撕开一道道血肉胡同。
“轰轰轰……”
迫击炮紧随其后,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划出高高的抛物线,精准地砸入清军骑兵阵中。
橘红色的火球轰然炸开,冲击波裹挟着弹片向四周扩散。
爆炸点周围的清军骑兵连人带马被炸得四分五裂,残肢断臂混杂着泥土飞上天空。
“散开!散开!进攻左侧明军方队!”
“左汛左路包抄!其余兵马随我正面扰敌!”忠字营参将简胜挥舞着钢刀高喊道。
清军骑兵下意识地散开队形,试图靠近明军方阵,用他们惯用的骑射战术进行骚扰,待敌军阵型出现混乱后,再集体突进,杀入敌方阵型。
这样的战术从建奴造反开始到如今数十年的时间,都未曾有过改变。
如果是几十年前,对付装备简陋,军心涣散的明末边军时,此战术可谓是无往不胜。
但是他们今天遇到却是大明皇家陆军,装备有海量新式步枪,新式火炮的新式陆军。
于是乎,清军骑兵们悲剧了。
顶着炮火的攻击,死伤惨重的清军骑兵们想要靠近明军阵型抛射箭矢,
可眼看距离越来越近,那原本发射实心弹丸的明军大炮却突然开始发射起霰弹来。
“噗噗噗……”
厚实的血肉撞击声中,不少清军骑兵连人带马翻倒在地。
纵使清军已经尽量散开队形,但每一次炮火攻击之后,依旧是死伤一片。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明军火铳兵同样开始了攻击。
“砰!砰砰!砰砰砰!”
炒豆般的枪声连绵不绝,密集得让人窒息。
白色的硝烟迅速弥漫开来。
这不是他们熟悉的鸟铳或者抬枪!
这些新式火铳射程远得超乎想象!威力更是惊人!
锥形的米尼弹呼啸着,轻易撕开了清军骑兵身上的布面甲胄。
柔软的铅弹在击中目标在受到甲胄阻碍后,在人体内迅速变形、破碎、翻滚。
造成的创口恐怖至极。
中弹的清军骑兵,往往身体猛地一震,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直挺挺地从马上栽落。
每一次齐射过后,都有数十名清军骑兵坠马。
一匹疾驰的战马上,看着明军的凶猛火力,看着损失惨重的部下,简胜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冰凉。
仅仅一个照面!他的忠字营就倒下了至少两百骑!
这仗还怎么打?
对方的火炮轰鸣不断,火枪射个不停。
而他们连明军方阵的边都没摸到,就已经死了一地!
“妈的!这是什么妖法?!”
他看着不断倒下的部下,心胆俱裂。
再冲下去,忠字营这点人马怕是要全交代在这里!
“吹号!吹撤退号!”
简胜几乎是吼出来的,连声音都带着颤抖。
“呜——呜——”
凄厉绵长的牛角号声响起。
残余的清军骑兵如同惊弓之鸟,听到号令,立刻拨转马头,头也不回地向后方逃窜。
只丢下了一地扭曲的尸体和垂死的伤员。
后方,在高地上观战的荀哈,此刻已是脸色铁青。
他原以为凭着千余骑兵就能够轻松灭掉的明军步兵,如今现实却是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环。
这绝不是他印象中孱弱的明军!
眼前的这些明军所装备的火器太犀利了!
他死死盯着狼狈撤回来的残兵败将,又将目光投向远处那三个阵型严整的明军方阵。
突然,他的目光锐利了起来。
他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那些明军步卒,似乎……人手一杆火铳。
竟然,没有装备长矛?
……
第102章 机智的荀哈
“大人!饶命啊!”
“明寇火器太凶!弟兄们…尸横遍野!冲不进去!真的冲不进去啊!”
简胜被亲兵死死按在地上,涕泪横流,声音嘶哑。
荀哈俯视着他,马鞭轻点着掌心,眼神冰冷。
“废物。”
他勒转马头,望向远方明军阵列。烟尘中,那三个方块纹丝不动。
“本将让你去冲垮敌阵,你却带着人马在外面兜圈子!明军阵中不持长枪,你难道是瞎了眼,没看见吗?”
“这等天赐良机,你却畏缩不前!像你这样的蠢才,竟也能坐到参将之位,简直是军中的耻辱!”
简胜被荀哈问得哑口无言。
可刚刚那枪林弹雨早就把他吓慌了神,他又哪里还顾得去上观察明军装备了什么武器!
而且骑兵操典上教的不就是这样吗?迂回攻击,寻其弱点,一击即破。
没人告诉过他要拿血肉之躯去正面硬刚啊!
“来人!”荀哈懒得再看他一眼,不耐烦地一挥手,“将这废物给本将收押!待本将军亲手踏平明阵,再来处置他!”
荀哈并没有选择当场斩杀简胜。
他很清楚,首战失利,军心本就不稳,此刻再斩大将,士气必然一泻千里。
留着他,至少还能当个反面教材,激励后续的士卒。
两个亲兵面无表情地上前,粗暴地将瘫软如泥的简胜从地上拖走。
荀哈不再理会那个被押下去的败将,他策马来到残存的骑兵阵前,立刻开始重整阵型。
忠字营上一次的进攻死了300多人,撤回来600多人,如今荀哈的手中就还有近1700名骑兵。
不过在他看来,这1700骑兵已经足以踏破明军阵型了。
“大清的勇士们!都给本将抬起头来!”
“刚才的失利,不过是试探!是为找出明寇的弱点!现在,本将已经找到了!”
他用马鞭遥遥指向远处的明军方阵,声音中充满了蛊惑与狂热。
“都看清楚了!那些明寇,他们没有长枪!”
“没有长枪的步卒,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他们的火铳再快,还能快过我们的马蹄吗?!”
“现在,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机会就在眼前!”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嘶声厉吼道
“第一个冲破明军阵型者,赏银百两!”
“斩杀明军统兵将领首级者,赏银千两!官升三级!”
“其余将官,论功封赏,绝不食言!”
“杀——!”
重赏之下,清兵眼中燃起凶光。
荀哈催动战马。
“随本将杀敌!踏平明阵!”
遂即,近一千七百清军骑兵卷起烟尘,向明军发起了冲锋。
某种意义上讲,荀哈的指挥能力的确比简胜强上不少,至少他注意到了明军没有装备长枪这个致命的“弱点”。
而长枪从古至今却一直都是步兵阵型对付骑兵冲锋的标配装备。
枪尾杵地,枪头倾斜向前,那一片片竖起的钢铁枪林,是对所有骑兵最原始的威慑。
当然,长枪如林看似唬人,可实际上对阵骑兵时,作用也相当有限。
骑兵不会傻傻地往枪头上撞,更多的时候,他们会像简胜所做的那样,侧面袭扰,以箭矢消耗敌军,待步兵阵线出现缺口时,再雷霆一击。
当然,也有头铁直接正面进攻的。
比如前排重甲骑兵,一人双马,马眼处覆上眼盖,避免战马因畏惧枪林而不敢上前,随后他们便以极快的速度径直撞向守军阵线。
战马极强的冲击力非人力可挡,再密集的阵型也挡不住重甲骑兵这样的冲击。
往往只需一次成功的正面冲击,步兵阵型便会土崩瓦解。
然,此战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攻方的骑兵部队同样会付出巨大代价。这也是为什么入关以来,清军骑兵很少再使用这种纯粹的冷钢冲锋战法。
毕竟鞑子一共才多少人啊,而崇祯年间的明军又有多少?
这样的战术用上几次,鞑子们也就别想着啥南下入主中原了。
都死土了,还入个屁的主啊!
但是今天,荀哈便打算当那个铁头娃。
虽然他没有重甲骑兵,也没有眼盖用于遮盖马眼,更是知道明军火器凶猛,但明军同样没有装备长枪,他怕什么!
只要能够近身,那么明军的阵型必然瓦解,难不成,他们还能用那烧火棍一样的火铳来捅死战马不成?(清军火铳没有刺刀,当前时期大部分清军甚至不知道刺刀的概念,只有枪插,但枪插为木质,只是相当于支架)
怀着这样的信念,在荀哈的带领下,一千七百余名清军骑兵,义无反顾地正面冲向了明军最左侧的方阵。
当清军发起冲锋之际,明军两型火炮再次发出怒吼。
实心弹丸低沉呼啸,撕裂空气,撞入马群,留下血肉模糊的通道。
迫击炮弹尖啸着落下,炸开一团团橘红色的火球,残肢断臂冲天而起。
清军骑兵在炮火中不断倒下。
500米距离,明军步枪兵开始射击,稠密的弹雨再次将前排清军骑兵打的人仰马翻。
不过马蹄声并未停歇。
恐惧被赏银的诱惑和荀哈的嘶吼死死压下。
所有人都红了眼,他们清楚地知道,五百米的距离,对于全速奔驰的战马来说,不过一分钟不到的时间!
只要顶住!
只要顶住这最后一波攻击,冲进敌阵,胜利和荣华富贵就都是他们的!
然而,当他们顶着弹雨付出了惨重伤亡冲击到明军方阵前方百余米的距离时,接下来的的发生的事情却让所有清军都傻了眼。
只见,明军方阵的前两排士兵,动作整齐划一,猛地弯腰下蹲,随后齐刷刷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长尖刀!
“咔嚓!”
清脆的金属声响成一片。
那尖刀竟被装在了火铳前端!
随后枪托杵地,铳口斜指,寒光闪闪!
后两排士兵亦然,铳口平举,刀锋向前!一片钢铁丛林瞬间竖起!
这……这他娘的……
明军的确是没有长枪阵……可这突然冒出来的刀林,和枪阵又有何区别?!
不!
这比枪阵更可怕!因为他们还能开火!
刹那间,所有人都慌了。
这个时候双方已是极近,清军已经停不下来了。
明晃晃的刺刀丛林,让冲在最前面的战马本能地感到了恐惧,它们发出惊恐的嘶鸣,不受控制地向两侧分流散开。
明军三个空心方阵呈倒品字型布置,清军骑兵一分为二,一部分冲向了布置有大量火炮的侧翼,而另外一部分则冲向了三个方阵的中心区域。
“开火!”
明军军官发出嘶吼。
“砰砰砰砰……”
“轰轰轰……”
刹那间,火光闪烁,枪炮齐鸣。
这一刻,明军方阵爆发出了此战自开始以来的最强火力。
尤其是那部分冲向了明军方阵中部间隙的清军。
子弹从左、右、前方三个方向泼洒而来!(开枪抬高枪口)
狭窄的空间内,骑兵挤作一团,成了绝佳的靶子。
激射而来的子弹在清军骑兵队伍中横冲直撞,炸起蓬蓬血雾。
惨叫声、哀嚎声、战马的悲鸣声混成一片,却又被连绵不绝的枪炮声瞬间淹没。
冲进来的清军骑兵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打得血肉模糊,肢体破碎。
下饺子已经无法形容清军骑兵的坠马速度。
仅在短短数息之间,冲入这片死亡陷阱的近六百名清军骑兵,便已死伤过半。
荀哈死命勒住惊恐的战马。
近在咫尺的持续爆响声加上那呛人的硝烟让他胯下战马越来越难控制。
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让荀哈感到绝望的是他周围的士兵正以极快的速度减少!
“撤退!快撤出去!”荀哈拽紧战马缰绳用尽全力嘶吼。
话音未落,额头猛地一凉!
随即剧痛袭来!眼前一黑!
子弹巨大的冲击力瞬间便掀翻了他的头盖骨,红白之物四散飞溅。
没了半边脑袋的荀哈,身子无力地向后一仰,从马背上瘫软了下去。他的脚却被马镫死死缠住,尸体被受惊的战马拖行在混乱的马蹄之下,转眼间,便被踩踏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这名英勇的清军将领因为自己的机智,最终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
枪炮声渐渐稀疏。
冲入中央陷阱的那六百骑,最终只有不到三十骑,浑身浴血地冲了出来。
其余五百多人则全部扔在了明军倒品字阵型前。
左侧那支清军情况要好一些,当然这也只是相对而言。
这波清军四百多人的队伍活下来了近五十人。
残存的清兵面无人色,他们疯狂抽打着坐骑,头也不回地向来路狂奔,连多看一眼身后的勇气都没有。
在他们身后,是一片由扭曲的尸体和垂死的伤员组成的修罗场。
以及那三座如同地狱入口般,依旧阵型严整的明军方阵。
土鸡瓦狗?
两千铁骑对三千步卒?
他们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已经彻底崩塌了。
……
第103章 明军兵临城下,胡启元破口大骂
时间已至深夜,福-州总督府议事大厅依旧是灯火通明。
这个时候已经没人能睡得着了。
闽安方向的枪炮声,从下午开始,就断断续续地响彻天际。初时密集如暴雨,而后渐渐稀疏,到了一个时辰前,便彻底没了声息。
但死寂,远比震耳欲聋的枪炮声更让人心头发慌。
“还没消息吗?”闽浙总督张仲举坐立不安,在厅内来回踱步。
没有人应答。
他们只知道,闽安副将荀哈,领了两千骑兵出城,迎战明军登陆的三千步卒。
按常理来讲,两千铁骑,对付三千没有城墙依托的步兵,不说稳操胜券,至少也该是优势在我。
但,自从这支不知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明军再次现世之后,又有哪一战可以用常理来讲?
台-湾、厦-门、海-澄……一处处失陷,一次次惨败。
明军的推进速度,明军的战力,早已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谁敢断言,闽安不会再出意外?
于是,不出意外的,意外还是发生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浑身尘土、气喘吁吁的传令兵冲了进来。
“启禀将军!启禀各位大人!”
“闽安……闽安急报!”
“荀哈副将战死!两营骑兵全军尽没!明军现已对闽安城展开进攻,明军火器犀利,闽安城危!”
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砸得众人头晕目眩,心口发闷。
总督张仲举脸色煞白,双手微微颤抖。
福-州将军胡启元猛地站起,臃肿的身材撑着甲胄锵然作响。
两千骑兵的覆灭,虽让人骇然,却又仿佛印证了他们最深的恐惧。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不过闽安城的确是危险了。
闽安城没有福-州城这样的高大城墙作为保护,仅仅只有一圈低矮的石墙作为屏障,又怎么可能挡住明军的进攻。
众人尚在震惊之际,又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闯入。
“启禀将军,启禀诸位大人,哨探来报,福-州以南,西南方向均出现了大队明军,明军步骑俱全,全员装备火铳,并携带有大量火炮!预计明早便会兵临福-州城下。”
又是一道惊雷!
多个方向同时出现明军主力,福-州已成危卵!
议事厅内,先前的死寂瞬间被恐慌的嗡嗡声取代。
“完了……全完了……”
“四面楚歌!我们被包围了!”
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在意闽安城的死活了,毕竟现在他们自己都快自身难保了!
“肃静!”
胡启元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桌案,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总算压下了厅内的骚乱。
不过,闽安骑兵的惨败,是血淋淋的教训,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传令!”
“城外驻扎的八旗、绿营骑兵,全部撤回城内!”
“即刻起,紧闭城门!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战!”
然而,这道命令却是捅了马蜂窝,那些自诩骑射无双的八旗将领们在接到命令后全都炸开了锅。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镶黄、正白、镶白、正蓝四旗的参领便气势汹汹地找上了胡启元。
镶黄旗参领达得昂首挺胸,站在最前,他目光扫过胡启元略显臃肿的身材,眼神中毫不掩饰其轻蔑。
“将军!”
“我大清以骑射定天下!如今明寇兵临城下,正是我八旗勇士建功立业之时!”
“而将军却将我八旗勇士困于城中,这与自断臂膀何异?”
“那荀哈麾下的绿营兵,不过一群废物点心,平日里欺压百姓在行,上了战场连马都骑不稳!又岂能与我八旗铁骑相提并论?”
“卑职请命!集结各旗精锐,并城中所有骑兵,出城与那前明鼠辈决一死战!”
“定要让他们重温我八旗兵锋之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天下的主子!”
达得说得是唾沫横飞,仿佛胜利已经是囊中之物。
他乃上三旗镶黄旗出身,本就瞧不上胡启元这镶蓝旗的底子。
何况胡启元还改了汉姓,在他看来更是数典忘祖的奇耻大辱。
如今,这姓胡的懦夫又下令让高贵的八旗勇士缩进福-州城这个乌龟壳里,达得再也忍不了了。
胡启元看着眼前这几个被祖宗功绩冲昏头脑的莽夫,只觉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以为现在的八旗还是几十年前入关时的八旗?
三藩之乱时,被吴三桂的火器打得丢盔弃甲,还没长记性?
闽安城外,两千绿营骑兵的全军覆没,教训还不够?
“蠢货!”
他心中暗骂,脸上却竭力维持平静。
“达得,你可知明军火器犀利,远非昔日可比?”
“贸然出城野战,只会让我八旗子弟平白丢掉性命!闽安副将荀哈,就是轻敌冒进,结果落得个全军尽没的下场!难道你们还想重蹈覆辙?”胡启元沉声说道。
“哼!”
达得重重冷哼一声,满脸不屑。
“将军忒也小觑我八旗勇士了!”
“荀哈的那些废物绿营骑兵又怎能和我八旗铁骑相比,我八旗铁骑战力天下无双!只要将军让我领兵出城一战,不消半日,我必取那明军主将首级,献于帐下!”
达得毫不在意的回应道。
其余三名参领虽未言语,但脸上那跃跃欲试、全然不以为然的神情,同样已经说明了一切。
胡启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
他知道,跟这群刚愎自用的家伙,多说无益。他们的脑子里,装的只有祖宗的功劳簿和自己的战功梦。
再有多的,也只是马粪!
“本将再说一次!”
“严守将令!各旗兵马,无本将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
“违令者,军法从事!”
四名参领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尤其是达得,他抬头看了眼胡启元,脸色阴沉的都快滴出水来了。
最终,他还是极不情愿地抱了抱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末将领命。”
只是那转身离去时,眼中闪烁不定的光芒,已经清楚地表明,此事,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
福-州东门方向,突然逃回来了一群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的溃兵。
这些人正是从闽安侥幸逃回的残兵。
闽安原本驻扎的五千多人,到现在,就只剩下这一百多个被吓破了胆的溃兵。
而紧随溃兵之后,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那是大明皇家陆军第一师!两个旅的兵力。
与此同时,福-州南、西、西南各处城外,也陆续出现了明军主力部队的身影。
火炮拖拽的痕迹清晰可见,密集的步兵队列望不到边际。
福-州城,四面楚歌!
……
八旗军营深处,一处营帐内。
达得正与其他三名参领围坐一圈,面前的酒碗已经空了大半。
“达得,真要如此?”
正白旗参领额图浑端着酒碗,脸上满是犹豫。
“违抗将军将令,擅自出战……若是胡启元那厮事后上奏朝廷,你我恐怕……”
他并非惧怕明军,而是忌惮胡启元事后的报复。
“怕什么!”
“那姓胡的,贪生怕死,早已忘了祖宗的勇武!”
“你看他那肥胖身躯,连甲胄都快撑破了!”
“此等懦夫,也配统领我八旗劲旅?”
达得环视众人,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此战,我等只需大破明寇,便是天大的功劳!”
“届时,你我联名上奏,弹劾胡启元畏敌怯战!”
“到时候,他那将军之位能否保住,尚在两说!说不定,这福-建将军的位子,就是你我兄弟的了!”
“额图浑!巴林!索尼!”
他依次点名。
“你们立刻回营,集结本部人马!”
“再去知会那些绿营骑兵,愿随我等出城建功者,重重有赏!”
“今日,便要让那些明寇鼠辈,还有胡启元那废物看看!”
“我大清八旗,凭何以骑射得天下!”
“我八旗的荣耀,不容玷污!”
三名参领被达得煽动得热血沸腾,疑虑尽消。
“好!”
“就依达得大哥所言!”
“干了!”
四人举起酒碗,狠狠一碰。
……
就在八旗参领们密谋着要重现“八旗雄风”之时,胡启元已换上那身明显不太合体的锦甲,在总督张仲举和一众文武的簇拥下,登上了福-州城头。
海风猎猎,吹动着城头的大纛。
城外,地平线上,那道黑线已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将军,”
一名亲兵上前低声禀报。
“四面城墙外,均已发现明军主力,他们……他们正在合围!”
胡启元看着城外那黑压压的军阵,点了点头。
明军上来就将福-州城团团围住,没有选择更加稳妥的围三缺一打法。
这说明什么?
说明对方极度自信,自信到不屑于使用任何计谋,更不打算放过他们任何一人!
想到此处,胡启元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胡将军,”
一旁的闽浙总督张仲举一身戎装,面带忧色,他环顾城头,疑惑地问道:
“为何未见多少各旗将士上城协防?”
“嗯?”
胡启元闻言一怔,随即脸色刷的一下黑了下来。
他虽然没有将所有八旗兵都布置上墙,但也安排了近两千人在各段城墙督战弹压。
又怎么可能会没几个人?
一个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头升起。
“得得得得得……”
“轰轰轰……”
就在此时,城内连接南门的主街方向,骤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马蹄轰鸣!
胡启元循声望去,瞳孔瞬间收缩!
只见无数顶盔掼甲的八旗骑兵,汇同大队的绿营骑兵,正由达得率领,朝着洞开的东城门汹涌而去!
“不好!”
胡启元脸色瞬间变得酱紫,额头青筋根根暴起!
“快!快传令城门守军!”
“关闭城门!不准放他们出去!”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但,胡启元现在的位置离城门相去甚远,那隆隆马蹄声甚至掩盖了士兵们相互传递命令的声音。
更何况,达得早有预谋,此刻把守城门的,早已换成了他的心腹!
胡启元只能眼睁睁看着数千骑兵如脱缰野马般冲出城门,卷起漫天烟尘。
他甚至能远远望见,达得在冲出城门后勒马回望。
距离太远,胡启元并不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他甚至都不用想也知道,此时达得脸上的表情绝对是讥讽嘲笑。
“蠢货!一群蠢货!”
胡启元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城外达得的方向,破口大骂。
“脑子里装的都是马粪吗!”
“这是要把大清的基业都断送掉啊!”
“此战结束,本将军定要亲手砍下这群无知莽夫的脑袋!!”
骂声在城头回荡,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木已成舟。
数千清军骑兵,已然冲出“牢笼”,直面城外那如山如海的大明军阵。
……
第104章 榴霰弹,真正意义上的弹雨
城墙之上,一众守城的清兵目睹数千骑兵涌出城门,无不目瞪口呆,脑中一片空白。
“咋回事?不是……不是说要死守吗?命令又改了?”
一个年轻的绿营兵结结巴巴地问着身边的老兵,手里的长矛都快握不住了。
不等老兵答话,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八旗甲兵就兴奋地一拍城垛。
“改得好!改得好啊!让这帮南蛮子瞧瞧,什么叫八旗天兵!缩在这城里算怎么回事!”
这些底层官兵自然无从知晓上层的博弈与抗命,他们只看到,那面代表着镶黄旗的龙旗一马当先,无数顶盔掼甲的八旗“勇士”冲锋在前,声势浩大的绿营骑兵紧随其后。
军容之鼎盛,气势之磅礴,瞬间点燃了城头压抑已久的氛围。
“乌拉——!”
“杀光南蛮子!”
城墙守军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冲着那远去的骑兵背影发出震天呐喊。
毕竟,主动迎敌总比龟缩城内挨打,看起来要硬气得多。
当然,这种硬气的前提是,冲锋陷阵的人里头,没有他们自己。
……
福州城建于闽江冲积平原之上,城池四周一马平川,地势开阔,并无任何高山险隘可以作为屏障。
这样的地形,让攻守双方的任何调动都如同在棋盘上落子,彼此看得一清二楚。
清军骑兵出城方向在福州城南门,这一面与之对应的是大明皇家禁卫军第一师(缺一旅)和一个炮团。明军兵力不过八千。(福州貌似有6个城门,不管他,架空历史)
而城中冲出的清军,八旗、绿营骑兵,合计足有七千余骑!
兵员数量上双方的差距已然不大,但清军全部都是骑兵,这不仅让领军的达得信心暴涨,也让城头观战的清兵们愈发亢奋。
此战必胜!
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被气得浑身发抖的胡启元。
……
明军阵中。
苏取义端坐马上,缓缓放下望远镜。
“呵,骑兵?”
“正好,让炮兵试试新到的玩意儿。”
他侧过头,看向不远处一名肩佩上校军衔,身材魁梧的中年军官。
“李团长,鞑子骑兵出城了。”
“把后勤刚运来的新炮弹换上,拿这些鞑子试试锋口。”
“这帮狗鞑子缩在城里,那炮弹还真不好用。”
“既然自己出来送死,就怨不得咱们了!”
被称作李团长的中年汉子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苏长官,您就瞧好吧!”
“保证炸得这帮鞑子哭爹喊娘!”
奇迹市场出产的迫击炮炮弹早已消耗一空,如今明军装备的迫击炮无论是发射药还是炮弹内装药都换成了黑火药,这就造成了这些仿制的迫击炮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已经大减。
现在的明军装备的迫击炮极限射程仅900多米,相比于原版的2800米射程,几乎被砍去了三分之二!(黑火药爆速仅相当于无烟火药爆速的三分之一左右)
因此,在大明皇家陆军的序列中,独立炮兵部队已不再装备迫击炮。
所有的火炮全部更换为了两型90式野战炮,原有的迫击炮则全部下放,作为步兵支援武器。
如今,每个独立炮兵团下辖两个12磅野战炮营,一个6磅野战炮营,共计三十六门身管火炮。
而苏取义口中的“新玩具”,则是榴霰弹。
按常理来讲,作为拿破仑炮的多型标准弹种之一,榴霰弹原本应该是和拿破仑炮打包出售的。
但奇迹市场中出售的大小拿破仑炮配备了实心弹、开花弹、霰弹,就是没有榴霰弹。
好在,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后,军工厂也总算是把这型炮弹给搞出来了。
如今第一批炮弹已经被运了上来,并装备到了炮兵部队中。
“各炮注意!”
李团长厉声下令。
“目标,敌骑兵集群!装填榴霰弹!”
命令一下,炮手们迅速从弹药箱中取出一枚枚外形酷似地雷的炮弹,塞入炮膛。
三十六门火炮调整角度,黑洞洞的炮口齐齐指向天空。
……
清军阵前。
达得骑着他那匹毛色油亮的纯黑高头大马,在队列前方来回驰骋,做着最后的战前鼓动。
“大清的勇士们!八旗的天兵们!”
“前明余孽,这些南蛮子,侥幸赢了几阵,就敢来冒犯我大清天威”
“今日,便叫这些南蛮子,重温我八旗铁骑的厉害!”
“让他们瞧瞧,咱们如何踏碎他们那可笑的防御阵型!”
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柄镶金嵌玉的佩刀,向前一指。
“勇士们!随我冲锋!踏碎他们!”
“呜呜——”
苍凉的牛角号声长鸣而起。
数千骑兵开始催动战马,缓缓向前。
为了保证能够快速取胜,也为了防止不出意外,总共七千多名骑兵,得达一次性全部压了上去。
隆隆马蹄声中,大地震颤,烟尘弥漫。
两军相距尚远,为保存马力,清军骑兵并未立刻全速冲刺,只是保持着小跑的节奏。
他们打算接近到一定距离,再发起致命的冲锋。
然而,明军炮兵阵地上,可没人有耐心欣赏他们的阅兵式。
李团长看着测距兵报出的2000米距离,大手猛地挥下。
“命令不停,炮击不止!”
“各炮依次开火!自由射击!”
“轰!轰!轰……”
命令刚落,三十六门野战炮次第怒吼!
炮口喷吐火光,浓密的黑烟翻滚升腾,一枚枚炮弹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划出高高的抛物线,直扑两千米外那密集的清军骑兵队列。
相比于只能在近距离交战时发挥效用的霰弹,榴霰弹的射击距离与普通实心弹相差无异。
而且由于其杀伤范围超大,其炮击精度也完全不用考虑,只需将炮弹大致打到敌人头顶即可。
对付无防御工事的敌人时,这榴霰弹可以说是目前明军装备的各型弹种中杀伤力最强的一款,即使是原版的82毫米迫击炮高爆炮弹也比不上。
当然,一旦敌人掘壕据守,有了土木工事的保护,榴霰弹便威力大减。
可话又说回来了,现在的清军,他会挖战壕吗?
首轮36枚炮弹携着呼啸声飞临清军骑兵头顶上空时,定时保险丝熔断,底部爆破装药被点燃,极剧膨胀的高温气体瞬间推动壳内的无数子弹冲破了外包的薄皮钢壳,密密麻麻的弹丸朝着下方的清军骑兵队伍泼洒而出。
一些清军骑兵听到头顶传来的呼啸声下意识抬头张望。
然后,他们便看见空中瞬间炸开了数十团黑云,下一刻,密密麻麻的弹雨便当头砸了下来。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弹雨,手指粗细的铅锑球弹丸,由头顶袭来,可不就是在下弹雨吗。(严格来讲不是头顶,弹子是倾斜向下的)
“噗噗噗噗……”
无数沉闷的撞击声,在清军队列中骤然响起!
那是弹丸钻入血肉的声音!
战马凄厉的嘶鸣,骑兵猝不及防的惨叫。
面对这从天而降的死亡弹雨,清军骑兵毫无防备,更无从抵挡。
他们引以为傲的棉甲、铁盔,在这些高速飞行的金属弹丸面前形同虚设。
顷刻间,冲锋的队列便已人仰马翻,被筛去了一层!
首轮炮击结束数秒后,达得才被周围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惊得回过神来
他茫然得看向周围死伤一地得士兵、战马,又看了眼空中还未散尽得黑烟。
“天……天谴?”
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
以鞑子入关以来所造的杀孽,即便是真遭了天谴,似乎也不稀奇。
但天谴,哪有榴霰弹杀伤力可怕!
就在清军骑兵一片哀鸿遍野之际,明军炮兵已经飞速清理完炮膛,将一枚枚新的炮弹塞入其中。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再次响起!
又是数十枚炮弹呼啸着砸向清军头顶!
“快!散开!散开队形!全速冲锋!”
达得终于反应了过来,这哪里是什么天谴,这分明是明军的妖法火器!
现在也顾不得什么保存马力了。
明军这诡异的炮火,一轮就打死打伤他数百人!
再挨上几轮,他所带领得这七千铁骑,只怕要全交代在这!
然而,他的命令刚刚喊出,第二波榴霰弹已在头顶炸开!,无数致命的铅锑球再次倾泻而下!
“噗噗噗噗……”
血肉横飞,人仰马翻。
更加密集的人马倒地声响起!
更要命的是,他身边几名负责传令的旗手、号手,无一幸免,全都被这波弹雨覆盖打成了筛子!
命令无法有效传达,得达率先发起了冲锋,他身后的骑兵,没听到散开的命令,只是下意识地跟着主将加速!原本应该展开的冲锋队列,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锥形!
而达得,这位身披镶黄旗华丽甲胄、冲在最前方的将领,就成了那最显眼的锥尖!整个战场上那最耀眼得仔!
这个位置,本该由悍不畏死的重甲死士担当!
“那个穿黄马褂的!”(想写马甲,但这个时候是那么叫吗?)
炮兵阵地上,李团长用望远镜死死锁定了那个异常醒目的身影。
“给老子瞄准了打!”
三门12磅野战炮立刻调整炮口,将那个战场上最耀眼的“仔”,纳入了射击诸元。
……
第105章 一刻钟屠宰完毕,目瞪口呆的清军官兵
“嘣、嘣、嘣~”
一连三声炸响在前方不远处的上空传来,得达心神一悸,下意识抬头望去。
只见自己斜上方不远处,三团烟云,如同鬼魅般在空中绽放。
他瞳孔骤然收缩。
然而,视野中,那无限放大的死亡弹雨已劈头盖脸罩了下来!
“噗噗噗噗——”
细碎沉重的撞击声,自他身上炸响。
那是铅锑弹丸撕裂锦甲、钻入血肉的声音!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强劲的动能粗暴地撕扯着他的身体,鲜血狂飙而出,华丽的锦甲顷刻间破碎。
他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长嘶,随即轰然倒地,甚至周遭数十名亲兵,连同他们的坐骑,也跟着遭了殃.
“噫吁吁吁~”
“轰轰轰……”
弹雨之下,战马的悲鸣与人的惨叫混杂一起,得达连同紧跟着得达的数十名骑兵齐刷刷翻倒在地,溅起大片烟尘。
清军的锥形冲锋阵,其锋锐的尖端已被瞬间削平。
血肉尸堆中,达得被压在沉重的马尸之下,口中涌出大股大股的血沫。
浑身再找不到一处完整地方的他,仰面望着空中那无数道淡淡的尾迹云。
“我……我大清……八旗……铁骑……”
“怎……可能……”
话没说完说完,这位大清勇士便脖子一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不过从其怒目圆睁,死不瞑目得表情可以看出来,这位勇士显然是走得极不安详。
炮击并没有因为得达的死而停下来,一枚接着一枚的榴霰弹依旧划破空气被发射到了清军骑兵上空。
每一次炸开,都意味着一片密集的弹丸倾泻而下,带走一片又一片策马疾驰的生命。
在连续几轮炮击后,李团长下令留长炮弹引信。
炮弹爆炸的高度随之降低,虽覆盖范围略有缩小,但弹丸的密度却急剧增加。
这造成了毁灭性的效果。
每一枚炮弹炸开,其下方区域的清军骑兵,几乎被瞬间清空。
人马叠压,血肉模糊,无一活口。
先前的高空爆炸,如同死神随机抽签。
而现在,这种低空攒射,则是对特定区域的彻底抹杀!
“妈的!顶不住了!”
“跑啊!”
这种连侥幸都荡然无存的屠杀,率先压垮了绿营兵的神经,被达得假传军令裹挟而来的几支绿营骑兵彻底崩溃了。
他们不顾身后八旗督战队射来的零星箭矢,疯狂地拨转马头,向着队列两侧亡命奔逃。
督战队不可能杀光他们所有人,中上一两箭也未必会死。
但继续往前冲,面对那从天而降的死亡弹雨,绝对是十死无生啊!
更何况,他们甚至连明军火铳的射程都还没进入呢!
达得战死,绿营溃逃。
仅存的三名八旗参领脸色铁青,心胆俱裂。
“额图浑!怎么办?”
巴林颤声问道。
“悔不该听达得那厮蛊惑!”
索尼咬牙切齿。
他们后悔了。
擅自出城,落入如此绝境。
别说击败明军,连活着回去都成了奢望。
就算侥幸逃脱,以如此惨重的损失,胡启元也绝对不可能放过他们。
甚至,他们怕是都不会等到朝廷的判罚就已经被胡启元给先行祭旗了。
撤,必死无疑!冲,九死一生!但或许还有那么一丝渺茫的生机!
“妈的!跟他们拼了!”
额图浑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猛地一跺脚。
他挥舞着钢刀,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
“八旗的勇士们!祖宗的荣耀就在咱们手里!”
“拿出你们的胆气!随我冲锋!”
“让那些绿营孬种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八旗巴图鲁!”
“死战!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杀啊——!”
原本因主将阵亡、友军溃逃而濒临崩溃的八旗兵,被这绝望的呐喊重新点燃了凶性。(别跟我扯什么超过多少伤亡就会崩溃,我的书里大清勇士个个神勇无双,岂是尔等键盘侠可以比拟的)
伤亡已然超过四分之一的八旗骑兵,在额图浑等人的带领下,发起了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冲锋。
马蹄践踏着同伴的尸体,向着明军阵列狂奔而去。
九百米!
明军阵地后方,一排排迫击炮发出低沉的“咚咚”声,炮弹腾空而起。
五百米!
“开火!”
明军步兵阵列中,军官的吼声响起。
“砰砰砰砰!”
密集的步枪声炸响,硝烟弥漫。
两挺补充了弹药得加特林机枪发出刺耳咆哮,火舌喷吐,弹壳叮叮当当地跳落在地。
三百米!
“换霰弹!放!”
明军炮兵阵地上,李团长再次下达命令。
三十六门野战炮,炮口降低。
“轰——!”
这一次不再是榴霰弹的空中爆裂。
而是无数铁砂、铅弹被火药推动,从炮口中喷涌而出,形成一道道不断扩散的金属扇面。
至此,清军骑兵的冲锋进程戛然而止。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横飞的子弹撕裂空气发出嘶嘶声响,密集的子弹甚至形成了一道弹幕。
金属风暴下,清军骑兵的冲锋队形开始崩塌,无数倒闭的战马,清军的尸体在地上铺上了厚厚的一层。
鲜血汇聚成溪流,浸润了干燥的泥土,将其变成一片泥泞的血沼。
碎裂的血肉与断骨随处可见,将这片开阔地变成了真正的修罗场。
不出意外的话,明年这块土地定然异常肥沃,必会有个好收成。
而额图浑、巴林、索尼这三位身先士卒的八旗参领,更是早早就成为了这些肥料中的一份子。
随着四名八旗参领的相继战死,还活着的八旗兵们再也扛不住这样的伤亡了。
进攻?
这根本就是自杀!
以血肉之躯消耗明军弹药,这就是他们取得的唯一战果。
“额涅(额娘)!我不想死啊!”
一声带着哭腔的绝望呐喊响起。
仅存的数百名八旗骑兵再也顾不上什么荣耀。
在乎荣耀的军官都成了碎肉,他们只想活命!
残兵们惊恐地勒转马头,试图逃离这片地狱。
但来时容易,去时难。
他们早已深陷明军所有火力的覆盖范围。
逃跑,只是将后背暴露给死神。
“砰!”
“噗!”
“轰!”
子弹穿透后心,铅弹砸碎头颅,迫击炮弹连人带马一同炸飞。
转身逃窜的八旗兵,被点名般,一个接一个栽落下马。
至最后一声炮声停息,整个屠宰场上除了偶有清军频死的哀嚎声和少许驮着清军尸体的战马在漫无目的游荡着外,再无其他人员活动迹象。
……
城墙之上。
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在为八旗勇士呐喊助威的清军官兵,此刻全都石化了。
他们瞪大了眼睛,张大着嘴巴,眼睛里只剩下了不可思议。
刚刚发生了什么?
七千多大清铁骑。
冲击八千明军步卒。
一个冲锋。
甚至没能靠近对方的阵列。
就……没了?
是我没睡醒?还是产生了幻觉?
无数清兵下意识地揉搓着自己的眼睛,几乎要将眼珠抠出来。
然而,城外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状,以及空气中那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无不在提醒他们。
七千多大清铁骑。
真的没了。
就在刚才,就在他们眼前,被屠戮殆尽。
胡启元脸色惨白,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心如刀绞。
短短一刻多钟。
七千多骑兵,其中还包括精锐的八旗兵,就这么没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抽搐,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踏马就是七千头猪!让明军这么杀,也不至于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被屠宰完吧!
而造成这一切得罪魁祸首达得和那三个蠢货,已经死在了外面。他连找人发泄怒火都做不到!
捂着剧痛难忍的胸口,胡启元无意间瞥见了身旁的闽浙总督张仲举。
“……那是在打摆子吗?”
没错,张仲举浑身如同筛糠般抖个不停,脸色蜡黄,嘴唇哆嗦,牙齿上下磕碰,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是真的被吓到“打摆子”了。
骑兵对步兵。
七千对八千。
看似稳操胜券,结果却是骑兵在一刻钟内被屠杀殆尽!
自古以来,何曾有过如此恐怖的战例?
明军火器的犀利,彻底颠覆了他几十年来对前明军队的所有认知。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
台湾为何失陷,福建水师为何覆灭,厦门、海澄为何如此迅速地被攻占。
拥有这等神鬼莫测的火器。
这支明军若是直接挥师北上,兵临京师城下……
张仲举不敢再想下去。
他开始为自己担忧,为福州担忧,更为整个大清的国运,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支明军……
真的不一样了!
太可怕了!
城墙上,抱有类似想法的清军官兵,绝非少数。
亲眼目睹了这场屠杀的所有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已荡然无存。
守住福州?
拿什么守?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狗屁!
眼前这明军,不满万,也一样不可敌啊!
已经魂归地府的达得,恐怕永远也想不到。
他这一次鲁莽冲动的擅自出击,不仅葬送了福州城内最后的机动兵力,更将守军残存的士气,彻底打入了谷底深渊。
……
第106章 制币设备,如何让铝变得值钱
得达率领七千骑兵主动送死的壮举,直接导致福州守城清军士气跌落至谷底。
明军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总攻的号令随之发出。
刹那间,炮声雷动,地动山摇。
无数炮弹拖曳着炽热的流光,呼啸着砸向福州城垣,顷刻间,四面城墙皆被浓密的炮火硝烟彻底吞噬。
……
当福州城内的清军守兵正在炮火炼狱中苦苦支撑之际,远在千里之外的定天府"皇宫"内,朱大皇帝斜倚在柔软的沙发上,心念暗动,一幅淡蓝色的光幕在他眼前悄然展开。
新一周的奇迹市场,开启。
他心怀期待,目光在光幕上扫过。
【全套制币设备,含纸币印刷及金属币铸造设备,售价二十万两白银!】
开市便见重宝!
凝视着这件崭新的商品,朱大皇帝脸上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
自万历二年,两艘马尼拉大商帆满载中国丝绸、棉布、瓷器等货物驶向墨西哥阿卡普尔科开始,马尼拉便逐渐蜕变为亚洲最重要的贸易枢纽之一。
而今,随着大明的强势崛起与众多新奇商品的涌现,已更名为定天府的马尼拉,早已摘掉了“之一”的后缀,成为了整个亚洲版图上最为璀璨夺目的明珠。
然而,极度繁荣的贸易也带来了货币流通的乱象。
明制铜钱、清制铜钱、各国金银币、大小银锭乃至碎银,五花八门,充斥市场,严重掣肘了吕宋地区的税务管理与民间交易。
为此,早先时候朱大皇帝便有了统一货币的想法。
不过,那个时候,他既没有储备资金,也没有制币技术。
当然,这个制币技术并非金属货币的制造技术,毕竟,金属货币的铸造真的是没什么技术含量。
朱大皇帝所指的制币技术指的是纸币。
没错!一开始他就想着印刷纸币了。(绝不是因为想用纸换暴发户们的真金白银!)
先前从奇迹市场中买到珂罗版印刷机时,朱和埸就想到了用那机器印刷纸币。
但经过几次尝试后发现,珂罗版印刷机很难用于纸币印刷。
虽然印刷出来的成品的确精美,但工序繁复,单件耗时过长,成本高昂,这对于动辄就是数千万起步的纸币印刷是行不通的。
而如今有了这全套制币技术,他统一货币的大计终于扫清了技术障碍,可以正式提上议程了。
考虑到眼下黄金储备尚不丰裕,新币的发行,初期只能暂用采银本位制。
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
朱大皇帝的最终目标是将新币完全与贵金属脱钩,转而与日益强大的国家信用深度绑定,并将其打造为如同后世美元一般,具备全球影响力的超级货币!
让全世界,都为大明打工!
不过,短时间内想要做到此地步基本没可能,所以还得一步一步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贸易积累和战场缴获,如今他积累的资金已经有了千万两白银,
有了这千万两白银作为储备金,按照储备金不能少于货币发行量20%来算,他至少可以印刷五千万两面值的新币!
甚至,考虑到大明手中握有众多高价值的工厂与产业作为隐性担保,理论上完全可以印发更多。不过他当前倒是没有那个打算,首批五千万新币用于流通已经足够了。
说起来,朱和埸最初甚至动过一个更为大胆的念头——搞“铝本位”。
因为他清楚的记得前世的19世纪末,铝的价格甚至要比黄金还贵。
可仔细想了想后发现,这操作实在是太复杂了,至少短期内难以实现。
要推行“铝本位”,首要前提便是让世人普遍认可铝作为“贵金属”的价值。
时至今日,全世界唯有大明掌握着电解铝技术,且处于绝对的保密状态。
其他的国家别说铝锭了,就连铝粉都搞不出来,甚至大明本土的百姓都不知道这铝为何物。
如此情境下,骤然拿出铝锭,宣称其价值连城、胜过黄金,又有几人会信服?
所以,“铝本位”不可行,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行。
虽然放弃了“铝本位”的构想,但朱大皇帝并未完全抛弃利用铝的价值。他依旧打算,将铝精心包装,打造成一种价比黄金的“稀有”金属。
为此,第一步便是要让全世界都“认识”到,此物确实稀有。
铝,稀有吗?
作为地壳中含量最丰富的金属元素之一,它似乎与稀有二字毫不沾边。
然而,其活泼的化学性质,使得自然界几乎不存在单质铝。从这个角度看,未经提炼的纯铝,又确实是极其稀有的。
所以,为了让全世界的人都认识到铝的稀有性,朱大皇帝决定派出几支船队,携带一批造型精美、工艺绝伦的铝制艺术品——比如铝制的王冠、权杖、圣杯,去欧洲各国宫廷巡回展览。
先让那些土包子国王和贵族们,见识见识这种来自东方的、比白银更亮、比黄金更轻的神秘金属。
当他们求知若渴的时候,再“慷慨”地向他们“赠送”一套“制铝技术”。
只不过嘛……这套技术,或许比自己掌握的电解铝技术,要复杂了那么“亿”点点。
譬如,它需要进行一系列繁琐至极的化学置换反应;
又譬如,它需要消耗大量不易制取的金属钠!
前世,正是这种效率低下的“制铝技术”被应用于工业生产后,全球铝的年产量,堪堪达到五百公斤之巨!
只要这套技术成功推广开来,那些欧洲人就会用自己的血汗和金钱,亲手将铝捧上“稀有贵金属”的神坛。
哦,对了,最后还得给它取一个听起来足够神秘、足够高大上的名字……
嗯,“秘银”,似乎就相当不错!
朱和埸晃了晃脑袋,将脑袋里的一系列想法抛到了一边,意念一动,先将这套制币设备毫不犹豫地收入囊中,随后目光投向了下一件商品。
【早期蒸汽火车头(含设计图纸)x5,售价二十万两白银!】
这又是一个好东西!
虽然蒸汽火车,对于当前已经将蒸汽机运用到战舰上的大明来说,并没有技术性壁垒,缺的只是那临门一脚。
不过,有了这五台现成的火车头作为实物样本,直接拆解、仿制、改进,无疑能大大缩短研发部门摸索设计的时间。
火车的出现,不仅将极大地方便民众出行,更能革命性地提升货物、矿石的运输效率。
这对于正处于高速发展阶段的大明而言,其战略价值,不言而喻。
只是……对于未来铁路铺设的主角们—那些土著而言,这应该算不上是个好消息。
毕竟修铁路死上一帮子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朱和埸还记得前世米利坚修建横贯大陆的铁路时,便有无数华工魂断异乡。
念及于此,朱和埸也只能在心中为那些未来的土著劳工们默默祈祷一声,愿上帝悲悯,能让他们少死几个人吧。
哦,差点忘了。
上帝他老人家,手貌似伸不了这么长……
……
第107章 胡启元,无了
【完整白炽灯泡生产线,售价二十万两白银!】
不得不说,这又是件好东西。
此前虽说有自己研究钨丝灯泡得打算,但后来战事连连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前文提及过,征召特殊人才限定电气时代以前)
如今奇迹市场直接送上门,倒省了他不少麻烦。
虽说这个白炽灯泡没办法为他带来大量收益,但是却能解决目前定天府只有街道上和部分工厂才安装有电灯的窘境。
额,也不对。
有了更多的灯泡,那么他就可以盖更多的两班倒工厂,在创造更多财富的同时,也能让土著们的生活更加的充实。
想到此处,朱大皇帝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除了制币设备、蒸汽火车头和灯泡生产线这三件重头戏外,光幕上余下的商品,就只是一些寻常的日用品了,朱和埸扫了一眼,便失去了兴趣,不提也罢。
交易完成,光幕消散。
朱和埸没有片刻耽搁。
他立刻召来许敬明,下达了第一道谕令——于城西工业区,划拨土地,新建大明皇家制币厂。务必以最高规格、最严密的安防标准进行建造,为即将发行的新币做好万全准备。
旋即,他又动身前往机械厂,将那五台蒸汽火车头交给了他们,并吩咐厂内技术人员尽量复刻。
为此朱和埸又从军营中花费十万两白银定向征召了一名叫做詹天赐的铁路工程师。
铁路建设也被立刻提上了日程。
……
市场只管卖生产线,不管原材料,要造灯泡,还得有钨。
这倒不算大麻烦。
这个倒是问题不大。
早先时候为了摸清吕宋地区的矿场分布,他就已经成立了数支勘探小队。
如今,已探明的矿产有十几种,钨矿赫然在列。
接下来只需要拉出一部分土著去炸山开矿就行了。
说起来,这些土著当真是大明的基石。
修桥铺路,盖房挖矿,进厂做工,无处不见他们的身影。
缺了他们,大明这车轮,怕是都要慢上许多。
嗯,待百十年后,或许可以为他们立块碑,纪念一下。
至于现在嘛……还是让他们继续燃烧自己,为大明这片光明的未来,发光发热吧!
……
福州城外围城墙在明军炮火的持续覆盖下,仅仅坚持了不到一个小时便崩了。
依旧是南门最先出现的问题。
驻守此处的清军,刚刚才亲眼见识了大清铁骑全军覆没的惨烈过程。
那七千多具残缺不全的尸体,现在还铺在城外不远处的旷野上,那浓郁的血腥味顺着风飘向城头,钻入每一个守军的鼻腔。
这样的情况下纵使胡启元和张仲举两位福建最高军政长官都在此门亲自督战,也无法将那已经跌入谷底的士气,重新抬起来分毫。
“轰!”
“轰!轰!”
越来越多的实心铁球,拖着沉闷的呼啸,击打在城门之上。
即使是那扇包裹着厚厚铜皮、镶嵌着碗口粗铜钉的城门,也扛不住这样持续不断的重击。
“咔嚓——”
木料断裂的呻吟声越来越响。
又是一轮炮弹呼啸而至,那本就破败不堪的城门,在接连的巨力冲撞之下,铜皮卷曲脱落,铜钉如同炮弹般向内崩飞,将门后几名清兵崩得头破血流!
在一阵刺耳欲聋的木料撕裂声中,整扇城门终于倒下!
一瞬间,城门洞开,烟尘弥漫。
胡启元目眦欲裂。
“堵住!给本将军堵住!”
他抽出佩刀,指着那黑洞洞的城门,声嘶力竭地大喊。
几名亲兵领着人硬着头皮,试图冲上前去。
但转瞬之间便被明军凶猛得火力打成了漏勺,没人再敢上前了。
“杀——!”
而此时,震天的喊杀声自城外传来。
明军踏着炮火的余烬,踩过清兵的尸体,发起了全面总攻。
“完了!”
“快跑啊!”
本就被吓破胆的清军彻底崩溃了,他们扔掉兵器,再不顾军官的呵斥,转身就逃。
胡启元气得浑身发抖,一连挥刀砍杀了数名逃兵但依旧无济于事。甚至待他扭头时才发现,连张仲举都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废物!一群废物!”他气急败坏地咒骂着。
“将军,挡不住了,明军进城了!快撤吧!”
一名亲随冲到他身边,拽着他的胳膊,焦急地大喊。
然而,他这提醒还是还是太晚了。
率先冲入城内的明军先锋部队一眼便看到了在一众亲兵簇拥下的胡启元。
没办法,整个战场上的清军士兵都在向后逃命,就只有这么一群人杵在那里不动,想不吸引人注意都难。
更何况,在一群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绿营兵衬托下,胡启元那肥胖的身材和一身华丽的甲胄,实在太过醒目。
“班长!前面有条大鱼!”一名明军士兵兴奋地喊道。
“看到了!”那班长咧嘴一笑,“兄弟们!瞄准了打!可别让他跑了!”
一队明军士兵立刻停下脚步,或蹲或立,手中的90式步枪动作整齐划一地举起,黑洞洞的枪口齐齐指向胡启元一行人。
“砰砰砰……”
清脆的枪声连成一片,密集的子弹瞬间撕裂了数十米的距离。
胡启元身边的亲随们,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体便猛地巨震,一朵朵血花在他们身上炸开,惨叫着栽倒在地。
胡启元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远处那些从容射击的明军士兵,那枪的射击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这…这是什么妖铳?!”
震惊之余,眼见亲随转瞬死伤殆尽,求生的本能让他猛然惊醒。
“走!快走!”
然而,他才刚一转身便感到一股巨力撞上了后心,接着便是胸口一凉。
他低下头来,茫然的看着胸前那个汩汩冒血的大洞。遂即视野天旋地转,意识坠入无边黑暗。
相较于其他几位死无全尸的八旗将领,胡启元或许还算“幸运”。
7.92毫米全威力步枪弹从后背射入,在体内翻滚、破碎,形成的巨大空腔效应瞬间摧毁了他的内脏,让他几乎没有感受到痛苦,便立刻毙命。
虽说胸口开了个大洞,但至少死得痛快,也留了个全尸。
可从另一个角度看,他或许又是死得最窝囊的一个。
达得、额图浑等人,好歹是死在了冲锋的路上,死在了八旗“荣耀”的幻梦里。而他这位堂堂的福州将军,却是在转身逃跑时,被人在背后一枪射杀。
考虑到满洲贵胄在男女关系上素有“抢”与“偷”的“光荣传统”,胡启元这一生,倒是可以用“生的意外,死的憋屈”来形容。
……
兵败如山倒。
南门的彻底崩溃,引发了雪崩般的连锁反应。
整个福州城的防线,顷刻间土崩瓦解。
仅仅半个时辰!
清军彻底垮了。
无数的清军士兵丢下了手里的刀枪,疯了般涌向内城。
但那道建于洪武年间的内城墙,早已年久失修,多处倾颓,墙上更无一门火炮。
想要以此挡住明军的进攻,与天方夜谭无异。
……
张仲举连滚带爬逃回总督府,面如土色,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总督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数名绿营将领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胡…胡将军他…阵亡了!”有人颤声禀报。
张仲举闻言,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他嘴唇哆嗦着发问道。
“死…死了?”
福州防务,他可全指望胡启元了!
如今城破在即,主将先没了?
这仗…还怎么打?!
他一个文官,哪里懂得领兵厮杀?
“大人!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明军的火器太猛了!弟兄们死伤惨重,根本…根本顶不住啊!”
……
第108章 福州府投降,康熙震怒
有清军将领声音嘶哑,哭丧着脸哀嚎道。
刚刚的守城战,与其说是在守城,倒不如说是他们在单方面挨炸。
那可怕的炮火之下,城墙上有限的火炮在头几轮攻击中便被拆散了架。
而他们这些当兵的,凭着血肉之躯又能做什么?
除了蜷缩在残破的垛口后,祈祷下一颗呼啸而来的铁弹不要砸在自己头上外,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那种等死的无力感,比刀子割在身上还让人发疯。
炮击中,清军的伤亡数以千计,而明军的伤亡数字恐怕都不会过百。
如此悬殊的对比,换谁来都受不了。
“要不……”
“我们降了吧……”
人群中,不知是谁颤抖着吐出了这几个字。
这轻飘飘的一声,像根针,瞬间刺破了所有人的伪装。
下一刻所有灰头土脸的将领,目光齐刷刷投向了总督张仲举。
“这……”
张仲举心头猛地一跳,手脚冰凉。
投降?
他想过。
可他是谁?
大清的闽浙总督!封疆大吏!站在明军的角度看,他就是妥妥的铁杆大汉奸!
对蛮清恨之入骨的明军会放过他?
施琅那颗还挂在海澄城头的脑袋,就是最好的答案!
“大人!降了吧!”
“再打下去,弟兄们都要死光了啊!”
“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打不赢,扛不住,再打下去只会被明军当成鸡仔儿一样杀光。
绝望的情绪一旦开了闸,便再也收不住。将领们你一言我一语,叫嚷着要投降,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而且这些人看张仲举的眼神也是变了又变。
从起初的哀求,到渐渐染上了一丝狠厉。
那眼神明显在说:
你不降,我们就绑了你去降!
张仲举感受到了那股濒临兵变的寒意。他也确实无计可施了
城破了,主将死了,兵无战心,将无战意。
他颓然地垂下头,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被瞬间抽空,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罢了……”
“降了吧……”
……
当福州城头竖起白旗,残存清军放下武器之时。
千里之外的北京紫禁城内,慢了不止一拍的糠稀大弟这个时候才收到了海澄城破,他亲封的福建都统、水师提督施琅,被明军斩首,头颅悬于城门示众的消息。
糠稀坐在龙椅上,面色黑如锅底。
施琅会败,他早有预感。
可这确认的消息,仍旧如同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被一群早已该埋进坟墓的前明余孽打脸。
这耻辱感,让这位鞑子皇帝胸膛几乎要炸开。
“废物!”
“啪!”
他一声怒吼,震得大殿嗡嗡作响,手中的奏报也被他狠狠砸向殿下,正中一名大臣的顶戴花翎。
那大臣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倒,死死伏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通通都是废物!”
殿内群臣噤若寒蝉,齐刷刷跪倒一片。
“皇上息怒!”
保和殿大学士杜立德连忙跪奏,试图挽回局面。
“朝廷十数万大军已在驰援福建途中,待大军云集,前明余孽旦夕可灭!
糠稀理都没理他一下。
接二连三的败报,让杜立德在他心中的分量急剧下降。
他跌坐回龙椅,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糠稀不是傻子,这连续的加急奏报上都提及了明军火器犀利,攻城伐地凶猛异常。
连海澄那样的坚城,也在一天之内就被攻破。
明军到底用了什么妖法般的武器?
他想不通。
但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
火器……
火器化的军队……
海澄一天陷落,那么福州呢?
如果福州也丢了,那他调集的十几万大军……
会不会一头撞进明军的陷阱?
糠稀越想脊背越是发凉。
这大清的锦绣江山,怎么就凭空冒出这么一群煞星!
沉思了良久后,糠稀意识到了大清必须立刻加强火器化部队的建设!而自己手底下貌似正好有这么一个火器方面的人才。
一个在火器上极具天赋的汉臣。
冲天炮。
连珠铳。
那人叫什么来着?
“戴梓!”
他猛地想了起来,扬声喊道。
“戴梓,戴爱卿可在?”
殿内一片寂静。
糠稀皱紧眉头,又喊了一次,声音更大了。
“戴梓!翰林院侍讲戴梓可在?”
这次,礼部尚书顾八代小心翼翼地出列,他躬着身子,声音低微。
“启禀皇上。”
“戴侍讲……半年前,已被流放宁古塔。”
宁古塔……
经这一提醒,糠稀总算是想起来了。
半年前,南怀仁在他面前痛陈戴梓私通东洋。
他一怒之下,便将戴梓一家老小,全都发配去了那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
而负责督造火器的南怀仁,前脚刚把戴梓送走,后脚自己就一病呜呼了。(资料显示南怀仁卒于1688年,戴梓是1691年才被流放,而戴梓之所以会被流放就是因为南怀仁的诬陷。所以其中有一个记载有问题,然,遇事不决,架空历史)
糠稀心中涌起一丝悔意。
不该轻信那西洋人的话,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他手底下却连个精通火器的人才都没有。
他定了定神,沉声道。
“拟旨!”
“经查,原翰林院侍讲戴梓私通东洋一案,乃是诬陷!系通奉大夫南怀仁嫉贤妒能,捏造事实,构陷忠良!”
“现真相落定,即刻恢复戴卿翰林院侍讲一职。”
“另,戴梓无端蒙冤,乃朝廷失察之过,为示抚慰,加封其为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
“着其即刻启程回京,总领军器督造事宜!”
糠稀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黑锅,都甩给了那个已经死了大半年的比利时人。
只是他不会想到,这情急之下为召回戴梓而给南怀仁扣的帽子,竟然与真相分毫不差!
旨意拟好。
糠稀心中的不安却并未消散。
明军的表现太过惊人,他不得不怀疑,等大军赶到福建时,福州是否还在大清手中。
不能再冒险了。
“传朕旨意!”
他再次下令。
“令各路剿明大军,暂缓向福州进发!”
“改道,先于衡州府集结!”
“派出精锐的哨探,不惜代价,务必查清明军虚实!”
“待探明情况,再做定夺!”
接连的重挫,让糠稀收起了轻视之心,变得越发谨慎起来。
……
自收复台湾以来,几乎所有的明军部队都是在赶路,不断的赶路,随后便立即投入到下一场战斗中。
虽然明军的伤亡并不大,但连续的战斗同样同样让所有部队都疲惫不堪。
部队需要休整。
而且明军虽然已经歼灭了福建清军主力,但实际控制的地方却只有厦门和福州。
福建广袤的内陆州县,还处于权力真空中,大片的土地仍等待他们去接收。
蛮清大军的突然改道集结,倒是恰好给了明军这个宝贵的喘息之机,一个消化战果,巩固后方的时间窗口。
……
第109章 新币设计
捷报自福州传来,一封电文静静躺在定天府朱和埸的案头。
内容条理清晰,所述战果辉煌,却也带来了新的难题。
降兵,还有那些跪地投降的满清官员。
福州南门一战,八旗精锐几乎被炮火屠戮殆尽,胡启元提前授首,更让城内抵抗彻底瓦解。
加之张仲举的下令,城内绿营兵、官员们投降得毫无阻碍。
如此,福州城的清军降兵达到了1万多人,算上厦门方向收拢的俘虏,清军降兵总数已超过两万。
“两万多人……”朱和埸摸了摸下巴。
全杀了?不妥。
那只会逼得日后所有绿营兵死战到底。
毕竟横竖都是个死,那何不死前在拼一把,争取拉个垫背的?
而且大明都已经没了这么久了,最初的那批由明军降兵组成的绿营兵现在也都已经老去。
如今这些绿营兵,多是他们的子侄辈,自出生起便活在鞑子治下,对故国早已没了概念。
罪不至死。
“但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他们的父辈既然选错了路,为虎作伥,那这笔债,就得由他们这些做儿子的,用汗水来偿还。
“来人!”他扬声道。
一名女官立刻趋步近前,垂首待命。
“给李将军回电。”
“其一,彻查清军降兵,凡过往为祸百姓、劣迹斑斑者,依律严惩!”
“其余人等,集中看押,组建‘建设兵团’,往后大明的路桥、矿山、工事,皆由他们建造。”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
“其二,彻查所有投降满清官员。”
“为官尚算清廉、未曾鱼肉乡里者,可酌情留用。”
“其余贪赃枉法、民怨沸腾之辈,一律严惩不贷!”
“其三,收复区域,即刻转入军管。”
“严禁任何扰民、作恶行径,违者从重从快处置!”
“其四,昭告福建全境,不日将举行科举。”
“不论文武,不问出身,唯才是举,选拔州府以下地方官员!”
朱和埸一连下达了数道旨意。
关于官员方面虽然他前面说了为官清廉者酌情留用,但几乎都不用想也知道,能通过审查留用的满清官员,寥寥无几。
所以才有了招募地方官员的临时科举。
至于考试内容……
八股文?
这种注重形式,禁锢思想,而且完全不考民生政事的文章,除了培养学子德行外几乎就没啥作用了。
而且那些读了一辈子四书五经的满清官员,哪个不是搜刮民脂民膏的好手?
德行?简直是笑话!
新的科举考试将主考申论和行测,经义策论,只作参考,大明,需要的是能吏干臣,不是摇头晃脑的酸儒。
倒是那些茹毛饮血的欧洲强盗需要这些。
等以后有能力了,就把那些不会变通的酸儒全部派出去,让他们去好好教化那些欧洲强盗,让他们也好好学学圣人之道。
……
电报发出,朱和埸的心思转向了另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新币。
他铺开纸张,提起炭笔,开始勾勒。
纸币最小面额定为“一分”,约合铜钱十文。
往上便是五分,一角,五角。等值于五十文,一百文,五百文。
这些钞票的背面图案为大明的山川河流,而正面则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型神兽图腾。
“至于一元……”
他笔尖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背面,自然是象征皇权的五爪金龙,呈腾飞之势。
正面嘛……
朱大皇帝毫不犹豫地勾勒出自己的侧脸轮廓,虽然这画,怎么看怎么抽象,但并不妨碍他认定这就是自己的头像。
“朕挽救大明于水火,居功至伟,上个钞票,不过分吧!”
他低声自语,带着几分理直气壮。
当然,一元纸币并非最大纸币面额,再往上还有十元和一百元的大额钞票。
两种钞票背面依旧是五爪金龙,姿态各异。
正面,十元为太宗文皇帝朱棣之像。
百元,则为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之像。
只不过,这个头像并非史书记载的模样。
受魔改版大明风华的影响,如今的大明百姓已经认定了剧中的“朱棣”“朱元璋”就是大明先帝们的本来模样。(不是鞋拔子)
百姓认这个,所以,这钞票头像也就变成了剧中人物的模样。
“如果让这两位知道了在某个异时空,自己的头像被印上了钞票,他们应该会感谢朕吧”
朱大皇帝暗暗想到。
只是,这新币该叫什么?
“大明宝钞?”
他立刻摇头,将这名字彻底否决。
那玩意儿,百年间贬值千倍,早已声名狼藉,形同废纸。
绝不能让新币沾上它的晦气。
他的目光落回自己勾勒的腾龙草图上。
“金龙腾飞,国运昌隆……就叫‘龙币’!”
简单,直接,还彰显皇权,再合适不过。
定下了纸币形制,还剩下金属货币,这个就简单多了。
金属货币只铸造两种,一为天允通宝的制式铜钱,另外一种则是银元。
铜钱造型简单,只是将旧有铜钱上的浮雕刻字进行了更改。
而银元则是历代首创。
每枚重三十七点三克,标准纯银。
背面团龙图腾,威严古朴。
正面中心“壹圆”二字,两侧麦穗环绕,象征丰收富足。
上下边缘,分别镌刻“大明皇家银行”、“天允元年制”小字。
“还有电镀……”
他想起了那整套的制币设备中便包含有电镀设备,既如此那便在银币表面镀上一层防氧化的银离子。
这新造的银元,便不会像当前的那些银元宝、银币那般灰不溜秋,黯淡无光。
而且只要表面镀层不被破坏,银币就能长时间保持亮闪闪的模样。
不过鉴于百姓们老是喜欢用牙咬去鉴定银子真伪的习惯,想要保护其镀层不被破坏并不容易。
“看来,得颁布一道法令,严禁毁损钱币。”
他提笔记下此事。
全套新币的样式,至此敲定。
当然,目前他还只是画出来了草图,具体的图形还需要专业画师去完善,尤其一元纸币上他自己那抽象头像。
这套新币的正式发行时间暂定在1691年正月初一,掐指一算,只剩下二十几天了。
既要完善新币图案,又要制版生产,时间可谓是相当的紧。
朱和埸揉了揉眉心,目光掠过窗外。
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这都快要过年了,再往后便是上元节了。
“似乎,也该准备准备了。”他轻声自语,紧绷的思绪难得地放松了一瞬。
……
第110章 闹事的老秀才
战乱年间,老百姓的日子总是最凄苦的。
他们不仅要面对乱兵乱匪的劫掠,还要承受官府的征兵征粮,而能做的仅仅只是躲在家中祈祷灾难不要降临。
可如果祈祷有用的话,这世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不平事了。
此次战事,福州百姓先是承受了一次清军的强征船只,而后城门被破,一些狗急跳墙的兵匪又趁乱洗劫了不少百姓。
反抗是不敢反抗的,面对着溃兵们明晃晃的刀兵,老百姓只能缩在角落希望能留得一命。
好在,这些溃兵急于卷上钱财逃命,只要是不反抗,他们也不愿意多事。
但,逃得了吗?
为了防止出现清军溃兵卷走福州库银和蛮清官员乔装成百姓潜逃的情况,在攻破福州之时,李振华就已经下达了福州城许进不许出的命令。
并且派出了大量人手,挨家挨户搜捕清军溃兵。
一时间,福州城内街巷间鸡飞狗跳。
“砰!”
一处确定了早就无人居住的民宅前门被一脚踹开,几名身着赤色军服的明军士兵冲了进去。
“厨房!搜!”
“后院!别放过!”
很快,一个穿着百姓衣服,却剃着金钱鼠尾的溃兵,被从米缸后面拖了出来,他吓得屁滚尿流,连声求饶。
“军爷饶命!小的也是汉人!是被逼的啊!”
回应他的,是冰冷的枪托和一根粗麻绳。
相似的场景,在福州城的每一个角落上演。藏在阁楼、地窖、柴堆里的溃兵被一个个揪出,捆得像粽子一样,押往城中广场。
而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满清官老爷们,日子更不好过。
福州知府衙门,后花园。
曾经的知府王大人,此刻正跪在地上,浑身抖得有如筛糠。
他看着明军士兵从他家假山下的密室里,抬出一箱又一箱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银锭,脸色惨白如纸。
一名明军军官翻看着查抄出来的账本。
“李将军有令!伪官七品及以上,家产超两千两者,以贪官论处!七品以下,超一千两者,同罪!”
“你这区区一个四品知府,年俸不过百余两,家中却藏银十三万两!还有这地契、商铺……哼!”
军官冷笑一声,将账本狠狠摔在王知府脸上。
“冤……冤枉啊!大人!”
王知府被吓得涕泪横流,不住磕头。
“下官……下官是经商所得!是祖上家业!与贪腐无关啊!”
“经商?”军官俯视着他,眼神里满是鄙夷。。
“你府上搜出的几本账簿,哪一笔生意不是巧取豪夺,逼得人家破人亡?拉下去!先打三十军棍,再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王知府还想再辩,却被两名士兵粗暴地堵住嘴,拖了出去。
不仅仅是王知府,这福州城内但凡是沾了个“官”字的,有一个算一个,屁股就没有干净的。
他们中不少人,前一天还在做着脱下清廷官服、再换上大明朝服,继续当人上人的美梦。毕竟改朝换代,留用前朝旧吏,乃是惯例。
可谁曾想,这新来的大明,她不按套路出牌!
短短数日,福州城内有品级的官员,几乎被一网打尽,牢房里人满为患。
……
城南,一处刚刚重新开张的小酒肆。
临窗的桌边,两个年轻的读书人正对坐小酌。
青衣的叫林丰,蓝衫的叫文远,两人皆是刚考过秀才的同窗。
林丰呷了口温热的黄酒,目光不时瞟向街上巡逻而过的明军士兵,他们军容整肃,步伐铿锵,与他印象中松松垮垮的绿营兵截然不同。
“文远兄,你数了吗?”林丰压低声音,咋舌道,“昨天菜市口,血都流成河了!听说光是砍下的脑袋,就装了满满三大车!那个闽浙总督张仲举,也被咔嚓了!”
他比划了一个砍头的手势,脸上又是解气又是后怕。
文远夹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神色淡然。
“数那玩意儿作甚?反正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掉。”
“那些狗官,平日就知道捞钱,欺压咱们小老百姓,活该!”
“不过,这大明……是原先台湾那位郑王爷的人马?”
林丰闻言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他撇了撇嘴。
“郑王爷都没了好几年了!你这几天是躲在哪个耗子洞里?连门都没出过吧?”
“布告早就贴出来了!如今这位乃是大明天允皇帝陛下!是先帝崇祯爷的正统血脉,在海外隐忍多年,如今带领王师,光复故土来啦!”
“哦……哦!原来是这样!”
文远恍然大悟,随即脸上露出几分激动。
“那……那我们汉家,岂不是又有指望了!”
“那是自然!”
两人正说着,酒肆外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原本稀稀拉拉的行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号令,纷纷加快脚步,朝着鼓楼的方向涌去,脸上都带着兴奋与好奇。
这动静立刻吸引了酒肆内两人的注意,林丰起身走出酒肆,拉住一个路人。
“这位兄台,敢问前头是出了何事?怎地这般热闹?”
被拉住的路人本有些不耐,可见对方是读书人打扮,眉头又舒缓下来。
读书人,在哪朝哪代都受几分敬重。
他指着前方道:“前头贴皇榜了!听说是关于科举考试的!”
“看你们的样子也是读书人,快去看看吧!”路人说完,便匆匆离去。
“皇榜!”
“科举!”
酒肆门口的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抑制的狂喜。
满清的科举八月才考过,按常理,下一次乡试要等上两年。
如今福州重归大明,再贴科举皇榜,极可能是要开恩科!
不对,大明与满清毫无干系,这应是新朝抡才大典!
两人皆是秀才,上次乡试双双落榜,若能再考,便省去了两年苦等。
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走,速去!”
……
等两人气喘吁吁地挤到府衙门口时,此地早已是人头攒动,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绝大多数都是和他们一样的读书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神情激动地望着那张明黄色的皇榜。
一个府吏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个铁皮制成的古怪喇叭,正高声宣读着诏书内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起贼寇,外陷叛奴,致我神州陆沉,本朝寂灭数十载。朕承先皇遗志,匿兵海外,枕戈尝胆,苦营至今。今将勇兵威,终复福州旧都……”
“建奴伪官,口不道忠信之言,身不履德义之行,藏污纳垢,贪赃枉法,上负天心,下欺黎庶,是以,皆诛!”
“然,治安天下,惠养百姓,尤需百官。朕欲开万世之太平,必先得天下之英才。是以,朕定于天允元年腊月二十,于福州重开科举,选贤任能……”
府吏念到此处,人群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声。
“太好了!当真要开科举!”
“腊月二十!只剩十几天了!”
林丰和文远也激动得满脸通红。
府吏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道:“……今百废待兴,人才奇缺,故此次科举,特事特办,乡试之后,直入殿试,由朕亲选!不论文武,不问出身,唯才是举!”
乡试之后便是殿试!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这流程大大缩短,意味着只要乡试中举,便能面见天颜,前途不可限量!
虽然名额必定稀少,竞争会无比激烈,但对于这些苦读多年的士子而言,这无疑是天大的诱惑。
然而,当府吏念到后面的考试内容时,人群的氛围却骤然一变。
“……科举者,为国选材也,非为束缚思想之工具。八股取士,空疏无用,禁锢人心,自今日始,废之!”
“轰!”
“废八股”三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在场所有读书人脑中炸响。
人群瞬间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只是这次,声音里充满了惊愕与不解。
“废……废了八股?”
“那那考什么?”
府吏的声音再次响起,给出了答案:“此次科举,主考申论、行测二科。申论者,论国计民生之策;行测者,考算学、格物、逻辑之能。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只做加分之用,不入主考之列……”
这一下,人群彻底炸了锅。
尤其是那些皓首穷经,在八股文上耗费了一辈子心血的老学究们,一个个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荒唐!荒唐至极!”
一个胡子花白、身形伛偻的老秀才,气得浑身发抖,他颤巍巍地指着皇榜,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道:
“此乃毁弃圣贤之道!有违祖宗法度啊!八股乃祖制,岂能说废就废!”
那老头子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了不少人的附和。
“没错!圣人经典竟只做加分之用?这是要毁我儒家根基啊!”
“昏君!此举与焚书坑儒何异!定是听信了奸臣谗言!”
“祖宗之法不可废!我等要死谏!死谏啊!”
几个老头子捶胸顿足,状若疯魔。
粘贴皇榜处自然是有士兵维持秩序的,听闻有人辱骂皇帝,扰乱法纪,那些士兵面色冰冷,眼中寒光一闪。
“拿下!”
十数名士兵立刻冲入人群,将那为首的老秀才和几个叫嚷得最凶的附和者揪了出来,手臂被反剪到身后,粗粝的麻绳三两下就将他们捆了个结结实实。
“放开老夫!尔等武夫,焉敢对读书人无礼!”
“放开我!我要面见圣上!陛下!陛下定是被奸佞蒙蔽了啊!”
被抓的老秀才还在挣扎叫嚷着。
可回应他的,只有越勒越紧的绳索,和士兵们冷漠无情的脸庞。
一场眼看就要演变成大乱的风波,在明军绝对的武力面前,被瞬间掐灭。
前一刻还喧闹沸腾的人群,此刻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干脆利落的手段惊得噤若寒蝉,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看着那几个被拖走的“仗义执言”之士,眼神复杂。
文远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而他身旁的林丰,早已吓得脸色发白,拉了拉他的衣袖,声音发颤。
“文……文远兄,这……这大明,好生霸道……”
……
第111章 归化儒教监
“老秀才闹事?”
看着李振华新发回来电报上的内容,朱和埸并没有感到意外。
毕竟,废八股这一记重拳,砸碎的可是那些老学究们穷尽一生堆砌起来的唯一信仰。
寒窗苦读数十年,熬干了心血,熬白了头发,指望着有朝一日能凭着那几篇工整的八股文章博个功名,光宗耀祖。结果,一纸皇榜,直接宣判了他们半生努力的死刑。
这换谁身上,怕是都得当场发疯。
至于如何处理?
直接拖出去,让锦衣卫的绣春刀给他们物理降降温?
这倒是没必要,他朱和埸还没小气到因为几句牢骚就砍人脑袋的地步。
何况,废物垃圾尚能回收利用,这些读了一辈子书的人,总归是有点用处的。
他抬起头来,目光投向墙上悬挂的地图,视线掠过新近纳入版图的棉兰老、巴拉望、苏禄诸岛。
“倒是正好。”
之前的想法是把这些酸秀才给送到欧洲各国去教化那些野蛮人,但这个想要执行还需要一段时间。
而现在他有了更加实际想法。
明荷《巴达维亚条约》的签订,将棉兰老岛、巴拉望岛以及苏禄群岛等大片区域都变成了大明法理上的国土。
可法理归法理,现实归现实。
这些岛屿上,汉人的身影寥寥无几,绝大多数都是原苏丹国治下的土著居民。
他们肤色各异,言语不通,文字更是五花八门,对“大明”二字毫无概念,甚至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大明皇帝是谁,
长此以往,必生祸患。
因此,教化必须先行!
得让他们先识汉字,讲汉语。
更要紧的,是得在他们那片蒙昧的脑子里,深深地刻下何为君臣父子,何为尊卑有序。
没错,就是私塾,不是新式学堂。
那些茹毛饮血的土著,眼下最需要的不是什么格物致知,而是儒家那套最核心、最利于统治的三纲五常,是深入骨髓的礼教,是不可动摇的忠君思想!
那么……谁去教呢?
朱和埸的视线转回电文。
这些闹事的老学究,不正好是此道行家么?穷尽一生钻研的,不就是这些东西?
让他们去,简直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这些人考了一辈子的科举,直到满头花白时,却依旧只有个秀才功名,绝大多数人究其一生也无法再进一步,考科举甚至已经变成了这些人的执念。
这一辈子科举,无非是想求个官身。
那就给他们一个。
于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个称呼的问题。
“归化儒教监。”他提笔写下,“从九品。”
专司归化之地的儒学教化事宜。
官小?
国子监学正,也不过正九品。
你一个穷酸秀才,本就没资格入仕。如今当街非议皇榜,诋毁圣上,本是掉脑袋的大罪。朕不仅不问责,反而破格赏赐官职,这等天恩,放眼历朝历代,何曾有过?
这事情就被朱和埸这样拍板定了下来。
……
福州府衙,大狱深处。
潮湿阴暗的牢房里,弥漫着霉味与秽气。
一群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穷酸秀才,正埋头呼噜噜地扒拉着碗里的吃食。
狱卒送来的饭食很简单,只是一些碎米熬煮的白粥加上少许寡淡的青菜和几根咸得发苦的腌菜条子,远远远远够不上美味一说。
但是这对于这些生活穷困潦倒,经常饥一顿饱一顿,靠红薯野菜勉强糊口的的穷酸秀才们来说,这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了。
秀才分三等,禀生、增生、附生。
只有成绩最好的一等禀生,朝廷每年才会给四两银子和部分俸米,其他的两等秀才朝廷是不管的。
很显然,这牢狱中的秀才们均属后者。
这个年代,读书是很费钱的。
除开家境殷实的家族,能够正常供应家里孩子读书外。寻常人家,或是稍有薄产者,一旦踏上科举路,往往便是家道中落的开始。
即便侥幸通过了童子试,考取了秀才功名,家底也早已被掏空,到了一贫如洗的地步。
可秀才功名,除了能免除徭役、见官不跪外,再无半分实利。
富家子弟久考不中,多半转而继承家业,另寻出路,赤贫之家,更无力支撑,早早便断了念想。
唯有那些家境尚可,却又不甘心放弃的,咬着牙,一年又一年,耗尽了家财,熬白了头发。
到了这步田地,让他们放弃?
半生心血付诸东流,如何甘心?
科举,已是他们唯一的执念,唯一的活路。
是以,废八股的消息传来,他们的反应才会如此激烈。
“咯吱——”
沉重的牢门被缓缓推开,刺耳的摩擦声划破了牢房的死寂,几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为首一人,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眼神锐利,扫视着牢内。
其身后跟着的数名校尉,同样装束,各个气势慑人。
锦衣卫!
牢房内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方才还在狼吞虎咽的秀才们,此刻面如死灰,手中的瓦碗“哐当”落地,碎裂开来。
大明虽然已灭亡了数十年,但南明小朝廷和台湾的明郑势力可是先后坚持了好久才灭亡,加上蛮清不遗余力的抹黑贬低大明。
锦衣卫的凶名早已深入人心。
那是行走在人间的地狱鬼差,逮谁谁死啊!
如今,这群阴神竟然站在了自己众人的牢房面前!
想起先前在街上对皇榜的非议,甚至诋毁皇帝……
那岂不是说……
“大人!大人饶命啊!”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秀才猛地反应过来,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牢门连连叩首,涕泪横流。
“小人……小人一时糊涂!小人是被那张老三蛊惑的啊!是他!是他先骂的!不关小人的事啊!”
他一边哭嚎,一边指向身旁一个同样吓得瑟瑟发抖的老者。
他的举动,仿佛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对!是他!是他先说陛下倒行逆施的!”
“我……我就是……就是跟着附和了两句……大人明鉴!小人冤枉啊!”
“大人明鉴!小人冤枉!”
一时间,牢房内指认声、哭喊声、求饶声响成一片。昔日的同窗之谊,此刻荡然无存。为了活命,他们将人性的自私,暴露无遗。
众锦衣卫“……”
看着牢房内这群读书人拙劣不堪的表演,带队的锦衣卫百户,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起朱大皇帝的命令来。
就这群软骨头,也配去海外教化愚民?
不过,这怀疑也仅仅是出现了一瞬间,便被他强行掐灭。
“陛下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锦衣卫百户眼神坚定,暗暗想到。
他清了清嗓子,冰冷的声音压过了牢内所有的嘈杂。
“陛下口谕!”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牢房内霎时安静下来。
所有秀才都抬起头,惊恐又带着一丝希冀地望向牢门。
“尔等皆饱读诗书,乃不世之才。”
“然时运不齐,命途多舛,致皓首未第,此非尔等之过,乃天意弄人。”
“为此,朕心甚悯,特新立官职‘归化儒教监’,从九品。”
“命尔等前往海外归化之地,掌愚民之教导,传孔孟之道,授中华礼仪,弘儒家风貌!”
“此职虽低,其任则重,乃为国开疆,为民启智之先驱!”
“是领旨前往,建功立业;还是留于此地,自绝前程,皆在尔等一念之间!”
口谕宣读完毕,牢房内一片死寂。
那些刚才还在互相攻讦、丑态毕露的老秀才们,此刻一个个呆若木鸡。
陛下……称赞我们是不世之才?
陛下说……我们屡试不第是时运不济?
陛下……不仅不降罪,反而……赐予官身?
去海外蛮荒之地教化愚民?
听起来……似乎是份苦差。
可……那也是官啊!从九品的官!
而且陛下说,这是“为国开疆,为民启智”!是“先驱”!
原本熄灭的雄心,被这番话语重新点燃。
科举之路已断,这“归化儒教监”,已然成为了他们唯一的仕途!
“罪臣……罪臣领旨!”
先前第一个跪地求饶的老秀才,此刻又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再次叩首,声音却已带上了激动与哽咽。
“臣等……愿往!愿为陛下效死!”
“臣等叩谢皇上天恩!”
牢房内,此起彼伏的叩首声与感恩戴德的呼喊,彻底取代了先前的惶恐与混乱。
那些不久前还在痛骂“昏君”的穷酸秀才,转眼间,已成了朱和埸最忠实的拥趸。
至少,在他们吃饱穿暖,真正踏上那片“归化之地”前,是如此。
……
第112章 萨摩蕃强占琉球,外籍军团来活儿了
年关将至,明军收复福建失地的行动也在加快,大家都想在年关之前将整个福建拿下。
明年便是天允元年了,所有人都想着将整个福建献上作为大明天允年间的新开端。
当然,明军的行动也确实是相当的顺利。
建宁府。
当明军收复部队兵临城下时,却发现城门大开,城头空无一人。
一名年轻的明军连长策马入城,只看到满街百姓探头探脑,脸上写满了敬畏与好奇。
他驰回阵前,哭笑不得地汇报:
“报告营长!城里连个鞑子鬼影都找不到!知府、县令,还有那些叫得上名号的乡绅,据说三天前就卷着金银细软跑了!”
这便是胡启元“一锅端”战略的后遗症。
为了守住福州他抽空了福建各地精锐结果,福州一战,精锐尽丧。
其余的州府县城,只剩下些老弱病残的守兵,或是临时抓来的衙役充数。
让他们抵挡明军?
明军往往只需要将迫击炮往城外那么一架,几发炮弹下来,城头上那亮眼的法军军旗便竖了起来。
随着明军实控区域越来越多,名声越来越响,到了后来,明军甚至已经是不用再放一枪一炮。便可以顺利夺取(接收)一座县城。
不过,这样的情况却并非全是好事。
这些主动开城投降的地方,官仓府库早已被搬得空空如也,耗子进去都得含着泪出来。
那些达官贵人、地主豪绅,更是跑得比谁都快,只留下一个空壳子城池和满城不知所措的百姓。
明军在这些地方几乎搜刮不到什么油水。
幸好福州一战缴获甚丰,数百万两白银倒还能支撑眼下的开销。
……
部队的收复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朱和埸也难得清闲了几天。
也不能完全说是清闲。
毕竟,身为皇帝,他的日程表总是满的。
比如,鉴赏一群娇俏的小侍女们排练迎春歌舞。又比如,带着小昭妤驾机兜风。
这些还是很费神的。
不过这样悠哉的日子仅仅持续了几天便被一封来自台湾的加急电报骤然打断。
“倭国萨摩蕃,强占琉球北部五岛,琉球国王遣使臣向驻台明军求援。”
看着这样一封电报,朱和埸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琉球!
太祖高皇帝亲手扶持立国。
在大明众多藩属中,琉球最为恭顺,也最受优待。
即便是朝鲜,也多有不及。
这个国家几乎可以说是完全靠着同大明的朝贡贸易才得以存续。
也正是因为大明如同养儿子般的对待琉球,琉球对大明也绝对算得上是忠心耿耿。
其官方文字皆为汉字,汉语更是只有贵族子弟和“民之俊秀者”才有资格学习。
寻常百姓,反倒只能跟着东渡的倭僧学些倭文。
而其国内同样开设了儒学书院,不过门槛高耸,仅贵族子弟才有资格前往学习。
如此情况下,辨别琉球人是否为贵族,倒也相当简单了,看他是否通晓汉语就行了。
只可惜……
大明1644年灭亡,而后琉球继续向南明称臣,直至南明小朝廷一个接着一个被蛮清覆灭。
1654年,琉球已被倭国萨摩藩扼住咽喉,贸易、税收皆受其控。
琉球王尚质无奈,试图借蛮清之力驱逐倭寇,遂遣使称臣。
但顺治只是表面上接收了琉球的称臣,也册封了尚质为琉球王,但对于出兵平倭一事半口不提。
在顺治眼中,琉球孤悬海外,地瘠民贫,又离大陆太远,完全就是可有可无的状态。
琉球既无钱粮产出,又无战略可言,朝贡往来,朝廷还得倒贴。
他可以为朝鲜和越南打一仗,但对琉球这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小国,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琉球对大清的“忠诚”,终究是错付了。
……
说到倭国,
因为那些来自欧洲的白皮传教士,在倭国传教搞得风生水起,信徒越来越多。幕府将军们害怕了,他们怕那些“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教义,会动摇他们赖以统治的森严阶级。
于是,一道闭关锁国的命令下达,整个倭国被封锁起来,同时在国内大肆屠杀天主教徒。
而萨摩藩,因为一直以来都在不断侵占、蚕食琉球,反倒成了倭国闭关锁国之后,唯一可以变相与外界通商的藩国。
如今,这萨摩藩更是得寸进尺,竟敢直接侵占琉球的国土。
恰逢此时,明军以雷霆之势横扫台湾,并且迅速出兵福建。
这般强势的回归,自然落入了绝望中的琉球君臣眼中。
蛮清鞑子是指望不上了。
现在,大明爸爸回来了!
向大明求援,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朱和埸微皱剑眉。
倭国!
不管有没有琉球这档子事,灭倭国,都是迟早的事情。
至于理由?
”平、定、镇、抚、顺,“
挑一个喜欢的吧。
不过这时间点,选的却不是那么好啊。
眼下最大的掣肘,仍旧是兵力。
虽然仅凭目前这数万兵力就足以让他在国内横冲直撞,但是然后呢?
打下来没人驻守,没人管理,其造成的结果多半是军阀割据、乱匪四起。
为此,福州、厦门那边已经开始了新的征兵工作,目前来说,厦门那边的情况要好一些,返回定天府时驾机“显圣”之举,让厦门的征兵工作进行的相当顺利,不过福州就没那么容易了。
刚刚才大战结束,百姓惊魂未定,现在就立马征兵,结果甚至都不用想。
而且这新征兵员的训练是需要时间的。
这个时候分兵对付倭国,怎么看都不是明智之举!
沉思片刻后,朱和埸猛地想起自己还有一支部队。
大明外籍军团!
因为朱和埸一直认为外籍兵团不能用于国内作战,所以这支部队并未被派上前线,而是干起了辎重部队的活儿。
眼下,让他们去对付倭国人,不正好可以让他们作为主力顶上去吗?
加上现在外籍军团的主力就是倭籍士兵,让倭籍士兵去打倭国人,这主意是怎么想怎么妙啊!
“颜眉。”他扬声道。
侍立一旁的女官立刻上前。
“拟旨。”
……
福州港,码头。
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吹拂着码头上每一个挥汗如雨的身影。
一群金发碧眼的官兵与一群身材相对矮小的士兵混杂在一起。
他们正将一箱箱沉重的弹药,从泊靠在码头的运输船上,吭哧吭哧地搬运下来。
这些人便是大明外籍军团的官兵了。
自从重回大陆,他们这支本该冲锋陷阵的战斗部队,便干起了苦力的活儿。
对于这样的安排,大部分的官兵都是大感不满的,
虽然搬东西不会死人,但也没战打啊!
没有仗打,何来军功?
没有仗打,哪来的军功?
没有军功,便只能拿着那点微薄的津贴,苦哈哈地熬上三年,然后才有可能换取那梦寐以求的大明户籍……的一个机会!
还只是一个机会!
谁都不愿如此。
小原健吾,自然也不例外。
哦,不对。
为了更快的融入大明,小原健吾如今已经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汉名,就叫吴建原。(这名字不咋滴,想不出来了)
因为部队扩编,已经升任大明外籍军团第一步兵团团长一职的吴建原自然是不用像普通士兵一样去搬弹药的。
但越是这样他就越闲得发慌。
加入大明籍,遥遥无期啊!
吴建原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怔怔出神,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略显生硬的呼喊。
“小原君!尼克尔将军召集开会!”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吴建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来人——那人胸口挂着一枚象征着荣耀与勇气的黑色战伤勋章,但左手少了一根手指,右耳也缺了半边,正是他的老部下,藤田明浩。
吴建原用半生不熟的汉语,一字一顿地纠正道:
“说了多少次了!我现在,叫吴、建、原!田明浩,你滴,不要再喊错了!”
……
(求,各种求,我这人不挑,啥都要!)
第113章 重开首级封赏,大明爸爸活了
福州,外籍军团营地。
会议室内空气沉闷,一排排身着大明赤色军服,肤色、发色却各异的营级以上军官挺直了腰背,目光齐刷刷投向首位的尼克尔少将。
尼克尔扫视一圈,暗自点头。
陛下的操练法子果然管用,比起从前手下那帮乌合之众,这些人如今倒有了几分军人模样。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说道:
“先生们,我知道,你们对于现在的后勤工作,很有意见。"
“为此,我已多次向军部呈递作战申请。”
尼克尔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现在,你们的机会,来了!”
他猛地转身,手中的指挥棒重重点在墙上悬挂的巨幅地图上,正中琉球群岛的位置。
“日前,倭国萨摩蕃悍然出兵,强占我大明藩属琉球国大片疆土。”
“皇帝陛下闻之震怒,已决意对萨摩蕃施以雷霆惩戒!”
说到此处,室内气氛陡然一紧,所有军官都屏住了呼吸,连心脏的跳动声都仿佛清晰可闻。
尼克尔很满意这种效果,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
“当前帝国军队的主要任务是收复失地。因此,此次惩戒行动,将由我外籍军团担当主力!”
“当然,海军部亦会派遣战舰,协同我等作战。”
“轰!”
压抑的气氛被瞬间点燃!
“噢!上帝!”
“终于……终于有仗打了!”
“干死那帮狗娘养的倭国矮子!”
兴奋的低吼声、拳头砸在桌案上的闷响声此起彼伏。他们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尼克尔再次抬手,示意安静,随即抛出了一个真正的重磅炸弹。
“另外,陛下已有口谕。”
“此次惩戒性作战,重开首级赏罚之功,斩倭国男丁首级一颗,减‘光荣服役’五日!亦可折算白银一两!“
”抢回女子……与首级同功!”
话音刚落,满室军官眼中瞬间爆射出精光,粗重的呼吸声交织成一片,连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
光荣服役时间!
这才是他们最看重的东西!
一颗脑袋,或者一个女人,就能换五天!
三年光荣服役,总共一千零九十五天。
也就是说,只要砍下两百二十个倭寇的脑袋,或者抢回两百二十个倭国女人,他们就能立刻摆脱外籍军团的身份,拿到那梦寐以求的大明永居权!
而且,有此军功,那入籍所需的主官推荐信想来也不会是问题!
至于那一两银子?
屁都不是!
能够成为营级以上军官坐在这里的,皆是思想觉悟方面有保障的。而且这可是可以直接减免光荣服役时间!又有哪个傻子愿意拿去换银子呢。
“团长……我没听错吧?”田明浩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他死死盯着自己的上司吴建原。
吴建原的拳头早已攥得“咯咯”作响,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饿狼般的光芒,飞快地在心里盘算着。
两百二十个……
不!不能这么算!
自己是团长,按照军功条例,可以享受全团百分之一的军功抽成!手下近千号人,只要自己指挥得当,这人头……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甚至已经开始在脑中盘算着该如何向尼克尔将军争取最肥美的任务,才能将最多的“军功”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至于那些即将被砍下脑袋的,是和他流着同样血的同胞?
呸!休要胡言!
老子可是马上就要宣誓加入大明籍的光荣公民了!
那些不开化的倭人,与我何干!
……
关于对倭作战,重开首级封赏一事,朱大皇帝是以口谕形式下达的命令。
因为他很清楚,有着首级封赏的存在,以倭国人那嗜血的性格,对倭作战有极大的可能会演变成一场种族屠杀。
即便杀的是同族,但自古以来自我屠杀的例子也不在少数,更何况是这些残暴嗜杀的倭国人。
所以,这种可能会引起后世非议的旨意,他这样的千古明君是不可能下达的。
无论最后发生了什么,都只能是因为倭国人骨子里那嗜血的性格所致,与他朱大皇帝无关。
另外,以三千外外籍军团官兵进攻萨摩蕃,朱和埸认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他打的是萨摩蕃又不是打的整个倭国。
虽然倭国早就已经结束了战国时代,但只要不是危及倭国政权统治,各地大名还巴不得其他人实力被削弱呢。
只要幕府将军不下令,其他大名多半就是站在一旁看笑话,甚至瞅准机会上前咬上一口,狠占便宜。
萨摩蕃在倭国三百蕃中虽然号称五雄蕃之一。
但动动脑子想想,屁大的倭国,竟然能够分出如此多的大名,其实力再强又能够强到哪里去。
现在的萨摩蕃可不是一百多年后的萨摩蕃,当前年代萨摩蕃治下人口仅10万出头,仅相当于大明一个县。
对付这样的萨摩蕃,外籍军团足够了!
……
琉球国,首里城。
王宫之内愁云惨淡。
一名士兵跌跌撞撞闯入殿内,面无人色,声音发颤。
“王上!不好了!”
“萨摩蕃的倭寇已在那霸港登陆!”
“我军……我军在那霸的守兵已被击溃!”
“倭寇放话,要我们立刻献上贡品,否则……否则即刻挥师攻打首里!”
琉球国王尚贞闻言,脸上愁容瞬间被怒火取代。
“什么!”
他猛地站起,身形微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帮贪得无厌的倭寇!”
“上个月,上个月我们才刚刚上交了贡品,如今又要!“
“还强占了北方诸岛!简直欺人太甚!真当我琉球无人了吗!”
倭国要的“贡品”,那可真是刮骨吸髓的勒索。不仅种类繁多,数量庞大,而且从来没有半点回礼。如今,他们不仅要钱,现在连土地也要了,这是把他琉球往死了欺负啊!
这让尚质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但是怒火过后,尚贞又颓然坐回了王座,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数十年前倭国萨摩蕃对琉球的那场入侵,将琉球那本就窘迫的军事力量几乎是连根拔起。
而后琉球的贸易、税收皆受倭人掣肘,这几十年来,整个国家几乎都在给萨摩蕃打白工。
早年背靠大明,尚有几分家底,可这些年被倭寇层层盘剥,国库早已空虚,已经穷到连像样的军队都组建不起来了。
如今,整个琉球仅有不足一千民兵性质的首里亲军驻扎于首里城和那霸港,其余各岛守备部队加起来也只有数百人。
那霸驻军,如今也没了!
这样的军事实力又如何同兵强马壮的萨摩蕃对抗?
尚贞眼前一片黑暗,几乎绝望。
就在这时,一名须发微白,但精神矍铄的官员趋步上前,躬身进言。
“王上,微臣以为,或可先虚与委蛇。”
“答应倭寇部分要求,给些甜头,暂且稳住他们。”
官员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期盼。
“王上派遣的使臣,想必已抵达大明台湾府。”
“我琉球自开国起,便奉大明为宗主,乃天朝最忠之藩属。”
“虽因鞑虏作祟,中断数十载,然血脉相连,宗藩之情未绝。”
“想必大明皇帝陛下,定不会坐视我琉球子民受倭寇欺凌!”
“只要天朝援军一至,区区倭寇,弹指可破!”
进言官员姓李,乃洪武年间奉太祖之命,自福建移居琉球的闽人三十六姓之后。
当初的这一批人都是航海家、学者或其他拥有一技之长的人,是以,他们抵达琉球后多被委以重任,甚至是官拜相国,并且世代享有高官厚禄。
这些人在大明时只是一些舟工,如果当初没有朱元璋的命令,他们也不可能达到那样的高位,所以这一批人以及他们的后代始终对大明保持着忠心。
此次倭寇来犯,也正是他们力主向复兴的大明求援。
在他们看来,孩儿在外受了欺负,回家找爹娘做主,乃是天经地义!
“对!对!李爱卿言之有理!”
尚贞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亮。
“先拖住他们!”
“只要大明天兵一到,这些该死的倭寇,统统都要下地狱!”
之前迫于无奈向蛮清称臣,想要借助蛮清之手驱离倭国,谁知那鞑子皇帝根本不理睬,只当他是条无关紧要的野狗。
幸好!幸好!
亲爹大明复生了!
他这个没爹的娃,总算又有了靠山!
……
第114章 东乡久原:怎么可能?
琉球那霸港。
营帐内,浓烈的海腥气混杂着劣质泡盛酒的辛辣,熏得人头昏脑涨。
昏黄的油灯光晕在潮湿的海风中摇曳不定,将岛津继有脸上那几分不耐与暴戾的线条勾勒得愈发清晰。
他怀中揽着一名瑟瑟发抖的琉球女子,那女子身形瘦弱,如同惊弓之鸟,连呼吸都带着颤音。岛津继有却似毫无察觉,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征服者的姿态。
他狠狠灌下一大口泡盛酒,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烧进胃里,却丝毫无法平息他内心的躁郁。
他是萨摩藩藩主岛津纲贵的第三子。前面两个兄长如同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家主之位,怎么算也轮不到他这个排行老三的。
但岛津继有素来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的才能远胜那两个平庸的兄长。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为此,他事事争先,处处表现,只为在父亲岛津纲贵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博取那稀缺的关注与认可。
此次强占琉球北方五岛是岛津纲贵下达的命令,但这之后,率兵直逼那霸,向琉球王催逼贡品,却是他自己的主意了。
功劳!他迫切地需要功劳!
需要足以让父亲刮目相看、让那些质疑他的人闭嘴的功劳!
然而,三天过去了,那该死的琉球王尚贞却依旧磨磨蹭蹭,送来的那点东西,简直如同打发路边的乞丐!
几匹粗布,几坛劣酒,些许银两……
这点微不足道的“贡品”,如何能彰显他的威势?如何能向父亲证明他的雷霆手段?
“废物!”
岛津继有猛地低吼一声,手腕一抖——
“砰!”
粗劣的瓷质酒杯狠狠掷在铺着兽皮的案几上,发出一声闷响。辛辣的酒液泼洒而出,几滴甚至溅落在那名琉球女子惨白而惊恐的脸颊上。
女子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却连擦拭一下都不敢。
他一把推开怀中女子,那女子踉跄着跌倒在地,发髻散乱,岛津继有却连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油腻蓬乱的头发,眼神凶狠地扫向帐外,厉声喝问:“那些琉球的软骨头在搞什么鬼!难道想把本大爷拖死在这里吗?!”
帐帘被一只粗糙的手掀开,一名身着具足的武士躬身走了进来。
“岛津大人,尚贞如此拖延,此事恐有蹊跷。”
“为避免夜长梦多,是否直接进攻首里城,擒下尚贞,以绝后患?”
来人叫东乡久原,是岛津继有的副将。
他的家族曾与岛津家争雄,落败后便沦为附庸,为了家族的存续,他们不得不尽心尽力地辅佐岛津家,以求保全。
岛津继有闻言,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并没有立即回答。
攻下首里城?
在他眼中,首里城那区区几百名老弱病残的首里亲军,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根本不堪一击。
凭借他手中这一千精锐的萨摩武士,踏平首里城,擒拿琉球王,易如反掌。
但他不得不顾虑的是,首里城终究是有城墙的。
虽然那城墙低矮破旧,远不能与萨摩本藩的坚城相比,却也足以给他们的进攻造成相当大的麻烦。一旦强攻,即使最终能够拿下,他麾下的士兵也必然会付出一定的伤亡。
这次催逼贡品,本就是他为了邀功而私自加码的行动。若是因此损失过大,那便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他需要的是一份漂亮的功绩,而不是一个让父亲更加厌恶他的惨胜!
“不必!”
他挥手打断,“东乡,你立刻派人去首里城,给尚贞最后通牒!”
“告诉他,本大人只给他最后半日时间!若是再敢拖延,休怪我亲率大军,踏平他的王宫,将他琉球王室的脑袋,一个个砍下来当夜壶!”
东乡久原并不知道此事是岛津继有自作主张定下的,对于这样的命令他非常疑惑。
不过,既然身为下属,主君已有决断,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哈伊!”
他躬身领命,随即转身向帐外走去。
……
他刚迈出营帐,港口方向便传来一阵骚动,人声鼎沸,越来越响。
“出了何事?”他拦住了一名正撒腿往码头跑的足轻。
“东乡大人!”那足轻被他一把抓住,吓了一跳,看清是东乡久原后,连忙躬身行礼,但脸上的兴奋之色却丝毫未减。
他指着码头方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海……海上来船了!好多好多大船!十几二十艘!弟兄们都说,是荷兰人的船队来做生意了!都去看热闹呢!”
“十几二十艘?”
东乡久原眉头紧锁。
荷兰商船?以往荷兰人前来贸易,最多也就三五艘小船,今日怎会突然来了如此庞大的船队?
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推开那足轻,快步冲向码头。
挤开一层又一层伸长了脖子向海面眺望的人群,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海面上,黑压压一片全是巨舰!
帆樯如林,遮天蔽日!
这绝非商船!
”千里镜!“
随从气喘吁吁地挤进来将望远镜递上。
东乡久原一把夺过,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略微回神。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即举起望远镜,艰难地对准了一艘巨舰高高耸立的主桅杆。
“嗯?”
他放下望远镜,用力揉了揉眼睛。
再次举起。
旗帜在风中展开,一个刺眼的大字……
“明?”
他心头剧震,以为镜片花了。
他仔细地擦拭着冰凉的镜片,手有些抖,第三次,他将望远镜死死地抵在自己的眼眶上,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
没错!
就是“明”!
一面面底衬蓝白条杠,赤色为底的金龙“明”字大旗,在每一艘船的桅杆顶端狂舞!
但,怎么可能!
大明不是早就已经没了吗?
可为什么这么多的大海船上都挂着明旗而且还出现在了那霸港外!
因为倭国闭关锁国的影响,与倭国还有交易往来的国家就只剩下了蛮清朝鲜和荷兰。
蛮清和朝鲜自己都不知道大明的存在,自然是无从告诉倭国人。
而荷兰人?
荷兰人运往倭国的商品绝大部分都是产自东南亚的香料和部分来自欧洲的手工品,产自大明的商品实际上不在同倭国人的交易行列中的。
即使有,也被掉钱眼里的荷兰人撕掉了商品外包装,被当做欧洲商品来售卖。
毕竟从运输花费来讲,来自东南亚的商品和来自欧洲的商品,价格是完全不一样的。
冰冷的汗珠如雨点般渗出,瞬间浸透了他紧贴着后背的衣衫。
他猛地转身,面对着身后依旧喧闹、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毫无察觉的萨摩士兵,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敌袭!是明军!明军打来了!全员戒备!”
喊声撕裂了码头的喧嚣。
所有萨摩士兵都愣住了,扭头望向他。
眼神里充满了困惑,随即转为戏谑,像在看一个说胡话的傻子。
“东乡大人这是老眼昏花了吗?明军?明军现在应该都已经变成了一堆骨头渣子了吧。”
“是啊,都这么多年了,哪里还有明军。不过正好我知道一个医术不错的医师,要不要介绍给东乡大人啊.”
嗤笑声、议论声嗡嗡响起。
东乡久原气得脸膛发紫,额头青筋暴跳。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太刀,刀尖指向海面那片巨大的阴影。
“一群蠢货!睁大眼睛看清楚!”
他咆哮道,“那是敌袭!所有人立刻戒备,起锚升帆,准备作战!“
”派人去通知岛津大人!敌袭——!”
看着他杀气腾腾的样子,又望了望海上那确实不善的庞大舰队,士兵们脸上的嘲讽终于褪去,转为惊疑和慌乱,开始乱糟糟地跑动起来。
东乡久原却没动。
他握紧刀柄,死死盯着那片正乘风破浪、迅速逼近的明军舰队,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知道,麻烦大了。
天大的麻烦,已经降临到他们的头上了!
……
第115章 爆杀倭国人舢板群
大明与倭国的纠葛,向来错综复杂。
明初,朱元璋因为有了蒙元远征倭国的失败案例摆在那里,所以将倭国列为了不征之国。
之后大明希望以朝贡关系作为羁縻手段,以此消除同倭国之间的衅隙。
然而,倭寇们对“朝贡”的理解,与大明完全不同。
大明意在笼络安抚,遏制倭寇袭扰东南沿海。
但倭人却将其视作牟取暴利的绝佳良机。
结果便是,倭人借着朝贡贸易赚得盆满钵满,而沿海的倭患却未减分毫,反而愈演愈烈。
看清了这群两脚畜生的贪婪本性后,大明毅然断绝了对倭的官方贸易。此举非但没能让其收敛,反倒招致了倭寇更凶残、更频繁的侵袭。
自此,大明与倭国再无正常关系。
纵观倭国历史,其行径与鬣狗无异。
倭人入侵朝鲜,入侵琉球,入侵中原,入侵东南亚,甚至远至澳大利亚,但凡其兵锋所能触及之地,都被这群两脚畜生祸害了一遍。
也正是因为如此,朱和埸才会一心想着将其亡族灭种。
毕竟这群人形畜生除了会祸害他人外,就啥也不会干了。
此次发兵琉球,首要目的并非援助这个昔日的藩属。
他朱大皇帝可不是以前那些为了面子舍己为人的老好人皇帝。
他的核心目标只有一个:痛击这群畜生。
其次,便是彻底掌控琉球全境,将其打造成未来全面征伐倭国的坚实跳板。
……
今日那霸港外的海面,并不平静。
汹涌的波涛将庞大的船身一次次地抛起,又重重砸下,剧烈的颠簸仿佛永无止境。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气息,从船舱的每一个缝隙灌入。
对于皇家海军的官兵而言,这种程度的风浪早已是家常便饭,习以为常。
但对于外籍军团的部分官兵来说,那可就遭老罪咯~
不少“旱鸭子”早就被颠得脸色惨白,四肢无力,一个个佝偻在船舱角落,吐得昏天黑地,连黄胆水都呕了出来。
酸臭的气味迅速在密闭的船舱内弥漫开来,让周围那些勉强还能忍受的同伴也跟着遭罪,一时间,舱内秽气熏天,哀声一片。
好在,一声沉闷的炮响穿透风浪,传入众人耳中。
这炮声,是进攻的信号!也意味着这场海上颠簸的折磨,即将结束!
……
此刻,游骑兵号巡洋舰船头。
舰长家文宣迎风而立,他举起望远镜,观察着那霸港内如同受惊鱼群般涌出的大片倭寇船只。
“各舰随意开火,把这些碍眼的小舢板给我扫干净!”他冷声下令。
此次皇家海军共出动二十艘战舰,全部皆为巡洋舰。
因为朱和埸很清楚,这一时期的倭国,根本就没有像样的大型战舰。
一六三五年,为了彻底贯彻锁国令,德川幕府颁布了严苛的《武家诸法度》,规定全国大名禁止持有超过五百石积(约四十九吨)的战船,水军主力只能是小型的“关船”。
这条法令的出台直接给倭国海军套上了一道的枷锁。
整个幕府统治时期,倭国海军主力舰船几乎清一色都是些不堪一击的小舢板。
家文宣此刻视野中的倭船,便是这法令下的产物。
数量看似不少,近百艘铺满了港口水面,但其形制大小,实在令人发笑。
这些小船,小的仅数米长,大的也不过十几米,结构简陋,甚至连基本的龙骨和肋骨都付之阙如。
用这些“玩具”漂洋过海,侵略琉球,也真是难为了这群小矮子了。
随着家文宣攻击命令的下达,皇家海军数百门舰炮同时发出怒吼。
“轰!轰轰!轰隆——!”
蔚蓝的海面上瞬间腾起滚滚黑烟,炮口喷吐出的炽烈火舌,刹那间照亮了昏暗的海面。
数百枚炮弹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破风声,狠狠砸向那片倭国舢板群。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
震响的轰鸣声中,几艘倒霉的关船被炮弹击中。
翻滚的火球中,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无数碎裂的木片和金属破片四散飞溅。
船上的倭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已被打得血肉模糊,船体更是被拦腰炸成两截,迅速浪涛中翻滚沉没。
这些倭国舢板战舰,在明军巡洋舰的重炮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毫无抵抗之力。
”纳尼?“
海面上四起的爆炸惊得一艘稍大型的安宅船上的倭国军官,瞪大了双眼。
他们的战船上的确都有火药储备,但总不能同一时间全部殉爆了吧!
不过如此惨重的损失也容不得他多想了。
“八嘎!还击!快还击!”
他气败坏地跳着脚跳着脚,挥舞着手中太刀,指着远在一海里之外的明军舰队,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周围的倭国士兵被他的吼声惊醒,慌忙举起手中的铁炮(火绳枪),朝着远方的明军战舰胡乱射击。
“噼里啪啦……”
零星的枪声响起,如同爆豆。
船上仅有的几门国崩(佛郎机炮)也开始喷吐火舌。
然而,铁炮的有效杀伤距离不过百米,国崩炮的射程也仅有五百米左右。
倭人发射出的铅弹炮弹,无一例外地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力的抛物线,纷纷坠入大海,激起几朵微不足道的浪花。
因为都是实心弹丸,甚至连海里的游鱼都伤不到。
这样的反击,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在绝望中给自己壮胆。
“可笑!”
游骑兵号船头,家文宣看着倭国人那如同笑话般的反击,脸上尽是不屑。
“传令!”
“各舰全力开火!送他们上路!”
明军舰队的炮火骤然变得更加猛烈。
炮弹如同冰雹般倾泻而下,精确地覆盖了几乎每一艘试图逃窜或抵抗的倭国船只。
一艘接着一艘的小舢板在震天的爆炸声中被炸成一团火球,迅速沉入海底。
这种一边倒的屠杀,让仍在海面上挣扎的倭国水兵们面如死灰,肝胆俱裂。
一开始,他们还残存着一丝侥幸,妄想着冲上前去,靠近明军战舰进行抵近射击,甚至发动跳帮肉搏。
但随着身边同伴的惨状越来越多,残存的倭兵终于认清了现实。
他们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冲到明军战舰的跟前。
如此火力,在半道上就已经被屠杀一空了。
残余的倭国舢板彻底丧失了斗志,开始调转船头,不顾一切地向着后方的内港逃窜。
然而,想从明军的炮口下逃生,又谈何容易?
在明军火炮超远的射程之下,倭国舢板依旧是一艘接着一艘被炸成碎片。
……
岸上,那霸港码头区。
岛津继有和东乡久原并肩而立,两人面色惨白地望着海面上那如同炼狱般的景象,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岛津继有双目圆睁,眼球布满血丝。
他死死盯着海面上被不断摧毁的己方船只,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变得尖利刺耳。
“八嘎!这些明人……这些明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们不是早就已经死光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会突然向我们发起攻击!为什么?!”
先前东乡久原派人急报说明军水师来袭时,他和其他人的反应一样,都是嗤之以鼻,认为那是无稽之谈。
但现在,他只想知道这支强大得令人绝望的明军,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会无故攻击他们,而且还如此凶残!
东乡久原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他同样不知道这支舰队的具体来历。
但他心里却隐隐有个猜测,他也很想提醒身边这位狂怒的上司:
他们此刻强占的琉球,严格来说,数百年来一直是大明的藩属国。
明军出兵“保护”藩属,驱逐入侵者,理由再充分不过。
更何况,以倭国与大明之间那积怨已久、冲突不断的关系,爆发这样一场战争,本就算不上什么意外。
就在岸上两人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地看着海上屠杀继续进行时。
海面上,明军舰队的各艘战舰上,同样有一群人急得不行。
这些人,正是随船出征的大明外籍军团的官兵。
他们早已按捺不住,纷纷涌出闷热的船舱,挤在甲板的栏杆边,伸长了脖子望向战场。
看着那一艘艘倭国舢板在海军的炮火下化为乌有,他们的心都在滴血。
那每一艘沉没的倭船,都代表着数十个潜在的“人头”的消失。
那可都是实打实的军功,是能换取宝贵的“光荣服役”时间减免,是通往大明公民身份的阶梯啊!
不少士兵甚至开始在心里默默祈祷起来。
祈祷着下一轮炮击打偏一点,再偏一点!
祈祷着能有更多的倭寇侥幸活下来,逃回岸上,留给他们陆战部队去收割!
……
第116章 老乡别跑啊,借首级用用啊!
炮击仍在继续。
一艘艘倭国小舢板连同上面的水兵,在炮火下被轻易撕成碎片,沉入海底。
而在明军战舰的甲板上,外籍军团的官兵们,心脏也跟着那些沉船一同沉入了谷底。
他们挤在冰冷的栏杆边,任由咸腥的海风吹乱头发,一双双不同颜色的眼睛里,燃烧着的是快要溢出的焦灼。
“又一艘!我的上帝啊!那上面至少有二十个脑袋!”
一名西班牙籍士兵痛苦地抓着自己的金发,发出一声哀嚎。
“海军这帮混蛋!他们是在抢劫!是在公然抢劫我们的军功!”
另一个倭籍士兵用生硬的汉语咒骂着,拳头狠狠砸在栏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看着一个个被炮火撕碎的倭人,他们的心都在滴血。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这是在屠杀他们的未来!
终于,在一众外籍军团军官近乎是声泪俱下的请战下,尼克尔少将再也坐不住了。他整了整自己笔挺的军服,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找到了正在舰桥上督战的家文宣。
“家将军!”尼克尔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倭寇海军已然溃不成军,毫无还手之力。您看……接下来的战斗,是否能交给我外籍军团来接手?”
“一来,可以让我的部下们活动活动筋骨。另外……也能为帝国省下些宝贵的炮弹,不是吗?”
尼克尔姿态放得很低,虽然家文宣和他一样肩上都扛着少将军衔,但尼克尔很清楚他这个少将和家文宣的少将是不一样的。
且不提外籍军团在明军体系中,地位本就处于最底层。更别提海军和陆军之间那条看不见的鄙视链了。
作为陆军,还是外籍军团的指挥官,他在海军少将面前,天然就矮了半头。
家文宣目光扫过尼克尔,这位洋将眉宇间的急切显而易见。
节省炮弹?明显是托词。
他当然清楚尼克尔这是担心海军炮火将倭人炸了个精光,那么他的那一帮子指望着靠着倭国人脑袋换取大明籍的手下,可就白跑一趟了。
不过既然这些人这么积极,他也没必要阻拦。
即便是死人,死的也不是自己人。
“外籍军团战意高昂,这是好事,我海军自当配合。”
他转向传令兵。
“命令!各舰停止炮击!
”放下登陆艇,将外籍军团的友军送过去!”
……
“轰——隆——!”
随着最后一轮炮击的余音消散,那连绵不绝、如同催命符般的炮火轰鸣,总算是停了下来。
海面上,侥幸残存的几艘倭国小舢板上,幸存的小矮子们差点就激动哭了。
太可怕了。
那铺天盖地的炮火简直如同天照大神的惩罚,他们的小船在对方面前,脆弱得就像风雨中的一片落叶,随时都会被撕碎、吞噬。
现在,他们活下来了!
可……真的活下来了吗?
倭国舢板刚刚逃回岸上,外籍军团的登陆船队便紧跟着扑了上来。
岸上的倭国士兵见状大惊失色。
“敌袭!明军上岸了!”
“挡住他们!”
要是让这群凶神恶煞的明军冲上码头,那还了得!
刹时间,码头上顿时涌出一大片花花绿绿的倭兵。他们手忙脚乱地举起铁炮和弓箭,朝着正在飞速接近的登陆艇胡乱射击。
舰桥上,家文宣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的确是答应了尼克尔不再炮击倭国舢板舰队,但那码头上挤着的那么多倭国士兵,不给他来几炮,怎么都说不过去。
而且这些倭兵都在岸上了,轰几炮就当是掩护友军登陆了。
轰!轰隆——!”
又是一轮炮弹砸向了码头。
因为明军舰队距离码头相对较远,这一次的开火,大部分的炮弹都砸到了海里,但只要是掉到码头上的炮弹几乎就没有落空的。
人挤人的码头上,每一枚炮弹的杀伤力都被发挥到了极致。
“轰!”
一发炮弹精准地落入倭兵最密集处,狂暴的冲击波瞬间清空了一大片区域。无数灼热的破片夹杂着碎石,向四周横扫。
倭国士兵那短矮的身躯,被轻易撕裂、肢解,漫天飞舞的残肢断臂混杂着血浆,化作一场腥臭的血雨,劈头盖脸地浇在周围幸存者的身上。
同伴就在眼前炸成一团肉酱的惨烈死状,彻底击溃了倭兵们刚刚鼓起的勇气。
“魔鬼!他们是魔鬼!”
下一刻,这些刚刚涌出来就被淋了一头血雨的倭国士兵,发出惊恐的尖叫,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明军的视野中。
没了倭国人的阻挠,外籍军团的先头部队再无阻碍。
很快,第一艘登陆船“砰”地一声撞上了码头,作为先头部队指挥官的吴建原,第一个翻身跃上满是血污的石板地。
他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三三两两的弹坑和散落得到处都是的残肢碎肉,握紧了手中的步枪。
身为倭人,他太了解自己这些“同胞”的秉性了,看似溃败,却往往会在绝境中迸发出最后的疯狂,他们绝不会如此轻易退去。
果不其然,就在部队准备向前搜索时,码头上突然杀声四起。
“杀给给!”
数百名身着五颜六色甲胄、背插指物旗的倭国士兵如同地鼠般从各个角落涌出。
他们一部分举起铁炮瞄准。
另一部分则高举刀枪,嚎叫着发起冲锋。
“无需列队,自由射击!”
吴建原高声命令,他手下士兵立刻作出反应,或蹲或立,迅速举枪。
这些经过明军正规化训练的外籍军团官兵早已是今非昔比,虽然单兵素质和战术纪律依旧比不上大明正规军,但对付眼前这群打仗只靠一股子狠劲儿的倭寇,却是绰绰有余。
“砰砰砰……”
“噼里啪啦……”
密集的枪声响起。
双方几乎同时开火。
“噗噗噗……”
厚实的血肉撞击声中双方各自倒下了一片人,不过外籍军团人多枪多,损失这么点人无伤大雅,但倭国人那边可就惨了。
原本因为明军舰队的屠杀他们就已经死伤惨重,1000余人的总兵力就只剩下了一半。
这一轮对射,又倒下一百多人,而且手持铁炮的倭兵几乎被清扫一空。
岛津继有带来的千余精锐,如今只剩下三百来人还能站立。
“上刺刀!”
吴建原一声高呼,随即抽出了腰间的雁翎刀,指向前方残存的倭兵。
“外籍军团的勇士们!为了皇帝陛下!为了大明户籍!”
“杀倭寇!抢首级啊——!”
他第一个迎着冲锋的倭兵冲了上去。
其余士兵闻言,个个双眼放光,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紧随其后。
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奔赴战场,倒是像极了超市抢鸡蛋的大妈。
双方距离已是极近,再次开枪已经不可能,数十枚手榴弹被奋力投进了倭寇稀疏的队列中。
“轰隆隆——!”
这轮手榴弹对于倭军那本就稀少的兵力,无异于雪上加霜。
隆隆爆炸声中,大量的倭军士兵被炸死炸伤,
侥幸没死的,也被剧烈的声光巨响震得七荤八素,头晕目眩。
还没等他们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外籍军团的官兵就已经冲了上来。
“噗嗤!”
“呃啊——!”
顷刻间,刀剑入肉,凄惨哀嚎之声此起彼伏。
米尼步枪枪长一米四二,装上三十公分的剑型刺刀,全长超过了一米七,比外籍军团士兵们的身高都要高出不少。
虽然在长度上依旧稍逊于倭军的长枪薙刀,但外籍军团人数占优,且士气高昂,又有手榴弹开路。
白刃战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屠杀态势。
因为人数的劣势,每一名倭军士兵都要同时面对数名外籍军团士兵的进攻,稍有不慎便身首异处。
惨烈的厮杀中,有倭军士兵惊骇地发现,与他们搏命的“明军”竟有人操着一口流利的萨摩方言!
“纳尼?!你们也是……”
分神之际,三柄闪着寒光的刺刀从不同的角度扎来,瞬间便将他捅成了一个血葫芦。
更有甚者,一名足轻眼看不是对手,又见对方也是倭人,当下便丢下武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求饶。
“饶命!饶命啊!我也是萨摩人!”
与他对战的那名外籍军团士兵一看对方跪地求饶,脸上立刻笑开了花。
“嚯!还有这等好事?赶着给老子送战功呐!”
在那名足轻充满希冀的目光中,一道寒芒闪过。
“咔嚓!”
一颗血淋淋的首级被干净利落地斩下,随即被那名士兵熟练地挂在了腰间。
放条生路?
不存在的!
皇帝陛下的口谕里,可没说要收男丁俘虏。
眼看局势彻底崩溃,残存的倭兵终于丧失了所有斗志,转身便逃。
于是,码头上,出现了奇景。
一群外籍军团的士兵,追着一群倭寇,一边追一边用各种语言兴奋地大喊:
“老乡,别跑啊!”
“借你人头用用啊!”
……
帅比们,求点打赏哦。
第117章 倭军全军覆没,册封琉球王
“岛津大人!快走!”
东乡久原声音嘶哑,拽着魂不守舍的岛津继有,踉跄后退。
脚下的石板路湿滑黏腻,浓重的血腥味和内脏的腥臭混杂在一起,冲入鼻腔,让东乡久原阵阵反胃。
眼前的战场境况对于这些小矮子来说还是太过惊悚了。
那些“明军”像是疯了一般,几人扑杀一个萨摩勇士。
得手后,便挥刀砍下头颅,麻利地系在腰间。
甚至有人为了一颗脑袋争抢不休。
血糊糊的脑袋在他们手中被争来抢去,那画风,实在是过于诡异。
“呕——”
岛津继有再也忍不住,他猛地弯下腰,扶着一旁的货箱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酸水和着胆汁喷涌而出,可那股盘踞在喉头的血腥味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他领过兵,打过仗。
但每次他都是在最后方观战,如此血腥的场景他又哪里见过。
不仅仅是岛津继有没见过,东乡继有也是如此。
江户时代的倭国,承平已久。幕府的锁国令更是让大名间的征伐变成了小规模的冲突。
萨摩藩平日里作威作福,欺负的不过是琉球这般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国,或是与周边实力相当的大名进行一些烈度极低的械斗。
但是那些村庄械斗,顶了天也就死伤百八十人,而且绝大多数都是伤者。
而眼前,
放眼望去,尽是残缺不全的尸块,和一群……为了抢夺脑袋的疯子!
愣神中的岛津继有被东乡久原拉着往后跑,十几名萨摩藩武士护卫在其身旁跟着撤退。
不过现在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首批登陆的外籍军团士兵有近千人,倭兵才多少?
总共就几百人的倭兵分摊下来都不够每人一个,僧多粥少,大量空着手的外籍军团士兵眼睛仍在四处搜寻。
很快,一双眼睛就锁定了正企图溜走的岛津继有一行人。
那名士兵的瞳孔瞬间放大,他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下一刻,一口流利的萨摩方言脱口而出。
“喂——!看那边!还有一堆首级没领!抢啊——!”
岛津继有听得真真切切。
那熟悉的乡音,此刻却比魔鬼的低语还要恐怖。
但惊骇过后,又是滔天的怒火!
自己……堂堂萨摩藩主岛津纲贵的第三子,在这些无耻的倭奸眼里,竟然……竟然只是一颗待割的首级?!
不过岛津继有再气也没用了,因为随着那名士兵的喊话,几十名外籍军团士兵眼冒精光的向他们看来。
那眼神……看得岛津继有脊背发凉。
“保护岛津大人!”
眼见走不掉,东乡久原还想再挣扎一下,在他的一声令下,十几名身着靛青色具足、背插岛津家“丸に十字”家纹靠旗的武士,发出了最后的怒吼。
他们高举太刀,朝着对冲而来的外籍军团士兵发起了冲锋。
倭国的武士真的很厉害吗?
或许论及个人勇武,这些自幼修习剑道的贵族武士,的确是有那么几分本事。
但在成建制的、装备存在代差的军队面前,个人勇武,连个屁都不是。
历史上倭军曾经和神州正规军有过数次正面对战。
公元660,唐军一万三千兵力与倭军四万两千兵力激战于百济汉江口(朝鲜)
最终这场战争的结果是唐军以少胜多,四万多倭军全军覆没。
而后便是万历援朝战争,虽然这个时候大明已经步入暮年,但这次战争依旧是明军获胜。
其中,碧蹄馆之战,9000明军更是把倭军36000人打到了胆寒。
正面战场上,好勇斗狠的倭国武士与华夏正规军碰撞,最终结果都是死得相当难看。
而现在十几个倭国武士对阵几十名受训于正规明军的外籍军团士兵,结果不难想象。
外籍军团士兵数人一组,长长的刺刀组成密集的枪林。
装刺刀的米尼步枪多长?而武士刀又有多长?
“噗嗤!”
冲在最前方的武士,是萨摩藩内有名的剑客。他口中发出瘆人的咆哮,双手持刀,正欲使出他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得意剑技……
可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挥刀,胸膛便被三柄闪着寒光的刺刀,从不同的角度同时捅了个对穿。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穿透了甲胄的刺刀、看着正汩汩冒血的伤口,眼中最后的光芒迅速黯淡,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噗嗤!噗嗤!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连绵不绝。
这些自幼修习剑道、在无数次决斗中磨砺出高超武艺的萨摩武士,在绝对的战术和装备优势面前,脆弱得如同三岁的孩童。
他们的劈砍,够不着敌人。
他们的突刺,够不着敌人。
他们所能做的,仅仅是在密集的枪林中,被一次又一次地刺穿,然后像破麻袋一样倒下。
仅仅一次冲锋,十几名精锐武士便尽数身首异处,滚烫的鲜血溅满码头。
转眼间,只剩下岛津继有和东乡久原两人,被几十名外籍军团士兵团团围住。
包围圈在缓缓收缩。
士兵们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腰间晃荡的头颅彼此碰撞,发出“咚咚”的闷响。
“你……你们不能杀我!”
岛津继有终于崩溃了,他双腿一软,声音发颤,语无伦次地嘶喊道:
“我……我是萨宝藩家主岛津纲贵的第三子!我可以给你们钱!很多很多的钱!黄金!女人!只要你们放了我……”
可话音未落,一道寒光掠过,他的脑袋便高高飞起,在空中翻滚了后两圈,重重地摔落在地。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最后一丝乞求与不敢置信。
那挥刀的士兵甩掉刀上的血,扭头看向同伴:“他刚才说啥?”
“好像是哪个藩的少爷?管他娘的!又捞到一个!我还空手呢…”
“啧,这不还有一个吗。”
冰冷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包围圈中唯一还站着的东乡久原身上。东乡久原浑身抖如筛糠,面如死灰……
在外籍军团的你争我抢下,岛津继有,东乡久原,以及他们带来的所有萨摩兵,都化作了腰间的战功,为他们的“老乡”们换取大明身份,贡献了最后一份微薄的力量。
……
码头的杀戮渐渐平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硝烟味。
不久后,琉球王宫前。
琉球国王尚贞身着藩王蟒袍,率领一众穿戴明式官服的臣子,早已恭候在宫门外。
当看到家文宣一行人走来时,他脸上立刻堆起谦卑至极的笑容,快步上前。
“小王尚贞,叩见天朝上将军!谢上将军神兵天降,救我琉球万民于水火!”
家文宣目光扫过尚贞君臣,面无表情。
他并未答话,径直从侍从捧着的锦盒中取出了一卷黄绫圣旨。
“琉球王世子尚贞接旨!”
“世子?”
尚贞心头猛地一跳,冷汗瞬间浸湿了朝服。
他不敢有半点怠慢,立刻率一众琉球官员跪倒叩首。
“臣,尚贞,恭迎圣旨!”
“皇帝赦谕,琉球王世子尚贞,尔父王尚质于崇祯四十年十二月薨逝,尔以世子理应承袭,然崇祯三十五年,琉球降媚蛮清伪朝,皇帝震怒,原拟削王贬爵,后经思虑,念及时境变迁,琉球兵少将寡无力应对外寇,此事作罢。“
”现封世子尚贞为琉球国国主,嗣理国政,赐尔国玺,并赐尔及妃冠服彩币等物。“
”皇帝念尔国力甚微,为保琉球臣民,御令皇家海军驻于琉球,坐镇海邦。"
"望尔格守王章,提身以率励臣民,饬政以辑守邦域……“
"钦此!”
“小王……臣!领旨谢恩!”
已经满头大汗的尚贞,颤抖着双手,高高举起,接过了那只装有圣旨与国玺的锦盒。
事实上,在家文宣称他为“世子”时,尚贞就已经被吓了一跳,而后这封圣旨又以赦谕开头,这更是让尚贞心里没了底。
那个时候,尚贞甚至以为自己的王位保不住了!
好在大明皇帝还是理解琉球难处的,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他这琉球王的位置算是保住了。
至于大明驻兵于琉球一事,尚贞对此是举双手赞成的。
琉球国小势微,面对倭国的侵占压迫几乎毫无反抗能力,如果万历年间琉球就有大明的驻军也就不会有后来萨摩蕃欺凌琉球一事,更不会有如今这般琉球的经济,税收甚至是土地都被萨摩蕃掠走的情况。
有天朝大军坐镇,他这个琉球王,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
第118章 纳倭国女人当侍妾是做好事
关于琉球的处理,朱和埸思考再三后还是决定先以藩属国的名义顶上一段时间。
怎么说琉球对大明都算得上是忠心耿耿了,如今王师归来,二话不说就直接吞并,吃相未免太难看,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当然,这也仅仅是个名义上的问题。
温水煮青蛙的道理,他朱大皇帝还是懂的。
先驻军,再逐步安插亲信,拉拢本土官员,将琉球王室彻底架空。同时,在民间广施恩惠,宣扬大明国威,潜移默化地改造他们的思想。
用不了多久,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便会只知有大明皇帝,而不知有琉球国王了。
到时候,顺应民意也好,琉球王治国无能也罢,随便找个由头,琉球归入版图便水到渠成,名正言顺。
……
在册封了琉球王尚贞后,家文宣没有给琉球君臣太多反应的时间。他面色冷峻,当着尚贞的面,直接下达了命令。
“传令外籍军团,彻底清剿首里城内所有倭人余孽,一个不留!”
此令一出,外籍军团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那些先前在码头大战中没抢到足够首级的士兵,此刻一个个眼冒绿光,摩拳擦掌,仿佛饿狼嗅到了新的猎物。
这一幕,看得琉球王尚贞与一众臣子心惊肉跳。
他们没想到这些嗜血残忍的倭国人竟然成为了大明的马前卒,
而且,现在让他们去屠杀自己的同胞,竟然会如此激动,如此狂热?!
“天朝上国,果然深不可测……”
有琉球老臣低声感叹,语气中满是敬畏。
尚贞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震撼,连忙躬身领命:“小王……臣,这便命人带路,一定将城中藏匿倭寇,尽数找出!”
得了王令,琉球官员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充当起向导,砍头大军紧随其后,呼啸着冲入城中各处。
一时间,首里城内鸡飞狗跳,哀嚎四起。
“砰!”
一扇紧闭的木门被粗暴地踹开,几名外籍军团士兵冲入一间和服店内。躲在柜台下的倭人老板还没来得及求饶,便被一柄刺刀捅穿了喉咙。
“咔嚓!”
手起刀落,一颗血淋淋的首级被熟练地挂在了士兵的腰间。
城南的酒肆里,一名挎着武士刀,猫着腰在窗边小心翼翼观察动静的浪人,刚刚缩回头,便感觉背后一凉。
他猛地转身,就惊骇地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立了数名脸挂狞笑的“明军”。
他下意识地去拔刀,可手刚握住刀柄,数柄刺刀就将他扎了个透心凉。
下一刻,他的脑袋也变成其中一人腰间的军功。
相似的场景,在首里城的每一个角落上演。
凡是藏匿城中的倭国男性,无论老幼,无一幸免,尽数化作外籍军团士兵腰间沉甸甸的功勋。
至于倭国女子,则被悉数找出,暂时集中看管。等明军班师回朝时在一并带走。
毕竟,如今的大明军中光棍遍地,虽然将来肯定是不愁婚配,但估计没人不想多娶几个。
老婆不行,侍妾也可以啊。
当然,这得看他们自家婆娘答不答应。
虽然这一操作有物化女性的嫌疑,但战争的本质就是抢钱抢粮抢女人。
更何况以后的倭国肯定是没啥男人了,就算还有,那也只可能是一辈子在矿山里卖劳力的苦哈哈。
这样的情况又有谁愿意嫁?
与其让这么多倭国女人孤独终老,不如让我大明男儿发扬人道主义精神,多娶几个,给她们一个家,一个依靠。
嗯,这是在做好事儿啊!(???)?
值得一提的是,外籍军团的清倭行动中,部分不明就里的琉球百姓,见到这般血腥的杀戮,起初被吓得魂不附体,家家闭户,不敢出声。
好在领路的琉球官员及时高声解释。
“父老乡亲们莫怕!天朝王师是在清剿倭寇!杀的是平日里欺压我等的恶贼!”
百姓闻言,先是愕然,继而恍悟,最后竟是群情激奋。
一户人家忽地打开了家门,指着街角一处宅院大喊:“军爷!那里!那里住着个山本商会的掌柜,他上月才抢了我家的地!”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无数百姓涌上街头,自发地加入了领路大军。
倭寇平日在琉球作威作福,强占民宅,欺男霸女,早就积怨如山。
琉球百姓敢怒不敢言,如今王师天降,为他们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他们怎能不拍手称快,鼎力支持!
倭人余孽清剿完毕,家文宣又施恩德。
他下令将倭人搜刮的财产,尽数分发给当地受害百姓。
这一举动直接让大明在琉球百姓心中的形象,瞬间光辉万丈,好感度直接拉满。
无数百姓跪地叩首,山呼“大明皇帝万岁”之声,响彻云霄。
大军在琉球稍作休整。
两日后,舰队再次起锚,在琉球百姓感激涕零的欢送中,向北进发,剑指萨摩。
远在鹿儿岛的萨摩藩家主岛津纲贵,此刻浑然不知,因他为那急功近利的三儿子,一群来自地狱的讨债恶鬼,正乘风破浪,直扑他的老巢而来。
……
定天府,皇宫深处。
王琛躬身立于朱和埸面前,脸上写满了忧虑。
“陛下,国朝虽初立,然根基渐稳,王师北伐,势如破竹,此诚社稷之幸。”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恳切。
“陛下后宫虚位,子嗣未立,此乃国本隐忧,于江山社稷,实为不利啊!”
早先时候他为了皇帝能够早些留下子嗣,自作主张给皇帝招了一堆良家女。
盼的就是其中有人能够怀上龙种,为大明皇室留下血脉。
可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别说其他姑娘了,便是陛下身边最亲近的四位侍女,肚皮也没见半点动静。
这怎能不让视大明复兴为毕生信念的王琛心急如焚?
“陛下若暂无意册立皇后,不若先纳几位妃嫔?”
王琛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关键是早日诞下皇子,以固国本。陛下有后,则百官定心,万民归心,江山方能万代永固啊!”
说话间,他的目光不由扫过垂手侍立一旁的四位侍女。
只是他这一看,却是让四位姑娘瞬间红透了脸颊,那锦缎衣角也跟着遭罪被揉成了一团乱麻。
太祖朱元璋鉴于前朝外戚干政之祸,又有马皇后贤德表率在前,所以早早就立下了祖训:
“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进者弗受,故妃、后多采之民间。”
大明历代后妃,多由此而来。
眼前这四位侍女,连同宫中其余女子,皆是王琛亲自从民间细细遴选的良家好女,身家清白,完全符合祖制。
在王琛眼中,雪纹尤其出挑。
此女聪慧伶俐,容貌清秀乖巧,更难得的是那身段……一看便知是易于生养的福相。
若她能诞下龙子,那便是天大的喜事!
况且,雪纹家人早年亡于土著之乱,了无牵挂,入主中宫,也绝无外戚干政之虞。
如此条件,简直就是皇后的最佳选择,再不济也能有一个贵妃之位。
雪纹此刻只觉脸颊滚烫,心如鹿撞,她哪里知道自己在王琛眼里分量是如此的重。
朱和埸听着王琛苦口婆心的劝谏,抬手揉了揉额角。
他明白王琛的焦虑。
在当前这种家天下制度的背景之下,皇帝有无子嗣对于一个王朝的稳定、延续的确是至关重要。
尤其大明刚刚复兴,皇室人丁单薄,这子嗣问题更是重中之重,几乎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别的王朝即使是皇帝没有子嗣,也还可以从其他皇族子弟中挑选合适的人选继承皇位。
但对于现今的大明皇室来说,这种最后的选择也成了奢望。
如今,因为宫里一直没有传出皇帝有封后钠妃的消息,民间已经传出来不少议论之声,对此朱和埸也是脑阔痛,不过他这婚事或许是真该提上日程了。
思绪片刻后,他缓缓开口:
“王伯,大婚礼仪,乃是国之大事,不可草率,更应与天下臣民同庆。如今这定天府虽好,终究非我大明故都。”
他霍然起身,望向北方。
“三个月!”
“传令下去,三月之内,务必攻克应天府!”
“朕的大婚,要在太祖肇基之地,在南京皇城之中,昭告天下!”
……
皇帝要在三个月内光复南京举行大婚的消息,如长了翅膀般飞出宫墙,传遍军民耳中。
百姓听到这个消息,无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陛下总算想通了!天佑大明!”
而军方将领接到谕令,则是个个神情肃穆,连夜召集会议。
灯火通明的帅帐内,地图铺开,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应天府位置。
从福建到应天……三个月,时间是如此紧迫!
……
第119章 康熙想买火器
年关将至,凛冽的北风卷着零星的雪沫子,抽打在京城厚重的城墙上,发出呜呜的声响。
往年此时,街市上车马喧嚣,人声鼎沸,正是商贾们一年中最为赚钱的时候。
可今年……
冬至已过,按例官员们早该封印入衙,开始享受那长达月余的年假。(贯通休假,冬至一直到元宵)
然而,往年那些大肆采买各种物资的官老爷们,今年竟然集体消失了!
“邪门,真是邪门了……”
瑞福祥绸缎庄的钱掌柜揣着手,跺着脚,嘴里哈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
他望着自家店铺里堆积如山的苏杭锦缎、云锦蜀绣,原本红光满面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愁云。
“往年冬至一过,各府的管家早就把咱家门槛都踏破了!张大学士府上每年都要订做十几套新衣,从老太君到刚会走的孙少爷,一个都不能少!“
”还有那兵部李侍郎新纳的美妾,娇贵得很,点名要最新款的苏绣,说要艳压群芳……可今年……这咋连个鬼影都没有啊!”
他对面“盛源皮货”的掌柜,一个身形魁梧的蒙古汉子,也是一脸的晦气。
他指着自家挂出来的紫貂皮和白狐裘,瓮声瓮气地抱怨道:
“何止是你们,我这的货,可都是从关外刚运来的。往年那些个贝勒爷、小王爷,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包圆了,今年倒好,连问价的都没一个!”
商人们你看我我看你,又转头看向了自家铺子里成堆的商品。
抓狂的抓狂,懵逼的懵逼。
他们哪里知道,此刻的紫禁城内,
满朝文武,衮衮诸公,已经被暴怒的糠稀大弟骂的大气的都不敢喘了。
还想休假?
休个屁的假!
整个福建都丢了,谁还敢在这节骨眼上提那“休沐”二字?
怕不是嫌命长了!
龙椅上的糠稀脸色黑的可怕。
他真要准了这一个月的假,等这帮废物再晃悠悠回来时,这江山,怕是真要改姓朱了!
“十几天!全军覆没!”
“是明寇太强,还是尔等……皆为酒囊饭袋?!”
“六七万驻军!就算是六七万头猪!也不至于败得如此之快,死得如此干净!”
咆哮声在殿内回荡,官员们头垂得更低了,一个个恨不得将自己埋进金砖里去。
不过,这已经是常态了。
自福建的战报一封封雪片般飞来,糠稀大弟的雷霆之怒便成了每日的早课,一众官员也是照例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气不喘。
至于有几个人真正听进去了?那可就不知道了。
反正,这噤若寒蝉的样子是做足了。
良久,糠稀也骂累了,胸膛剧烈起伏几下,重重坐回龙椅,殿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传旨!”
“立刻抽调直隶汉军火器营,盛京汉军火器营南下。”
“各处武库,但凡有库存火器,不论新旧,一并清点,火速送往衡州府!”
“再派人,去寻红毛番!”
糠稀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问他们,火器卖不卖!若肯,价钱好说!”
“再问,兵,雇不雇!若肯,银子管够!”
糠稀话刚一说完,立刻有几位老臣颤巍巍地叩首。
“皇上三思啊!”
“直隶、盛京两营乃拱卫京畿、护佑龙兴之地的根本,轻动不得啊,皇上!”
糠稀眼神骤冷,扫过那几个冒死进谏的大臣。
他一字一顿,寒气逼人。
“朕,现在下的是诏令!”
“不是在与尔等商议!”
“谁有异议,现在就摘去顶戴花翎,滚出这大殿!”
森然的话语落下,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反对?谁敢拿自己的乌纱帽和身家性命开玩笑?
好不容易爬到今日高位,享尽荣华富贵,又有谁愿意放下这高官厚禄,去当那一普通平民百姓。
没人再敢多言半句。
朝会在这压抑的沉默中草草结束。
在糠稀看来,与其让那两支大清仅有的全火器化精锐在京畿养老,不如立刻投入到最需要他们的战场。
而且就算是将这两支部队留在后方,等明寇真打到京师城下,那个时候有无这两支部队,其结果都已经不会有太大变化。
不过,仅这两支部队依旧远远不够,总共二十五个佐领,区区五千兵马,够干什么?给明军塞牙缝吗?
此刻大力造火器显然是来不及了,更何况戴梓还在回京的路上。
所以,糠稀又想到了荷兰人。
那群嗜钱如命的红毛番。
我大清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银子!
糠稀记得很清楚,荷兰人的战船犀利,火器精良,早年就曾向他兜售。
当年征伐台湾郑氏,便雇佣过荷兰舰队助战,其战船之威,至今历历在目。
如今,在大清水师基本不堪一用的情况下,重金雇佣荷兰人不失为一种选择。
……
几乎就在糠稀的旨意发出的同时,大沽口外海,冰冷的海风吹拂着几艘悬挂着蓝白红三色旗与“VOC”徽记的武装商船。
甲板上,一个身着荷兰东印度公司军官制服的金发男子,正仔细擦拭着一杆步枪。
船长韦尔斯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困惑。
“辛克莱少校,我们……真的要把这种新式步枪卖给清国人?”
他指了指辛克莱手中的武器。
“据我所知,这种步枪,连我们巴达维亚的驻军都还没完全列装吧?卖给这些东方人……这不符合公司的规矩啊。”
被称作辛克莱的少校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
“韦尔斯船长,放宽心,这是巴达维亚总督阁下与公司董事会的共同决定。”
“而你我,只需执行命令。”
辛克莱顿了顿,压低了声音。
“你大概还不知道,去年公司在那个该死的‘大明’手里,损失有多么惨重!”
“一整支舰队被他们抢走!一份屈辱至极的《巴达维亚条约》!还有!”
”为了赎回那些被明国人扣下的那批‘幸运儿’,公司付出了二十万英镑!”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韦尔斯面前晃了晃。
“足足二十万!”
“上帝啊!那些人总共就被关押了不到一个月!那些贪婪的明国人,竟然敢索要二十万英镑的‘食宿费’!”
“就算他们顿顿吃黄金,睡龙床,也花不了这个数!”
“现在公司高层,从总督到每一位董事,都对那些明国人恨之入骨。”
他重新举起步枪,对着虚空瞄了瞄。
“如今,这些明国人正在猛攻清国,看样子是势不可挡。那些挥舞着大刀长矛的清国军队,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董事会判断,明国人很可能重建那个庞大的东方帝国。而一个强大的明帝国,对我们在远东的利益,绝非好事。”
辛克莱冷笑一声,放下了步枪。
“所以,这款我们刚仿制出来的‘新玩具’,才会优先卖给清国人,让他们有能力去消耗明国人,让他们打得越久越好,越惨烈越好……”
韦尔斯船长恍然大悟。
事实上米尼步枪并非特指某一款步枪,而是使用米尼弹的线膛枪统称。
辛克莱手中的步枪,正是荷兰工匠根据战场上捡到的明军米尼弹,以及花重金购得的一支损毁明军步枪残骸,紧急仿制改造出来的成果。
而此时,蛮清的八旗、绿营正在明军犀利的火力下溃不成军。
荷兰人敏锐地嗅到了商机——以及复仇的机会。
将这款新式步枪高价卖给急需火力的清国,既能大发战争财,又能给那个让他们蒙受耻辱和损失的“大明”下绊子。
这笔买卖,怎么看都划算。
……
第120章 明军兵临鹿儿岛
鹿儿岛近海,几艘小渔船上,几个倭国渔民奋力拽动着鱼网。
“竹内!你这家伙,搭把手啊!别傻站着!”
竹下嘶吼着,手臂上虬结的肌肉根根暴起。他感觉自己的腰都快要断了,可渔网却依然沉得像块礁石。
“快点!今天捕的鱼,可是岛津家的大人们点名要的!要是误了时辰,咱们都得挨鞭子!”
他声嘶力竭地喊了好几声,可他身旁的同伴依旧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望着远方的海面。
竹下心头火起,猛地松开湿滑的绳索,直起身子,正要破口大骂。
“都说了别磨蹭了,你这……”
话音戛然而止,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他也僵住了。
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去,海与天的交界线上,一片阴影正在迅速扩大。
那是一支舰队,一支庞大得超乎想象的舰队!
桅杆林立,风帆鼓荡,遮蔽了大片天光。
巍峨的船体劈开碧波,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压迫而来。
渔民们平日所见岛津家水军的那些关船、安宅船,在这支舰队面前,渺小得如同孩童的玩具。
“喔……”
竹下和竹内张大了嘴,喉咙里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气声。
一艘巨大的舰船从他们的舢板旁驶过,投下的阴影将他们连人带船完全笼罩。
两人仰着脑袋,视线被那如同山峦般高耸的船壁填满,大脑一片空白。
甲板上,几名身着赤色军服的外籍军团士兵正倚着栏杆,百无聊赖地向下俯瞰。
一名金发碧眼的士兵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同伴,努了努嘴。
“嘿,看下面那几只小蚂蚁,吓傻了呢。”
他的同伴,一个身材矮壮的倭籍士兵,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便兴味索然地移开了目光。
“有什么好看的,”他用生硬的汉话嘟囔着。
“漂在海上,砍了他们的头,你也拿不到!”
皇帝陛下的首级令说得很清楚,斩获男丁首级,才有军功。
军舰可不会因为海面上飘着几颗首级就停船让他们去捡,对他们而言,这些渔民毫无价值。
于是,这些在死亡边缘打了个转的倭国渔民,又被阎王爷轻轻地推了回去。
渔民因为沉浸在舰队的壮观中,并没有注意到舰上悬挂的大明旗帜,但鹿儿岛萨摩藩守军可就不一样了。
今日天清气朗,海面平静,能见度极佳。
相隔甚远,鹿儿岛萨摩藩守军便发现了海面上的这支舰队。
望远镜下那飘扬的大明龙旗更是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警觉。
“当当当当……”
急促而尖锐的钟声撕裂了港口的宁静,疯狂地回荡在坊津砦的上空!
坊津砦是萨摩蕃最大的造船码头之一,也是萨摩蕃少有的几个重要港口城市之一,这里常年驻扎着萨摩藩的海军舰队。
这刺耳的钟声瞬间便捅了马蜂窝。
武士奔跑,足轻呼喝,港内水军乱纷纷涌向各自的战船。
明军舰队的出现,让所有人震惊、错愕。
大明?那个传说中早已灭亡的国度?
大明竟然复活了!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既然复活了,不去北边找蛮清的麻烦,跑到鹿儿岛来做什么?
锁国政策下的倭国人,对外界的变化知之甚少,他们并不知道蛮清已经被大明打得抱头鼠窜,也不知道自己南面几座小岛和侵占琉球北方五岛的军队都已经被明军屠了个干净。
疑惑归疑惑,坊津砦守将岛津吉川反应倒是极快。
“所有战船,出港!列阵!”
他厉声下令。
港内驻扎着萨摩藩水军精锐数千,大小战船数百艘。
海面上那支明军舰队,看着不过二十余艘。
岛津吉川并不畏惧。
在他看来,就算明军战船看着唬人,他也有底气一战。
蚁多啃死象,他麾下数百战船,难道还围不死区区二十艘明舰?
“传令!让港内炮台准备!”岛津吉川再次下令。
命令传下,坊津砦沿岸的炮台纷纷掀开伪装,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与此同时,港口内,数百艘大小不一的萨摩战船争先驶出狭窄的港口,在近海集结。
小早船轻快灵活,关船稍大,安宅船则如同浮动的木盒子,簇拥着中央最为显眼的六艘“铁甲舰”。
这六艘包铁安宅船,便是岛津吉川自信的源泉。
早在百年前,织田信长便是凭借着这种覆盖铁甲的战舰,在木津川口一举摧毁了毛利家的水军。
自那以后,这种刀枪不入、炮火难伤的铁甲舰,便成了倭国大名水军梦寐以求的决胜法宝。
虽然它们笨重、缓慢,几乎无法远航,但在近海防御战中,却是最坚固的海上堡垒。
德川幕府严禁外样大名私造大型战舰,尤其是铁甲舰。
但萨摩藩地处偏远,民风彪悍,向来不怎么把江户的命令放在眼里。
当年德川家造出巨型安宅船“安宅丸”后,萨摩藩主便立刻下令仿造了这六艘,以求在水军实力上不落后于幕府。
今日,它们还没能与幕府水军较量,却先迎来了大明皇家海军舰队。
……
海面上,两支舰队遥遥对峙。
一边是数量庞大、密密麻麻,几乎铺满了整片海面的萨摩舢板舰队。
另一边,是仅有二十余艘,却阵型齐整、巍峨肃杀的大明皇家海军巡洋舰分队。
岛津吉川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对面的明军战舰。
那些战船线条流畅,风帆高耸,侧舷隐约可见一排排炮窗。
确实比他的安宅船看着更具威势。
但他依旧坚信,他脚下的铁甲舰,足以抵挡任何炮火。
“派人上前,问明来意!”岛津吉川沉声道。
“嗨依!”
一名武士躬身领命,随即领着一艘小早船挂起白旗,小心翼翼地向明军舰队划去。
……
“我的上帝!这些倭国人的小舢板可真不少!”
“游骑兵”号巡洋舰船头,尼克尔少将看着远处铺满海面的密密麻麻小舢板发出了惊叹。
家文宣站在他的身侧,目光缓缓扫过远处密集的倭国船队,语气淡漠。
“尼克尔军团长,当武器存在代差,数量便失去了意义。”
眼前这堆所谓的“战船”,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堆漂浮的垃圾。
小早船?渔船罢了。
关船?装了两三门小炮的大渔船。
安宅船?炮倒是多了点,足足六门!
整个萨摩藩水军几百条舢板装备的火炮加起来都未必有他三四艘巡洋舰多。
而且还全部都是射程稀碎的佛朗机炮!
这种实力,别说对阵大明皇家海军,就是当初被他们轻松剿灭的清军澎湖水师,也能把它们碾碎。
“将军,他们派了艘小船过来,似乎想交涉。”尼克尔伸手指向那艘挂着白旗正在靠近的小早船。
家文宣只瞥了一眼,便冷冷开口。
“不必理会,浪费时间。”
他转向传令官,沉声下令。
“传令!各舰转向!以左舷对敌,线列阵型!自由射击!”
“命令炮手注意,优先清除靠近的小早船,用葡萄弹招呼!”
命令一下,二十余艘战舰开始迅速机动。
巨大的船身在海面上划出优雅的弧线,原本舰首对敌的阵型迅速变换。
一艘接一艘,皇家海军战舰稳稳占据了T字头位置,将侧舷对准了依旧在茫然等待交涉结果的萨摩舰队。
“哗啦啦——”
侧舷炮窗齐刷刷打开,露出一门门闪烁金属光泽的滑膛炮。
炮手们迅速动作,开始装填弹药,调整射角。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天地间只剩下风声和海浪声。
家文宣举起了手,然后猛地挥下!
“开火!”
“轰——轰轰轰——!!!”
……
第121章 倭国人的“铁甲舰”
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火炮轰鸣声响起,明军舰队开始了攻击。
下一刻,数百枚炮弹砸进了倭军舢板群中。
爆闪的火光与冲天的水柱同时升腾而起。
水火交错间,碎木与人体残肢被气浪抛向半空,又噼啪落下。
岛津吉川所在的多尺丸号幸运的没有被炮弹击中,但腾起的浪花依旧将他淋了个通透。
他擦了把脸上的海水,不可思议的望着远在一公里外的明军舰队。
他没有想到明军火炮竟然如此之多!更没有想到明军的火炮射程竟然如此之远!
而且明军发射的炮弹竟然会爆炸!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不过,后退是不可能后退的。
火炮多又怎么样?射程远又怎么样?炮弹会爆炸又怎么样?
他可是有六艘坚不可摧的铁甲舰!还有数百艘战船!只要冲过去,冲到近前,跳帮作战,他们就能让这些明国人知道萨摩武士的厉害!
“吹号!!”岛津吉川拔出腰间的太刀,刀尖直指远方的明军舰队,声嘶力竭地咆哮道。
“命令所有战船,全速冲锋!!”
“这些愚蠢的明国人,竟然敢孤军深入,来到我萨摩的家门口!这是他们自寻死路!”
“呜呜呜~”
厚重的冲锋号角声响起,数百艘萨摩藩水军战船听到号声后,水兵奋力划动船桨向着明军舰队冲去。
虽然刚刚他们的确被明军的炮火炸沉了一大片,但绝大多数倭国水兵都如同岛津吉川一样认为己方必胜!
……
看着一大群蚂蚁向自己冲来是什么感觉?
短时间内或许会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然后……便抬脚将其踩死。
而此时,向明军舰队冲来的倭国人小舢板就是那群蚂蚁。
“这些倭国人一直都是这么勇的吗?”
看着一窝蜂涌来的萨摩藩舢板舰队,家文宣喃喃自语。
似乎这些倭国人的脑回路总是和正常人不一样,这自杀式冲锋的传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里倒是家文宣想差了,毕竟人家倭国人认为自己是能赢的。
萨摩藩舢板群冲锋而来,明军各舰开始全力射击。
黑压压的炮弹雨砸进了萨摩藩战船群中,掀起了片片死亡风暴,海面如沸腾般翻涌四起。
萨摩藩的小早船在这几轮射击中损失是最大的。
小早船虽然船体小,受弹面积也小,但他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总共600多艘倭国战船,这种小早船足足有着五百多艘,占了萨摩藩兵船数量的八九成。
几轮炮击之下来,就有数十艘小早船被明军抹除。
这里已经没有击伤这一说法了,因为这些船实在是太小,放在大明,那就只是普通渔夫家的小渔船,只是两侧多了两块木质挡板而已。
但挡板能挡住炮弹吗?
凡是被炮弹击中的小早船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不会有,便已连人带船消失在海面。
甚至有些倒霉蛋即使没有被击中,也被近失弹炸起的水浪掀翻了船只。
惨重的伤亡看得岛津吉川心惊肉跳,但他依旧没有退缩。
只是一些小早船而已,这种船想造多少就能造多少,损失得起!
然而下一刻,远处的一艘大型安宅船便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一枚炮弹击中了这艘安宅船的天守。
这些里面存放着火药的木质阁楼在明军炮火面前防御力等同于零。
开花弹轻易就洞穿了木质隔板钻入内部发生了爆炸,膨胀的高温气体裹挟着炙热的爆片瞬间将里面存放的火药桶撕了个粉碎,并且引燃了火药。
虽然倭国人的安宅船,船小炮少,储存火药并没有像明军或者欧洲人那样夸张。
但这也不是倭国人的垃圾船能够承受的。
烈焰与气浪冲天而起,甲板被生生掀飞!
紧接着,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响起。
没有龙骨支撑的船壳,如同朽木般层层剥落。
在船上一众萨摩藩水兵惊恐的眼神中,搭接船壳如同多米诺骨牌般一块拉倒一块,迅速向周边扩散。
短短两三分钟时间,这艘安宅船就已经崩裂成了海面上的片片木板。
残存的士兵抱着浮木高呼救命,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可没人有空理会他们的。
这艘安宅船的沉没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随着距离的拉近,越来越多的安宅船,关船等“中大型”战船被明军炮火击中。
与之前崩裂解体的那艘安宅船差不多,这些船的死法也是大同小异。
倒霉一点的,小一些的战船,一发炮弹直接散架。
大一点的,倒是能够多扛两发,但依旧逃脱不了崩裂解体的命运。
岛津吉川脸色铁青,拳头紧握。
就在这时,一枚炮弹呼啸着砸中他所在的旗舰侧舷!
噹!
火花四溅!船身剧震!
铁皮虽然向内凹陷出一个坑洞,但并未被穿透!
岛津吉川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挡住了!挡住了!”
他指着那处凹痕,向周围的武士大喊。
“看到没有!我们的铁甲船!明军的炮弹也无可奈何!”
“冲!只要靠近,胜利就是我们的!”
萨摩藩战船挡住了炮弹的情况家文宣同样看到了。
看着那六艘颜色与其他安宅船明显不同的战船,他眉头微蹙,随即舒展。
“包了层铁皮?”
“有点意思。”
“传令!“
“游骑兵号,春风级四舰,换实心弹!”
“目标,倭寇铁甲船!给我轰碎它们!”
对付木质战舰,开花弹效果拔群,但是对付倭国人这种外包铁皮的战船时,明军开花弹的效果就不行了。
由于技术限制,明军现在装备的开花弹依旧是外包薄铁壳,内装炸药,延时引信,底部为木质底托的早期开花弹。
这些炮弹在击中倭军船体时,外包的那层薄铁壳由于太薄太软,撞在倭军战船铁皮外板上的一瞬间,绝大多数都被直接撞碎了,不会发生爆炸。
部分炸了的,也由于威力不足无法做到严重毁伤。
这个时候,依靠动能杀伤的实心弹就得重出江湖了。
倭国铁皮船,外包3毫米铁皮,由铁钉衔接。
这样的防御力对付倭国国内那些大名倒也足够了。
毕竟大家的火枪火炮威力都不大。
但是明军的火炮可不是射程只有几百米的那些土炮。
加长钢制炮身的舰炮在发射实心弹时,炮弹初速达600多米每秒。
3毫米铁皮?
那和纸糊的其实区别不大……
……
第122章 岛津吉川身死,萨摩藩水军崩溃
五百米!
当旗舰“多尺丸”号船头犁开波浪,终于将双方的距离拉近到这个数字时,岛津吉川几乎是从他的宝座上弹了起来。
“开火!给本将开火!把那些明国人的战船,给我统统轰沉到海底去!”
岛津吉川嘶吼着下达了攻击命令。
关船、安宅船上,那些被明军炮火压制得抬不起头的炮手们,终于等来了反击时刻。他们手忙脚乱地调整着炮口,点燃了引线。
“轰——砰砰——”
稀稀拉拉的炮声响起,数十枚黑色的铁球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无力的抛物线向明军舰方向飞去。
岛津吉川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明军舰队方向,眼中满是期待。
然而……
“噗通……噗通……噗通……”
所有的炮弹,全部一头扎进了水里,无一命中。
岛津吉川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猪肝色,握着刀柄的手背也青筋暴起。
明军火炮射程远,他们冲了一路,明军杀了一路。
最初浩浩荡荡的六百多艘战船,如今还能浮在水面上的,已然不足一半!等到他们总算冲到己方火炮极限射程内了,能够反击了,结果……
就这?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他挥舞着武士刀,指着那些炮手,唾沫星子喷得满天都是。
“再开炮!立刻!要是再打不中,你们通通死啦死啦滴!”
他的咆哮还回荡在甲板上,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见,对面明军巨舰侧舷再次喷吐出浓密的烟雾。
烟雾中,几个急速放大的小黑点似乎直冲他脚下的旗舰“多尺丸”号而来!
他并没有看错,尖锐的呼啸撕裂空气,数枚沉重的实心铁球狠狠撞上了“多尺丸”的船身!
咚!咚!咚!
几声沉闷的巨响几乎同时传来,船体随之猛得一震!
岛津吉川引以为傲的铁甲防御,在这纯粹的动能冲击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实心球轻易洞穿了那层薄薄的铁皮,巨大的冲击力震断了连接的铁钉。
大块扭曲的铁甲应声脱落,露出后面脆弱的木质船壳。
炮弹撕开船壳后余势不减,又一头扎进了桨橹舱。
阻碍它的木头、血肉,瞬间化为齑粉!
高速旋转的弹体带起狂暴的气流,断裂的木屑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向四面八方疯狂溅射!
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惨叫迭起!
岛津吉川站在顶层天守内,只觉得脚下一阵剧烈的摇晃。紧接着,他便敏锐地感觉到,船速……明显慢了下来。
“八嘎!”
他勃然大怒。
“这些该死的贱民!死到临头还敢偷懒!”
他转向身旁的亲信藤田。
“藤田!你立刻下去!看看那些划桨的贱民在搞什么鬼!”
“必要的时候杀掉两个,以儆效尤!”
岛津吉川并未看到船舷的惨状。
先前明军炮弹被铁甲弹开的景象,让他依旧抱有幻想,以为这次也不过是虚惊一场。
“嗨依!”
藤田躬身领命,快步向下层走去。
几分钟后,藤田来到紧闭的桨橹舱门外。
门缝里隐隐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和哀嚎。
他皱了皱眉,抬脚用力踹开了舱门。
一股浓烈到凝成实质的血腥气浪扑面而来,藤田猝不及防,被这股气味当场熏得一阵干呕,几乎晕厥过去。
待他强忍着不适,定睛看清舱室内的惨景后,整个人被惊得连退数步,再也忍不住,撑着冰冷的舱壁狂吐不止。
这哪里还是船舱?分明是修罗地狱!
现在的桨橹舱内断手断脚散落得到处都是,分不清谁是谁的内脏挂在断裂的船桨上,碎肉和脑浆如同烂泥一般糊满了舱壁与天花板。
粘稠的血液汇聚成一个个小水洼,在摇晃的船舱内缓缓流淌,浸泡着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和那些还在血泊中徒劳挣扎、发出微弱呻吟的垂死伤者。
整个桨橹舱,六七十名精壮的桨手,如今能保持身体完好无缺的,已经不足一手之数!
藤田脸色蜡黄,胃里翻江倒海。他一刻也不敢多待,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个恐怖的屠宰场。
当他冲回上层甲板时,浑身已抖得如同筛糠,连话都说不清了。
“岛津大人!”
“明……明军的大炮……击穿了……击穿了桨橹舱!”
“里面的桨工…几乎…几乎都死光了!船桨也…全毁了!”
“纳尼?!”
岛津吉川闻言,如遭五雷轰顶,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桨撸工死伤殆尽,桨撸损毁殆尽!
这消息对于“多尺丸”号来说意味着什么?
倭国的安宅船多数都是都是依靠船桨推进,很少有帆。
即使有帆也只有一面帆,由于安宅船船体笨重,机动能力极差,那仅有的一面风帆也只能用作平时航行,在战时这帆是必须要收起来的。
而多尺丸号和其他五艘同型船更是完全舍弃了风帆,只依靠船桨推进。
现在,当双方大战正酣时,却被突然告知战船失去动力,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艘耗费巨资打造的铁甲舰,此刻已然变成了一口漂浮在海面上的巨大棺材!
一个任由明军宰割,无法移动的活靶子!
“多尺丸”号彻底失去了动力,在海面上缓缓停了下来,这一变化立刻引起了家文宣的注意。
“那艘倭船不动了!”
他指向“多尺丸”,语气冰冷。
“命令各舰,集中火力!”
“先给我把它轰碎!”
四五百米距离打固定靶,这样的结果对于多尺丸号来说,相当的残忍。
当岛津吉川还在巨大的惊骇中没有回过神时,密集的炮弹雨已经再次呼啸而至,狠狠砸在他的棺材板上!
“轰!轰!轰!”
“啊!……”
船体不断传来被撕裂的巨响,濒死士兵的惨嚎此起彼伏,岛津吉川终于被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快!白旗!”
他脸上血色尽失,声音惶恐。
“挂白旗!我们投降!快!”
船桨被毁还没帆!
这样的局面下,他就只剩下了两条路,投降,或者被明军轰杀至渣。
作为一名贵族,他又怎么会舍得就这么去死?
他可是高贵的岛津家武士,萨摩藩未来的希望!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
几名幸存的士兵手忙脚乱地扯下不知谁的床单,用一根长矛挑起,在硝烟中徒劳地挥舞着。
但,这有用吗?
……
“游骑兵”号船头,尼克尔少将放下了望远镜。
“家将军,你看,那艘倭寇旗舰挂白旗了,似乎是要投降。”
家文宣甚至没有侧头,目光依旧锁定着远处的战场,他淡淡反问:
“投降?”
“陛下有旨意,要留倭寇的俘虏吗?”
“呃……”
尼克尔一时语塞。
“多尺丸”号的船头,那面临时征用的白色床单依旧绝望地飘扬着。
然而,倾泻向它的炮火,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更加密集!
岛津吉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脚下的旗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漏勺方向发展,他跳着脚,气急败坏地指着远处的明军舰队,歇斯底里大骂道:
“八嘎!你们这些虚伪的明国人。”
“不是说好了礼仪之邦吗?我都已经投降了!那么大一面白旗,你们瞎了吗?看不……”
“噗嗤!”
尖锐的破空声一闪而过。
岛津吉川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镜头再次回转时,甲板上已经没有了岛津吉川的身影。
不过远在几百米外的家文宣,透过望远镜倒是清晰地看到了“多尺丸”号的甲板上,炸开了一个熟透的红瓤大西瓜……
随着明军持续不断的炮击,“多尺丸”号外层的铁甲被一块块震落。
失去了铁皮的保护,开花弹立刻展现出它狰狞的一面。
耀眼的火光接连在船体上炸开!
烈焰与浓烟中,这艘被寄予厚望的铁甲舰,终于彻底变成了一堆漂浮在海面上的碎木板。
……
旗舰沉没!主将阵亡!
这给萨摩水兵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他们冒着枪林弹雨奋力前冲,不就是坚信强大的铁甲舰能扭转战局吗?
现在,他们眼睁睁看着铁甲舰被明军轰了个稀碎!主将也被明军轰了个稀碎!
这还打什么?拿什么打?
“岛津大人死了!完了!全完了!”
“明军都是妖怪!快逃啊!”
惊慌的叫喊声在混乱的战场上此起彼伏。
几艘冲在最前面的小早船最先反应过来,船工们拼上吃奶的力气划动船桨,不顾一切地调转船头逃命。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旗舰沉没,主将阵亡,小船带头逃跑。
多重打击之下,萨摩藩水军的士气彻底崩溃了!
越来越多的船只开始效仿,不顾一切地掉头逃命。
小早船船小灵活,掉头相对容易。
稍大些的关船也紧随其后。
至于那些笨重的安宅船,尤其是剩下的五艘铁甲舰。
它们也想跑啊!
可是,它们那笨重迟缓的身躯,连逃跑的机会都不给它们啊!
……
第123章 炮击鹤丸城
安宅船身躯庞大,吨位沉重,全凭人力划桨驱动,最快也仅有六节航速。
这速度,甚至不到明军巡洋舰的一半。
“快!快转向!调头啊!”
甲板上的武士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当下层桨橹舱内,桨手们汗如雨下,还在拼尽全力划动沉重的船桨,试图让这笨重的巨兽调转方向时。
甲板上的水手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关船、小早船,一艘接着一艘从他们身边掠过,逃向港湾深处。
而他们脚下这艘慢乌龟甚至都还没能调转方向!
“混蛋!那帮懦夫!回来!都给我回来!”
船上的将领气得双脚跺地,指着那些先一步逃窜的小船破口大骂,却无济于事。
安宅船如此,那些吨位更重、包裹着铁皮的“铁甲舰”,就更加不堪了
无能狂怒改变不了现实,又一轮冰雹般的炮弹,已经呼啸而至。
“轰——轰隆!!”
一艘安-宅船的侧舷被数枚开花弹同时命中,耀眼的火球瞬间腾起,将半边船身都吞噬了进去。狂暴的冲击波掀飞了甲板,烈焰从破口中喷涌而出,点燃了船上的一切。
另一艘外包铁皮的战船,则被沉重的实心弹轻易凿穿。黑色的铁球撕开铁甲和木壳,在船体内横冲直撞,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巨大窟窿。海水从破口疯狂涌入,船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
绝望的咒骂很快被淹没在更加凄厉的惨叫声中。
不少水兵再也承受不住。
他们丢下武器,尖叫着,疯了一般冲向船舷,纵身跃入了冰冷的海水。
求生的本能让他们拼命划动手脚,试图远离这片正在沉没的死亡地狱。
然而,他们忽略了一点,或者说,以他们的认知,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一点。
炸弹在水中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威力远胜于空气中。
“咚——!”
不远处,一枚炮弹落入水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一名刚冒出头的水兵身体猛地一僵,一股无形的巨力瞬间穿透了他的身体,将他的五脏六腑直接震成了肉泥。
一抹暗红的血色从他嘴角缓缓溢出,眼中最后的光芒迅速黯淡。
随即,挣扎的人影便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消失在翻涌的浪涛里。
……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萨摩藩驻坊津砦水军中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大型战船”,均被明军清扫一空。
六百多艘战船,只剩下百十艘小舢板侥幸逃回港内,其余的,则全部被拆解成了漂浮在海面上的零件。
当然,逃回去也只是苟延残喘。
因为明军舰队,已经开始缓缓向港口压来。
……
萨摩藩主城鹤丸城,离坊津砦极近。
近到甚至可以将坊津砦视作鹤丸城延伸至海边的外城。
鹤丸城高踞山巅,坊津砦则匍匐于山脚海滨。
如此之近的距离,海上爆发的激战,站在鹤丸城的城墙上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此刻,鹤丸城的城墙上,藩主岛津纲贵正目睹着海面上那场惨不忍睹的屠杀。
他双目赤红,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城垛。
他萨摩藩能有今日的地位,能做到对德川幕府的命令都敢阳奉阴违,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他麾下这支强大的水军。
这支在整个倭国都无人敢轻视的舰队,强到了连幕府都必须谨慎对待。
而如今……
这支他引以为傲的无敌舰队,在面对这支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明军时,却败得如此干脆,如此彻底!
仅仅二十余艘明军战舰,不费吹灰之力,就正面击溃了他六百多艘战船!
要知道,这已经是他水军的一多半兵力!是他岛津家百年基业的根基!
“八嘎!这群混蛋!我的水军啊!”
岛津纲贵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石墙上。
指骨瞬间破裂,鲜血淋漓而下,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大人!明军……明军战船靠过来了!他们要登陆了!”
一名萨摩军官指着越来越近的明军舰队,声音颤抖地提醒道。
“快!传令!”
岛津纲贵猛地转头,面目狰狞下令道。
“把我们从荷兰人那里买来的‘大筒’都拉出来!”
“给我瞄准那些明国妖船!把它们统统轰沉到海底!”
得益于萨摩藩地理位置的优越性,萨摩藩从荷兰人手里买到了不少6磅、12磅炮。
这些火炮性能远优于倭国自产的佛郎机,被视为镇国重器,平日里精心保养,轻易不动用。非藩主亲令不得开炮。
如今水军主力近乎全灭,生死存亡之际,这些“镇国神器”也必须拿出来了。
鹤丸城建于一座数十米高的山顶。(改了,原来百米)
倭人从荷兰人手里买来的“镇国神器”就布置在面朝大海的城墙之上。
凭借高度优势,这些火炮理论上能够将炮弹投送到两三里外的海面。
有了岛津纲贵的命令,萨摩藩士兵们手忙脚乱地掀开了蒙在火炮上的油布炮衣。
“轰轰轰……”
炮声轰鸣,二十几门大炮开始向明军舰队发起了炮击。
然而,双方的距离依旧过于遥远。
二十几发炮弹稀稀拉拉地落下,但仅有两枚轻型的6磅炮弹侥幸击中了两艘明军巡洋舰的尾部,造成了零星的木屑飞溅和几名明军士兵的轻伤。
其余炮弹,则全部无力地砸进了海里,激起小小的水花。
虽然战果微乎其微,却总算打破了单方面挨打的局面,这让城墙上观战的一众萨摩藩士兵爆发出了欢呼声。
然而,他们的欢呼声才刚刚响起,就立刻被明军更加猛烈的还击彻底淹没了。
“轰——轰轰轰——”
明军的反击,可不是区区一二十门火炮能够比拟的。
二十余艘巡洋舰,侧舷数百门大炮同时爆发出的怒吼,如同滚滚惊雷。
密集的炮弹带着死亡的尖啸,瞬间跨越海面,砸向鹤丸城。
不少前一刻还在欢呼的萨摩藩士兵,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呼啸而至的铁球撞成了漫天飞散的碎肉。
“怎么可能!”
岛津纲贵眼睛瞪得老大,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明军的大炮竟然能够打到数十米之高的鹤丸城!
他之所以将所有重炮都布置在鹤丸城上,打的就是“我能打到你,你却打不到我”的主意。
他确实注意到了明军火炮射程惊人。
可射程远是一回事,能打高,又是另一回事!
抛物线弹道,末端必然急速下坠,这是常识!
在他看来,明军大炮即使能打这么远,也绝无可能威胁到高高在上的鹤丸城!
但是现在……
他脚下的城墙在剧烈震动!
耳边是石块崩裂的巨响和士兵垂死的哀嚎!
岛津纲贵将大炮布置于百米高处的做法,不可谓不聪明。
但他低估了对手。
他不知道,明军装备的新式加长身管舰炮,有效射程远超他的想象。
攻击两三里外的目标时,采用大仰角全装药发射,轰击数十米高度的目标,轻而易举!
“轰轰轰轰……”
一发接一发的实心炮弹如同陨石般砸落。
有的狠狠撞在城墙上,坚固的墙体如同饼干般碎裂,崩飞的石块将整队的萨摩士兵扫倒。
有的则越过城墙,呼啸着落入城内,轻易洞穿一排排木质房屋,留下触目惊心的破坏痕迹。
因为是攻击城池要塞,明军发射的炮弹全部换成了实心弹。
在大量24磅重炮持续不断的摧残下,鹤丸城那并不算高大厚实的城墙,很快就被砸得支离破碎,豁口遍布。
而刚开始给他们带来希望的大筒也已经被砸烂了大半。
“大人!快走!城墙要塌了!!”
一名满脸血污的武士,惊慌地扑过来,死死拉住还在发愣的岛津纲贵,拼命往城墙下拖拽。
岛津纲贵下意识地低头。
只见脚下的石砖,已经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并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整段城墙都在摇摇欲坠,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藩主的威仪与体面,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向城墙下逃去。
“轰隆——!”
就在他离开城墙顶端的瞬间,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段饱受摧残的城墙终于支撑不住,垮塌了一大截。
无数的砖石倾泻而下,溅起了遮天蔽日的烟尘。
一些来不及跑开的萨摩藩士兵,瞬间被活埋在城墙废墟之下。
侥幸没死的,也被乱石砸断了手脚,发出凄厉的惨嚎。
灰头土脸的岛津纲贵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
看着那坍塌的城墙和弥漫的烟尘,他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全是灰)。
他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音,许久,才发出一声哀鸣:
“我岛津家数百年的基业啊……”
……
第124章 “三光”
鹤丸城城墙被轰塌,明军停下了炮击。
早已按捺不住的外籍军团,趁机乘坐登陆艇蜂拥冲向残破的坊津砦。
吴建原站在船头,望着岸上唾手可得的功勋,眼中闪烁邪光。
他拔出雁翎刀,指向前方。
“外籍军团的勇士们!皇帝陛下的恩典就在眼前!”
“男的全部杀光!女的全部抓光!房子全部烧光!”
“吼!”
“为了大明户籍!”
“天允皇帝陛下万岁!”
登陆艇撞上滩涂,士兵们趟着没膝的海水,面目狰狞地扑向岸边。
他们龇牙咧嘴,眼中燃烧着对杀戮和功赏的渴望,仿佛一群挣脱牢笼的野兽。
坊津砦已是一片狼藉,侥幸从海战中逃回的萨摩藩士兵,看到这群如狼似虎的“明军”冲来,下意识地举起武器试图抵抗。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冰冷的枪口和密集的弹雨。
“砰!砰砰!”
几轮排枪扫过,那些刚刚鼓起勇气的萨摩武士和足轻,便如同被割倒的麦子,纷纷栽倒在地。
他们的首级,则成了外籍军团士兵眼中闪闪发光的军功。
此刻,外籍军团爆发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战力,毕竟,前方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未来啊!
所有挡道的,都得死!
……
鹤丸城,残破的天守阁内。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味。
一名浑身浴血、盔甲破损的萨摩武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岛津纲贵面前,哀嚎道。
“大人!大人!”
“那些……那些攻上来的‘明军’……他们不是明国人!”
“他们中除了些红毛鬼畜外,剩下的……剩下的全都是说倭语的倭人啊!”
武士抬起头,脸上满是绝望。
“他们正在坊津砦里烧杀!男人……快被杀光了!女人……都被他们抢走了!”
“纳尼?!”
岛津纲贵猛地站起,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被明军爆锤,岛津纲贵虽说愤恨,但曾经的大明确实强到让他只能仰望,如今大明再次强势归来,或许真有他无法抗衡的力量,他甚至准备咽下这苦果,做好了割地赔款的准备。
可现在,他听到了什么?
登陆屠戮他领民、烧毁他家园、掳走他女人的,竟然是一群同族叛徒?!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比战败更让他无法忍受!
“倭奸!一群数典忘祖的猪狗!”
岛津纲贵目眦欲裂,他“呛啷”一声拔出腰间的武士刀,疯狂嘶吼道。
“传令!立刻集合所有还能拿起武器的人!武士、足轻、农兵!全部!全部给本藩主集合!”
“随本藩主出城!杀光这群无耻的叛徒!”
城墙已被明军大炮轰塌,据城死守已成笑话。而现在,倭奸的出现,更是彻底点燃了他最后的疯狂。
既然已无退路!
那就拼死一战!
用这群叛徒的鲜血,洗刷萨摩藩的耻辱!
藩主的命令和倭奸的残暴行径,迅速激起了残存武士和领民的同仇敌忾。
很快,一支约五千人的队伍在鹤丸城下集结起来。
只不过,这支队伍的“军容”,实在令人堪忧。
江户承平已久,萨摩藩虽暗中积蓄实力,但精锐水军已在海战中集体沉海喂鱼。
此刻集结起来的,大多是放下锄头、拿起竹枪的农兵,辅以少量装备简陋的足轻和各家武士的家臣。
武器五花八门,盔甲残缺不全,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一群被愤怒驱使的乌合之众
岛津纲贵翻身上了一匹矮小的木曾马,高举着战刀,嘶吼道。
“萨摩的武士们!拿出你们的勇气!”
“为了萨摩的荣耀!为了你们的妻女!随我冲锋!杀光那群猪狗不如的叛徒!”
“冲啊——!”
“杀光叛徒!”
“板载!!”
五千人发出震天的呐喊,如同决堤的洪水,跟随着岛津纲贵和一众武士,浩浩荡荡地冲下山坡,扑向正在坊津砦内“狩猎”的外籍军团。
……
山下的外籍军团士兵正沉浸在抢夺首级和女人的狂热中。
突然看到数倍于己的敌人从山上冲下,那股骇人的声势,也不由的心中一凛。
杀戮的兴奋迅速被战斗的警觉取代。
“敌袭!敌袭!”
吴建原一刀砍下一名试图反抗的倭人汉子,甩掉刀上的血珠,转身厉声高喊。
“停止追击!各营连!立刻收缩,组织防御阵线!”
“准备迎敌!等倭寇进入射程就自由开火!”
他的第一团因为冲在最前面,几乎已经抵达鹤丸城山脚,抢到的人头最多,此刻也首当其冲,面临着最大的危险。
倭寇的冲锋速度很快,转眼间便进入了五百米范围。
外籍军团仓促组成的阵线上,米尼步枪开始发出清脆的枪响。
“砰砰砰砰……”
一排排硝烟从阵线上升起,冲在最前面的萨摩士兵不断中弹倒下。
尤其显眼的,是那些骑着矮马、穿着五颜六色家传盔甲的武士。
这些甲胄俱全的骑兵,威胁远超后面的乞丐大军,自然也成了外籍军团士兵优先射击的目标。
连绵不绝的枪声中,一个个武士惨叫着被打下马背,他们引以为傲的华丽盔甲,在高速旋转的铅弹面前,被轻易洞穿,带出一蓬蓬血雾。
转眼间,本就不多的百余名骑马武士已经倒下了一大半。
“稳住!不要怕他们的铁炮!他们的铁炮装填很慢!冲过去!冲到近前就能砍死他们!”
岛津纲贵挥舞着战刀,在马背上声嘶力竭地鼓舞士气。
他话音未落,又是一轮排枪响起。
这一次,子弹没有直接命中他,却“噗”地一声,钻进了他胯下木曾马的身体。
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猛地人立而起,随后重重地向前栽倒,岛津纲贵猝不及防,被这股巨力狠狠地抛了出去。
“呃啊!”
木曾马虽然不高,但岛津纲贵那短矮的身躯摔在坚硬的地面上,也几乎要了他老命。
也庆幸萨摩藩骑兵不多,后面没有蜂拥的马蹄将他踏成肉泥。
“咳咳!”
岛津纲贵费力撑起全身酸痛的身体,周围几名忠心的武士迅速赶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将他搀扶起来。
“继续进攻!”岛津纲贵推开几名武士面色疯狂,大声嘶吼。
作为萨摩蕃藩主,从他即位以来就没有这么惨过!
对面是正规明军也就罢了,可对方竟然只是一群叛徒,他咽不下这口气!
海面上的明军舰队不知为何已经停止了炮击,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他要亲手宰了这些叛徒!
几名武士对视一眼,眼中闪过惊惧和迟疑。
对方的火器太犀利了,射程远得超乎想象!
这样冲上去,简直是送死!
但藩主的命令就是一切。
在等级森严的萨摩藩,违抗岛津纲贵的下场,比死在敌人手里更可怕。
况且,冲锋路线上并非毫无遮蔽,岩石、房屋的废墟都可以利用。
敌人的数量也远少于己方。
或许……还有机会!
“嗨依!”
几名武士咬紧牙关,领命带头,继续挥舞兵器,催促着农兵们向外籍军团的阵线冲杀而去。
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一些萨摩藩士兵妄图用藤甲盾牌去抵挡子弹,但枪响之后却发现卵用没有,而且那些举着盾牌的士兵往往死相更惨。
终于,在付出了惨重伤亡后萨摩藩士兵嘶吼着冲到了外籍军团阵线前不足五十米的地方!
胜利似乎就在眼前!
只要冲垮这道防线,就能用手中的刀剑,将这些该死的叛徒碎尸万段!
就在他们准备发起最后决死冲锋的刹那,只见对面的叛徒齐齐做出了一个动作。
他们从腰间掏出一个个黑乎乎、带着木柄的“铁疙瘩”,随后拔掉末端拉索,奋力扔了过来。
这是什么?想用铁锤砸死我们吗?
下一秒,掉落在萨摩士兵人群中的“铁锤”轰然炸响!
“轰——轰轰——轰隆!!”
连绵的爆炸声震耳欲聋,火光和浓烟瞬间吞噬了冲在最前方的数百名萨摩士兵。
这轮手榴弹攻击,几乎是将冲在前头的倭国人完全抹去,而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身先士卒,作为军官的萨摩藩武士。
手榴弹消耗一空,吴建原向前踏出一步,高高举起了自己的雁翎刀。
“外籍军团的勇士们!”
“为了皇帝陛下!为了大明!”
“杀光这些倭寇!!”
“杀啊!!”
……
第125章 如何做到亡国灭种
“杀啊!”
怒吼声撕裂烟尘。
无数的外籍军团士兵挺着步枪,如潮水般扑了上去。
让一群失去指挥,衣甲不全,拿着简陋兵器的农民和一群训练有素的职业士兵作战,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且萨摩蕃士兵本就已经被手榴弹炸了个七荤八素,死伤一片。
双方一接触,战场就呈现一边倒的态势。
这个时候外籍军团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在后面没有上来,人数处于劣势,但双方的军事素质甚至是身体素质都相差太大了。
这些萨摩藩临时士兵根本就不懂得配合,而且单薄瘦弱的身体也远弱于外籍军团士兵。
刀枪碰撞,血肉横飞。
许多萨摩兵刚一接触,就被刺刀捅穿了胸膛,惨叫着倒下。
“妖怪!他们是妖怪啊!”
“快逃命啊!!”
“饶命!不要杀我!我投降!我投降啊!”
“救救我!我不想死啊!妈妈……”
绝望的哭喊响彻战场。
冲锋时被枪弹扫倒一片,接敌前被手榴弹炸烂一片,如今白刃相接,更是被杀得尸横遍野。
残存的农兵彻底崩溃,丢下武器,哭喊着四散奔逃。
“不准逃!给我回来!”
慌乱的溃兵人群中,岛津纲贵状若疯魔,他挥舞着锋利的武士刀,将两名从他身边跑过的逃兵连人带甲劈成了两半,温热的血液喷溅在他华丽的具足上,让他看起来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然而,他一个人的血腥镇压,在数千人的大溃败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
更多的溃兵只是惊恐地绕开他,继续向后方逃窜。
“大人!撤吧!这些叛徒有明国人的火器,背后还有明军的舰队!我们根本打不过啊!”
一名武士脸上血污交加,声音嘶哑的喊道。
岛津纲贵剧烈地喘着粗气,他环顾四周,满眼都是丢盔弃甲、仓皇逃窜的溃兵。
再看看远处那些仍不知疲倦地追杀着、砍下一个又一个头颅系在腰间的“大明走狗”,他脸色黑得如同锅底。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败得如此彻底,但真的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啊!
“撤退!”
他咬着牙,悲愤的喊道。
“去九州!离开这鬼地方!”
萨摩藩在九州尚有根基,鹿儿岛丢了,岛津家还不至于灭亡。
有了岛津纲贵的命令,仅存的十几名武士如蒙大赦,立刻簇拥着他,不再理会那些溃兵,调转方向,企图从战场的侧翼逃离。
他们没有往山顶的鹤丸城跑,在当前这样的情况下鹤丸城已经变成了一片死地,再往上跑,无异于找死。
至于城里的妻儿老小?
岛津纲贵此刻已经顾不上了。他才四十岁,只要能活下去,女人和儿子,以后还可以再有!
他的想法很美好,但现实却相当的残酷。
在遍地都是破衣烂衫、甚至赤着脚的农兵的战场上,岛津纲贵和他身边那群穿着精良甲胄的武士,简直就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那边!快看那边!”
吴建原一刀将一个跪地求饶的倭兵枭首,随手将那颗还滴着血的脑袋挂在腰间,一抬眼,便立刻发现了那群企图溜走的大鱼。
“是萨摩藩主!那个穿得最花哨的胖子,就是岛津纲贵!”他眼尖,立刻认出了目标。
“别让他跑了!干掉他,咱们团这次就首功了!”
他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大吼。
这一嗓子,瞬间吸引了附近所有外籍军团士兵的注意。
“藩主?”
“大鱼啊!”
士兵们的眼睛“唰”地一下全亮了,那眼神,比看到成箱的金币还要炙热。
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追杀普通溃兵的脚步,纷纷调转枪口,对准了那群显眼的目标。
“砰砰砰砰……”
枪声骤然变得密集起来,数十支米尼步枪组成的火力网,追着岛津纲贵一行人而去。
“噗噗……”
几名武士后背中弹,哼都没哼一声,便摔倒在地咽了气。
“实在太不公平了!”
岛津纲贵眼睁睁看着护卫一个个倒下,悲愤欲绝。
打不过,跑不掉!
这些该死的叛徒,猪狗不如的倭奸!
仗着明国人的利器,杀他们这些高贵的武士,如宰鸡屠狗!
“八嘎呀路——!跟这群叛徒拼了!”
连串的枪声之下,身边的护卫一个接着一个被打死,眼见无路可逃,岛津纲贵心一横,举刀嘶吼,准备迎接最后的结局。
至于投降?
看看那些走狗在坊津砦的所作所为吧!看看他们的腰间吧!
他们,根本不收俘虏!
……
“游骑兵”号缓缓靠岸。
家文宣放下望远镜,瞥了一眼岸上逐渐平息的战斗。
“尼克尔少将,你的士兵打得不错。”
尼克尔微微躬身:“全赖将军指挥若定,卑职不敢居功。”
他如今不仅汉语流利,连这套谦辞也学得有模有样。
家文宣不置可否。
外籍军团这一战,确实打出了凶悍。
虽然有倭人孱弱、装备落后的原因,但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冲锋而阵型未乱,最后还能发起反冲锋,将敌人一举击溃,已经算得上是一支合格的军队了。
至少,比几个月前在矿场时可强多了。
至于此前没有为他们提供火炮支援一事,也并非他刻意为之。
实在是舰队的弹药,已经几乎打光了。
从琉球一路打过来,连下数座岛屿,加上刚才那场激烈的海战和对鹤丸城的饱和式炮击,弹药消耗实在是太大了。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打到现在,各舰除了必须留存的最低自卫弹药储备外,已经再无一发多余的炮弹了。
“命令陆战队登陆!”他命令道。
战事已经进入尾声,大明王师也该登场收拾残局了。
……
虽然朱和埸的确打算让倭国亡国灭种,也确实是重开了首级赏罚令,但是却不可能以屠杀的方式杀光倭国人。
和鞑子不一样,这几个小破岛上的倭国人实在是太多了!
近两千万的人口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以屠杀的方式将其解决掉的
既然没办法杀光,那么仇恨的种子就会被埋下,所以朱和埸需要有人顶在前面,负责转移倭国人的仇恨目标。
现在这个顶在前面的是外籍军团,而晚些时候,这个角色就可能变成由大明掌控的萨摩藩傀儡政府。
屠杀倭国人的主角只能是倭国人自己,至少明面上如此,而大明则是会以“解放者”的姿态出现。
等萨摩藩亦一步步拿下倭国全境时,那个时候倭国的男人还会剩下多少?
这个时候“不堪忍受萨摩藩暴政统治下的倭国人民”向大明求助,大明也就顺势推翻掉萨摩藩。
接着再来个并入大明的请愿,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当然,这还只是亡国还没有做到灭种。
事实上灭种也并非要将所有人都屠尽杀绝,只要让这些剩下的倭国男人没有下一代,这目标也就达成了。
要实现这一目标同样不难,一是向倭国大量移民填补因为战事而死了九成的男人,另外就是拉开倭国人和大明百姓的待遇差距了。
倭国人只能拿最少的钱从事最底层,最危险的工作。
但是只要倭国女姓嫁给了大明男子,那么她就会获得与普通大明百姓同等的待遇,其后代自然归化。
而倭国男性?
不好意思,倭国男性只能一辈子拿最少的钱干最底层,最危险的工作,干到死。
或许有人会反抗。
之前因为人太多了,大规模宰杀影响不好,但是现在,这些男的还剩多少?胆敢反抗的又有多少?
而且这已经变成了大明内部的问题了,这些人就是乱匪、叛军。
杀起这些人来,也就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
第126章 杀疯了的外籍军团
萨摩藩主力覆灭,萨摩藩藩主岛津纲贵被砍了脑袋,如今的鹤丸城门户洞开,再无屏障。
外籍军团的士兵如开闸猛兽,蜂拥撞入这座失去抵抗的城池。
他们像挣脱锁链的疯狗,眼中只有毁灭与掠夺。
挡路的活物,无论是人是畜,皆遭屠戮,连路边瑟缩的野狗也能莫名挨上一刀。
一些倭国人试图举起武器反抗,但面对训练有素的外籍军团士兵,反抗之人的唯一结局就是被砍成十八段。
熊熊烈焰冲天而起,滚滚浓烟直上云霄。
整个鹤丸城无处不充斥着倭国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当家文宣领着陆战队抵达鹤丸城时,这里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看着满地的残尸,闻着空气中传来的奇异肉香,家文宣皱了皱鼻子,而一旁的尼克尔少将脸色煞白,再也按捺不住胃中翻腾,弯腰剧烈呕吐起来。
“呕……”
“陛下所言不虚。”家文宣低语,“这等倭人,骨子里便刻着嗜血。”
他瞥了眼身旁的亲兵。
亲兵会意,取出一枚信号火箭。
“咻——砰!”
莹绿色信号弹被送上了天空,这是停止屠杀的信号。
城中各处,大部分外籍军团士兵抬头望天,迟疑着放下了屠刀。
但是有一部分已经红了眼陷入疯魔的士兵依旧没有停下手里屠刀,甚至这些人已经不分男女,只要是喘气的皆是他们的攻击目标。
“尼克尔将军,看来你的手下已经疯了。”
家文宣看着街道上依旧有士兵在追杀倭国人,他侧头对着已经快要吐虚脱的尼克尔说道。
“家将军,呕……我立刻……呕……约束他们。”尼克尔强撑着回应。
“不必了。”家文宣摆手,“你状态不佳,由我们的人处理。”
遂即,他挥手下令。
“陆战队,进城!制止一切暴行,收拢俘虏!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上百名身着大明制式军服的陆战队员应声而出,步伐整齐地进入这片修罗场。
扮演救世主的角色,岂能让一个红毛鬼来抢?
……
昏暗的木屋内,血腥味刺鼻。
倭籍士兵村上踏过门口一具尚有余温的无头尸体,猩红的目光盯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上。
那是个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岁上下,破旧衣服上沾满了尘土和血迹,眼中只剩下最纯粹的恐惧。
“桀桀桀……”村上喉咙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一步步向她逼近。
他的同伴小林声音发颤地阻止道。
“村上!你要做什么?信号弹已经升空了!你想违抗军令吗?”
村上扭过头,眼中凶光毕露,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容:
“小林,只要你不说,谁会知道呢?嗯?你……是我的好兄弟,你不会乱说的,对吧?”
“我……我当然不会……”小林被他看得心头发毛,连连后退,声音发虚。
他一步步挪向门口,只想尽快离开这个疯子。
就在他转身欲逃的瞬间,一截冰冷的刺刀猛地从他后心透出!
小林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染血的刀尖。
“为……为什么……”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村上贴在他耳边,用魔鬼般的声音低语着,随即猛地抽出刺刀。
小林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溅起一片尘埃。
村上连看都没看同伴的尸体一眼,他转过身,脸上挂着扭曲的狞笑,再次扑向墙角的女孩。
“啊——!”
女孩终于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村上粗暴地伸出大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则急不可耐地伸向女孩那本就破烂不堪的衣衫……
“士兵!你在干什么?!”
一声愤怒的呵斥骤然在门口响起,那是纯正的汉话!
村上的动作瞬间僵住。
完了!是明军!
他触电般松开女孩,猛地转身。
只见三名身材高大的明军陆战队员,神色冷峻地站在门口,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其中一名陆战队员快步上前,迅速检查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小林,随即起身,对领头的班长摇了摇头
村上急中生智,指着地上的尸体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用生硬的汉话大喊道。
“长官!是倭寇!是这个屋子里的倭寇杀了他!我刚为他报了仇,正要带走这个女人当俘虏!”
他惊慌辩解着,因为动作太过慌乱,没系好的裤子竟滑落了下来。
“抓起来。”
陆战队班长语气冷得可怕。
门口的士兵明显是被人从后背用刺刀捅死,这间破屋里除了这疯子,再无第三人。再加上他这副衣衫不整的丑态,真相已昭然若揭。
眼看谎言戳破,村上眼中闪过绝望。
杀害同袍,奸淫妇女,无论哪一条都是死罪!
他猛地推开上前的两名陆战队员,转身就往门外冲。
然而还没等他跑出几步,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村上只觉小腿剧痛,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啃了一嘴混着血污的泥土。
他惊恐地回头看去,那名陆战队班长手中的米尼步枪,枪口正冒着一缕淡淡的青烟。
两名陆战队员立刻上前,用绳索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陆战队班长将步枪斜挎于背上,缓步走向那惊魂未定的小女孩。
女孩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明军士兵,虽然身体还在因为恐惧而颤抖,却没有躲闪。
她知道,是这个人救了她。
班长放缓了动作,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
女孩再也忍不住,趴在他坚实的臂膀上放声大哭。
“呜哇……那些人……说一样话的人……好坏……呜呜……”
……
陆战队的及时介入,让鹤丸城内许多濒临绝望的倭人得以幸存。
劫后余生的他们看着救他们一命的大明皇家海军陆战队士兵眼神复杂。
既有恐惧,也有一丝感激。
而当他们的目光,转向那些被陆战队缴械、押解在一起,不久前还在狞笑屠戮、说着同样语言的外籍军团士兵时,那份感激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刻骨铭心的仇恨与畏惧。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他们恐怕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吧。
家文宣命人约束好外籍军团后,便不再理会城中的琐事,直接带队,直趋鹤丸城最高处的天守阁。
这座象征萨摩藩权力的核心建筑,虽经炮火洗礼,仍显出几分往日的气派,与周遭低矮残破的民居对比鲜明。
踏入阁内,吴建原早已在此等候。
宽阔的大厅内,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无一例外,皆是衣着华贵的男子。
家文宣看着这一地的尸体,眉头轻轻皱起。“都杀光了?”
“回禀将军,岛津家所有男丁,尽数在此。”
吴建原立刻挺直了腰板,大声应道。
家文宣心中却是一沉。
动作太快了。
皇帝原本的计划,是留下一两个岛津家的子弟作为傀儡,方便日后操控萨摩藩,挑起倭国内斗。
现在……
全死球了。
还扶持个球啊!
……
第127章 萨摩藩新藩主
家文宣脑中灵光一闪。
陛下曾提及过,要将长公主殿下培养成欧罗巴女王。
我大明都能认可女王,那么这倭国又有什么不可以?
既然岛津家的男丁已经死绝,那寻个女子继任藩主,又有何妨。
想到此处他当即对吴建原道:
“去,将岛津家的妇孺尽数带来。”
“遵命,将军!”
吴建原脸上掠过一丝困惑,但他没有多问,只是听命行事。
不多时,天守阁前的庭院里,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啜泣声。
约莫四五十名女子,被吴健原“请”了过来。
她们大多身着华丽的绢绸和服,梳着精致的发髻,即便如今沾染了尘土,也难掩那一身养尊处优的贵气。
当她们的目光扫过地上堆叠的、曾经是她们父兄丈夫的尸体,预想中的悲痛与仇恨并未出现。
有的,只是更深的恐惧。
事实上古代倭国同中原一样,女性是基本没有社会地位的。
她们所扮演的角色只是男人的附属品和生育工具。
除了飞鸟奈良时代出了几个女性天皇,自那之后,倭国女性的地位便直落千丈,
甚至某些程度上比中原还要更加夸张。
比如说将军的妾室在年过30岁以后,便不再允许同将军同房。
这可真是……(暴殄天物)
又比如幕府有过这样一条法令。
“年贡不足者,可贩卖妻子。”
国家支持贩卖妻子!这样的明文法令恐怕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找不到与之相同的了吧。
这些为了上交年贡而被卖给幕府的女性,则成为了幕府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
她们都成为了被称作“游女”的官技。
这些官技的生活是悲惨的,因为过于“操劳”,每天都有无数的年轻女性死去,而她们的尸体则被随意抛弃掩埋。
据考古学家统计,江户时代游女的平均寿命仅为22岁。
或许几百年后的倭国政府靠着女性赚钱的操作就是从这一时期学来的吧。
虽然买卖妻女的情况不可能出现在贵族家庭。
但倭国贵族家的女儿生活同样凄惨,这些贵族家庭将从中原王朝学来的女性道德观念发挥到了极致。
三从四德,女训,女戒,中原王朝要求女性学的,倭国贵族们那是一件不落下,甚至倭国女性被要求绝对服从男性。
中原王朝的贵族千金小姐讲究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倭国贵族家的小姐别说出家门了,甚至连小院儿门,房间门都未必被允许迈出。
直到他们作为联姻工具被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就比如说现在,眼前的这一堆岛津家女性有相当多一部分还是第一次到这大院来。
如此情况你能指望这些女人对院内的尸体能有多深的感情?
家文宣站在这些女娃面前看向了吴建原:
“问她们,哪些是岛津纲贵的女儿。”
吴建原立刻将这句话用萨摩方言高声重复了一遍。
几个站在前排、衣着尤为华贵的女子,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眼神明显躲闪起来,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去,想要躲进人群里。
然而,没人敢开口应答。
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但家文宣也不需要他她们应答了,他挥了挥手,几名士兵立刻上前将这几个眼神躲闪的女人给拉了出来。
那几个女子被拖拽出来,以为死期已至,顿时双腿发软,狼狈地瘫倒在地。
其中一人,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一股臊臭的液体从她华美的裙摆下迅速洇开,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留下了一片深色的水渍。
“还有她!”
突然,一个被拉出的女子尖叫起来,手指猛地指向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她也是!她也是父亲的女儿!”
家文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个身形异常瘦弱的女孩,看上去年岁不大,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与周围锦衣华服的女子格格不入,更像个卑微的下人。
这是岛津纲贵的女儿?
谁家千金小姐会是这样的打扮。
或许是看出了家文宣的不信任,那告密的女子急忙补充。
“千真万确!她确是父亲的骨血,是父亲当年抢来的农家女所生!家族从未承认过她,但她身上流着岛津家的血!”
吴建原立刻将那女子的话翻译了出来,家文宣听后,眉梢微挑,瞬间了然。
农家女所生,门不当户不对,不被承认。
他再次打量那个女孩,难怪,难怪岛津纲贵其他几个女儿姿色平平,而这个女孩虽然瘦弱,面黄肌瘦,却掩不住那清秀的眉眼和精致的五官轮廓。
想来能够入岛津纲贵眼的农家女,长相定然不会差,而这些通过政治联姻生下的女儿,长相如何,那可就全看运气了。
家文宣迈开步子,缓缓踱到那女孩面前,刻意放缓了语气。
“你叫什么名字?”
“将军问你名讳?”吴建原在一旁翻译。
“彩香……回大人,奴婢叫彩香。”女孩声音细微,带着怯意,慌忙低下头。
“岛津彩香?”
“大人,奴婢……就叫彩香。”
她没有姓氏,岛津家从未赐予她这个身份的象征。
“岛津纲贵,是你父亲?”家文宣追问。
“不是!”
女孩猛地抬头,瘦小的身躯竟迸发出一股力量,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她撒谎!”先前那告密的女子又尖声叫道。
“闭嘴!”
家文宣一声冷喝,瞬间让那女子噤声,院内只余下风吹过的呜咽。
“他不是我的父亲!”
彩香咬紧了牙关,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泪,“他只是……强暴了我母亲,又害死我母亲的……畜生!”
这番话信息量巨大。
家文宣几乎能瞬间勾勒出一部充斥着肮脏、血泪与罪恶的过往。
这些倭人,中原的礼仪教化没学到多少,倒是把这些腌臜事学了个十足十。
不过……
这女孩的出现,当真是天意。
对岛津家毫无归属感,甚至怀有深仇大恨,体内却又流淌着岛津家的血脉。
由她来做这个萨摩藩主,简直是完美!再合适不过了!
家文宣心中有了定计,虽然他很讨厌那个多嘴女子,但也不得不承认,要不是那女人多嘴,自己还真未必能找到如此完美的棋子。
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全场。
“很好!从今日起,你便是岛津彩香。亦是萨摩藩,第四代藩主!”
此言一出,满院震惊。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望向家文宣,又望向那瘦弱的女孩。
尤其是刚才被拉出来的那几位“正牌”岛津小姐,脸上更是写满了荒谬与不甘。
不是要杀她们?
竟是要……选藩主?!
女人,也能当藩主?
凭什么?凭什么是那个贱妇所生的野种!她们才是根正苗红的岛津之女啊!
无上的权柄,萨摩藩至高的地位,哪怕只是个傀儡,也足以令人疯狂。
机会曾近在咫尺,却被他们自己,或者说,被自己那愚蠢又恶毒的姐妹,亲手推给了这个最不可能、也最让她们鄙夷的人。
想到此处,她们看向那告密者的眼神,已然淬满了毒液。
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
第128章 大明爸爸,这个黑锅请交给我们来背吧
“啊!”
彩香惊呼出声,娇小的身躯猛地一颤。
藩主?
眼前这位威严的将军,竟要她做萨摩藩的藩主?
自她有记忆起,在岛津家的每一天,都活得不如院子里的一条狗。
呼来喝去是家常便饭,残羹冷炙是无上的赏赐,任何一个家臣的子嗣都能对她随意打骂。
藩主之位,于她而言遥不可及,恍若梦呓。
更让她感到一阵彻骨冰寒,几乎要呕吐出来的是,她将要冠上那个畜生的姓氏!
“大人……”彩香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冰冷的石板硌得她膝盖生疼。
“我……我能不能……不当这个藩主?”
她声音凄凉,满是哀求。
不当?这可由不得她。
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合适的人选,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
不仅如此,家文宣甚至想得更远。
这女孩现在虽然面黄肌瘦,但底子不差,五官清秀,身段也还算……好吧,目前瘦得就剩个骨头架子了。
但这不是问题,只要能够好生调养一番,不出三月,绝对能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美人。
陛下如今后宫尚虚,嫔妃昭仪之位,她自然是没资格的。
但……
一个选侍、淑女的名额,倒也并非不可。
毕竟是倭国一藩之主,身份也勉强够了。
忽然,他脑中又闪过一个更为大胆的念头。
听说倭国京都那位天皇,也有数位待字闺中的公主,就是不知道容貌如何?
不如……
改天路过京都时,也“请”几位来看看?
……
坊津砦和鹤丸城的大火在燃烧了一天一夜后总算是熄灭了。
曾经繁华的港口町屋,如今只剩下一片焦黑的白地,断壁残垣间,兀自冒着缕缕青烟。山顶的鹤丸城,也好不到哪里去,超过三分之一的建筑群化为了废墟。
两处城池,原有人口四万多人,如今已锐减至万余人,而这剩下的人中女性又占了九成。
她们望着这满目疮痍开始撕心裂肺的痛哭。她们不明白为什么会无缘无故遭此变故。
此时,家文宣开始派人宣传。
“大明兴兵,皆因岛津纲贵狼子野心,兴兵犯我藩属琉球,屠戮无辜!”
“大明此来,乃行吊民伐罪之举,是为自卫!”
“然,外籍军团纪律废弛,竟有败类纵兵屠戮,犯下滔天罪行!”
“此等人神共愤!大明已下决断,凡下令施暴、滥杀无辜之‘军官’,一律处决,以儆效尤!”
倭国底层百姓对于萨摩藩高层对于琉球的侵略行动可谓知之甚少,更何况是这些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女人。
一番话语,如醍醐灌顶。
原来……
她们遭到如今这变故竟然是因为那些贪婪的贵族先去招惹大明而引起的。
更让她们难以置信的是后续。
大明,竟要为她们这些败亡之民,处决自家的军官?
屠城掠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千百年来的铁律。
可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有哪支胜利的军队,会因为屠杀了敌人,而反过来惩罚自己的将士。
这……明军……
她们怔怔地望着那些身着赤红军袍的士兵,眼中充满复杂。
天朝上国!仁义之师啊!
一时间,感激涕零,哭声更甚,却已不再是纯粹的绝望。
……
行刑之日,万众瞩目。
鹤丸城前被清出了一片空地,作为临时的刑场。
数千名幸存的倭国女人围在四周,神情复杂地看着。
十几个面色惶恐、衣衫不整的外籍士兵被率先推上刑场。
他们正是那些狗改不了吃屎,犯下奸淫罪行的败类。
“长官饶命!饶命啊!下次不敢了!”
士兵们用蹩脚的汉话哭喊求饶,但家文宣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陛下亲口定下的红线,触之……必死!
军法官高声宣读罪状。
“砰!砰!砰!”
行刑队枪声齐发,十几名罪兵应声倒地,在尘土中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骚动,紧接着,更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近百名被堵住嘴、蒙上双眼的“外籍军官”,被成队列地押赴刑场。
如此多的“军官”同时受刑,引得围观倭人惊呼连连。
她们原以为,明军最多也就是枪毙掉几个小兵做做样子,给她们一个交代。
却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军官”要被一同处决!
在无数双震惊、敬畏、感激的目光注视下。
军法官再次宣读“罪行”——纵容屠杀,罪无可赦!
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响。
近百名“军官”尽数倒在血泊之中,场面极为震撼。
家文宣自然不可能真杀了近百外籍军官。毕竟重开首级封赏令的命令是皇帝陛下下达的。
虽然他很清楚,皇帝陛下从来就没有将外籍军团看作是真正的自己人,尤其是那些倭籍士兵,但若真如此大规模处决军官,那无疑会寒了全体外籍军团全体官兵的心。
大明还需要他们冲锋陷阵,背负骂名。
这些“军官”,不过是他从琉球死牢中特意带来的替死鬼。
稍加收拾,换上外籍军团的衣物,蒙眼堵嘴。
他说他们是军官,他们便是。
更妙的是,这伙死囚之中,还有十几个倒霉的白人海盗。
这么一来,这些替死鬼就更像了。
加上最先枪毙的那十几个管不住下身的倭籍士兵在行刑前用蹩脚汉语喊的那几句求饶,更是彻底坐实了这批人身份的“真实性”。
在幸存的倭人眼中,明军真就是为了替她们伸张正义,不惜自断臂膀,枪毙了一大批军官。
公道!天大的公道!
事实上只要有心人仔细了解了明军外籍军团编制,便会发现这些被枪毙的人身份疑点重重。
那可是近百名军官!
一支三千余人的军团,一次性枪毙近百名军官,那这支部队的骨干岂非被杀光了?那还搞个屁啊……
但这口屠戮平民的黑锅,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扣在了外籍军团的头上。
对此,外籍军团的官兵们,默然接受。
他们所有人都很清楚外籍军团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了给大明干脏事儿,背黑锅。
虽然这口锅大得有点惊人,但除了那十几个真正管不住裤裆的蠢货外,他们并没有什么实际损失。
相反,甚至绝大部分人都巴不得这样的黑锅多来几口。
背锅,就意味着实打实的好处。
此役,外籍军团斩首三万有余。
摊到三千官兵头上,人均十几个首级军功。
当然,战功这种东西并不能讲平均。
比如最先登陆的外籍军团第一团,这个团的士兵几乎人手二三十个首级,缴获的头颅堆积如山,甚至需专人看守。
而最后登陆的第三团,斩获寥寥,能上双数者已是幸运儿。
甚至,第一团团长吴建原在算上军官百分之一比例的抽成后,吴建原最后收获的人头数达到了惊人的六十多枚!
这数字,足以让所有官兵望尘莫及。
为此,第三团的士兵已开始鼓噪。
“下次!下次攻城,定要我第三团先上!”
“最大最黑的锅,请务必让我们来背!”
他们纷纷向尼克尔少将请愿,言辞恳切,只求下次有“背锅”的机会,能多分一杯羹。
……
至此之后,外籍军团执行“特殊任务”时,总会习惯性的带上一批死囚。
每当需要平息民愤,展现“公道”时,便会适时地“杀官谢罪”。
这“杀官谢罪”,竟成了外籍军团一项不成文的“保留节目”。
此刻,没有人会预见。
当后世的史学家们,在研究那些尘封的明军档案时,将会震惊地发现一个无法解释的现象。
与大明其他军团相比,外籍军团军官的阵亡率,高得匪夷所思!
竟能达到同期其他军团的数百乃至上千倍!
这……
外籍军团的军官,可当真是一个高危职业啊!
……
第129章 西班牙人来了
行刑的硝烟还未散尽,家文宣的声音便如惊雷般在炸响。
“岛津纲贵倒行逆施,自取灭亡。其族中男丁,已尽数伏诛。”
他目光扫过下方阴盛阳衰的倭国人群。
“然,萨摩藩不可一日无主。今,册立岛津纲贵之女,岛津彩香,为新任萨摩藩藩主!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沸腾。
“纳尼?!”
“藩主?那个女孩?”
“开什么玩笑!女人怎么能当藩主!”
女人当藩主!
这在萨摩藩的历史上,不,在整个倭国的历史上,都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几个侥幸没死的倭国男人,再也按捺不住,当即从人群中跳了出来。
“荒唐!女人不过是我等胯下玩物,岂能凌驾于男人之上!”
“我等尚在,萨摩藩岂容一女子当家!”
“除非我等尽死,否则绝无可能!
哟呵?
竟还有人嫌命长?
看着这群上蹿下跳人形牲口,心地善良的家文宣决定帮他们一把,随即,他轻挥了挥手。
“既然尔等主动求死,那本将军便成全你们。”
“拿下!”
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士兵立时扑上,明晃晃的刺刀灼人眼球。
“八嘎!”
“萨摩藩的儿郎们和明寇拼了!”
眼见明军扑来,这些跳脚的人形牲口还想反抗,但下一刻,凄厉的惨叫声便被噗嗤噗嗤的利刃入肉声彻底淹没。
转瞬之间,那几名跳的最欢的牲口便被扎成了血葫芦,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剩下一众起哄的牲口哪里还有半分抵抗的念头,一个个“噗通、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饶命!大人饶命啊!”
“我等再也不敢了!求大人开恩!”
明军士兵见状毫不客气,当即上前用麻绳给他们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些被捆住的男人见明军并未立刻挥刀,心中还暗自生出一丝侥幸的窃喜。
活下来了……
鹿儿岛如今遍地是没了男人的女子,只要能活下去……
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在女人堆里作威作福,妻妾成群的美好未来。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等待他们的将只有暗无天日的矿坑和永无止境的劳役。
他们后半辈子唯一能接触到的雌性,或许就只有矿洞深处那些嗡嗡作响的母蚊子了。
……
明军的雷霆手段,并未在幸存者中激起太大的波澜。
此刻的鹿儿岛,女性已经成为了绝对的主体。
而岛津彩香,一个同样身为女人的藩主,无疑预示着她们的地位,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些叫嚣的男人被抓走,她们非但没有害怕,眼中反而隐隐闪过一丝快意。
相较于那些矮小丑陋,视她们为器具的倭国男人,那些高大威猛,此刻又展现出“公道”的明军官兵,怎么看都是更好的选择。
想到此处,许多年轻女子的脸颊,悄然泛起一抹异样的红晕。
……
“陛下,这是家将军刚刚发回来的电报。”
颜眉手捧着一纸电文,袅袅婷婷,正欲呈到朱和埸的御案前。
不过还没等她跨出一步,吟香那小姑娘就抢先一步接过了电报。
小姑娘得意洋洋地冲着颜眉仰起精致的小脸儿,明眸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颜眉有些懊恼,但是她可不敢冲吟香使眼色。
如今这宫里早就传遍了,待大军克复顺天府,陛下就会封后纳妃。
而一直跟着陛下的四位侍女,个个都在备选之列,将来不是贵妃便是嫔御,甚至凤冠霞帔,母仪天下,哪个她都惹不起。
“罢了,小丫头片子。”颜眉暗自轻哼,面上却依旧温婉恭顺。
朱和埸并未留意到两个小妮子之间这点无伤大雅的“官司”,他接过吟香递来的电报,目光扫过上面内容。
“抢了两百多万两白银?“
朱和埸咂了咂嘴,眉毛一挑。
”看来这岛津家把琉球压榨可是有点狠啊!”
别看这岛津家眼下搜刮出这许多银钱,似乎家底颇丰。但实际上萨摩藩却是出了名的穷藩。
其所辖领地包括了萨摩国 大隅国以及日向国部分,疆域不可谓不广阔。奈何境内多是贫瘠山地,又没有金银矿藏,还地处偏远人丁稀少,其年贡总产出,刨除从琉球强索来的十余万石,也不过五十万石左右。
这点收入,既要养兵,又要从荷兰人手里买枪买炮,开销巨大。如此境况下,竟还能有两百多万两白银的盈余!
由此可见岛津家这完全是将琉球往死了薅啊!
不急不慢将整篇电报译文看完,朱和埸不得不感叹家文宣对于萨摩藩之事处理的漂亮。
不仅将岛津家男丁杀了个干净,还扶持了个对岛津纲贵充满仇恨的孤女当藩主!
女的!对岛津纲贵充满仇恨!孤儿!
这多重BUFF叠的,简直就是藩主的完美人选。
另外,电报中家文宣还提及了两件事:一是舰队弹药消耗殆尽,急需补充;二是希望新任萨摩藩主岛津彩香能亲自前来定天府觐见。
弹药耗尽一事好解决,至于觐见……倒是不急。
这鹤丸城刚刚拿下,萨摩藩内部未必稳定。
从鹿儿岛到定天府路途遥远,来回所花时间甚多,这个时候让藩主前来觐见未必就是好事,还是等日后局势彻底稳定,大明也夺回应天府之后,再做打算。
“颜眉,给家文宣将军回电。”
“其一,舰队补给,不日便会运抵鹿儿岛。”
“其二,那两百多万两白银,着其留下一百万两,用作战后重建,安抚民心,以及组建新的萨摩藩守备部队。其余银两及缴获之一应‘战利品’,尽数运回定天府。”
“其三,巡洋舰分舰队,除五艘新式战舰即刻返航外,其余战舰,留驻鹿儿岛,弹压地方。”
“其四,将外籍军团也一并撤回来,撤回定天府。”
“就这么发吧。”
“遵旨,陛下!”颜眉敛衽一礼,美眸深深看了朱和埸一眼,才躬身告退。
朱和埸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虽说靠着“杀官谢罪”的把戏,暂时减轻了萨摩藩倭民对外籍军团的仇恨。
但这么一支双手沾满鲜血的“屠夫部队”长期驻扎萨摩藩,难免会勾起当地人的惨痛回忆,引发不必要的抵触与反弹。
而且大明驻倭部队怎么可能由一群异族外人来充当主力?更何况,他们接下来还要负责组建、训练新的萨摩藩军队。
这种关乎长远控制权的关键事务,朱和埸可不放心交由外籍军团来负责。
当然,还有一点,这驻倭部队实际上算得上是一个美差,想想后世那驻日米军、驻韩米军,那日子过得是何等逍遥自在。
如今这情况又何其相似?
这种好事,怎么可能便宜了那些只配干脏活、背黑锅的外籍军团?
……
马六甲海峡南段,碧波万顷。
狭长的航道上,大小帆船来来往往。
一艘悬挂着荷兰东印度公司三色旗的武装商船,正鼓满风帆,破浪而行。
桅杆顶部的瞭望塔上,一名水手突然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冲着下方的甲板大声呼喊:
“西北方向!是西班牙人!”
“上帝啊!是一整支舰队!”
武装商船的船长,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海狗,在听到瞭望手前半句话时,他眼中还闪过一丝贪婪,以为又有不开眼的肥羊送上门来,可以大捞一笔。
可当“一整支舰队”传入耳中时,他笑不出来了。
自从菲律宾的西班牙人被那个复兴的大明帝国一顿老拳捶得鼻青脸肿、元气大伤之后,那些失去了海军庇护的西班牙落单商船,便成了他们这些荷兰饿狼口中的美味佳肴。
可现在,竟然出现了一支西班牙人的舰队!
这是要来找回场子吗?是来报复他们的劫掠行为吗?
不管西班牙人意欲何为,这支气势汹汹的舰队,都不是他这条小小的武装商船能够招惹得起的。
“快,转向!全速前进!立刻前往新加坡港寻求庇护!”
武装商船船长大喊道。
然而,荷兰人那深入骨髓的贪婪本性,此刻却成了他们逃生的最大障碍。
秉持着“只要船还能浮在水面上,就往死里装货”的要钱不要命原则。
这艘武装商船除了各个炮位还留有些许空间外,船舱、甲板,所有能堆放货物的地方,都已塞得满满当当。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遇上海盗,这位船长甚至恨不得把那些笨重的火炮都给拆卸下来,好腾出更多的空间来装载那些能换成金币的东方特产。
饶是如此,巨大的载重量也让这艘商船变得异常沉重和笨拙。
再加上商船的航速本就远逊于专为作战而设计的军舰,后方那支来意不善的西班牙舰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逼近。
海风轻轻拂过,船长心中一片冰凉。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随时准备降下旗帜,举手投降,只求能保住一条性命。
正当这荷兰船长万念俱灰准备下令投降之际,预想中的炮火并未降临。
这支庞大的西班牙舰队,竟像是没有看见他们一般,一艘接一艘地从他们身旁呼啸驶过,激起层层白色的浪花。
双方距离近在咫尺,荷兰船长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西班牙军舰甲板上士兵们冷漠轻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群不值一提的臭虫。
这……这是怎么回事?
荷兰船长惊魂未定,愣在当场。
片刻之后,他猛地一拍大腿,明白了过来。
西班牙人,的确是来寻仇的!
不过,他们寻仇的对象,却不是他们这些趁火打劫的荷兰商人。
而是…大明!
……
第130章 打仗是不可能打仗的
自从西班牙人的无敌舰队被英国人的火船创死之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西班牙王国的皇家海军都处于极致衰落的状态。
与同时期的英、法、荷兰,甚至是瑞典、丹麦相比,西班牙人的海军都是显得微不足道的,甚至可以被认为是形同虚设!
到现在为止,西班牙海军序列中最强大的战舰也不过是两年前下水的“康赛普西翁号”,装备有九十四门火炮。
再大,便没有了。
如果不出意外,西班牙人海军这样的极致衰弱状态还要一直持续到18世纪30年代,才能稍微缓过一口气。
……
此刻,这支西班牙人东拼西凑凑出来的远征舰队,经过了数月的航行,在大明天允元年即将来临之际,总算是抵达了南洋地区。
远征舰队包含大小战舰三十几艘,其中旗舰为“”圣菲利普号“”,一艘1666年就已在海上漂泊的老船,配备着八十门火炮。
即便如此老迈的战舰,在如今西班牙海军贫弱的家底中竟然已经能够排进前三!
另外,远征舰队中还有一艘同样老旧的六十四炮三级战列舰,勉强充当门面。
其余的,便是些巡洋舰,以及搭载着四千名陆军士兵的运兵船。
十几艘悬挂着托马斯伯爵家族徽章的商船,则不紧不慢地缀在舰队末尾。
这样的武力,在南洋这片水域,倒也算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至少在主力舰层面除了大明皇家海军外确实是没有敌手。
欺负一下小国、土著基本上都可以平推。
甚至,倘若此刻西班牙舰队直扑定天府,趁着大明皇家海军主力未归,或许还会有着意想不到的效果。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锦衣卫布置于新加坡的眼线。
然而,西班牙人并无此意。
他们不仅对沿途遭遇的荷兰商船秋毫无犯,甚至堂而皇之地驶入了荷兰人控制下的新加坡港。
这一举动,瞬间在港口内引发了一阵鸡飞狗跳。
荷兰人如临大敌,港口炮台的炮衣被迅速扯下,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这支不速之客。港内水兵奔走呼喝,气氛一度紧张到极点。
一番紧急交涉后,双方才算暂时放下了戒备,各自相安无事。
然后,西班牙人就在新加坡港停下,不走了。
“伯爵大人!“
西班牙皇家海军少将伯纳尔面带兴奋之色,大步走至托马斯伯爵跟前。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大明如今正在对清国用兵,当前马尼拉一带并无大明主力舰队驻防,这是我们的机会!”
“然后呢?“
“战舰是上不了岸的,伯纳尔少将。你有把握,用你那四千名在船上待了几个月、腿都快走不动的士兵,去打赢明国人的陆军吗?”
“然后,等明国人的海军主力回来之后,你又有把握,用我们这些……嗯,‘功勋卓著’的老船,去击败他们吗?”
托马斯伯爵小心翼翼地把玩着手中一件闪烁着奇特光泽的精美茶杯连头都没抬一下便反问道。
“这……”
伯纳尔一时语塞。
既然他打听到了此刻的马尼拉没有明海军主力,那么他自然也打听到了明海军主力舰队的规模,更是知道了大明陆军的庞大。
他没有想到短短几个月时间,这大明竟然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地步,甚至不久前连那些不可一世的荷兰人,也在其手下吃了大亏!
眼下如果靠着远征舰队突袭马尼拉,他们或许能够在短期之内取得胜利,
但是之后该怎么办?
一旦大明回过神来,开始反击,等待他们的恐怕只有覆灭这一条路。
他千里迢迢远赴东方,可不是为了送人头来的。
“那……王国交付的任务……?”伯纳尔迟疑着问道。
“这个我自会考虑,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托马斯伯爵不耐烦地挥退了伯纳尔少将后,又将目光投向了手中那只精巧的茶杯,眼神中满是痴迷。
这是他刚才从当地一家声誉卓著的珍宝斋内重金购得。
就这么一件小东西,就花了他百倍等重的黄金!少一个子儿老板都不卖。
据那老板介绍说,此物乃是“秘银”所铸,是数十年前大明倾覆之际,自大明宫中流落民间的奇珍,曾是大明皇室御用之物。
而且之所以称之其为奇珍,不仅在于此“秘银”材质的旷世难寻,更是因为用此茶杯饮水品茗还有着延年益寿的功效!且用得越久,效果越好!
“秘银”这个词儿是托马斯第一次听说,但是他很确定铸造此杯的金属确实是他生平未见之物。
触之坚韧,入手轻盈,通体闪烁着清冷的银辉。
确实是配得上“秘银”这样充满神秘色彩的称谓。
而且此杯表面也确实有着龙纹浮雕,据他所知,在中原王朝,龙纹乃皇权象征,非帝王不可用,民间私藏即为大不敬之罪。
因此这秘银茶杯十之八九还真是大明皇家御用物品。
对了,
延年益寿!
想到了这杯子的功效,托马斯立刻用这杯子盛上一杯清水,随后一饮而尽。
他咂了咂嘴,似在回味。
果然,一杯普普通通的清水,用这秘银茶杯乘过之后,似乎都平添了几分清冽甘甜之意。
“这大明果然是一个神奇的国度,此行必然能够大赚一笔!”
回想起那珍宝斋内那些琳琅满目、闻所未闻的东方奇货,托马斯伯爵心中暗自盘算。
至于打仗?
开什么玩笑!
从一开始他就不愿意到这东方来,现在更是没有半点与大明交锋的念头。
虽然迫于玛丽亚·安娜太后的命令,他不得不领着西班牙远征舰队踏上这片遥远的东方土地,但说到真刀真枪地干仗,还是算了吧。
打仗是要死人的,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生死难料,他堂堂伯爵之尊,万一有所闪失,岂不亏大了?
一开始大家都商议好了,同大明开战的前提是大明实力弱小,而现在的大明,又哪里有弱小的样子?
况且,他都把十几艘家族商船带来了,一旦打起仗来,他的生意还做不做!
所以打仗是不可能打仗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去打仗的。
现在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完成王国交给他的任务,将菲律宾卖给大明。
可问题是菲律宾已经被大明实际性占领了啊!
把人家已经吃到嘴里的肉再作价卖给人家,这……怎么想都不靠谱。
想到太后交给他的任务,托马斯的面色顿时垮了下来
就连手里那秘银茶杯也不香了。
……
第131章 “很会做生意”的糠稀大弟
在西班牙人的远征舰队抵达新加坡后不久,朱和埸便收到了锦衣卫发回来的电报。
“远征舰队?”
“有意思!”
他指间轻捻电报,单手负于背后,走向窗前。
从新加坡出发,一路北上,即便有老天爷帮忙,顺风顺水,抵达定天府也得花上五六天。
而海军主力自厦门、台湾等地撤回只需要三四天时间。
只要西班牙人一动,一纸电令便可调动主力回防,等西班牙人远征舰队抵达定天府时等待着他们的将是大明皇家海军的主力舰群。
有无线电这样的黑科技,让他拥有了绝对的主动权。
“奚承安!”
“臣在!”
“严密监视西班牙舰队动向,如有异动立即汇报!”
“臣,遵旨!”
……
两天后,新加坡锦衣卫办事处再次拍回了一封电报。
当朱和埸看完这份新电报上的内容时,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这……
这帮西班牙人,是来远征的,还是来度假的?
电报上的描述堪称离奇。
那些本该杀气腾腾的西班牙远征军士兵,此刻竟集体放了大假,三五成群地涌入新加坡的街巷,将酒馆和妓院挤得水泄不通。
而他们的军官,胆子更是肥得没边,竟公然在港口兜售起船上的军需物资!
从朗姆酒、腌肉干,到制式军刀,甚至是火枪火炮,只要给钱,什么都敢卖!
更离谱的是,那领军的总指挥,托马斯伯爵,压根就没待在军舰上。
他带着自己家族的十几艘商船,已经在新加坡的市场上,热火朝天地做起了买卖!
远征?
就这么个远征法?
这西班牙人,又是凑舰队又是运士兵,浩浩荡荡地整出这么大一阵仗,就是为了不远万里跑到南洋来,搞一趟武装走私,顺便发一笔横财?
“这些西班牙人,脑回路当真是与众不同!”朱和埸失笑着摇了摇头。
事实上,就在朱和埸接到第二封电报的前一天,托马斯就已经在舰队内部公开宣布。
远征舰队此行,不会与大明开战,并且下令全军休整,自由活动。
这道命令,对于那些在海上漂泊数月,日夜忧心忡忡的西班牙士兵而言,不亚于天籁之音。
他们如蒙大赦,憋了数月的精力与恐惧一朝释放,纷纷涌上岸去,将新加坡的酒馆赌场挤得水泄不通。
军官们的心思则更为活络。
既然仗不打了,那船上堆积如山的武器弹药,岂不就成了占地方的累赘?
反正天高皇帝远的,现在直接出手处理掉,回国后报个损就是了。
于是,承载着西班牙王国复兴希望的远征舰队,在托马斯伯爵的“英明”指挥下,于新加坡港内各自精彩。
伯爵本人,则心安理得地登上一艘轻便的商船,悠哉悠哉地朝着大明定天府的方向驶来
……
与此同时,数千里之外的北京紫禁城内,另一番景象正上演。
凛冽的寒风中,康麻子大弟龙心大悦。
他兴致勃勃地端起一杆锃光瓦亮的新式步枪,眯起一只眼睛,有模有样地瞄准着百步开外竖立的靶子。
一众满汉大员屏息凝神,几个金发碧眼的荷兰人则垂手侍立,脸上堆满了笑意。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在空旷的校场上突兀地炸开,惊起远处屋檐上的一群寒鸦。
“皇上好枪法!”
“皇帝陛下好枪法!”
枪声的余音还未散尽,周围侍立的满汉官员和几名金发碧眼的荷兰人,便齐声喝彩,各种谀词如潮水般涌来。
只是……
百米开外那个孤零零的胸靶,纹丝未动……
“好枪!”
糠稀脸不红气不喘,随手将步枪抛给身旁的侍卫,口中啧啧称赞道,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远处的靶子。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辛克莱少校见状,连忙躬身上前,操着一口略显生硬的汉话吹B道。
“尊敬的大清皇帝陛下,此款新式步枪,乃是我荷兰东印度公司呕心沥血的杰作,即便是在我国的精锐军队之中,也尚未完全列装。”
“此枪射程最远可达千步!无论威力、射程,皆与明匪所用火器不相上下,甚至犹有过之!”
辛克莱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语气愈发蛊惑。
“只要贵国雄师装备了此款步枪,明匪的火器优势便会荡然无存!届时,贵国大军定能轻易将那些胆敢入侵贵国境内的明匪尽数驱逐,甚至是彻底消灭!”
虽然辛克莱少校嘴上是这么说,但实际上他很清楚,仅仅依靠这步枪,清军想胜过明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明军可不仅仅是步枪先进,还有火炮还有舰队,哪一样是好对付的?
但生意嘛,自然是捡着客户爱听的说。
而且,这批步枪的真实性能,也远没有他吹嘘的那般神乎其神。
与明军大规模列装的米尼步枪相比,更是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尤其在枪管寿命与有效射程上,更是远远不如。
皆因这批步枪全部都是用以前的老旧步枪改装而来,枪管刻画膛线后管壁更薄了。
如此一来,枪管能够承受的膛压自然下降,发射药的装填量也随之减少,射程自然无法与米尼步枪相提并论。若是频繁使用,甚至还有一定的炸膛风险。
刚才糠稀执意要亲自试射时,他着实捏了一把冷汗。
虽然作为样品的这几支步枪是经过精挑细选,反复检查过的,可万一……
万一真的在这蛮子皇帝手中出了岔子,即便没有伤到人,以着他对这蛮子皇帝的研究了解。
他们这些人恐怕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这紫禁城!
幸好,有惊无险。
“此新式步枪,价值几何?”
康麻子目光转向辛克莱,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回禀大清皇帝陛下,”辛克莱的腰弯得更低了,姿态愈发谦卑恭顺。
“此枪用料考究,工艺繁复,造价本就高昂。然,我荷兰东印度公司与明匪素有嫌隙,当下愿助陛下一臂之力。故此,特以至诚优惠之价售予大清,每支……仅需五十两白银。”
五十两白银!
辛克莱这价格一出口,跟在康麻子身后的不少工部官员,眼角和嘴角都控制不住地开始抽抽。
这红毛鬼是真敢开口啊!
他们造一只鸟铳,实际造价仅2两银子左右!
即便层层盘剥,报到御前的造价,也不过翻了十倍,区区二十两。(明末兵仗、军器二局,鸟铳造价九钱银子,密鲁铳每门共银1两1钱8分,嗯,一打就炸的那种。)
而眼前这红毛蕃竟敢狮子大开口,要五十两一支!
比他们还狠!
众人在心中腹诽不已,却并无一人出声质疑。
毕竟,他们自己上报的鸟铳造价便是二十两银子一支,这新式步枪瞧着如此犀利,用两支半鸟铳的价钱换一支新式步枪,听上去……似乎也合情合理?
这个时候要是有人跳出来说这红毛鬼乱报价格,糠稀起了疑心彻查起来,到时候谁都脱不了干系。
而且,皇帝买枪,花的又不是他们自己的银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哲保身方为上策。
果不其然,糠稀大弟在听到这个报价后,眉头仅是微微一蹙,随即便点了点头。
“五十两,此价倒也公道。”
辛克莱少校一听这话,差点没当场笑出声,脸上的褶子瞬间挤成了一团。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本就是生意场上的常态。
当他试探性地报出五十两这个天价时,心中早已做好了被拦腰砍一半,甚至更多的准备。
哪曾想,这位蛮子皇帝竟然如此爽快,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要知道他们的这批改装步枪,每支的改装费用都不足一两银子,即使是算上原有步枪的价格,其成本也不会超过三两。
如今,竟卖出了五十两一支的天价!
血赚!赚麻了!
这清国,当真是如此富庶吗?还是……人傻钱多,好糊弄?
辛克莱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
第132章 康熙的军火订单
这蛮清事实上还真就是这么富有。
如若不然,也不会养出和大人这位富可敌国的巨贪来,其家产之丰,即便放到朱和埸穿越前的时代,怕也是稳坐世界首富的交椅。
前明之失,非止一端,税赋之弊,实为根本。
官绅一体纳粮的口号喊了百余年,结果从始至终都是一纸空文,士大夫阶层手握特权,良田万顷却几乎不向国库缴纳分毫。最终,万千重担全压在了底层穷苦百姓身上。
最后的结果就是大明国库日益空虚,底层百姓越来越穷,官绅集团越来越富。
等到这蛮清入主中原后,这关外来的鞑子皇帝,可不管你什么诗书传家、世代簪缨。
在他们眼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住着大清的地,吃着大清的粮,岂有不向朝廷纳税的道理?
再加上红薯的大力推广,百姓腹中稍实,这蛮清的国库自然也就水涨船高,日益充盈起来。
大明崇祯元年的财政收入是三百二十六万两白银。
而如今,伪糠稀二十八年,也就是去年,蛮清的国库岁入,竟高达三千二百一十七万两白银!前后相较,近乎十倍之巨!
是以,在糠稀大弟眼中,这五十两银子一支的“新式步枪”,虽不便宜,却也的确算不得如何昂贵。
“好,就依此价。”
糠稀点头,算是同意了荷兰人提出的“合理”价格。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盯着辛克莱:
“朕还有一事。朕欲雇佣贵国的舰队,协同我大清王师,共击明匪,不知辛克莱少校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辛克莱少校那张堆满谄媚笑容的脸,瞬间变得比哭还难看,他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不不!尊敬的皇帝陛下!”
他连连摆手,冷汗顺着鬓角就下来了。
“我荷兰东印度公司,是正经的贸易公司!我们是商人,不参与战争!我方不会,也没有能力介入贵国与明匪的冲突!实在抱歉!”
开什么玩笑!
之前同大明皇家海军在南洋那两场血战,他们不仅折损了十余艘大小舰船,无数精锐水手葬身鱼腹,甚至连刚刚到手的大片土地也尽数丢失。
最后还被那奸诈的大明皇帝讹诈去二十万英镑的所谓“战俘伙食费”!
加上巴达维亚爆发的痢疾,他们的损失已经无法以具体金钱去衡量了,甚至直到现在,荷兰人都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
现在,再让他们去招惹那煞星一般的大明水师?
那是万万不可能的!给多少银子都不干!
而且,既然这位蛮子皇帝的钱这么好赚,他们又何必再去拿命换钱?安安稳稳做军火生意,不香吗?
见荷兰人死活不肯再当雇佣军,糠稀浓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也并未强求。
他只得退而求其次,提出要购买他们此番运送军火而来的那几艘武装商船。
这个要求,荷兰人便不好再拒绝了。
不过是几艘寻常的武装商船而已,虽也配备了火炮,但与真正的战列舰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卖了便卖了,还能再赚上一笔。
当然,这武装商船在见惯了风浪的荷兰人眼中或许不算什么稀罕物,但对于眼下水师力量约等于无的蛮清而言,那可真是宝贝了。
自从施琅统领的福建水师在海上被明军打得全军覆没,尽数沉海喂了王八后,糠稀便痛定思痛,下旨成立了广州水师、长江水师以及拱卫京畿的禁卫八旗水师。
广州、长江两支水师远在千里之外,具体情形如何,糠稀一时难以详查。但那驻扎于大沽口,号称由直隶驻防八旗精锐子弟兵组成的禁卫八旗水师,他可是时常派人关注,耳提面命。
可越是关注,糠稀这心头的火气便越是蹭蹭往上涨。
这支由直隶驻军抽调八旗精锐子弟兵组成的禁卫八旗水师竟只是从民间采买了数艘摇摇晃晃的鸟船,搭了个空架子,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糠稀震怒,派钦差前往诘问,得到的回复却是:缺乏合用的造舰木料,无法开工新造战船。
这话险些把糠稀的鼻子给气歪了!
我大清地大物博,幅员万里,漫山遍野皆是林木,尔等竟敢说缺乏木料?这是欺君罔上,罪不容诛!
龙颜大怒之下,直隶巡抚奚淀和新任水师提督苏和泰双双被罢官去职,抄家锁拿,而那些负责督造战船的工部官员和船厂的工匠们,更是莫名其妙地全丢了脑袋,京城菜市口的血迹数日未干。
而后便新换上了一批人,没想到最终得到的答复,依旧是那句“缺乏合用木料”。
直到此时,康熙才耐下性子,找来真正懂行的老船匠细细盘问。
原来,这海船建造,所用木料极为考究,不仅对树种、树龄有严苛要求,便是砍伐之后,亦需在特定环境下阴干数载,方能使用。
若用新伐之木,或是不合规格的杂木,造出的船只下水不久便会受潮变形,被海水迅速腐蚀,根本不堪远航作战。
糠稀听罢,这才恍然大悟。
那么之前的那些船工……
不过由于大明海军舰队给他带来的压力实在太大,糠稀还是下令:“不管什么老木新木,不管船体寿命长短,便是所有战船皆为一次性之物,用过即弃,也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将水师的架子给朕搭起来!”
但即便如此,造船也需要时间。
如今荷兰人送上门来的这几艘武装商船,虽然在真正的海军强国眼中算不得什么主力,但对于眼下一穷二白、嗷嗷待哺的满清水师而言,已然是不可多得的珍宝了。
于是,在糠稀的亲自拍板之下,这份总价高达二百万两白银的军火交易便就此定了下来。
其中一百五十万两白银,用于采购三万支“新式步枪”;另外五十万两,则用于购买荷兰人那四艘武装商船。
这价格,怕是李鸿章看了都得摇头。
毕竟,定远号的采购价,也不过一百六十三万两白银……
……
时光荏苒,转眼便是一六九零年的腊月三十,除夕之夜。
定天府皇宫之中,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到处张灯结彩,洋溢着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爆竹声声,从宫外传来,为这皇宫增添了几分尘世的喧嚣。
这是朱和埸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除夕夜。
对于他那颗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而言,这个没有网络、没有春晚、没有家人围坐吐槽的除夕夜,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同的滋味。
就比如说,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的位置,却摸了个空。裤兜没有了,也少了一部可以随时拿出来刷个不停的智能手机。
不过,当他的目光投向殿中舞台上,那一群身姿曼妙、衣袂飘飘、正翩翩起舞的莺莺燕燕们时,那点怅惘便瞬间烟消云散了。
“去踏马的手机!”
“手机哪有鲜活灵动的小姑娘好看!”
皇宫里的“春节联欢晚会”自然没有后世那般冗长,也没有那么多明星大腕。节目都是由内务府、宣传部和新成立不久的通讯部里的小姑娘们自编自导自演,彩排出来的。
内务府的宫娥们献上了精心排练的《霓裳羽衣舞》,舞姿曼妙,仙气飘飘,引人遐思;
宣传部与通讯部的姑娘们则别出心裁,合演了一出新编的话剧,讲述的是大明将士收复失土、百姓喜迎王师的英勇故事,虽然演技略显青涩,台词也有些稚嫩,但那份真情流露,却也引得台下观礼的官员女眷们阵阵掌声。
唯美,优雅,赏心悦目。
当然,这评价得刨除掉锦衣卫指挥奚承安拉着一群糙汉子亲卫,在台上演练了一套军中格杀刀术的节目。
虽也博了个满堂彩,但总觉得画风有些突兀。
简短而温馨的晚会结束后,朱大皇帝心情甚好,当即宣布,给在场每人都包了十两银子的大红包,作为新春贺礼。
而后,他更是宣布了一个让所有宫女都喜出望外的消息:放假!
各部门除留下必要的值守人员,保证日常基本运作之外,其余人等,皆可享受五天的休沐时间,回家与亲人团聚,共度佳节。
这消息一经宣布,整个大殿几乎要被惊喜的欢呼声掀翻。
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小姑娘们,更是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不少人激动得眼圈泛红,连声道谢,口中不住地念叨着“陛下仁德”。
她们现在虽然被朱和埸分配到了各部门,有了官职,领着俸禄,但所有人依旧将自己的第一身份视为宫女。
一入宫门深似海,除了汉朝和蛮清以外,历朝历代的宫女一旦进宫除非遇到大赦,或者身患不治之症,否则正常情况下,便是老死宫中,也再难再踏出宫门一步,与家人团聚更是痴人说梦。
而现在,朱和埸不仅给她们封赏了沉甸甸的大红包,还允许她们出宫探亲,这等恩典,又怎能不让她们高兴。
于是乎,小姑娘们在手忙脚乱地安排好各自部门的轮值工作后,便一个个揣着大红包,叽叽喳喳地商量着要给家里带些什么新奇的年货,喜滋滋地结伴回家去了。
就连朱和埸身边最亲近的那几个小侍女,也一下子跑了三个,只留下雪纹一人。
“唉,这群没良心的小丫头,一听放假,跑得比兔子还快!”
朱和埸看着空荡了许多的寝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半是玩笑半是感慨地对身边仅剩的雪纹说道,“还是雪纹好啊,知道留下来陪朕!”
随即他嘴角又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
“不过话说回来了,吟香那小丫头不在,朕这耳根子总算是能清净几日了!”
雪纹侍立在一旁,听着陛下的调侃,白皙的脸颊上飞起两抹红霞,螓首垂得更低。
她没敢接话,只是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早已没了亲人,没了家。如今这皇宫,还有…陛下,就已经是她的全部了。
“话说,”朱和埸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似在寻找什么,“昭妤跑哪儿去了?这丫头自从跟着梨梦学了些三脚猫功夫,可是越来越野了,大过年也不安生。”
……
第133章 西班牙人不远万里送礼来
天允元年除夕夜,定天府上空的烟花盛宴从午夜12点便开始持续绽放。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绚烂的流光照亮了百姓扬起的面庞。
对于许多人而言,这都是一场毕生难忘的奇观。
那些原吕宋的百姓,在西班牙人严苛的统治下,连寻常鞭炮都属违禁品。
如今亲眼目睹如此盛大的烟花大会,眼中的震撼与新奇几乎要溢出来,不少人脖子都仰酸了,却依旧不愿挪开视线,生怕错过任何一瞬的璀璨。
而那些从蛮清治下被贪官污吏辗转贩卖至此的百姓,同样是第一次经历这般盛景。
他们大多出身贫苦,过年时能点上几个炮仗,听个响儿,便算是奢侈的庆祝了。
像这样仿佛不要钱般挥洒的烟花,那是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只在传说中听闻是“城里官老爷们”才有的消遣。
他们张大了嘴,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光,似要将这辈子的烟花一次看个够。
至于土著?
这些大明脊梁可没空看烟花会。
当大明的百姓们围坐家中,享用着热气腾腾的年夜饭,或是漫步街头,陶醉于烟花烂漫的夜空时,
各大工厂依旧灯火通明,成千上万名土著员工们,仍旧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持续为大明的蓬勃发展,发光发热。
不过,毕竟是过年嘛,朱大皇帝可不是那些吝啬的资本家老板。
考虑到土著员工们的辛勤付出,朱大老板大手一挥,给每个土著员工都派发了一个十文钱的红包!
十文钱可不少了,买包方便面都还能有结余了!
同时,为了可持续性竭泽而渔……不是,是为了土著员工的身体能时刻保持健康状态。
从今往后,土著员工的伙食标准将得到提升:每日餐食,将会有一餐额外增加一个鸡蛋,或是半条喷香的咸鱼!(绝不是因为出现了有因高强度劳作,加之营养不良的过劳死情况。)
不仅如此,为了丰富每位土著员工的精神文化生活,保证其身心健康,朱大皇帝还决定为土著员工们增加娱乐项目。
以后每天都会为这些土著员工们播放《大明风华》。
恩……在用餐时间,但这可是免费的!
一众土著员工们手里紧紧攥着那沉甸甸的十文钱红包,一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饭碗,咬一口鲜香滑嫩的鸡蛋,目光则痴痴地投向食堂前方临时架起的巨大幕布。
幕布上,光影变幻,展现着大明军队的威武雄壮。
土著员工们痴了,哽咽了。
“呜……大明皇帝陛下……待我们……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
天色刚蒙蒙亮,许敬明、王琛等一众文武官员便已穿戴整齐候在宫门外,准备向皇帝陛下朝贺新年。
这让昨夜后半夜才睡去的朱大皇帝,在被雪雯叫醒时,睡眼惺忪,内心忍不住腹诽:
“这大年初一赶早朝拜的传统,究竟是哪个精力过剩的家伙琢磨出来的?”
强撑着困倦,接受了百官的参拜后,朱和埸本以为能溜回去补个回笼觉,谁知这只是开始。紧接着,他便要率领群臣前往新建的祭坛,举行祭祖大典
好在,许敬明建得这个祭坛离皇宫不远,规模也远不及南京、北京那么的夸张,加上部分流程的简化,倒也不至于将人累个半死。
焚香、跪拜、宣读祭文……一系列庄严肃穆的仪式搞下来,待到将每个前来拜年的官员都亲手赐下“福”字与年节赏赐,笑容满面地将他们打发走后,朱和埸长长舒了口气,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
他揉了揉发酸的腰,正盘算着回寝宫好好睡上一觉,却不料王琛又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躬身禀报说有西班牙特使在外求见,希望能够觐见。
“哦?西班牙人?”
朱和埸挑了挑眉,睡意顿时消散大半。
“这大年初一的,他们倒是会挑时候。宣他进来吧。”
“是,陛下!”
虽然朱和埸很想休息,但他更好奇这些西班牙人是怎么想的。
他目光一转,恰好瞥见正准备悄悄溜走的朱昭妤。
小丫头虽然年纪尚幼,但身为皇室公主,未来的欧洲女王,日后总要接触朝政,学习如何与各色人等打交道。
今天正巧,这西班牙特使觐见,倒是个不错的观摩机会,提前见识见识也无妨。
“昭妤,”朱和埸唤住她,语气温和,“你也留下,在一旁听听看吧。来人,给公主在朕身旁设座。”
”呀,阿兄…皇兄。“
朱昭妤闻言小脸微微一垮,她本想趁机开溜去找梨梦姐姐她们玩,现在看来是泡汤了。不过她还是乖巧地应了声:
”好的吧~“
她迈着小短腿,略带几分不情愿地走到朱和埸的御座之侧。侍者已搬来一张制作精巧的小号座椅,朱昭妤有些费力地翻身爬了上去。
坐定之后,昭妤想起了平日里嬷嬷教导的宫廷礼仪,又偷偷瞟了一眼身旁阿兄端正威严的坐姿,连忙挺直了小小的腰板,努力做出一副小大人的端庄模样。
只是她人小腿短,这椅子对她而言还是稍微高了些,那双穿着精致绣鞋的小脚丫悬在半空,依旧会时不时地,不受控制地轻轻晃荡几下。
朱和埸看着她故作老成的可爱模样,嘴角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收回目光,转向王琛,后者心领神会,提高了声调。
“宣,西班牙特使觐见——!”
不多时,托马斯一行人走上大殿.
步入殿内,托马斯一眼便望见了高踞御座之上那位面容年轻的大明皇帝,以及皇帝身侧,同样身着华服的小公主。
他不敢怠慢,连忙按照大明顾问事先千叮万嘱的礼仪,当先跪倒,身后随从亦齐齐下拜,行三跪九叩之大礼,随行通译遂及翻译:
“西班牙王国特使,托马斯伯爵,叩见尊敬的大明皇帝陛下!叩见尊敬的长公主殿下!”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谨代表西班牙王室,向大明皇室致以最诚挚的问候!恭祝皇帝陛下、公主殿下新年快乐,圣躬康泰,万寿无疆!”
说实话,以托马斯伯爵的身份,在欧洲任何一个王国的宫廷,都不需要行如此卑微的大礼。
他内心深处对此也是十分抗拒的。
然而,他聘请的那位深谙东方礼仪的大明顾问反复强调,这三跪九叩是外国使臣觐见大明皇帝时最基本、也最不容省略的礼节。若连这都做不到,那后续的任何商谈,恐怕都无从谈起了。
罢了,全当入乡随俗了。
更何况他还想着要怎么才能和大明皇帝拉近关系,顺利解决掉菲律宾这块地方的破事儿呢。
“免礼。”
“谢陛下!”
托马斯长舒一口气,这才缓缓站起身。
遂及他向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那名随从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从他们随身携带的一个精致小木框内,抱出两个毛茸茸、憨态可掬的小家伙。
“启禀陛下,”托马斯脸上堆起谦恭的笑容,双手接过那两个小东西,向前一步,再次躬身。
“这两只白虎幼崽,是下臣在临出发前来贵国之前,于途中偶然购得。“
”听闻白虎在东方,乃是象征着威猛与吉祥的神兽图腾,是为祥瑞之兆。因此,下臣特意趁此新年佳节,将它们带来,敬献给陛下与公主殿下,聊表寸心,望陛下与公主殿下笑纳。”
随着托马斯的话语,那两只被抱在怀中的小白虎幼崽也呈现在朱和埸与朱昭妤面前。
它们约莫只有家猫大小,通体覆盖着雪白中带着淡淡墨痕的皮毛,碧蓝色的眼眸闪烁着懵懂与好奇,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细弱的“嗷呜”声,煞是可爱。
看着西班牙人毕恭毕敬献上的这两只小白虎,朱和埸心中不禁有些无语。
上次英国人送来了长颈鹿,硬说是“麒麟祥瑞”;这次西班牙人又巴巴地送来了白虎幼崽。下次是不是该轮到法国人、葡萄牙人,分别送来开屏的孔雀,或是长寿的大王八了?
这是要他整个万兽园?
甚至他都开始怀疑这西班牙人是不是听说了英国人上次献长颈鹿后,从他这里捞到了一批宝贝手表后也想跑来捞一笔。
倒是身侧的朱昭妤,在看到那两团毛茸茸的小东西时,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瞬间亮了几分。
不过,往日的教养让她很快便按捺住了心中的悸动,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努力维持着长公主的矜持与端庄。
朱和埸敏锐地注意到了身侧昭妤表情的细微变化,心中暗自点头,这小丫头,关键时刻还是挺懂事的,没有被新奇事物冲昏头脑。
他收回目光,望向阶下的托马斯伯爵,语气平淡地开口道:
“托马斯伯爵,你不远万里,冒着风浪从遥远的欧罗巴来到我大明,想必不会只是为了给朕送来这两只白虎幼崽吧?”
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锐利了几分:
“朕的士兵汇报说,如今贵国尚有一支规模不小的舰队,正停泊在新加坡。不知伯爵对此,又作何解释?”
此言一出,托马斯伯爵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舰队才刚刚抵达新加坡不过数日,这位远在马尼拉的大明皇帝,是如何这么快便知晓的?难道大明的情报网络,已经渗透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吗?还是说,新加坡港内,早就有他们的眼线?
托马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抬头望向龙椅上的年轻面容,赶紧躬身解释道:
“尊敬的大明皇帝陛下,请您千万不要误会!西班牙王国对大明帝国绝无半分敌意,更不敢有丝毫挑衅之念!”
“之所以派遣舰队随行,实乃……实乃是为了防范沿途猖獗的海盗劫掠!“
”陛下有所不知,如今东西方航线之上,海盗多如牛毛,凶残无比。若无足够强大的舰队护航,远航恐遭不测。“
……
第134章 我们需要更多的大明脊梁
托马斯伯爵这话,放在某些场合,或许还真能听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威胁意味,但是现在,却只是纯粹的在给自己找借口。
他是昨天下午抵达定天府的。
刚抵达时眼前的一切便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那脚下坚硬如磐石般的水泥硬化路面,平坦宽阔,与欧洲城市泥泞狭窄的街道形成天壤之别;
街道两侧,整齐划一的建筑,林立的店铺橱窗内,琳琅满目的商品,其种类之繁多、工艺之精美,远超他在欧洲所见。
而当夜幕降临,真正让他灵魂都为之震颤的景象出现了。
街道两旁,那些悬挂在金属杆子顶端的透明玻璃球,竟然自行发出稳定而明亮的光辉!
随行的大明顾问,那个名叫刘译的男人,在看到他瞠目结舌的模样时,脸上露出了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神情,压低了声音告诉他:
“伯爵大人,您看到的,是神迹!”
“我们伟大的天允皇帝陛下,拥有着凡人无法想象的力量。这些能发光的玻璃球,便是陛下用无上神力,将天穹之上的雷霆闪电捕捉、驯服后,才点亮的!”
神力?雷霆?
托马斯伯爵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难道这位年轻的大明皇帝,当真是一位行走于人间的神祇?
他不敢深想,却又无法抑制地将眼前的种种奇迹与这个念头联系起来。
若非神力,大明又如何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将这座昔日蛮荒的马尼拉,改造成这般翻天覆地的繁华景象?
不管大明皇帝是不是神灵,大明所展现出的惊人发展速度,以及那令人胆寒的军力膨胀都让托马斯伯爵彻底掐灭了任何一丝与之对抗的念头。
想想荷兰人的惨败吧!
这便是为何,当朱和埸提及那支滞留在新加坡的远征舰队时,托马斯会如此惊慌失措,急于辩解。
实在是他心中,已经没有半分能够战胜大明的信心。
一丝一毫都没有!
连海上霸主荷兰人都被打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他西班牙……算个屁啊!
朱和埸听完托马斯的解释,轻笑了笑。
神特么防海盗。
哪家的商船队需要用战列舰来护航?需要出动一整支包含数千陆军的远征舰队?
但他并未深究,只是顺着对方的话语,饶有兴致地问道:
“既如此,伯爵阁下不远万里而来,究竟所为何事?”
听到朱和埸没有继续追究舰队的问题,托马斯暗自松了一大口气。他定了定神,再次深深躬身,语气愈发谦卑恭顺:
“启禀尊敬的皇帝陛下,下臣此次前来,是奉西班牙国王陛下之命,希望就菲律宾地区的一些历史遗留问题,与陛下进行友好的商议。”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措辞。
“当然,西班牙王国完全承认大明帝国对菲律宾地区拥有无可争议的主权。“
“只是……考虑到我们西班牙王国在这一地区经营多年,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与财力,我们希望……希望能就部分属于西班牙王国的资产和投资,进行一番讨论,寻求一个……合情合理的解决方案。”
托马斯的态度放得很低,一上来就承认了大明对菲律宾地区的所属权。
他很清楚,在如今大明实力越发强大的情况下,想要让大明归还菲律宾地区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西班牙本就是一个靠着满世界抢黄金起家的国家,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他比谁都懂。
在这遥远的东方,毫无疑问,西班牙才是那个“弱者”。
弱者是从来都没有话语权的。
既然索回菲律宾已是绝无可能,那更不可能提出将大明已经实际占领的土地再“卖”给大明这种荒谬的建议。
于是,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以西班牙王国在当地的“巨大投入”为借口,试图挽回哪怕一丝一毫的损失。
尽管他自己也明白,这与直接向大明索要土地或赔偿在本质上并无太大区别,但眼下,他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说辞了。
托马斯的低声下气,让朱和埸有些恍惚。
这还是他记忆中那些眼高于顶,鼻孔朝天,满嘴仁义道德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的衣冠禽兽吗?
不过,商讨西班牙王国的财产?还投入巨大?
朱和埸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西班牙人在吕宋几百年,除了剥削还是剥削,除了掠夺还是掠夺。
他们投资了个啥?伐木场?
除了修建了这座如今被他接收的总督府邸,还给这片土地留下了什么值得称道的“资产”?
“伯爵先生,据朕所知,贵国在吕宋地区的殖民统治,似乎只有‘剥削’二字。“
”那些有限的投入,恐怕也是为了更方便地压榨本地民众、掠夺此地资源吧?朕实在想不出,你们究竟给这片土地留下了什么值得我大明付费接收的东西。”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戏谑。
“而且,自我大明立国以来,还从没有将吃到嘴里的东西再吐出来的道理!如果贵国对此结果不满意,大可以像你们在美洲大陆所做的那样,亲自带兵过来抢嘛!”
这番话语虽然平静,却如同一盆冰水给托马斯从头浇到脚,让他内心哇凉哇凉的。
抢?如果能抢,如果敢抢,他又何必站在这里?
大明帝国,可不是那些手持弓箭长矛、不堪一击的印第安土著啊!
完了!
看这位大明皇帝的意思,是连一分钱都不打算给了!
他这趟差事算是彻底办砸了,等回到西班牙,该如何向太后和国王交代?
他心中哀嚎,不是都说东方帝国最重“仁义”,讲究“礼尚往来”吗?
他连国白虎幼崽都献上了,怎么在这位皇帝眼中,似乎连块石头都不如?
若是朱和埸能听到托马斯此刻的心声,恐怕会直接一脚将他踹出大殿。
用两只还没断奶的小老虎,就想换走真金白银?
想啥好事儿呢。
这可不是后世,这个时代,整个东亚、南亚、东南亚地区的山林中,这些大猫的数量可一点都不少,甚至很多地方都成了虎患了。
白虎虽相对少见,却也并非绝无仅有。如果想要,只要他朱大皇帝一封圣旨下去,不出数月,就能搜罗到足够开办一个老虎主题公园的白虎。
看着阶下托马斯那张瞬间变得愁眉苦脸、几乎要哭出来的面孔,朱和埸心中忽然一动,想起了一件事。
“伯爵阁下,朕这里倒有个提议,或许你会感兴趣。”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托马斯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冀的光芒,急切地望向朱和埸。
“如今菲律宾群岛虽已尽归我大明统辖,”朱和埸慢条斯理地说道,
“但中部众多岛屿之上,依旧盘踞着大量桀骜不驯的土著部落。这些土人袭扰商路,抗拒王化,实乃心腹之患。不知伯爵阁下,是否有兴趣带领麾下的勇士,替我大明清剿这些蛮荒小岛,顺便将岛上的土著……‘请’下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并非无偿的义举。阁下每提供一名健壮的成年男性土著,大明便支付半枚‘秘银币’;一名成年女性,则支付四分之一枚;至于孩童,八分之一枚。”
说话间,朱和埸从御案旁的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一枚小巧的银白色硬币,在指尖掂量着。
这硬币仅有成人拇指指甲盖大小,触感冰凉光滑,一面是巍峨的山岳图案,另一面则是栩栩如生的神龙纹样。
这其实是他用铝合金试制的一批样品,原本只是觉得好玩,并未打算投入大规模流通。
但现在,西班牙人自己送上门来,倒是给了他一个新的思路。
大明目前已经控制了菲律宾的主要大岛,并派遣了驻军,但广阔的中部群岛区域,那些星罗棋布的小岛,大部分仍处于未探索、未开发、未实际占领的状态。
岛上土著部落林立,情况复杂。
要彻底清理这些岛屿,不仅需要投入大量兵力,更需要耗费漫长的时间和难以估量的资源。
眼下大明四处用兵,摊子铺得太大,实在抽不出足够的人手和精力来处理这些“边角料”。
既既然这群西班牙人远道而来,急着想要赚钱弥补损失,那何不让他们去干这些脏活累活呢?
正好,随着各地基础设施建设,尤其是铁路铺设工程的全面展开,大明对劳动力的需求急剧增加,现有的“大明脊梁”已经严重不足。
让西班牙人去抓捕这些土著,既能解决中部群岛的治安问题,又能补充劳动力缺口,还能让西班牙人得到他们想要的“补偿”,岂非一举三得?
听完朱和埸的提议,托马斯伯爵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刚才的沮丧与绝望也被一扫而空。
清理土著?抓捕奴隶?
这可是他们西班牙人发家致富的老本行啊!
“上帝啊!仁慈的陛下!”
托马斯激动得脸颊涨红,再次深深鞠躬。
“感谢您给予的慷慨机会!我的士兵将会无比荣幸地为大明帝国效劳!愿主保佑您,陛下!”
……
第135章 怨气极大的清军绿营兵
事实上,秘银推出到现在也才不过才二十多天的时间。
但就这短短的二十几天,朱和埸最初为其设定的十倍于等重黄金的价格,便已被市场的狂热浪潮掀翻了数个跟头,打着滚地往上涨。
他赋予“秘银”的每一个光环——“皇室专供”、“美容养颜”、“延年益寿”,都精准地引爆了人们内心深处对神秘、对尊贵、乃永生的原始渴望。
在这场精心策划的舆论风暴中,锦衣卫们展现出了惊人的才华。
他们不再是那些只会打打杀杀的粗人,而是摇身一变,化作了技艺高超的说书先生、走南闯北的行脚商人。
在南洋各地的茶馆酒肆里,他们口若悬河,将秘银的来历编织得神乎其神,什么天外陨铁,什么上古遗珍,什么始皇寻仙所得……故事一个比一个离奇,一个比一个能吹。
在人声鼎沸的码头市集上,他们又装作不经意地与人闲聊,悄悄泄露出某个富商因佩戴秘银饰品而顽疾自愈,或是某位贵妇因使用秘银面霜而容光焕发的“内部消息”。
那些嗅觉灵敏的奸商们,在察觉到这股涌动的暗流后,立刻嗅到了其中蕴藏的、足以令人疯狂的巨大利润。
他们毫不犹豫地投身其中,不惜血本,囤积居奇,用真金白银将这股热潮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一时间,拥有“秘银”制品,成了南洋地区衡量身份与财富的全新标准。
即便是在尚未有实物流入的巴达维亚,那些经过锦衣卫精心“播种”的传说,也已在民间生根发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神秘谈资。
当然,由于锦衣卫的力量有限,这秘银的故事目前还只流传于南洋地区。
而托马斯伯爵,恰好就是这第一批被神话“感召”的信徒。
并且,他还是一位行动力极强的信徒,已经花费了百倍于等重黄金的天价,为自己的信仰充值——购入了那么一只精巧的秘银茶杯。
此刻,听闻大明皇帝愿意以半枚秘银币的高价收购一名土著,托马斯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答应下来,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
至于打仗?
同那些茹毛饮血的土著打仗,那也配叫打仗?
那叫狩猎!
再说了,他们西班牙帝国的先辈们,不正是靠着“狩猎”这些新大陆的“野人”而发家致富,建立起横跨大洋的日不落帝国的吗?
在这方面,他们才是真正的行家!是祖师爷!
朱和埸拿出的那种铝币,每枚重量约七克有余。若按照他最初设定的十倍等重黄金的价格换算,一枚铝币便相当于近二两黄金。半枚,便是一两黄金,折合白银十两。
十两白银一个成年土著,若真是这个价格,托马斯伯爵或许还要掂量掂量。
毕竟,即便在这个黑奴贸易尚未疯狂膨胀的年代,一个成年黑奴在非洲的离岸价也要三四英镑,运抵美洲后,价格更是能翻上数倍,达到二三十英镑。(也有说离岸价格二三十英镑的,然后卖一百四十英镑,不管他按我这个来)
好在幸运的是,“秘银”的价格早已今非昔比,涨势完全失控。
如今,半枚秘银币换一个土著的买卖,在托马斯伯爵眼中,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利润丰厚得让他心花怒放。
更妙的是,中部群岛那些零星散布的小岛,距离吕宋本岛极近,几乎可以说是抬脚便到。他完全不必担心长途运输可能带来的额外损耗和风险。
抓了人,扭头就能送到定天府换钱!
得到了大明皇帝的亲口承诺,托马斯心满意足地告退离去。
离开时,他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几乎要将整座大殿都照亮几分。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立刻返回新加坡,整顿麾下的军队,然后浩浩荡荡地开赴那些“金光闪闪”的小岛,开始他伟大的“抓钱”大业。
只要能抓个十万八万的土著回来……
不,哪怕只是几万!
他不仅能有足够的钱财回国向太后和国王交差,甚至还能从中大捞一笔,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只是……他猛地想起一件事,眉头微微一皱。
在他离开新加坡时,好像有些军官正在倒卖军火来着?
“岂有此理!”托马斯伯爵暗骂一声,“必须把那些军火都给我买回来!谁卖出去的,就让谁给老子买回来!少一杆枪,老子扒了他的皮!”
……
大明天允元年,正月初二。
黄历上书:宜拆卸、略猎、修墓,忌出火,纳财。
福建,福州府。
四万余明军主力,甲胄鲜明,旌旗如林,齐聚于此,肃杀之气弥漫。
高台之上,李振华身披甲胄,缓缓扫过台下整装待发的将士,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没有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也没有鼓舞人心的长篇大论。
他只是缓缓伸出两根手指。
“我们还有两个半月的时间!”
话音落下。
台下数万将士先是一怔,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每一个人的眼中都燃烧起熊熊的战意,血液在血管中奔腾咆哮!
两个半月时间!
打回应天府,庆贺陛下大婚!
“威武!”
“万胜!”
震天的呼喝声中,大军开拔,如同滚滚洪流,势不可挡!
……
与此同时,远在浙江衡州府集结的清军大营,却是一片死气沉沉。
绝大多数清兵,对于明军的动向还一无所知。他们此刻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抱怨着这个没有赏银、没有假期,甚至连伙食都难以下咽的鬼年。
由于糠稀大弟催促进军的命令下得太急,各路清军几乎都是轻装简从,并未携带多少粮草。
糠稀想当然地认为,大军集结地的官府理应有足够的库粮,足以支撑大军短时间的消耗。于是他大笔一挥,一道圣旨便飞向了衡州府。
然而,他哪里知道,衡州府的官仓,早就被那些蛀虫贪墨得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粮仓里,除了表面上铺着一层用来应付突击检查的真粮食外,麻袋下面,装的全是沙石、稻草之类的垃圾。
面对这突然从天而降的十多万张嘴,衡州府衙门上下,顿时乱成一锅粥,急得团团转。
上报朝廷,说没有粮食?
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如今明军势如破竹,糠稀心情本就极差,若是此时得知他们监守自盗、贪墨库粮,就糠稀那暴脾气,他们十有八九要落个诛九族的下场!
你说还有一成?
还有一成,是诛十族……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糠稀知道衡州府没粮的真相!
既然官仓指望不上,他们只能自己想办法。花钱从民间采购?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但让这些刮地三尺的贪官往外掏钱,那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平日里捞钱的时候一个个比猴都精,如今要他们出血,却都成了锯嘴的葫芦。
一众官员你推我我推你,磨蹭了半天,东拼西凑,结果加在一起也不过区区几千两银子。
这么点银子,能买到的粮食,还不够十几万大军塞牙缝的,即便只买最粗劣的糙米杂粮,也撑不了几天。
没人愿意自掏腰包,于是,便有“大聪明”立刻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从民间强行征粮!
“明匪来袭,朝廷大军远道而来,是为了保护尔等身家性命!如今征收些许粮食,以供军需,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尔等岂敢推诿?”
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出,大批如狼似虎的官差衙役便敲开了百姓的家门。
他们不顾百姓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哀求,强行将一袋袋救命的粮食从米缸中、床底下拖拽出来,扛在肩上扬长而去。
可即便如此横征暴敛,搜刮来的粮食也仅仅是勉强缓解了燃眉之急。
而且,这些好不容易弄来的粮食,自然是优先供给那些八旗的“老爷兵”们享用。
至于那些绿营兵,能给口稀粥,赏个红薯,饿不死便算是皇恩浩荡了。
“妈了个巴子的!”
一个满脸横肉的绿营兵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上,将手中那只盛着清汤寡水的破陶碗狠狠摔在地上。
“又是红薯咸菜配米汤!这他娘的喂狗,狗都不吃啊!”
“可不是嘛!”
旁边一个面黄肌瘦的士兵有气无力地附和道。
“往年这个时候,早就揣着赏钱,各回各家,搂着婆娘热炕头了!今年倒好,别说回家了,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还得在这里喝西北风!
又有一名士兵压低了声音,眼中却闪烁着不甘的怒火:
“你们瞧瞧那些八旗老爷兵!”
“顿顿酒肉飘香,吃得满嘴流油!再看看咱们,他奶奶的,这根本就没把咱们当人看!还指望咱们替他们卖命打仗?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嘘!小声点!”一个年长些的兵卒连忙制止他,紧张地向四周望了望,“这话要是让上头的那些顺风耳听了去,你小子不死也得脱层皮!”
营帐内,一群绿营官兵围坐在一起,怨气冲天。
自打集结以来,他们每日吃的都是米汤兑红薯,连点油星子都见不着。就算是过年这几天,伙食也未见半分改善。
反观那些八旗的“老爷兵”们,却依旧是锦衣玉食,大鱼大肉从未断过,酒香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天壤之别的待遇,让绿营士兵们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几乎已经积攒到了爆发的边缘。
“艹他姥姥的!”
先前那个摔碗的壮汉越想越气,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一拍大腿,震得尘土飞扬。
“老子不吃了!死就死吧!老子现在就去找参将大人讨个说法!老子就不信,那些当官的还能不分青红皂白,把咱们都给砍了不成!”
“对!走!找当官的讨个说法去!”
有人带头,立刻便有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士兵红着脖子站了起来,高声附和。
“天天他娘的吃红薯,吃得肚子里尽是屁,放出来都能把蚊子熏死!”
其余的士兵们,被他们这么一吆喝,心中积攒已久的怒气也被彻底点燃。他们纷纷扔掉手中的碗筷,呼啦啦地站起身来,群情激愤。
一时间,营帐内陶碗破裂声、桌椅碰撞声此起彼伏。
……
第136章 他们是人,我汉人就不是人?
衡州府城,知府衙门后堂。
“博霁将军,这点微末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将军莫要推辞。”
衡州知府东鸿哲脸上堆着谦卑的笑容,额角却渗着细密的汗珠。
他轻轻一挥手,几名精壮家丁应声上前,将四个沉甸甸的木箱抬至堂中,“啪嗒”几声轻响,箱盖开启,码放整齐的银锭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博霁端坐太师椅上,眼皮微微一掀,目光在那晃眼的白银上掠过,瞳孔中闪过一抹亮色,旋即又立刻恢复了古井无波。
他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
“东知府,你可知这贪墨库粮乃是掉脑袋的罪过?若是让皇上知晓,你这颗项上人头,怕是保不住了。”
东鸿哲闻言,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他慌忙又是一挥手,又有四口一模一样的箱子被抬了上来,与先前的并排摆放,银光更盛。
“博霁将军明鉴!”
“这里共有十万两白银。下官府上,还有两位新从扬州采买来的瘦马,也一并献与将军,只求将军高抬贵手,关照一二。”
东鸿哲躬身拜礼道。
博霁这才缓缓放下茶盏,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斜视着东鸿哲,语气缓和了几分:
“东知府倒是个识时务的人。既然你这般有诚意,本将军若再推辞,岂非显得不近人情?你且放宽心,本将军收了你的孝敬,这衡州府,便不会有人来寻你的晦气。”
不过他这话才刚一说完,府衙之外,一阵嘈杂喧嚣之声便传了进来。
博霁眉头猛地一蹙,脸上浮现不悦之色,冷声道:“何事喧哗?”
一名亲兵匆匆入内禀报:
“启禀将军,是……是江西绿营的兵卒在衙门口鼓噪,他们吵嚷着,要东知府即刻发放粮草!”
博霁的脸色霎时阴沉下来。
前一刻,他才夸下海口,保证无人会来寻晦气。
下一瞬,这群不识抬举的绿营兵,就狠狠地在他脸上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便窜了上来。
“一群不知死活的狗奴才!”
博霁低声咒骂一句,猛地站起身,袍袖一甩,径直向外走去。
……
知府衙门高阔的朱漆大门外,此刻已是人头攒动。
数百名江西绿营的兵卒将衙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大多面带菜色,但眼中却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让东鸿哲滚出来!凭什么克扣我等的粮饷!是不是库粮都被他这狗官贪墨了!”
“弟兄们在前线卖命,到了地方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们要吃饭!不要再拿那些红薯糊弄人了!”
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此起彼伏。若是往日,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如此冲击官府,直呼知府名讳。
但今天,腹中的饥饿与连日来的不公待遇,早就将他们的理智与畏惧消磨殆尽。
而且人多势众之下,胆气也壮了三分。
“吱呀——”一声沉重的摩擦声响起,那扇紧闭的衙门大门缓缓打开。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
然而,从门内走出的并非他们预想中的知府东鸿哲,而是身着八旗高级将领服饰,面色铁青的博霁。
“都在嚷嚷什么?!”博霁眼神阴鸷,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声音冰冷刺骨,“聚众于此,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趁本将军尚未动怒,尔等速速散去!否则,格杀勿论,皆以叛逆论处!”
博霁上来就扣上了一顶谋反的帽子,加上他身后那数十名按刀而立、杀气腾腾的八旗亲兵,确实让不少绿营兵心生寒意,人群中出现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但就在此时,一名面容黝黑、身材瘦削但眼神格外坚毅的绿营士兵越众而出,他挺直了胸膛,直面博霁,高声道:
“将军!皇上有旨,命沿途州府供给大军粮草!可衡州知府东大人,却日日以红薯充数,我等自抵达衡州以来,半粒米都未曾见过!敢问将军,为何八旗的爷们能顿顿大鱼大肉,我等汉军便只能啃红薯?莫非在将军眼中,满人是人,我汉人便不是人?!”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
满汉有别,待遇悬殊,这是所有人心知肚明,却又无人敢宣之于口的潜规则。
可如今,这名小小的绿营兵,竟将这层血淋淋的窗户纸当众捅破!
博霁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他死死盯着那名士兵,眼神凶狠得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大胆狗贼!”
“竟敢在此妖言惑众,蛊惑军心!分明是明军派来的奸细!来人!给本将军将这逆贼,连同其一干同党,尽数拿下!”
博霁猛地发出一声暴喝,身他后数十名八旗亲兵“唰”地一声齐齐拔出腰间佩刀,雪亮的刀锋在日光下闪烁着骇人的寒芒,直指手无寸铁的绿营兵卒。
这一刻,所有绿营兵的脸色都变了。
因衡州府集结兵力过多,为防生乱,大军早有军令,所有兵卒入城皆不准携带兵刃。
此刻,他们面对明晃晃的钢刀,皆是赤手空拳!
“操你奶奶的狗鞑子!真不把咱们汉军当人看!”
人群中,不知是谁绝望地嘶吼了一声,这声咒骂,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一名站在最前排的八旗兵,脸上凶光一闪,一刀劈向身前的一名绿营兵。
“噗嗤!”
一声闷响,伴随着鲜血的喷溅,那名绿营兵的头颅应声飞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
“咚。”
头颅重重砸落在地,骨碌碌地滚出老远,最终停在了一个绿营士兵的脚下。
这血腥的一幕,瞬间让所有绿营兵的眼睛都红了!
“弟兄们!跟这群狗鞑子拼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不知是谁带头,愤怒的绿营兵们彻底爆发了。
他们怒吼着,咆哮着,抄起身边的石块、木棍,甚至赤手空拳,疯了一般,朝着那些八旗兵扑去!
八旗亲卫虽持有兵刃,训练有素,但人数上毕竟处于劣势,只有区区数十人。
而绿营兵虽然空手或仅有简陋“武器”,却有近两百之众,此刻又被逼入绝境,个个悍不畏死。
双方瞬间搅杀在一处,场面极度混乱。
拳脚到肉的闷响,骨骼断裂的脆响,兵刃入体的撕裂声。
临死前的凄厉哀嚎,夹杂着愤怒到极致的嘶吼,充斥着整条街道。
“反了!这些狗奴才真敢造反!”
博霁也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血腥乱象惊得瞠目结舌。
他原本只想抓几个领头的杀鸡儆猴,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一场兵变!
“快!关上大门!快关门!”
他面色煞白,连滚带爬地退回知府衙门内,随即招呼身边的亲兵紧闭大门,对街道上的惨烈厮杀置若罔闻。
混乱的人群中,博霁并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仓皇关门之际,几名看似普通的绿营兵在与八旗兵的缠斗中,轻易便扭断了对手的脖颈,随即如泥牛入海,悄然隐没在激战的人群中。
这场发生在知府衙门口的混战,并未持续太久。
当附近一队巡逻的清军闻讯赶来加入战团后,原本因绿营兵的悍勇而一度胶着的战局立刻发生了倾斜。
本就缺少武器的绿营兵面对大队全副武装的巡逻队迅速崩溃。
刀光闪过,血花绽放。伴随着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噗嗤声,一百多名参与闹事的绿营士兵,很快便被尽数砍杀当场。
混战平息,躲在知府衙门内的博霁这才心有余悸地重新走了出来。
看着满地绿营兵的尸体,他脸色冰冷,冷声说道。
“传令下去,这些乱兵意图谋反,已被就地正法。”
一百多条人命,便被他轻飘飘地扣上了一顶“谋反”的罪名,似乎此事便就此了结。
然而,真的就此了解了吗?
不过半日,江西绿营士兵因讨要粮草未果,反被八旗兵屠戮殆尽的消息,就已迅速在各处绿营兵营中流传开来。
冲突的种子已经埋下,就看什么时候破土了。
……
第137章 新币发行
天允元年正月初五,定天府迎来了一件大事。
原定于初一,而后因为各部放假而推迟开业时间的大明皇家银行,在这一天终于开业了。
与此同时,府衙前的布告栏上,张贴出了一张崭新的明黄色皇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为通货殖,利民生,自即日起,凡我大明子民,皆可持旧有之金、银、铜钱,前往各地大明皇家银行,按一比一之例,兑换全新‘龙币’。另,银行亦将开办有息存款、低息贷款之业务,以惠万民……”
短短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布告栏前便已是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
识字的扯着嗓子,一字一句地高声念诵;不识字的则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眼。一时间,嗡嗡议论声,如潮水般四起。
货币改革的消息朱和埸早就提前放出了消息,因此百姓对于新币以纸币为主,心中已然有数。然而,知晓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又是另一回事。
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站在布告栏前,连连摇头,声音里满是忧虑。
“唉,陛下圣明,怎会行此险招?这纸做的钱……”
“太祖爷那宝钞的教训,可还历历在目啊!想当年,那宝钞也是说得天花乱坠,可最后还不是成了一堆废纸?“
”莫不是……国库空虚,陛下这也是迫不得已?”
人群中,一个常年行商,见识略广的中年人这时开口反驳道。
“老丈此言虽有道理,但我看未必尽然。”
他环视一圈,清了清嗓子:“诸位想想,陛下登基以来,何曾做过一件对不起咱们百姓的事?减赋税,开海贸,让咱们这些商贾有了活路,也让大伙儿家里有了余粮。这等英明神武的君主,岂会行那搜刮民脂民膏的短视之事?”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然而说到最后,语气也渐渐迟疑起来。
”只是这纸币,确实……确实让人心心里没底啊。”
“可不是嘛!”
旁边一个挑着菜担,脸膛被晒得黝黑的汉子也忍不住插话道,“俺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俺知道,俺这条命,是陛下给的!”
他将菜担重重往地上一放,用袖子擦了把脸。
“若陛下真有个什么难处,咱们也不能干看着啊!要不,咱们找几个识字的,去衙门问问,看看能不能组织一下,大伙儿凑点份子,多少也替陛下分担些?”
此言一出,周围竟有不少人纷纷点头附和。
“对对对!王大哥说的是!若是陛下缺钱,咱们凑份子,也不能让陛下为难!”
“走走走,去衙门问问!不能让陛下一个人扛着!”
一时间,担忧者有之,疑虑者有_之,但更多感念皇恩的百姓,竟真心实意地盘算着如何为皇帝“纾困解难”。
大明宝钞闯下的赫赫“臭名”,即便时隔一两百年,其阴影依旧笼罩在百姓心头。
以至于新币发行,百姓们的第一反应,竟是皇帝陛下没钱了,日子过不下去了。
然而,皇帝陛下带给他们的好,早已深入人心。
这不,一合计,几个牵头的汉子便真的急匆匆地朝着府衙方向去了。
……
新币发行的第一天,大明皇家银行门前冷冷清清,与街市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高大的石狮子威武地蹲踞在门口,朱漆大门敞开着,却鲜有百姓踏入。偶有几个胆大的路过,也只是好奇地朝里张望几眼,便匆匆离去。
这样的开局,朱和埸早已有所预料。
改变人们根深蒂固的观念,重建百姓对纸币的信任,绝非一日之功。
但他万万没料到的是,许敬明脚步匆匆地前来禀报,脸上还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陛下,城中百姓……百姓们以为朝廷财政紧张,正在商议着要为您组织民间募捐呢!”
朱和埸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忍俊不禁,哭笑不得。
他摆了摆手,示意许敬明不必过虑,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
历朝历代,只听说过官府向百姓摊派,搜刮民财,何曾有过百姓自发要为皇室募捐的?
这民间募捐,他自然是不需要的。
随着海贸的日益繁荣,大明的商品根本就不愁卖,白花花的银子正源源不断地流入进来,他朱和埸富裕得很,又怎么可能会去惦记老百姓手中那点辛苦钱?
转眼到了新币发行的第二日清晨。
阳光洒在皇家银行气派的石狮子上,门前依旧是那副冷清模样。
除了偶尔有几个胆大心细的百姓,被那“有息存款”的字眼吸引,小心翼翼地进来询问几句外,真正前来兑换新币的人,几乎是一个也没有。
街头巷尾,店铺商贩,百姓们依旧习惯性地使用着磨得发亮的旧式铜钱,或是称量着成色不一的散碎银子进行交易。
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他们的生活的确没有感受到丝毫变化。
毕竟,皇帝陛下并未下达强制通令,规定必须使用新币,旧有的货币依然可以流通。
因此,直到此刻,绝大多数人甚至连那新版龙币究竟长什么模样都未曾亲眼见过,只停留在“纸做的钱”这一模糊印象上。
但另外一群人,就不一样了。
“王掌柜,您瞧,按照陛下的最新旨意,自新币发行之日起,所有皇家工厂出产的货品,皆需以‘龙币’作为唯一的结算标准。”
定天府最大的皇家织造厂内,负责销售的工作人员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对着面前一位绸缎庄的王掌柜解释道。
“倘若您坚持使用旧有的银两结算,那么……按照规定,便需额外加收半成的手续费用。”
“什么?!”王掌柜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原本就圆睁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还要多交半成的手续费?!”
他这次采买的绸缎数量可不少,货款足有五百两之巨,半成手续费,那可是二十五两雪花花的银子!平白无故就没了!
工作人员脸上笑容依旧:“这确是陛下的旨意,旨在推广新币,利国利民。为了避免您多花费冤枉钱,我个人建议您不妨先行前往街角的皇家银行,将您携带的银两兑换成龙币,再来支付货款。据我所知,目前皇家银行那边,新旧币的兑换比例仍是一比一,分文不取。“
“目前?”
王掌柜到底是生意场上的老手,立刻捕捉到了这个耐人寻味的词眼。
“啊,是这样的。”
工作人员仿佛不经意地压低了些声音,凑近一步,神神秘秘地解释道。
“王掌柜您是明白人,小人也就斗胆多句嘴。据小人从内部渠道打探到的消息,皇家银行所有收上来的旧币,不论是铜钱还是碎银,都会被悉数送往新设的皇家造币厂,重新熔炼铸造成统一规格的壹圆龙纹银元,作为银行的资金储备,以确保龙币的信用。”
“这新铸的银元,那可是十成十的足色纹银,不含一丝一毫的杂质。可咱们平日里用的那些散碎银子,成色驳杂,这里面多多少少都有些亏欠,熔铸成足色银元后,肯定是会有火耗损失的。”
他顿了顿,观察着王掌柜的神色变化,继续一本正经地忽悠……分析道:
“如今龙币、银元与旧币一比一兑换,每换出一枚新币,陛下就得暗中亏损那么一分钱。您想啊,长此以往,即便陛下富有四海,恐怕也未必承受得住这般持续的亏损。”
“所以小人斗胆猜测,目前银行这种一比一的兑换比例,恐怕并不会一直保持下去。眼下各大皇家工厂多收取这半成的手续费,想来……应该也是为了弥补些许熔炼旧币的损失吧。”
“当然,这些都是小人根据眼下情形的胡乱猜测,王掌柜您可千万莫要外传啊!”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哦……原来是这样啊!”王掌柜听得眼神一阵闪烁。
他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现在直接用银子付款,就得多支出二十五两!这可不是小数目,够他一家老小嚼用好几个月了!
若是先去银行兑换成新币龙币……听这小哥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还能占些便宜?
不过陛下不可能一直亏钱的分析,他倒是深深听进去了。
商人逐利,最怕的就是“亏”。
若是真如这小哥所言,等将来某一天,陛下为了止损,银行不再提供一比一的兑换服务,甚至要按照实际成色折算,那他手中这些旧银岂不是要大大缩水?
少赚钱,他们就已经浑身难受了,又哪里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真金白银白白亏损掉!
不行!换,必须得立刻就去换!晚了恐怕就真要吃亏了!
“这位兄弟,高见!高见啊!”王掌柜一拍大腿,脸上的肥肉笑成了一朵菊花。
“多谢兄弟指点迷津!这批货,你可千万先给我备着,我去去就回,到银行换好了龙币,立刻就来付款!”
说完,王掌柜再顾不上仪态,一把从伙计手里夺过银箱,亲自抱着便急匆匆朝着皇家银行的方向快步而去。
当王掌柜气喘吁吁地赶到皇家银行门口时,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得差点把下巴掉在地上。
上午还门可罗雀、冷清得能当跑马场的银行大门前,此刻竟然人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
放眼望去,排队的人群中,不少都是穿着绫罗绸缎,身后跟着提箱背包的伙计,这明显都是些城中有头有脸的店铺掌柜和富商大贾啊!
王掌柜心中一突,暗道一声“不好,莫非消息已经走漏了?”
他张望了一圈,并未见到相熟之人,也不好贸然上前搭话打探,只得暗自庆幸自己行动还算迅速,然后老老实实领着伙计挤进了拥挤的队伍,焦急地等待起来。
等待期间,王掌柜不时听到前方柜台方向传来一阵阵压抑不住的低声惊呼,引得他频频引颈张望,心中更是如同被猫爪挠过一般,好奇不已。
究竟是什么,能让这些见惯了世面,也算有些身家的掌柜们如此失态?
想挤上前去看看热闹,奈何队伍拥挤,寸步难行,他也只能耐着性子,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终于,在汗流浃背地等待了约莫半个多时辰之后,总算是轮到了他。
王掌柜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抱着银箱,在伙计的簇拥下走到了柜台前。
“这位客官,日安。”
柜台后,一位年轻小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标准微笑。
“请问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
“业务?”王掌柜被这新鲜词儿问得一愣。
“噢,是小人的不是。”前台小哥连忙解释道,笑容更显亲切,“就是客官您需要我帮您做些什么呢?目前我们大明皇家银行可办理新旧币兑换、有息存款以及低息贷款这三项业务。”
“换钱!我要换钱!”
王掌柜将怀中那口装满了白银的箱子“哐当”一声重重地放在了柜台上,中气十足道:
“五百两白银,都给换成新币!”
柜台小哥见状,也不多言,只是微微一笑,随即从柜台下取出了一册装裱得异常精美的图样展示画册,轻轻地推到了王掌柜的面前。
“客官请看,这便是我们新版龙币各面额图样。您这五百两白银,是打算全部兑换成大面额的,还是搭配一些小面额的以便日常使用呢?”
王掌柜原本还有些不耐烦,心想这换个钱怎么还这么多讲究。
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那张徐徐展开的画册上时,整个人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瞬间愣在了那里。
他原以为,朝廷这次发行的新币,即便有所改进,大概也与那早已臭名昭著的大明宝钞相差无几,不过是换了个名头,印得略微精细些罢了。
可万万没有想到,这呈现在眼前的“龙币”,竟会是如此的……精美绝伦!
那细腻入微的线条勾勒,那鲜艳而和谐的色彩搭配,那纸张上隐隐传来的特殊墨香……
更让他心神巨震,几乎要惊呼出声的是,在那一张张大小不一的纸币之上,竟然还印有当今圣上、大明成祖皇帝以及太祖高皇帝的半身画像!
三位帝王侧脸轮廓清晰,神情庄严,目光深邃,仿佛正透过这薄薄的纸张,默默地注视着每一个持有它的人!
王掌柜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图册上那精美绝伦的图案。
他终于明白了,先前排队时,那些已经办完业务的掌柜们,为何会不时发出一阵阵难以置信的惊呼了。
这……这哪里还是什么普通的钱啊!
这分明就是一件件巧夺天工的艺术珍品!是承载着大明荣耀与皇室威严的信物啊!
……
第138章 清军想要登陆杭州湾
王掌柜的脚步有些虚浮,踩在坚实的水泥路上,却感觉像是走在棉花上,软绵绵地使不上劲。
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怎么从那间挂着“大明皇家银行”牌匾的屋子里走出来的。
只记得进去时,怀里那个沉甸甸的银箱,边角硌得他肋骨生疼。
可现在……
他没走几步,终究是按捺不住,找了个僻静的墙角,微微颤抖着打开了箱盖。
箱内,原本那些颜色暗沉的银锭已然被一张张色彩鲜明的纸币所取代,旁边还整齐地码放着十几枚闪烁着柔和银光的圆形钱币。
“乖乖……”
王掌柜喃喃自语,眼神发直。
他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张壹元面额的纸钞,又拿起一枚银元,对着阳光翻来覆去地反复端详。
无论是纸钞上细腻的纹路、复杂的水印,还是银元上精致的龙纹、均匀的光泽,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贵气”。
太漂亮了!
漂亮得让他这个见惯了金银的老掌柜都有些挪不开眼,甚至生出一种荒唐念头。
这么好看的钱,怎么舍得花出去啊!
他现在是彻底信服了先前那位织造厂前台小哥的话。
陛下……这当真是亏着本在发行新币啊!
而且这亏的钱,恐怕远不止那区区半成的手续费!
单说这纸钞,用的纸张就绝非凡品,摸上去坚韧而有质感,上面的颜料更是鲜亮持久,也不知耗费了多少名贵材料。
再看这银元,铸造得如此规整精细,其间所费的人工、技艺,又岂是寻常银锭可比?
这哪里是换钱?这分明是陛下在用自家的真金白银,补贴他们这些老百姓啊!
念及此处,王掌柜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竟控制不住地有些湿润了。
“陛下……陛下他对咱们这些小老百姓,真是……真是太好了!”
不过,商人的本能很快便压过了这股感动,一股莫名的紧迫感随即涌上心头。
“不成!”
他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得赶紧回去,把家里所有的银子都拿来换了!照这么个亏本换法,说不定过不了几天,这银行的章程就得改!到时候,再想一比一地换,怕是就没这个好事儿了!”
虽然这么做,好像有点……嗯,占了陛下的便宜。
但他转念一想,陛下也没明说不让多换嘛!
而且,他这也是在用实际行动支持陛下发行新币不是?
心念一定,王掌柜再无半分犹豫,合上箱盖,抱紧了怀里的宝贝,掉头就往家的方向跑去,那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何止数倍。
他跑得太急,甚至连织造厂那边还等着他结账的货款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害得那位已经准备好账簿和笑脸的销售小哥,在柜台后翘首以盼,最终只等来一阵穿堂风,吹起一片寂寞……
……
自新币发行的第二日起,各家银行营业厅外兑换龙币的队伍便骤然变长,往后几天更是人潮汹涌,络绎不绝。
因为老百姓们渐渐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出现了。
街面上,那些原先最认碎银子和铜钱的店铺掌柜们,如今在收钱时,态度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客官,您这袋米啊,要是用龙币付,不多不少,正好两百文。”
“可您要是坚持用这旧银子嘛……那就得两百零五文了。您也知道,这称量、验看成色,还得找零,里里外外都费工夫不是?小店小本经营,这多出来的工夫钱,也只能算在您头上了。”
伙计脸上挂着笑,手中的算盘却打得噼啪响。
“什么?凭什么多收五文钱?!”
“哎,客官您别急啊,我们这不也是为了响应陛下的号召,推广新币嘛!再说了,您去银行换一下,不就省下这五文钱了?一来一回,还能活动活动筋骨呢!”
多花冤枉钱的事情,自然没人愿意干。
于是乎,越来越多的百姓揣着自家积攒的银两铜钱,加入到了银行门口兑换龙币的长龙大军。
……
龙币不仅可以像以往的银钱一样自由流通,其在交易中的优先级也更高。
加之其制造精美绝伦,轻便易携带,且银元成色十足,百姓们对其的接纳速度,远比朱和埸最初预想的要快得多,也热烈得多。
而此前在民间那些关于“皇帝年轻识浅,胡乱折腾”的议论声,也随着龙币的深入人心,迅速转变成了“陛下圣明”、“深谋远虑”、“此乃利国利民之大好事”的交口称赞。
……
衢州府。
距离上次绿营因缺粮闹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各处绿营驻地,私下里的议论声似乎小了许多。
然而,每当士兵们看到伙夫抬着木桶,送来的依旧是那清汤寡水的红薯粥时,他们眼神深处的阴郁,却似乎又浓重了几分。
大年初七,上午,一骑快马卷着烟尘冲进了衢州府城。
传令兵翻身下马,踉跄几步跪地汇报。
“将军!”前线急报!新塘、松阳方向发现明军主力!兵员约在五万上下,装备极为精良!两地守军兵力薄弱,现已相继失守!”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另外,江山、遂昌两地的绿营守军发来急报求援,恳请将军速派援军!”
博霁闻言,眉头微微一挑,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这群明匪,怎的这般心急火燎?连年节都不过利索了?”
他原本以为,明军至少也要等到元宵之后才会发动攻势,却没想到对方的动作竟如此之快。
不过,诧异归诧异,博霁的脸上却不见多少焦急之色。
虽然丢了两座小城,但那两处本就没驻扎多少兵力,被明军轻易拿下也属正常,对他而言并无多少实际损失。
如今这衢州府城之内,尚有一万余八旗精锐,以及九万绿营兵。
只要这支占据绝对优势的兵力还牢牢握在手中,便没什么可慌乱的。
明军不过五万之众,他麾下可是足足十万!即便火器方面暂时逊色一些……
哼。
他刚刚接到京师传来的密报。
皇上已经从那些红毛蕃夷手中购得了大量新式火器,目前正连同两支火器营,由水路秘密南下,不日便会送抵衢州。
只要将明军拖住数日,待火器与火器营一到,区区五万明军,反手便可将其灭之!
至于江山和遂昌那两处求援的绿营?
博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沉声命令道:
“传令江山、遂昌守军,告诉他们,援军已在路上。在援军抵达之前,必须给本将军死守城池!未得将令,擅自后退者,斩立决!”
当然,他嘴上虽是这般说,但实际上,这衢州府城的十万大军,他一个兵卒都没打算再派出去。
而且,说来也巧。
驻守江山、遂昌两地的,恰恰就是当日在衡州府衙门前闹得最凶的那批江西绿营。
”得罪了本将军,还想要援军?“
博霁心中冷哼,正好让他们去死顶明军的攻势,替他拖延时间,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博霁许诺给江山、遂昌的援军,注定永远不会抵达。但糠稀派出的援军,此刻却已经在半道之上了。
……
杭州湾外海。
一队悬挂着荷兰东印度公司三色旗的船队,正静静地停泊在波涛微澜的海面上。
这支船队由四艘体型颇大的武装商船和十艘相对小巧的鸟船组成。
船上搭载的,正是糠稀从荷兰人手中购得的首批一万五千支“丐版”米尼步枪,以及从直隶汉军旗中抽调出的两千五百余名火器营官兵。
糠稀不是傻子,他自然清楚在如今大清水师几乎全军尽没的情况下,从水路运送军火、调遣军队是何等凶险之事。
可陆路运输所需时日实在太过漫长,而时间拖得越久,变数便越多。
因此,他才想出这个法子,让船队悬挂荷兰人的旗帜,请荷兰人替大清跑这几趟水路。
在他想来,那些前明余孽虽然先前同荷兰人有过摩擦,但眼下不也风平浪静了吗?总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连荷兰人的船都打吧。
火器营参领师涛,此刻正站在一艘已被更名为“威武大将军号”的武装商船甲板上,有些不耐烦地来回踱着步子。
“师,我亲爱的朋友,你应该稍安勿躁。”
辛克莱少校脸上带着一贯和煦的笑意,劝慰道,“我们的向导不是说了吗,大潮很快就要来了。”
师涛没有理会那荷兰人,而是转头看向站在船舷边的向导,皱眉问道:
“你确定涨潮之时,这般大的海船能直接驶入钱塘江?若是出了半分差错,你这颗脑袋,可就得搬家了!”
“大人尽管放一百个心!小人自幼便生活在这钱塘江畔,对这片水域的情况熟悉得很!这潮水上涨之时,入海口水深足有四五米,过这样的大船,绝无问题!”
那向导拍着胸脯,一脸笃定地保证道。
“涨潮了!”
“潮水来了!”
向导的话音刚落,船顶桅杆上的瞭望哨便发出一阵惊喜的呼喊。
只见远方的海平面上,一条雪白的浪线正翻滚着,浩浩荡荡地向着入海口方向涌来。
“起锚!升帆!”船上的荷兰船长当即大声呼喝,水手们立刻忙碌起来。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之际,瞭望塔上的荷兰士兵再次传来了惊呼,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中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恐。
“长官!南面!南面方向发现一支不明船队正在高速接近!上帝啊……数量……数量非常多!”
闻言,辛克莱少校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虽然这些船只名义上已经卖给了那位蛮子皇帝,但在清军水兵彻底熟悉这些海船的操作之前,船上的一应事务,依旧要由他们荷兰人主导。他可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
他举起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快步来到船体一侧。
由于双方相距尚远,他并不能看清那些船上悬挂的究竟是何种旗帜。但是,单看那支船队的规模,便已经让他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透过镜筒,他在那支船队之中,看到了几个异常庞大的身影。
辛克莱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明军!是明军舰队!”
第139章 明军也是这样想的
辛克莱色狂变,手中的单筒黄铜望远镜一个没拿稳“咣当”一声砸在甲板上,他甚至来不及去捡。
“明军!是明军舰队!”
他已经不需要看到那面标志性的“明”字龙旗了。
远处海天线上,那几艘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巨舰轮廓,清晰地昭示着它们的身份——战列舰!
放眼整个东方水域,除了大明皇家海军,谁还拥有如此恐怖的海上力量?(辛克莱并不知道西班牙人派了两艘战列舰来“征讨”大明)
死寂只持续了一瞬。
下一刻,“威武将军号”上,凄厉的警钟被疯狂敲响。
甲板上炸了锅,水手们挤作一团,互相推搡冲撞,叫喊声、咒骂声、器物翻倒声乱成一锅粥。
“转向!快离开这里!”有荷兰军官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然而,冰冷的海水无情地嘲笑着他们的徒劳。
每一艘武装商船都像是灌满了铅块,沉重不堪。
为了最大限度地运载糠稀大弟订购的军火和那些“附赠”的清兵,原本吃水三米左右的船体,此刻深深陷入水中超过四米。
船舵在舵手的全力扳动下发出呻吟,船身却只是迟缓地晃动了一下。
更要命的是,一股强劲的涌潮正从船尾方向不断将他们往杭州湾深处推去。
想要在这种情况下调转船头,迎着明军舰队的锋芒逃出生天?简直是痴人说梦!
明军那些航速远超他们的战舰,能够轻易追上他们,然后……撕碎他们!
“快!所有人上甲板,操枪列队!”
师涛一张脸黑得能拧出水来。
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个鬼地方一头撞上明军的水师主力!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远处海面上那近百艘大小战船组成的庞大舰队,师涛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如此规模,怕是能运载上万精兵!
难道……难道明军也想在杭州湾登陆,从背后包抄,截断衢州守军的退路?!
想到这里,师涛惊出一身冷汗。
不过他现在也没空去操心衢州守军的命运了,就现在这情况来看,他们已经是自身难保了!
甲板上,那些刚刚被呵斥着列队的清兵,一个个面如土色,握着火铳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他们惊恐地望着远处那支如同乌云般压过来的明军舰队,再对比一下自己这边几艘笨重不堪的武装商船……
这仗还怎么打?怕不是还没等他们开火,就要被人家轰成渣了!
绝望,如同瘟疫般在清兵中蔓延。
就在整个船队被末日般的死寂笼罩时,辛克莱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高耸的桅杆。
在那里,一面荷兰东印度公司三色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他猛地一拍大腿。
对啊!他们现在是荷兰人!
啊呸,他们本来就是荷兰人啊!
看见明军,他们跑个屁啊!
“师将军!快!快让你的人都躲进船舱里去!”
辛克莱一把抓住师涛的胳膊,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我们现在挂的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帜!明军不会轻易攻击我们!”
师涛被他这么一提醒,也如梦初醒。
对啊!
他们此行挂上这红毛番的旗帜,不就是为了在海上遇到明军时能蒙混过关吗?
怎么一紧张,倒把这茬给忘了!
“快!所有人,立刻给老子滚回船舱!没有老子的命令,谁他娘的都不准露头!”师涛的吼声在甲板上回荡。
清兵们如蒙大赦,推搡着,咒骂着,争先恐后地涌向船舱入口。甲板上瞬间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那些装模作样的荷兰水手。
船队也迅速调整了队形,四艘由荷兰人驾驶、装满了军火的武装商船顶在了最前面,而那十艘搭载着清兵、没有荷兰人操控的小型鸟船,则鬼鬼祟祟地躲在了武装商船的后方,试图利用前者的船体遮挡自己。
此时,大明皇家海军舰队的瞭望哨也早已发现了这支行迹诡异的船队。
“长官,前方发现一支悬挂荷兰东印度公司旗帜的船队,行迹可疑。”
吕宋号战列舰船头上,一名年轻军官向谢兴生汇报道。
“荷兰人?”
谢兴生浓眉微蹙,举起了手中的望远镜。
这船队的确是悬挂的荷兰东印度旗帜没错,可为什么荷兰人会出现在这杭州湾?
杭州湾水文复杂,潮汐变幻莫测,这些不熟悉情况的红毛番,按理说极少会冒险进入这片水域。
而且望远镜中,那几艘武装商船吃水极深,行动迟缓,似乎超载严重。
而它们身后,还影影绰绰地跟着几艘小型船只,显得鬼祟异常。
谢兴生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不久前锦衣卫密报中的一条情报:
清廷伪帝糠稀与荷兰东印度公司达成了一笔高达二百万两白银的军火交易,其中包括数万支新式步枪。
再看看眼前这支“荷兰”船队……
难道,这就是给糠稀运送军火的船?
谢兴生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命令舰队,向他们靠过去!”他沉声下令。
“是,长官!”
得到命令的大明皇家海军舰队,缓缓调整航向,朝着那支悬挂荷兰旗帜的船队压了过去。
明军水师的逼近,让刚刚躲进“威武将军号”船舱内,正从一门舰炮炮位后偷偷观察的师涛,心脏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炮身,手心全是冷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师将军,冷静!我们现在是荷兰人!是他们的贸易伙伴!”
辛克莱的声音也在轻微发颤,但他依旧强自镇定地安慰着,只是那苍白的脸色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
很快,明军的主力舰队在距离“荷兰”船队约莫一公里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
师涛刚想松一口气,却见明军舰队中,五艘体型稍小的鸟船脱离了主队,径直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他的心,瞬间又沉入了谷底。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师涛甚至能看清明军鸟船甲板上那些士兵冷漠的面孔和他们手中闪着寒光的武器。
五十米!
明军的五艘鸟船在距离他们五十米处慢了下来。
紧接着,一阵浑厚的声音清晰地从明军战船上传了过来,震得船舱内的清兵们耳朵嗡嗡作响:
“前面的荷兰船队听着!这里是大明皇家海军!我们现在怀疑你方在我大明领海内从事走私违禁物品的活动!请立刻停船,接受检查!”
“前面的荷兰船队听着!这里是大明皇家海军……”
这突如其来的喊话,吓得不少清兵一哆嗦,手中的火铳差点掉在地上。
“我的乖乖!这……这是什么功夫?千里传音吗?”一名清兵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定是明军中请了什么高人异士助阵!”旁边的老兵也是一脸惊骇,压低了声音猜测。
然而,师涛和辛克莱此刻却没心思去琢磨这声音的来由。
他们被喊话的内容给惊得面面相觑。
“大明领海?”
师涛的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
“这杭州湾,什么时候成了他大明的领海了?老子怎么不知道!”
“这些该死的明匪!太嚣张了!”辛克莱也气得脸色铁青,低声咒骂。
喊话声依旧在海面上回荡,但悬挂着荷兰旗帜的船队却丝毫没有停船的意思。
开玩笑!船上满载着给大清续命的军火和数千清兵,怎么可能让明军登船检查?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长官,荷兰人没有回应。”
“不回应?”
谢兴生冷笑一声,“不回应就算了。命令前探五舰后撤,其余各舰,炮火准备!”
上次在苏禄海,那支荷兰舰队倒是回应了,结果还不是被他揍得抱头鼠窜,连军舰都赔了几艘。
这次不回应?那就更该揍了!
这帮荷兰人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杭州湾,十有八九没安好心。
宁杀错,不放过!就算真杀错了,死的也不过是一些贪婪的荷兰商人,于大明何损?
随着谢兴生的命令,那五艘前出喊话的明军鸟船迅速调转船头,开始后撤。
这一幕,落入师涛眼中,却让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误以为明军见他们没有停船的意思,便打算放弃追查了。
“呸!这些明匪,也不过如此嘛!”
师涛从炮位后直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辛克莱,脸色却比刚才还要紧张,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辛克莱对大明皇家海军的了解,远比师涛这个清将要多得多。
他清楚地记得,明军火炮的射程和威力,远非欧洲各国可比!
此刻明军鸟船的后撤,除了放弃搜查这个可能之外,还有另一个更可怕的可能——他们即将发起进攻!
后撤,只是为了进入最佳射程,同时让己方的还击变得无效!
辛克莱的预感,很快得到了应验。
就在那五艘明军鸟船后撤至距离他们船队约五百米左右时,突然齐齐转向,将船身侧舷对准了“荷兰”船队,摆出了标准的攻击阵型!
紧接着“哗啦啦——”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五艘鸟船侧舷炮门缓缓开启,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显露了出来。
师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辛克莱的瞳孔,则缩成了针尖大小。
……
第140章 杭州湾械斗
如同狂雷炸响的炮击响彻杭州湾,密密麻麻的炮弹铺天盖地砸向了清军船队。
明军前出的五艘鸟船,火炮不多,投射量有限。后方的主力舰队,距离较远,命中率相对较低。
但,他架不住量多啊!
刺耳的啸叫声中数百枚炮弹砸进清军船队。
“轰轰轰……”
火光骤然亮起,木屑、绳索、碎裂的船板如同雨点般飞溅……
“砰!”一根木刺狠狠击中师涛的额头。他闷哼一声,伸手拔下,鲜血顺着皮肤蜿蜒而下,模糊了视线。
“明匪不讲信用!”
他顾不得疼痛,嘶吼着下达命令:“所有步卒,立刻上甲板反击!”
接着又猛地转向辛克莱:“辛克莱!立刻命令你的士兵开炮反击!给我轰死这些明匪!”
辛克莱看着眼前这副血淋淋的景象,脑子却异常清醒。
他全身都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对师涛愚蠢的愤怒。
“师!我们不可能是明军舰队的对手!”
透过炮窗,他指向着远处那遮蔽海面的庞大舰队:
“看看他们!再看看我们!反击只会激怒他们!唯一的活路是挂上白旗!”
他不再理会师涛,转身冲上甲板冲着身边的荷兰水手大喊:“快!去挂白旗!我们投降!”
跟着冲上甲板的师涛听着“投降”二字,眼睛瞪得像要裂开。
“你敢!”
他怒吼一声,拔出腰刀,刀尖直指辛克莱。
“你敢投降,老子先砍了你!”
辛克莱脸色煞白,但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恐惧。
他知道,为这个蛮子皇帝送死,不值!
他也豁出去了,对着自己的手下疯狂挥手。
“我们只是商人!我们不为清廷卖命!挂白旗!”
原本还算勉强统一的阵营,瞬间撕裂。师涛的清军想拼命,辛克莱和荷兰人想投降。冲突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拦住他们!”师涛对着身边的亲兵怒吼。
“不准挂白旗!谁敢挂,格杀勿论!”
十几名清军士兵在师涛的怒吼下,嗷嗷叫着冲向主桅杆。而那些荷兰水手则拼死阻拦,几个人合力抱住一面撕下来的白色帆布,不顾一切地试图将其升上残存的旗杆。
船舱里,听到动静的清军士兵正要冲上甲板,几个机灵的荷兰水手反应更快,一把将船舱门锁死。
“砰!”
沉重的木门发出闷响。
“开门!”
“你们这帮红毛鬼!”
船舱里传来清兵的怒骂和拍打声。
甲板上,清军和荷兰人彻底混战在一起。拳头、脚踢、刀鞘、扳手,一切能抓到的东西都成了武器。
“打死这帮想投降的软蛋!”
“不!你们这些蠢猪,是在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双方人数差不多,打得难解难分,你来我往。
只是这一操作倒是让明军舰队的官兵都给看愣了。
吕宋号战列舰上,一名军官看着望远镜里的景象,忍不住向谢兴生问道:“长官,这……还开炮吗?
“靠过去,俘虏他们。”谢兴生语气平静。
“这些狗鞑子,果然是想借荷兰人的皮运送军火。“
“可惜,荷兰人并不愿意陪他们一起死。”
四艘武装商船上,因为有师涛这样的清军高级军官,清军和荷兰人打得不可开交。但那十艘小型鸟船就没那么多事了。
他们看了看打成一团的四艘大船,又看看远处已经开始包围上来的明军舰队。
他们这些小船都是临时从民间征用的,连一门炮都没有。
打?拿头打?
用手里的步枪能把明军战舰干沉?
那不是送死吗?
“挂白旗!”
“投降!”
有人带头喊了一嗓子,剩下的清兵立刻响应。
他们没有师涛的疯狂,只有对活命的渴望。很快,十艘小船上都挂起了简陋的白旗。
很快,明军舰队就围了上来
跳帮战?
谢兴生压根没想过。
看着那些在甲板上打成一团的清军和荷兰人,难道还要让自己的士兵冒着危险跳上去劝架?
反正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劝架,只要将打架的人都解决了,那不就没人打架了吗?
“更换葡萄弹,清空甲板!”
“更换葡萄弹!”
命令层层传递,炮手们立刻行动,将一袋袋装满铁珠的葡萄弹推入炮膛。
“轰轰轰……”
近距离的葡萄弹攒射不是为了击沉船只,只是为了扫荡甲板上的一切活物。
惨叫声、哀嚎声在瞬间被炮火吞没。
……
“长官,都解决了,荷兰人还剩下二十几个喘气儿的,建奴军官“誓死不降”已经全部处理了。”
“我们一共俘虏了两千多名清军,都是从直隶汉军旗里抽调出来的火器营精锐。领兵的参领叫师涛,建奴正蓝旗出身,不过他运气不太好,让葡萄弹给打成了好几节儿了。”
军官说着,递上了一支从船上搜出来的步枪:
“另外,这些船上还搜出来一万五千支荷兰人卖给鞑子的步枪,就是这个。”
谢兴生点了点头接过了步枪。
这枪有些年头了,但枪管内刻着清晰的膛线,这是一支由火绳枪改成的米尼步枪。
“看来还是小看了这些荷兰人。”
眼前这支步枪的出现,意味着荷兰人已经掌握了米尼步枪的技术。以荷兰人那见钱眼开的性子,这技术很快就会传遍世界。
即便荷兰人捂着不卖,清廷也藏不住。
只要这东西大规模出现在清军手里,用不了多久,全世界就都知道了。
好在明军并非只有米尼步枪,更先进的90式步枪,以及与之配套的金属定装弹药生产线,才是大明真正的底气。
没有雷酸汞,解决不了底火的问题,荷兰人就算拿到了90式步枪的图纸,想破脑袋也造不出能用的子弹。
如今定天府那边90式步枪已经开始了批量生产,并且还在不断扩大产能。
之前制约90式步枪装备数量的子弹问题,随着大量子弹生产线的复刻,海量子弹的下线,很快都将不是问题。
米尼步枪技术的扩散,威胁有限。
“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陛下,把那些投降的清军全部集中到这四艘武装商船上去。“
谢兴生看着四艘破破烂烂的武装商船命令道。
这四艘遭受大量葡萄弹横扫的武装商船桅杆断裂,上层建筑几乎全毁,已经完全失去了自主航行能力。
将俘虏集中到这四艘船上去,将会极易管理,甚至明军都不需要派人上船,只需要派几艘巡洋舰拖着船走就行了。
一旦有变故,直接轰沉。
至于会不会太挤……
谢兴生直接忽略了这个问题。
一群俘虏,有船坐就不错了!
“对了,那些还活着的荷兰人单独关押。”他补充道。“可别让鞑子给弄死了。这些人说不定还有大用呢。”
谢兴生心里盘算着。
以皇帝陛下对外从不吃亏的性格,这些荷兰人八成会被狠宰一笔。
锦衣卫之前虽然有荷兰人卖军火给清廷的情报,却没有实证。
现在可是人证物证俱全。
这事儿,没个一两百万两白银,怕是解决不了。
……
第141章 杭州城闪击战
交代好了俘虏的事情,将吃水过深的吕宋号连同其他几艘拖拽俘虏船的巡洋舰留在原地。谢兴生没有片刻耽搁,领着剩余舰队直扑钱塘江入海口。
他的目标清晰无比。
趁着清军集重兵于衢州,杭州府空虚。此刻直捣杭州,兵发建德、金华,一举抄断衢州清军的后路。
目前衢州清军兵力超过十万,而且骑兵比例很高,想要一战将吃掉这支清军很难。
因此,朱和埸才命令谢兴生搭载海军陆战队以及从台湾抽调的两千驻防部队,从杭州湾登陆。
不过海军陆战队和台湾驻防部队加在一起兵力也只有六千余人,如果数万清军正面进攻的话压力还是很大。
所以朱和埸让谢兴生等了两天,直到定天府运来的十挺加特林机枪、一千支九零式步枪以及五十万发子弹到货,舰队才起锚出发。
这也是为何陆路部队都快打到衢州城下了,登陆舰队才姗姗来迟,出现在杭州湾。
……
舰队劈波斩浪,顺着钱塘江逆流而上。
一路上,两岸无数百姓闻声奔出家门,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江面上这支突然冒出来的庞大船队。
这钱塘江上可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而且这支船队还悬挂着明字龙旗!
“大明打回来了!”
这个念头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两岸,许多上了年纪的百姓,看着那明旗,竟忍不住热泪盈眶。年轻的则交头接耳,眼中闪烁着希望与好奇。
钱塘江受潮汐影响,并非全天候通航。因此蛮清在此并没有布设水兵,沿江两岸也没有布置炮台。
舰队顺江而上,一路畅通无阻,一个半时辰后,船队抵达南星桥附近水域。谢兴生一声令下,部队迅速开始登陆。
南星桥距杭州城的候潮门、凤山门仅两公里左右,完全处在明军舰炮射程之内。
但舰炮射程远,精度却有限。加上地形林木的遮挡,从江面上根本看不到城门。贸然开炮,极可能误伤百姓。
而且作为京杭大运河的起点,杭州城极尽繁华,加之环境优美,此时杭州城内人口已经超过了40万!称其为当前的超级大都市毫不为过。(资料显示南宋时杭州人口超过百万(较为靠谱,毕竟国都),明代超200万(怀疑)然后明末天灾清祸导致人口锐减。)
如此巨大的人口,意味着极高的人口密度。这要是铺天盖地的炮火轰过去,死伤的百姓就不知凡几了。
很快,六千大军登陆完毕,士兵们动作迅速,集结成队,直奔凤山门而去。
据锦衣卫情报显示,此刻杭州城内仅驻扎着两千多绿营清兵和一千余八旗兵。
那一千八旗兵全部驻扎于凤山门后的大马场内。
只要解决了这些八骑兵,剩下的两千歪瓜裂枣也就不足为虑了。
……
“轰隆隆~”
凤山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仿佛大地都在颤抖。
正排队准备进出城门的百姓们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看向后方。几名守门的绿营士兵也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发出了这奇怪的声响。
“土匪!土匪袭城!快关城门!”
突然,城门楼上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一名绿营士兵探出半个身子,满脸惊恐地指着远处。
在他的视野里,一片黑压压的人潮正朝着城门方向快速涌来,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他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便以为是土匪来了。
在他印象里,明军远在福建,离杭州还十万八千里呢。
他这一嗓子,效果堪比在油锅里丢进一块冰。
城门口瞬间炸了。
“什么?土匪?!”
“天杀的!土匪怎么敢打杭州城!”
“快跑啊!土匪来了!”
“娘!我的娘啊!”
“别挤我!你踩到我脚了!”
百姓们尖叫着,推搡着,理智在恐慌面前不堪一击。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向着城内涌去,原本还算有序的队伍瞬间乱成一锅粥。
这股混乱的人潮,死死堵住了城门,让那几个本想上前关闭城门的绿营兵根本无法靠近厚重的门扇。
终于,等门口的百姓大半都涌进城内后,清军士兵终于可以关城门了,但是此刻那些“土匪”距离城门仅数十步远了。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骤然炸响,火光闪烁中,站在城门边缘的两个清军士兵连哼都没哼一声,便额头飙出鲜血,栽倒在地。
原本守在城门口的清军士兵拢共只有四人,这一下就死了两个。剩下两人推着沉重的城门,更加费力。
厚重的城门缓缓移动,就在门缝只剩下最后一人宽时,一枚黑乎乎的铁疙瘩划出一道抛物线,穿过门缝,“咕噜噜”滚到了两名士兵的脚下。
“轰!”
狂暴的气浪裹挟着弹片和泥土,将两名士兵瞬间炸飞。
城门楼上,那个最先发出警报的绿营兵,此刻也终于看清了敌人的真面目。
这哪里是什么土匪啊!
那分明是一支装备精良到令人发指的军队!
他们身着统一赤红衣甲,手中端着的火器还在冒着硝烟。
“是明军!是明军!”
“快!射箭!射死他们!别让他们进城!”
有清军军官在城楼上声嘶力竭地大喊,试图组织抵抗。可他并不知道,负责关闭城门的士兵已经全部凉凉。
杭州城的绿营拢共才两千人,却要分散驻守十座城门。算上换防和巡逻的,每座城门处的守军不过几十人。
这凤山门旁边还有一个凤山水门,又分走了十几名士兵。
留在这里的,不过三十来个装备着大刀长矛和弓箭的清兵。
而他们要面对的,是六千名装备着加特林机枪和90式步枪的明军精锐。
这仗,根本连个水花都冒不起来。
一个照面,十几个探头拉弓的清军士兵就被密集的弹雨掀翻,惨叫声戛然而止。
剩下的十几人看着同伴惨死的模样,直接被吓破了胆。他们扔下手中的弓箭,缩在女墙后方,抱着脑袋瑟瑟发抖,再也不敢探出头来。
城内,大马场。
杭州将军布鲁堪正骑着一匹新到的高大战马,在场中意气风发地来回驰骋,享受着属下们敬畏的目光。
他同江宁将军博霁素来不和,加上糠稀又封了博霁为所谓的“讨明大将军”,他自视甚高,不愿去受那份窝囊气,便留在了杭州城。
“讨明大将军?哼,可别给明匪揍成了逃命大将军。”布鲁堪撇了撇嘴,酸溜溜地嘀咕了一句。
“砰砰砰……”
“轰!”
就在这时,远处凤山门方向,突然传来阵阵枪炮声。
“吁唏唏!”
“哎呦!”
布鲁堪胯下的战马受惊,前蹄高扬,一个猛子将布鲁堪甩下了马背。他触不及防摔了个结结实实。
“玛德!你这畜生!劳资回头就宰了你炖肉吃!”
布鲁堪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快要裂开的屁股,恶狠狠地盯着那匹还在不安刨蹄的战马。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他转过头,阴沉的目光扫过周围几个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的八旗士兵。
“此事,谁要是敢多嘴一个字,可别怪本将军心狠手辣!”他压低了声音,眼神凶狠。
堂堂杭州将军,马背上长大的满洲好汉,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下马背?这要是传出去,尤其是让博霁那老小子知道了,他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了。
几名士兵被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赶忙低下了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这枪炮声是怎么回事?”布鲁堪揉着屁股,皱眉问道。
几个八旗兵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马场外一名八旗骑兵骑着一匹快马冲了过来。他翻身下马,踉跄几步,跪倒在布鲁堪跟前,惊慌失措汇报道:
“将……将军!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啊!”
“明军……明军打进城了!”
布鲁堪脑子里“嗡”的一下完全懵了。
“你说什么!!!”
……
第142章 杭州光复,绿营起义
布鲁堪浑身一震,如遭雷击,手中的马鞭险些脱手。
明军!明军竟然已经攻进城了!
“快!立刻吹号,召集城中所有兵马,给本将军将明军赶出去!”布鲁堪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然而,凤山门距离清军马场不过数百步之遥。
明军自城门突入,步伐叩击青石板路的密集声响,几乎是追着那名报信兵的背影而来。
“什么人——”
马场门口,负责警戒的几名八旗亲兵刚刚厉声喝问,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的模样。他们只觉眼前一花,胸前炸开团团血雾,惨叫都没能发出,便沉闷地栽倒在地。
下一刻,明军士兵分流而过,一部分径直扑向不远处的八旗军营,另一部分则涌入了马场。
马场内,布鲁堪眼睁睁看着前方转瞬间便多出了数百名明军士兵,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还阳光明媚,自己正兴致勃勃地盘算着,要从这批新到的战马里挑出几匹神骏的来。
怎么……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天就塌了!
偌大的杭州府城,固若金汤的城防,竟在短短几分钟之内便被攻破了?
不,不能慌!
布鲁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对面的明军人多枪利,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先稳住对方,保住狗命要紧!
“诸位明军兄弟!”
布鲁堪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高举双手,示意身后的十几名亲兵放下手中的刀枪。
“本将军乃杭州将军布鲁堪!敢问哪位是贵部领兵的将军?可否出来一叙?”
他心中急速盘算着。
自己好歹也是正一品的封疆大吏,位高权重。
想当初,大明那些投降大清的高级将领,不也都得到了善待,甚至加官进爵吗?
如今风水轮流转,自己主动投诚,想来大明皇帝为了彰显仁德,总不至于亏待了自己。
就算官位不保,凭借这些年搜刮的家财,做个富家翁安度余生,总该不成问题吧?
布鲁堪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心中甚至升起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然而,当一众明军士兵听到“杭州将军布鲁堪”这几个字后,眼中不约而同地爆发出饿狼般的凶光,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乖乖……这他娘的是钓到条真正的大鱼了!”
“就是他!错不了!锦衣卫发下来的情报册子上画了他的像!杭州将军布鲁堪!正黄旗的!正一品的大鞑子官!”
“宰了他,这功劳……啧啧,怎么着也得记上一大功吧!回去了能跟婆娘吹一辈子!”
从踏入战场的那一刻起,他们的脑子里就只有皇帝陛下的训示——杀光鞑子,不留活口!
抓俘虏?
那是浪费粮食!
我大明做事,向来讲究一个信用!说杀光,就得杀光!
布鲁堪见对方没有回应,还想再说些什么,为自己争取更好的投降条件。
“哪位将军……”
“砰砰砰砰砰——”
骤然炸响的密集枪声将他后面的话语彻底吞噬。
数百支步枪同时开火,炽热的弹丸如同一阵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地倾泻在布鲁堪和他身后那十几名八旗兵身上。
血肉横飞,鲜血飞溅,巨大的冲击力打得他们身体不断摆动。
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意识便彻底沉沦。
片刻之后,枪声停歇。
硝烟弥漫中,刚才还在盘算着美好未来的蛮清正一品杭州将军布鲁堪,此刻已经同他那十几名忠心耿耿的八旗子弟兵成了一堆无法分辨的血肉模糊之物,软塌塌地堆在地上。
血肉相融,不分你我。
看着地上的一堆烂肉,带队明军军官嫌恶地皱了皱眉,他挥手下令道:
“一连,找些铲子来,把这些碎肉拢起来烧了。”
“动作麻利点,铲干净些!可别让这些两脚畜生的烂肉污了咱们的战马,吃了会窜稀的!”
……
杭州城的光复,快得匪夷所思。
当城内大部分八旗老爷兵还在各自的营房中享受着午后的慵懒阳光,或是在烟花柳巷中醉生梦死之时,冰冷的枪口已经顶在了他们的脑门上。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边倒的打靶训练。
军营内外,惊呼声、惨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一个又一个惊慌的八旗老爷兵,在四散奔逃的过程中,被呼啸而至的子弹掀翻在地。
他们中的许多人,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没能想明白,这明军,究竟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
八旗兵丁很快便被清剿干净。
至于城中数量更为庞大的守城绿营,在目睹了八旗主子们摧枯拉朽般的败亡后,更是连一丝抵抗的念头都未曾升起,便争先恐后地抛下兵刃,跪伏于地,选择了缴械投降。
至此,这座饱经沧桑的千年古都,在被蛮清铁蹄践踏长达四十五载之后,终于重新回到了大明的怀抱。
……
衢州府,江山县城。
议事厅内,气氛压抑。
“大人!说好的援军呢?博霁那厮究竟把我们当什么了?”
一名膀大腰圆的绿营军官猛地一拍桌案,粗壮的脖颈上青筋暴起。
“衢州府城离此地才多远路程?这都过去一天一夜了,援军就算是爬,也该爬到江山县城了吧!“
”我看他博霁根本就没打算给我们派一兵一卒!他分明就是想让我们在这里跟明军死磕,他就想要我们的命!”
另一名面容黝黑的军官也是一脸悲愤,接茬道:
“还有那个博霁安插过来的狗屁督战官!妈的,整日里鼻孔朝天,一口一个‘狗奴才’、‘贱汉兵’,看谁不顺眼就抡起鞭子抽!“
”老子手底下好几个弟兄,都被那条疯狗打得皮开肉绽,现在还躺在床上哼哼呢!”
“没错!先是不给咱们足额的粮草,害得弟兄们饿着肚子守城!后来咱们去讨要粮饷,他又不由分说杀了咱们一百多个兄弟,还反过来污蔑咱们意图谋反!如今更是把咱们当成了可以随意抛弃的牺牲品!“
”这鸟兵,不当也罢!”
“大人,蛮清朝廷从来就没把咱们汉人当人看过!咱们又何苦要为这样的朝廷卖命,为那些高高在上的八旗老爷们去死?”
“大人……”
一时间,议事厅内群情激奋,一众绿营军官七嘴八舌,纷纷诉说着心中的怨愤与不甘。
吕嘉实默默地听着手下军官们的控诉,脸色阴晴不定,眼神复杂无比。
这些部下的心思,他哪里不明白?
字字句句,无非是想劝他效仿前明旧事,向城外的明军举义投诚。
眼下博霁摆明了是要坐视江山城自生自灭,援军断绝。在这等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的绝境之下,若想活命,除了向明军投降、投诚,似乎也确实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他也的确不止一次动过倒向明军的念头。
毕竟,明军是汉家军队,他们也是汉人。而蛮清朝廷,却视他们这些汉军如猪狗,肆意欺凌压榨。
可是……
可他们的家人都还在江西啊!
他们若是降了明,消息一旦传回江西,博霁和那些蛮清官员岂会善罢甘休?
他们的家人,恐怕就要因此遭受灭顶之灾了啊!
就在吕嘉实内心激烈挣扎,左右为难之际,议事厅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粗暴地踹开,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明匪已然兵临城下,你们这群狗奴才还在此处磨蹭什么?还不快快给本大人滚去城头,组织兵力防守!”
推门而入的,正是博霁派来江山县城督战的那名八旗军官,果齐。
此人一进屋,便颐指气使地指着在座的一众绿营军官破口大骂,那飞扬的唾沫星子,几乎都要喷到距离最近几名军官的脸上了。
吕嘉实脸色一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声道:
“果齐大人,还请你嘴巴放干净些!如何部署城防兵力,那是本官的职责!你虽为督战官,却也无权对本官的军务指手画脚!”
那旗人军官果齐闻言,不屑地瞥了吕嘉实一眼,又轻蔑地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敢怒不敢言的绿营军官。
“一群摇尾乞怜的狗奴才罢了!若不是我大清给你们搭好了台子,赏你们一口饭吃,你们这些南蛮子还指不定在哪个穷山恶水跟野狗抢食呢!”
果齐顿了顿,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眼神中的鄙夷之色更浓:
“本官虽然只是区区一个督战官,但你信不信,本官今日就算寻个由头,将你们这群抗命不遵的狗奴才全都砍了脑袋,报到博霁将军那里,将军也断然不会因此怪罪于我?”
他上前一步,几乎将脸贴到了吕嘉实的面前,一字一句阴狠说道:
“你们这些汉人,天生就是一副贱皮子!就是要时常敲打敲打,杀上一杀,才会乖乖听话,才会明白谁才是你们真正的主子!”
果齐说得唾沫横飞,洋洋得意,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那些绿营军官们看向他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隐忍,渐渐转为了毫不掩饰的杀机。
终于,有人再也忍不住了。
“我操你姥姥的狗鞑子!”
一名站在吕嘉实身侧的绿营军官猛地发出一声怒吼。
他“噌”的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近在咫尺的果齐当头劈下!
旗人军官果齐正自说得起兴,突闻耳边传来一声暴喝。
他心中一惊,猛地回头望去,瞬间便被那道雪亮刺目的刀光吓得亡魂大冒。
他下意识地想要闪躲。
但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噗嗤——”
一声利刃切开皮肉的闷响过后,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冲天而起。
在半空中翻滚了几圈,随即重重地砸落在议事厅中央那张简陋的木桌之上,骨碌碌地滚向吕嘉实的方向。
而果齐那具无头的尸身,则颈腔中喷涌着数尺高的血泉,轰然向后歪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议事厅内的其他人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从果齐那番恶毒的辱骂中完全回过神来。
死寂。
“……”
“杀得好!”
良久,终于有一名军官狠狠一拍大腿,大声叫好道,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吕嘉实怔怔地看着桌上那颗死不瞑目的旗人头颅,又看了看地上那具仍在汩汩冒血的无头尸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立刻传我将令!”
“召集所有兄弟们,先将城中那些鞑子督战队的杂碎一并做掉!“
”然后,开城,迎接大明王师!“
”我们,起义投诚了!”
……
第143章 游牧民族,只适合唱歌跳舞
如同事先约定好一般,江山、遂昌两地的绿营兵几乎在同一时刻斩杀了各自的八旗督战队,随后便向明军开城投诚。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明军上下都有些始料未及,更遑论远在衢州城内的清军统帅。
一名年轻军官快步走到李振华面前,抱拳躬身询问道:
“长官,这数千投诚过来的绿营兵,该如何安置?”
李振华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略作思索后开口道:“暂时将他们编入辎重部队。待拿下衢州府,再行统一整编。”
他脑中念头飞转。
先前那些战场上俘虏的绿营兵,遵照皇帝陛下的旨意,大多被整编为建设兵团,正负责福建等地的基础设施兴建。
但眼下这批绿营兵却大为不同。
他们是主动斩杀鞑虏督战队后投诚的,算是弃暗投明,功绩是有的,处置上自然不能与普通俘虏等同。
若依循历代王朝的旧例,此类阵前起义的部队,往往会得到保留番号、单独成军的待遇。
随后,他们便会被委以一项九死一生的任务,以此来向新主证明其忠诚与勇武。
但是这样的处理方法放在以前倒是可以,但搁在眼下的大明新军面前,却显得不合时宜。
起义绿营手中的火器,与明军制式装备相比,落后了不止一个时代。一项需要数千绿营兵用性命去填的任务,换做训练有素的明军,或许只需几百精锐便能干净利落解决,伤亡代价也会小得多。
与其让他们拿着破烂武器上前白白送掉性命,不如先安排些力所能及的后勤事务。
大明未来的征战之路还很漫长,他们证明自己的机会,绝不会仅限于眼前这一时半会儿。
……
江山、遂昌两地绿营兵斩杀八旗督战队、继而投诚明军的消息尚未传到博霁的耳中。
此刻,这位清军统帅正斜倚在铺着锦绣软垫的太师椅上,左右各偎着一个东鸿哲精心挑选送来的扬州瘦马。
美人吐气如兰,纤纤玉指捻起一颗紫红的葡萄,小心翼翼地剥去果皮,送至他的嘴边。
戏台上,咿咿呀呀的昆曲正唱到缠绵悱恻之处,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东鸿哲满脸堆笑,亲自为博霁斟满一杯美酒,语带谄媚地凑趣:
“博霁将军,依下官推算,皇上派出的火器营精锐以及那批新式火枪,此刻想必已经运抵杭州。再耐心等上几日,待将军接收了这批神兵利器与生力军,麾下雄兵猛将如虎添翼!区区数万明军,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
“待将军一举荡平明寇,皇上龙颜大悦,封赏定然丰厚无比。下官在此,便先预祝将军旗开得胜,再建奇功了!”
博霁懒洋洋地张开嘴,将那清甜的果肉卷入口中,又顺势捏了捏怀中美人光洁如玉的脸蛋儿,引得美人一声娇嗔。
“有何可贺?”
“本将军如今的官位,已是人臣之巅。皇上的封赏,无非是再添上几个无关痛痒的虚衔罢了。”
他如今的官职已是正一品江宁将军,早已位列大清权力金字塔的顶层,再往上晋升的空间已然不大。
即便此番再立下新功,顶多也就是领兵部尚书衔,然后被调回京师那个富贵牢笼里养老。
那样的日子,比起眼下这般手握重兵、逍遥一方的自在,可差得远了。
“报——!”
一声凄厉的呼喊划破了雅间的靡靡之音,一名亲兵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双膝重重跪倒在地:
“启禀将军!启禀大人!探马急报,明匪大军已连破江山、遂昌,兵锋直指衢州,其先头部队,距府城已不足十里!”
“什么?!”
博霁猛地推开怀中的两个美人,那价值千金的酒杯也“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裂成片。
那亲兵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将军!江山、遂昌守军……守军未与明军接战!城中绿营兵……他们杀了督战队,打开城门,降了明军!”
此言一出,整个后堂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博霁的脸色黑的可怕,他咬着牙,声音冰冷刺骨。
“这些狗奴才!竟敢背叛我大清!当初,就该将他们尽数屠戮干净!”
“传我将令!命各八旗参领、各绿营骑兵将领,即刻整顿兵马,随本将军出城迎战!本将军倒要让那些背主求荣的狗奴才亲眼瞧瞧,与我大清为敌,究竟是何等下场!”
集结于衢州府的清军,拥有一万余名八旗精锐骑兵,再加上三万绿营骑兵,博霁手中可调动的马队,足足超过四万人。
而情报显示当面之敌明军总数亦不过四五万之众,但是却兵分两路,分别从江山、遂昌两个方向逼近。
福州城下八旗铁骑惨败的教训,博霁并非全然不晓。他不敢以同等兵力的骑兵对阵明军步兵。
但眼下明军兵力分散,这便是他的机会!
四万骑兵对阵四万明军步卒,他心中没底。
但四万打两万,他觉得还是可以碰上一碰的。
军令一下,清军骑兵迅速集结。很快,博霁身披甲胄,亲自领军,四万铁骑卷起漫天烟尘,浩浩荡荡向江山方向的明军压了过去。
清军如此大规模的调动,自然逃不过明军斥候的眼睛。
营帐内,李振华看着斥候刚刚呈上的敌情通报,面露不屑:
“命令骑兵一团、二团,立刻放弃正面阵地,向我军两翼展开运动。所有炮兵部队,全部顶至第一线!”
“博霁这蠢货,当真以为凑齐四万骑兵便能稳操胜券了?今日,便让这些鞑子好好瞧瞧,在机枪大炮面前,所谓游牧铁骑,除了引颈就戮,便只配在草原上唱歌跳舞!”
打了这么多仗,李振华现在对蛮清所谓的“八旗铁骑”,就剩嗤之以鼻了。
什么狗屁“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在明军连绵不绝的弹雨与毁天灭地的炮火面前,再是悍不畏死的骑兵,也逃不过化为齑粉的命运。
反倒是如今这支百战百胜的大明新军,或许才当得起那句“明军过千不可敌”的赞誉。
一个时辰之后,两支庞大的军队终于在旷野上遥遥相望。
清军并未过多迟疑,在短暂的休整与阵型调整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向明军阵地发起了进攻。
不过这一次博霁并没有像之前福州城的那些大聪明一样,上来就是集群冲锋。
这一次率先出击的,仅仅是绿营的一个骑兵营,约莫千余骑,队形松散,速度不快,明摆着想要先试探一下明军的火力虚实。
见此情景,李振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倒是不容易,居然还晓得先派些炮灰来探探路了。”
“命令,炮兵部队此番只动用六磅野战炮进行射击,全部换装实心弹,二分之一装药,保持每分钟一发的射击速率。其余各部,清军不进入五十米范围之内,任何人不准擅自开火!”
明军将士久经战阵,军中老兵比例极高,对于将领的命令,他们能够做到不折不扣的严格执行。
在明军刻意隐匿火力的引诱下,那千余清军骑兵渐渐接近到了七八百米的距离。这时,明军阵地上的炮兵才开始稀稀拉拉地发炮轰击。
由于装药量减少,这些实心弹丸的威力显得有些绵软无力,砸在地面上,仅仅弹跳一两次便彻底失去了前进的动能,滚落在草丛中。
即便如此,在数十门火炮的轮番射击下,依旧有不少倒霉的清军骑兵连人带马被呼啸而至的炮弹砸中,瞬间化作一滩模糊的血肉。
李振华原本预料,在己方如此“克制”的火力之下,这支清军探路骑兵至少也能冲到阵前两三百米的距离。
然而,他终究还是高估了这群绿营兵的胆气。
当先头骑兵冲至距离明军阵线尚有约莫五百米时,眼见着身边的同伴不断惨嚎落马,死伤已达一两百骑,这些绿营兵便再也承受不住恐惧,纷纷拨转马头向后溃逃。
“就这点胆色,还想侦察我军火力?”
李振华看着远方潮水般退去的清军,心中嗤笑一声,连连摇头。
清军阵营中,博霁看着派出的绿营仅仅冲到五百步开外便一哄而散,脸上瞬间布满了寒霜,神色也变得异常狠厉。
他死死盯着那些狼狈逃回的绿营骑兵,语气森然:
“绿营威字营,未奉将令,擅自退却,动摇军心!全营上下,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周遭空气的温度仿佛都骤然降低了几分。
而此刻,那些正仓皇败退回来的绿营士兵,丝毫不知晓,死亡的判决已然落下。
……
第144章 超越射击
“将军!饶我们一命!我们再冲一次!一定能够摸清楚明军火力!”
跪伏在地的绿营兵们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一张张沾满尘土和冷汗的脸绝望地贴着地面。
“将军开恩!饶命啊!”
“我不想死……我家里还有老娘和孩子啊!”
刚刚从明军阵前那片死亡地带狼狈逃回的威字营士兵,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便被早已等候多时的八旗督战队尽数揪住。
他们像拖拽牲口一样被粗暴地按跪在阵前。
冰冷的刀锋抵在他们的后颈,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们笼罩。
其余绿营的军官们见此情景,无不心头猛地一紧。有平日里相熟的,忍不住迈步上前,想为威字营的兄弟们求情。
“再有求情者,同罪论处!”
博霁阴冷的目光从那些欲言又止的绿营军官脸上扫过,眼神里满是森然的杀意与赤裸裸的警告。
江西绿营讨粮闹事,江山、遂昌绿营守军不战而降。现在,这个威字营,又在他眼皮子底下,没有完成任务就擅自后退!
博霁心头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宣泄口。
在他眼中,这些汉兵就是一群养不熟的狗,天生贱骨头,畏威而不怀德。
今日,他便要杀鸡儆猴!
他要用威字营这数百条卑贱的性命,给所有绿营兵好好上一课,让所有人都记住:
不听话,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随着八旗督战队手中的鬼头刀被高高举起,雪亮的刀锋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寒光。
所有跪伏在地威字营官兵都知道,他们已再无半分生机。
刹那间,卑微的求饶化作了怨毒的诅咒,凄厉的哭喊变成了愤怒的咆哮。
“操你妈的狗鞑子!博霁!我日你祖宗!”
“老子们在前头给你们卖命!你们在后头吃香喝辣!现在还要杀我们!你们这帮畜生!不得好死!”
“绿营的兄弟们!都他娘的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就是给狗鞑子卖命的下场!醒醒吧!别再给这帮猪狗不如的畜生当狗了!”
“我恨啊——!”
刺耳的悲鸣响彻旷野。
博霁面无表情地挥下了手。
“噗嗤!噗嗤!噗嗤!”
沉闷的切割声接连响起,伴随着喷溅的血泉。数百颗尚带着愤怒、不甘的头颅滚落在地,无头尸身轰然倒下,抽搐几下便没了动静。
几息之间,清军阵前便已多出数百具血淋淋的无头残尸。
其他绿营官兵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
他们的身体僵硬,目光凝滞,心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博霁看着眼前这触目惊心的景象,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在他看来是这些“贱汉兵”们被彻底震慑住了。
可惜,他错了。
这些绿营官兵的确被眼前的血腥屠杀所震慑,但更深层次的,是隐藏在他们心中的愤怒和仇恨。
像是一座沉寂的火山,此刻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随时可能爆发。
中原历代王朝对于作战失败的部队,通常的处理办法是追究领兵将领的责任,其余普通士兵最严重也不过是编入敢死营,戴罪立功。
像蛮清这样,动辄将整营整营的汉人兵丁屠戮殆尽,简直闻所未闻,毫无人性。
但转念一想,倒也正常,毕竟蛮子嘛,没人性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
砍下几百颗“不听话”的脑袋,博霁的心情似乎舒畅了不少。他扭头看向前方,准备再次发起进攻。
这一次,将不再是千余人的小规模试探。
威字营的覆灭虽然是个耻辱,但并非毫无价值。
博霁通过他们那短暂的冲击,自认为已经窥见了明军火炮的一些端倪。
射速是快,威力也确实强劲,的确远胜大清的红衣大炮。
但也仅此而已了。
在他看来,只要冲锋的兵力足够多,阵线足够宽,就一定能冲破明军的防线。无非是……多死些人罢了。
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更何况,死的还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绿营贱汉。
很快,博霁一声令下,清军阵营擂起战鼓,超三万骑兵开始向明军阵线移动。
他们排列成宽阔的锋线,马蹄踏地,卷起漫天尘土。
绿营骑兵依旧被驱赶着顶在最前面,而在他们后方,则是手持弓弩、挥舞着马鞭的八旗督战队。
三万多骑兵同时向明军阵线缓缓压来,那是何等震撼的景象!
目之所及,漫山遍野乌泱泱一片,马蹄踏地的隆隆声响似乎连耳膜都能刺破。
……
““博霁这蠢货,倒是比想象中要谨慎一些。”
李振华手持望远镜,看着远处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清军骑兵,面色平静。
三万多骑兵,确实是一盘大菜!
可惜,博霁太郭惜命,打头的还是那些绿营。
绿营便绿营吧,全当消灭清军有生力量了。
“命令各部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有什么家伙,就都给我使出来!火力全开!”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明军炮兵们迅速调整射角,将火炮仰起,并且将炮弹换成了榴霰弹。
“开火!”
随着各炮兵指挥官一声令下,下一刻,火光闪烁,炮火齐鸣!
“轰!轰!轰隆隆!”
炮火声震耳欲聋,刺耳的啸叫声中黑压压一片炮弹向清军头上砸去。
此刻,清军骑兵的先锋距离明军阵地至少还有一千五百米。依照先前威字营用生命换来的“经验”,这个距离,本该是绝对安全的。
然而下一刻,无数清军骑兵便惊骇地望向了头顶。
“轰轰轰……”
呼啸而至的榴霰弹,竟然在他们头顶炸开!一团团灰白色的烟云在空中绽放,紧接着,雨点般的铅锑球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向着下方密集的人群倾泻而下。
“啊!”
“噗嗤!”
“咴儿律律!”
一瞬间,清军骑兵队伍中炸起了蓬蓬血雾,惨叫声、哀嚎声、战马中弹的痛苦嘶鸣声此起彼伏。
明军火炮的超远射程和空中爆炸的榴霰弹,不仅将正在加速的清军骑兵打了个措手不及,更让在后方观战的博霁骇得瞪大了双眼。
情报一直说,明军火炮射程超千步,但他之前总以为是那些败军之将为自己开脱的夸大之词。即便真有,那也该是笨重不堪的守城巨炮!
现在,他终于明白,那些情报绝不是夸大,甚至还相当保守!
这些明军的火炮,竟然能在近两公里外开火,而且发射的炮弹还能在空中爆炸!
“擂鼓!给本将军擂鼓!让他们立刻全速冲锋!”
博霁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声嘶力竭地咆哮道。
虽然明军炮火凶猛得超乎想象,但他认为,他们未尝没有机会。只要冲得够快,只要能贴近明军的阵线……
前方的清军骑兵听到了后方催命般的鼓声,也只能咬紧牙关,一边祈祷着漫天神佛,一边拼命催动战马,开始亡命冲锋。
求生的本能和后方督战队的屠刀,让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向前方的地狱狂奔。
后边的八旗督战队则扯着大嗓门哇哇乱叫着,挥舞着刀鞭,驱赶着前方的“狗奴才”去送死。
首轮炮击虽然给清军造成了一两千人的伤亡,但这对于足足三万多人的庞大队伍来说,还远不至于伤筋动骨。
眼见清军骑兵开始冲锋,明军炮兵迅速清空炮膛装上一发新的炮弹。
与此同时,明军步兵阵地上,在各级军官的命令下,士兵们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步枪。
枪口一致抬高,呈四十五度角,遥遥指向天空。
超越射击法。
后世一战时期,让无数躲在战壕里的士兵变成筛子,让无数英伦贵妇变成寡妇的超越射击法。
虽然这战术在一战时是用来对付躲在战壕内的敌方步兵,而且是运用于机枪上的战术。
但此刻,明军只是为了提高步枪的射程,形成覆盖性打击。而且明军的机枪子弹有限,也容不得这样的土豪打法。
“轰轰轰……”
“砰砰砰……”
明军炮兵步兵齐开火,密集的弹雨倾斜向下,将无数的清军骑兵砸得血肉飞溅,人仰马翻。
榴霰弹炸出的铅锑球动能强劲,无论你穿的什么甲胄都能轻易将其洞穿。
明军步兵发射的米尼弹由于是超远距离射击,动能衰减厉害,对付着甲的清军骑兵除非直接击中面门或脖颈,否则很难做到有效杀伤。
问题是,骑兵有着甲,战马可没有。
绿营骑兵以及绝大多的八旗骑兵都是轻骑,战马是不披甲的。
子弹打在人身上被棉甲挡住了,打在马身上,那可就是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这些被子弹击中战马的倒霉蛋,下一刻便被吃痛发狂的战马猛地甩下马背,重重摔落在地。
紧接着,后方疾驰而来的战马根本来不及避让,将他们瞬间踏成一滩的肉泥。
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还不如直接被子弹打死来得痛快。
此刻的清军已经出现了慌乱,但是由于后面有八旗督战队用刀抵着后背,他们还在咬牙坚持。
终于,在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之后,清军绿营冲到了距离明军阵线八九百米的距离。
此时,明军各迫击炮阵地上,指挥官们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无需考虑弹药,各炮组,最大射程,急促射击!”
……
第145章 逃命大将军开始逃命了
事实上,明军迫击炮的威力真的算不上强,尤其是在原装炮弹打光,仿制炮弹内装火药全部是黑火药的情况下。
对比上身管火炮发射榴霰弹时,一炮清空一大片区域的恐怖杀伤效果,迫击炮弹造成的那点杀伤真的是不够看。
可单枚炮弹威力不大,但他架不住量大啊。
一个训练有素的身管火炮炮组,操作一门前装滑膛炮,一分钟内能打出三发炮弹,已是极限。
而迫击炮呢?
炮手只需调整好角度,然后就是哐哐造,劈头盖脸一分钟能打出一二十发炮弹。
加上爆炸的声光效果。
炸不死,也能吓到崩溃。
“轰轰轰……”
炮弹如雨点般砸下,冲天的烟焰在清军骑兵队伍中升起。
这一刻,八旗督战队已经不管用了,甚至连他们自己也被那四起的火光和乱飞的断肢吓得脸色发白。
“轰!”
一发炮弹恰好落在一名八旗军官的身侧不远处。
他甚至没感觉到疼痛,只觉得一股巨力从侧面猛地撞来,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在半空中,他惊恐地看到,自己那匹心爱的战马,半边身子都被炸得血肉模糊。
“噗通。”
他重重摔落在地,呛咳着吐出几口混着泥土的血水,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还活着。
可下一秒,他便看到了无数只惊慌失措的马蹄,由远及近,在他不断放大的瞳孔中,重重落下。
“不——”
“噗嗤、噗嗤……”
慌乱的清军骑兵队伍中,士兵如下饺子般落下。
一有些是被近距离爆炸的气浪直接掀飞;有些是被受惊的战马疯狂地甩下马背;还有些,则是在混乱中与同伴的战马撞在一起,滚落尘埃。
这些落马的士兵,或许在坠地的那一刻并未受到致命的伤害。
但当他们落马的那一瞬间,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后方涌来的铁蹄洪流,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集群冲锋已经成了笑话,现在他们别说冲锋了,呛人的硝烟和骤响的爆炸声中,被震得七荤八素的清军骑兵连方向都已经搞不清楚了……
远在后方的博霁,看着前方乱成一片的战场,愣愣出神。他瞪大了眼,嘴唇微微颤抖。
这时他才恍然。明军之前稀稀拉拉的炮火,就是专门打给他看的诱饵!
就是为了引诱他,引诱他将这三万多骑兵送入绝境。
“快!鸣金收兵!”
回过神来他嘶声喊道。
这三万多骑兵,虽说大部分都是绿营的炮灰,可如果尽数折损在这里,这样的惨重损失,也绝不是他能够承担得起的!
事实上用不着博霁下令了,被一通炮火砸懵了的清军骑兵已经先行崩溃了。
甚至后方挡路的八旗督战队也都被他们顺道砍下马去,踏成了肉泥。
这些清军骑兵现在恨不得将自己的两条腿砍下来安在马身上,只为能够更快的逃离这片修罗地狱。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清军这次规模浩大的进攻就在明军铺天盖地的炮火打击之下迅速崩溃。
他们甚至连明军布置的机枪都还没有撞上就已经先行败下阵去。
一次冲锋,死伤超过八千人。
很快,喧嚣的战场渐渐归于沉寂,便只剩下了遍地被马蹄践踏得花花绿绿的尸骸,和伤兵伤马凄惨的哀嚎声。
清军完全退了下去,李振华原本以为,对方在重整旗鼓之后,很快便会发动下一次进攻。
然而接下来让所有明军官兵大跌眼界的事情出现了。
“长官……清军这是……跑了?”
一名年轻的参谋军官举着望远镜,看着远处集体掉转马头,向着衢州府城方向仓皇退去的清军主力,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李振华望着后退的清军,眼神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他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感叹:
“看来,这位江宁将军,是真的是很惜命啊!”
同清军打的战也不少了,以往遇到的那些清军将领,你说他傻也好,莽也好,虽然那些人脑袋可能真的不怎么灵光,但是他们至少敢打敢冲。
而像这位江宁将军博霁这样,一次冲锋被打退就直接萎了的还真的是头一次遇见啊。
这位,是真的把自己的小命看得比什么都重!
“命令骑兵一团二团跟上去,有机会就咬上一口。步兵第九团和投诚的绿营,留下打扫战场。其余部队,继续推进!”
……
李振华认为博霁是胆小惜命,博霁则认为自己是小心谨慎。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一开始,就先派出小股部队去试探明军的火力了。
在亲眼见识了明军火炮的真正威力后,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手里这四万骑兵,恐怕还真就吃不下对面那两万多明军步卒。
一次冲锋被打退就全军撤退,说出去或许不好听,但至少……保住了有生力量不是?
清军仓皇后退,明军两个骑兵团则如同附骨之蛆,远远地吊在他们身后,不断用手中的米尼步骑枪进行远距离骚扰射击。
明军骑兵使用的米尼步骑枪为了方便在马上操作,枪管比标准步枪要短,射程和精度自然也打了折扣。加上在颠簸的马背上装填弹药极为麻烦,耗时漫长……
但架不住清军人多啊!
目标那么大,瞎猫总能碰上死耗子。
打不中人,也有极大的概率打中马。
“砰!”
一名清军骑兵正拼命催动战马,忽然感觉胯下一软,战马悲鸣一声,轰然倒地,将他重重压在身下。
“砰!”
另一名清军的帽子被呼啸而过的子弹掀飞,吓得他魂飞魄散,差点从马背上滚下去。
明军的骚扰战术,搞得清军后队几乎崩溃。
他们转身想解决掉这两个团的明军骑兵,但明军并不给他们机会。
清军一向他们发起进攻他们立刻转头开溜。
如今明军骑兵的战马,已全部更换为从福州清军那里“无私贡献”来的上好口马,马力、马速,皆不逊于清军。
明军骑兵一跑起来清军根本就撵不上,而等清军放弃了,明军就又折返回来了。
来回折腾了几次,清军彻底放弃了。
他们只能默默承受着这种不知死亡何时会降临到自己头上的巨大心理折磨。
伤亡虽然不大,但是搞心态却是无与伦比。
清军撤了一路,尸体丢了一路,一个时辰的后清军总算是撤回了衢州城。
然而,还没等城中的步兵们搞清楚前线究竟发生了什么,博霁便立刻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命令。
全军立刻开拔,放弃衢州,向杭州方向转进!
这条命令将那些没出战的清军步兵都搞懵了。
四五万明军,就把咱们十万大军吓得弃城而逃了?
这明军,究竟是有多恐怖,才能把博霁吓成这副模样?
……
衢州知府衙门内,东鸿哲也听到了这条命令。
他脸色煞白,一路小跑,直接找到了正在指挥亲兵搬运金银细软的博霁。
东鸿哲满脸不解,他躬着身子,双手不停地搓着。
“将军,这是为何啊!区区四五万明军而已,即便……即便没信心击败,可咱们据城而守,总归是没问题的吧?”
博霁猛地回过头,满是横肉的脸上写满了焦躁与不耐烦。
“你知道个屁!”
“这衢州城的城墙,在明军那种威力的炮火之下,跟纸糊的有什么区别?!本将军现在转进,是为了保存有生力量!只有等本将军抵达杭州,接收了皇上派来的新式武器,才有可能击败明军!”
博霁见东鸿哲还愣在原地,深吸一口气,语气稍稍缓和了些。
“看在你还算孝敬的份上,本将军提点你一句。你也赶快回去收拾收拾,随本将军一同前往杭州吧。迟了,可就走不掉了。”
在亲眼见识了明军那堪称恐怖的火炮威力后,博霁觉得衢州府这城墙,已经给不了他丝毫安全感了。
高度不够,厚度不足。而且由于并非军事重镇,城墙上连一门像样的守城大炮都没有!
这如何能抵挡住明军的攻势!
反观杭州,那里不仅有高大的城墙,有布置于城墙之上的守城大炮,更是有着足以匹敌明军的新式火枪。
两相对比之下,这衢州府,他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衢州知府东鸿哲听了博霁的话,先是愣了愣。
随即,猛地反应了过来。
军队要跑了,他再不走,难道真要留下来等着明军抄家不成?
虽然在内心不断暗骂博霁废物。但身体很诚实,他一刻不敢耽搁,转身就往自家府邸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要赶紧收拾细软,跟着大军一起逃命!
……
第146章 富春江伏击战
清军跑了。
面对四万明军,蛮清十万大军在博霁的率领下灰溜溜的跑路了。
“转进!这是战略转进!”
伏在颠簸的马背上,博霁对着身边的亲兵反复强调着。
“本将军这是为了诱敌深入,好换个地方再与他们决战!你们懂什么?此乃本将军的深谋远虑,顾全大局!”
他嘴上喊得响亮,心中到底如何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清军跑得决绝,留给衢州城的,却是一个满目疮痍的烂摊子。
先前衢州衙门为了填补库粮亏空,已是强征了一波粮食,刮得民不聊生。
而后博霁跑路时,为了拖住明军,又丧心病狂地下令全城纵火。
等明军抵达衢州城时,整座城市都已被滚滚浓烟与熊熊烈火吞噬。
面对变成一片火海的衢州城和满城哭喊奔逃的百姓,李振华只能先命令部队先救火。
不过李振华却并不担心博霁真的跑了,清军往杭州方向跑,海军陆战队早就在那边等着他们了,而且一支携带电台的侦察兵小队紧紧缀在清军溃兵之后,博霁的一举一动,都实时传回他的指挥部。
……
衢州城距离杭州一百多公里。若是按照清军平素那慢吞吞的行军速度,这段距离,他们怎么也得磨蹭个八九天。
但此刻,博霁却像被火烧了尾巴的兔子,迭声催促,强令部队昼夜兼程。
他生怕明军的追兵下一刻就出现在身后,将他撕成碎片。
不过三天时间,清军便已窜出上百里,越过建德,抵达了桐庐境内。
富春江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士兵们却再也撑不住了。他们一个个瘫倒在江边,张着嘴大口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
“我们…到哪里了?”
博霁勒住缰绳,他胯下的战马也累得直打响鼻,浑身汗出如浆。
江风吹过,带来一丝湿冷的寒意,让他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他抬眼望向江岸两侧陡峭的山势,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离杭州…还有多远?”
“回…回将军,”
一旁的衢州知府东鸿哲也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抬头看了看江岸两侧壁立的山峰,指着前方说道。
“看这山势,应…应该是快到桐庐地界了。路程…应该是走了一半了。”
整个富春江流域,也就只有这一段是险峻的峡谷区域,所以很好辨认。
博霁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没有再答话。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命令部队起锅造饭,只给半个时辰休整,便要继续出发。
不知为何,对于这片区域,他总是有种说不出来的,令人心悸的不安感。
不过他并没有多想,也没有将这不安感往明军身上联想。
毕竟,明军再厉害也不可能飞到他们前面去吧……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清军胡乱吞咽下一些食物,拖着灌了铅的双腿,重新踏上了转进之路。
随着部队的前进,两侧的山势越发陡峭,江面也随之收窄。
博霁心中的不安感,也如同潮水般汹涌,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
就在这时——
“砰!砰砰砰……”
“轰!轰轰轰……”
毫无征兆!
富春江两岸,骤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枪炮轰鸣!
本就因为不安而神经紧绷的博霁差点就被这突然响起的枪炮声给惊下马去。
他死死抓住缰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勉强稳住心神,循着枪声猛然抬头望去。
但这一看,却几乎吓得他灵魂出窍!
只见富春江南岸,陡峭的山坡之上,不知何时,竟已是密密麻麻,到处都飘扬着那面让他心惊胆战的“明”字龙旗!
无数身着赤红衣甲的明军士兵身影在山林间闪现,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炮口,正不断向他们倾泻着死亡的烈焰!
而江岸边,他们绵长的行军队伍,顷刻之间便已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哭喊声震天动地!
“有埋伏!撤退!明军有埋伏!”博霁凄厉地嘶吼起来。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明军竟然真的出现在了他们的前方,并且在这绝险之地,设下了埋伏!
博霁的喊声在这嘈杂混乱的战场上,显得如此微弱无力。
事实上,根本用不着他喊。
都到了现在这个局面了,又有谁不知道这是遭到了伏击?
山坡之上,伏击方正是从杭州挥师南下的明军海军陆战队。
他们原本的任务,只是拦截从衢州城逃窜出来的残余清军。
哪曾想,博霁这草包竟如此怕死,衢州城他连守都没守一下,就直接弃城而逃,带着近十万清军主力涌了过来,让他们不得不以区区六千之众,直面这股庞大的敌人。
六千对十万!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好在,那支一直跟在清军队伍后面的侦察小队,将清军的一举一动都实时汇报了过来。
为此,明军指挥当机立断,抢在清军前头,抵达了这富春江畔的险峻峡谷区域,设下了伏兵。
全歼近十万清军,以他们这点兵力,自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凭借这有利地形,拦住他们,将其打残,打崩,却没什么问题。
“哒哒哒……哒哒哒……”
山坡上,明军机枪手们兴奋得满脸通红。
他们匀速摇动着加特林机枪枪尾的摇把。随着他们的动作,这些吞吐着死亡的钢铁怪兽,枪口不断迸发出长长的火舌,发出沉闷的咆哮。
以往因为子弹供应不足,明军机枪手们用起机枪来总是打得抠抠搜搜。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足足五十万发子弹,除了分给一千支步枪的十万发子弹外,其余的四十万发子弹,全部留给了这新补充的十挺机枪!
并且,这还只是这一场战斗的子弹供应量!
一挺机枪,四万发子弹!对于穷惯了的明军机枪手们来说,那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啊!
或者说,他们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明军打得是痛快,底下的清军可就倒大霉了,尤其是八旗老爷兵们。
因为八旗兵皆是骑兵,加上博霁为了防止再出现之前那样被明军小股骑兵吊在屁股后面一点一点蚕食的窘境,所以,他将所有的八旗兵都安排在了队伍的最前端开路。
可这样一来,就导致了整个八旗兵的阵列,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了明军的火力打击范围之内!
这些在衢州城下几乎全程打酱油、养精蓄锐的八旗“精锐”,这次可是连本带利,都得还回去了!
在这条长达两公里多的伏击线上,明军的机枪、步枪、迫击炮,联合编织成一张绵密的火力网,将清军打得屎尿横流,痛哭流涕。
面对自上而下的毁灭性攻击,清军手中那些简陋的武器,几乎连烧火棍都不如。
一些英勇的八旗老爷们,顶着枪林弹雨,张弓搭箭,拼命地向半山腰上的明军阵地射去箭矢。
然而,多数的箭矢还没等飞到明军阵地,就已在半途耗尽了力道,软绵绵地一头扎了下去。
少数几支能够侥幸飞到明军阵地的箭矢,也已经将动能消耗一空,变得毫无杀伤力。
弓箭没用,鸟铳也同样如此,那些绿营的鸟铳手们,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破了胆,一个个魂不附体,只顾着抱头鼠窜,哪里还有半点反击的勇气?
敢于举枪还击的,寥寥无几。
“快撤!快离开这里!”博霁一边极力控制着几乎要发疯的坐骑,一边扯着嗓子高声大喊着。
他这边话音刚落,身旁的一名八旗军官,脑袋就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的大西瓜一般,“噗”的一声闷响,猛然炸开!
温热的鲜血混合着白花花的脑浆,顷刻间就糊了博霁一满脸!
“啊——!”
如同受惊的小媳妇般,博霁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他眼前一黑,双手下意识地在脸上一阵胡乱拨拉,想要抹去那带着浓烈腥臊的秽物。
那副狼狈不堪、魂不附体的模样,又哪里还看得出这是堂堂蛮清一品大员、领军数万的逃命大将军?
“将军!将军!您没事吧!”
几名还算忠心的八旗清兵,这时也顾不上自身的安危,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他们七手八脚地将已经从马背上摔落下去的博霁搀扶起来,顺带着用衣袖将他那满脸的脑浆血污清理干净。
博霁浑身如同筛糠般抖个不停,好半晌才勉强睁开了被血污粘住的眼皮。
他嘴唇哆嗦着,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面前那几名正围着他的亲兵身上便炸起数团血雾!
其中一人的脑袋再次爆开!
另外一人更为凄惨,竟被威力巨大的子弹直接拦腰截断,上半截身子与下半截身子以一个极为诡异的角度分离开来,花花绿绿的肠子内脏拖了一地!
“啊!!!”
……
第147章 丧心病狂的博霁
明军装备的老式加特林机枪,并非后世人们所熟知的7.62毫米口径,而是14.7毫米!
所以,它还有另一个更贴切的称呼,格林快炮!
这种口径的弹丸轰在血肉之躯上,骨骼寸断,脏器碎裂,喷溅开的血雾如同地狱红莲。
“啊!”
博霁再次发出高昂的尖叫声。
温热粘稠的液体第二次劈头盖脸糊了他一脸。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胃里翻江倒海,喉头一阵急剧的耸动,几乎要将胆汁都呕出来。
“呕……”
能爬到一品实权武官的高位,博霁手自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虽然这些年战事稍歇,可早年间,死在他刀下的亡魂不计其数。
甚至连那些接二连三冒出来的朱三太子,他也亲手砍下过两个!
但是砍人脑袋是一回事,看见自己人在眼巴前儿一次又一次炸成血浆碎肉又是一回事儿!
关键是!
为什么每次都要劈头盖脸地糊他一脸啊!
“走!快带将军走!”
其他几名还活着的亲兵也不多话了,他们随意从身旁的死人身上胡乱扯下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料,粗暴地在博霁脸上抹了一把,拉起他便骑马逃离。
能够成为博霁的亲兵,自然有过人之处,至少在胆识方面,他们就比普通士兵强出不少。
尽管身旁不断有人被子弹、炮弹撕成碎片,这些人愣是连眉头都不眨一下,护着博霁便往后方逃去。
这时一些还稍微清醒些的清军士兵,也在这连绵不绝的炮火轰鸣中,埋着头,疯了一般向后方奔逃。
但更多的清军士兵,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地狱景象吓破了胆。他们蜷缩在江岸陡坡下的些许凹陷处,以为那是射击的死角,抱着脑袋,筛糠般抖个不停。
不过这些凹陷虽能勉强躲过直射的弹雨,却躲不过从天而降的手榴弹和迫击炮弹。
纷飞四散的弹片下,整个江岸边就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一团团升起的火球中,这些躲在坡底的清军士兵也一个接着一个赴了他们同伴的后尘。
有人承受不住这极致的压力,嘶吼着,疯了一般冲向江边,想要划水逃离此地。
不过他们似乎忘记了自己身上都还披挂着甲胄,他们“噗通噗通”跃入江中,激起巨大的水花,奋力扑腾几下,冰冷的江水便迅速漫过头顶,再无声息。
激烈的枪炮声在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后总算是停了下来。
此时这条长达2公里多的伏击线上,清军的尸骸几乎铺满了整个江岸。
粘稠的鲜血汩汩流淌,汇聚成一条条暗红色的小溪,蜿蜒着注入富春江,为其镶嵌上了一条触目惊心的殷红缎带。
江风吹过,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硝烟的刺鼻,几乎凝成实质。
海军陆战队的军官们看着脚下的满地狼藉并未废话。
在下令留下一部分人打扫战场后,其余人迅速整队,朝着清军溃逃的方向,衔尾追去。
……
博霁又一次逃出来了。
此刻的他,从头到脚,都被黏腻的血污浸透,仿佛刚从血池中捞出。
但诡异的是,那些都不是他自己的血。被血水彻底浸泡的他,身上竟找不到一处像样的伤口。
不过身上虽然没有伤口,但心灵上的创伤可不小。
被他视作宝贝疙瘩的一万多八旗兵如今还簇拥在他身边的,仅余两千残兵败将。其余近万之众全部被扔在了那片被鲜血浸润的江岸。
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毫无价值。
绿营这一次也搭进去了两万人,博霁仓皇南逃时的十万大军,如今已折损四成,仅剩六万余人还跟在他身边。
清军前后死伤四万余众。
而他们对明军造成的损伤,依旧停留在两位数。其中,还有三分之一,是明军在急行军赶路时,不慎造成的扭伤、划伤。
……
被海军陆战队彻底吓破了胆的清军残部,如同丧家之犬,连夜逃回了建德县城。
对他们而言,城外那茫茫的夜色与连绵的山峦中,似乎处处都潜藏着手持格林快炮、狞笑着的地狱恶鬼。唯有这城墙,才能给他们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他们自然清楚,困守这小小的建德城,无异于坐以待毙,只会是死路一条。
但他们实在跑不动了。
被明军像撵兔子一般,从衢州撵到富春江,又从富春江撵回建德,早已耗尽了他们最后一丝体力。
此刻,所有人都抱着侥幸心理,认为明军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追上来。他们打算在此休息一晚,天亮之后,立即离开。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色未明,博霁便在一阵剧烈的抽搐中,从噩梦中惊醒。
冷汗浸透了他的中衣,他大口喘着粗气。
梦中,又是那铺天盖地的炮火,又是那不断炸开的头颅,又是那粘稠温热的血浆……明军的狰狞面孔,如同鬼魅般,在他眼前不断闪现,追逐着他,嘶吼着要将他撕成碎片。
他惊魂未定,正待唤人,一名顶盔带甲的军官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将军!大事不好了!”
“明军……明军将建德县城,团团围住了!”
!!!
听到这消息,博霁身体猛地一僵,嘴唇哆嗦着,差点就哭出来了。
他好歹是糠稀大弟亲封的讨明大将军,手握十万雄兵,何等意气风发!
怎么转眼之间,就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十万大军,被区区四万明军撵得跟孙子似的,如今更是成了瓮中之鳖,想跑都跑不掉了!
那些该死的明军,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那些可怕的武器!
难道说这天真的要变了吗?大清难道不满百岁就要走向终结了吗?
博霁欲哭无泪。
“将军,我们……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那军官见博霁失魂落魄,更是心焦如焚,颤声追问。
博霁没有立刻回答,他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投降?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旋即被他死死掐灭。
他搜集到的所有关于明军的情报,都指向一个残酷的事实:
明军自起事以来,打了这么多仗,攻陷了这么多城池,却从未听说过有任何一名八旗军官,能在落入他们手中后活下来。
诚然,他们八旗子弟,绝大部分都自诩英勇无双,悍不畏死。但他不相信,所有人在面对死亡时,都能那般从容。
难道,真就没有一个选择投降的?
还是说,投降了,也是死路一条?
想到他们八旗入关以来,屠戮的数千万汉民;想到不久前,自己一把火将衢州城焚为白地,那冲天的火光与无数百姓的哀嚎……
博霁打了个寒颤。他毫不怀疑,自己若是落入明军之手,最好的下场,恐怕也是凌迟处死。
所以,绝不能投降。
可若不投降,面对明军那毁天灭地般的恐怖火器,他们这群残兵败将,又能有几分活路?
想到此处,博霁原本涣散的眼神,渐渐凝聚,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那军官。
“传令下去!立刻派人,将城中所有百姓,无论男女老幼,统统给本将军抓起来,押上城墙!”
“本将军倒要看看,将这些贱民顶在城头,那些明军还敢不敢肆无忌惮地开炮!还敢不敢轻易攻城!”
他嘴角咧开,露出一抹阴森扭曲的笑容,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啊?”
那名跪在地上的军官,被博霁这丧心病狂的命令,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旗人,向来不将汉人视作同类。
可无论如何,这些城中百姓,名义上,现在还是大清的子民!
用自己国家的臣民作为人肉挡箭牌,逼迫敌军投鼠忌器……
这,这到底是何等泯灭人性之徒,才能想出如此毒辣的计策,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
此事过后,即便他们侥幸从明军手中逃出生天,糠稀皇帝也定然会追究此事。
不管糠稀心中愿与不愿,为了平息天下汉人的滔天怒火,也必然会拿他们这些当事人开刀问斩!
博霁位高权重,或许顶多就是革职查办,削爵罢官。
而他们这些奉命行事的底层军官,十有八九,便会成为替罪羔羊,被推出去大卸八块,以息众怒……
见那军官面露迟疑,神色变幻,博霁大概也猜到了他心中的顾虑。
他嘴角勾起一抹更为阴险的弧度,压低了声音缓缓开口道。
“这等脏活,自然是交给那些绿营的奴才们去办……”
那军官闻言,旋即恍然大悟,脸上的迟疑瞬间被谄媚所取代。
他重重叩首,语气恭敬。
“将军英明!卑职明白了!卑职这就去办!”
……
第148章 被屎尿呛死的博霁
“什么?上头让我们把百姓顶上城墙协同守城?”
一名脸膛黝黑的绿营哨官,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难以置信地重复着传令兵带来的命令。
“这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吗?”
周遭的绿营兵丁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尽是茫然。
建德城墙本就低矮,根本没办法抵挡明军那摧枯拉朽般的炮火。
他们自己尚且是砧板上的鱼肉,让手无寸铁的百姓上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富春江畔那场血腥的伏击,衢州城下那毫无意义的试探,这两场惨败,如同两记滚烫响亮的耳光,已经将他们最后一点侥幸彻底打碎。
明军的强大,那种令人绝望的火力差距,根本不是靠填人命就能弥补的。
现在最该做的,不是什么狗屁的“协同守城”。
而是放下武器,开城投降!
寂静中,一个千总猛地一拍大腿,枯瘦的脸上布满了愤怒。
“狗日的博霁!他娘的哪里是让百姓帮咱们守城!”
“他是想用这些平民百姓的命,去挡明军的炮弹!他这是拿全城人的性命当挡箭牌啊!”
那千总话一出口,所有人瞬间被点醒。
是啊!
以博霁那视汉人为猪狗的德性,这种丧尽天良的毒计,他绝对想得出来,也绝对干得出来!
“操他姥姥的!”一个把总大骂,额头上青筋暴起。
“博霁这狗杂种,根本没把咱们当人看!他现在是想拉着全城人给他陪葬啊!”
压抑的怒火一旦被点燃,便再也无法遏制。
“噗通!”
一名亲兵猛地冲到他们参将面前,双膝重重跪倒在地,沾满尘土的脸上涕泪横流。
“大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博霁不把我们汉人当人,他现在是要拉着全城人一起死啊!”
“大人,反了吧!”另一个亲兵也跟着跪下,声音嘶哑地哭喊道,“再不反,就都得死在这儿了!”
“对!反了吧!现在博霁手底下能动的八旗兵,撑死也就两千来号人了!咱们的兵力,碾死他们绰绰有余!”
“大人,博霁那狗贼是铁了心不投降的!我们要想活命,唯一的出路就是投了明军!”
“为了兄弟们,为了这全城百姓,反了吧!大人!”
一时间,群情激奋,一张张或愤怒、或悲怆、或绝望的面孔,全都聚焦在了那名绿营参将的身上。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干掉博霁倒向明军是他们现在唯一的生路。
那绿营参将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看着眼前一张张激愤的面孔,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干!”
“立刻传令下去,联络其他营头的兄弟!告诉他们,不想死的,不想家人被鞑子当畜生使的,就跟着老子一起!”
“反他娘的!”
……
为了赶在明军攻城之前解决博霁,绿营的行动迅猛如火。
命令如星火燎原般迅速传遍城中各处绿营驻地,积怨已久的绿营官兵一听有人带头,无不纷纷响应。
一部分人立刻散开,扑向城中各处八旗兵的驻点。
另一部分精锐,则由那名参将亲自带领,直扑博霁下榻的府邸。
一时间,建德城内杀声四起,火光冲天。
府邸内。
“将军!不好了!不好了!那些汉人……造反了!”
一名八旗军官惊慌冲进博霁房间,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
“嗯?”
博霁正焦躁地踱步,闻言猛地回头,面带惊疑。
“谁反了?说明白点!”
“绿营!是绿营的兵,全都反了!”
“什么!”
博霁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咬牙切齿,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这些狗奴才!这些贱骨头!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他愤怒地咆哮着,然而话音未落,府邸外已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大人,快!这院子西北角有个破口,我们从那里走!”
一名始终护卫在博霁身旁的亲卫,此刻尚算镇定,他眼中闪过一丝急智,急忙大声说道。
“好!好!快离开这里!快!”
听到手下说有密道可逃,博霁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面。
他一把推开挡路的桌椅,扔下了他这段时间巧取豪夺而来的无数钱财,在几名亲卫的簇拥下,跌跌撞撞地朝着那亲卫所指的方向快速奔去。
待一行人慌不择路地到达那亲卫口中所说的破口时,博霁的眼神凝固了。
这哪里是什么破口……
这踏马分明就是一个狗洞!
一个只比他头大不了多少,散发着陈年骚臭的狗洞!
博霁阴鸷的眼神刮过那名领路的亲卫。
但身后喊杀声越发逼近,他狠狠地咬了咬牙,脸上肌肉扭曲。
“为了活命!”
他猛地转头,用一种刻骨铭心的眼神看了一眼周围仅剩的几名亲卫,誓要将他们的样貌深深刻在脑海里,随即手忙脚乱地开始解卸身上的累赘甲胄。
“刺啦——”
华贵的官服被扯破,沉重的铠甲被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但这“破洞”实在太小,博霁肥硕的身材即便是卸了甲只着中衣,也难以轻易钻过去。
他像一头笨拙的肥猪,头先进去,肩膀却死死卡住。
“快!拉!给老子推!”他含糊不清地嘶吼着。
几名亲卫急得满头大汗,一个在前头抓住他的手使劲拉拽,两个在后头又是推又是踹。博霁被挤压得龇牙咧嘴。
费了好大力气,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布帛撕裂声中,狼狈不堪的博霁,终于从那狗洞里“噗”的一声,挤了过去,重重摔在墙外的烂泥里。
……
等到外面的绿营官兵解决了负隅顽抗的守门八旗兵,冲进府内时,院中只剩下散落一地的金银。
博霁,早已没了身影。
绿营的造反行动,除了博霁这里出现了点差错外,其他地方进行得可谓相当顺利。
数万积怨已久的绿营官兵围杀两千多名八旗兵,那场面只能用血腥来形容。
仇恨是最好的催化剂。许多绿营士兵为了发泄心中积郁多年的怨气,即使八旗兵已经倒地身亡,也依旧红着眼睛冲上去,用手中的刀枪疯狂地劈砍、捅刺,将尸体剁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很快,城中再无一个活着的八旗兵。
随后,绿营打开城门,恭迎王师进城。
……
因为没有找到博霁,李振华进城后立即下令封锁全城,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并且下令挨家挨户进行严密盘查。
可一连盘查了数日,几乎将整个建德城掘地三尺,也只抓到了几名如同丧家之犬的博霁亲卫。
这些人早已吓破了胆,只知道博霁钻了狗洞逃走,却对博霁具体的动向一无所知。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位以“逃命”著称的大将军又一次凭借其高超的“转进”技巧,成功逃出生天之时,一户住在城边的百姓,领着几个邻居,战战兢兢地跑来军营报告说,他们合力抓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偷鸡贼。
随后,一队明军士兵在那百姓的带领下,将信将疑地来到他家后院。待看清那所谓的“偷鸡贼”时,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好嘛,这不就是他们费尽心力搜寻了数日,却始终不见踪影的逃命大将军博霁吗!
只见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蛮清大将军,此刻正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掩面躺在臭气熏天的茅坑之中。
他满身尽是污秽之物,鼓睁着一双布满血丝、死鱼般的眼睛,绝望地仰望着茅坑顶上那一方狭小的天空——死不瞑目!
没错,堂堂蛮清册封的征南大将军,手握十万兵权的博霁,不是战死沙场,也不是被捕后明正典刑,而是被屎尿活活给呛死了!
原来,那日博霁侥幸从狗洞中钻出后,惊魂未定。
他深知目标太大容易暴露,便狠心与那几名一同逃出的亲卫分道扬镳,独自一人,企图趁乱逃往城门口。
可等他偷偷摸摸潜到城门口附近时,才绝望地发现,明军早已封锁了所有城门,盘查之严密,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城是肯定出不去了,博霁只能在城里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最终找到了一处无人居住的破败小屋,暂时躲藏了起来,打算等风声过后再想办法出城。
可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明军又开始了更为严密的挨家挨户大搜查。
那间四面漏风的小破屋显然是待不下去了,博霁赶忙仓皇离开。然而此刻的建德城内,到处都是巡逻搜捕的明军士兵,根本就没有安全的藏身之地。
正当他走投无路,几近绝望之时,他眼尖地瞥见了一户人家院墙角落里的鸡窝。
那鸡窝不大,用竹条编制而成,外面糊着些泥土,顶上还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入口狭小隐蔽,堪堪能容得下一人蜷缩其中。只要能藏到里面去,外面的人若不仔细查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博霁毫不犹豫,手脚并用地钻了进去。
这几天时间,他便如同真正的家禽一般,蜷缩在这肮脏狭窄、充满鸡屎臭味的鸡窝里,一动也不敢动。
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就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摸出一两个鸡蛋,囫囵吞下,聊以充饥。靠着这种方式,他竟然奇迹般地躲过了一波又一波明军士兵的搜查。
可惜,生于高位、养尊处优的博霁,哪里清楚他偷吃的鸡蛋,对于普通贫苦百姓而言是何等重要的营养来源和经济收入。
这户人家一连几天发现鸡蛋无故短少,自然起了疑心,以为是黄鼠狼或者蛇之类的东西作祟。于是乎,在某个清晨,那憋了一肚子火的农户,拿着根木棍,怒气冲冲地将鸡窝给扒开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博霁这个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偷鸡贼”,当场便被愤怒的农户以及闻讯赶来的左邻右舍用棍棒“热情问候”。
被打得满头是包、眼冒金星的博霁,慌不择路之下,一脚踏空,踩断了附近一个露天茅坑的踏板,整个人直挺挺地掉进了深不见底、秽物翻滚的茅坑之中。
一直追打他的百姓见此情景,先是一愣,随即唯恐这偷鸡贼从茅坑里爬出来报复,便急忙找来几块厚实的木板,七手八脚地将茅坑口给盖得严严实实,又从旁边搬来几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木板之上,这才拍拍手,骂骂咧咧地散去。
于是乎,在博霁生命中最后的时光里,在这片狭小、黑暗、令人窒息的空间中,与翻涌的蛆虫搏斗,与不断上涨的屎尿抗争。
他那养尊处优的身体,终究还是敌不过这无孔不入的污秽之物的侵袭,在一阵绝望的挣扎与呛咳之后,彻底败下阵来,憋死在了这肮脏恶臭的粪坑之中。
博霁的死法,可谓是充满了黑色幽默与讽刺意味。
就是不知道远在北京的糠稀大弟,若是知道自己亲手册封的讨明大将军,最终竟被屎尿给活活呛死,脸上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
随着博霁的死亡,建德城的顺利拿下,蛮清朝廷为了应对明军北伐而仓促集结起来的十余万大军,彻底成为了历史。
这支号称十数万的大军,是从江南、浙江、福建、江西、安徽等东部五省抽调而来的绝对主力。他们的覆灭,也就意味着,此刻的东部五省已经没有了多少抵抗力量。
这几个富庶的省份,在事实上,已经成为了明军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
接下来,就只等着明军逐一接收了。
……
第149章 怀特黑德总督,你的事儿发了
巴达维亚总督府,奢华的办公室内,空气中弥漫着名贵香料与雪茄烟丝混合的奇异味道。
怀特黑德总督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手中的秘银茶杯,起身走到房间一角那台造型古朴的木质方盒子前,伸出手指,笨拙地调试着上面的旋钮。
收音机里发出一阵轻微的“滋啦”声,随即,一阵清悦的女声从中流淌出来。
这两件宝贝,都是他费尽心思耗费巨资从大明皇家商会购得。
秘银茶杯自不必说,那“百倍等重黄金”的标价,足以令任何一个普通商人望而却步.
但对他而言,这点小钱自是不成问题,相反,他甚至觉得这样的价格还不够凸显其珍贵。
这不仅仅是一件器物,更是身份与财富的象征,更遑论那传说中“延年益寿”的神奇功效。
若非那该死的每人最多两件的限购政策,且长期缺货。他恨不得将整个商会的秘银制品都搬回自己的府邸。
时至今日,他也只堪堪抢到了这一件。
而眼前这个被称为“收音机”的大方盒子,价格同样令人咋舌,高达一千龙元一台。
一千龙元,足以在巴达维亚购置一处不错的房产,或是装备一支精锐佣兵队了。
但怀特黑德依旧觉得物有所值。
能够隔着千里之遥,清晰地收听到来自遥远大明的声音,这在他看来,与神迹无异!
他暗自揣测,明国人之所以总能在各种事件中反应如此迅速,多半便是倚仗了这种匪夷所思的“神器”。
不过这收音机有一点让怀特黑德很难受。
那就是这收音机里播报的内容,绝大部分都是他完全听不懂的汉语!
更可气的是,每次播报开场,那个该死的甜美女声,总会用他熟悉的荷兰语、英语、西班牙语亲切地问候一遍,然后才切换回那神秘的东方腔调。
好在,广播中偶尔也会播放一些纯粹的音乐,那些空灵悠扬、婉转动听的东方旋律,总能让他暂时忘却烦恼,沉醉其中。
为了能听懂这“神器”里的天机,怀特黑德不惜重金聘请了一名精通汉语的翻译,甚至,年过半百的他,也开始硬着头皮学习这门在他看来比拉丁文还要复杂百倍的语言。
不过对于他来说,这汉语真的太难了!
“各位听众中午好啊,我是你们的老朋友轻语,打扰大家午后休息了,这里插播几条最新消息。”收音机里,那熟悉的女声带着一丝歉意,却又难掩其间的从容。
“首先是大家最关心的大陆战事。
“据内务部透露,经过近十天的战斗,盘踞于衢州府的建奴十余万叛军,已经被我英勇无畏的大明将士彻底击败!此役,共剿灭自叛军首领阿尔丹·博霁以下,十一万三千余人!缴获无算!我方……伤亡一百八十七人。”
“轻语在这里要感谢全体大明将士,没有他们,大明不会走到今天。向英雄致敬,向逝者致哀,家国永念。”
女声顿了顿,似乎是在给听众们消化这惊人消息的时间,随后语调变得轻快起来。
“同样是来自的内务部的消息,陛下已经决定向民间出售纺织厂设备,罐头厂设备,果汁厂设备,香皂厂设备等等,各位有意向的老板不要错过发财机会哦!”
“最后一条消息,陛下已经决定对琉球和鹿儿岛进行移-民和商业扶持,所有自愿前往琉球和鹿儿岛发展的百姓,朝廷会协同琉球王室和萨摩蕃藩主进行帮扶,具体帮扶内容稍后会以书面形式公布,不过轻语我收到了点内幕消息,帮扶内容至少有一条是免税一年哦!”
“好了,以上便是这次的几条简讯了,我是主播轻语,我们下次再见。”
悠扬的音乐再次响起,取代了女声。怀特黑德深吸一口气,缓缓转向侍立一旁,正奋笔疾书的翻译。
他有些急切道:
“这次都播报了些什么内容?”
尽管他已努力辨认,但那连珠炮似的汉语,对他而言依旧如同天书。
“是,总督阁下。”
那名瘦削的翻译连忙放下鹅毛笔,拿起记录本,恭敬地躬了躬身,开始逐条翻译。
当听到第一条消息时,怀特黑德的眉头便紧紧锁了起来。
而当翻译念到“此役共剿灭自叛军首领阿尔丹·博霁以下十一万三千余人,我方伤亡187人”时,他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浓密的眉毛几乎要竖起来。
“什么?!你是说,明国人歼灭了清国十一万人,而自己……自己却仅仅伤亡一百多人?!”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数字对比实在太过悬殊。
接近一比一千的伤亡比?
这简直是在公然侮辱他的智商!
“总督阁下,这收音机里确实是这么说的。”翻译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怀特黑德粗重地喘了几口气。
“这肯定是明国人在夸大自己的战绩!一比一千?怎么可能!就算是上帝亲自率领着天使军团下凡,也不可能打出这样的战绩来!”
尽管嘴上不信,但一种莫名的寒意却从他心底悄然升起。
清军主力被歼灭,这恐怕是事实。
而他之前了解到的消息说,这十一万清军乃是清国从其最为富庶的东部五省抽调的精锐。
如今这支主力灰飞烟灭,那广袤肥沃的东部五省,岂不就成了大明帝国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
仅仅占据吕宋一隅之地,大明便已展现出如此惊人的实力。若是再得了这五省之地的人力物力,其实力又将膨胀到何种地步?
怀特黑德越想越心惊,额头上的皱纹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大明,是越来越惹不起了,而那远在北京的蛮清朝廷,怎么看都是日薄西山,气数将尽了啊……
看来,得抓紧时间,趁着这蛮清还没彻底垮台,从他们身上再多榨取些油水才是正经!
他定了定神,努力将那份不安压下,沉声问道:“其他几条消息呢?”
“回禀总督阁下,这播报还说,明朝皇帝决定……”
翻译正要继续汇报,办公室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一个侍从官满脸通红地冲了进来。
“总督阁下!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怀特黑德不悦地皱起眉头,刚想呵斥他的无礼,却听到了让他心跳加速的后半句话。
“我们卖给清国那批军火的货款,已经悉数运回来了!足足……足足二百万两白银啊!”侍从官神色激动,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二百万两?!”
怀特黑德被这个数字震惊了。
他们总共就卖了三万支改装过的旧式步枪,怎么可能卖出二百万两白银的天价?
“是的!总督阁下!”侍从官激动地确认,并双手奉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件。
“装载着二百万两白银的货船已经安然到港!这是辛克莱少校派人加急送回来的信件!”
怀特黑德一把夺过信件,迫不及待地撕开火漆封口,贪婪地阅读起来。
信上的字迹潦草而兴奋,详细描述了辛克莱如何将那些翻新旧枪吹嘘得天花乱坠,最终以每支五十两白银的天价卖给了那个蛮子皇帝。
“哈哈哈哈!辛克莱少校干得漂亮!实在是太漂亮了!”
“这个蛮人皇帝,真是个十足的蠢货!五十两白银一支的改装步枪,他竟然连价都不还一下就照单全收了!愚蠢!真是愚蠢透顶!”
此刻,在他眼中,远在北京的糠稀大弟,已经彻底沦为了一个人傻钱多的地主家二傻子。
就在怀特黑德捧着信件,眉飞色舞地盘算着如何将更多的改装步枪卖给那蛮子皇帝时,又一名侍从官神色略显凝重地走了进来。
“总督阁下,府外来了几名明国人。他们自称是大明驻巴达维亚外交部武官,说有要事需要当面通知阁下您。”
那侍从官躬身汇报道。
怀特黑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明国人?驻巴达维亚外交部武官?”
这个时代,信息传递迟缓,国家间派遣常驻外交官本就罕见,更何况是这种直接找上门来的“外交武官”。
似乎只有那个神秘莫测的大明帝国,仗着他们那神鬼莫测的远程通讯技术,才满世界派遣这种名为“外交武官”的特殊使者。
而且,据他所知,这些所谓的“外交武官”,其真实身份全是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
“这些明国人,无缘无故找我做什么?”
怀特黑德皱着眉头,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但考虑到大明如今的实力日益强盛,他也不敢轻易怠慢,沉吟片刻后,还是挥了挥手:
“算了,让他们进来吧。”
片刻之后,几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在侍从官的引领下,走进了总督办公室。
为首的那名锦衣卫千户,约莫三十许,面容方正,眼神犀利。他一见到端坐在办公桌后的怀特黑德,甚至连最基本的寒暄都省略了,就直接开门见山说道:
“怀特黑德总督,我们奉大明皇帝陛下之命,特来通知你——”
“你的事儿,发了!”
怀特黑德正端起那只价值连城的秘银茶杯,准备呷一口茶水压压惊。
可一听这话,他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出,烫得他“嗷”地叫了一声。
他懵逼地抬起头,脸上满是错愕与茫然。
事儿……发了?
什么事儿?
发了什么?
o_O???
……
第150章 再次认栽的荷兰人
事儿发了?
我…我究竟干了什么,事儿就发了?
怀特黑德被那名锦衣卫千户一句冷冰冰的话,直接砸得晕头转向,脑子里瞬间涌起无数个硕大的问号。
同时,一股被冒犯的怒火也随之升腾。
我是谁?
尼德兰联省共和国,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督!
是这片富饶群岛的无冕之王!
诚然,你们大明陆师甲坚兵利,冠绝当世,米尼步枪之威,更是非凡人所能抵挡。
诚然,你们大明海军船坚炮利,将我荷兰舰队视若无物,两次教训依旧历历在目,东印度公司舰队至今仍未恢复元气。
诚然,你们大明人口众多,幅员辽阔,即便如今只恢复了一小片区域,可一旦动员起来,依旧不容小觑。
诚然,你们大明,几乎在每一个看得见的领域,都将我们尼德兰王国远远甩在了身后。
诚然……
怀特黑德深吸一口气。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脾气……其实一直都挺好的。
真的。
“呃……这位……这位尊敬的武官阁下。”
怀特黑德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您……您所说的‘事儿发了’,究竟是指何事?我荷兰东印度公司,一向视大明为最尊贵的贸易伙伴,恪守本分,断然不会做出任何有损大明帝国利益的事情啊!”
他一边说,心中一边疯狂打鼓。
完了,八成就是为了那批军火来的!
但这事情他能承认吗?
当然是死不承认!
你说我卖军火给蛮清?证据呢?真凭实据拿出来!
就算你大明再如何强横霸道,凡事也得讲个证据不是?
看着面前装傻充愣、满脸写着“我是无辜的”的怀特黑德。
为首的锦衣卫千户也懒得跟这西洋蛮子多费唇舌,直接从怀中取出一叠寸许厚的物事,“啪”地一声甩在怀特黑德面前的红木办公桌上。
怀特黑德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只一眼,便瞪大了眼睛,呼吸都为之一滞。
那锦衣卫扔在桌面的那叠纸片之上,竟是栩栩如生的黑白画像!
那清晰度,那逼真感,简直比最高明的宫廷画师耗费数月心血描绘出的画作还要真实百倍!
他甚至能看清画像中人物衣衫的褶皱与脸上的毛孔!
“这…这是何等神乎其技的画技?”他心中惊叹,下意识地翻看着。
然而,当他看清第二张、第三张画片上的内容时,刚刚那份惊叹,瞬间便被惊恐所取代。
画片上,赫然便是他派往清国交易军火的那四艘武装商船!
而更让他亡魂皆冒的是,其中几张画片所示内容正是他的武装商船正向着悬挂明字龙旗的“大明战舰”喷吐火舌!
再往后翻,他的心脏更是沉入了谷底。
画片上辛克莱少校那张沮丧而狼狈的脸庞是如此清晰,他与一群垂头丧气的荷兰水手,正被明军士兵用绳索捆绑着,与大批同样被俘的清军士卒关押在一起。
完了!这一下,铁证如山!
彻底完犊子了!
怀特黑德只觉得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背心瞬间被汗水浸湿。
“这……这位武官阁下。”
怀特黑德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强自镇定,指着桌上的照片,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这其中……其中定然是有什么天大的误会!贵国这……这画技,当真是……当真是神乎其技,栩栩如生啊!”
锦衣卫千户看着眼前这个满头大汗,还在做最后垂死挣扎的胖总督,终于发出一声冷笑:
“怀特黑德总督阁下,事到如今,还想混淆视听吗?“
“荷兰东印度公司,不仅暗中向我大明叛逆——建州女真伪清——出售军火,资助叛乱!更是胆大包天,在杭州湾海域,擅自向我大明皇家海军舰队开火挑衅!”
“此举,已严重损害我大明帝国之利益!严重践踏我大明帝国之尊严!”
“鉴于此事,情节特别严重,性质特别恶劣,影响极坏!我大明皇帝陛下,特命我来,给总督阁下两个选择。”
“其一,立刻、无条件赔偿我大明帝国因此遭受的一切损失!”
“其二,”千户的眼神变得越发冰冷。
“便是与我大明帝国,正式开战!并且,自即日起,断绝一切与大明帝国的商业往来!”
怀特黑德傻眼了。
这…这是两个选择吗?
这分明就是没得选!
同大明开战?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开什么玩笑!就凭巴达维亚这点兵力,还有如今剩下的那些破船?
那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太长了吗?
大明陆军海军,自崭露头角以来,哪一场不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几个月前的那一战他们都没能在大明皇家海军面前讨到半分便宜,现在己方兵力更弱,大明却更强,这仗还怎么打?
送人头也不是这么个送法!
而断绝一切同大明的商业往来?
怀特黑德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这间奢华的总督办公室。
那盏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玻璃灯罩小台灯,那台能收听到万里之外声音的收音机,那支书写流畅的钢笔,还有他视若珍宝、日夜摩挲的秘银茶杯!
哪一样,不是来自大明?
就连那收音机用的该死的电池,也得单独向大明购买!
再想想巴达维亚的市面上,那些琳琅满目的生活用品、令人趋之若鹜的奢侈品,从吃的到用的,从穿的到玩的,几乎处处可见“大明制造”的印记。
大明的产品,早已渗透到了巴达维亚每一个居民的生活之中。
真要断了这贸易往来,别说他这个总督的奢华生活难以为继,恐怕那些早已习惯了明朝货物的平民和商人,第一个就会掀翻他的总督府!
到那时,游行示威都算是轻的,愤怒的民众把他吊死在总督府门前的旗杆上,也并非没有可能!
良久,怀特黑德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颓然靠在椅背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敢问……武官阁下,我荷兰东印度公司,究竟要付出何等代价,才能平息贵国皇帝陛下的雷霆之怒?”
见怀特黑德终于不再挣扎,彻底认栽,锦衣卫千户的嘴角微微上翘。
“鉴于此次事件性质极其恶劣,对我大明造成的损失亦是无可估量。皇帝陛下念及过往邦交,已是格外开恩。荷兰东印度公司,必须赔偿我大明帝国——三百万龙元!”
“此赔偿款到位之后,我方自会立即释放贵方被俘士兵。当然,荷兰东印度公司还需额外支付这些被俘士兵在我大明看押期间所产生的一切食宿费用。”
怀特黑德差点一口老血当场喷出来。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三百万龙元?!
合着我卖给清国那批军火,不仅一分钱都拿不到,还要再倒贴一百万龙元?
四艘武装商船的损失,三万支步枪的成本,还有数百名士兵的折损……到头来,非但一根毛都捞不着,反而要倒贴进去天文数字般的巨款!
更别提,还要支付那些被俘士兵该死的、高昂到离谱的“食宿费用”!
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上一次签订《明荷巴达维亚条约》时,他们就被这所谓的“食宿费用”狠狠地宰了一刀,那简直就是敲骨吸髓啊!
“仁慈的上帝啊!您最忠诚的羔羊,正在遭受东方恶龙无情的盘剥!您为何还不降下神罚,用雷霆圣火劈死这些贪婪的明国人!”
怀特黑德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哀嚎,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这大明帝国,简直是欺人太甚!
强盗!赤裸裸的强盗!
但……
但是真的打不过啊!
“尊……尊敬的武官阁下,三百万龙元的赔偿,实在是……实在是过于骇人听闻了!这笔巨款,即便我是巴达维亚总督,也无权擅自做主。公司董事会……他们也绝不可能同意如此高昂的赔偿价格。您看,这赔偿的数额,是否……是否还能再商议一二?”
怀特黑德姿态再次放低,他想不明白曾经叱咤整个东方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何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难道荷兰已经没落至此了吗?
锦衣卫千户冷漠地注视着他,丝毫没有理会怀特黑德的讨价还价,他语气强硬道:
“总督阁下,请你明白,我今日前来,并非与你商议赔偿价格,而是在向你传达大明皇帝陛下的最终决定。”
“你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开战,要么赔偿。”
“允,或是不允!”
那锦衣卫千户冰冷的话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怀特黑德紧绷的神经。
下一刻,这位总督大人便双眼猛地向上一翻,肥硕的身躯晃了两晃,一头从椅子上栽了下去,不省人事。
办公室内的侍从们见状,顿时乱作一团,惊呼着上前搀扶。
锦衣卫千户却只是冷眼旁观。
待怀特黑德被手忙脚乱的侍从们抬到沙发上施救时,他才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对着那些惊慌失措的荷兰人缓缓开口道:
“我们会静候总督阁下的最终答复。”
说罢,便领着手下,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至于这怀特黑德是真晕还是假晕,亦或是被活活气晕,对锦衣卫而言,重要吗?
丝毫不重要!
胆敢触怒天威,就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
别说你只是晕厥过去,就算你当场暴毙,大明帝国也有的是办法,从你的棺材里,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骨髓里,榨出足够的赔偿!
……
两天后,定天府。
朱和埸正批阅着奏折,王琛手持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报,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巴达维亚方面传来消息,荷兰人已经答应了三百万龙元的赔偿要求,并且,赔款已悉数交付巴达维亚千户所。他们请求我方尽快释放被俘的荷兰士兵。”
“哦?”朱和埸放下手中的朱笔,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
“这一次,荷兰人的动作倒是麻利得很呐。”
王琛闻言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想来是怕了咱们这‘食宿费’的名目。陛下,那这一次,这批荷兰俘虏的食宿开销,咱们该如何计算?”
朱和埸帝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沉吟片刻,慢悠悠地说道:
“嗯……朕记得,这次抓获的荷兰俘虏,连同那辛克莱少校在内,一共是二十二人,对吧?”
王琛点头称是。
“二十二名俘虏,数量不多。”
“那就按照每人每日一千龙元的标准计算食宿费用吧。二十二个人……嗯,关押了多久来着?”
“回陛下,自俘获至今,约莫……已有九日。”
“那就按十日算!一人一万,二十二人,便是二十二万龙元。”
“哎,二十二万龙元,这数字听着有些零碎,荷兰人那边点算起来也挺麻烦的。咱们也做做好事,替他们省点事,四舍五入一下,给他凑个整数——五十万龙元!”
朱大皇帝一拍桌案,干脆利落决定道:
“就这么定了!食宿费,五十万龙元!一分都不能少!”
……
第151章 气晕康熙
舆图上,代表大明实控线的红色区域,以极快的速度急速蔓延。
杭州府、衢州府的相继光复,不仅仅是两座坚城的易手,更意味着清军在东南沿海的主力已被横扫一空。
广袤的土地,富庶的州县,此刻都已门户大开,再无屏障,只等着大明王师前去摘取。
如此情况下明军现有兵力越发显得捉襟见肘了。
好在这一次的战斗中有超过了七万绿营兵选择了起义投诚,这在很大程度上缓解明军兵力不足的问题。
这些人虽然差了点,但至少要比直接招募新兵重头训练来的更快。
另外,不仅仅是这七万投诚绿营,随着荷兰人的赔款,杭州府,衢州府缴获钱财的到位,手里资金充足的朱和埸也立刻开始了爆兵计划。
一千两百万两白银,三万步兵,朱和埸几乎将这场大战的收获全部扔给了系统。
得亏杭州府的官老爷们各个肥得流油,要不然将所有钱都砸进银行里的朱大皇帝,还真就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这一次征召的三万步兵中有一万人将会作为军官、骨干补充到7万投诚的绿营中。
这八万人将重新整编成六个师,番号为大明守备军第一师到第六师,隶属于大明皇家陆军,但不被冠于大明皇家头衔。
至于能不能,以及何时才能获得皇家这一荣誉头衔就得看这支部队战场上的表现了。
另外,除了头衔称谓不同外,这支部队的待遇与装备上暂时还会稍有差别。
军饷上守备军普通士兵为每月一块八毛钱,虽远低于明军一线部队,但是比他们干清军绿营时的一两五钱银子更高,而且明军也不存在克扣军饷的情况。
除了固定的军饷外,明军配发的其他补给,诸如罐头食品之类的东西与其他部队并不会有差别。
这些东西,蛮清可不会也拿不出来发给绿营。
在武器装备上,按计划除了身管火炮外,守备军的其他武器装备与一线部队并不会有差别。
当然,这只是计划。
毕竟这一下子多出了八万人,朱和埸也没有足够的武器一次性将所有人都完成换装。
目前就只能提供九千支米尼步枪,一千支九零式步枪以及糠稀大弟友情赠送的一万五千支丐版米尼步枪将就用着。
除开作为军官补充进守备师的一万人,剩余的两万人中一万两千余人将编成大明皇家禁卫军第三师。
这样一来,几乎全员由系统战士组成的部队就又多了一支。
大明皇家陆军第一、二、三师,大明皇家禁卫军第一、二、三师。
原有的独立炮兵旅,则悉数裁撤,其兵员与火炮,平均分配至各师,以增强各师的独立作战能力。
考虑到系统士兵昂贵的征召费用,而未来的大明恐怕需要数百万的部队,如果依旧全部由系统士兵组成,其所需钱财将是一个天文数字,那是朱和埸无论如何都负担不起的。
是以,这样整编制由系统士兵组成的部队,以后应该会很少会再出现了。
更多的时候会如同那六个守备师一样,系统士兵作为军官骨干,普通士兵作为基础。
此次征召士兵中余下的八千人便是如此安排,他们将与普通新兵组成六个新编步兵师。
陆军和禁卫军各三个师,共八万人。
同守备师一样,这六个新编师的武器装备同样还没办法全部补齐,目前只能提供三万支米尼步枪,三千支九零式步枪,以及部分迫击炮。
最后,因为近几次战斗中鞑子慷慨的为明军提供了大量的战马。
因此大明皇家陆军第一师,大明皇家禁卫军第一师也都由步兵师改编成骑兵师,原来的独立骑兵旅也直接并入了这两个骑兵师。
至此,明军陆军,禁卫军极速膨胀至十八个师,总兵力近二十二万人。
……
就在大明朝堂上下,为了军队的急速扩军与整编而忙碌得热火朝天之际。
关于博霁所率十余万清军主力在衢州、建德一线全军覆没,连主帅博霁本人都落得个被屎尿呛死的噩耗,终于在驿卒们日夜兼程下,抵达了北京紫禁城。
养心殿内,气氛凝重。
保和殿大学士杜立德颤巍巍地将那份写满了败绩与耻辱的奏报呈递到糠稀面前。
糠稀大弟的目光,落在了奏报上。
当他亲眼看到自己一手提拔,并寄予厚望的“逃命大将军”阿尔丹·博霁,最终竟然是以如此不堪的方式死于非命,十数万大清精锐之师,就这么干干净净地没了时。
他只觉得胸中一股邪火直冲脑门,眼前金星乱冒,喉头一甜,随即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明黄御案。
原本那张姑且还算英武的面庞,转瞬之间已变得如同金纸一般蜡黄。
他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紧接着,糠稀身子猛地一晃,两眼向上一翻,便直挺挺地从龙椅上栽倒了下去。
“皇上!皇上!”
“快!快传太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可是将殿内的一众大臣,以及侍立在旁的太监宫女们,吓了个半死。
一时间,养心殿内,众人惊呼奔走,手忙脚乱,乱成了一锅粥。
天塌了!
这是所有人心中相同的想法。
明军势如破竹,兵锋已然直指江南腹心之地,大清的半壁江山眼看就要不保。
在这个节骨眼上,倘若糠稀再有个三长两短……
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大清朝廷,岂不是会像那被抽掉梁柱的朽屋一般,瞬间便分崩离析啊!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大清若是完了,他们这些身居高位、享受了多年荣华富贵的蛮清朝臣们,其结局又将如何?
虽然这些蛮清高官们认为,凭借着他们的才华,他们的治国能力,还有那旧有惯例,他们依旧有可能被明王朝留用,但那只是有可能!
可万一呢?
万一那大明皇帝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狠角色,要将他们这些“前朝余孽”一概清算呢?
所以,为了保住头顶的乌纱帽,为了延续家族的荣华富贵,大清不能垮。
糠稀大弟,也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撂挑子不干!
鸡飞狗跳之间,几名须发花白的御医冲了进来。
也顾不上君臣礼仪,他们立刻围在不省人事的糠稀身旁,又是掐人中,又是施金针,又是灌虎狼之药,几乎使出了压箱底的十八般救驾招式。
好半晌,在一众大臣焦灼目光的注视下,糠稀那苍白的面孔上才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眼皮微微颤动,最终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悠悠转醒过来。
“呼……”
众人见此情景,这才如释重负,齐齐长出了一口气。
糠稀苏醒之后,精神萎靡至极,显然受到的打击过大,已无力主持朝政。
在大太监梁九功等人小心翼翼的搀扶下,他被立刻送往后殿歇息调养。
而这,对于在场的大臣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若是糠稀没晕,依照他往日的脾性,此刻他们少不得还要继续跪在这冰冷的地板上,默默承受着糠稀的狂轰滥炸。
说不定还会有被迁怒的倒霉蛋要,丢掉顶戴花翎。
由于糠稀暂时理不了朝政,这火烧眉毛的烂摊子,便全落到了内阁身上。
他们首先需要面对的,便是一个棘手难题:
东南五省联军全军覆没,主帅阵亡,那些抽调了几乎全部精锐兵力之后,如今后方异常空虚的省份,该怎么办?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明军长驱直入,将大清最富庶的半壁江山,拱手相让吗?
内阁值房内,烟雾缭绕,气氛沉闷。
几位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内阁大学士们,此刻却是个个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他们围着一张巨大的大清疆域堪舆图,对着那片代表着江南、浙江、福建、江西、安徽的区域,指指点点,商讨了足足半日,却始终拿不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应对之策。
最终,他们不得不面对一个令人绝望的残酷事实。
调兵,已经来不及了。
即便勉强凑出一些兵马,仓促开赴前线,面对兵锋正盛、士气如虹的明军,也无异于以卵击石,白白送死。
他们只能坐看明军占领这大片区域。
而且,不仅仅是那岌岌可危的东部五省。
以明军目前所展现出的恐怖战力来看,整个长江以南的广阔疆域,恐怕都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抵御明军的攻势了。
如今,长江以南便只剩下两广总督辖区,云贵总督辖区,湖广总督辖区和四川总督辖区。
四个总督区,看似地盘儿大,但兵力东拼西凑加起来,也不过区区十二万人左右,实力远弱于两江与闽浙。
已经被明军打崩了的两江总督区,闽浙总督区合兵一处都打不过明军,如今这区区十二万兵力,还要分散防守如此广阔的辖区,这仗,又怎么可能打得过?
这……这恐怕是整个长江以南,都要保不住了啊!
在长达数个时辰的激烈争论与反复权衡之后,内阁最终还是拿出了一个堪称断臂求生应对方案:
及逐步放弃长江以南的全部地区,将所有尚能调动的兵力与资源,尽数集中于长江以北,依托长江天险,构筑坚固防线,以此来阻止明军继续北上的步伐。
同时,不惜一切代价,铸造新式火枪火炮,编练新军!以期在武器装备上缩小与明军的差距。
并且,在所有沿海重要港口以及长江北岸的险要渡口,大规模修筑岸防炮台,部署重炮,以阻止明军利用其强大的水师优势,进行登陆作战。
内阁大臣们将他们呕心沥血商讨出来的这份“救国方略”,仔细整理后交由杜立德呈请尚在病榻之上的糠稀大弟定夺。
此刻,可怜的糠稀大弟,正在他宠爱的一位嫔妃寝宫之中,由那千娇百媚的妃子亲自服侍着,一勺一勺地喂他喝着精心熬制的莲子羹。
结果,当杜立德将内阁那份写满了“放弃”、“收缩”、“固守”等字眼的奏疏呈上时。
糠稀的脸色先是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
最后,他猛地将口中那口尚未咽下的莲子羹,“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随后,双眼一翻,在一声绝望的闷哼之后,又一次华丽丽地……晕了过去。
寝宫之内,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
第152章 明军兵临应天府
糠稀最终还是同意了内阁呈上来的计划,虽然他极不情愿,但明军实在是过于凶猛,清军挡不住啊!
甚至,他开始在心中埋怨顺治皇帝,为什么给他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
为什么没有将这些前明余孽清理干净?以至于今日养虎为患,酿成心腹大患!
他这个皇帝,当得真是憋屈至极,窝囊至极啊!
那一夜,糠稀瞬间老去了10岁。
……
随着部队扩军整编初步完成,无数面日月昭昭的龙旗,向着江南各省席卷而去。
尽管扩军仓促,尽管武器装备尚且严重不足,真正有完整战斗力的部队依旧只有那六个王牌师,其余十二个师过半的士兵手里依旧拿着冷兵器。
但明军所谓的“装备不足”,也仅仅是相较于自身王牌部队而言。
放眼天下,对比那些仍旧以大刀、长矛、弓箭为主要装备的清军,即便是装备最差的明军新编部队,其战斗力也碾压清军。
更何况,此刻的江南五省,在主力被抽调殆尽之后,防务空虚得如同一张薄纸。面对来势汹汹的明军,清军根本无力抵挡。
而且随着清军主力在衢州、建德一线全军覆没,主帅博霁死于茅厕的“光辉事迹”传遍江南,各地清军更是心惊胆颤。
绝大多数的州府县城,在明军的兵锋所指之下,要么是守将直接开城投降,要么便是远远望见那片赤红的旗海,便立刻弃城逃窜。
明军收复疆土的过程,顺利得超乎想象,几乎没有遭遇到像样的抵抗。
至二月中旬,明军进攻的步伐越发势不可挡,福建全境已尽数插上大明龙旗,浙江全境也已光复,江西大部及江苏部分地区亦重新回到了大明的怀抱。
那些早先在江山、遂昌等地起义投诚的绿营官兵们,此刻终于可以彻底放下心来。
他们的家人并未如担心的那样遭到满清的疯狂报复。
当然,这并非是蛮清官员良心发现,而是明军的进军速度实在太快。
快到许多地方的府衙官吏,才刚刚收到前线溃败、绿营投敌的消息,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明军的先头部队,便已兵临城下。
仓皇之间,这些蛮清官老爷们一个个都忙着搜刮金银,细软跑路,哪里还有心思和精力去处置那些“叛军”家眷。
在他们眼中,这些泥腿子丘八的家眷,其价值,远不如自家箱笼里的一块黄白之物来得重要。
二月下旬,明军势如破竹,连克常州、溧阳、宣城等重镇,兵锋直指应天府(江宁府)。
与此同时,大明皇家海军舰队,扬起风帆,溯长江逆流而上,从水路直逼这座六朝古都。
……
江宁城内,风声鹤唳。
两江总督戎坊焦头烂额,一方面他紧急调动城内外的清兵,试图布防,
另一方面,他又声嘶力竭地指挥着手下的亲兵家丁,将总督府乃至从城中富户那里“劝捐”来的金银财宝、古玩字画,日夜不停地装上马车,预备向北转运。
同时,他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那支新近组建的长江水师身上。
“传令水师提督姚喀,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明军水师阻截在江宁府之外!”
“无论是沉船封江,还是决死冲锋,本督不管他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拖住他们!”
事实上,从戎坊到下面的将领,乃至远在北京的糠稀,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江宁府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清军主力已失,江南人心思变,仅凭江宁一隅之地,如何能抵挡明军水陆两路的雷霆攻势?
糠稀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不甘心,极度的不甘心!
江宁,这座曾经的大明京城,对于那些“前明余孽”而言,其象征意义非同凡响。
他绝不能让明军如此轻易、完整地夺回这座故都。
因此,一道更为冷酷的密旨,已百里加急送至戎坊手中:
“搬空江宁钱粮,焚毁皇城宫殿,务必给贼军留下一片焦土!”
戎坊此刻正在竭力执行的,便是糠稀这道密旨中的第一部分——搬空江宁。
然而,江宁城何其之大,历经数朝积累,府库充盈,各类物资堆积如山,要想在短时间内将其彻底搬空,绝非易事。
因此,他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长江水师为他争取到哪怕多一天,多一个时辰的时间。
只是,这道“不惜一切代价”的军令,对于那支刚刚“出生”才不过三个月,连水兵都尚未操练熟练的清军长江水师而言,实在有些为难他们了。
虽说相比于被糠稀寄予厚望,却连船都没造明白的禁卫八旗水师,这支以原镇江水师营为底子,又在江南沿江地区招募了不少渔民船夫组建起来的长江水师,其实际发展情况要好上不少。
然而,这支在清军内部算是“发展情况不错”的长江水师,一旦摆在大明皇家海军舰队面前,便渺小得如同蝼蚁一般,啥也不是了。
新晋水师提督姚喀自知以自家水师那些小舢板与明军正面对抗除了白白葬送性命外,不会有任何胜算。
因此他立刻想到了当初胡启元应对明军水师的办法。
沉船封江!
长江,乃神州第一大河,无论水深、流量还是河道宽度,皆远非闽江可比。
想要在如此宽阔的江面上彻底封堵航道,其所需要的船只数量将极其庞大。
即便是将长江水师现有的所有舰船尽数沉入江中,恐怕也只能在宽阔的江面上形成几处零星的障碍,远不足以阻挡明军舰队的航行。
因此,大量的船只,依旧需要从民间强行征集。
当初闽浙总督张仲举在福州下令征集民船封锁闽江时,好歹还打着“战后找总督府索赔”的幌子,做做样子。
到了姚喀这里,他连这点表面功夫都懒得去做了。
在他看来,既然皇帝已下定决心要凭借长江天险与明军周旋,那么江面上所有可能为明军所用的船只,自然都不能再继续存在。
更何况,满清入关以来,旗人不得经商,不得务农,要么入伍吃粮饷,要么便在家里游手好闲,混吃等死。因此,即便他将这些沿江百姓赖以为生的船只全部强征充公,遭受损失的也只是那些汉人船主、渔民罢了,与他何干?
“传令下去!”姚喀面色冷峻,对着手下将官喝道。
“即刻出动,沿江征集所有民船,无论大小,一律充公!遇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此令一下,镇江府左近的长江沿岸,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无数凶神恶煞的清兵,手持明晃晃的钢刀冲上各个码头、渡口。
他们见船就抢,不问缘由,稍有迟疑或不从者,便是拳脚相加,刀背相向。
一时间,哭喊咒骂之声,响彻江岸。百姓眼睁睁看着养家糊口的船只被清兵开走,只能捶胸顿足,咒骂几声“天杀的鞑子”。
……
姚喀选择的沉船区域,位于长江水师驻地镇江府下游不远处的扬中水域。
此段水域,江面宽度约在一公里左右,已算是长江中下游地区难得的狭窄河段。
姚喀盘算着,若能在此处成功沉船,或许真能阻挡明军舰队一时半刻。
然而,当清兵们手忙脚乱地开始执行沉船作业时,预想中的问题接踵而至。
他们将征集来的民船,不论大小,一股脑儿地装满石块,试图增加其下沉速度与稳定性。然后用粗大的麻绳将船只首尾相连,排成一列,便开始凿穿船底,试图让它们依次沉没,形成一道水下屏障。
可是,长江水流之湍急,远超他们的想象。尤其是在这相对狭窄的扬中水域,水流更为汹涌。
各艘船只因大小不一,装载石块重量不同,下沉速度也参差不齐。
在汹涌江水的巨大冲力之下,那些连接船只的麻绳要么被瞬间绷断,要么便是船只本身结构不够坚固,直接被巨大的拉扯力撕碎了船头船尾。
原本计划好要依次沉没的船只,在失去控制后,被湍急的江水冲得七零八落,沉得到处都是,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封锁线。
如此一来,原先准备的船只数量,便显得远远不够了。
姚喀见状,急得满头大汗,连忙再次下令,催促手下再去沿江搜刮船只。
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江面远方的水天连接之处,数道狰狞的黑影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沉船水域逼近。
明军的“游骑兵”号巡洋舰以及其他几艘新式巡洋舰,已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望着突然出现在江面上的明军战舰,清军长江水师上至提督姚喀,下至普通水勇,无不骇然失色。
他们甚至连象征性地抵抗一下的勇气都没有生出,便在姚喀的一声令下,纷纷调转船头,拼了命地向上游逃窜而去。
戎坊的确下达了死命令,要求长江水师不惜一切代价拦住明军。
可问题是,双方的实力差距,根本就不在一个等级之上。
该怎么拦?用血肉之躯去填明军的炮口吗?
沉船封江的方案显然已经彻底失败。难道真就靠自杀船?
当初澎湖水师是这么想的,福建水师也是这么想的,甚至连倭国的萨摩藩水军还是这么想的。
但是他们最后的结果,不依旧是集体填了鱼腹?
清军长江水师不愿意送命选择了集体逃命,不过明军舰队在抵达沉船水域后,并没有立刻展开追击,而是缓缓停了下来。
虽然清军的封江行动并未能成功阻挡航道,但那些被江水冲得七零八落、沉没于水下的船只残骸,依旧给明军舰队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为了确保舰队航行安全,避免触碰水下障碍物,明军不得不先行派遣小艇,仔细勘探航道,标记出危险区域,然后才能继续向上游的江宁府进发。
好在应天府已经近在咫尺,这个时候,明军上下反倒不那么急了。
稳扎稳打,确保万无一失,才是上策。
……
第153章 夺取紫禁城
为了不让大明好过,也为了出心中那口恶气,糠稀下令的搬空江宁府,那真是啥都搬。
府库中的金银布帛,衙门里的案牍卷宗,甚至连各大官邸的珍玩摆件,能搬走的,一样不留。
夸张到何种地步?
就连知府衙门前那对镇宅的石狮子,也被几十个苦哈哈的民夫用粗大的麻绳勒住,嘿咻嘿咻地试图撬动,打算一并运走。
然而,这种蝗虫过境般的搬迁,效率注定高不到哪儿去。
无数的牛车马车堵塞了街道,杂役官差们手忙脚乱,叫骂声、呵斥声、车轮滚滚声混杂在一起,整个江宁城都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癫狂与忙碌。
两江总督府内,戎坊正对着一张张清单,声嘶力竭地指挥着手下将一箱箱沉重的财物搬上马车。
突然,一名传令兵惊慌冲了进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
戎坊心中“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不成?说!”
“长…长江水师…封江战术失败了!”
“那些沉船…没能完全堵住航道!明军水师…明军水师恐怕很快就会顺江而上,直抵江宁城下!”
“什么?!”
戎坊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他一把抓住传令兵的衣襟,厉声喝问:
“那长江水师呢?姚喀呢?他的人呢?不是让他不惜一切代价阻拦吗?”
传令兵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得面无血色,他结结巴巴地回回道:
“回…回大人…长江水师没有与明军水师接战…他们…他们一见到明军的船影,就…就直接弃船,逃往江北了。“
“水师提督姚喀…如今,如今也已经不知去向了……”
“废物!饭桶!”
戎坊气得浑身发抖,额头青筋暴跳,他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案几,上面的茶碗文书散落一地。
姚喀那个该死的懦夫,竟然临阵脱逃!
也就是说明军水师快则两三个时辰,慢则四五个时辰就会兵临江宁城下!
可这江宁城中,还有堆积如山的物资,还有那座象征着前明荣耀的皇城,都还没来得及处理!
戎坊深呼了一口气,放开了传令兵的衣襟,猛地转向身旁姚参将。
“姚参将!立刻!立刻派人去通知塔石哈参领,让他马上动手!把八旗驻防城,给本督烧了!片瓦不留!”
戎坊口中的八旗驻防城,便是昔日大明王朝的皇宫,南京紫禁城!
这座承载着前明数百年荣光的宫殿群,其规模之宏大,远超北京紫禁城。(野史说朱棣修北京紫禁城不能比他老子的房子大,所以处处小上一分)
当初鞑子在占领应天府后,这皇城便被鞑子作为了八旗驻防城。
而后鞑子在皇城内设置了将军府和都统衙门,为了区分管辖,鞑子从太平门到通济门加筑了一道煞风景的城墙,使得皇城原有的格局和建筑都遭到了极大的破坏。
但即便如此,历经百余年的风雨,这紫禁城虽显露颓败之气,但绝大部分的殿宇楼阁依旧屹立。
现在眼看明军即将拿下应天府,继续搬东西是来不及了,但这皇城,这座前明的象征,是绝对不能留的,那也是糠稀在密旨中点名必须彻底焚毁的!
“是!总督大人!”
姚参将深知事态紧急,领命后便匆匆离去。
……
戎坊下令焚毁皇城的命令刚刚下达,潜伏在应天府的锦衣卫便收到了消息。
皇城外一处不起眼的民宅院落内,近百名身着特制黑色作战服的汉子静静肃立,他们肩背着崭新的90式卡宾枪,腰间挂着一圈手榴弹,森然的杀气几乎要透体而出。(90式卡兵枪可以视作K98az)
为首的锦衣卫特战队队长,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唯有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通讯员。
“鞑子要动手了!我们的增援,还要多久才能抵达?“队长声音低沉沙哑。
通讯员递上译出的电码:“总部回电,援军将在半个时辰内抵达,总部命令:我部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鞑虏焚毁皇城的任何行动!保护奉天殿等核心宫殿群的完整!”
队长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
博霁虽然带走了江宁八旗驻军的绝对主力,但皇城之内依旧留有五百名八旗兵负责守卫。
更要命的是,近段时间以来,两江总督戎坊为了固守江宁,四处收拢溃兵、征调民壮,如今这应天府城内,清军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了两万人!
己方区区九十人,要在两万多敌军的环伺之下,阻止其焚毁占地广阔的皇城,这任务的艰巨程度,可想而知。
但这任务,他们必须完成!
那座皇城,不仅仅是建筑,更是大明曾经的荣耀,是汉家衣冠的象征!绝不能毁于鞑子之手!
“所有人立刻行动!先拿下皇城,迅速肃清皇城内部的建奴守军,控制各处宫门!而后,依托宫墙和各处殿宇,节节抵抗可能来援的清军大队!”
“记住,外宫墙的城门可以视情况放弃,内城的宫门也可以作为缓冲,但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这三大殿,以及文华、武英二殿,决不能有失!那是我们最后的防线!”
“是,队长!”一众队员低声应喝。
“行动!”
……
博霁带走了江宁八旗驻军的绝对主力,使得皇城的驻防力量变得空前薄弱。
如今,偌大的皇城,除了宫墙四面的主要城门各驻守了十几名无精打采的八旗兵外,高大的宫墙之上,除了偶尔出现的几队巡逻兵丁,大多数时候几乎都是空无一人,防御松懈得令人发指。
但这样的情况留守的鞑子兵并未在意,他们早已习惯了在城中作威作福,潜意识里根本不认为会有人胆敢冲击八旗驻防城。
这种深入骨髓的傲慢与懈怠,无疑为锦衣卫的突袭行动提供了绝佳的便利。
面对鞑子犹如儿戏的守城布置,特战队轻易便潜入了皇城。
杀戮,就此开始。
一处军营门口,几名八旗兵正围坐在一起,一边喝着劣酒,一边吹嘘着自己如何欺压汉民的“光辉事迹”,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粗野的哄笑。
突然,其中一名眼尖的鞑子兵瞥见一队身着怪异黑色作战服的人影正快步向他们走来,他有些疑惑。
这是哪一队的人,怎么还有这奇怪的装束。
“哎!你们是哪一队的!
然而他等来的回应却是一发炙热的子弹。
“砰!”
鲜血炸射。
那开口询问的鞑子士兵瞬间没了半边脑袋,哼都没哼一声便摔倒在地,只剩手脚还在无意识的抽搐。
“阿楚珲被杀了!”
“是明匪!他们是明匪!”
“快!杀了他们!为阿楚珲报仇!”
眼见同伴在自己面前被一枪毙命,其他几名鞑子士兵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他们当即拔出腰间佩刀就向特战队员冲去。
“砰砰砰砰……”
90式卡宾枪清脆的射击声在军营门口连续爆响,每一声枪响,都伴随着一名鞑子兵的倒下。
在这些能够连续射击的速射步枪面前,鞑子兵手中的腰刀,简直就是个笑话。
转瞬之间,这几名试图反抗的鞑子兵便尽数被撂翻在地,滚烫的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冰冷的青石板。
与此同时,皇城各处主要的宫门方向,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了激烈的枪声。那是其余的特战小队,正在按照预定计划,同步夺取各处城门的控制权。
皇城之内共有八旗兵五百余人,皆是步卒。
这些人中,大部分是些骑不了战马的老弱,或是从前线退下来的残兵,平日里主要负责看守城门,维持驻防城内的秩序,战斗力堪忧。
不过即使自己是老弱病残,这些鞑子兵在最初的混乱之后,也并未立刻崩溃。
毕竟,在他们看来,自己仍有五百余众,而对面这伙突然冒出来的明军,看人数也不过几十人!以多打少,就算对方的火器犀利一些,也总能拖延一阵。
只要拖到驻防城外的援军赶到,这股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明军匪徒,便是插翅难飞。
然而战斗才一开始,八旗兵们就惊呆了。
原本以为自己人数占优,即便打不过,也能凭借人数优势消耗对方,拖延时间。
可谁曾想,对面那些黑衣明军手中的火铳竟然可以连续发射!
更让他们亡魂皆冒的是,他们身上那引以为傲的厚实甲胄在这些明军的火铳面前,简直就是形同虚设!
那些明军发射出来的弹丸,不仅能轻易洞穿他们的甲胄,甚至穿透一人身体后,还能再打翻后面好几个!
这哪里还是什么火铳?这分明就是阎王爷催命的帖子!
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拖住明军的问题了,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小命儿都快要保不住了!
而且那些明军还会扔出一种黑乎乎的铁疙瘩,落地便是一声巨响,火光与弹片四射,沾着就死,挨着就亡!
被90式卡宾枪的精准点名和手榴弹的范围轰炸彻底打懵了的鞑子兵,开始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但军营大门被堵死,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激射横飞的子弹下,一个接着一个鞑子兵喷溅着鲜血歪倒在地,凄惨的哀嚎与恶毒的咒骂充斥着整个军营,但很快便被更加暴烈的枪炮声所淹没.
战斗持续的时间比预想中还要短暂。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皇城内负隅顽抗的五百余名鞑子兵便被悉数肃清。
特战队队长没有耽搁,他迅速下令,将队员们分派至皇城的四处主要宫门以及通往内宫的关键节点,准备迎接清军更大规模的反扑。
而此刻,远在总督府内,正焦急等待着皇城方向燃起冲天火光的两江总督戎坊,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密集枪炮声惊了一个激灵。
他猛地冲出府门,望向皇城方向。
那枪声、那爆炸声,绝不是塔石哈手下那些八旗兵放火时该有的动静!
难道……难道是明军?!
戎坊只觉得手脚冰凉。
明军竟然不知何时已经摸进了城内,而且还先一步夺下了皇城?!
……
第154章 皇城争夺,铁鸟登场
不是所有栓动步枪都叫98K
锦衣卫特战队的奇袭夺城将戎坊打了个措手不及,
等他从最初的震惊与愤怒中稍稍冷静下来时,皇城已然彻底落入了明军的掌控。
一名佐领喘着粗气跑来禀报:“总督大人!据……据逃回来的兄弟说,袭击皇城的明军人数并不多,约莫……约莫不足百人!弟兄们一时不察,才被他们钻了空子!
“不足百人?”
戎坊眉头紧锁,眼神阴沉地盯着那名佐领。
“区区数十人,便能夺下有五百八旗兵驻守的皇城?你当本督是三岁孩童不成!”
那佐领被戎坊看得心头发毛,连忙赌咒发誓:
“大人息怒!千真万确!那些明军虽然火器犀利,但人数确实不多!只要大人调集兵马,随手便可将其剿灭,夺回皇城!”
旁边几名侥幸从皇城方向逃回来的兵丁也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描述着明军人数如何稀少,只是仗着出其不意和火器厉害。
戎坊深知明军战力强悍,可几十人夺下一座驻扎五百八旗兵的皇城,这事怎么听怎么邪乎。
但看着手下一个个言之凿凿的模样,再想到皇上那道“焚毁皇城,片瓦不留”的催命密旨,他心里的疑虑,渐渐被一丝侥幸所取代。
“好!本督就再信你们一次!”
他咬了咬牙,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
很快,数百米名绿营兵在军官们的组织下乱糟糟地向着承天门发起了进攻。
“咚!咚!咚!”沉闷的鼓点敲响,前排的绿营兵将一面面沉重的特制盾牌举在身前,组成一道看似坚固的盾墙,缓缓向承天门城楼推进。
这些盾牌是清军专门为了应对火器而打造,外覆两层坚韧的生牛皮,内里则填充了压实的锦棉、密纸,甚至还夹杂了薄铁片,层层压制而成,单面盾牌便重达三十余斤,寻常士卒举着都费劲。
他们做过实验,这种盾牌在近距离能够有效抵御鸟铳的射击,这也是他们敢于正面冲击城门的底气所在。
他们相信,只要顶着盾牌冲到城下,凭借人数优势,便能轻易解决掉城楼上为数不多的明军。
不过很快,他们这底气便被明军的枪火轰了个稀碎。
当这数百名清军顶着沉重的盾牌,气喘吁吁地挪到承天门前那片开阔的空地时,城门楼上,二三十名特战队员突然起身开火。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枪声骤然炸响!长长的火舌自枪口喷吐而出,高速旋转的子弹带着尖锐的呼啸,狠狠撞在清军前排的盾牌之上。
“噗噗噗!”
一连串闷响声中,那些被清军寄予厚望的特制盾牌,被瞬间打得爆裂开来!
坚韧的牛皮被轻易撕开,内里的棉絮纸张四散飞溅,甚至连夹杂的薄铁片也被轻易洞穿扭曲!子弹余势不减,接着便钻入了盾牌后方清军的身体。
“啊——!”“呃啊!”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前排的清军士兵身体猛地一震,胸前或腹部炸开一团团血雾,巨大的力道将他们向后推倒,砸在同伴身上,引发一片混乱。
清军失算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明军火铳的威力竟然如此恐怖!
步枪不是鸟铳,特战队员们手中的90式卡宾枪,虽然为了便于携带和近战截短了枪管,导致子弹初速略逊于标准的90式步枪,但其威力依旧骇人。
经过特殊工艺改良的压缩黑火药,使得弹丸在出膛时拥有了接近早期无烟火药的膛压和威力,足以在一百米距离内轻易洞穿五毫米厚的均质钢板。
清军手中这些看似厚实的盾牌,其综合防御能力,显然还远远达不到五毫米钢板的水平。
顷刻间,承天-门前的空地上,血肉横飞,哀嚎遍野。进攻的清军成片成片倒下。
锦衣卫特战队,是大明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特种部队。其成员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精锐,枪法精准,格斗凶悍,更精通暗杀爆破。
眼下这种据城固守的阵地战,对他们而言属实是大材小用,可对面的清军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特战队员个个枪法奇准,清军队形又挤得密集,几乎枪枪见血。
每一声枪响,都至少有一名甚至数名清军哀嚎倒地。
眼看着耗费巨大人力物力打造的盾牌在明军的火铳面前毫无作用,而城楼上明军火铳的射速又快得令人心惊胆颤,那名领队的绿营千总脸都绿了。
“撤!快撤回来!”
他哭丧着脸看着已经死了一地的己方士兵,失声喊道。
明明那城门楼上的明军射手,数来数去也就那么二三十人,可就是这区区二三十人,却在短短几息之间,便打死打伤了他们近百人!
这仗还怎么打?
承天门前方那片不足百步的空地,此刻在幸存的清军眼中,俨然已经化作了通往地狱的鬼门关。
任何踏足其上的人,都成了枪下亡魂,他们连用弓箭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跑啊!”“妈呀!顶不住了!”
手中的盾牌死沉死沉的,却屁用没有,反而成了累赘。
眼看着身旁的同僚一个接着一个惨叫着被打倒在地,剩下的清军士兵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们怪叫着,丢下手中的盾牌,手脚并用掉头向后方逃去。
在特战队员们的枪声“欢送”下,这群连滚带爬的清军丢下了近两百具尸体,终于逃回了皇城外的民居后方。
戎坊站在不远处的一座酒楼顶上,亲眼目睹了这场一边倒的屠杀,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这就是你说的明军人少?随手可灭?”
他一把揪住那名先前信誓旦旦的绿营参将的衣领,指着他的鼻子厉声质问,唾沫星子都喷了对方一脸。
那绿营参将此刻也是面如土色。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总督大人息怒!下官……下官的确是小觑了明军火器的威力!但……但明军人少确是事实!”
“城楼上开火的明军,绝不超过三十人!总督大人稍安勿躁,下官立刻重新组织人手,从两侧城墙发起进攻!明军人数稀少,他们纵使火器再犀利,也绝对无法兼顾整段城墙!”
虽然折损了近两百人,但也让这名清军参将更加确定了城内明军人数不多的判断。他拍着胸脯向戎坊保证,只要改变战术,一定能攻破皇城。
戎坊听罢,脸色稍缓,深吸一口气,语气森然地说道:
“本督再给你一次机会!记住,攻入城内之后,立刻放火烧掉所有建筑!皇上密旨,一砖一瓦都不能留给明匪!若是再有差池,提头来见!”
“是!大人!下官遵命!此次定不辱使命!”
那参将如蒙大赦,连忙磕头领命,随即起身,去重新组织兵力了。
……
吃了正面强攻城门的大亏之后,清军再也不敢从城门楼方向硬冲了。
他们绕开了易守难攻的城门,从附近民居搜刮了大量的木板、竹筏,甚至拆卸下来的门板,简单捆扎后便作为渡河工具,然后利用飞虎爪、绳索等工具,从皇城各处城墙段向上攀爬。
在真正的的攻城战中,清军这种爬墙行为无异于找死。城头守军只需投掷滚木擂石,倾倒金汁沸油,便能让攀城的敌军死伤惨重。
但是在眼下明军特战队员人手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却成效显著。
特战队员们人数太少,不可能防住那么长的城墙只能选择了后撤。只不过在临下城墙时,有队员又在城墙的出口处设置了数枚绊雷。
特种部队嘛,所过之处给敌人留点好东西不是常规操作吗?
在承天门方向的守军象征性地抵抗了一阵后,便主动放弃了城墙。几乎在同一时间,皇城外宫墙的其他三座主要城门也遭遇了类似的情况。
特战小队在给清军留下一些“临别赠品”后,全体人员迅速有序地撤入了内城。
十几分钟后,伴随着数声爆炸和一片被炸飞的残肢断臂,清军大部队终于攻入了皇城。
当然,这还只是外宫墙,想要焚毁皇城,他们面前还有一道内宫墙。
因为有了之前的经验,当清军推进到内宫墙下时,军官们故技重施,命令士兵们分散开来,从内宫墙的各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大量使用飞虎爪和绳索,试图通过蚁附战术,全面突破内宫墙的防守。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一次,他们攀爬内宫墙的过程,几乎没有遭到任何像样的抵抗。除了偶尔几声零星的冷枪,打掉了几个倒霉蛋外,大部分清军都相当顺利地翻越了内宫墙,攻了进去。
“冲啊!杀进奉天殿!”
“杀光明匪!”
清军士兵们发出一阵阵兴奋的嚎叫,如潮水般蜂拥而入,迅速穿过内宫墙的各处宫门,直扑核心区域。
随即,面积超过三万平米的奉天门广场出现在他们眼前。
也就在这时,那些连续放弃了两道城墙防线,早已在这广场恭候多时的特战队员们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开火!”
隐蔽在广场两侧庑房廊柱后的队长,眼中杀意一闪,猛地挥手。
“砰砰砰砰……”
刹那间,密集的枪声骤雨般响起。
前排刚刚踏过奉天门的清军士兵身上顷刻间炸起蓬蓬血雾,子弹强劲的冲击力下,他们甚至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已经被掀翻在地。
在精心构筑的交叉火力全力倾泻之下,涌入奉天殿广场的清军顿时死伤一片,伤亡之惨重,远超先前任何一次战斗!
但都已经打到这里了,清军自然是不可能再退了。
“不准退!明军人少!他们撑不了多久!冲上去!冲上去杀光他们!”
“总督大人有令!杀明军一人,赏银十两!记七品军功!”
“杀明军将领者,赏银千两!并四品军功!”
清军领兵参将高声大喊道,这是他之前从讨来的重赏承诺,原以为未必会用上,但现在眼见明军战力强悍至此,若不给出点实实在在的甜头,恐怕手下这些绿营兵顷刻间便会崩溃。
“十两银子!七品军功!”
“杀啊!为了荣华富贵!”
一众清军士兵听到重赏,原本因恐惧而涣散的眼神,瞬间变得赤红
十两银子,比他们大半年的饷银还多!更诱人的是那实打实的军功!
一个人头换七品军功,意味着只要杀掉两个明军,就有机会从底层贱卒,一跃成为军官老爷!只要当上了官,银子、女人、田产,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更别提那千两白银和四品军功的悬赏,若是侥幸斩杀一名明军将领,那简直是一步登天!
清军参将的激励喊话,效果立竿见影。
原本在特战队员们狂风暴雨般的枪弹洗礼下已经混乱不堪的清军士兵们,在下一刻,仿佛被注入了兴奋剂一般,他们嘶吼着,不要命地继续向着奉天殿丹陛之上的明军阵地发起了冲锋!
特战队员们手中的90式卡宾枪,射速在当前这个年代虽然已经堪称无敌,火力也远超任何一支同时代的军队。
但面对数倍于己、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的清军亡命之徒,依旧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眼看着黑压压的清军如同蚁群般越来越近,甚至己方已经有士兵被清军弓箭所伤。
就在此时,所有人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阵低沉有力的奇特轰鸣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怪兽正在从云层之上碾压而来!
处在后方奉天门门洞内指挥战斗的那名清军参将,正为己方士兵终于冲破明军火网而略感欣喜,听到这古怪的轰鸣声,不由走出门洞,好奇地抬起头,向着声音传来的天空望去。
只见远处的天空中,两个巨大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铁鸟”正破云而出,向着皇城方向飞来!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鸟?!”
清军参将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
……
第155章 我方空中炮艇已升空
那清军将领口中惊呼的“大鸟”,自然便是朱大皇帝那两架卡特琳娜水上飞机了。
经过三个月的严苛培训,从无数锦衣卫精英中层层筛选,这两架空中利器,总算是摆脱了需要朱和埸亲自上阵驾驶的窘境。
此刻,驾驶着这两架钢铁巨鸟的,正是当初那名最早接触飞机的锦衣卫百户,以及另外三名挑选出来的锦衣卫。
再加上每架飞机上配备的观察员、通讯员以及几名负责操作机枪的射手,这十余人的队伍,便是大明的第一支空军雏形。
奉天门广场上苦苦支撑的锦衣卫特战队员们翘首以盼的援军,正是这从天而降的“神兵”!
毕竟能够保证在半个时辰内抵达应天府皇城的,也只有这两架被朱和埸调往杭州的卡特琳娜了。
两架飞机携着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出现在皇城上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在清军阵中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乱。
一些埋头冲锋的绿营兵抬头瞥了一眼,随即又被军官的呵斥和汹涌的人潮推着向前。
这片开阔广场上,枪弹横飞,死亡随时会降临,他们不敢停,也顾不上去细看天上的怪东西。
不过很快,清军这波被重赏刺激起来的疯狂进攻,在下一刻便被从天而降的打击强行画上了休止符。
只见两架低速绕圈飞行的卡特琳娜微微倾斜机身,下一刻位于机身腹部和腰部一侧的炮塔骤然爆发出亮眼的火光。
“哒哒哒哒哒……”
两架飞机,四座炮塔,四条由曳光弹拉成的赤红色火焰长鞭,从天空中狠狠抽下!
刹那间,地面上的清军队伍中,青石板路面当即炸开,碎石混着血肉残渣,轰然四溅!
这一刻,所有正在冲锋的清军,无论官兵,尽皆骇然色变!
先前,他们与城楼上、广场两侧的明军步卒作战时候,虽然同样被那些犀利的火铳打得哭爹喊娘,但大多都是一枪一个窟窿,死得还算“体面”。
可现在,那赤红的火鞭所过之处,人体被轻易撕裂,血浆喷起数尺之高,残肢断臂和破碎的内脏漫天飞舞。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呛得人几欲作呕。
场面之血腥、之残酷,已经超出了他们最恐怖的想象!
侥幸没死的清兵,顺着那四道在人群中不断收割生命的火鞭向上望去。
两只通体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巨大怪鸟,正盘旋在头顶,而那恐怖的火鞭,正是从怪鸟的“利爪”中挥出!
面对这完全超乎认知的事物,人类的本能便是恐惧。
在这个怪力乱神之说盛行的年代,空中的卡特琳娜,在大部分清军士兵眼中,已然是神明。
他们是来烧皇城的!此等大逆不道之举,莫不是……触怒了天神,降下了神罚?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再也压不住了。
皇权天授,天子居所,岂容凡人亵渎?神灵震怒,降下雷霆之罚,合情合理!
“噗通!”
一名绿营兵眼睁睁看着身旁的同乡被凌空抽成两截,肠子流了一地。他再也撑不住,怪叫一声,腰刀“哐啷”落地,双膝一软,直挺挺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冲着天空的“神鸟”拼命磕头。
“神仙爷爷饶命!神仙爷爷恕罪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自然便有无数效仿者。
这种源于内心深处恐惧的下跪求饶行为,在奉天门广场上的清军队伍中迅速扩散开来。
一个、十个、百个……转眼之间,原本喊杀震天、枪炮轰鸣的奉天门广场,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乌压压跪满了一地的清军官兵,他们个个面如土色,浑身抖如筛糠,对着天空中的“神鸟”顶礼膜拜。
甚至连那名清军参将,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官威体面,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大气都不敢喘。
在他有限的认知里,寻常鸟儿可不会口吐火焰,更不会挥舞那收割生命的火焰长鞭!
这定是神明显灵无疑了!
仅仅两架飞机,四挺机枪,便逼降了数千名气势汹汹的清军。
这样的局面,不仅地面上浴血奋战的锦衣卫特战队员们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天空中那两架卡特琳娜上的机组成员,也是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们只是按照预定计划执行火力压制任务,哪想到会有这般奇效!
此刻,远在定天府的朱大皇帝不会知道,他给那两架飞机装了四挺机枪,用上了最新搞出来的曳光弹后,竟然会在应天府皇城,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直接“俘虏”了数千名清军!
这比任何一场精心策划的战役,都更离奇。
……
“大人!总督大人!不好了!神罚!是神灵降下神罚了啊!”
总督府大院内,一名清军军官神色比见了鬼还要惊慌,连滚带爬地冲到戎坊面前,声音嘶哑地尖叫道。
“慌什么!成何体统!”
戎坊心头乱跳,先前他也听到了皇城方向的密集枪声和古怪轰鸣,正自惊疑,见这军官失态,不由厉声呵斥,只是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你是说……之前天上飞过的那两只……大鸟?”
为了起到足够的震慑作用,两架卡特琳娜飞的很低,这应天府城内的无数百姓看到了,戎坊自然也不例外。
“大人啊!那哪里是什么大鸟,那是神鸟!是天上的神鸟啊!”
那军官哭丧着脸。
“我们很多士兵,都被那神鸟吐出的火焰鞭子给……给抽碎了!漫天都是血肉啊!攻打驻防城的部队……恐怕已经全完了!全完了啊!“
“大人,我们触怒了神灵,该怎么办啊!”
这军官脸色惨白,嘴唇哆嗦不止。
他其实并不知道皇城内的具体情况,只是那血腥恐怖的扫射场面刚一出现,他就被吓破了胆,不顾一切地逃了回来。现在皇城方向没了声响,在他看来,攻进去的部队自然是全军覆没。
毕竟,那可是神罚!
军官是真的慌了,怕了。
他们惹怒了神灵!怎么可能有好下场?
军官很慌戎坊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但他惊慌中又夹杂着一丝怀疑。
他此前听说过明军有一种射速极快,一息百发的新式火铳能够将人马击碎,那么,现在天上盘旋的怪鸟,以及那怪鸟挥舞的火焰长鞭,会不会……也是明军搞出来的新花样?
不过,这个念头仅仅在他脑海中闪过一瞬,便被他自己强行抛掉了。
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太过荒谬可笑。
明军若是真有本事能搞出这等会飞的杀人怪鸟,还能让其口吐火焰长鞭,当初那流寇李自成又怎么可能攻入顺天府,逼得崇祯皇帝自缢煤山?
大清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夺得这锦绣江山?
这说不通!
快!传令下去!所有人,立刻集结!我们……我们立刻离开江宁!北上!立刻北上!”戎坊一咬牙,做出了决断。
不管那天上的怪鸟是神灵也好,是明军搞出来的新花样也罢,这江宁他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了。
明军水师随时可能兵临城下,陆路大军也已近在咫尺,如今又添了这“神鸟”的变数,此地已然是十死无生之绝境,还是早些离开为妙!
至于搬空江宁府库、焚毁前明皇城的任务,还是让糠稀自己来吧!
他戎坊,不伺候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
明军从发迹之初,短短数月之间,便已席卷东南,兵锋直抵江宁城下,其军队战斗力之强悍,战术之诡异,简直惊世骇俗,闻所未闻!
再看自家那些依旧整日窝在各地驻防城里提笼遛鸟的八旗老爷兵们,却还一个个沉浸在祖宗昔日的荣光之中。
照此情况来看,这大清的破车怕是迟早得翻!
他如今已经50多了,经不起折腾了,趁现在还有机会抓紧时间下车。
投降明军他不敢,继续跟着蛮清他不干。
这些年来,他搜刮来的金银财宝,少说也有上百万两之巨。
随便寻个穷乡僻壤,隐姓埋名,买上千顷良田,便可以舒舒服服地做个富家翁,了此残生。
这天下如此之大,难道他满清,或是大明,还能掘地三尺把他给找出来不成?
有了戎坊这位两江总督的明确授意,江宁城内剩余的一万多名清军官兵,哪里还有半分抵抗的心思。
他们仓皇丢下满城百姓和堆积如山的物资,乱糟糟地涌向下关码头,争抢渡船,向江北狼狈逃窜。
而戎坊本人,则在亲兵的护卫下,混在溃兵之中渡过了长江。一到江北,便立刻带着数十心腹家丁,拉着十几辆装满金银的大车,悄然脱离了大队。
……
卡特琳娜一直在皇城上空盘旋,跪在奉天门广场上的清军一动不敢动。谁敢乱动,天上的“神鸟”便是一鞭子下来,将人抽得稀烂。
直到两个时辰后,大明皇家海军舰队的先头舰船抵达南京城外,江面上升起了无数面日月昭昭的大明龙旗。
随即,大批明军士兵涌入城内,迅速控制了各处要隘,并将奉天门广场上那些早已吓破了胆的清军士兵全部缴械看押。(卡特琳娜能巡航15个小时)
至此,这座历经沧桑的六朝古都,大明王朝曾经的龙兴之地——应天府城,终是在时隔数十年后,重新回到了大明的怀抱!
与此同时,在江北某处不起眼的小县城内,刚刚脱离了清军大队,带着满车财宝准备寻地隐居的戎坊一行人,在一间还算干净的客栈内落脚歇息时。
一名家丁神色如常走出了客栈……
……
第156章 康熙暴怒,人头滚滚
“陛下!应天府,南京城……夺回来了!”
王琛几乎是撞开门冲进来的,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封薄薄的电报纸,老脸涨得通红,眼眶中闪烁着激动的泪光,连声音都在发颤。
朱和埸从面前的文件中抬起头,接过电报扫了一眼,只是眉梢动了动。
“哦,这么快?”
相较于王琛的喜极而泣,朱和埸这位皇帝陛下显得平静太多了。
虽然他如今是大明皇帝,但灵魂却来自后世,较于夺回南京城这种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显然,他对杀鞑子,抢地盘更感兴趣。
王琛看着自家陛下那风轻云淡的神情,心头的激动非但没有半点消减,反而涌起一股更深的敬佩。
何为圣君?这便是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他赶忙擦了把眼泪,努力平复下心情,恭声说道:
“陛下,南京城既已收复,那么我们是否应当立刻着手准备迁都事宜?“
“陛下,南京既已光复,是否该着手准备迁都事宜了?如今这新京虽好,可终究偏居南洋,非天下之中。臣以为,还都南京,方能昭示我大明重整河山之决心,也更利于统御天下。”
朱和埸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
王琛的提议的确有道理,应天府的政治意义和地理位置都远非定天府可比。
虽然眼下战事远未结束,立刻迁都显得有些急切,但大明下一阶段的战略重心无疑将全面转向国内。
早日将中枢迁回南京,倒也未尝不可。
“嗯,”他微微颔首。
“此事便由你来负责筹备吧,务求稳妥。”
“臣,遵旨!”
王琛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再次激动地应道。
王琛领命离去后不久,又一封加密电报送到了朱和埸的案头。
电报是锦衣卫发来的,内容极简,短短数行:
两江总督戎坊,已于江北某县伏诛,缴获银钱合计上百万两。
“卷了钱就想跑路?可能吗?当朕的锦衣卫都是吃干饭的?”
朱和埸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
天允元年三月初,随着明军摧枯拉朽般的攻势,江苏、安徽两省长江以南地区已尽数插上了日月龙旗。加之先前已完全光复的福建、浙江、江西三省,蛮清东南沿海赋税重地,已有大半重新回到了大明王朝的掌控之下。
消息雪片般传入北京紫禁城,糠稀大弟除了日复一日的无能狂怒,急火攻心外,剩下的便只有声嘶力竭地催促工部,务必加快新式火枪火炮的赶造进度。
可怜的戴梓奔波千里刚刚才从宁古塔被捞回来,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喘口气,便被十万火急的圣旨催着,一头扎进了工部的军器监。
没办法,糠稀是真的急疯了!
之前从荷兰人手里买的三万支新式步枪,其中一半还没听个响儿就随着直隶汉军火器营成为了大明的战利品。
剩下区区一万五千支步枪,面对明军那潮水般涌来的攻势,又能顶个屁用!
糠稀不是没想过再找荷兰人继续采购,可荷兰人如今对大清的军火生意是唯恐避之不及。
上一次的交易,他们本以为是稳赚不赔的暴利买卖,结果呢?
被大明反手敲诈勒索到几乎吐血,连本带利都赔了进去,还折损了不少人手和船只。
这样的买卖,再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再做了!
洋人靠不住,蛮清便只能依靠自己。这仿制新式火器的重担,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戴梓这位火器大家身上。
米尼步枪的原理确实算不上复杂。只要是个搞枪械的一看就能明白。
不过原理简单不代表造起来就简单。
线膛枪不同于燧发枪,如何保证枪管口径的精准统一,如何做到子弹与枪管的精密匹配,这对于火器制造技术甚至还不如几十年前明末水平的蛮清来说,简直是难如登天。
反倒是枪管内的膛线刻划,因有实物参照,还算是相对容易解决的一环。
戴梓领着一帮工匠,对着从荷兰人手中买来的步枪进行拆解、测绘、仿制。
很快,几支品相看上去几近完美的米尼步枪便打造了出来。
可惜,这几支步枪单看的话的确是很完美,但拢在一起就尴尬了。
由于每支步枪都是由不同的工匠纯手工打造,虽然戴梓给规定了枪管口径,但实际制造出来的成品,每根枪管的内径都存在着细微的,甚至是肉眼可见的差别。
也就是说这枪根本就没法做到子弹统一。
一时间戴梓给难住了。
好在他最后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即每支步枪在出产时都配备一个对应的子弹压制模具,士兵作战前自己制造自己枪支的子弹,如此,虽然过程繁琐了许多,大大增加了后勤的复杂性和战前准备时间,但总算是勉强解决了子弹与枪管的匹配问题。
揣着这个法子,戴梓带着几分忐忑与满脸疲惫,觐见了糠稀。
他详细禀报了新式步枪构造复杂、部件繁琐的难点,并直言不讳地指出,若要进行大规模生产,必须招募大量技艺精湛的工匠,且耗时耗力。
最后,他给出了一个预估的造价:
“启禀皇上,此新式步枪,若要仿制,每支……每支造价,恐需纹银八两!”
这八两银子的造价,在戴梓看来,已是竭力控制成本的结果,但相较于以往鸟铳的低廉造价,却依旧是个惊人的数字。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康熙的脸色,生怕这个“昂贵”的造价会触怒糠稀。
果不其然,一听到这八两银子的“昂贵”造价,糠稀当时就愣住了,紧接着脸色便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
戴梓见状,心中咯噔一下,还以为是自己报的造价太高,引得皇上震怒。
他急忙补充道:“皇上,若……若是部分非核心部件,交由囚犯负责粗略加工,再由熟练工匠精修,或许……或许能将成本再压缩一些,最后的造价,大约可以控制在七两银子左右。”
糠稀一听,那脸色更是黑如锅底了。
七两银子!
一支结构复杂、威力远胜鸟铳的新式步枪,造价竟然“仅仅”只要七两银子?!
那么,以往那些粗制滥造的鸟铳,动辄二十两银子一支的造价,钱都花到哪儿去了?!
还有此前五十两白银一支从荷兰人手里购买的新式步枪。
亏他之前还觉得这价格很合理,合着这是工部官员将他这皇帝当成傻子,荷兰人将他这皇帝当做肥羊啊!
戴梓在被流放宁古塔之前,虽然对制造枪炮颇有心得,但他毕竟身在翰林院,官职不高,对工部内部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虚报冒领的龌龊勾当,并不清楚,也不了解其中究竟有多少弯弯绕绕。
加之他此次奉旨督造新式火枪火炮,是直接对糠稀负责,中间少了许多环节,因此,他并没有想到要先去和其他工部官员“通个气”,便老老实实地将自己估算出的新枪真实造价报了上去。
而他这番“老实人”的操作,其直接导致的后果,便是整个大清工部,即将迎来一场自上而下、血雨腥风的彻底洗牌!
本就因为明军的强势崛起而憋了一肚子火,已经许久未曾有过好脸色的糠稀,此刻已是怒火中烧。
再加上刚刚收到江宁失陷、前明皇城未能按计划焚毁的确切消息,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怒上加怒的糠稀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狂暴杀意。
他猛地一拍御案,咆哮道:
“来人!给朕将工部上下,所有堂官、司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朕拿下!抄家!给朕往死里查!”
随着他一声令下,京城九门提督衙门的兵丁和刑部差役如狼似虎般扑向各处工部官员的府邸。
一时间,北京城内鸡飞狗跳,哭喊声、咒骂声、锁链拖地声此起彼伏,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脑满肠肥的官员们,此刻如同待宰的猪羊,在家人的尖叫中被粗暴地拖拽出来,押赴午门。
满门抄斩!家产充公!
盛怒之下的糠稀,几乎是将整个工部从上到下犁了一遍,真正做到了一网打尽。
那些被押赴刑场的工部官员们,直到人头落地的那一刻,都想不明白,自己这些官场老油条,怎么就栽在了戴梓这么个“老实人”手里。
……
就在暴怒的糠稀大弟将一众工部官员砍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之际,
远在吕宋的王琛却忙得脚不沾地。
除了筹备迁都南京的繁杂事宜,他心里还惦记着另一件天大的事——皇帝陛下的大婚。
他可没忘,陛下亲口许诺,光复应天府之日,便是大婚之时。
如今南京已复,这事儿必须赶紧操办起来!
皇帝大婚,乃是国之大典,其重要性丝毫不亚于迁都,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犹有过之。
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亦不可无后。
皇帝大婚,不仅关系到皇家血脉的延续,更象征着国泰民安,王朝兴盛。
如今大明已然重新崛起,光复故都,这婚事自然要大操大办,办得风风光光,昭示天下。
而且,大明皇帝乃天命所归,名正言顺的天下共主,那么皇帝大婚,万国来朝的盛况,那是必须要有的排场!
趁着如今朝廷中枢尚未正式迁回南京,各项事宜尚在筹备阶段,皇帝大婚的消息就得提前广而告之,尤其是那些藩属诸国,必须尽早派遣使臣通报,好让他们有充足的时间早备好贺礼,派来使团。
诸如琉球、安南、朝鲜……
……
第157章 李氏王朝的震惊
天允元年三月下旬,大明正式迁都应天府,应天古城历经风霜,终于重焕新生。而远在南洋的吕宋定天府,则被定为大明流都,依旧承载着特殊的战略意义。
朱和埸启程离开新京那日,天光微曦,晨雾还未完全散去,长街两侧却已是人山人海。
无数百姓扶老携幼,自发涌上街头,只为送别他们心中敬爱的皇帝陛下。
无论是吕宋原著百姓,还是后来从大陆移民而来的百姓。
朱大皇帝几乎算得上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他们如今这份殷实安稳、充满希望的幸福生活,皆因大明而得。
因此,当听闻皇帝陛下要迁都南京,重返中原故都时,他们心中是万般不舍。
甚至于送别的人群中还传来了不少哭泣哽咽之声。
御驾缓缓前行,朱和埸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朴实而激动的脸。
忽然,他在人群中看见了几道别样的身影。那是数十名穿着统一蓝色工装,肤色黝黑的土著工人,正挤在最前排,使劲地挥舞着手臂,试图引起皇帝的注意。
他们同样是跑来送别皇帝陛下的。
虽然他们现在的生活充实了那么亿点点,但是至少现在已经人人有衣服穿了,而且饭也能吃饱也能吃到肉了,甚至他们还能免费观看那神奇的电影了!
而这一切,都是皇帝陛下带来的。
看着送别的人群中出现的土著身影,朱大皇帝宛如一位慈祥的老父亲般,欣慰地点了点头。他抬起手,微笑着冲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轻轻挥了挥。
这个细微的动作,立刻在土著工人中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看见没有!皇帝陛下冲我挥手了!”
一个身材魁梧的土著激动地对同伴喊道,黝黑的脸膛兴奋得发亮。
“放你娘的屁!”另一个瘦小些的土著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陛下明明是在冲我招手!你挡着我了!”
几名土著因为这一挥手,竟当街争得脸红脖子粗,差点动起手来。
朱和埸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愈发和善,他转过头,对身旁的许敬明轻声说道:
“许爱卿,你看,这些土著员工也自发前来为朕送行,朕心甚慰啊!”
许敬明连忙躬身:“陛下仁德广布,泽被万民,此乃民心所向,臣为陛下贺!”
朱大皇帝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嗯,既如此,你回头查查,看看他们是哪个工厂的员工,得让他们的生活更加充实才行啊。”
许敬明满脸冷汗点头应是。
……
朝鲜,汉城,景福宫。
对于朝鲜国王李焞来说,今天绝对是他继位以来,最为魔幻,也最为心惊肉跳的一天。
此刻,他正身着朝服,跪拜在勤政殿的丹陛之下。
而他面前,赫然站立着几位身着大明特有的赭黄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
他们神情冷峻,气度森严,其中一人手持明黄圣旨,正宣读着来自大明皇帝的册封诏书!
锦衣卫!大明!
大明爸爸……竟然又活了!
全程处在极度震惊与惶恐之中的李焞,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那锦衣卫宣读的圣旨内容,他根本就没有听清几句,只是迷迷糊糊地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大意是说大明皇帝仁德,念及朝鲜历代恭顺,便不追究其向蛮清称臣一事,废除建奴所赐的“僖顺王”伪谥,重新册封他为……“忠孝王”?
嗯?忠孝王(⊙_⊙;)???
当“忠孝王”三个字清晰地传入耳中时,李焞直接由先前的震惊骇然,转变成了满脸的呆滞与错愕。
这……这封号,能是随便赐予的吗?
……
受后世某些观念的影响,朱大皇帝心中早早就有了两个必灭国家,棒子和本子。
虽然眼下的朝鲜,尚未演变成后世那个令人生厌的“棒子”,而且在蛮清入关之前,朝鲜对大明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言听计从的“乖儿子”。
但为了避免将来出现变故,避免那个看一眼都能让人生厌的”当头一棒“出现,朱大皇帝还是决定未雨绸缪,将朝鲜彻底处理掉,以绝后患。
而给李焞这样一个听起来无比尊崇的“忠孝王”封号,便是他计划的第一步。
先给他套上一个精美的枷锁,将来但凡李焞在言行举止上出现一点点的“过错”,朱大皇帝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无限放大,然后给他扣上一顶“不忠不孝”的弥天大罪名,名正言顺的将其废黜。
即使李焞处处小心没有过错,朱大皇帝也会帮他创造出来。
而后,便是吞并朝鲜,组建朝鲜军团,投入到未来战场,大量消耗其青壮年男性;接着再大规模交叉移民,同化剩余朝鲜百姓。
可以预见,百十年之后,史书之上,都不会再有“朝鲜”这个词汇的存在了。
而且,相对于倭国而言,同化朝鲜会简单得多。
“朝鲜国王李焞,接旨!”
锦衣卫官员洪亮的声音并未将李焞从愣神中惊醒。
一旁的老太监见状,连忙悄悄拉了一下李焞的衣袖,低声提醒。李焞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叩首,双手高高托举过头:
“小……小王李焞,恭迎圣旨!谢……大明皇帝陛下天恩!”
他小心翼翼地从锦衣卫手中接过那沉甸甸的明黄卷轴,只觉得这薄薄的丝帛仿佛有千钧之重。
宣旨的那名锦衣卫百户,扫了一眼依旧跪伏在地的李焞,语气平淡开口说道:
“忠孝王殿下,陛下预计在下月末,于应天府京师举行大婚典礼。陛下口谕,着尔等藩属之国,届时务必派遣使臣前往观礼庆贺。殿下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
如果说之前的册封已经让李焞震惊不已,那么这句关于大婚地点的话,更是让他脑中一片空白,险些失态惊呼出声!
应天府京师!
他当然知道那是在哪里!那是大明太祖高皇帝定下的国都。
是汉家王朝曾经的荣耀与辉煌所在!
可是……那里不是早就被该死的建州女真,被那蛮清鞑子所占据了吗?
大明皇帝要在应天府举行大婚?这岂不是意味着……
李焞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
看来,大明爸爸不仅仅是活了过来,更是已经势如破竹,夺回了应天府故都!
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李焞再次深深叩首,声音愈发恭敬:
“天使大人明示,小王知晓了!小王即刻便命人准备贺礼,绝不会误了陛下的大典!”
对于外界风云变幻的真实情况,困守朝鲜半岛的李焞几乎是一无所知。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朝鲜的对外交流极为有限。
除了前些年有两艘倒霉的荷兰商船在附近海域失事,部分船员漂流到朝鲜境内,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外,真正能与朝鲜进行常态化官方往来的国家,就只有北边的宗主国蛮清,以及隔海相望的倭国。
这两个国家之中,蛮清自己正被大明按在地上爆锤,焦头烂额,自然不可能主动将大明复兴并且战力惊人的消息告知朝鲜这个藩属国,那无异于自揭伤疤,动摇统治。
而倭国方面,除了已经被大明牢牢掌控在手中的萨摩藩外,其他大名即便通过一些零星的渠道有所耳闻,大多也是最近才听到的模糊消息.
他们既没有确切的情报来源,也没有闲工夫将这种足以颠覆东亚格局的惊天秘闻主动散播出去,平白给自家招惹麻烦。
因此,朝鲜对于大明的重新崛起,那真的是两眼一抹黑,一点风声都未曾听说过。
待锦衣卫在朝鲜官员的小心陪同下前往驿馆歇息后,李焞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
也顾不得君王仪态,他急声下令道:
“速速召集领议政、左右议政及六曹判书入宫议事!快!”
很快,朝鲜王朝的核心大臣们便神色凝重地聚集到了勤政殿内。
当他们从国王口中得知大明竟然派遣锦衣卫前来册封,并且大明天子即将在应天府举行大婚的消息后,其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李焞。
接下来首先便是针对大明复活,并册封李焞为“忠孝王”一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出乎李焞意料的是,对于这个看似尊崇无比,实则可能暗藏深意的封号,大臣们经过一番窃窃私语和眼神交换后,倒没觉得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领议政金尚宪捋着花白的胡须,沉吟道:
“启禀王上,大明册封殿下为‘忠孝王’,依老臣愚见,此乃彰显我朝鲜历代尊奉大明之忠心,亦是对我朝鲜坚守华夏道统之褒奖。“
”虽我朝鲜迫于形势,曾一度臣服于蛮清,然‘尊周思明’之念,朝野上下,从未敢忘。“
”如今大明天朝皇帝陛下念及我朝鲜之忠心耿耿,赐下‘忠孝’二字,实乃合情合理之举,亦是我朝鲜之荣光啊!”
其余大臣也纷纷附和,认为大明此举是对朝鲜坚守气节的肯定。
李焞听着大臣们的分析,心中那点疑虑也渐渐消散。
他仔细一想,似乎……似乎还真挺有道理的。
自朝鲜李氏王朝取代高丽,摆脱了高丽王朝时期国教佛教的深远影响,转而以儒学思想为立国之本后,数百年间,在历代国王的身体力行与大力倡导之下,朝鲜国内弘扬与发展儒学思想蔚然成风,继而使得“尊周”思想深入人心,成为社会共识。
而在大明王朝被蛮清所取代之后,这“尊周”的后面,便又上了“思明”二字。
朝鲜王朝以此作为君臣大义的宣扬,其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便是为了确立其自身政权的正统性与合法性。
李氏王朝对于天朝上国究竟抱持着怎样的想法,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
但在民间,尤其是在广大的读书人阶层中,得益于朝廷长年累月的宣传教化,真正发自内心尊崇大明,怀念“故国”的学子还是为数不少的。
其最直观的体现,便是在朝鲜被迫向蛮清称臣纳贡之后,国内爆发的大规模士子罢考事件。
后来,为了平息民间日益高涨的怨气,朝鲜朝廷便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两套年号”制度:
在官面上,所有呈交给蛮清的官方文书、外交照会等,一律使用满清的年号;
而在私下里,朝鲜内部的日常行文、书籍刻印,乃至百姓的日用历书,则依旧沿用大明崇祯皇帝的年号,以示不忘“故国。"
如今,大明竟然奇迹般地复活了,而且看样子实力还非同小可。
为了保证自身政权的正统性与稳固,大明这个“爸爸”,李焞是必须得认,而且还得认得心甘情愿,认得恭恭敬敬。
对了,李焞心中猛地想起,从今往后,朝鲜的年号,也得赶紧改用大明新君的“天允”年号了。这可是头等大事,万万疏忽不得!
另外,便是关于大明天允皇帝大婚一事了。
既然大明爸爸要办喜事,他这个“忠孝王”自然要有所表示,而且贺礼的规格绝对不能低了,否则岂不是显得他这个“忠孝王”名不副实?
就在一众朝鲜君臣开始绞尽脑汁,热烈商议到底应该给即将大婚的天允皇帝准备一份什么样既贵重又能彰显朝鲜“忠孝”的贺礼时。
景福宫外,一处戒备森严的府邸内,一名中年男子脚步踉跄,慌慌张张地冲进了一处幽静的庭院。
他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对着院内主屋的方向,声音急促地禀报道:
“大人!王妃娘娘!出大事了!大明……大明,刚刚派遣锦衣卫前来册封王上为‘忠孝王’!并且告知,大明皇帝下个月将要在应天府举行大婚!王上正在宫中同大人们商议该备何等贺礼……小人打探清楚,第一时间便来禀报了!”
……
第158章 姐妹花买一送一
那仆人汇报的对象,正是府内正堂中,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和一位身着锦服的中年男子。
年轻女子身着素服,眉目清丽,肌肤胜雪。然而,那精致的眉眼间,却萦绕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郁,仿佛被一层不散的薄雾笼罩。她便是闵熙珍,两年前被朝鲜国王李焞贬为庶人的前王妃。(名不详,杜撰,前章末尾改为王妃,仁显王后是死后的谥号)
锦服男子则是闵熙珍的胞兄,西人党中坚人物闵镇远,也是当今骊兴闵氏的家主。
闵熙珍十四岁那年,怀揣着少女对未来所有的浪漫幻想,被家族送入宫中,册立为朝鲜王妃。
然而,她的娇俏可爱,在偏爱丰腴妇人的李焞眼里,不过是根青涩的豆芽菜,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李焞的心,早已被宫女张玉贞那成熟妖娆的身段与狐媚手段勾得神魂颠倒。
闵熙珍在王妃的位子上一坐数年,自然无宠,更无子嗣。
1687年,闵熙珍的生父,西人派的核心人物,骊阳府院君闵维重病故去。
这位曾为闵家带来无上荣光的支柱轰然倒塌,没了主心骨,原本主掌朝鲜朝政的西人党内部随之开始因利益分配不均而内斗分化,势力日渐衰微。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直受到李焞独宠的张玉贞,竟然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李焞大喜过望,竟然称呼这个儿子为“元子”,此举无疑是对王室嫡庶之分的严重僭越,也直接引起了群臣的不满。
李焞趁此契机,毫不留情地将主掌朝政的西人党官员全部罢黜,换上了与张玉贞同属一党的南人派官员主政。
没了碍眼之人反对,加上张玉贞及其同党对闵熙珍的各种编排诬告。
李焞终于在1689年,以“善妒”之罪,废掉了在王妃之位上枯坐七年之久的闵熙珍,将凤冠戴在了熟妇张玉贞头上。
“金叔叔,别叫我王妃了,我现在只是闵家的女儿。”
闵熙珍轻声开口,话里满是疲惫与自嘲。她那双本该明亮的眼睛,如今黯淡得像一潭死水,沉淀着化不开的哀愁。
想当初,她也是在最美好的年纪嫁入王室,是多少少女羡慕的对象。结果呢?七年冷宫,无宠无子,最后换来一个被废的下场。
如今虽脱离了宫墙,但张玉贞一党散播的恶毒谣言,早已将她的名节毁得一干二净。女儿家没了清誉,往后的日子,便只剩下一片灰暗。
至于仆人金叔所说的大明之事,她虽然也惊讶于大明的重现,但也仅仅只是惊讶罢了。
毕竟这些,同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一丝关系了,她只求在这深宅大院中,能苟延残喘,了此残生。
闵熙珍面露哀愁,对金叔禀报的“大明”之事并不在意。但一旁的闵镇远就不一样了。
他两眼骤然迸发出灼热的光芒。
大明!大明竟然回来了!而且大明皇帝陛下下个月就要大婚!
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身旁容貌出众的妹妹闵熙珍。
当年他们闵家费尽心思,耗费无数人脉财力,才终于将闵熙珍送入宫中,盼着她能为家族带来无上荣光。谁知李焞那个瞎子,竟被一个妖妇迷了心窍!
如今西人党失势,妹妹也被贬为庶人,骊兴闵氏一门也从当初的气势煊赫,如日中天,变成了现在门可罗雀,门庭冷清得让人心寒。
闵镇远不甘心啊!
而现在,大明爸爸的强势回归,对西人党,对他骊兴闵氏来说,或许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至于如何抓住这机会?
闵镇远眼中精光闪烁,心中已然有了定计——还是得靠女人!
当年他们将闵家女儿嫁给了朝鲜王,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将闵家女嫁给大明皇帝呢?
趁着这次大明皇帝大婚,将闵家女儿也带过去,然后想方设法送入大明宫中。
当然,闵镇远很清楚,已经嫁过一次人的闵熙珍,是断然不可能受大明皇室待见的。
但她的美貌与家世,若能作为引荐,也并非全无用处。
更何况,他可不止闵熙珍这一个妹妹啊!
除了闵熙珍外,他可还有个待字闺中的小妹闵熙恩啊!
闵熙恩同样是天生丽质,娇俏可人,且尚未婚嫁,更是完璧之身!
到时候将闵熙珍也一并带上,姐妹二人,买一送一,只要能入了大明皇帝的眼。李焞那瞎子,又算个什么东西!
说不定皇帝陛下一高兴,这朝鲜,就改姓了闵呢?
闵镇远越想越是亢奋,看向闵熙珍的眼神彻底变了。那不再是兄长对落难妹妹的些许怜悯,而是像在打量一件能够助他一步登天的稀世奇珍。
这,简直是他通往权力巅峰的钥匙啊!
他激动得几乎要站起来,心中已开始飞快盘算着如何筹备这份特殊的“贺礼”了。
……
当朝鲜国王李焞还在同大臣们绞尽脑汁,商议着该给朱大皇帝准备一份什么样的既贵重又能彰显朝鲜“忠孝”的贺礼,闵镇远在心底盘算着如何给朱大皇帝“塞女人”时,远在安南的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安南东京城(即后世河内)一处客栈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几名劲装汉子围桌而坐,一名锦衣卫校尉猛地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齿地低吼:
“黎家狗贼竟然敢称帝!简直是大逆不道!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原本是奉命前来通知安南王,准备派人参加陛下大婚一事。
哪曾想一到这东京城,便发现了这安南王黎维袷,竟然公然号称“永治正和皇帝”!
一撮尔小国的国王,竟敢僭越称帝,这让他们这些天子亲军如何能忍?他们的忠诚与骄傲,绝不允许这等忤逆之事发生。
那带队的锦衣卫百户,此刻的脸色也是难看至极。
他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沉声说道:“先把这消息,以最快的速度,汇报上去!”
“那大人,我们还要通知那狗贼,陛下大婚之事吗?”锦衣卫校尉仍不甘心地问道。
“通知,当然要通知。那狗贼要是识相,去了京师,本官自会‘请’他去见识见识我们锦衣卫诏狱的滋味。他要是不去……”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话语却蕴含着比直接威胁更为沉重的杀意。
事实上,安南自古以来,便一直奉行着一种独特的“北乞王,面南称帝”策略。
在他们安南人的眼中,他们才是真正的“中国”。
而中原王朝则为“北”,他们迫于实力压力,向北面的中原王朝称臣乞封为“王”,以求自保和获取贸易利益。
而对内以及对周边、南面的小国,则是直接称帝,彰显其“正统”与“威严”。
这样的情况,无论是大明时期还是蛮清时期,中原王朝的边境官员甚至是当朝皇帝,都是心知肚明的。
但考虑到安南在面对中原王朝时也算恭敬,且其地理位置偏远,难以彻底掌控,索性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但是,到了如今的大明锦衣卫面前,安南王称帝这事儿,可就再也算不了了!
在他们眼中,皇帝只有一个,那便是大明当今皇帝,天允皇帝陛下!
小小安南王,竟敢僭越称帝,那就是大逆不道,形同谋反!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这次执行的是送信任务,手里家伙事儿不多,人也没几个,换做其他时候,他们兴许已经冲进这安南王宫,诛杀逆贼,以正天朝纲常了!
很快,大明皇帝即将大婚的消息便送到了黎维袷手中。
黎维袷倒是没有像朝鲜王李焞那样,表现出极度的震惊。
随着大明在南洋的快速发展,其对外贸易日渐繁盛,安南自然也对大明的崛起有所耳闻。
他捻着信纸,仔细阅读着上面的每一个字,眉头渐渐蹙起,陷入了长久的沉思。最终,他权衡再三,还是决定不去。
安南不是琉球,也不是朝鲜,对大明几乎没有忠心可言。
以前向大明称臣,现在向蛮清称臣,都只是迫于无奈,为了捞取好处的权宜之计。
这次大明皇帝大婚,他能预感到其中必然伴随着各种政治上的束缚和要求,而这,并非他所乐见。
而且在他眼里,如今大明虽然已经强势崛起,但与蛮清的体量依旧还相差甚远。
这些年武公俊的造反,蛮清云南总督也一直有大力帮助于他。
这个时候选择去庆贺大明皇帝大婚那么就相当于与蛮清反目,这不符合大黎王朝的利益。
毕竟蛮清可以直接帮他平叛,而大明却帮不了。
总之就是谁给好处他就可以对谁摇尾巴!
黎维袷最终选择了继续依附满清。
同一时间,安南南部的广南国国主阮文辉,则在收到锦衣卫的通知后直接表示会备上贺礼,亲自前往应天府庆贺皇帝陛下大婚。
不仅如此,他还迫不及待地提出,希望广南国能得到大明皇帝陛下的正式册封,成为大明王朝的藩属国。
没错,这个时期的安南由两个政权掌控。
北面的黎朝,1418年由黎利带领叛出大明,而后向大明称臣成为大明藩属国。
南面的广南国,实际上和安南没啥关系,至少安南南北统一之前,他都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安南,也不是大明藩属国。
但广南国地处更南,与大明在南洋的贸易往来远比北方的黎朝更为密切。
阮文辉深知大明如今的强盛。
广南国曾经数次向蛮清上书请求册封,成为蛮清藩属国,但皆因黎朝从中作梗而被拒之门外。
如今,大明这条更粗壮的大腿突然出现,阮文辉岂有不抱之理?
他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应天府,拜倒在大明皇帝的脚下!
……
第159章 主线任务第二阶段完成
黎朝倒向蛮清,而与大明没半点关系的广南国却屁颠屁颠地跑来称臣。如此戏剧性的结果,当场就把王琛这把老骨头给气炸了。
“这些逆贼!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要与瓦剌作战,宣宗皇帝又哪能让这黎氏叛匪将安南占去,如今这群叛匪胆敢再次背叛大明,陛下,这一次绝不能轻易放过黎氏!”
南京紫禁城,武英殿内,王琛攥着锦衣卫传回的电报,苍老的脸膛涨得通红。
依照电报所言,那黎维袷不仅僭越称帝,如今更是明目张胆地倒向了蛮清,连皇帝陛下大婚这等天大的喜事,也敢公然怠慢,这摆明了是没把大明放在眼里。
老爷子此刻是须发戟张,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提兵踏平安南,将那黎氏逆贼碎尸万段。
相较于王琛的暴跳如雷,御座之上而朱大皇帝则是面色如常。
甚至,他有些想笑!
称帝好啊!反叛好啊!不来更好啊!
原本要是这黎氏老老实实地当大明的藩属国,他朱和埸还真不好名正言顺地对其动手。毕竟,天朝上国总要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而现在,黎维袷这番自寻死路的操作,简直是将最完美的借口亲手奉上!
藩属国什么的,哪有直接吞并,变成大明实实在在的国土来得香?
安南那片土地,自古以来便与中原王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将其重新纳入华夏版图,才是正理!
至于那广南国,倒是颇有几分眼力见,如此干脆利落地便想抱上大明这条大粗腿。
朱和埸在心中“勉为其难”地叹了口气,暗道:“既然别人都腆着脸凑上来了,再拒绝,便有失我天朝上国的气度了。罢了,先收着吧。”
当然,在他眼里,无论是北面的黎朝“猴子”,还是南面的广南“猴子”,那都是猴子,终归都是要彻底处理掉的。
不过眼下大明的主力兵锋正集中于清剿国内的鞑子,暂时抽不出兵力去料理那黎朝的“猴子”。
正好,就让这广南国先顶上。
到时候,还可以以‘优惠’的价格,将明军淘汰下来的米尼步枪处理给他们。
不过转念一想,一个更为大胆、也更为完美的计策在他脑中浮现。
米尼步枪不仅要卖给广南国,北边的黎朝同样要卖!而且,卖给黎朝的数量和质量,甚至可以更好,更多!
不仅如此,他还要暗中扶持,让黎朝先一步统一安南全境!
没错,就是要让这个胆敢公然反叛大明,与建奴勾勾搭搭的黎朝,先把整个安南掌握在手中!
至于为什么是黎朝而不是向大明称臣的广南国?
朱大皇帝表示,如果广南国统一安南的话,那么碍于其大明藩属国的身份,日后大明想要对其动手,还需费尽心思去编造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寻找各种无中生有的错处,麻烦!
他朱大皇帝,平生最讨厌的便是麻烦!
而这个对象换成黎朝,那情况就截然不同了。大明动起手来,便可以毫无任何道义上的顾虑。
先让黎朝灭掉广南一统安南全境,而后大明再打着平叛,为广南报仇的旗号一举灭掉黎朝,并且顺势吞并整个安南。
一劳永逸,合情合理!
虽然这样的操作对于那“忠心耿耿”的广南国而言,似乎显得有些过于残忍和不道德。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我大明做事,还需要顾虑一群猴子的想法?
就在朱和埸还在心中构思着如何将这笔“军火生意”做成一盘灭国大棋时,一阵久违的系统提示音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恭喜陛下,主线任务第二阶段已完成,任务奖励已发放,请陛下自行查看。”
嗯?
这突然响起的系统提示音,让朱和埸微微一愣。
多久了,他都快要忘记还有系统主线任务了,现在提示任务完成,是因为迁都南京?
“王伯,”朱和埸收敛了神色,语气平静地对王琛说道,“黎氏的事朕自有决断,你先去看看宫殿的修缮情况吧,朕一个人待会儿。”
他摆了摆手,示意王琛可以退下了。
王琛见皇帝陛下似有思虑,便恭敬地躬身退出了武英殿。待殿门轻声合拢,朱和埸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系统界面。
【帝国崛起系统】
【帝国名称:大明帝国】
【帝国皇帝:朱和埸】
【年龄:19岁】
【百姓:10000295人】
【陆军部队:218905人,海军部队:16738人,外籍军团:3000人,仆从军:6617人】
【装备:……】
【国库:5895000两白银】
【解锁建筑:二级皇宫(不可升级)、二级兵营(不可升级)、二级铁匠铺(不可升级)、二级造船厂(不可升级)、奇迹市场(无等级)】
【主线任务:泱泱中华,岂容蛮夷侵占!身为大明皇室正统血脉,驱逐蛮夷,复我大明江山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
【任务要求:重铸大明帝国,将日月旗插遍世界每一处角落!(第二阶段已完成,任务奖励:开放系统建筑单位数量限制,陛下现在可以建造第二个同类型系统建筑,皇宫除外。)】
虽然建筑等级依旧是不可升级状态,但这可建造第二个同类型建筑的这奖励却是来得相当及时啊!
在此之前,朱和埸已经下令在应天府新建多个厂房,准备用来充当从定天府迁过来的系统建筑载体。
而现在有了这个系统奖励后,定天府的系统建筑便可以保留下来了。
很快,朱和埸在仔细查看了这个任务奖励的说明后发现,新建的系统建筑并非从零开始,而是会直接以现有的系统建筑作为模板进行复刻。
就是说除了原本的基础设备外,后面增添的设备、改良的工艺流程都将被完整地纳入复制模板之中!
定天府的铁匠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如今已经初具规模的皇家军工厂,在经过不断扩充后,已经拥有了5条90式步枪生产线,2条加特林机枪生产线以及10条金属定装弹生产线。
如今已经能够做到月产90式步枪及90式卡宾枪合计3000余支,加特林机枪30挺,各口径金属定装弹500万发。
现在,应天府新建的兵工厂将直接以定天府的兵工厂为模板进行复刻……那岂不就意味着,大明的核心武器装备产量,将在一夜之间,直接翻倍?!
这个奖励,何止是及时雨啊!这简直就是王炸啊!
朱和埸现在只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因为嫌弃身管火炮工车间占地方,噪音又大,就下令将其迁出了军工厂主体区域,另择地址修建。
还有那个被他认为技术含量不高、生产流程相对简单的手榴弹生产车间和迫击炮生产车间,也被一并挪了出去!
早知道系统还有这么一手骚操作,他当初就算是把定天府的皇宫给拆了,也要想方设法将所有与军事生产相关的车间,哪怕是生产马掌的,都硬生生塞进那铁匠铺的系统建筑范围之内啊!
可惜,系统并不提供后悔药出售。
朱和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终于勉强平复下那股想给自己邦邦两拳的强烈冲动。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的系统面板上,开始仔细审视和评估大明帝国在获得这项奖励后的整体生产能力。
一旦应天府的新军工厂按照定天府的模板复刻完成并投入生产,大明的90式步枪月产量将达到6000余支,子弹月产量达到1000万发,这已经与后世抗日时期老蒋旗下兵工厂的产量相当。
这看起来似乎已经相当牛逼了,但朱大皇帝却认为还远远不够。
“按照月产6000支步枪的产量来算,如今全军24万人,想要全军完成90式步枪的换装,竟然需要三年多的时间!”
朱和埸眉头紧锁,这效率在他看来简直是开玩笑。
虽然目前还有大量的米尼步枪作为过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技术的扩散,米尼步枪的优势将很快荡然无存,90式步枪才是明军未来的标准装备。
更何况,明军的扩军速度极快,三年之后,军队规模恐怕会翻上几番。
另外,那一千万发子弹的月产量,对于目前的明军而言,倒也勉强够用。但这仅仅是在明军装备的90式步枪数量尚少,加特林机枪也未大规模列装的情况下。
一旦全军完成90式步枪的换装,并且加特林机枪的数量大幅增加,这月产千万的子弹量分到每一名士兵头上也才40来发,这还是没有考虑机枪那种吞金兽般的消耗速度。
这么点子弹真正打起来是不可能够的。
朱和埸脑海中闪过无数历史战例。
他清晰地记得,后世台儿庄大战时,第二集团军三个师四万多人马,仅仅半个月时间,就消耗了380万发子弹,几乎打掉了当时全国子弹产量的三分之一!而那时的军队总人数可是近200万!
真实战场上子弹的消耗速度实在难以预料,为了防止大明军队出现像抗战时期士兵缺枪少弹的窘境,无论是步枪生产线还是子弹生产线,都还要继续扩建!必须扩建!
……
第160章 南京城的荷兰人和西班牙人
因为明军进攻神速,蛮清虽没来得及将南京城搬空,却也将南京糟蹋成了一个烂摊子。
当初负责迁都事宜的王琛在首次踏进南京城时,看着被鞑子糟蹋的七零八落的京城,这位为大明操劳一生的老头子,浑浊的老泪再也控制不住,当时就淌了下来。
好在,南京城百姓还在,主体建筑也都还在,如今经过一个月的紧急抢修建设,这座饱经沧桑的京城总算是初步恢复了她作为帝国都城应有的恢弘气象。
街面扫得干干净净,铺子重新开了张,五颜六色的幌子又挂了出来,就连府衙门前那对被撬走的石狮子,也给安了回去。老百姓脸上的麻木和惊惶渐渐褪去,多了几分对往后日子的盼头。
不过城内民生恢复容易,但那座承载着大明荣耀与历史的皇城,其修缮工程之浩大,却着实令人头疼。
当初朱棣迁都至北京后,南京六部虽然保留了下来,但也变成了养老院。
一些在北方官场失意、年事已高退下来的,或是被排挤出权力中心的大臣们,大多被安置于此。
这些人虽然品级还在那里,但是除了户部和兵部外,其他多变成了虚职,皇城的日常维护自然没人真正上心,加上皇帝几年都未必来一次南京城,一来而去这片曾经辉煌的宫殿群便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半荒废的状态,宫墙斑驳,殿宇失修,庭院里野草长得比人都高。
后来南明小朝廷虽然重修了武英殿,但其他宫殿依旧处于半荒废状态,加上鞑子占领期间的破坏,到了现在,整个皇城之内,放眼望去,绝大多数地方都需要大规模整修,有些损毁严重的殿宇,甚至不得不推倒重建。
如此浩瀚的工程,想要在一个月之内尽数完成,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为了让朱大皇帝的大婚典礼办得风光体面,更为了向即将纷至沓来庆贺的番邦小国们展现大明中兴的赫赫声威与昌盛国力。
王琛殚精竭虑,调集了所有能找到的能工巧匠,又雇佣了成千上万的青壮百姓,将所有人力物力全部投入到了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这几座最为核心、也最为重要的宫殿的抢修之中。
如今一个月过去,这几座象征着皇权至高无上的巍峨大殿,终于焕然一新,重现了昔日的庄严与辉煌。
同时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大婚喜事,殿内殿外更是处处张灯结彩,巨大的红绸宫灯高悬于檐角,廊柱间缠绕着喜庆的红色缎带,将战争的阴霾一扫而空。
……
“上帝啊!这……这就是传说中大明帝国的皇城吗?!”
当托马斯伯爵一行人被引至承天门前时,望着眼前那巍峨壮丽的景象,这位见惯了欧洲所谓宏伟建筑的西班牙贵族,一时间竟被震慑得瞠目结舌。
那巨大的朱红色城门上,布满了碗口大小的金色铜钉,在阳光下闪烁着威严的光芒;
门前那宽达三十余米、碧波荡漾的护城河,如同一条玉带环绕;
而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暗红色城墙,更是给他带来了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
托马斯伯爵大张的嘴巴,此刻已经能够轻轻松松塞进去一个鹅蛋了。
虽然他还没看到皇城内部的景象,但仅仅是这承天门的雄奇与威严,就足以让他那在欧洲熏陶出来的有限想象力彻底短路。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否身处梦境。
再回想起他们西班牙引以为傲的马德里王宫,甚至整个欧洲那些所谓的雄伟城市……托马斯伯爵的脑海中翻来覆去,最终只蹦出一个词:
“寒酸!“
与眼前这神迹般的建筑相比,整个欧洲都像个穷乡僻壤!
事实上他们一行人抵达南京后,他们那大张的嘴巴就几乎没有合上过。
托马斯和他手下的远征军,自从到了南洋,就一直在给黑心皇帝打工。
由于他们需要定期将从菲律宾中部群岛抓捕来的土著新京结算,所以待在新京的时间也比较多,对新京也相对较为了解。
在他们的认知中,那座已经拥有三四十万人口,并且还在以惊人速度持续膨胀的新京,其规模之宏大,放眼整个世界,也绝对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巨型都市了。他们甚至一度为此感到沾沾自喜,认为自己见识过了东方最繁华的所在。
然而现在,当他们亲眼目睹了南京城的景象后,才赫然发现,与这座真正的帝国古都相比,定天府新京,简直小的可怜!
城内宽阔的青石板路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两侧商铺鳞次栉比,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眼花缭乱。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商贩的叫卖和百姓的谈笑,那种繁华与活力,是他们在欧洲任何一个城市都未曾感受过的。
其实这也怪不得这些西班牙人少见多怪。
毕竟在这个时代,整个欧洲大陆,能够拥有三十万以上人口的城市,也仅仅只有伦敦和巴黎这两个异类而已。
至于西班牙王国最大的城市马德里,其人口数量才堪堪达到十万出头。
在这样的认知背景下,这些来自“小国寡民”之地的欧洲人,乍一见到这种人口数以百万计的超级都市,那种心灵上的震撼,足以让他们把下巴都惊掉在地上。
“托马斯伯爵阁下。”
就在托马斯伯爵还在努力消化眼前的震撼时,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只见不远处的另一支番邦队伍中,一名衣着考究、脸上涂抹着厚厚白粉的荷兰人,正满脸堆笑地凑了过来:
“久闻大明皇帝陛下慷慨仁慈,用秘银币雇佣阁下的军队,为大明清剿土著。这么长时间过去,想必伯爵阁下手中,必然已经积攒了一批数量可观的秘银币吧?”
“不知伯爵阁下是否有兴趣,将手中的秘银币向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出售一部分呢?价格方面,一切都好商量,我们公司绝对会给出一个让您满意的价钱。”
这些荷兰人,自然也是奉了巴达维亚总督之命,前来参加大明皇帝的婚礼,并顺便刺探商机的。
虽然他们在大明手里吃了一次又一次的亏,甚至可以说,其经历比之西班牙人都要凄惨得多。不仅被勒索了巨额赔款,连辛辛苦苦卖给清国的军火都被大明海军截胡。
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如今的南洋地区,大明帝国已然是无可争议的霸主。
荷兰人要想过得安生就不敢得罪大明,而且,凭借着他们遍布全球的商业网络,以及倒卖从大明获取的各种新奇商品的暴利,那些被大明敲诈去的钱财,他们迟早也能从其他冤大头身上加倍赚回来。(然后继续被敲诈)
托马斯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在那名脸上刷得像刚从面粉袋里钻出来的荷兰高层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道:
“埃尔罗阁下,看来你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情报并不准确啊,大明皇帝陛下向我们支付的是龙元而非秘银币,您想啊,如此稀世奇珍,大明皇帝陛下又岂会轻易拿出来赏赐给我等外邦之人呢?”他摊了摊手,一脸的理所当然。
埃尔罗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他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这群西班牙人手中绝对掌握着一批数量不菲的秘银币。但眼前这个油滑的西班牙暴发户,显然没有丝毫要将这块肥肉拿出来与人分享的意思。
不过,他很快便又恢复了那副商人特有的和善笑容,语气诚恳地说道:
“伯爵阁下说笑了。不过,若是阁下日后改变了主意,想要出售秘银币,请务必第一时间考虑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我们随时恭候阁下的大驾。”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托马斯伯爵也哈哈一笑,热情地回应道,“埃尔罗阁下尽管放心!凭借着我们西班牙与荷兰两国之间那‘深厚’的友谊,我托马斯若是有幸得到了多余的秘银币,一定会第一个通知贵公司的!”
荷兰和西班牙之间有深厚的友谊?
听到这话,周围稍微了解一点欧洲历史的人,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友谊还真是独特呢。
如果打是亲骂是爱的话,那么这两个国家之间打了整整八十年的独立战争,期间互相攻伐,死伤无数,那的确算得上是“友谊深厚”的典范了。
虽然如今两国之间大规模的战争早已结束,但在那广阔无垠的茫茫大海上,两国之间的“友好互动”可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今天我西班牙的私掠船抢你荷兰东印度公司一艘珍宝船,明天你荷兰的海盗打沉我几艘前往美洲的武装商船,这种“亲密”的交流简直是家常便饭。
如今托马斯特意提及两国间的“深厚友谊”,其弦外之音,以及他对荷兰人的真实态度,也就不言而喻了。
埃尔罗显然也听出了托马斯话中的讥讽之意,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他没再接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托马斯一眼,转身走开了。
不过,从他那微微眯起的眼睛可以看出,他内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该如何找机会好好“关照”一下这些不识抬举的西班牙人了。
托马斯站在原地望着埃尔罗离去的背影,不屑地啐了一口。
“哼!一群贪婪的荷兰奸商,也想要秘银币?做梦去吧!”
也难怪托马斯如此硬气。因为那位大明皇帝,似乎有意在控制流入市场的秘银及其制品的数量,这就导致了秘银制品在整个南洋乃至更广阔的市场上,一直都处在一种严重的供不应求的状态。
其价格,也是异常地稳定——嗯,准确地说,是稳定地,持续疯狂向上攀升。
虽然大明官方制定的秘银参考兑换价格,依旧是一单位秘银兑换十倍等重的黄金,但在那些隐秘的黑市交易中,一件制作精美的秘银制品,其价值早已经攀升到了令人咋舌的百倍等重黄金!
而且还是有价无市,一旦出现便会引起疯抢。
这些亮闪闪的秘银币,躺在他钱袋子里,就跟会下金蛋的鸡一样,价值每日都在不断地增长。
这种坐等升值的美事,托马斯又怎么可能傻到将其轻易卖掉?
更何况,还是卖给那些一肚子坏水、历史上与西班牙仇深似海的荷兰人!
想都别想!
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当初接下了这笔生意。
要知道,西班牙和大明之间,本该是兵戎相见的敌人。
然而,那位“仁慈”又“慷慨”的大明皇帝陛下,不仅化解了这场潜在的战争危机,更是出人意料地给了他们西班牙远征军一个发大财的机会,让他们这些本该成为炮灰的异乡人,赚了个盆满钵满。
现在他根本就不再担心太后交给他的任务了。
依照目前这种“日进斗金”的情况来看,等到他们将菲律宾中部群岛那些土著部落彻底“清理”一空,他不仅能风风光光地回去复命,还能轻松扣下一大笔钱,足够他下半辈子奢靡无度了!
托马斯伯爵美滋滋地想着,随即又有些贪心不足地叹了口气。
“只可惜,这中部群岛的土著数量终究是有限的,总有抓完的一天。就是不知道,其他地方的‘人形资源’,那位慷慨的大明皇帝陛下,还要不要呢?”
“比如说……荷兰人就挺合适的……”
他目光看向了荷兰人离去的背影……
……
第161章 失去生育权的倭国男性
“小姐,我们还是先去鸿胪寺歇息吧。“
小侍女的汉话仍带着几分生涩,却又努力地模仿着京师的腔调,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她轻轻扶着薄纱遮面的岛津彩香,柔声道:“方才宫里传下话来,明日便是陛下大婚的正日子,咱们身为藩属贺臣,怕是要从清晨忙到深夜,得养足了精神才行。”
说完,她又好奇地瞥向不远处那群高鼻深目、发色各异的欧洲使团。
“这些红毛野人长得可真怪,鼻子高得能挂住油瓶,眼睛五颜六色的,还有那一脸红毛,跟山里的猴子似的。也不知他们自个儿是怎么受得了这副模样的。”
“奇了怪了,这明明是咱们大明皇帝陛下的大婚,他们这些外藩野人跑来凑什么热闹?莫非……他们也是大明的藩属国?”
阿香的小脑袋瓜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
她努力回忆着在“帝国奋斗史”课上学到的知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教监大人有提过这些红毛藩属国。
“不应该呀,我明明每节课都有认真听讲,笔记也记得满满当当的,怎么就漏了这么重要的知识点呢?”小侍女暗自懊恼。
小侍女名叫阿香,一个没有姓氏的倭国平民女子,这名字在倭国怕是如路边野草般寻常。
然而,命运却对这个看似普通的小姑娘格外垂青。
她天生对语言有着过人的天赋,大明在萨摩藩推行汉化教育不过数月,她便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汉语四级考试,这份悟性,在整个萨摩藩都称得上是凤毛麟角。
也正因这份出众的才华,她被评为“萨摩藩进步青年”,更被藩主大人亲自挑中,成了藩主岛津彩香的贴身侍女,得以跟随这浩浩荡荡的贺礼队伍,一同踏上了前往天朝上国京师——南京的荣耀之旅。
当然,与阿香一同来到南京的“进步青年”还有六人,但能成为岛津彩香侍女的,却唯有她一个。
至于原因?
无论前世还是现世,那都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阿香虽出身平民,却生得眉清目秀,灵气逼人,在这群“进步青年”中,姿容也是拔尖的。
这些萨摩藩的进步女青年在最初被告知她们将跟随藩主的庆婚团队前往那传说中的大明国都时,一个个激动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那可是大明国都啊!
是她们在课堂上无数次聆听,在梦中无数次勾勒的繁华圣地!
是文明的中心,是天下的焦点!
……
说实话,朱大皇帝还是有些低估了那些被他当成“废物利用”的老秀才们的能力。
他原以为汉化教育是个水磨工夫,却不曾想,这短短几个月的光景,老秀才们便将萨摩藩的汉化教育推行得有声有色,成果斐然。
这些老秀才们为了激发倭国百姓的“归属感”,可谓是绞尽脑汁。
他们引经据典,甚至将那位秦时方士徐福东渡扶桑的传说都搬了出来,言之凿凿地宣称整个倭国子民皆是当年那三千童男童女的后裔,与中原血脉同根同源。
关键是这些在过往历史中从未听闻此等“高论”的倭国少女们,对此竟深信不疑!
仿佛一夜之间,她们便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就是不知道那徐福和三千童男童女,究竟是如何繁衍出这偌大一个倭国的,当真是堪称奇迹了。
事实上,随着大明军队进驻鹿儿岛,萨摩藩的实际控制权易手,这片土地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昔日那些腰别破刀、在街上横行霸道的浪人武士,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身着笔挺军服、手持锃亮步枪,在街头巷尾巡逻的高大明军。
以往那些坑坑洼洼、一遇雨天便泥泞不堪、污水横流的土路,如今已尽数被平坦坚固的水泥路面所取代。
街道两旁,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一栋栋颇具明式风格的二三层小楼。
这些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的明式阁楼,在遍地低矮简陋的倭国“窝棚”中,显得格外醒目气派。
而楼内店铺所售卖的各色商品,对于这些倭国少女而言,更是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香甜可口的糕点糖果、色彩绚烂的丝绸布匹、散发着阵阵迷人芬芳的香皂、雪花膏……
大明的到来,吹散了萨摩藩往日的沉闷与压抑,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繁荣与美好。
这一切,在往日是她们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
也正因亲身感受到了这实实在在的好处,这些接受汉化教育的少女们,才会那般轻易地相信老秀才们的“鬼话”。
因为那些“鬼话”,虽然听起来有些离奇,却为她们与那个强大、富庶、文明的大明之间,构建起了一道看似坚不可摧的情感纽带。
如今的萨摩藩,女子学习汉语、了解大明文化,已然蔚然成风。
这是她们改变命运、融入上国最直接的途径。只要通过汉语水平四级考试,并且在“帝国奋斗史”和“忠诚明皇”这两门核心课程中取得合格成绩,她们便有机会获得梦寐以求的大明国籍。
当然,若是实在天资愚钝,考不过这些科目,她们也还有另一条路可走——嫁给大明男子。
只不过,通过这种方式,她们最多只能获得外籍百姓的永久居住权。
这永久居住权与正式的大明国籍相比,其含金量自然是天差地别。最直观的体现便在于,拥有永居权的女子及其后代,将无法参加大明朝廷的科举考试,无法在官场上谋得一官半职,上升之路几乎被堵死。
正因如此,那些对未来抱有更高期望、希望自己以及子孙后代能更有前途的萨摩藩女性们,才会那般废寝忘食地埋头苦学汉语,钻研大明典籍。
她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嫁给大明男子,更是要堂堂正正地获得大明国籍,成为真正的“明人”。
至于倭国的男人们?
呵,不论如何,他们都早已不在这些萨摩藩女性的择偶范围之内了。
大明最新颁布的《外籍人口管理条例》规定:
所有外籍男性,除非特许,否则只能从事服务业、采矿业、一线制造业等被视为“低端”的苦力行业,或是选择加入大明外籍军团及各藩属仆从军服兵役。
所有外籍男性不得擅自与大明女性进行非必要的接触,更不许有任何逾越礼法的举动。违者,将受到严厉惩处!
情节轻微者,如言语调戏、举止轻浮,折杖二十,配役五年,
情节一般者,如死缠烂打、动手动脚,折杖三十,配役十年,
情节严重者,如造成不良影响、败坏女性声誉,折杖五十,配役二十年,
情节特别严重,例如涉及强迫、伤害等恶性事件,折杖五十,物理阉割,并配役终身。
与此同时,大明律法却又出人意料地承认了侍妾的家庭地位和社会地位,并且明确规定,侍妾所出的子女,同样享有法定的财产继承权,即便其生母仅拥有永久居住权,亦受此法保护。
这两相对比之下,倭国男子的处境便显得尤为凄惨,几乎等同于被间接剥夺了繁衍后代的权利。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稍有头脑的倭国女性都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哪怕是嫁给一个普通的大明男子做妾,其生活保障和子女前程,也远比嫁给一个前途黯淡的倭国男子当正室要强出千百倍。
而那些备受歧视的倭国男子,想要改变自身命运,摆脱这种近乎屈辱的社会底层地位,唯一的出路,便是加入萨摩藩仆从军或是更为精锐的大明外籍军团,用至少三年的浴血厮杀去博取一个获得大明国籍的机会。
当然,即便他们侥幸从尸山血海中活过了三年,然后又成功拿到了那张宝贵的国籍文书,明面上他们将享有与其他大明公民同等的权利,但在实际生活中,许多时候他们仍然会受到各种明里暗里的区别对待。
譬如,在竞争激烈的公务员选拔面试中,一个有着“倭籍”履历的候选人,想要脱颖而出,无疑需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甚至往往是徒劳无功……
或许有人会质疑,如此赤裸裸地搞双重标准,这般苛刻地对待倭国男性,难道就不怕激起大规模的叛乱吗?
事实上,这套新律法在萨摩藩推行之初,也确实引发了不少倭国男子的激烈反抗。
但朱大皇帝在乎吗?
双重标准?没错,朕就是明目张胆地搞双重标准!至于倭国人会不会叛乱?
朕唯一担心的,只是这片土地上活着的倭国男人,数量太多了些。
若是他们能“识趣”地多死一些,朕倒也乐见其成。
……
岛津彩香对身旁侍女的絮叨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她的目光,既没有停留在远处那巍峨如山峦般的皇城城墙上,也没有过多关注那些举止夸张、服饰怪异的红毛蛮夷。
此刻,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悄然落在了不远处另外两道同样以薄纱遮面的年轻女子身影之上。
那两名女子,一者年长,身姿略显丰腴,一者年幼,尚带着几分青涩稚嫩,但眉宇间的神韵却惊人地相似,显然是一对姐妹。
再观其服饰,宽袍大袖,素雅清淡,似乎是……朝鲜人的装束。
岛津彩香薄纱遮挡下的面容露出一丝忧色。
她大概猜到了这些朝鲜人的打算了,因为她此行的目的也是如此。
一想到这还未真正踏入大明皇帝的后宫,便已凭空多出了两个容貌、气质皆不俗的潜在对手,再联想到历史上朝鲜与倭国之间那错综复杂得恩怨,岛津彩香便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悸。
若是这两人也得幸被选入宫中,那么今后那深宫内院的日子,恐怕未必会如想象中那般轻松……
其实,这完全是岛津彩香多虑了。
她所看到的那两位闵家姐妹,虽然的确是朝鲜人,但她们的出现,并非代表朝鲜王室的官方意志,亦非跟随朝鲜的庆婚使团而来。
这两姐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她们那位急于巴结大明皇帝、妄图重振家族声威的兄长闵镇远一手策划并强行送来的“礼物”。
她们的命运,从一开始便身不由己。
就在岛津彩香凝视着闵家姐妹,心中暗自出神之际,另一边,琉球国王尚贞正偷偷捂着胸口,脸上满是追悔莫及,几乎要将自己的胡子都揪下来几根。
“我真傻,真的!”
“我只道大家都是来参加陛下的大婚庆典的,却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操作,我也有闺女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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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大婚
皇帝大婚,乃国之重典,万民瞻仰。
天允元年四月二十七,黄道吉日。
整个南京城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之中,街头巷尾,彩绸飞舞,宫灯高悬,家家户户自发张贴了喜联,百姓们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自打应天府光复,这还是头一回有这般举国同庆的盛事。
朱和埸起初的意思,依旧是崇尚简朴,觉得大婚仪式不必铺张,一切从简即可。
然而,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起了波澜。
王琛不同意,六部官员也不同意,一个个言辞恳切,摆事实讲道理,力证大婚从简万万不妥。
就连一向不问政事的禁卫军司令苏取义,也难得地表达了类似的看法,认为陛下大婚,关乎国体与民心,不宜草率。(后面说明六部)
可以说,除了那些绝对服从命令的系统士兵,几乎满朝文武都一个心思:这婚,必须大办!
理由也是一套一套的。
有礼部官员引经据典,当庭奏曰:
“启奏陛下,南京非昔日偏安一隅之新京,今日之大明亦非草创之时之大明。我朝光复故都,龙兴南京,正当昭示天下,宣扬国威。陛下大婚,乃天作之合,万民之幸,理应大操大办,使四海咸知我大明中兴之盛况,令万民共享此太平喜乐!”
更有熟悉祖制的翰林学士补充道:
“太祖高皇帝早有明训:凡皇帝登基前已娶妻者,登基后不再补办婚礼,仅行册立皇后之大典。若登基时尚未大婚,则需依古礼举行‘大婚’之仪,并同时册立皇后及妃嫔。此乃祖宗定制,不可轻废。陛下龙潜之时未行大婚,如今正位九五,当依制行事,方显皇家威仪,亦使天下臣民有所依循。”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皇帝大婚,百年难遇,连皇上您自个儿这辈子也就这么一回。好不容易赶上了,哪能草草了事?这丢的是皇家的脸面,寒的是万民的心!
朱和埸听着臣子们的滔滔宏论,看着他们一个个梗着脖子、自己要是坚持从简就是千古罪人的架势,最后也只能点头应下:
“诸卿所言甚是,便依古礼,隆重操办吧。”
按照传统,皇帝大婚,通常只迎娶皇后一人入宫,其余妃嫔则需错开时日,择吉再行册封迎娶。此举既是为了彰显皇后中宫之尊,也是为了礼仪程序的周全。
但朱和埸却觉得这般分批迎娶太过麻烦,耗时费力。
于是他大手一挥,直接拍板:“既是同日册封,便同日迎娶!朕要一次迎娶四位!”
若是放在前朝,哪怕是再英明神武的君主,提出这等“违背祖制”、“有失体统”的要求,也定会被满朝文武的唾沫星子淹没,,御史言官们更是会前仆后继地去撞柱子。
然而,如今的大明朝堂,没人出来喷朱大皇帝“荒唐”,更没人指责他“好色”。
恰恰相反,不少官员一听这话,非但没觉得不妥,反倒一个个松了口气,眉开眼笑起来。
这些被王琛那句“陛下至今无嗣,乃国之忧也”给带跑偏了的官员们,此刻最忧心的便是皇室子嗣单薄的问题。
在他们看来,皇帝陛下春秋鼎盛,广纳后宫,开枝散叶,乃是天经地义、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别说是一次娶四个,便是十个八个也没问题啊!
唯一感到焦头烂额、脑壳隐隐作痛的,便是刚刚组建不久、尚在摸索阶段的礼部了。
他们倒不是要反对。
他们脑壳痛的原因纯粹是因为……这事儿,它没有先例啊!
一次迎娶四位新娘,其中一位还是正宫皇后,这大婚的流程究竟该如何安排?
皇后的仪仗与妃嫔的仪仗如何区分又如何协调?
入宫的先后顺序如何定夺?
各项礼仪细节如何才能既不失皇家威严,又不显得厚此薄彼,还能让四位娘娘都满意?
别看这些礼部官员先前在劝谏皇帝隆重大办婚礼时,一个个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闹得最欢,吵着不能简化流程的也正是他们。
可事实上,即便是按照最传统的、不简化的流程来办,这些新上任的礼部官员们也大多是两眼一抹黑,需要连夜翻阅典籍资料,对照着前朝旧例,小心翼翼地摸着石头过河。
现在皇帝要一次娶四个,这下好了,连“石头”都没得摸了!
这里便不得不提一下大明朝廷如今焕然一新的六部构架了。
不同于吕宋的那个草台班子,朱和埸迁都南京后在王琛的建议下对朝廷中枢机构进行了大刀阔斧的重组。
六部衙门重新设立,各司其职。
六部官员除了兵部以外,其余吏、户、礼、工、刑五部的官员,大多是通过在福建、浙江等光复地区紧急举行的科举考试选拔上来的青年才俊。
当然,这些刚刚金榜题名、踏入仕途的年轻官员们,不可能一步登天,直接坐上尚书、侍郎这样的高位。
目前各部官员除兵部以外,其他各部官员的最高官职,暂定为“代主事”,乃是从六品官职。
多了一个“代”字,便意味着考察期。在任上勤勉能干,政绩出众,考察期满了就能转正升官;要是碌碌无为,敷衍了事,不仅转不了正,还可能降级甚至直接罢官。
由于各部尚书、侍郎、郎中等高阶官位目前几乎全部空缺,因此,别看这些“代主事”们仅仅是从六品的小官,但他们手中掌握的实际权力却远超品级。
在各自负责的司、科之内,他们拥有着极高的自主决策权,几乎等同于一部之内的“小诸侯”。
权力大了,责任自然也重了。这些年轻的代主事们非但没有因此而骄傲自满、懈怠公务,反而一个个如履薄冰,越发地谨慎小心起来。
原因无他,上面的官职全部都空着,谁都憋着一股劲儿,想要在各自的岗位上做出一番成绩,好在下一次官员考核中脱颖而出,再进一步。
在这种人人奋勇争先的氛围下,谁也不敢在关键时刻出任何差错,以免被同僚抓住把柄,占了先机,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
在礼部官员们熬秃了头发的艰苦努力下,一套融合了传统与创新、兼顾了各方需求的“史无前例”的皇帝大婚流程,总算是勉强拼凑了出来。
随着吉日的临近,各项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大婚庆典的各项仪程,也终于走到了万众瞩目的“迎亲”这一重要环节。
迎亲之礼,自然无需朱和埸这位九五之尊亲自前往。这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便交由了朝中的文武百官以及特许的藩属国使臣共同承担。
官员们组成了四支仪仗鼎盛的迎亲队伍。这四队人马,分别负责前往四位新娘的“娘家”府邸,奉诏迎请。
其中,朝鲜国王李焞、琉球国王尚贞以及萨摩藩藩主岛津彩香,也被朱和埸编入了迎亲的队伍之中,分别参与迎娶一位新娘的仪式。
这一安排,让朝鲜国王李焞和琉球国王尚贞激动得老泪纵横,几乎当场跪地叩谢皇恩。
在他们看来,能够参与大明皇帝的迎亲队伍,这不仅仅是一份无上的荣耀,更是大明皇帝将他们真正视为“自家人”的明确信号!
这份信任与亲近,远比任何赏赐都来得珍贵!
他们心中暗下决心,日后定要更加尽心竭力地侍奉大明,以报答天朝的厚爱。
唯有萨摩藩的女藩主岛津彩香,接旨时虽也恭敬谢恩,神色却异常平静,只是那薄纱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
至于其他的藩属国使臣,诸如广南、南掌、暹罗、柬埔寨等国的代表,以及那些欧洲“暴发户”们,他们虽然也获准观礼,但想要加入迎亲这等核心队伍,显然还够不上资格。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前来应天府观礼的藩属国,几乎囊括了当初大明朝贡体系中的所有主要成员。
除了那个不识时务的安南黎朝,以及已经彻底并入大明版图的苏禄和勃泥之外,其余的故旧藩邦,都派出了使团前来道贺。
不过,广南(阮主)、南掌(澜沧)、暹罗(阿瑜陀耶王朝)、柬埔寨(乌栋王朝)这几个国家,虽然名义上依旧是大明的藩属,但实际上与大明的关系,早已不如前明那般亲近。
他们各自国内纷争不断,自顾不暇,此次听闻大明复国并于南京行皇帝大婚庆典,便一个个屁颠儿屁颠儿地派遣使者,带着礼物赶来朝贺。
其主要目的,与其说是真心庆贺大明中兴,不如说是更想借此机会重启朝贡贸易,从中捞取实际的经济利益。
毕竟,在前明鼎盛时期,他们依靠着向大明“朝贡方物,换取赏赐”的贸易模式,可是实实在在地赚了个盆满钵满。
如今大明再兴,他们自然不想错过这块送到嘴边的肥肉。
这也是为什么这几个国家,虽然名义上是“藩属”,却只能在观礼台上远远看着,而没能像朝鲜、琉球那般,被安排进迎亲队伍,参与到这场盛典的核心环节之中的根本原因。
朱大皇帝对于这些“心怀鬼胎”的藩属,向来是区别对待的。
……
为了不让雪纹在礼数上落了下风,显得寒酸,王琛不久前特意上奏,恳请陛下恩准,收雪纹为义女。
朱和埸自然应允。
于是,王琛便以义父的身份,在皇城外的御道街旁,购置了一处三进宅院,修葺一新,挂上了“王府”的匾额。
这处宅邸,便算作雪纹出嫁前的“娘家”了。
对此,朱和埸心中也是颇为感念。王琛与他的关系,早已超越君臣,更似师友长辈。
而且整个大明对他最忠心的除了系统士兵外,便是王琛这老头子了,他如此为雪纹着想,也是一片舐犊情深。
吉时已到。
负责迎娶皇后雪纹的迎亲队伍,在礼部代主事李文远的亲自率领下,一路鼓乐齐鸣,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御道街的王府门前。
此刻,王琛早已身着簇新的锦袍,以雪纹“娘家长辈”的身份,领着府中一众仆婢,在府门前恭敬跪迎。
迎亲官员不敢拖沓,验过吉时,鸿胪寺官员便上前取出册封诏书,高声宣读。
诏书辞藻华美,历数雪纹贤德淑惠,堪为中宫之主,母仪天下。
宣诏完毕,在一片礼乐声中,数十名锦衣卫校尉,抬着象征皇后尊荣的十六抬金顶凤舆,以及盛放着皇后金册、金宝的龙亭,缓缓步入王府正堂。
随后,早已梳妆完毕、身着繁复华丽的九翟凤冠、大红霞帔的雪纹,在两名女官搀扶下,莲步轻移,来到香案前。她神态端庄,容光焕发,对着北面皇宫方向行三跪九叩大礼,恭敬地接受了象征皇后身份的金册与金宝。
礼成,启程回宫。
迎亲队伍来时已是声势浩大,回时更是气势惊人。
十六名健壮的锦衣卫抬着沉重的金顶凤舆,稳步行在队伍中央。凤舆彩绣辉煌,珠帘低垂,隐约可见其中端坐的皇后剪影。
街道两旁,早已挤满了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南京百姓。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涨红了脸颊,翘首以盼,想要一睹这百年难遇的皇家盛典。
南京城刚刚重回大明怀抱不久,便迎来了这般普天同庆的盛况,这让这些普通百姓如何不激动?
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更是抚今追昔,口中喃喃念叨着:
“天佑大明!天佑大明啊!”
应朱大皇帝的要求,四位新娘子均由承天门抬入宫中。
此举,更是打破了历朝历代的祖制。
按照规矩,只有册立中宫皇后,其凤舆才能从皇城正门堂堂正正地抬入。
其余妃嫔,即便是贵为皇贵妃,也只能从皇城的北门玄武门,或是东西两侧的掖门入宫。
要知道,即便是权倾朝野、影响了晚清数十年国运的前世慈禧,当年以贵妃身份入宫时,也没能享受到从大清门(等同于明朝的承天门)抬入紫禁城的殊荣。
因此朱大皇帝这一要求简直比同时娶四个还要过分,这要是放在以前,指不定就有言官一头撞死在大殿龙柱上了。
然而,如今的大明朝堂,满朝文武,要么是对朱大皇帝忠诚到了骨子里、将皇帝的旨意奉为金科玉律的系统官员和军中将领。
要么就是深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之道、早已将朱大皇帝视为再生父母的“舔狗型”新晋文官。
在这种皇帝拍板决定下来的事情,他们即使有意见也依旧会按照皇帝的指令办事。
不就是让三位贵妃也从承天门入宫吗?
又不是要同时册封四个皇后。
问题不大。
……
第163章 大阅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以钦承宝命,诞敷庆赐,林氏雪纹,内务部部长王琛之女,缅稽淑行,徽柔明顺,度娴礼法,六行悉备。今授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尔须祗承懿训,教率六宫,母仪万国,明敷五教、播训三从,四海同遵王化,万方共仰皇风,华夷随唱,称朕意焉。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柳氏吟香,灵秀活泼,才思隽永,特封尔为敬妃,赐金册,居永和宫……”
“……王氏袭兮,端庄雅丽,性情和顺,特封尔为淑妃,赐金册,居景仁宫……”
“……叶氏恋伊,温婉贤淑,聪慧敏达,特封尔为贤妃,赐金册,居承乾宫……”
“祝陛下、皇后、贵妃娘娘,白首之喜,百年合心。”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浪滚滚,在宏伟的宫殿间回荡不息。
在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中,这繁琐到极致的大婚总算又走完了一道关卡。
但,还没完。
接下来还有谒太庙,告慰列祖列宗;祭天地,祈求国泰民安。
更有一项朱和埸特意加上、也是万众期待的压轴大戏——阅兵。
当然,还有最最重要的!
还没洞房呢!
可惜,当又一长串繁琐的祭拜仪式走完,朱大皇帝彻底累成了一条死狗。
还洞房?
当朱和埸挨到床铺的下一秒,寝宫内便响起了震天的鼾声。
只剩下新晋的皇后娘娘坐在床沿,看着自家夫君这副模样,好气又好笑,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为他掖好了被角。(没有付费内容!)
……
阅兵一事,并非朱和埸心血来潮。
事实上,在确定大婚事宜的那一刻起,这场旨在扬大明国威、震慑宵小的阅兵大典便已板上钉钉。
唯一有所变动的,仅仅是随着大婚日期的调整而顺延的举办时间罢了。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
朱和埸早已起身,换上了一袭崭新的九龙纹衮龙袍登上了承天门的观礼城楼。
他的身边,站满了前来观礼的各藩属国使臣,以及那些远道而来的欧洲“强盗”代表们。
辰时正,早上七点整。
三军仪仗队的护旗手动作标准划一,奋力将手中的旗杆一扬,一面巨大的蓝底日月抱明旗在万众瞩目之下,迎着朝阳,冉冉升起!(国歌就真英雄吧,军乐钢铁洪流进行曲)
这个时候观礼台上的人群还沉浸在那从未听过的雄浑乐曲中,赞叹着大明乐师的神来之笔,然而他们的议论声很快便被另一种声音盖了过去。
那是一阵从远处传来的、整齐划一、仿佛直接踏在人心脏鼓点上的脚步声。
“哗、哗、哗……”
那声音沉重而富有韵律,带着一种无可匹敌的压迫感,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在远处街道的拐角处,一个个着装统一、队列严整的士兵方阵,正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阔步走来。
他们肩扛着闪烁寒光的长枪,每一步都踢得极高,落地时又整齐得宛如一人。
激昂的军乐声中,这些踏步而来的明军各军种方阵,其森严的纪律与排山倒海的气势,让观礼台上的所有人都震惊得瞠目结舌,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对于这个时代的土著们而言,这种带着浓郁“兔子”味的阅兵式,所带来的感官冲击实在太过巨大了!
这样的行进方式,这样整齐划一到令人发指的动作,在此之前,他们甚至连想都不敢想象!
当然,阅兵大典自然不可能只检阅士兵的队列。
紧随其后出场的各色新式武器,同样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引发了一阵又一阵的惊呼与低议。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士兵们人手一支的90式步枪。其造型简洁流畅,通体闪烁着金属的冷光,与他们身上笔挺的军服相得益彰,显得格外精悍。
紧接着,是由健壮战马拉拽着的14.7毫米口径“火神炮”。那乌黑狰狞的多管炮身,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气。
随后,是由士兵们直接扛在肩上,显得颇为轻便的82毫米迫击炮。其貌不扬,却让一些曾经见识过其威力的清军降将和西班牙人心有余悸。
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首次公开亮相的改良版“神火飞鸦”了!
这改良版的”神火飞鸦“并不是朱和埸从奇迹市场里买来的,而是定天府军工厂科研人员根据迫击炮炮弹的稳定翼原理,换上了颗粒黑火药作为发射药,大胆创新搞出来的全新产物。
虽然军工厂的工匠们依旧习惯性地称呼它为“神火飞鸦”,但其外形其实已经和古籍中记载的原版神火飞鸦看不出丝毫联系了。
十六联装的发射架上,并列着十六枚硕大的弹体,弹头尖锐,尾部带着稳定翼,整体造型威武雄壮,看起来确实挺像那么一回事儿,充满了暴力美学。
但其本质,用朱大皇帝的话来说,这就是一堆串联到一起、威力加强版的大号“穿天猴”。
与后世那些动辄射程几公里、十几公里,乃至上百公里的真正火箭炮不同。
这些大号“穿天猴”因为没有火箭发动机技术,其飞行完全是依靠弹体内火药燃烧时产生的巨大推力来提供动力。
因此,别看它的弹体直径达到了惊人的120毫米,但实际有效射程仅有千米左右,只比明军现役的迫击炮射程多出那么一两百米。
而且,其射击精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千米的最大射程内,炮弹的散布范围能达到百米之广……
射程近,没准头,一枚火箭弹的价格还抵得上十枚迫击炮弹。这种连火箭炮之耻都算不上的大家伙,看起来一无是处,但朱和埸还是批准了生产。
火箭炮嘛,要什么精度?覆盖式打击才是王道!
贵是贵了点儿,但其巨大的爆炸部装药量摆在那里,单发威力远非普通迫击炮弹可比。
而最为重要的一点,也是朱和埸最为看重的一点。
这种发射时漫天火雨,带着尖锐啸叫扑面而来的覆盖性攻击,对敌军心理防线的打击,将是摧枯拉朽的!
想象一下,当数十上百枚这样的“穿天猴”同时呼啸着砸向敌阵,那将是何等壮观而又恐怖的景象!
大件的武器装备固然引人注目,但依旧有不少眼光毒辣的人,敏锐地发现了军官们腰间悬挂着的一种小巧玲珑的金属家伙。
是的,那并非他们认知中的短管火铳,而是一种全新的武器——手枪。
那是朱大皇帝不久前才从奇迹市场里购买出来的雷明顿M1858型转轮手枪,目前已经交由军工厂进行仿制生产。
至此,大明军队总算是解决了长期以来没有制式手枪装备的短板,军官和特种部队的近距离自卫火力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广场上,明军方阵依旧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如钢铁洪流般滚滚向前。
那整齐划一、震人心魄的踏步声,让观礼台上的众人百感交集,各怀心思。
“上帝啊!他们……是如何做到的?!这简直就是……奇迹!”
一名身着笔挺军服的法兰西少校军官,此刻目瞪口呆地看着下方行进的军阵。
他在震惊于明军装备之精良、武器之先进的同时,更是为其展现出的那股可怕的纪律性而深深震撼。
当前时期的法兰西军队,可不是后世那个以投降闻名的世界级笑料。即便那位横扫欧洲的拿破仑尚未出生,法兰西陆军在欧洲大陆也是数一数二的强悍存在,以严明纪律和旺盛斗志著称。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职业军人,这位法兰西少校看到的自然远比旁人更多、更深。
在这个排队枪毙盛行的时代,绝对的纪律,绝对的服从,便代表着绝对的战斗力!
它甚至可以直接左右一场大规模战役的最终成败!
而明军此刻所展现出来的这种纪律性,再加上那些闻所未闻的新式武器,以及这个东方帝国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庞大人口基数……如果那位年轻的大明皇帝有意向外扩张……
“横扫世界!无人能挡!”
满头大汗的法军少校最终得出了这么一个可怕的结论。
法国人震惊不已,而西班牙人和荷兰人这两个曾经与大明真刀真枪干过好几仗的国家代表,在震惊之余,心中更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后怕。
托马斯伯爵下意识地在胸前不停地划着十字。
还好!还好当初他足够机智,没有带着那支所谓的西班牙远征军,傻乎乎地一上来就和明军硬碰硬地开战。
现在看来,就他带来的那点人马,就算每人死上十次,恐怕都未必够眼前这些如狼似虎的明军士兵所杀的!
正因为他的“英明”决策,不仅避免了一场毫无意义的自杀式战争,如今更是摇身一变,成为了大明皇帝的“朋友”!还借此机会赚取了难以想象的巨额财富。
就这份功劳,等他荣归西班牙之后,太后陛下若是不给他晋升到公爵爵位,那都说不过去啊!
托马斯伯爵在庆幸中,嘴角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得意。而他身旁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埃尔罗,脸上的庆幸之色却充满了苦涩。
明军强大至此,那么他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的利益,就将始终处于大明的阴影之下,低人一头,备受压制。
在这样的情况下,之前那种被大明予取予求、肆意敲诈勒索的事件,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生啊!
这世界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了呢?
埃尔罗心中一片茫然与无力。
……
第164章 康熙要无了?
观礼城楼之上,那些来自欧罗巴的“强盗”代表们,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他们死死盯着广场上走过的一列列明军方阵,那眼神里,是藏都藏不住的惊悚。
而大明藩属国这边,则又是另一番光景。
南亚那几个见天儿想着投机倒把,从大明身上薅羊毛的藩属国代表,见到这样的军阵后,一个个脸色如同开了染坊一般,青一阵,白一阵,精彩纷呈。
他们原本挂在脸上的谄媚笑容早已僵住。
说实话,他们是真的有些发虚了。
这腰杆子挺得笔直,浑身散发着铁血煞气的大明,与他们记忆中那个虽然富庶却有些“好说话”的天朝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从他们搜集到的信息来看,这个新崛起的大明,不仅仅是军事实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重要的是其处事风格,变得异常强硬,甚至可以说是霸道至极。
“绝对强硬,从不吃亏!”
这样的对外政策下就连曾经不可一世的西班牙人和狡猾如狐的荷兰人,如今不也被这位年轻的大明皇帝料理得服服帖帖,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再结合眼前这几乎要亮瞎他们狗眼的雄壮阅兵,他们心中那点小九九顿时熄了火。
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与大明的关系。以往的朝贡贸易还能不能像几十年前那样,让他们占尽便宜?
不少使臣的额角已经冒出了冷汗,心里都在盘算,回去后必须马上上奏,往后跟大明打交道,一定得恭顺,得谨慎,再也不能存半点侥幸,不然,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几个南洋藩属国的代表神色各异,有的锁着眉,有的眼神闪烁,显然都在急速盘算着,是继续阳奉阴违,还是干脆彻底跪下。
而大明另外三个铁杆小弟,则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天朝上国!天命王师啊!”
朝鲜国王李焞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双目圆睁,死死盯着下方那钢铁洪流般的明军方阵,激动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他的双手早已不受控制地在身前胡乱挥舞,嘴里更是念念有词:
“那建奴蛮夷欺我朝鲜数十载,视我朝鲜臣民如猪狗!如今王师天兵强悍至此,军容鼎盛,兵甲犀利,看那些蛮夷还能嚣张到几时!祖宗在上,我朝鲜终于有救了!有救了啊!”
他那手舞足蹈、唾沫横飞的模样,若不是旁人还认得他这张脸,怕是真要以为这支威武雄壮的军队是他朝鲜的了。
琉球国王尚贞的表现则比李焞要沉稳得多。
毕竟,他早就和脱胎换骨的明军有过多次接触,而且如今大明在那霸修建的军港第一阶段工程也已基本完工,并有部分海军舰船进驻。
因此,尚贞即便内心同样热血沸,但总算还端得住一国之君的架子,没像李焞那样失态。
他只是紧紧握着拳头,眼神中充满了对大明的敬畏与感激,以及对琉球未来的无限憧憬。
至于萨摩藩藩主岛津彩香?
当朱和埸不经意间将目光投向她时,却发现这位来自樱花岛的年轻藩主,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全神贯注地观看阅兵,而是正睁着一双亮晶晶、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
那眼神中似乎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仰慕?
溜了溜了……
朱大皇帝心里咯噔一下,没敢再与那灼热的目光对视,赶紧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心跳却没来由地快了几拍。
他刚刚才迎娶了四位如花似玉的娇妻美眷,这个时候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那未免也太禽兽了点。
嗯……以后再看!
朱大皇帝迅速收回目光,快步走下观礼城楼。
当然,他可不是为了躲避美女那略带侵略性的目光,而是为了这阅兵仪式的最后一个,也是最激动人心的环节——亲自检阅部队!
不多时,在十数名侍卫的帮助下,朱和埸换上了一套特制的红绒绦穿方叶全身明甲。
甲叶细密,闪烁着冰冷的银光,胸前嵌着一条威武狰狞的纯金盘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更衬得他英武不凡,气宇轩昂。
怎一个“帅”字了得!
随后,他跨上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在万众瞩目之下,出现在承天门广场!
战马之上,感受着无数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朱和埸只觉得一股豪情自胸中勃然而发。
他面容坚毅,缓缓扫过排列整齐、气势如虹的士兵方阵,随后右手上抬,手掌平伸举至眉梢。
“明军威武!”
“哗!”
“陛下威武!”
“明军威武!”
“陛下威武!”……
雄壮激昂的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直冲云霄,震得整个南京城都在微微颤抖。
一场盛大至极的大婚,一次威震四方的阅兵,不仅让前来观礼的诸国代表惊掉了下巴,更是让刚刚重回大明治下的南京城百姓们,内心涌现出一股前所未有的自豪感与安全感。
有此雄狮劲旅,何愁不能光复我大明万里河山!
有此雄狮劲旅,又有哪个不长眼的蛮夷还敢再来欺辱我大明百姓!
……
朱大皇帝在南京又是大婚又是阅兵,搞得轰轰烈烈,风光无限。这消息在十余天后,终于还是传到了远在北京紫禁城内,那位“糠稀”大弟的耳朵里。
“废物!都是废物!”
朝堂上,才刚刚被御医千叮咛万嘱咐要静心休养的糠稀,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医嘱,他面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指着阶下噤若寒蝉的满朝文武,发出了野兽般的愤怒咆哮。
让搬空江宁府库,结果呢?双方还没接触呢守军就已经溃退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让焚毁前明皇城,给明匪留下一片焦土,结果呢?那前明皇城竟然让一股区区数十人的明军小股部队就给轻而易举地占了!
现在,那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明匪小皇帝,竟然堂而皇之地在江宁城举行了大婚!还搞了一次耀武扬威的所谓胜利大游行!
这战打到现在,糠稀大弟才发现他的对手竟然是一个不满二十的毛头小子!
奇耻大辱!
他爱新觉罗·玄烨,自诩英明神武,开创盛世,如今却被一个黄口小儿逼到如此狼狈的境地,这让他如何能忍!
“戎坊呢?那个狗奴才戎坊在哪里?!朕要亲自砍了他的脑袋!朕要诛他九族!”
糠稀怒火攻心,厉声嘶吼,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前排几个大臣脸上。
纵使那两江总督戎坊乃是满清正儿八经的一品大员,但此刻在糠稀心中,已然是个死人!不,是死一万次都不足以泄他心头之恨的罪人!
“启禀……启禀皇上,”一名站在前列的官员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出列奏报道。
“数日前,原江宁守军绿营参将李铭上奏,说……说他们在江北六合县境内,发现了……两江总督戎坊的尸首。”
“据……汇报说,戎坊及其家中所有男丁,皆被屠戮一空。而戎坊多年搜刮所携带的巨额钱财以及府中女眷,则……不知去向。”
那大臣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块用黄绫包裹的物件,双手捧着,继续说道:
“另外,他们在发现尸首的现场,还……还发现了此枚令牌。”
糠稀一听戎坊竟然已经让人给杀了,先是一愣,随即胸中那股无处发泄的邪火更是“腾”地一下窜了上来!
在他看来,戎坊那个废物固然是死有余辜,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但怎么说他也是大清朝廷册封的一品大员!如今竟然有人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公然袭杀朝廷命官,这分明就是没把他这个大清皇帝放在眼里!
这是在赤裸裸地挑衅他爱新觉罗·玄烨的无上权威!
最为关键的是,戎坊这个该死的奴才一死,他那一肚子的滔天怒火,岂不是连个发泄的对象都没有了?!
良久,糠稀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杀意,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将……令牌……呈上来!”
“嗻!”
一直侍立在旁的大太监梁九功,见皇上语气不善,连忙答应一声,迈着小碎步跑到那大臣身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枚用黄绫包裹的令牌。
然而,当他看清手中令牌上镌刻的字样时,脸色骤然大变,手一抖,差点将令牌掉在地上。
“狗奴才!让你拿个令牌,你也敢给朕磨磨蹭蹭半天!”
糠稀见梁九功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的怒火更是压抑不住,厉声呵斥道。
“这总管一职,你要是干不了,就趁早给朕滚蛋!有的是人削尖了脑袋盯着你这个位置!”
如今的糠稀,已然是焦头烂额,心力交瘁。
南边的明匪气他,朝中的废物官员气他,现在就连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老太监,也要变着法儿地来给他添堵!
“奴才该死!”
眼看糠稀火气这么大,梁九功哪里还敢耽搁,他心中哀嚎一声。
“死就死吧!”
他一边连声告罪,一边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小跑着将手中那块令牌呈送到了糠稀的御案之前,随后“噗通”一声,跪趴在糠稀的脚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糠稀此刻已是怒不可遏,根本没心思去理会梁九功的异状,他一把抓过御案上的令牌,狠狠地扯开包裹的黄绫,定睛一看——
“锦衣亲军拱卫司,应天府千户所!”
刹那间,康熙整个人都定住了,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呼吸也为之一滞。
锦衣卫!
又是锦衣卫!
这些该死的,阴魂不散的前明鹰犬!
少时,康熙原本就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庞,此刻如同被煮熟的螃蟹一般,迅速涌起一片诡异的潮红,紧接着……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糠稀口中喷射而出。
跪在糠稀面前的梁九功淋了个满头满脸,腥热的液体顺着他的额头、脸颊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
“皇上!”
“皇上!”
“快!快传御医!快传御医啊!”
满朝文武顿时乱做一团。
随后匆匆赶来的御医们,在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糠稀那苍白的脸上,才总算是恢复了一丝血色,悠悠转醒过来。
人是醒了,殿内众人总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为首的御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战战兢兢地给出了诊断结论:
“皇此乃气急攻心,忧思过度,以致肝火犯肺,伤及肺腑,若能好生调养,戒怒戒躁,静心宁神,那么龙体尚可缓缓恢复。”
说到这里,御医偷偷觑了一眼糠稀的脸色,声音又低了几分:
“但……但若是再受强烈之刺激,情志失调,那么恐怕……情况就不会那么乐观了……”
殿内众人听完御医这番话语,尽皆沉默了。
不刺激糠稀?
这个他们说了也不算啊,这完全得看南京那位大明的小皇帝的意思啊。
但是,依照现在这急转直下的糜烂局势来看,这南边的明军攻势如火,捷报频传,那是想不刺激糠稀,恐怕都不行啊!
这……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该早做打算。
考虑一下……拥立新皇的事宜了?
一时间,朝堂之上气氛诡异,不少大臣低垂着眼帘,眼神闪烁,各怀心思。
……
第165章 第一条铁路试运行
一块锦衣卫故意留下的腰牌又一次将糠稀气到了吐血。
年仅37岁,正值壮年的糠稀在大明崛起之后短短数月时间,便已是两鬓斑白。
前世历史上的糠稀大弟活到了68岁。
这一世别说六十八岁了,照这么个折腾法,他能不能熬到来年的寿辰,都得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过,远在南京的朱和埸暂时还没有立刻挥兵北上的打算,糠稀大弟倒是可以放心多活两个月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彻底肃清并消化整个江南。
相较于清军主力盘踞、经营多年的北方,如今南方的清军不仅兵力薄弱,各自为战,更难以得到有效的支援。
这对于刚刚完成扩编,急需实战磨砺的新兵们来说,无疑是最佳的练兵场。
拿这些惊弓之鸟般的残兵败将,来给新编各师刷经验、见见血,再合适不过。
而在倭国方面,朱和埸也并未忘记这条重要的战线。
为了进一步加强萨摩藩的军事实力,使其能够更有效地搅动倭国局势,朱和埸下令,将先前从清军手中缴获的那一万五千支经过改装、但性能仍显落后的丐版米尼步枪,悉数从新编练的守备部队中替换下来。
这些步枪经过清点打包,即刻装船,径直运往了萨摩藩。
随同这批军火一同前往的,还有一个阵容堪称豪华的加强团。
这个加强团配备了一千支崭新的九零式步枪,十二挺九一式“火神炮”,十二门八十二毫米迫击炮,以及六辆“神火飞鸦”火箭发射车。。
他们此行的任务,不仅仅是替换掉原先驻扎在萨摩藩的部队,更重要的是,他们将全面接管萨摩藩伪军的训练工作,并在未来的作战中,扮演督战部队的角色,确保萨摩藩的军队能够严格执行大明的战略意图。
目前的萨摩藩伪军虽然人数已经扩充到了六千余人,但其武器装备仍旧停留在冷兵器时代。
指望这群矮子靠着他们手里的那堆破烂干翻幕府军实在不现实,因此,对其武备进行全面强化,势在必行。
另外萨摩藩还存在一个更头疼的问题:萨摩藩没人了。
这地方看着不小,可多是山地,人口本就稀少,拢共不过十多万。
再刨除掉先前那场与明军的大战中,被明军炮火轰杀以及被外籍军团屠戮的三万多人,剩下的老弱妇孺占据了绝大多数。
朱和埸估摸着,萨摩藩极限状态能够凑出两万人的部队,就这还得放宽招兵年龄限制才能达到。
人不够,怎么办?
朱和埸的目光,很自然地投向了另一条听话的“好狗”——朝鲜。
萨摩藩缺人,但朝鲜有啊!
事实上,朝鲜与倭国的关系,用“世仇”二字来形容都显得有些轻描淡写。
相比于倭寇对大明东南沿海的零星侵扰,倭寇对朝鲜半岛的入侵,其规模之大,频率之高,手段之残忍,简直罄竹难书,几乎贯穿了整个朝鲜半岛的历史。
丰臣秀吉那次规模空前的入侵,更是险些令朝鲜亡国。
即便是在其他时期,朝鲜南部的沿海百姓也时刻笼罩在倭寇烧杀抢掠所带来的死亡阴影之下,苦不堪言。
朝鲜之所以倾尽国力组建水师,其最主要的目的,便是为了防备和抗击这些来自海上的倭寇。
在这样深厚的历史仇怨背景下,组建一支由朝鲜人构成的仆从军,去对付他们恨之入骨的倭国人,简直是合情合理!
朱和埸当即拍板,这支朝鲜军团初始征招兵员额定为两万人。
朝鲜军团将装备与萨摩藩仆从军同等级别的米尼步枪,而其所需的军饷粮草,则理所当然地由朝鲜朝廷一力承担。
至于那位刚刚获封“忠孝王”的李焞是否同意?
朱大皇帝压根就没打算征求他的意见。
既然已经是大明皇帝亲封的“忠孝王”了,那么大明皇帝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哪有他置喙的余地?
……
南京城的大婚与阅兵刚刚落幕,朱和埸并未如人们所想,一头扎进温柔乡里。
在迅速安排好了明军下一阶段的战略部署之后,他便领着雪纹、吟香、袭兮、恋伊这四位新婚燕尔的娇妻,登上了“青鸾一号”,一路向南,直飞吕宋的定天府。
因为在那里,大明帝国,乃至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条真正意义上的铁路,即将举行盛大的通车试运行典礼。
这样的场合,作为大明帝国的开创者和最高统治者,又怎能不出席。
大明帝国的第一条铁路线路,并不能算太长。它以新京城为起点,一路向南延伸,直抵永兴县,全长共计五十三公里。
当然,前后投入了超过三十万名土著劳工参与建设,花了四个多月时间,期间因各种意外事故和疾病,不幸殒命的劳工也达到了数十人之多而铺设的铁轨,实际上早已远远不止这五十三公里。
这条铁路线的主体工程,已经一路向北,蜿蜒铺设到了亦安县境内,总长度更是达到了惊人的六百公里。(太平洋铁路,华工创造了12小时铺轨16.41公里的世界纪录)
不过永兴县以北的线路虽然总体已经铺设完成,但仍有部分地区需要架桥开山,目前还没有完工,另外基础设施也还是一片空白,因此此次试运行的线路便只有这相对完善的五十三公里。
“陛下,这铁家伙……真的稳妥吗?要不,还是让老奴先替您和娘娘们试乘一番吧!”
剪彩仪式在一片欢呼喝彩声中顺利结束,那些幸运抢购到首发车票的百姓们,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兴高采烈地开始排队登车。
而王琛则站在月台上,望着那静静匍匐在铁轨之上,通体黝黑的钢铁巨兽般,以及后面那一长串崭新的车厢,老脸上写满了担忧。
他对这些闻所未闻的新鲜玩意儿,本能地抱着一丝敬畏与不安。
现在皇帝竟要带着皇后和三位皇妃一同乘坐,他这颗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这要是出了半点差池,那还得了!
朱和埸倒是不以为意。
在他看来,火车这东西,比汽车飞机可安全多了。
那俩玩意儿,前者事故不断,后者事故倒是不多,但一旦出事就基本全无了。
火车事故虽然也有,但多是由人为破坏和地质灾害导致,当然,还有一部分配线出错两车相撞的。
可眼下大明的这条铁路线,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总共就两条铁轨,一来一往,连个交叉道口都没有,想撞车都没那个条件。
而且,就眼前这种老式的蒸汽火车头,又能跑出多快的速度?
即便真的不幸发生了脱轨事故,以其相对较低的行驶速度,也不至于造成太过重大的伤亡。
况且朱和埸对系统征召的铁路工程师还是很有信心的。
“王伯尽管宽心,这火车稳当得很,绝不会有事的。”
朱和埸温言安慰了一句,便率先迈步,领着同样满眼好奇的四位妻子,登上了专为皇室准备的一号车厢。
王琛无奈,只能跟了上去。
朱和埸所在的这节车厢是皇室特别车厢,内部装饰与普通车厢自然是天差地别。
车厢内铺着厚实柔软的波斯地毯,窗户上悬挂着精致的丝绸窗帘,座椅也都是用上等的天鹅绒包裹,宽大而舒适,车厢一角甚至还摆放着一个小巧的冰鉴,里面存放着各种新鲜的水果和饮品。
初次接触火车的几女,一登上车厢,便好奇宝宝一般,左顾右盼,对车厢内的各种精巧布置赞叹不已,不时发出一两声轻柔的惊呼。
朱和埸随意地扫视了一眼车厢内的环境,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穿越到17世界也能坐上火车,这体验真的是新奇!
约莫等待了十几分钟,待到后面几节车厢的乘客都已陆续登车完毕,随着一声冗长而嘹亮的汽笛声响起,巨大的火车头开始喷吐出浓浓的白烟,车轮缓缓转动,带动着整列火车开始在铁轨上平稳地移动起来。
这火车提速还是蛮快的,几分钟后便已经达到了核定全速状态,差不多40公里每小时。
这样的速度放在后世,连绿皮车都能甩它几条街,但是放在现在却已完全足够。
以往从新京到永兴县,百姓除了步行外就只能乘坐马车了,虽然早已经通了水泥路,但坐马车也还是要花近三个时辰,这还是在路上不出状况的情况下。
现在有了火车,这个时间直接缩短至一个多小时。
而且马车一次最多拉6个人,火车一次能拉数百人。
朱和埸买来的这台老式蒸汽机车,一次能挂八节车厢。两节一等座,载员五十;六节普通座,载员一百。
一趟车,核定满载七百人。
于当前而言,绰绰有余。
……
“我的老天爷啊!这……这铁家伙跑得也太快了吧!”
“快看!快看窗外!那些树木都嗖嗖地往后退呢!我们这都已经到三叉口了!”
“上帝啊!陛下……陛下这又一次创造了神迹啊!”
就在一号皇室专用车厢内,朱大皇帝还在悠然欣赏着窗外的田园风光,同时在心中盘算着,要不要也从倭国或者朝鲜弄一批“劳动力”来,参与大明本土的铁路建设时。
后面那几节普通车厢内,那些幸运抢到首发车票的乘客们,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爆发出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大呼小叫。
头一次坐火车,望着窗外不断向后飞掠的景色,乘客们实在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虽然皇帝陛下已经一次又一次给他们带来惊喜,但每一次新事物的出现,他们总是一次又一次被刷新认知。
他们那些在新建的学堂里读书的孩子们,回家后经常会念叨着什么“凡事都要讲究科学道理”。
可是在百姓们看来,正是因为有了这位无所不能的陛下,有了陛下带来的这些不可思议的“神迹”,才有了孩子们口中那些听不太懂的“科学”。
毕竟,他们前半辈子所见过的所有新奇事物加起来,也远远不及这短短一年时间里所经历的多。
……
第166章 山岳级巡洋舰,炮台中轴布置的设想
首条铁路试运行绝对算得上是件大事,但朱和埸此次返回定天府可不仅仅是为了这条铁路线。
定海卫海军基地。
“陛下,请看!”
章弘方此刻红光满面,他伸手指着港口内那几艘崭新的巡洋舰,语气中满是自豪:
“这便是我们船厂打造的新式巡洋舰了!本级舰一共建造了五艘,目前已有两艘全面舾装完毕,随时可以交付海军!另外三艘,也能确保在本月底之前,全部完成舾装!”
“得益于游骑兵号的宝贵经验,我们这一级新舰配备了六台大功率锅炉和一座新式蒸汽轮机作为核心动力!”
他顿了顿,指着舰船上依旧保留的帆索补充道:
“当然,为了应对远洋航行中可能出现的各种复杂情况,以及在特定条件下节省燃煤,本级舰依旧保留了三根复合桅杆。但与游骑兵号不同的是,这级新舰的主要输出动力,已经转变为蒸汽动力,风帆则更多是作为一种备用和补充手段。”
朱和埸顺着章弘方所指的方向看着港口内的几艘带着两根烟囱的战舰,脸上的笑意也是越来越浓。
经过了大半年的赶工建造,南湾海军造船厂终于是又一次给大明皇家海军带来了新装备。(不要提什么建造速度太快,主角开挂就是快,要不然几年都未必搞得出一艘新船。)
这也是大明皇家海军首级“铁甲舰”。
当然,这个铁甲,还带些水分。
准确的说这是一级铁肋木壳铁甲舰,其船身骨架采用了铁质肋材,主体结构依旧是以硬木为主,只是在船体表面覆盖了一层铁甲。
与倭国水军那丢人的三毫米薄纸不同,这一级新舰全舰覆盖13毫米铁甲,并且在水线处,铁甲厚度增加到了30毫米。
这样的防护水平,已经相当接近前世防护巡洋舰的早期形态了,虽说还少了一层保护核心要害的穹甲,但放眼当今四海,也足以傲视群雄。
可以说,有了这身“铁布衫”,就算欧洲佬把他们最精锐的一级风帆战列舰开过来,对着她一通猛轰,也未必能够轻易将其击沉!”
防护性能上去了,舰上的武备同样得到了更新。
本级新舰装备了12门1691式30倍径130毫米单装炮作为主武器。
舰首舰尾各一座,其余10门舰炮分别布置于两舷炮廓中。
乍一看,新船上的火炮似乎越来越少,但这新式火炮与以前的滑膛炮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新式火炮不再以炮弹重量作为衡量标准,而改成了倍径和口径。
没错,这是一门后装线膛炮。
这门炮是朱和埸三个月前从奇迹市场中淘来的宝贝,它采用了楔式炮闩从而解决了后装线膛炮的气密性问题,也因此它的射程达到了5公里之远,同时其射速也达到了每分钟5发。
除了这十二门主炮,船上还配备了六门三十七毫米口径的旋转式机关炮,专门用来洗甲板,清理那些不怕死的跳帮小队。(大号加特林)
因此,这新式巡洋舰的火力可一点都不弱。
本级巡洋舰标准排水量3375吨,满载排水量4110吨,舰长96米,宽11.5米,装备12门130毫米单装主炮和6门37毫米机关炮。
6坐锅炉为其提供了3000匹马力使其最大航速达到了16.5节,同时,400吨的煤舱在满载情况下让她能够在10节经济巡航速度下航行6000海里。
这几乎意味着,从定天府出发,中途只需补充一次燃煤,便能抵达欧罗巴大陆!
这样的性能,在当前这个风帆战舰依旧是主流的时代,称之为划时代的技术飞跃,毫不为过!
“好!好啊!”
朱大皇帝龙颜大悦,抚掌赞叹,随即大手一挥,指着港口内离自己最近那艘战舰,沉声道:
“这级巡洋舰,便以我大明名山大川为名,就叫山岳级无防护巡洋舰!“
首舰,便名‘泰山’号!其余四舰,按照五岳名山顺次命名,分别为‘华山’号、‘衡山’号、‘恒山’号、‘嵩山’号!”
“额,无防护?”
听到皇帝陛下的话,章弘方脸上兴奋的潮红微微一滞,脑袋上似乎多出了几条无形的黑线,
这明明是铁甲舰啊,水线装甲都30毫米了,怎么就无防护了?
在全世界海军都还是一票木头船,连铁皮都未必有的年代,称呼自己海军的“铁甲舰”为无防护巡洋舰……这真的合适吗?
不过无防护就无防护吧,皇帝陛下开心就好。
朱和埸自然不知道此刻章弘方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即便是他知道了,也没有打算更换其他称呼。
首先,山岳级还算不上真正的铁甲舰。
其次,与防护巡洋舰相比,她又没有穹甲。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千金难买朕乐意,作为标准制定者,朕说她叫无防护巡洋舰,那么她就必须叫无防护巡洋舰!
试想一下,当后世的大明子民乃至他国百姓,在翻阅史书,看到“大明皇家海军泰山号无防护巡洋舰一役,击沉敌寇某某国主力战列舰”的记载时,脸上会是何等精彩纷呈的表情!
那画面,想想都带劲!
“章爱卿干得不错!定海卫造船厂所有普通员工,本月薪俸加三倍!所有参与设计的技术人员,薪俸再加一倍,另赏龙元一百!章爱卿你,监管有方,设计得力,升兵船监造司郎中,赏龙元一千!”
心情大好的朱大皇帝当即便给小弟们发了一波福利。
“微臣……微臣叩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是升官又是给丰厚奖金的,直让章弘方激动得老脸都笑开了花。
而这时,朱和埸的目光又转向了船坞内另外五个巨大的船台上,那里,还有五艘龙骨已经铺设完毕,舰体初具雏形,显然比山岳级巡洋舰还要大上不少的未完工舰体,他开口说道:
“章爱卿,朕觉得,这造舰之道就应该发散思维,现在随着我大明火炮技术的快速发展,火炮射-程越来越远,未来的海战几乎不再可能会出现单舰两侧同时受敌的情况。”
“既如此,章爱卿有没有想过将所有主炮沿舰体中轴线布置,如此一来便可以在有效减少火炮数量、减轻舰体重量的同时,仍旧保证侧舷对敌时的火力不减。”
没错,在山岳级巡洋舰基本已经能够吊打当前时期各国军舰的情况下,朱大皇帝又毫不犹豫地祭出了在前世超无畏舰之后才全面采用的先进理念——中轴线炮塔布置!
有了前世记忆作为底气,朱和埸自然是不会让大明海军辛辛苦苦地沿着前世列强军舰的发展路线,再亦步亦趋地走一遍弯路。
事实上,在蒸汽动力铁甲舰出现之后,炮塔沿中轴线布置,从技术方面来讲,并无太大难点。
前世各国海军,沿中轴线布置的战舰之所以出现的那么晚,主要还是因为受制于传统海战思维的禁锢,以及早期火控技术的限制所导致。
现在,思维受限在他这里根本就不存在!
而火控?
在这个普遍交战距离才几百米,甚至几十米王八拳互殴的时代,要什么火控?
直接对准目标轰他娘的就完了!
打不中?
多打几发不就中了!
朱和埸的话让章弘方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眉头微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他反复咀嚼着皇帝的话,脑海中勾勒着全新的战舰形态。
少时,他抬起头,看向朱和埸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三分是恍然大悟的激动,三分是技术实现上的为难,剩下的,则全是对这位年轻帝王那超前卓绝的远见,以及对军舰设计独到理解的深深佩服。
“陛下!”章弘方躬身一揖,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
“您对战舰设计上的见解,着实……着实令下官茅塞顿开,却又羞愧难当!“
”只是……只是如果想要将这五艘已经开工的未完工战舰,改造成您所说的那种火炮中轴线布置的战舰,恐怕……恐怕会有些困难,船体结构需要大幅调整,工期和耗费,怕是……”
“爱卿误会了,”朱和埸摆了摆手,笑道:
“这五艘未完工战舰,该怎么造还是怎么造,朕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着手设计新一批次的战舰,按照这个思路去尝试建造。”
前世海军出身的他自然是明白想要改造这五艘战舰几乎是不可能,强行修改,只会严重影响其整体性能和战斗力,得不偿失。
听完朱和埸的解释,章弘方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落了地。
他再次躬身,语气坚定地说道:
“既如此,下官领命!定不负陛下所望,为我大明皇家海军,再造一型足以威慑四海的全新战舰!”
……
早期双联装火炮就是将两门火炮并在一起,炮塔驱动则是蒸汽动力,而且130小水管人力就能推动。
第167章 清军开始挖战壕了
五月下旬,初夏的阳光已带上了几分灼热,经过了一个多月时间的补充与休整,蓄势待发的明军各部队,终于亮出了獠牙,开始对长江以南的清占地区发起了收复作战。
这一次,除了皇家禁卫军第二师奉命留守南京,拱卫京畿之外,明军主力尽出,旌旗蔽日,兵甲如云,沿着早已规划好的数条战线,浩浩荡荡向前推进。
“杀光鞑子,一个不留!”的口号,也如同燎原的野火般迅速传遍了江南每一个角落。
裹挟着明军战无不胜的赫赫凶名,令人窒息的恐怖阴云,瞬间笼罩在长江以南地区,所有八旗老爷们的心头。
一时间,整个江南清占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那些往日里作威作福的八旗老爷们,无不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下一刻明军的屠刀便会落在自己的脖颈之上。
……
长沙府衙内,乱成了一锅粥。
金玉砸地的脆响,瓷器碎裂的哀鸣,夹杂着奴仆们慌乱的脚步声与女眷们压抑的抽泣,交织成一曲末日降临的前奏。
“哎呀,我的好福晋,都什么时候了,这些坛坛罐罐的,莫非比命还重要?明军的马蹄都快踏破城门了!”
长沙知府早把那身官袍扒了,换上一套不起眼的青布便服,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堆满箱笼的庭院中团团乱转。
他的福晋却还在不慌不忙地指挥家丁,将一个个沉重的箱子往大车上搬,看得他心里火烧火燎。
他跺着脚,催促道:
“这些瓶瓶罐罐,就算全是古董珍玩,又能值几个钱?“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咱们安然回了京师,我去找李大人疏通疏通,随便讨个肥缺,这点损失,还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赚回来的?”
那华服妇人,约莫三十许,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她身着一袭织金锦缎旗装,虽也面带忧色,但眼神却比自己那六神无主的丈夫镇定许多。
她缓缓转过身,手中一方精致的苏绣手帕轻轻拭了拭鬓角,冷冷地瞥了丈夫一眼,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老爷在怡春院里为博红颜一笑,一掷千金的时候,怎么不见这般精打细算?如今大厦将倾,倒心疼起这些黄白之物了?”
”哼,还回京师求官?你怕是还活在梦里吧!”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冰冷:
“你每日只晓得在外头跟那些狐朋狗友吃喝嫖赌,恐怕还不知道,皇上月前已下了死命令,各地督抚、镇将、知府、知州,凡临阵脱逃、弃城失地者,一律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你还指望回京师?怕是刚踏进直隶的地界,就得被锁拿问罪,全家老小都得给你陪葬!”
“啊?竟……竟有此事?我……我如何不知?”
长沙知府闻言,一张脸瞬间没了血色,他踉跄着后退两步,险些一屁股瘫在地上。
“哼,皇上的御令,快马加鞭,早已送达湖南巡抚衙门数日,连我这深居内宅的妇道人家都听说了。”
”知府大人您呢,怕是正忙着在怡春院的温柔乡里流连忘返,与那些粉头颠鸾倒凤,自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妇人的话,字字如刀,狠狠剜在长沙知府的心口上,让他那张本就焦黄的脸涨得通红,随即又化为一片死灰。
他并非因为妇人的挖苦而羞恼,也不是因为消息的滞后而懊悔,而是因为这条残酷的御令本身。
临阵脱逃,满门抄斩!
这简直是断了他的所有退路啊!
守城?拿什么守?拿头去跟如狼似虎的明军硬碰硬吗?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原来,应天府(江宁府)的轻易易手,令糠稀勃然大怒。为了防止各地官员有样学样,如那戎坊一般弃城逃窜,导致大清江山土崩瓦解,他才在盛怒之下颁布了这条堪称酷烈的命令。
糠稀自然清楚,长江以南的失陷恐怕已是时间问题,非人力所能挽回,但他不甘心!
那是大清国最为富庶的半壁江山啊!怎能如此轻易地落入前明余孽之手!即便最终守不住,也必须让明军付出惨痛的代价,用鲜血和尸骨来浇灌每一寸土地!
然而,糠稀的一纸御令,虽然在一定程度上震慑了那些心怀鬼胎的官员,让他们不敢再轻易丢下城池逃回京师,但要让他们死心塌地地为大清殉葬,那依旧是痴人说梦。
蛮清统治中原大地不过数十年时间,还远没有培养出一批汉人死忠,至于那些八旗子弟出身的官员,更是靠不住。
这些不经科考,靠着父辈余荫或者笔帖式便能窃据高位的满蒙权贵,当官的唯一目的便是中饱私囊,搜刮民脂民膏。
便如此刻这位长沙知府一般,这些所谓的“天潢贵胄”们,多数不理政务,整日沉湎于花天酒地,声色犬马之中。
地方上的具体事务,几乎全权交由底下的汉人佐贰官吏负责,他们自己则乐得清闲,只管坐地分赃,捞取好处。
指望这群酒囊饭袋与明军真刀真枪地拼命?
想太多了!
“没用的东西!”
妇人看着自己丈夫那副失魂落魄的窝囊样,眼底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我已经使人暗中打探清楚了,岳州知府张大人,衡州知府李大人,他们前几日便已悄悄收拾细软,带着家眷南下了。听闻他们是要去安南避祸。京师咱们是万万回不去了,那安南国毕竟是海外藩邦,天高皇帝远,明军虽然势大,但总不至于连安南国也要赶尽杀绝吧?”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依旧在忙碌搬运的奴仆,继续道:
“到了安南,你这知府的官印自然是派不上用场了,往后咱们一家老小,就只能依靠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底过活了。所以,能多带走一些,便是一些,总好过便宜了那些反贼!”
长沙知府一听这话,脸上的愁云惨雾瞬间一扫而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重新放出光来。
他一扫方才的颓唐之气,连连点头,谄媚地笑道:
“福晋果然不愧是我的贤内助啊!高!实在是高!对对对!去安南!去安南国!快!都给本官搬!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本官装上车!一件都不能少!”
……
明军主力尽出,首当其冲的便是湖南和广东。
这一时期,大名鼎鼎的湘军还没影子,湖南作为内陆省份,承平日久,也没有什么动乱,因此全省兵力加起来也不过两万余绿营兵。
这样的情况下,面对凶名在外的明军大部队,根本没人敢生出半点抵抗的心思。
加之各地的满人官员们大多提前开溜,导致地方守备群龙无首。
因此,明军所到之处,往往是城门洞开,白旗招展,地方乡绅耆老甚至主动出城数十里恭迎王师。
整个湖南的收复过程,顺利得令人难以置信,明军几乎未放一枪一弹,便已传檄而定。
这场仗,打得着实有些寂寞。
当然,有贪生怕死的软骨头,自然也就有自以为是的“头铁”之辈。
譬如,坐镇南粤的两广总督石琳和广州将军卢崇耀。
这两位在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眼见明军声势日盛,为了抵御随时可能到来的进攻,搞出了一套所谓的“团练兵制”,在广东全境大肆抓捕壮丁,强迫他们编入乡兵队伍之中。
短短数月,广东一省的驻军数量,便从原先的七万余人,吹气球般膨胀到了二十三万之众,总兵力竟然比明军还多!
不过,这新编的十多万乡兵,究竟有几分成色,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石琳和卢崇耀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因此他们并未分兵据守,而是果断放弃了韶州、南雄等数个内陆州府,将所有兵力全部龟缩于广州城。
再加上广州水师,如今的广州城内外,竟猬集了近二十四万清军!
……
战争,不仅仅是科技进步的催化剂,同时也会在血与火的洗礼中,迅速推动战术思想的革新。
广州城高大厚实的城墙之上,广州将军卢崇耀身披甲胄,腰挎佩刀,望着城外热火朝天的景象。
数万名被强征来的乡兵和民夫,正挥汗如雨地挖掘着一道道壕沟。这些壕沟以广州城墙为依托,层层叠叠,向外延伸,在大地上刻下丑陋的疤痕。
看着这初具规模的防御体系,卢崇耀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自得。
因为这壕沟战术,正是他苦思冥想数日之后,才“独创”出来的御敌良策。
明清两军交锋至今,大小战役已有十数场,清军屡战屡败,尸横遍野。
这些八旗将领们再蠢,也从无数血的教训中认清了现实:
面对明军那些射程远得超乎想象、威力大得匪夷所思的新式火枪火炮,任何传统的正面冲锋或列阵对射,都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如今转入守城,占据地利,卢崇耀便想出了这招,利用壕沟隐蔽士卒,躲避明军的炮火和枪击。待明军步卒靠近城下时,再从壕沟里一拥而上,跟他们拼刺刀,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不得不说,这位广州将军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摸索出近似近代战争中堑壕战的雏形,足见其脑中并非空空如也,还是有些军事天赋的。
要是再给他配备上铁丝网、马克沁重机枪以及足够的炮火支援,这广州城还真就难以拿下。
可惜,战术思想的进步,却没有相应的武器来支撑。而大明皇家陆军的装备与战术却是时时都在革新。
……
五月二十日,晨曦微露,广州湾外的海面尚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霭。
突然,两艘造型奇特的舰船,破开晨雾,如同幽灵般驶来。
它们没有欧洲船只常见的高耸桅杆和层叠的帆布,取而代之的是相对平直的单层甲板和两根粗壮高耸的烟囱,正肆无忌惮地向天空喷吐着滚滚黑烟。
而且,它们的速度快得惊人!
即便在无风的海面,也如离弦之箭般,犁出两道白色的浪花。
那股冲天而起的黑烟实在太过显眼,几乎是在它们刚刚出现在海平线尽头的那一刻,就吸引了广州湾内所有船只的注意。
悬挂着葡萄牙王国三色旗的巡洋舰“佩拉约”号,正缓缓游弋在距离清军水师营地不远的海面上。
舰长杰姆斯正举着单筒望远镜,紧锁眉头。
他约莫四十余岁,面容刚毅,皮肤是常年日晒的古铜色。
“德莱塞先生,你见过这样的船只吗?”他放下望远镜,转向身边同样在眺望的大副,
大副德莱塞,比舰长年轻一些,眼中闪烁着好奇与一丝不安。
“长官,我从未见过。不过,我曾听闻,盘踞吕宋的大明,其海军拥有一些快船,其最显著的特征,便是这喷吐黑烟的烟囱。”
“你是说……它们是明国海军的战舰?”杰姆斯舰长的声调不由提高了几分,眼神里满是惊疑。
“这仅仅是我的猜测,长官。”德莱塞躬身答道,语气却颇为肯定。
“好吧,”杰姆斯舰长深吸一口气,重新举起望远镜,镜筒稳稳地指向那两艘越来越近的怪船。
“前面不远就是清国人的水师营地了。她们究竟是不是明国海军,很快便能见分晓。不过……”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复杂。
“如果真的是明国海军的话,我们的麻烦,恐怕也要来了。”
“麻烦?”
德莱塞大副一脸困惑。
杰姆斯却没有回答,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已死死锁在那两艘正加速冲向清军水师的怪船之上。
……
第168章 26艘对2艘,升官发财就在今朝
“大人!快看,那两艘船好快,而且船上还冒着黑烟!”
晨曦的薄雾还未散尽,广州水师二十余艘正在珠江口操练的战船上,一名眼尖的水兵指着海天相接处,扯着嗓子发出一声惊呼。
他身边的同伴们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两道细长的黑影正以惊人的速度破开海面,船尾拖曳着两道清晰的白色航迹,最扎眼的,是它们头顶那两根直愣愣的烟囱,正肆无忌惮地喷吐着滚滚黑烟。
领队的总兵官正举着单筒望远镜检视阵型,听到手下士兵的惊呼,心中顿时猛地一紧。
船上冒黑烟,速度快!
这片东方水域虽有航船万千,但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就只有明军水师的“游骑兵号”战船。
那艘船在明军里,论炮火远不及那些巨舰,可就仗着一手风驰电掣的速度,专门被当成开路的疯狗,四处探查。
一旦这艘船的鬼影出现在海平线上,用不了多久,其身后便会乌泱泱地跟上来一大片明海军主力舰群,紧接着,便是冰雹般砸落下来的炮弹,将一切抵抗化为齑粉。
久而久之,广州水师中不少官兵私下里都将这“游骑兵号”称作索命的“报丧鸟”,催魂的“黑无常”!
一想到来者极有可能便是明军水师中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游骑兵号”,这位总兵官额角渗出一层冷汗,他急忙举起花大价钱搞来的明制望远镜向士兵所指的方向看去。
“不对!不是游骑兵号!”
总兵官将望远镜中的影像,与脑海中上峰下发图册上的“游骑兵号”仔细对比了数遍后,确定了来者不是那艘凶船。
游骑兵号的模样依旧是两头起翘的盖伦船型,只不过多了一根烟囱。
而此刻出现在视野远端的这两艘怪船,不仅有两根更加粗壮的烟囱,其甲板更是近乎笔直,线条简洁流畅。如此怪异的船型,他还是头一次见!
但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船虽然不是游骑兵号,但桅杆上的明旗却做得假,他急忙又举起望远镜向周边海域看去。
在他看来,明军的这种发烟快船,其功用应当与“游骑兵号”无异,都是作为大部队的斥候,其身后必然会紧随着明军水师的主力舰队。
可他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搜了数遍,眼珠子都快瞪出眶了,视线所及之处,除了不远处一艘悬挂着葡萄牙王国三色旗,明显在看热闹的洋船,和更远处几艘零星商船外,海面上一片空旷,哪有半点明军主力的影子?
“明军这是疯了?就派这两艘船来送死?”
清军总兵脑袋上冒出了个大大的问号。
明军此次大举进攻广州,自然不可能只派遣两艘战舰前来。
此刻泰山号和华山号之所以会形单影只地出现在这里,主要还是因为她们那远超同时代舰船的恐怖航速。
按照明军原先的作战计划,从定海卫海军基地出发的泰山号与华山号,本应在广州湾外的预定海域,与从其他方向南下的二十余艘巡洋舰组成的主力舰队汇合,共同执行掩护登陆部队的作战任务。
结果,这两艘新锐的山岳级巡洋舰速度实在太快,竟提前数个小时抵达了战场,并且,恰好就撞上了正在珠江口外海进行操练的广州水师一部……
这纯属一场美丽的意外。
“大人,我们怎么办?”这时,一名顶着红缨帽的清军水师军官凑上前来,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那总兵官一听,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冷笑。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唾沫星子喷出老远。
“这些明匪,简直是狂得没边儿了!“
”真当我大清无人了?好歹我广州水师,大小兵船亦有近百之众,他们区区两艘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快船,就敢如此大摇大摆地前来挑衅!这分明就是赤裸裸地轻蔑于我!”
“若不给这些明匪一点颜色看看,还真以为我大清水师是泥捏纸糊的不成!”
他猛地一挥手,声调陡然拔高:
“立刻传令下去!给所有战船发出信号!告诉他们,都给本将打起精神来!围将上去,务必将这两艘胆大包天的明匪快船,给本将打沉在珠江口!”
“本将要让这些明匪知道,广州,不是他们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既然确认周围没有明军主力,这位总兵官心中的顾忌顿时烟消云散。他毫不犹豫地下令出击,要给这两艘不知死活的明军战舰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如果是换做明军的其他大型战舰,他或许还要掂量掂量。
但眼前这两艘喷着黑烟的怪异快船,在他看来,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方才他仔细观察了许久,发现这两艘明军快船虽然舰体看上去颇为庞大,甚至比自己旗舰还要长出不少,但她们竟然只有一层光秃秃的甲板,而且上面稀稀拉拉布置的火炮数量,看起来也少得可怜,甚至可能还比不上他脚下这艘装备了二十余门大小火炮的广船!
”哼,如此巨大的一艘船,却只装了这么丁点儿火炮,看来这明匪终究还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这才刚刚有点复兴的苗头,那些工部官员,便又开始中饱私囊,捞取好处了!”
清军水师总兵官成竹在胸,一副看透事件本质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他知道明军的火炮素来以射程远、威力大而著称。但就这么区区几门炮,又能顶什么用?
更何况,明军眼下只有孤零零的两艘船,而他麾下,可是足足有二十六艘战船!还全部都是中大型战船。
二十六艘对阵两艘!
这还用打吗?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功劳!
一起冲杀上去,用人海战术,用船海战术,堆也能把这两艘落单的明军战舰给活活堆死!
“是!大人英明!”
那军官一听,脸上顿时绽放出抑制不住的喜色。
自逆明现世之后同大清打了无数战,但其结果,无一例外都是明军高歌猛进,势如破竹,而大清官军则是屡战屡败,损兵折将,颜面尽失。
现在的局面明摆着是己方占据了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只要能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击沉这两艘明船,那么论功行赏之时,上头的那些大人们,必然不会吝惜重赏!
虽然大头依旧会被上面的人拿去,但他作为这艘船的管带,怎么着也能捞上一口汤喝。
那管带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离开了,少时,正在操练队形的清军水师舰队中响起了厚重的号角声。
下一刻,二十六艘大小不一的战船,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群,纷纷调转船头,张满风帆,在军官的呼喝与水手的号子声中,直挺挺地朝着远处那两艘孤零零的明军战舰猛扑过去。
与此同时,大明皇家海军“泰山”号无防护巡洋舰的舰桥上,刚刚调任为“泰山”号首任舰长的家文宣看着朝着自己冲来的清军水师,脸色有些无奈。
本来他还打算按照原计划,耐心等待后续的登陆舰队主力抵达之后再收拾掉这些小杂鱼的。
可万万没想到,这些小杂鱼们竟然如此迫不及待,主动上前来“求死”!
哎!面对如此“诚恳”的请求,他很难拒绝啊!
家文宣虽然刚刚调任泰山号不久,但他很清楚脚下的这艘新式巡洋舰的可怕。
他敢断言,除了几艘同级姊妹舰,放眼整个大明海军,能稳赢“泰山”号的,屈指可数。
而且,那还仅仅是“击败”,而非“击沉”!
山岳级巡洋舰凭借其全身覆盖的铁甲,以及远超时代水平的超高航速,即便是在最极端的情况下,上层建筑被敌军炮火夷为平地,也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够将它强行留下!
更何况,这艘战舰上装备的那些新式后装线膛舰炮,其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力,一旦全力开火,绝对能让任何敌人怀疑人生!
“命令,右舵275压舵,二分之一航速,让华山号跟上来,传令各炮位,装填高爆弹!等清军水师那些破船抵近到八百米距离时,再开火!”
家文宣沉声命令道。
山岳级巡洋舰上装备的1691年式130毫米舰炮虽然极限射-程达到了5000米之远,但在如此远的距离上,精度是个大问题。
而将清军战舰放近到800米时,精度,便再也不是任何问题了。
线膛炮,距离800米,目标是几十米长的大家伙,这要是还打不中,那炮手还是趁早卷铺盖滚蛋,回家抱孩子去吧,可别在海军里丢人现眼了。
随着家文宣的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泰山”号那庞大的舰身开始缓缓转向,姊妹舰“华山”号也如影随形做出了同样的机动。
两艘钢铁巨兽在海面上划出优美的弧线,将致命的侧舷火炮齐刷刷地露了出来。
清军水师中,那带队的水师总兵见明军战舰开始转向还以为明军要逃,心里那叫一个急啊!
他很清楚,以明军快船那变态的速度,若是它们铁了心要逃,自己这些帆船连人家的屁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
好在,那两艘明船横过船身便不再转向,而是保持着标准的接敌姿态,不快不慢地航行着。
看到这一幕,清军水师总兵官松了口气。
不跑就好!还接敌!勇气可嘉!
清军总兵官的脸上堆满了喜色,而这种盲目的乐观与兴奋极具传染性。
很快,清军水师上上下下,从军官到普通水勇,都沉浸在一种即将大获全胜的狂热氛围之中。
在他们看来,此战,己方必胜无疑!
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清军官兵们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浓
升官发财就在今朝啊!
然而,他们脸上的笑容在下一刻彻底凝固。
“轰轰轰轰……”
“轰——轰轰——轰轰轰——”
如同九天惊雷炸响,沉闷的炮声,骤然撕裂了海面的平静!
……
第169章 山岳级巡洋舰首战
八百米的距离,对于早已将炮口调校完毕的明军炮手而言,和顶着脑门开火没什么两样。
家文宣的命令刚刚落下,泰山号和华山号上,炮手们猛地拽动了连接着击发装置的拉火绳!
“开炮——!”
雷鸣乍起,撕裂长空!
十四门130毫米后装线膛炮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怒吼。
空气在轰响中剧烈震颤,海面被一股无形巨力狠狠压下,激起层层巨浪,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轰轰轰……”
下一秒,冲在最前的三艘清军战船上,骤然炸开数团火球。
无论是木质船体还是血肉人体,在爆炸产生的狂暴气浪之下都如朽木般脆弱。
撕裂的船板、断裂的桅杆、还有无数模糊的血肉碎块,被爆炸的气浪高高抛向天空,随即化作漫天血雨落下。
仅仅一瞬间,这三艘冲在前头的战船,船头部分便被整个抹去!
清军傻了!
爆炸的火光映照在他们震惊的脸庞。
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明军那看着并不算粗大的炮口,为何能轰出如此毁天灭地的威力!
这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当然,被这恐怖景象吓破胆的,远不止是清军。
不远处那艘葡萄牙巡洋舰上,杰姆斯舰长死死抓着船舷的栏杆。
他那平日里总是挂着一丝傲慢的脸上,此刻已写满了惊骇。
他身边的葡萄牙官兵们,更是个个面如土色,有的甚至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上帝啊!圣母玛利亚在上!”
杰姆斯舰长喉咙干得发紧,艰难地吞咽着口水。
“那些明国人……他们究竟在船上装了什么怪物?!难道他们把攻城巨炮搬到了船上吗?!”
在他的认知中,只有那些笨重无比、专门用来轰击坚固城墙的巨型臼炮,才有可能在如此距离上造成这般可怕的破坏力。
可那些炮是陆地上用的,怎么可能装到海船上,还打得这么准!
事实上山岳级上装备的130毫米舰炮若单纯论及口径也就比传统24磅滑膛炮大上一点。(各时期都不一样)
但口径相差无几,炮弹那就是天差地别了。
传统24磅炮在发射开花弹时,炮弹实际重量也就在六公斤左右。(24磅为实心铁球重量,开花弹要轻得多)
而山岳级130毫米舰炮的弹头重量高达29公斤!是传统24磅开花弹的四倍还多!
如此悬殊的差距,能造成眼前这般摧枯拉朽的破坏力,也就不足为奇了。
“快!开炮反击!”
那名清军水师总兵眼睁睁看着麾下三艘战船瞬间被打残,心疼得滴血,他从极度的震惊中挣扎出来,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可800米的距离,这甚至都还没有进入清军战船火炮的极限射程。
他这边话音未落,对面那两艘明军“怪船”之上,再次喷吐出骇人的火光。
而且,这一次,不仅仅是那令人肝胆俱裂的沉闷爆响,更夹杂着一阵阵清脆急促,炒豆子般的“砰砰砰”声。
清军根本来不及反应,高速旋转的炮弹便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轰轰轰……”
又是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
先前那三艘已经被削去船头的清军鸟船,在这第二轮打击之下,彻底告别了挣扎的可能。
船体被炸得四分五裂,燃起熊熊大火,残骸连同船上未来得及跳海的水兵,一同被波涛吞噬,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但此刻,其余的清军战船,已无暇顾及同伴的死活,因为更加令人绝望的钢铁风暴,已经笼罩了他们!
“轰!砰!噗呲!咔嚓——”
各种怪异而恐怖的声响在清军舰队中此起彼伏。
坚硬的船板被轻易洞穿,木屑横飞;
桅杆被拦腰打断,轰然倒塌;
甲板上的火炮被炸得零件乱飞;
而那些暴露在甲板上的清军士兵,则成了这场屠杀中最悲惨的牺牲品。
37毫米炮弹所过之处,脆弱的人体被轻易撕开,猩红的血浆与破碎的内脏四处喷溅,瞬间染红了甲板。
清军士兵哪里见过这等恐怖阵仗!不少人当场就被吓得魂飞魄散,屎尿齐流。
他们发出绝望的哀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血泊碎肉中翻滚爬行,试图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可船就这么大,他们又能往哪里逃?
攻击还在继续,每隔十几秒钟就有一-轮130毫米炮弹砸下,加上持续不断扫射甲板的37毫米机关炮。
清军此刻别说组织反击了,就连维持船只航行都成了奢望。
许多负责操舵的水手和指挥的军官,在第一时间就被密集的弹雨炸成了碎肉,残存的士兵也大多失去了战斗意志,只知道抱头鼠窜,哭爹喊娘。
一时间,整个清军水师舰队完全陷入了崩溃之中。
“投降!快!快挂白旗!我们投降!”
那名先前还不可一世的水师总兵,此刻狼狈不堪地趴在甲板上,脑袋上挂着一截不知是谁的肠子。
他的官帽早已不知去向,脸上糊满了血污与硝烟。一股浓烈的骚臭味从他的下身散发出来——已然是被吓尿了裤子。
之前的胸有成竹、胜券在握,此刻都已成了天大的笑话。但他已经顾不上什么笑话不笑话了,他只想活命。
就算活不了,至少……至少也要死个全尸啊!
他眼角的余光瞥向甲板上那一片狼藉的血肉模糊……
哪里还有什么全尸?
东一块,西一滩,连拼都拼不起来了!
……
“长官,清军旗舰桅杆上挂出白旗了,看样子是投降了。”
泰山号的瞭望哨第一时间将观察到的情况汇报给了舰桥上的家文宣。一名军官也快步上前,补充道:“其余大部分清军船只也停止抵抗了!”
家文宣目光扫过远处那片狼藉的战场,微微点了点头。
“命令各炮位,停止炮击!”
这一次他没有装作没有看到了,这些清军水兵多数都是汉人,倒不用像鞑子和倭国水军那样赶尽杀绝。
留下他们的小命,送到吕宋的矿山或是本土的基建工地去劳动改造,用汗水洗刷罪孽,也算是物尽其用。
至于那些被安插进来控制军队的鞑子军官……
嗯,家文宣相信,他们所有人都会“英勇”地选择“誓死不降”,或者在混乱中被“愤怒的汉人士兵”给“意外”处理掉的。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促使家文宣迅速下令停火。
陛下有过明令:在取得决定性战果,或敌人已失去反抗能力的情况下,应尽量减少主炮的使用,以延长炮管寿命。
朱大皇帝对此也表示很无奈啊。
他从奇迹市场中淘来的那款毛子130毫米舰炮,军工厂虽然依葫芦画瓢给仿制了出来,但火炮的整体结构能够仿制,制造炮管的特种合金钢材料却没办法仿制啊。
原版的130毫米舰炮全装药有效寿命为1000发炮弹。
而大明军工厂目前技术条件下制造出来的仿制品,其炮管寿命仅仅只有区区二百发。
这还是在减少了装药并且将炮管倍径从原版的45倍径大幅缩短至30倍径,牺牲了射程和初速换来的结果。
若是不省着点用,恐怕一场稍大规模的海战打下来,甚至还没打完,炮管就已经废了。
(前文炮管倍径改为30倍,45倍太长,算上炮架全长六米多。倍径越小,火炮寿命越长,现有技术拉长炮管可能几十炮就得换炮管)
……
这场以清军水师主动进攻的海战最终以清军水师残存战船纷纷挂出白旗,狼狈投降而告终。
从清军水师发起冲锋,到明军开火,再到清军彻底崩溃,整个过程,前后加起来也不过两刻钟时间。
此战,清军水师共有八艘战船被当场击沉或因重创后无法挽救而沉没。
余下的十八艘战船,也无一例外地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有的被打断了桅杆,有的船身被打出密密麻麻的透明窟窿,有的甲板上一片狼藉,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木板。
清军参战的二十六艘战船,原有水兵一千四百余人。至战斗结束清点人数,尚能喘气的仅余八百余人,其中还有近三分之一是伤兵。
而那消失的近六百人中,只有约二百人能够确认是当场阵亡,其余的四百余人,则被归入了“失踪”的行列。
他们大多是在船只沉没时落水被吸入海底,或是在爆炸中被直接炸成了烂肉,无法辨认。
反观大明皇家海军的泰山号与华山号。
在这场堪称“单方面屠杀”的战斗中,除了消耗了一部分炮弹和宝贵的炮管寿命外,唯一的“战损”,是一名负责搬运炮弹的年轻水兵,在战斗中因为过于兴奋,脚下打滑,不慎将37毫米炮弹空箱砸在了自己的脚面上,造成了轻微骨裂……
战斗结束,海面上硝烟渐渐散去,只留下一片狼藉和刺鼻的血腥味。
家文宣看着那些挂着白旗的清军战船,正有些发愁该如何处理这数量众多的俘虏和破损船只时,远处的海平面上,终于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帆影。
大明皇家海军的登陆舰队主力,总算是赶到了。
与此同时,先前一直在不远处“观战”的那艘葡萄牙巡洋舰上,杰姆斯舰长和他手下那票几乎被吓破了胆的葡萄牙官兵们,也看到了从海平面上涌现出的,规模更为庞大的明军舰队。
于是乎,这些惊魂未定的葡萄牙人再也不敢在此地多做片刻停留,当即转向朝澳-门方向而去
……
第170章 兵临城下,怨气横生的八旗老爷
广州城,将军府内。
卢崇耀正端着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试图在茶香中寻得片刻安宁。然而府外骤然传来的激烈枪炮声,却让他眉头猛地一跳。
那声音初时还带着些许距离感,但很快便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密集得仿佛就在耳边炸响,震得窗棂都微微发颤。
“怎么回事!”他厉声问道
不多时,一名满头大汗的八旗令兵跑了进来。
“启禀将军!大事不好了!明匪正在炮击港口!水师……水师没了!现在……那些明匪已经开始在港口登陆了!”
“什么!”
卢崇耀噌地一下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此刻他脸色难看至极,明军水师会来进攻广州,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也早有准备,为此还耗费了数月心血。
可他那支花费了巨万银两,苦心打造的广州水师,竟然连像样的抵抗都没组织起来,就这么“听个响儿”就没了?!
还有,明军已经开始登陆了?
那他精心布置在沿岸的那些炮台呢?
那些他特意从佛山请来西洋技师督造,号称能将任何敌舰轰成碎片的岸防炮台,全都成了哑巴不成?!
卢崇耀高估了广州水师的抵抗决心,或者更准确地说,他高估了那些被他委以重任的八旗老爷们的专业素养能力。
自从建德府绿营兵大规模倒戈,江宁府守军弃城而逃之后,糠稀大弟便对汉人组成的绿营兵彻底失去了信任,戒心日重。
因此,为了加强对绿营兵的控制,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糠稀在不久前颁布了一道严令:
各级绿营,自把总以上,皆增设一名“执行旗官”。
此职美其名曰“协理军务,督察将帅”,实则就是监军,监视汉官的一举一动。
糠稀的本意是军队的日常作战指挥仍由那些经验相对丰富的汉人军官负责,这些新设的旗人监军,则起到一个监督、威慑和确保忠诚的作用。
然而,这些骤然被赋予了极大权力的八旗老爷们,显然并不满足于仅仅充当一个看似位高权重,实则在具体军务上插不上手的“监军”角色。
他们中的许多人,原本在八旗军中可能只是个不起眼的佐领、骁骑校,甚至只是个普通的披甲兵,骤然一步登天,又怎么可能按捺得住那颗蠢蠢欲动的野心?
因此,这些人一到任上,便凭借着自己“旗人”的尊贵身份和皇帝的“信任”,对原本的汉人军官颐指气使,横加干涉。
更有甚者,直接将汉人军官架空,自己大喇喇地坐上了军事主官的位置。
那些被架空甚至被直接抢了位置的汉人军官,面对这些手持尚方宝剑的“钦差”,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敢怒不敢言。
毕竟,这天下是满人的天下,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一来二去,这绿营兵多数部队的实际指挥权,竟都落到了这些对军事一知半解,甚至一窍不通的八旗子弟手中。
若是指挥步兵冲锋陷阵,或者骑兵驰骋疆场,这些鞑子或许还能凭着几分蛮勇和骑射功夫勉强应付。
但水师和炮兵让这些人来指挥那就是纯属是玩乐子了。
更别提,这些火线提拔上来的“执行旗官”,许多人连指挥一个牛录的经验都没有。
这让他们指挥几十上百人的陌生兵种,不出事才是怪事。
于是,毫不意外,他们玩崩了。
面对炮火凶猛的大明皇家海军舰队,那些刚刚还在为自己抢到指挥权而沾沾自喜的鞑子长官们,在明军那排山倒海般的炮击面前,第一时间便被吓破了胆。
他们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命,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指挥,一个个纷纷玩起了“敌前转进”的拿手好戏。
失去了指挥的广州水师直接被明军堵在港口里杀。
那些岸防炮台,倒是在慌乱中零星放了几炮,可随即就迎来了大明海军铺天盖地的炮火反击。
然后这些人也立刻脚底抹油,润了!
于是乎,明军几乎没有遭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便顺利登陆了广州。
卢崇耀此刻自然还不知道,明军之所以能够如此轻易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登陆成功,正是拜他那些亲自提拔上来的的“八旗栋梁”所赐。
他也没空去理会那些了,因为就在这时又一名传令兵,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启禀将军!城北、城东方向……发现大量明军!据斥候汇报,明军兵力,不下……五万之众!”
……
当大明皇家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们,踩着清军水师的残骸,在广州城南方向的港口区建立起稳固的登陆场时,大明皇家陆军第二师、第三师,大明陆军守备师第一、第二、第三师,合计超过六万人的部队,也已分别从城北、城东方向,兵临广州城下。
“嘿,这些鞑子也不是死脑筋嘛!居然还知道学聪明了,挖起了战壕。”
李振华骑在马上,举着望远镜,打量着远处紧闭的城门和城外那一道道翻着新土的疤痕,不由得咂了咂嘴。
看来这一次是不会有鞑子组团送死的场景出现了。
“长官!”一名通讯兵快步跑到李振华马前,敬礼道:“城内锦衣卫刚刚传出讯息,广州将军卢崇耀在这些壕沟之中,布置了数以万计的兵力,企图依托壕沟与我军死战!”
“知道了。”李振华点了点头。
“传令各师所属炮兵部队,校准诸元,目标城外清军壕沟阵地。半个小时后,对敌军阵地进行无差别炮火覆盖!先持续轰击半个小时,看看效果如何!”
以往明军攻城拔寨,屡试不爽的战法,便是依靠自身火炮的优势,先对城墙进行猛烈轰击,压制城头守军火力,然后炸开城门,步兵随即突入城内。
但眼下,这种战法在广州城前,显然并不适用。
布置在城墙前方的战壕挡在了明军进攻路线上,明军一旦上前,藏匿在里面的清军必然会跳出来和明军近身肉搏。
清军人数占有绝对优势,白刃战明军未必能占到便宜。
而且,卢崇耀这个老狐狸将战壕的位置挖在了城墙前方几十米内,这个距离,恰好完全处在城墙上清军弓箭手和火枪手的有效射程覆盖范围之内。
明军一旦在进攻壕沟时,被躲藏在里面的清军死死缠住,陷入胶着,那么城头上的清军便可以肆无忌惮地用弓箭和火枪进行火力支援,给明军造成极大的麻烦。
因此,想要顺利拿下广州城,就必须先将城外这些战壕,以及藏身其中的清军,彻底清理干净。
而最简单有效的法子,便是炮火覆盖。
不过明军炮兵部队现有装备的野战炮无论是6磅炮还是12磅炮,其威力都不足以对清军战壕造成有效威胁。
倒是82毫米迫击炮可以依靠高抛弹道将炮弹吊射入战壕内部,直接杀伤人员。但要想将炮弹准确投射到一两米宽的战壕内也不容易。
好在,明军的武库之中,还有一款刚刚装备部队不久的大杀器,改良版神火飞鸦!
……
“他奶奶的,这些南蛮子明匪怎么还磨磨蹭蹭不上来?莫不是看见咱们爷们摆出的这阵仗,吓得尿了裤子?”
城外的一段壕沟内,一名头戴红缨帽,身穿镶蓝旗甲胄的鞑子军官,烦躁地探出半个脑袋,朝着远处明军阵地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
这名八旗老爷此刻的怨气很大,大到几乎要从他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上喷薄而出。
在他看来,他们这些高贵的八旗勇士,本应该是纵横驰骋在广阔草原上的雄鹰,是马背上无敌的勇士,是令所有敌人闻风丧胆的征服者!
可如今,就因为那些该死的明匪火器太过凶猛,上头的将军竟然让他们这些高贵的八旗勇士舍弃了心爱的战马,像一群见不得光的地老鼠一样,憋屈地窝在这又湿又闷的土耗子洞里!
而且,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他们居然还要在这里被动地等着明军来进攻!
这简直是对他,对所有八旗勇士的奇耻大辱!
曾几何时,他们的父辈,他们的祖辈,南征北战,所向披靡。杀明军,屠汉人,就如同宰杀猪狗一般随意。
可是现在,一切似乎都颠倒了过来!
该死的明军!该死的火器!
若不是那些卑鄙的南蛮子仗着火器犀利,他们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越想越气的八旗老爷,狠狠一拳砸在了身旁的土壁上。
末了,他又在心里不断地给自己打气,恶狠狠地念叨着:等着吧,南蛮子!等会儿你们攻上来,爷爷我定要亲手多拧下几个脑袋,用你们的血洗刷今日的耻辱!
正当这名八旗老爷还在自己的脑海中幻想着大杀四方的时候,远处明军阵地忽然响起一阵阵怪异的尖啸,连绵不绝,越来越响。
“嗖~嗖~嗖~嗖~……”
“嗯?什么声音?”
这铺天盖地的巨大轰鸣声,立刻就引起了所有猫在战壕中清军们的注意。那名还在生闷气的八旗老爷自然也不例外。
他下意识地停止了咒骂,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奇地望去。
然后,他就直接呆愣在了原地。
只见远处明军的阵地上空,一道接着一道刺目耀眼的火龙,拖着长长的橘红色尾焰,发出令人心悸的尖锐厉啸,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拔地而起。
橘红色的火焰映红了大地,乳白色的硝烟翻滚如潮。
随着越来越多的火龙呼啸着升上高空,这一刻,整个天地都变了颜色。
“真……真漂亮啊!”
被那诡异红光照亮了面孔的八旗老爷,仰着头,张大了嘴巴,痴痴地望着天空中那漫天火雨,下意识地喃喃道。
……
第171章 漫天火雨
朱和埸定下的编制是明军每个整编步兵团辖一个神火飞鸦火箭炮连,装备有4门16联装120毫米神火飞鸦火箭炮发射车,一个师就有36辆神火飞鸦发射车。
当然,由于产能还没能跟得上,目前配齐装备的就只有大明皇家陆军第二第三师,大明皇家禁卫军第二第三师,其余部队基本上都还没来得及装备。
此刻,陈兵广州城下的正是大明皇家陆军第二师与第三师,其配属的72辆神火飞鸦发射车,一次性能够投射1152发火箭弹。
随着指挥官的军旗猛然劈落,七十二辆发射车同时发出咆哮,一千一百五十二枚火箭弹,在极短的时间内拖拽着长长的烟云冲上了天空。
那漫天飞舞、绚烂至极的流光尾迹,仿佛将整个天空都点燃了,一时间竟让无数壕沟中的清军官兵看呆了眼。
不过很快,有人反映了过来。
因为那原本向上沸腾的火龙,似乎此刻正向着他们的位置急坠而下。
“老天爷!那……那是什么鬼东西?它……它掉下来了?!”
先前那位怨气冲天的镶蓝旗八旗老爷,正仰头痴痴地望着漫天奇景。
当他看到那漫天火雨之中,有数道火光竟是笔直地朝着自己所在的这段壕沟砸来时,他慌了。
虽然他现在依旧不清楚这从天而降的火雨究竟是何物?
但拥有如此威势的东西,要是砸到自己身上,他就算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死啊!
八旗老爷手脚并用想要爬出战壕,但火箭弹的速度怎么可能会让人有时间逃命?
他甚至连半个身子都还没能翻出战壕,其中一枚火箭弹便已一头扎了下来。
“轰!”
一声巨响,仿佛整个大地都被这一下砸得翻了个个儿!
这枚火箭弹一头栽进了战壕之中,落点距离那位八旗老爷不足两米!
橘红色的烈焰冲天而起,恐怖的高温瞬间蒸发了周围一切水分,狂暴的气浪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便将这位八旗老爷彻底吞没,并且顺着狭长的战壕疯狂奔涌,横扫出数十米之远,沿途的一切都被撕扯得粉碎!
爆炸过后,原本一米多宽的战壕,已变成了一个直径近十米的焦黑大坑。(平地没这效果)
至于那位身处爆炸中心,不久前还幻想着大杀四方、拧下明军脑袋的八旗老爷,则被瞬间的高温高压炸成了齑粉。
高温高压不仅要了它的狗命,更是“贴心”地一步到位,帮他把骨灰都给扬了。
真正意义上的挫骨扬灰。
这位八旗老爷的死法,不可谓不轰轰烈烈。然而,在这残酷的战场之上,他的死亡,却连一朵浪花都没能激起。
因为像他这样“轰轰烈烈”死去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神火飞鸦火箭炮的精度确实堪忧,但此刻,数量优势完美弥补了质量的不足。
一千一百五十二枚火箭弹如雨点般砸落下来,就是砸也能砸死几个。
冲天的烈焰覆盖了清军在城外精心构筑的整片壕沟阵地。爆炸声此起彼伏,仿佛永无止境。
清军士兵们蜷缩在壕沟之中,原本以为这土木工事能为他们提供足够的庇护。
然而,面对这种从天而降的无差别饱和式打击,壕沟的防护作用被降到了最低。总有一些火箭弹,会一头扎进那狭窄的沟壑之中。
这个时代的清军,可不懂什么挖掘米字形、U型或者之字形的防炮击战壕。
他们挖出的,大多是笔直延伸的简单壕沟。
这种构造,在面对炮弹直接命中时,反而为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提供了完美的的行进通道。
粗略估计,至少有十几枚火箭弹直接命中了壕沟。
每一枚命中,都意味着一段壕沟被瞬间清空。
冲击波裹挟着弹片与碎石,在狭长的通道内肆虐,顷刻间就团灭了近千名清军。
其余绝大多数火箭弹虽然落在了空处,威力依然不容小觑。落在壕沟附近的,直接震塌了侧壁,将里面的清兵活埋。
更有甚者,那些紧紧背靠着壕沟内壁的清兵,被大地传导过来的剧烈冲击,震得七窍流血,内脏碎裂。
纯粹的物理杀伤,与此刻笼罩在所有幸存清军心头的极致恐惧相比,或许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头顶是永无休止的尖锐呼啸,周围是撼天动地的爆炸轰鸣。
每一声呼啸都像死神的催命符,每一次爆炸都像地狱之门在耳边洞开。他们不知道下一枚火箭弹会落在哪里,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是否还活着。
说好的在战壕里等着明军攻上来,然后凭借人数优势冲出去与之一决死战,
结果呢,明军步兵的影子还没见到,等来的却是这毁天灭地的漫天火雨!
这仗,还怎么打?!
隆隆巨响与地面的剧烈震颤,足足持续了两三分钟,才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壕沟之中,那些侥幸未死的清军官兵集体松了一口气,正当他们以为自己足够幸运,终于从这场炼狱般的炮击中活下来了的时候……
明军阵线方向再一次传来了隆隆炮声,紧接着各口径炮弹,黑压压一片向他们砸来。
……
广州将军卢崇耀,的确算得上是一个聪明人,至少在战术布置上,他比许多固步自封的清军将领要灵活得多。
但聪明的人却未必能有个好结果,
比如说,不久之前,就有一位名叫荀哈的大清“勇士”,死在了他自以为是的“机智”之下。
卢崇耀想出了挖掘战壕,将大量兵力隐匿其中,希望通过近距离的血腥肉搏来抵挡明军火器的锋芒。
这个法子,的确是暂时迟滞了明军地面部队的进攻。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将城外部队完全暴露在了明军炮火的无差别覆盖之下。
他若是将所有人都龟缩在广州坚城之内,为了顾忌城中数十万无辜百姓的生死,像神火飞鸦火箭炮这种精度堪忧的大杀器,肯定不敢轻易使用。
可现在,城外这片开阔地上的壕沟阵地,对明军炮兵而言,简直是一块完美的、没有任何顾忌的靶场!
“嗖~嗖~嗖~……”
连绵的炮火中,重新装填完毕的神火飞鸦火箭炮再一次发出了密集的啸叫声,漫天火雨又一次覆盖了整个清军阵地。
这一次的火箭炮覆盖,让不少清军那根紧绷的弦儿,断了。
“啊——!我不打了!我受不了啦!”
“快跑啊!离开这个鬼地方!”
被吓疯了的他们不顾一切冲出了战壕。
然后,就没然后了。
躲在壕沟里尚有一线生机,可一旦离开庇护,暴露在开阔地上,他们的存活时间,不会超过一分钟。
城外阵地已然化作一片火海炼狱,而城墙之上,卢崇耀趴在墙垛之间,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灼人热浪他的脸色早已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血色。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
他眼神惊恐的看着城外的硝烟火海。
事实上他现在也只能看到硝烟火海了。
依照传统,大明军工厂在制造的神火飞鸦火箭弹时依旧在弹体中单独隔开了一个区域用于装填白磷。
虽然每一枚火箭弹内装填的白磷量并不多,但架不住火箭弹的数量多啊!
成百上千枚火箭弹爆炸后散落的白磷,足以在清军阵地上制造出一片片持续燃烧的区域。
加之燃烧引起的厚重烟幕,让卢崇耀根本就看不清城外阵地的具体情况,只能听到那凄厉的惨叫声和绝望的呼喊声,在炮火的间隙中断断续续地传来。
“卢将军,明军势大,妖法凶猛,实在……不可力敌啊!”
两广总督石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上下打着架,哆哆嗦嗦地开口。
“要不,我们还是趁现在明军主力尚未合围,先撤吧?”
明军持续不断的炮击他还没啥感觉,毕竟炮弹没有落到他身旁。
但神火飞鸦火箭炮就不一样了,当那密密麻麻的火箭弹腾空而起,又如同天罚般呼啸落下时,这位总督大人,差点就当场吓得尿了裤子。
虽然火箭弹依旧没有砸到他头上,但那漫天火雨在他眼里那就是天谴啊!
自打入关以来,大清手上沾了多少汉人的血,造了多少孽。如今,明军带着这般天罚般的武器卷土重来,不是报应又是什么?
“啊!对!对!对!“
”石大人言之有理!撤!”
卢崇耀此刻也是六神无主,听到石琳的话,如蒙大赦,一边连声应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从墙垛后站起,跌跌撞撞地往城下跑。
“趁现在赶紧撤!撤往广西!对,撤往南安!只有留得有用之身,才能为我大清将来剿灭明匪,续存元气!”
他现在是真的害怕了!
明军那两轮毁天灭地般的火箭炮齐射,已经将他所有的守城信念轰得稀碎!
他现在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跑路!
立刻!马上!
至于城外那些还在壕沟里苦苦支撑的清军?
开什么玩笑!
带着几十万累赘,那还跑得掉吗?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个道理,他卢崇耀还是懂的!
……
第172章 收复广州,血色迁徙
当守城的清军士兵得知石琳和陆崇耀竟然带着那些八旗兵弃城跑路了时,所有人都知道,这广州城守不下去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守下去了。
“总督大人跑了!将军也跑了!”
“那些旗人老爷们自个儿逃命去了!”
“还守个屁啊!给谁卖命?”
绝望的呼喊与咒骂声在城墙上此起彼伏。
吃皇粮的满洲大爷们都拍拍屁股溜了,他们这些被驱赶上阵的汉兵,凭什么还要在这里毫无意义地送死?
为了那早已不属于汉人的江山?
还为了那群视他们如猪狗的鞑子?
凭什么!
于是,在明军两轮炮火覆盖刚刚结束,地面还在微微颤抖之际,广州城高耸的城墙上,先是一面白色的破布被一只颤抖的手挑起。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白色旗帜,甚至有不少是直接撕下的白色中衣,凌乱地出现在各个城楼和垛口。
城门方向也传来一阵骚动,沉重的铁锁被卸下,巨大的门栓被缓缓抽离。
……
明军阵地上,李振华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这时,一名军官快步上前,利落敬礼
“长官,锦衣卫急报,两广总督石琳与广州将军卢崇耀已率城内残余的数千鞑子骑兵,从西门夺路而逃。我军是否即刻发兵追击?”
李振华闻言,轻轻摆了摆手。
“跑了就跑了吧,一群失了胆气的土鸡瓦狗,已是苟延残喘之辈,且让他们多活几日。”
“眼下最要紧的,是妥善处置降卒,清点府库。“
“先前那些州府,府库空得能跑马。我倒要看看,这广州城,还能是个空壳子不成!”
穷寇莫追。
一来,逃窜的鞑子皆是骑兵,而明军在此地的部队以步兵为主,硬追未必能讨到好。
二来,整个江南已是大明治下,这些丧家之犬又能逃到哪里去?无非是广西、云南那几个旮旯。
地方就这么点大,是死是活,不过是早几天晚几天的问题。
更何况,锦衣卫早有密报,近来已有不少南逃的满清官员富商,正想方设法地逃往安南。若是这支鞑子兵也一头扎进去,那安南乃至整个中南半岛,怕是会变得相当热闹。
以他对那位皇帝陛下的了解,陛下最喜下一盘大棋,最乐意见到的,就是这种可供操弄的混乱局面。
将这些残兵败将一股脑儿地撵进中南半岛那口大染缸里去,让他们去跟土著势力狗咬狗,岂不比现在费力追杀更有价值?
届时,这些穷途末路的鞑子与中南半岛的土著势力,又会碰撞出怎样激烈的“火花”?
李振华对此,竟也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期待。
……
广州城破,明军迎来了开战以来规模最为庞大的一次俘虏潮。
城内城外,降兵降卒黑压压跪满一片,粗略估计,不下十六万之众!
战斗结束后,在明军士兵的严密看管下,手脚仍止不住哆嗦的俘虏们,开始了清理战场。
焚烧堆积如山的尸体,回填被炮火犁过一遍又一遍的战壕弹坑。
空气中焦臭与泥土翻新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至于那些被俘的鞑子军官,则被悉数从降兵中甄别出来,验明正身之后,便被拉到一旁,进行了“无公害化处理”。
值得一提的是,广州城的府库,终于不再像其他州府那般库藏空空,老鼠都饿得打转。
这广州城内的银子,不仅有,而且还多得有些惊人!
当厚重的库门在士兵们的合力推动下缓缓开启,内里堆积如山的银锭,在火把照耀下反射出的炫目光芒,几乎要闪瞎了李振华的双眼。
“好家伙!这些狗鞑子,果真是将银子都囤积到广州了!”
李振华看着眼前这座名副其实的“银山”,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之前攻下的那些州府城池,银库无一例外皆是空空如也,让他一度以为清廷已将财富尽数北运。
如今看来,是都汇聚于此了!
这一仗,打得太值了!
李振华当即下令,调集亲兵严密封锁府库,并派专人仔细清点。
最终的结果,更是让所有在场之人倒吸一口凉气。
府库库存,加上从那些被抄没的官僚富商家中搜刮出的金银细软,林林总总加起来,竟有足足一千五百万两白银之巨!
“啧啧,果然,做什么生意,都不如直接抢来钱快!只可惜,这等一本万利的买卖,终究只是一锤子而已。”
李振华摩挲着下巴,由衷地感叹道。
广州府库之所以如此充盈,皆因其中不仅包含了广东、广西两省去年全年的税赋,更有今年“上忙”时节刚刚征缴入库的税银。(上忙指农历2-4月,一般征收比例为全年50%)。
原本这些银子早就应该启运北上,送往京师。
但明军突然暴起进攻福建随后又一路打到南京,这直接就导致了税银北上之路充满了不确定性。
走陆路不知道明军打到了哪里,走水路,则无异于直接给明军送钱。
两广总督石琳担心税银出现意外,所以便暂时将银子留了下来。
如今,这些本该充实蛮清国库的巨额财富,却悉数便宜了朱大皇帝。
当朱大皇帝收到李振华发来的广州大胜俘虏清军16万,缴获白银1500万的电报时,嘴角几乎都快咧到耳根了。
“好!好啊!十六万!整整十六万的建设兵团士兵!这可又是一大批宝贵的免费劳动力啊!”
朱和埸兴奋地一拍御案。
随着大明光复的疆域急速扩张,各地百废待兴,无论是修路、开矿、兴修水利,还是新建工厂、营造城池,都需要海量的人手。别说十六万,就是一百六十万,他也绝不会嫌多!
还有那一千五百万两白银,更是让他喜上眉梢。
虽然每攻下一座城池,城内的鞑虏官僚和富商们都会“慷慨”地为大明贡献出他们的家产,但谁会嫌自己手里的钱多呢?
如今大明的摊子越铺越大,用钱的地方也如流水一般。
新建工厂要钱,扩编军队要钱,研发新式武器装备要钱,修桥铺路同样要钱。
即便有系统提供的便利,使得许多设备的制造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原材料、工人的薪俸、各项工程的开支,哪一样都离不开真金白银。
手里若不攒下足够的家底,他这位大明皇帝,心里总是会有些不踏实。
……
广州城的收复,以及二十三万清军主力的灰飞烟灭,标志着盘踞于整个长江以南地区最大的一支清军武装力量彻底覆灭。
这一消息,在锦衣卫推波助澜之下,以远超以往任何一次战报的速度,迅速传遍了整个神州大地。
对于那些尚存幻想、企图负隅顽抗的各地鞑子官僚而言,这则消息不啻于一记晴天霹雳!
拥有雄兵二十三万,且城防坚固的广州城,在区区数万明军的攻势之下,竟然连一天时间都没能坚持住便土崩瓦解!
那么他们手中这点可怜的兵力,这些烂-番茄、臭鸟蛋,又拿什么去抵挡明军的攻势?
消息传开,长江以南残余清占区的鞑子们,无论官民,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一场规模浩大的逃亡潮,就此拉开序幕。
那些在蛮清朝廷中担任官职的,纷纷拖家带口,变卖家产,企图南逃安南、缅甸等地,以期避祸。
而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八旗子弟和满人富户,则大多选择卷起金银细软,向北逃窜,妄图渡过长江,逃回他们的“龙兴之地”。
鞑子们如此大规模的狼狈逃窜,在饱受压迫的汉人百姓眼中,只有一个信号:
大清,要亡了!
于是,一些曾深受鞑虏欺凌、家破人亡的百姓,在看向那些仓皇出逃的鞑虏时,眼神渐渐变了。
有卫兵保护的南逃官宦他们不敢动,但是北逃的那些人呢?
至此,鞑子们的北逃之路,陡然变成了一条布满荆棘与陷阱的黄泉路。
被压抑了数十年的愤怒一旦爆发,便如燎原的野火。沿途的百姓纷纷自发组织起来,设置路障,挖掘陷阱;那些啸聚山林的土匪强人,更是嗅到了血腥与财富的气息,纷纷下山“打秋风”;
更有锦衣卫的缇骑校尉们,混迹其中,专门负责“点杀”那些罪大恶极的鞑子头目,顺便来一波“劫富济贫”。
当然,这“贫”,主要指的是大明国库。
愤怒的百姓、眼红钱财的土匪,以及执行“特殊任务”的锦衣卫,三方势力,共同为这些北逃的鞑子们,设置了一道又一道难以逾越的鬼门关。
无数曾经高高在上的鞑子,在绝望的哀嚎中,倒在了北逃的漫漫长路上。
他们的财富被洗劫一空,他们的妻女在眼前遭受凌辱,自己则被愤怒的民众用最原始、最解恨的方式处死。
后世史书记载,天允元年间,因北逃途中遭遇愤怒百姓和土匪强人袭击而死亡的鞑虏人数,据不完全统计,高达两万余人,被洗劫的财产更是不计其数。
这段充斥着血与泪的逃亡,因其过程之惨烈,死伤之众,亦被后人称之为——“血色迁徙”。
……
第173章 目标澳门
前世人们熟知的历史,葡萄牙对澳-门的殖民历史是从葡萄牙人强迫清政府签订《中葡会议草约》和《中葡友好通商条约》开始的。
但实际上早在1553年,葡萄牙人就已经开始了对澳-门的变相侵占。
1514年,葡萄牙商人首次来到广东屯门进行香料贸易。
从这里开始葡萄牙人见识到了大明的富饶。
黄金、丝绸、瓷器,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繁华喧嚣的市井,富庶安宁的乡野,这一切都狠狠刺激着这群远道而来的冒险者的贪欲。
贪婪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长。
紧接着葡萄牙便将在殖民地上对付土著的一套用在了大明身上。
显然,这帮红毛鬼没搞清楚状况。
大明既不是美洲土著,也不是非洲黑叔叔,靠着几条小破船就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公然挑衅大明的威严,无异于自寻死路。
于是,接下来的几十年,成了一部葡萄牙人被明军按在地上反复摩擦的血泪史。
屯门海战、茜草湾海战、双屿之战,葡萄牙三战三败,被明军打成了丧家之犬。
尤其是双屿港那一战。
几十个葡萄牙海盗在宁波沿海烧杀抢掠,这桩暴行直接捅到了嘉靖皇帝那里。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
盛怒的嘉靖帝一道谕令,都指挥卢镗亲率大明水师,对盘踞在双屿的葡萄牙海盗巢穴进行了无差别的屠戮和清剿。
此役,岛上葡萄人几乎被杀绝,所有建筑全部被烧毁,所有钱财全部被大明收入囊中。
差不多就是三光了。
连番的惨败,尤其是双屿之战的毁灭性打击,终于让狂妄自大的葡萄牙人脑袋清醒了。他们总算认清了自己与这个东方帝国之间,存在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从此再不敢动武。
不过武的不行,那就换文的。
1553年。葡萄牙人以船上货物在航行中受潮,需借地晾晒为由,几经周折,终于踏上了澳-门半岛的土地。紧接着,他们便用重金开道,大肆贿赂当地腐败的明朝官员,从而获得了在这片土地上的临时居住权。
区区一个居住权,自然满足不了葡萄牙人日益膨胀的野心。不久之后,他们便开始得寸进尺,在澳-门半岛上悄然扩充定居点,甚至偷偷摸摸地修筑起了防御工事和炮台。
由于事先早已用黄澄澄的金银堵住了本地官员的嘴,对于葡萄牙人这些明显越界的行为,那些收受了好处的官员们,大多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
1572年,葡萄牙人照常给本地官员送上贿赂,不过这时间选的并不好,葡萄牙人送上贿赂时在场的官员太多,众目睽睽之下,这笔原本心照不宣的贿金,便摇身一变,成了葡萄牙人公开向大明朝廷上缴的地租,合白银五百两。
时间又过了半个世纪,到了1623年,即天启三年。
此时的葡萄牙人,羽翼渐丰,在澳-门的势力也已根深蒂固,他们再次向大明朝廷正式提出了租借澳-门的请求。
彼时的大明,早已不复嘉靖年间的强盛。东北的建州女真在努尔哈赤的带领下迅速崛起,野猪皮的铁蹄已将整个辽东地区搅得天翻地覆,烽烟四起。
焦头烂额的天启皇帝,正为辽东的糜烂局势以及国内此起彼伏的灾荒和民变而心力交瘁。再加上那些早已被葡萄牙人喂饱了的朝中官员在一旁巧舌如簧地游说,不堪其扰的天启皇帝,最终挥手应允。
自此,澳-门便转为了由葡萄牙统治,就在当年,第二任澳-门总督也正式走马上任。
如今,随着明军收复广州,朱和埸自然是不允许大明国土之上还存在着任何殖民者的据点。
因此,早在南下大军攻略广州之前,他便已向将领下达了明确谕令:
在夺回广州城的同时,务必将盘踞在澳-门的葡萄牙势力彻底清除,收复澳-门失地!
……
澳-门总督府。
装饰奢华的办公室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香水与汗液混合的暧昧气息。
“哦,上帝啊,我亲爱的奥琳娜夫人,你简直是上帝赐予我的天使!”
施基拿总督,这位年过半百、脑满肠肥的葡萄牙贵族,一边手忙脚乱地提起皱巴巴的裤子,一边喘着粗气,脸上带着事后满足的潮红,对面前的妖娆妇人赞不绝口。
他那仅持续了一分多钟便草草结束的“奋战”,显然让他有些虚脱。
而被他称为奥琳娜夫人的美艳妇人,正优雅地整理着略显凌乱的衣裙,心底里,却对施基拿这头中看不中用的肥猪鄙夷到了极点。
但她脸上依旧堆满了妩媚入骨的笑容,眼神如同一汪春水般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施基拿。
“我尊敬的总督大人,您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您的勇猛,已经让我彻底离不开您了!”
这番刻意的恭维,让本就飘飘然的施基拿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得意地挺了挺肥硕的肚腩,回头贪婪地瞥了一眼正在整理衣衫的情妇。
那不经意间乍泄的春光,连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旖旎,似乎又让他那刚刚偃旗息鼓的欲望,有了那么一丝蠢蠢欲动的迹象。
可惜,就在他脑海中刚刚萌生出“梅开二度”的念头时,那扇象征着总督权威的办公室大门,却“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撞开!
“总督大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明军舰队!是明军的舰队!他们朝着澳-门方向来了!”
一个惊惶失措的声音在办公室内炸响。
闯进来的人,正是佩拉约号巡洋舰的舰长杰姆斯中校。
此刻的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眼神中满是难以掩饰的恐惧。
两天前,珠江口外那场堪称惊世骇俗的海战,如同梦魇般深深烙印在了杰姆斯的心头。
他亲眼目睹了明军战舰那恐怖的炮火,也亲眼见证了清军水师如同纸糊般不堪一击的惨状。
逃回澳-门港口后,他再也没胆子将佩拉约号驶出避风塘半步。
这两天来,杰姆斯和他舰上的所有官兵,都如同惊弓之鸟般,龟缩在澳-门,日夜担惊受怕。
他们生怕那些如同海上恶魔般的明军战舰,会突然调转炮口,将澳-门夷为平地。
他们很清楚,面对那几艘火力强大到令人绝望的新式战舰,自己这点可怜的武力,连塞牙缝都不够。
好在,两天时间过去了,广州那边的战事也结束了,澳-门依旧风平浪静。似乎大明对澳-门并没有什么想法。
稍微放下心来的杰姆斯这个时候也接到了总督府的命令,
要求他们即刻启航,运送一批早就准备好的丝绸和瓷器,前往葡属印度果阿。
军舰装满货物后很快便启航离港。
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佩拉约号才刚刚驶出港口没多久,便一头撞上了正气势汹汹向澳-门方向高速驶来的两艘大明“泰山”级巡洋舰!
那一刻,杰姆斯和其他船员几乎被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刚刚离港不久的佩拉约号逃回了澳-门,而杰姆斯本人,则火急火燎地冲进总督府,向施基拿汇报这万分紧急的军情。
好事被打断,斯基拿总督的脸上自然没有半分好脸色。
但在听到“明军舰队正向澳-门方向驶来”这几个字眼时,他那因情欲而涨红的肥脸,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心中的旖旎春情也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灭。
他也慌了!
“明……明军舰队?他们有多少艘船?”
斯基拿强作镇定,但声音中还是带着一丝紧张。
“两艘!总督大人!是两艘!” 杰姆斯喘着粗气,急促地回答。
听到这个数字,斯基拿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的紧张也消散了不少。
才区区两艘船而已,问题不大!
澳-门港内驻扎的葡萄牙舰队,虽然算不上强大,但对付两艘普通的明国水师船只,还是绰绰有余的。
看来,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这些明国人,或许并不是想要凭借武力将他们强行赶走,更大的可能,只是想借着刚刚打败清国人的威风,前来敲诈勒索一番,捞些好处罢了。
可怜的斯基拿总督,此刻还完全不知道,他口中这“区区两艘船”,乃是大明皇家海军最新锐的“泰山”级巡洋舰。
这两艘战舰,拥有的火力,足以在半小时内,将整个澳-门连同港口里的葡萄牙舰队,一同炸回石器时代。
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一副总督应有的威严姿态。
“杰姆斯中校!作为一名光荣的葡萄牙皇家海军军官,你竟然被明国人区区两艘军舰就吓成了这副模样!这简直是丢尽了我们葡萄牙海军的脸面!你应该为此感到羞愧!”
顿了顿,他加重了语气:
“现在,中校,我命令你,立刻返回你的岗位!带领你的佩拉约号,严密监视那些明国军舰的动向!如果……如果他们胆敢向你发起攻击,就……就立刻前来向我报告!”
斯基拿总督终究还是没有敢轻易说出“反击”二字。
虽然他潜意识里认为,凭借澳-门的防御力量,消灭这两艘明国军舰应该不成问题。
但他也很清楚,大明帝国可不仅仅只有这两艘军舰。更何况,就在一水之隔的广州,还驻扎着数以万计刚刚打了胜仗、士气如虹的大明陆军。
真要是动了手,等待澳-门的只有灭顶之灾。
他还不想死。
而听到总督的命令,杰姆斯中校面色发苦,心中叫苦不迭。
让他去监视那些如同魔鬼般的明军战舰?
万一对方一个不高兴,随手一轮炮火下来,把他连人带船一起送去喂鱼怎么办?他可不想白白送死。
“总督大人,您……您或许并不知道。”
“那两艘明军军舰,它们的战斗力……非常……非常强大!就是这两艘战舰,在两天前,轻而易举地击败了清国广州水师的二十多艘战舰!那场面……简直是屠杀!”
斯基拿总督显然没把杰姆斯这番危言耸听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清国水师本就孱弱不堪,被击败也不足为奇。
他冷着脸,强硬地打断了杰姆斯的话
“够了!中校!执行命令!”
不过,话音刚落,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略微沉吟后,还是语气稍缓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安慰杰姆斯,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放心吧,中校。那些明国人,不过是想借机来商讨一下澳-门的租金问题罢了。不会有战争的,绝对不会!”
……
第174章 胆敢反击?给我拆了它
杰姆斯最终还是咬着牙离开了总督府。
斯基拿总督那番轻描淡写的保证,在他听来如同隔靴搔痒,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让他独自带领佩拉约号去监视那两艘明军战舰?
他宁愿现在就去跳珠江喂鱼!
为了给自己壮胆,也为了万一发生不测时能有个垫背的,他硬是拉上了港内另外四艘吨位相当的巡洋舰一同出海。
五艘悬挂着白底绿十字旗的葡萄牙军舰,在各自舰长将信将疑的催促下,慢吞吞地扬起风帆,凑成一个稀拉的队形,朝着外海爬去。
他们没有航行太远,几乎是刚驶出澳门内港的避风塘,瞭望哨便发出了警报。
顺着瞭望兵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海天相接之处,两道粗壮的黑色烟柱直冲云霄,正是那两艘大明战舰!
此刻,那两艘线条流畅、喷吐滚滚黑烟的明军战舰,正不紧不慢地犁开波浪,迎面驶来。
光是那份沉稳带来的压迫,就让杰姆斯的心脏一阵狂跳。
他握着望远镜的手已经开始发抖,喉咙干得快要冒烟,脑子里正乱糟糟地想着该怎么开口“友好”交涉,泰山号上高音喇叭的喊话声就先一步砸了过来。
先是字正腔圆的汉语,随即又切换成略带生硬的葡萄牙语:
“对面的五艘葡萄牙军舰,你们已经非法闯入我大明领海!为避免误判,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你方必须立刻停船,降下旗帜,接受检查!重复一遍……”
这霸道至极的宣告,在五艘葡萄牙军舰上炸响。
所有官兵,包括那些刚才还抱着看热闹心态的舰长们,全都傻了眼,脸上写满了荒谬。
刚见面二话不说,就直接让我们投降?这合理吗?
“什么?让我们投降?”
“他们疯了吗?这里什么时候成大明的领海了?”
“我们在这里航自由行了一百多年,怎么现在就成非法闯入了?”
一时间,除了佩拉约号上那些亲眼见过明军恐怖火力的官兵一个个面无人色、屁都不敢放一个外,其余四艘军舰上的葡萄牙人无不义愤填膺,叫嚣声此起彼伏,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他们纷纷摩拳擦掌,咒骂着明军的狂妄,甚至有人已经开始解开炮衣,一副要干仗的架势。
佩拉约号上的官兵则是眼神忐忑的看着周围的同伴。
明军太强势了,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
而且现在他们该怎么办?
说好的来监视明军战舰,可没人告诉他们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啊!
“长官……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一名年轻的炮手,声音发颤地望向杰姆斯。
杰姆斯此刻也是六神无主,手心全是冷汗。
投降?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在见识了那场珠江口外的“屠杀”之后,他实在生不出半点与明军交战的勇气。
杰姆斯和佩拉约号上的人见识过明军的可怕,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反抗。
但被他们拉来壮胆的其他几艘船可没见过。
虽然他们同样知道如果同明军发生交火,他们的最终下场绝对不会好看,但明军咄咄逼人的喊话仍旧让不少人眼里喷火。
太欺负人了!
“欺人太甚!这些该死的明国佬,真以为我们葡萄牙皇家海军是泥捏的吗!”
云雀号小型巡洋舰的舰长伯纳尔,此刻脸颊涨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葡萄牙怎么说也是欧洲强国之一,作为大航海时代的先驱,祖上也阔绰过。
现在这些明国人仗着背后庞大的舰队撑腰,区区两艘军舰就敢在他们面前叫嚣,要是放在以前他早就下令开火了。
但,他还没有失去理智。
“通讯官,告诉那些该死明国人,这里是公共海域,我们有自由航行的权力!”
“哼,自由航行?”
泰山舰上,家文宣发出一声冷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四海之内,皆是我大明疆域!时代变了,红毛生番们!”
他侧过头,对身旁的传令兵吩咐道:“传令一号主炮,瞄准刚才那艘打旗语的葡萄牙小船的主桅杆!告诉炮手,这一炮要是能精准地把那顶给削了,老子赏他一个肤白貌美的倭国小娘子当婆姨!要是打偏了,他小子今晚就给老子饿着肚子反省去!”
当然,他并没有真的指望炮手能够打中那艘葡萄牙巡洋舰的桅杆。
两舰相隔还有三四百米远,这个距离想要用火炮击中一根直径20公分的桅杆,这不比买彩票中奖的几率大多少。
他要的只是一个警告。
至于晚饭?他可是知道舰上有不少人都将平时配发的各种罐头攒了下来,然后等着船只靠岸将这些东西换成钱,一顿饭不吃饿不死他们。
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邪门。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炮弹出膛的瞬间,连泰山号的甲板都微微震颤。
下一秒,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远处云雀号那根高耸的木制主桅杆,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掰了一下,咔嚓一声,从中断裂。
上半截带着帆索呼啦啦地倒塌下来,重重砸在甲板上,激起一片混乱的惊呼和漫天木屑。
幸好这枚炮弹用的是训练弹,要不然此刻云雀号的甲板上恐怕已经是死伤一片了。
“额,长官,您这……怕是真得搭进去一个倭国媳妇儿了。”
见此情形有人出言调侃道。
什么叫我搭进去一个倭国媳妇儿?
家文宣一听这话就感觉不对味儿,刚想反驳。却听见对面骤然也传来“砰”的一声炮响!
紧接着,“哐当”一声,一枚小小的实心铁球砸在了泰山号厚实的舰艏装甲上,擦出一溜火星,然后无力地弹落入海,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
家文宣眉毛猛地拧到了一起,脸上的表情也瞬间转变为“勃然大怒”。
他选择性地遗忘了是自己先开的炮,此刻只觉得受到了莫大的挑衅。
“反了!反了!这些红毛番竟敢炮击我大明皇家海军!传我命令,给我把它拆了!”
云雀号舰长伯纳尔,此刻简直是欲哭无泪。
他发誓,他绝对没有下令开炮!
刚才明军那一炮精准地打断了他的主桅,就已经让他吓得魂不附体,而且他知道明军战舰都是使用开花弹的,刚刚击中桅杆的那枚炮弹没有爆炸,说明对方只是想给他们一个警告。
可自己船上怎么就有愣头青开炮反击呢。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炮声已经响起,梁子已经结下。他看着对面那艘明军巨舰上迅速调整的炮口,知道战争已避无可避,当下只能硬着头皮命令道:
“蠢货们!还愣着干什么!开炮!都给老子开炮!让这些该死的明国佬尝尝我们葡萄牙皇家海军的厉害!”
下达这条命令时,伯纳尔已经准备好跑路了。
等将这两艘嚣张的明军战舰击沉后,他就立刻就带着战舰远遁印度。
至于明军的报复,澳门的死活,他只能说抱歉了。
要怪,就怪那个手贱开炮的蠢货吧!
伯纳尔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打不打得过的问题。
在他看来,如此近的距离下,己方五艘战舰对阵敌方两艘,船多炮多,断没有打不过的道理!
然后他就知道了,这个,真的打不过……
泰山、华山二舰,几乎在伯纳尔的嘶吼声落下的同时,便率先发起了攻击。
由于两舰此刻皆是舰艏斜向对敌,可供射击的只有舰艏主炮及左舷最前方的一门130毫米主炮,外加两座37毫米机关炮。
即便如此,这看似“稀疏”的火力,对于云雀号而言,已是灭顶之灾。
“轰!轰!轰!轰!”四声沉闷的巨响连成一片。
在两三百米的距离上,四枚碗口粗的高爆弹拖曳着死亡的呼啸,轻易撕开了云雀号的船体。
第一枚炮弹命中了舰艏,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木屑与人体残肢一同飞上半空;
第二枚炮弹钻入船身中部,引发了剧烈的内部爆炸,火光裹挟着浓烟从破口处喷涌而出;
第三枚和第四枚则分别击中了船尾和水线附近,伴随着刺耳的断裂声,云雀号的船尾像是被巨斧劈开一般,迅速下沉。
但这还没完,爆炸的焰火还未消散,密密麻麻的37毫米炮弹又已经砸了过来。
弹雨无情地扫过云雀号狼藉的甲板,凡是被击中的葡萄牙士兵,无不瞬间被打得血肉模糊,肢体横飞。
“上帝啊!”
伯纳尔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他们这是在被两艘战列舰围殴吗?
现在别说击沉对方了,己方的存活时间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这一次伯纳尔并没有猜错,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泰山号与华山号已经从容完成了转向,将森然的侧舷对准了已然半残的云雀号。
“开火!”家文宣冷声下令。
两舰侧舷,总计十四门130毫米后装线膛炮同时发出了怒吼!
“轰轰轰……”
连绵的爆炸声响彻海面,可怜的云雀号,在这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下,连像样的挣扎都做不到,便被冲天而起的火光烟焰彻底笼罩。
……
第175章 澳门总督?谁任命的?
云雀号走得很不安详。
它那仅有五六百吨排水量的脆弱船体,在泰山号与华山号的联合绞杀下,被一寸寸地撕开、嚼碎。
十二门130毫米主炮喷吐的怒火,每一次轰击都像一柄重锤,将云雀号的木质结构砸得支离破碎。
37毫米机关炮弹,如冰雹般倾泻而下,将甲板犁了一遍又一遍。
绝望的哭喊与撕心裂肺的惨叫,被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彻底吞噬。
终于,烈焰舔中了云雀号的火药库。
刹那间,一记远超之前所有动静的巨响炸开,一团裹挟着浓烟、烈火与船体碎片的巨大火球,蛮横地冲上天空。
云雀号全舰九十七名官兵,无一生还。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以至于海面上另外四艘葡萄牙巡洋舰上的官兵,几乎是在呆滞中目睹了云雀号从垂死挣扎到彻底湮灭的全过程。
等他们回神之际,云雀号已经暴毙。
所有人都愣愣地望着那片刚刚还是云雀号所在、此刻只剩下翻滚的浓烟和漂浮的零星碎片的死亡海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除开佩拉约号外,其他三艘葡萄牙巡洋舰上的官兵,之前面对明军泰山号的喊话时一个个皆是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就将明军两艘战舰大卸八块。
可是现在,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屁都不敢再放一个了!
明军转瞬之间就将一艘巡洋舰彻底抹去的恐怖场景,让他们从骨髓里感到了战栗。
反击?
那他妈是自杀!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挂……挂白旗!快!快把白旗挂起来!”
杰姆斯舰长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虽然队友被祭了天,但好歹自己还活着。
反抗的下场已经血淋淋地摆在眼前,他不想成为第二个伯纳尔!
佩拉约号上的士兵们如梦初醒,在杰姆斯的咆哮声中,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
有人慌不择路,一把扯下船长室的白色床单,胡乱捆在旗杆上,颤抖着升了上去。
那面不成体统的“白旗”,在海风中瑟缩地飘着,卑微又可笑。
其他三艘葡萄牙巡洋舰的舰长们,此刻也早已没了半分先前的傲慢与怒火。他们看着佩拉约号率先“投降”,纷纷有样学样,挂出了一切能代表投降的白色布料。
“哼!一群欺软怕硬的贱皮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泰山号舰桥上,家文宣低声啐了一口,眼神中尽是鄙夷。
这场短暂的战斗就爆发在澳门港外不远处。
那闷雷般的炮声,尤其是云雀号最后解体时腾起的巨大火球,第一时间就揪住了澳门城内所有人的眼球。
码头上,街道旁,甚至一些房屋的屋顶上,都挤满了伸长脖子、满脸惊惶的围观人群。
“发生什么事了?上帝啊!是海盗吗?”
“不……听那炮声,像是军舰在交火!难道是……是大明海军打过来了?”
“天呐!那艘船……那艘船爆炸了!”
惊呼和议论在人群中炸开。
他们只能远远看到海面上翻腾的硝烟和一艘船只被击沉的惨状,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是一无所知。
他们马上就不用猜了。
没过多久,在无数双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大明皇家海军的泰山华山二舰,已经押解着四艘挂着可笑白旗的葡萄牙巡洋舰,缓缓地朝着澳门内港驶来。
当看清那四艘投降舰船确确实实是葡萄牙皇家海军的巡洋舰时,码头上围观的葡萄牙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哦!我的上帝!那是……那是我们的船!我们的船投降了!”
“四艘……四艘巡洋舰,向两艘大明战舰投降?我不是在做梦吧?”
这个事实,远比看到己方战舰被击沉,更让他们感到屈辱。
港口附近几处炮台上的葡萄牙炮兵们更是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开炮?他们看着那两艘气势逼人、炮口闪烁着森然寒光的明军巨舰,再想想刚刚那艘沉没的己方巡洋舰下场,谁也不敢下这个命令。
他们能做的,就是立刻派人连滚带爬地跑去总督府报信。
很快,几艘战舰陆续停稳靠岸,紧接着,一队身着雪白水手服、荷枪实弹的大明皇家海军官兵在一名上尉的带领下登上码头,并迅速清出了一片警戒区。
或许,这也不能完全算是“清出”。
因为当那些身姿挺拔、神情肃穆的大明官兵踏上码头时,原本挤在前面的葡萄牙人,自己就呼啦啦地向后退开,自动让出了一大片空地。
一部分原因,自然是因为这些明军官兵刚刚在他们眼前上演了一场血腥的屠杀,并且俘虏了他们的四艘战舰,那种无形的煞气和压迫感让他们心生畏惧,不敢靠近。
另一部分原因,就纯粹是自惭形秽了。
看看大明皇家海军官兵,个个制服整洁笔挺,身姿挺拔英伟,他们动作整齐划一,纪律严明,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百战精兵的自信与骄傲。
再反观码头上的葡萄牙人,
无论是平民还是那些刚从船上下来的水手,大多衣衫不整,胡子拉碴,身上散发着汗臭和鱼腥味。
有些葡萄牙水手更是邋遢得和乞丐没什么两样。
这对比太过鲜明,让许多葡萄牙人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恨不得钻进人群里。
太他妈丢人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文明”,在这些东方军人面前,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向后缩。
人群里,不少胆子大的白人妇人,一双双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黏在那些挺拔的东方官军身上,毫不遮掩。
她们的眼神中,除了新奇,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渴望,仿佛要将这些来自东方的雄壮男子吞下去一般……
少时,在几名军官和一队卫兵的簇拥下,澳门总督施基拿总算行色匆匆地赶到了码头。
当他看到码头上那四艘悬挂着白旗的己方巡洋舰时,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精心修剪的胡子都气得微微发颤。
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与惊骇,目光阴沉地扫过那些垂头丧气的舰长和水手。
废物!一群废物!
让你们去监视,怎么就打起来了?
五打二,还被人干沉一艘!
葡萄牙海军的脸,全让这帮蠢货丢光了!
不过,施基拿毕竟是久经官场的老油条,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
隔壁广州城刚被攻陷,珠江口还飘着数不清的明军战舰。
他惹不起!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平息这些东方人的怒火,保住澳门,保住自己的总督之位。
施基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看了一眼周围越聚越多的围观群众,下意识地学着那些大明海军官兵的样子,挺了挺微微发福的胸膛,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礼服,然后拄着文明棍,摆出一副从容镇定的绅士模样,缓缓朝明军警戒线走去。
可惜,他这番精心营造的“总督威仪”,连一分钟都没撑住。
他领着人,刚踏出几步,想靠近些。
“咔嚓!”
一声整齐划一的脆响。
前排那些面无表情的大明海军士兵,几乎在同一瞬间,齐刷刷举起了手中的90式步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施基拿一行。
“站住!军事禁区!未经允许擅自上前者,格杀勿论!”
厉喝声如雷贯耳!
施基拿腿肚子当场就软了,整个人不受控地向后一趔趄,手中的文明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要不是身后的人扶得快,这位总督大人怕是已经一屁股坐地上了。
不过那狼狈不堪的模样,与他先前刻意营造的从容形象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引得周围一些胆大的葡萄牙人发出了压抑的窃笑声。
“误会!天大的误会!各位长官!”
施基拿身边一名懂汉语的葡萄牙翻译官,吓得脸都白了,连忙举起双手,用蹩脚的汉语大声解释:
“这位……这位是我们澳门的施基拿总督阁下!我们是来拜见贵军长官,商讨澳门半岛地租一事的!绝无恶意!”
带队的明军上尉瞥了一眼被扶住、惊魂未定的施基拿,眼神里满是嘲弄。
“商量地租?哼,你们倒是真敢想。跟我来吧,我们长官要见你们。”
明军这种粗鲁的态度,让施基拿感到既愤怒又屈辱。
他好歹也是葡萄牙王国任命的总督,何曾受过这等对待!
但形势比人强,但看着那些明晃晃的刺刀,他只能把这口气硬生生咽下去,在心里把这些“野蛮人”咒骂了千百遍,然后捡起文明棍,老老实实地跟在上尉身后,朝泰山号走去。
泰山号宽阔的甲板上,家文宣早已等候多时。
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海风吹拂着他深蓝色的海军将领制服,猎猎作响。
“长官,人已经带来了!”上尉敬了个军礼,大声报告。
施基拿一见到家文宣,尽管对方年纪轻轻,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和眉宇间的锐利锋芒,还是让他心中一凛。
他努力挤出一张笑脸,甚至微微躬了躬身子,抢在翻译开口之前,用他那蹩脚汉语开口道:
“尊敬的……大明将军!我是……澳门总督,施基拿。很荣幸,见到将军阁下!”
这种场合,主动自报家门,姿态上就矮了一截。
但施基拿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了。
他很清楚,在当前这种绝对的武力压制下,他们这些在澳门的葡萄牙人,面对强大的大明帝国时,地位恐怕不仅仅是矮了一头那么简单。
他甚至主动用自己为了方便收听大明广播而苦练的蹩脚汉语来打招呼,尽管发音古怪,语句也不甚通顺,但那确实是汉语。
施基拿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甚至可以说是卑微。但家文宣却似乎并不领情。
他冷冷地扫了对方一眼,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施基拿的身上,几息之后才缓缓开口:
“本官,大明皇家海军太平洋舰队第一分舰队司令,少将家文宣。”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紧盯着施基拿,继续说道:
“不过,澳门总督?“
”据本官所知,我大明疆域之内,除了太上皇陛下当年体恤吕宋遗民,特设吕宋总督一职,总理民政军务之外,似乎并未再设有其他任何总督官职。“
”那么,施基拿阁下,你是否能向本官解释一下,你这个‘澳门总督’的头衔,又是谁给你任命的?“
”我大明皇帝陛下,可曾承认过?”
……
第176章 葡萄牙人的出路
家文宣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施基拿整个人都懵了一瞬。
他总督一职是谁任命的?
这还用问?
当然是葡萄牙国王啊!
但是这里又牵扯到一个核心的、却又极其敏感的问题:澳门的主权!
虽然当初他们百般钻营,耗费了无数金钱与精力,才从大明手里租借到这块弹丸之地,但从始至终他们都只拥有居住权,行政主权依旧在大明手中。
所以,他这个由葡萄牙国王任命的“澳门总督”,从根子上,就是非法的。
一滴冷汗顺着施基拿的鬓角滑落,浸湿了领口。
他嘴唇哆嗦了几下,支支吾吾,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行了,看来施基拿阁下也回答不上来。”家文宣面带着嘲讽,也懒得和这葡萄牙人废话。
“本官没空和你们在这里磨蹭。此次,本官是奉大明帝国皇帝陛下的命令,前来通知你们的。”
听到“皇帝陛下”四个字,施基拿的心不由自主地又是一沉,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聆听接下来的“判决”。
“陛下御令!非法侵占我大明澳门地区的葡萄牙番邦,鉴于其过往对我大明东南沿海秩序多有滋扰,现令尔等:其一,必须立刻解散在澳门的一切非法武装力量,包括但不限于所有私自招募的士兵、水手及佣兵;其二,必须立刻拆除在澳门地区所有非法修筑的炮台、棱堡及其他一切军事防御工事!”
仅仅是这两条,已经让施基拿面如死灰。
解散武装,拆除炮台,这等于是将澳门彻底剥光了牙齿和爪子,变成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然而,家文宣的话还没说完。
他顿了顿,刀子般的视线刮过施基拿惨白的脸庞。
“其三,鉴于尔等百余年来非法盘踞澳门,逃避了本应向我大明缴纳的足额租金与商税,现责令尔等,补交自嘉靖三十二年(公元1553年)起,至天允元年(即今年)止,共计一百七十二年的澳门地区租金。此租金,按每年一万龙元计算,合计一百七十二万龙元!”
“此外,尔等在澳门开设商埠,掘取巨额商业利润,却从未向我大明缴纳商税。此商业税收,亦需一并补交。考虑到尔等初来乍到之时贸易规模尚小,陛下仁慈,特准以每年按二万龙元补交,一百七十二年,合计三百四十四万龙元。”
“两项相加,总计是五百一十六万龙元。陛下体恤尔等外邦算术不易,特给你们抹零取整…………一共,五百二十万龙元!限尔等七日之内缴清!不得有误!”
当听到家文宣报出的那一连串天文数字般补缴税款后,施基拿都惊呆了。
原来,抹零取整就是尾数差多少,就向上补多少,凑个吉利数是吧?!
哪个天杀的老师教你这么算数的?叫他过来,我想和她聊聊!
五百二十万龙元!
澳门才多大?就算是把整个澳门地皮刮下来三尺,也刮不出这么多钱来!
更让他感到崩溃的是,大明明明已经灭亡了那么多年,中间还隔着一个蛮清的统治时期,现在计算这所谓的补交税款,竟然连蛮清统治时期也堂而皇之地算了进去!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这哪里是来谈判的,这分明就是明火执仗地抢劫啊!
也是辛苦那大明皇帝了,明明可以直接抢的,却还费尽心思地给你安上一个“补交税款”的名头。
“上……上帝啊!”
施基拿的声音又尖又哑,整个人都快跳了起来,他指着家文宣,激动得葡萄牙语都飚了出来:
“将军阁下!您……您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五百二十万龙元!这……这简直就是讹诈!是勒索!我们……我们绝不可能交出这么多钱!”
他身旁的翻译官连忙将他的话转述了一遍,语气里也全是惶恐。
施基拿脖子涨得通红,大口喘着气,强迫自己换回那蹩脚的汉语继续争辩道:
“而且……我们同你们的天启皇帝陛下是有过协定的!澳门每年的地租是五百两白银!并且,我们每年的租金,都已经如数交给了广州官府!你们不能这样毫无根据地撕毁协定,索要如此巨额的款项!”
他原本以为明军此次前来就是商讨澳门租金交接过度一事,最多就是涨点租金,只要上下打点,送些“孝敬”,总能将事情圆过去。
毕竟,他们葡萄牙人在澳门经营百余年,无论是以前的大明还是后来的蛮清他们都是如此操作的,与广州地方官府之间的那套潜规则也早已驾轻就熟。
可谁曾想,对方一开口,就是一笔让他们倾家荡产也拿不出来的天文数字!
这哪里是要钱,这分明是要命啊!
“哦?协定?”
家文宣眉毛一挑,脸上笑容玩味。
“什么协定?本官怎么从未听说过?既然施基拿阁下言之凿凿,想必是有白纸黑字的签署文件了?不妨拿出来,让本官也开开眼界。”(明葡租借条约,资料非常少,另外500两地租是给朝廷的,实际上关税才是大头,收取标准是每船货物价值的20%,加上碇泊税,每年税金基本在2-4万两,加上贿赂金,广州官员赚得彭满钵满。)
家文宣一句话,又把施基拿给问住了。
他怎么可能拿得出来签署的文件。
大明祖训: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当初天启皇帝在贪官的游说下,也只是默许他们租借澳门居住,这种小事,怎么可能留下什么白纸黑字的协定。
后来葡萄牙人在澳门私自建城,不断扩张地盘,甚至组建军队,修建炮台,哪一样不是靠着重金贿赂那些见钱眼开的广州官员才得以实现的?
这也就是因为贪官污吏的隐瞒,皇帝不知道。
真要是让崇祯皇帝知道了,以他那性格,澳门半岛上的葡萄牙人怕是早就被“三光”了。
冷汗,开始止不住地从施基拿的额头和后背冒出来。
他终于彻底回过味来。
眼前这位大明将军,或者说他背后那位大明皇帝,压根就没打算跟他们讲什么“道理”和“旧例”。
大明的胃口,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勒索钱财了,这分明是要将他们葡萄牙人在澳门百余年的积累,连根拔起,一口吞下啊!
“将……将军阁下……”
施基拿的声音开始发颤,他一边艰难地吞咽着唾沫,一边用手帕擦拭着额角的汗珠,同时急促地给副官使了个眼色。
那名副官心领神会,连忙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精致丝绒盒子双手捧上,在家文宣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
霎时间,一片柔和而璀璨的珠光映入众人眼帘。
只见那巴掌大小的盒子里,静静地躺着十数颗大小均匀、圆润饱满的珍珠。
每一颗都有成年男子的小指指甲盖那么大,色泽温润如玉,泛着淡淡的粉色霞光,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这等品相的珍珠,即便是在盛产珍珠的东方,也算得上是稀世珍品。
要是递到那些鞑子官员面前,估计除了糠稀内裤弄不来,其他啥要求都能给你办妥。
可面前之人却是家文宣,系统出身的明军高级军官!
家文宣的目光仅在那盒珍珠上停留了不足一息,脸上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他一挥手,身旁一名军官便上前从葡萄牙人手中接过了盒子。
见此情形,斯基拿还以为事情有了转机,一切还有的谈,哪知下一秒家文宣却淡淡开口道:
“这盒珍珠,品相尚可。若是放在市面上,大约能值个一万多龙元。本官心善,姑且给算个两万吧。“
”那么施基拿阁下,剩下的五百一十八万龙元税款,想清楚该如何交付了吗?”
此言一出,施基拿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险些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这盒由最顶级的采珠人精心挑选、在欧洲王室中都能引起小小轰动的“海洋之泪”,放在市场上少说也能值个十万八万,结果经这位大明将军这上下嘴唇一碰,价值就缩水了七八成!
更可气的是,对方明知这是贿赂,却偏偏要将其算作补交税款的一部分,这简直是……敲骨吸髓还要诛心!
斯基拿内心发出无助的哀嚎,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施基拿浑身发抖,胸膛剧烈起伏,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中只剩下一片绝望的哀嚎。
就在他快要被这巨大的羞辱与绝望压垮之际,家文宣才慢条斯理地抛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或者说,是那位皇帝陛下为他们“指明”的道路。
“当然,陛下也并非不近人情。斯基拿阁下如果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本官这里倒是有一个提议,或许可以为尔等减轻一些负担。”
他顿了顿,看着施基拿因此而重新亮起的眼神,才继续说道:
“澳门地区的民众,以及你们之前那些非法武装人员,都可以选择加入我大明的外籍军团嘛。”
“陛下对于愿意为大明效力的自己人,一向非常慷慨。”
“只要你们表现出足够的诚意,这补交税款的金额嘛……或许,可以酌情减免一些。”
朱和埸当然是知道葡萄牙人绝对是拿不出五百多万龙元的。
这个时候的澳门,地方就那么巴掌大点,总人口也不过一万八千余人,其中绝大多数还是妇女。
而且,澳门本身并不具备强大的生产能力,它的存在,更多的是作为一个服务于东西方贸易的货物集散地和物资中转中心。它本身并不直接创造财富,而是通过贸易和港口服务来盈利。
五百多万龙元,对于澳门总督府来说,无疑是一个足以让他们窒息的天文数字。
就算把整个澳门搜刮干净,再让他们不吃不喝干上二十年,也未必凑得齐。
所以,朱大皇帝早就为葡萄牙人“贴心”地想好了出路。
中南半岛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
不过,朱大皇帝暂时并不打算直接派遣大量的大明正规部队深入那片复杂的丛林山地。
外籍军团将作为大明介入中南半岛局势的主要力量。
因此,这支部队急需补充新鲜血液,特别是那些熟悉火器、有一定战斗经验的“炮灰”。
相比于南洋群岛上的土著们,中南半岛上的一票小国虽然军事实力在明军面前不值一提,但却更加难缠。
这并不是说他们的单兵战斗力有多强,而是这些人都是属猴的,太能钻林子。
为了避免大明正规军陷入治安战的泥潭,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和政治麻烦,外籍军团就是最好的选择。
万一要是闹出来一个屠杀惨案什么的,明军可不会去背这种锅。
一切的罪责,都只能归咎于外籍军团的士兵纪律太差。
毕竟,他们也已经有先例了嘛。
……
第177章 蛮清朝堂上的大明之声
施基拿的肩膀垮了下去,最后还是点了头。
与其说是同意,不如说是认命。
五百二十万龙元!
就算把整个澳门搜刮个底朝天,也凑不出这笔天文数字。
反抗?
他苦涩地勾了勾嘴角,看了眼港口里那四艘高挂白旗的巡洋舰,脑海中浮现出杰姆斯中校描述的明军战舰轻易摧毁清国水师的场景,以及广州城一日即破的消息。
清国数十万大军都兵败如山倒,他小小的澳门,那点可怜的兵力,怕是连明军一轮炮火的余波都扛不住。
比起因交不出税款而被扔进黑漆漆的矿洞,在无尽的苦役中悄无声息地死去,归顺大明,让手下的人加入所谓的外籍军团,好歹……还算留了条活路。
当斯基拿最后点头同意之时,再回想起最初以为明军只是来商讨租金,甚至还盘算着如何打点贿赂的想法,只觉得荒谬又可笑。
大明作为当今绝对的列强,又岂会容忍在自己的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更遑论是外国的武装力量?
他真是太天真了!
……
“据查,澳门伪总督府,长期偷逃税款,累计金额高达五百二十万龙元!偷逃税款金额巨大,行径惊世骇俗,陛下闻之震怒。”
“为此,陛下御令即刻查封澳门伪总督府,相关人犯全部收押待审。”
“同时,为杜绝此类叛逆行径再度发生,加强对澳门半岛之有效管辖,陛下圣裁:原澳门城,即日起改设为澳门县,隶属广州府管辖!原澳门居民,将根据其实际情况,经审核后,可获得大明帝国永久居住权!”
“澳门港口,自即日起,不再对外国商船开放,改建为大明皇家海军澳门军港,作为大明外籍军团海军基地使用!原澳门驻防之士兵、水手,将全部统一整编,纳入大明外籍军团序列!”
“另,为使广大澳门百姓生计有所着落,澳门县衙将在城内新建数个大型纺织厂,并设立外籍军团征兵处。凡愿为大明效力,或入厂工作者,皆可前往登记。具体章程,稍后将由澳门知县衙门张榜公布!”
数日后的澳门城内,大街小巷,临时安放的电喇叭开始以汉葡双语形式反复播报着这则惊天告示:
无数居民涌出屋舍,听着播报内容才惊觉澳门已经变了天了。
对于占据澳门人口绝大多数的普通女性而言,这无疑是一道曙光。
她们中的许多人,丈夫死于战乱,自己常年挣扎在温饱线上,生活困苦,平日里甚至需要依靠教会那点微薄的救济才能勉强度日。
如今,大明要在澳门兴建纺织厂,这无疑为她们提供了一个能够依靠自己双手养活自己和家人的机会。
一些年轻的妇人眼中,甚至闪烁起了对未来的憧憬。
而对于其他的葡萄牙人和土生葡人来说,他们的日子自然是不会再如以前那般如意了。
这些人,不是商人,就是士兵,再不然就是教会的神职人员。
如今澳门港口改为军港,不再对商船开放,这意味着那些依赖港口贸易的商人将大量失业。他们的出路,似乎只剩下进入纺织厂做工、加入外籍军团,或是继续侍奉上帝,成为教会人员了。
可惜的是,即将新建的纺织厂,虽然规模庞大,但招收的男性员工数量将会极为有限,且在同等条件下,显然会优先录用汉人。
至于加入教会?
在澳门收回后,教会再无官方扶持,而等到魔改版西游记以及其他道教类影片在澳门上映后,本地居民的信仰也必将受到剧烈的冲击。
可以预见,澳门县的教会发展,将会举步维艰。
摆在他们面前的,似乎只剩下参军这一条路了。
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离开澳门,但前提是,必须向大明缴纳高达个人总资产百分之八十的“离境税”……
此外,在这座小小的澳门城内,还生活着数百名被葡萄牙人从非洲贩卖而来的黑奴。
当朱大皇帝从呈上来的报告中得知这群人的存在后,当即表示:
“我大明乃仁义之邦,素来以人为本。这些黑人兄弟既然流落至此,朕岂能坐视不理?当立刻让他们回归族群,与亲人团聚才是!”
于是,就在当天夜里,这几百名黑人兄弟就被“妥善”地请上了船,连夜送往了南洋。
在那里,他们将和挥汗如雨,不是,是热情高涨的南洋土著兄弟们一起,在矿山中为了大明的建设挥洒汗水,进行“义务劳动”。
什么?你说南洋土著和非洲黑人并非同一族群?
朱大皇帝表示,这都不重要,差不多就行了!
至少,他们的肤色看上去不是很接近嘛!
能一起挖矿,这是缘分!
……
北京,紫禁城。
金銮大殿上,糠稀大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目光死死钉在殿中那个手忙脚乱的官员身上。
御座之下,其余的满汉大臣们则一个个垂手肃立,眼观鼻,鼻观心,可不少人那竭力绷住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向上翘起,泄露了一丝幸灾乐祸。
殿中那名官员此刻已是满头大汗,背心也早已被冷汗浸透。
“怎么回事?方才在府里还好好的,怎么……怎么一到这儿就不响了呢?”
他心里急得冒火,手指哆哆嗦嗦地在那个方盒子上来回拨弄,嘴里碎碎念叨着。
此物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一个西洋商人手里高价淘来的宝贝。
他也是见此物能发出人声,还能播放优美乐曲,便想着,近来皇上因南方明匪之事而龙体欠安,心情郁郁。若是将此等奇巧之物敬献上去,博得皇上一笑,说不定龙颜大悦之下,自己的官位也能往上挪一挪。
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宝贝玩意儿一到这金銮殿上,竟成了个哑巴!
这可要了他老命咯。
那官员慌张捣鼓的方盒子正是产自大明的收音机。
由于手搓真空电子管对工匠的技术要求极高,且产出的大部分合格的电子管都被优先供应给了军用电台的生产。
因此,这民用收音机的产量极其有限,每一台都价格不菲,绝对算得上是稀罕之物。
就在那献宝官员急得快要哭出来,感觉自己仕途乃至性命都将不保之际,他胡乱拨动的一个调频旋钮,似乎终于触动了什么。
一阵轻微的电流“滋滋”声后,一阵清脆甜美女声,突兀地从那方盒中传了出来。
“……各位听众朋友们,上午好呀!这里是大明之声广播电台,我是你们的老朋友轻语。欢迎大家在百忙之中,收听本期的《天下要闻》节目。”
“首先,依旧为大家播报咱们大明百姓最为关心的前线战事最新进展。”
“据军部可靠消息透露,日前,在我大明将士的浴血奋战之下,湖广行省全境,以及广东行省大部分地区,均已成功光复,重回我大明怀抱!”
“系列战役之中,我军累计歼灭、俘虏建奴伪清叛军超三十万之众!残余叛军主力已然闻风丧胆,仓皇向南逃窜。
“目前,我大明各路王师在稍作休整之后,已再度开拔,正向残敌发起追击!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传来!”
“另外,就在昨日,我大明皇家海军再传喜讯!继‘泰山’号、‘华山’号之后,又有三艘全新的‘山岳级’巡洋舰正式下水服役!这标志着我大明皇家海军的实力,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或许,很多听众朋友对这‘山岳级’巡洋舰还不太了解。”
“但轻语可以自豪地告诉大家,本级舰的前两艘,‘泰山’号与‘华山’号,在不久前的广州战役中,正是以区区两舰之力,正面迎战建奴伪清广州水师二十六艘战船,并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其彻底击溃!一举奠定了我军在珠江口的制海权!”
“相信听到这里,大家已经能够体会到,我们大明‘山岳级’巡洋舰的强大之处了吧!”
“好了,接下来,我们再说下一条消息……”
轻语那带着几分俏皮与自豪的甜美嗓音,在这死寂的满清朝堂之上袅袅回荡。
起初,当那方盒子中第一次传出人声时,那名献宝的官员几乎要喜极而泣,以为自己终于逃过一劫。
龙椅上的糠稀和其他大臣,也无不露出惊奇之色。
西洋进贡的八音盒他们见过,但这般能够发出清晰人声之物,却是闻所未闻!
然而,随着广播内容的逐渐清晰,大殿之上的气氛,却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急转直下。
百官们脸上的好奇与惊叹,渐渐被错愕与惶恐所取代,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糠稀那原本还带着一丝探究的脸色,此刻已经彻底沉了下来,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至于那位献宝的官员,则已是面如死灰,两腿抖得筛糠一般。
轻语的声音依旧清新甜美,充满活力,可落在他耳中,却字字都是催命的符咒!
“拉……拉下去!给朕……砍了!”
终于,糠稀大弟再也忍不住了,他“噌”的一下从龙椅上跳了起来,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直指殿下那个早已瘫软如泥的献宝官员,发出了愤怒嘶吼。
他本以为手下进献宝贝,能给自己带来些许惊喜,缓解连日来的烦闷。却万万没想到,这惊喜实在是太大了点!
“皇上,饶命啊!奴才冤枉啊!”
那官员一听脑袋要没了,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起来。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为了讨好糠稀,不惜花费重金买来的“宝贝”,竟然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肠子都悔青了啊!
……
第178章 康熙大阔军
那献宝的官员在一片凄厉的哭喊求饶声中,被殿前侍卫拖拽了下去。
绝望的哀嚎声越来越小直至细不可闻,但金銮殿上,那只方盒子却依旧执着地播报着。
轻语那甜美而富有穿透力的嗓音,仍旧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死寂之中,终于有人回过神来,随即眼中凶光一闪,抬起脚,便要向收音机踹去!
“且慢动手!”
就在此时,大学士杜立德从队列中站了出来,阻止了那名官员的动作。
那官员动作一僵,扭头看向杜立德,似是不解为何要留下这“不祥之物”。
杜立德没搭理他,转身快步走到御阶下,“噗通”一声跪倒,叩首道:
“皇上息怒!此物虽为明贼奇技淫巧,然其所言,却能让我们及时了解明军动向。”
“皇上,留着它,于军国大事或许有益啊!”
虽然这收音机里播报的内容的确让他们难受,但这至少要比他们的八百里加急速度快得多。
湖南失陷,广州城破,三十万大军灰飞烟灭……这些要命的消息,若非此物,怕是还得些许时日才能传到京城。
而且随着长江的全面封锁,靠着旧有的方式传递消息,南方的战事消息要传递到北京那至少也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有了这收音机他们至少能够更快的知道,明军打到哪里了……
御座之上,糠稀脸色铁青。他不断的做着深呼吸,极力平复着心情。
他在心中时刻告诫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要想在这龙椅上多坐几年,就绝不能生气,不能动怒!每一次的暴怒,都是在消耗自己本就不多的寿元。
良久,糠稀重重地吸了几口气,又缓缓吐出,那股几乎要冲破天灵盖的暴戾之气才稍稍平复。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准卿所奏。”
可一想到收音机里那些让他心胆俱裂的消息,心中的焦虑又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戴爱卿,戴爱卿何在?”
“微臣在。”
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新任工部尚书戴梓连忙出列,躬身应道。
“工部……如今,造了多少枪炮了?”糠稀有些急切地问道。
戴梓定了定神,朗声汇报:
“回皇上,自皇上督促以来,工部日夜赶工,新式火枪迄今已打造出一万两千三百余杆,佛郎机炮铸有八十门,威远将军炮四十门(迫击炮或榴弹炮),神威无敌大将军炮亦铸有二十四门!”
说实话,仅仅数个月的时间就打造出如此数量的枪炮这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惊人的,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大清国力强盛、科技昌明的错觉。
但事实上,为了催逼出这些枪炮,糠稀早已不顾一切。
他下令将整个直隶地区各大牢狱中的囚犯,无论罪行轻重,尽数划拨给戴梓充当劳力。
不仅如此,还从民间强行征调了大量的铁匠、铜匠、木匠及其学徒,源源不断地送入工部下辖的各个军械局。
时至今日,征调仍在继续,甚至有向周边省份蔓延的趋势。
如今,整个直隶乃至邻近州府的百姓,想要打一口新锅,修一副农具,都已成了奢望,市面上的铁器价格飞涨,民间怨声载道,却没人敢公然违抗圣意。
如此不遗余力的投入下,工部下辖的枪炮局,在册的匠人总数已然突破了十万之众!
这个数字,几乎与直隶地区拱卫京师的驻军人数相当。
十多万人几个月时间才造出这点枪炮来。
这产量,真的多吗?
果不其然,龙椅上的糠稀大弟听完戴梓的汇报后,脸上的不耐与失望溢于言表。
“不够!远远不够!”
“明匪势大凶猛,如今已鲸吞我大清半壁江山!现唯凭火器之利方能对其形成遏制。“
”戴爱卿,工部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你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朕造出足够的枪炮来!朕要用这些枪炮,武装我大清百万天兵!将那些该死的明匪,统统赶出我大清江山!”
糠稀大弟咬牙切齿道。
“……微臣,遵旨!”
装备百万大军,你倒是真敢想!
戴梓心里叫苦不迭,却依旧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他心里很清楚,枪炮制造,尤其是新式枪炮,最需要的是经验丰富的熟练技术工人,并非简单的人多就能解决问题。
如今京畿周边的匠户几乎已被搜刮殆尽,即便再强征大量的民夫壮丁,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进行培训才能真正派上用场。
更何况,制造枪炮所需的铜铁、木炭、硝石、硫磺等原材料,也已开始捉襟见肘。
不过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他也不敢多说什么,一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糠稀大弟在枪炮制造问题上发泄了一通后,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兵部尚书。
刚刚收音机里播报说自己三十万大军在明军的屠刀之下灰飞烟灭!如此惊人的消息让他感到阵阵心悸。
直隶地区拱卫京师的驻军,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几万人。若是明军主力挥师北上,这京城岂不是旦夕可破?
不行!必须立刻招兵!扩军!
而且,有了南方绿营兵望风而降、甚至倒戈相向的惨痛教训摆在眼前,糠稀对于汉军的不信任感已经达到了顶峰。
虽然他已经下令在各级绿营中增设“执行旗官”,以满人监视汉将汉兵,试图加强控制,但在糠稀眼中,无论是忠诚度还是作战能力,汉军都远远无法与他大清的八旗子弟兵相提并论。
危急存亡之秋,能依靠的,终究还是自家的“根本”!
于是乎,一道新的征兵令,迅速传遍了紫禁城内外。
征兵内容简单粗暴:凡我大清八旗子弟,年满十五周岁至四十五周岁,身体无残疾者,一律编入军中,为国效力!
当糠稀的这条命令通过布告粘贴满京城各大街巷、八旗驻防衙门口时,整个京城的八旗“老爷”们,瞬间沸腾了!
“皇上圣明啊!皇上这是念着咱们的好,要让咱们所有人都端上铁饭碗,吃皇粮啊!”
无数平日里游手好闲、提笼遛鸟的八旗子弟,看着布告上的内容,激动得热泪盈眶。
当兵吃皇粮,对于这些除了“祖上荣光”便一无所有的旗人来说,无疑是天底下最好的出路!
这可是铁杆庄稼,一旦端上,就能吃一辈子!
蛮清入关数十年来,承平日久,战事渐稀,旗人的人口如同雨后春笋般疯狂滋长。
到目前为止,作为全国旗人最为集中的区域,北京城内及直隶各州府的旗人总数,早已突破百万大关。
旗人这么多,但八旗兵编制是固定的,额定兵员就那么多。
僧多粥少之下,自然有大批的旗人成不了“战兵”,只能每月眼巴巴地领着一两银子的“余丁饷银”度日。
这一两银子,若是放在寻常汉家百姓家中,倒也勉强够一家数口过活。
但对于那些自视甚高、极好颜面、整日游手好闲却又无半分进项的八旗“老爷”们来说,又怎么可能够花?
他们既要维持表面的体面,又要满足遛鸟斗蛐蛐、下馆子听戏的雅好。
这点钱,塞牙缝都不够。
如今,糠稀大弟突然下令大规模扩充军队,而且征兵年龄放宽至从十五岁到四十五岁!
这几乎是将所有成年男性旗人都囊括了进去!
如此“恩泽浩荡”的壮举,让这些久困于贫的八旗老爷们,无不喜极而泣。
还以为是糠稀大弟终于想起了他们祖辈为大清开疆拓土立下的汗马功劳,要大发慈悲,荫封他们这些不成器的后人了。
由于消息的层层封锁和刻意隐瞒,此刻,这些对糠稀感恩戴德、痛哭流涕的八旗老爷们,并不知道明军已经势如破竹,几乎攻占了大清的半壁江山。
他们也不知道,已经有数以万计的同族或死于明军的杀猪刀之下,或在逃亡途中被愤怒的百姓撕成碎片。
他们更不知道,高高在上的糠稀大弟,乃至满朝文武,此刻都是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
这些生活在京城安乐窝中的底层旗人,他们所知道的,依旧是官方宣传中那套陈词滥调:不过是南方又冒出来了一股打着“朱三太子”旗号造反的乱匪而已。
可这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自大清入关以来,打着“朱三太子”旗号造反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结果呢?不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转眼就被大清天兵给灭了?
再说了,就算南方真有乱匪,跟他们这些京旗大爷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吃着皇粮,继续提笼架鸟,享受人生便好。
剿匪平叛这种苦差事,怎么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天子脚下”的贵胄亲军头上!
一时间,上至胡子花白、颤颤巍巍的老者,下至还没长枪高的半大孩子,在糠稀那道充满“皇恩”的征兵令下达之后,都一窝蜂涌向了京城各处的征兵衙门。
为了得到这份梦寐以求的“铁杆庄稼”,旗人们无所不用其极。
年方十岁的顽童,也敢挺着胸脯自报十五;而那些早已过了知天命年纪的老头子,只要还没入土,那就一律声称自己“正当壮年”,刚刚四十五!
半个月后,当兵部尚书将新征募的八旗子弟兵总数35万的消息上报时,我们的糠麻子大弟总算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三十五万!好!好!好啊!“
”朕的三十五万八旗勇士!我大清的天下,终究还是要靠我满洲巴图鲁来保啊!”
而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南京紫禁城中,当朱大皇帝从锦衣卫呈上的密报中得知此事后,差点就控制不住笑出了声。
他摩挲着下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啧啧,怎么才三十五万呢?这糠稀还是不够狠啊!“
”要是能把那些旗人的男女老少,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招进军营,那该多好啊!”
“毕竟……”
朱和埸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拿起了枪,胆敢反抗的敌人,宰起来,就没有负罪感了嘛!”
……
第179章 土司?一个不留
天允元年六月,明军兵锋自湖广席卷而下,逐步推进至广西、贵州等地。
由于此前明军在广州一役中打下的赫赫威名,这一路上,明军几乎没有遭遇过像样的抵抗。
绝大多数州府城池都是城门大开,明旗招展,百姓舞狮鸣炮,喜迎王师归来。
当然,也总有那么一两个脑袋不太灵光,想在青史上混个“忠烈”名声的清廷官员。
可惜,在明军黑洞洞的炮口面前,他们所谓的风骨气节,比窗户纸还要不经捅。
往往只是一轮试探性的炮击过后,城头上便颤巍巍竖起白旗,紧接着便是城门洞开。
刚才还慷慨激昂的“忠臣”,转眼就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三步并作两步奔下城来,赌咒发誓,说自己身在曹营心在汉,日夜盼着王师前来解救。
正如他们私下里嘀咕的那样:
气节这东西,固然重要,但在身家性命面前,是可以,也应当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变通的嘛!
圣人都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至于那些真正读书读傻了,抱着城楼柱子哭天抢地,嘶吼着“食清禄,忠清事”,誓要与大清共存亡的死硬分子,明军将士们也懒得和他们多费唇舌。
想当忠臣?
成全你们。
提前送你们去黄泉探路,也好给你们远在北京的主子打个前站。
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紧随其后,一同上路了。
不过明军的推进路线也并非一直顺风顺水,当部队抵达广西泗城府时,事情出现了变化。
……
南京,紫禁城,御书房内。
朱和埸正摊开一幅巨大的西南地区舆图,仔细端详着上面用朱笔圈出的一个个地名。
他刚拿起笔,准备标注些什么,门外便传来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紧接着,岛津彩香那带有几分独特韵味的口音响起。
“陛下。”一袭淡雅宫装的岛津彩香,手捧着一份电报走了进来。
她微微躬身,柔声禀报:
“总参谋部转来李振华将军急电,询问关于西南地区土司的处置方略,请陛下示下。”
如今的岛津彩香,凭借其聪慧机敏,已经成功晋身为朱大皇帝身边不可或缺的秘书之一,负责协助处理部分文书及日常事务。
“土司?如何处理?”
朱和埸闻言,从舆图上抬起头,眉毛微微一挑。
依他对李振华的了解,这电文的原话,恐怕绝不会是这般文绉绉的“处置方略”,十有八九是直接问他:“陛下,西南那些土司,要不要全砍了?”
总参谋部那帮文职参谋,倒是会“润色”。
看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土司,吃了熊心豹子胆,一头撞在了李振华的枪口上。
事实上,朱和埸的猜测与真相已相去不远。
一伙不知死活的土司,纠集了一批由土民组成的“农奴军”,悍然袭击了明军一支负责前出侦察的骑兵连!
虽然这伙人最终都以花花绿绿有机生物肥收场,但事发突然,且对方人数众多,明军猝不及防之下,也付出了三十余名骑兵伤亡的代价。
这一下,可把李振华彻底惹毛了!
他娘的,老子打下有二十万鞑子重兵把守的广州城,伤亡不过数百。
如今倒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被一群土鸡瓦狗给阴了,折了三十多个弟兄!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暴怒之下的李振华,当即调集兵马直扑那伙土司的老巢——泗城土司府。
面对明军的赫赫兵威,那泗城土司岑永葆组织起麾下所有的农奴军,妄图凭借地利,与明军掰掰手腕,保住他那“土皇帝”的宝座。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连装备了新式火器的清军正规军,在明军面前都撑不过一个回合,更何况是这群由农奴组成,装备简陋、训练约等于无的乌合之众。
枪炮轰鸣之下,那些手持大刀长矛、弓箭石块的农奴军一个照面都没能坚持住,便作鸟兽散,四散奔逃。
泗城土司岑永葆本人,也被明军士兵从他那简陋的“王宫”中拖了出来。
一番算不上严酷的审问,早已吓破了胆的岑永葆便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什么都招了。
李振华这才搞清楚,这些人之所以敢吃了熊心豹子胆袭击明军,完全是因为受到了鞑子们的鼓吹宣传所致。
当初广州一战后,两广总督石琳和广州将军卢崇耀率领残部从广西逃往安南时。为了给明军制造麻烦,拖延明军的追击步伐,便沿途大肆散播谣言,宣称明军夺取广西之后,要废除土司制度,收权中央,同时收缴土司手中所有的土地和权力,将所有土民编户齐民。
这个消息,对于那些世世代代被土司压迫、视若猪狗的土民(农奴)来说,若是能够实现,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可对那些土司老爷来说,这简直就是刨他们的祖坟,断他们的生路,要他们的老命!
于是乎,这些脑子里除了剥削和压迫,就只剩下大粪的家伙们,才狗急跳墙,干出了袭击明军的蠢事。
李振华的电报中,并未对为何要下狠手铲除土司进行详细说明,朱和埸对此也并不太感兴趣。
他只是微微低头,目光再次落回舆图上那些代表着土司势力的斑块,语气平静地说道:
“回电李振华,告诉他,明旗之下只有中央集权,土司?一个不留!都处理干净点儿。原话发过去!”
朱大皇帝可没管啥委婉不委婉。
土司制度,这个盘踞在中国西南边陲数百年的毒瘤,必须彻底根除!
它的存在,不仅极大地影响了帝国的安定统一,阻碍了中央政令的畅通,同时,土司制度本身,也是社会文明的极大倒退。
明末,自天启元年开始,西南之地的土司们便开始了一场又一场旷日持久的叛乱接力。
奢安之乱、沙普之乱、龙在田之乱……这些对国家毫无半分认同感,一心只想着在自己的领地内当土皇帝,在长达十余年的时间里,将整个西南地区搅了个天翻地覆。
大明为了平息叛乱投入了难以计数的人力、物力、财力。虽然最终都将叛乱平息,但军事镇压和谈判妥协相结合的策略却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其结果便是,这些土司们反复诈降,旋即复叛。
这直接导致了大明朝廷对西南边疆地区的控制力几乎崩溃。
可以说,大明国力衰退至此,这些在西南边陲不断制造麻烦、消耗国帑的土司们,也是“功不可没”啊!
至于为什么说是社会的倒退?
简单指出两点:
土司,在其领地内,享有所有女性的初夜权。
土司,对其领地内的土民,皆可生杀予夺。
这已经不是封建,而是赤裸裸的奴隶制!
前世历史上,为了平定大小金川土司的叛乱,蛮清乾聋足足打了5年,死了几万士兵,花掉7000万两白银的巨额军费,才最终在西南地区推行了改土归流”政策。
现在,朱和埸不打算再等那么久,也不想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改土归流?
不,他要的是“灭土归流”!
有了朱和埸的明确指示后,广西前线的明军,立刻开始了对盘踞各地的土司势力的清剿行动。
说来讽刺,这些土司的抵抗,竟比清军还要激烈得多。
明军每到一处,几乎都会遭到当地土司武装的疯狂进攻和袭扰,反倒是名义上的“正主”——清军,早已不见了踪影。
不过进攻归进攻,其效果嘛也就跟组团排队自杀没什么两样。
面对明军装备的九零式步枪、加特林机枪和各型火炮组成的钢铁火网,土司们那些那些手持简陋冷兵器的农奴军,除了留下一地碎裂的尸骸和漫天血雨外,根本无法对明军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
而且,这种“疯狂进攻”,也只有一波。
一波冲击过后,那些侥幸未死的农奴军,要么已经彻底吓破了胆,扔下兵器跪地求饶,要么就是精神崩溃,哭喊着四散奔逃。
密集的弹雨火炮将人体撕成碎片的场景对于这些乌合之众来说还是太过震撼。
眼看打不过,一些脑子稍微活络一点的土司,立刻选择了屈膝投降,随即派人送上降表和财物,表示愿意归顺大明,成为大明皇帝陛下的忠顺臣民。
他们甚至还不忘在降表中肉麻地强调,自己祖上也是汉人,对蛮清的残暴统治早就深恶痛绝,往前个一二十年他们也是跟着吴三桂造反的“反清复明”斗士!
跟着吴三桂?
反清复明?
李振华嘴角就剩冷笑了。
对于这些摇尾乞怜、试图蒙混过关的投降土官土司,李振华的处理方式简单直接,就一个字——杀!
既然皇帝陛下的御旨是“一个不留,处理干净”,那便没什么好犹豫的。
又因为土官土司是世袭制,根据皇帝陛下处理干净,一个不留的御旨,所以……
至于那些被俘虏或主动投降的农奴军,则是全部当场释放。
明军的政工人员随即向他们郑重宣布:
自即日起,废除所有土司制度!
废除一切强加在他们身上的苛捐杂税和无偿劳役!
所有土民,皆为大明皇帝陛下的子民,与汉人百姓享有同等的人身自由权和各项权利!
原先属于土司所有的土地,将由明军派人进行重新丈量,然后公平合理地分发到每一个土民手中。土地产出,只需按照朝廷规定缴纳一定比例的税收后,剩余部分皆归土民自己所有!
这连串政令宣达下去后,明军所收复地区的土民们,几乎全都懵了。
自元朝开始,边境少数民族地区就一直生活在土司制度的压迫下。
这数百年的时间里,他们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暗无天日的绝望。
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们,从今往后,压在他们头上的土司大山没有了。
他们不用再当牛做马,不用再担心妻女被土司淫辱,他们也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财产,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拥有属于自己“完整”的妻子和家庭了!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切都是显得那样的不真实。
……
第180章 同安南的军火生意,说荷兰语
安南,东京城(河内),城郊一处简陋靶场。
午后的阳光有些毒辣,将靶场炙烤得热气蒸腾。
远处,几名黎朝士兵正有气无力地擦拭着手中的旧式火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和汗水的酸腐气。
一名身着锦袍,面色略显焦黄的黎朝官员,正满脸堆笑地陪在一位金发碧眼的“荷兰东印度公司高层”身旁。
他是黎朝兵部的阮郎中。
“文森特先生,贵公司提供的新式步枪,我们试用过了,性能确实非常不错!只是……这价格方面……”
阮郎中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摸出一叠崭新的龙元,那厚度少说也有百十张,随即不动声色地朝面前的“荷兰人”文森特手中塞去。
“您看,是否能够……再降低一点点?我们也是诚心想与贵公司长期合作的。”
谁知那叫文森特的“荷兰人”像被火炭烫了手,猛地就把钱推了回去。
脸上也浮现出夸张的痛心疾首,仿佛阮姓郎中的举动是对他高尚人格的侮辱。
“不不不!我亲爱的阮先生,您必须理解!”
“我们的新式步枪,工艺何其复杂!尤其是枪管,采用的是一种全新研发的特殊钢材,成本极为昂贵!四十龙元一支,这已经是我们能给出的最低价格了,绝对的友情价!”
他顿了顿,比划着手势:
“阮先生,您可能不知道,我们之前卖给北方清国人的那一批,即便是有些微瑕疵的次品,也卖到了五十两纹银一支!”
“现在给贵方的这批步枪,做工更加精良,用料更加考究,绝对是上上之选!四十龙元一支卖给你们,我们公司几乎没有什么利润可言,完全是看在两国长久友谊的份上,你们已经是占了大便宜了!”
文森特说得情真意切,脸上那副“我亏麻了,但为了友谊我认了”的表情,简直能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阮郎中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中暗骂:
“这帮红毛夷,心也太黑了!这米尼步枪的门道,他又不是不知道。”
”这枪的技术早就传开了,南洋周边不少势力都在尝试仿制,他们黎朝兵仗局也偷偷摸摸地搞过,可惜技术瓶颈始终难以突破,特别是那膛线加工和口径统一,怎么都过不了关。“
“可就算这样,单支步枪的大致物料成本,他们还是估算过的,顶了天也就十来两银子,折合龙元也不过十三四块。”
“现在这红毛鬼张口就要四十龙元,这不是摆明了要把黎朝当冤大头狠宰一刀吗?”
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位义正言辞的“文森特先生”,根本不是什么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高层,而是大明帝国外籍军团的一名中校军官。
当初荷兰人把糠稀当肥羊宰,如今大明有样学样,把你们这些安南猴子当猪宰,又有什么问题?
……
朱和埸大婚时,安南黎朝公然拒绝派遣使臣观礼,而选择了大清,这无疑是将自己彻底推到了大明的对立面
就这关系,大明再向黎朝出售军火这就不太合理了。
加上当前南面还有一波人马在广南国兜售军火,大明总得照顾一下小弟的情绪。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朱大皇帝曾说过,向敌对双方同时出售军火这种缺德事,有损天朝上国威仪,我大明是绝对不会做的!
所以,这生意要做,就必须披上荷兰人的皮。
……
阮郎中看这“荷兰人”油盐不进,价格咬得死死的,心里把荷兰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但是现在黎朝有还有其他选择吗?
据可靠消息显示,南面广南国的那些废物竟然抱上了大明的大腿!如今正不断从大明采购武器。
就黎氏与阮氏这数百年来不死不休的关系,一旦对方军力占据优势,必将挥师北上,等待黎朝的下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会是什么。
这还不是最让他头疼的。
就在近段时日,北面竟然有一大群清军越境进入到了黎朝国内!
这些人在边境地区肆意烧杀抢掠,而他们的边境守军在面对清军时竟然是一触即溃!
天知道那些被明军打得如同丧家之犬的清兵,为何在黎朝军队面前又变得如此凶悍!
南有广南磨刀霍霍,北有清军如狼似虎。
黎朝眼下的处境,说是水深火热也不为过。
现在荷兰人愿意出售新式步枪,对他们而言,无异于一根救命稻草,哪怕明知价格高得离谱,也只能死死抓住。
他们根本没得选!
只是,相对于蛮清的财大气出来说,黎朝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穷鬼。
五十龙元一支的步枪,人傻钱多的糠稀眼都不眨就能拍板定下数万支的大单,但在这里,他一个小小的兵部郎中,哪敢做这个主。
这要命的价格,很快便被层层上报,最终摆在了黎朝皇帝黎维袷的御案前。
“贪婪无耻的荷兰人!背信弃义的蛮清鞑虏!阴险狡诈的明国蛮子!还有那该死的广南国逆贼!”
黎维袷在气得脸色涨红,脖子上青筋暴起。
他抓起一只前朝中原御赐的青花瓷瓶,狠狠掼在地上,“啪”一声脆响,碎瓷四溅。
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与他伟大的黎朝作对,头顶的天空都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发泄了一通怒火之后,冷静下来的黎维袷仔细回想,却又发现,这一切的祸端,似乎都是从他当初拒绝大明皇帝的婚礼邀请,选择倒向蛮清开始的……
哎!他捶胸顿足,悔不当初!当初自己怎么就瞎了狗眼,选择了蛮清呢?
那些该死的蛮清鞑子,不是吹嘘什么“八旗铁骑天下无敌”吗?怎么一碰到明军,就跟纸糊的一样,被打得抱头鼠窜呢?
更可气的是,你蛮清打不过明军也就罢了,怎么还有脸跑到我黎朝境内来撒野?
名义上,你大清还是我黎朝的宗主国啊!有这么当宗主国的吗?
还有那些平日里耗费无数钱粮的边军,关键时刻连清军的败兵都挡不住,一群废物!
还有趁火打劫的荷兰奸商,虎视眈眈的广南阮逆……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将黎维袷淹没,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龙柱上。
但……不能死啊!
死了,这九五之尊的无上权力,这后宫三千的如花美眷,岂不都便宜了别人?
他可是皇帝啊!荣华富贵还没享受够呢!
……
东京城内,“荷兰东印度公司”临时落脚点。
一个金发微卷的年轻白人,正用蹩脚的汉语,向首座上的文森特中校请示道:
“长官,陛下钦定的四十龙元一支步枪的价格,会不会……有些太高了?”
“我看那些黎朝官员一个个抠抠搜搜的,分明就是一群穷鬼,他们……真的买得起吗?”
“韦尔斯!”文森特眉头一皱。
“注意你的言辞!还有,我们现在是荷兰人,要说荷兰语!这里不是大明,担心隔墙有耳!”
“抱歉,长官!”
韦尔斯一个激灵,连忙改用荷兰语。
文森特无奈地摇了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还是太嫩了。
好在那些黎朝人被眼前的危局冲昏了头,倒没怀疑他们的身份。
他呷了口苦涩的安南土茶,用纯正的荷兰语缓缓开口:
“韦尔斯,你太小看黎家那条老狗了。他虽然穷,但在如今这种四面楚歌的态势下,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必须得把我们的步枪买到手!否则,他的皇位,乃至整个黎氏王朝,都将旦夕不保!”
“在我看来,四十龙元一支的米尼步枪,非但不贵,反而是太便宜了!“
”若非陛下深谋远虑,顾全大局,不愿过早将这安南猴子逼上绝路……”
“哼!价格再翻一番,他们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我们只需严格执行命令便是。让他们先耗着,待时机成熟,这安南之地,连同他们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所有的一切,终究都会是我大明的囊中之物!”
他说这番话时,语气斩钉截铁,神情肃穆庄重,好像自己天生就是大明帝国的一部分。
在场的其他几个外籍军团成员都深以为然地点头,望向文森特的眼神里满是敬佩。
这并非无故。就在不久前,文森特中校不仅拿到了大明天子朱和埸陛下亲授的“大明勇士勋章”,更被特批了大明帝国“光荣公民”身份。
能拿到大明正式国籍的白人,至今凤毛麟角,整个帝国加起来也就那么十几个,文森特便是其中之一!
那一日,在南京紫禁城的授勋仪式上,当年轻的大明皇帝陛下亲手为他佩戴上那枚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勋章,并庄严宣布他成为大明帝国“光荣公民”的那一刻。
这位年过四十,饱经沧桑的条顿汉子,激动得热泪盈眶,激动得当场单膝跪地,对着大明旗帜和皇帝,用他所能想到的最庄重的言辞,宣誓为大明的复兴奋斗终生!
作为最早一批加入大明外籍军团的元老级成员,文森特跟着大明从当初吕宋岛上那几千人的小队伍,一步一个脚印,打到了如今坐拥数百万平方公里疆土,统御数千万臣民的庞大帝国。
这如同神迹一般的崛起之路,文森特亲身参与,亲眼见证。
虽然过程艰苦卓绝,无数同伴倒在了前进的道路上,但他依旧坚持到了最后,并最终得到了大明皇帝陛下的“认可与奖赏”。
也正因如此,他对朱大皇帝的崇拜,对这个新兴帝国的归属感、认同感,甚至比许多光复地区的汉人百姓还要来得更加纯粹和狂热!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仆从服饰的“荷兰随从”快步从门外跑了进来,脸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
“长官!好消息!黎朝皇宫那边刚刚派人传话过来,他们……同意了四十龙元一支步枪的交易价格!现在正派人前来,邀请我们前往兵部衙门,详细商议步枪以及其余武器的购买数量和交割事宜!”
“哦?”文森特闻言,面色依旧平静如水。
他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又呷了一口,才缓缓放下。
“先生们,看来我们的‘生意’要开张了。走吧,让我们去看看,这位黎家‘狗贼’!”
“究竟能从他那国库里,再刮出多少钱来孝敬我大……哦不,是孝敬伟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
……
第181章 良心,值几个钱?
黎朝兵部衙门,气氛相当诡异。
长长的谈判桌两侧,黎朝的官员们个个脸上堆着僵硬的笑容。
40龙元一杠的新式步枪,在他们看来本就已是天价,但谁曾想贪婪的“荷兰人”胃口远比想象中更大。
“佛郎机炮,各位不会陌生,高效、轻便,装填迅速,火力持续性强,乃是守城拔寨、水陆两用之佳品!每门仅需两千龙元!”
“至于那新式六磅野战炮,则是我公司最新研制。此炮采用精钢铸造,威力大,射程远,一炮下去,便是坚城也要震颤!每门……承惠八千龙元!”
“八千龙元?!”
一名年长的黎朝官员“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随即,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慌忙坐下,只是脸色已然涨得通红。
他嘴唇哆嗦着,用安南语低声咕哝了一句:“这……这简直是趁火打劫!明抢啊!”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愤懑。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对面气定神闲的“荷兰人”,心中将这些红毛夷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又一遍。
八千龙元一门的野战炮,炮管是金子做的,还是炮弹里镶了钻?
这些该死的荷兰佬,这样做生意,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文森特仿佛完全没听见那声低语,又或许是听见了也毫不在意。
他嘴角微微上翘,不紧不慢缓缓说道:
“亲爱的朋友们,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做生意,一向以公平公道、诚信经营闻名于世。”
“这些武器,可不是寻常铁匠铺里敲打出来的粗劣货色,他们凝聚了欧洲最顶尖工匠的心血,每一道工序都精益求精,每一寸材料都弥足珍贵。其威力之巨大,足以让贵国在战场上无往不利。”
“一分价钱一分货,这个道理,相信各位是明白的。”
他嘴上说得诚恳,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嘲弄。
”良心?值几个钱?能换成龙元吗?“
”不能?那要它何用。“
“宰的就是你们这些鼠目寸光、不知死活的安南猴子!谁让你们有眼无珠,选错了边站!”
最终,在经过一番“亲切友好”的交流之后,双方的“友谊”得到了“升华”。
一份总价值高达五百万龙元的军火采购大单,在黎朝官员们几乎滴血的心头,以及文森特那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中,被艰难地拍板定案了。
其中400万龙元用于采购八万支先前议定的米尼步枪。
余下的一百万龙元,则分别采购了五十门那堪比黄金价格的新式六磅野战炮,以及一百门相对“廉价”的佛郎机炮。
剩下的就是弹药钱了。
当这份军火订单被送到朱和埸手里时他都惊呆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些黎朝人竟然能一口气掏出如此巨额的款项来采购军火。
其采购数量之庞大以至于大明现在的库存已经完全不够了。
不过,问题不大。
朱大皇帝摸了摸下巴。
即使是后世的那些军火巨头,在进行大宗军火交易时,又有几个能够做到一次性全额交付的?
不都是分期分批,甚至拖个几年十几年也是常有的事。
钱,先一分不少地收进来。
货嘛,可以慢慢给。
万一你黎朝国祚不昌,没能撑到所有军火悉数交付的那一天就提前亡了,那可就怨不得我大明不讲信用了。
不对!
荷兰人做的买卖,关我大明屁事!
……
事实上,以黎朝的那点家底,原本是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拿出如此惊人的一笔巨款的。
他们之所以能够如此“豪横”,这功劳,还真得结结实实归功于蛮清。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感谢那些卷了金山银山南逃的清国官员。
这些人,一逃进安南后便开始了大肆买宅购地。
由于行事大多张扬高调,出手又极为阔绰,他们很快便吸引了黎朝朝廷的注意。
一方调查下来,黎维袷知道了这些人的来路。
虽然名义上,这些人曾是“宗主国”的官员,但如今这些人不过是丧家之犬,潜逃至此的逃犯而已。
抢了他们,又有谁会来追究?
安南人向来是“有奶便是娘,无奶就翻脸”。大清强盛时,他们是孙子;如今大清被大明打得只剩半口气,谁还认你这个“宗主爹”?
送上门的肥羊,不宰都对不起老天爷。
于是乎,那些逃来安南以为可以安享晚年的前蛮清官员们,还没等来大明的铡刀,就先被黎朝官方用一堆莫须有的罪名抄了个底朝天,抢了个精光。
只是黎朝人这活儿干得糙了点。
你说抢东西就抢东西嘛,偏偏人还没杀干净,留下了不少活口。
那些侥幸活命却已身无分文的前官老爷,在安南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一听说有大清兵马入境,顿时哭天抢地,跑去向石琳和卢崇耀告状。
本来,这些人严格来说,也算得上是蛮清的逃官,按律当斩。
但石琳和卢崇耀一想到自己目前的狼狈处境,似乎和这群人也差不了太多。再加上听闻了这群同胞在安南的悲惨遭遇之后,两人胸中那股邪火“腾”地就烧了起来!
明军欺负我大清也就算了。
毕竟人家船坚炮利,实力摆在那里,打不过不丢人!
可你安南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弹丸小国,也敢骑到大清脖子上拉屎?!
真当咱没人了?!(清称黎朝为安南)
于是,退入安南的七万清军在两人的命令下,开始向边境的安南军队发起进攻,誓要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安南猴子一个狠狠的教训。
清军在面对明军时的确是被打的毫无放抗能力,但面对安南人就完全不一样了。
经过明军“悉心教导”的清军如今也格外重视火器的运用,虽然这退入安南的这七万人并没有米尼步枪,但鸟铳还是有几千杆的。
清军学着明军最初的战法,摆出了排队枪毙阵型,排排枪火之下,那些手持大刀长矛、弓箭藤牌的安南军队,被打得抱头鼠窜,溃不成军。
鸟铳的性能是差了点,但用来对付那些主要装备冷兵器,甚至连像样的骑兵都没有多少的黎朝军队,也足够了。
连战连捷之下,被明军碾碎的自信心,竟然在安南人身上一点点找了回来!
看着战场之上,大清勇士们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痛击安南军队,广州将军卢崇耀豪情万丈,直接喊出了“打下东京城,活捉黎维袷的口号。
正是这摧枯拉朽的攻势和这句要命的口号,让黎维袷嗅到了亡国灭种的气息。
万般无奈之下,他才咬碎了牙,将刚从清国倒霉蛋手里抢来的金银,孤注一掷地全砸给了“荷兰人”。
不管怎么说,合同是签了。
军火慢慢交付,但五百万龙元却要一次性付清,如果使用银两支付,还要额外多收取百分之五的“汇兑损耗费”。
如此霸道的条款,黎朝人依旧咬着牙答应了。
只是,窝了一肚子火的黎朝皇帝黎维袷,已经在盘算着,等收拾完广南和清国那帮杂碎,该怎么炮制这群荷兰奸商了。
此刻的荷兰人,丝毫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仇家。
不过他们其实也不用担心,毕竟黎朝大概率是等不到给荷兰下绊子的那一天了。
……
第182章 土地改革,暴明啊
一部王朝的兴衰史,说到底,就是一部土地兼并与反兼并的血泪史。
看似牢不可破的帝国大厦,崩塌,往往是从最底层的田垄开始的。
秦时陈胜吴广起义,汉时黄巾起义,东晋孙恩起义,隋末农民大起义,唐末黄巢起义……
每个王朝的末期,几乎都无可避免地伴随着大规模农民起义。究其原因,无外乎那几个字:
土地兼并,阶级剥削。
贫富悬殊,官逼民反,百姓们活不下去了!
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素来是天下间最温顺、最能忍耐的一群人。
只要锅里还有一口稀粥,身上还有一件破衣,他们便会选择默默承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但凡还有一丝生路,谁又愿意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与朝廷作对?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总是被一步步逼上绝路。
这其中,土地兼并,便是那最致命的一环。
看看后世的南亚某超级大国!
那个号称蓝星第三的“超级大国”,固执地坚守着传统的土地私有制,结果呢?他们的确是建成了“领先上海五十年”,拥有超过一千四百万人口的超级大都市孟买。
但可笑的是,这座遥遥领先的超级都市,却拥有着全世界规模最为庞大的贫民窟。
超过半数的市民,都蜷缩在那肮脏、拥挤的棚户区中,苟延残喘。
如此触目惊心的贫民数量,从何而来?
他们都是在农村被剥夺了土地,活不下去,而涌入城市的失地农民。
在种花家,若是一个人说自己在农村都活不下去了,那绝对会引来无数人的嘲笑。但在那个“超级大国”,这却是赤裸裸的现实。
在大英帝国大缺大德的帮助下,该国全国百分之八十的土地,被占比不到百分之一人口的大地主、大财阀牢牢掌控着。
剩下那点可怜的土地,则由超过九亿的农民去争抢。
如此悬殊的数据下,又有超过半数的农民,连一分一厘的土地都没有。
他们唯一的出路,便是给那些大地主充当佃户,忍受盘剥。
一旦遇上灾年,交不起地租,便只能卖儿卖女,逃入城市,成为贫民窟中又一个无名游魂。
这样的光景,与大明王朝末年又何其相似!
当然,还是有不一样的,比如那个国度的农业收入是不用缴税的,这倒是免了因税负而造反的麻烦。
不管如何,朱大皇帝都不想自己的大明变成那样的“超级大国”。
土地改革,刻不容缓。
八月下旬,除四川等地还不时传来清缴虎患的零星枪响外,长江以南已基本平定。
借着西南“灭土归流”的东风,朱和埸的土改政令,也随之铺向了治下所有州府。
与后世那场天翻地覆的土地革命相比,朱和埸自认为他推行的土地改革,已经算得上是温和了许多。
至少,他并没有直接下令强行无偿征收地主乡绅的土地,而是由官府出资赎买。
虽然,这赎买的价格……
可能,兴许,大概,确实是低了那么一点点。
但即便如此,乡绅们的反弹也如期而至。
土改的政令下达到各地州府县衙,一些地方乡绅听了,只是付之一笑。
甚至不少人私下里聚饮时,还会端着酒杯,摇头晃脑地骂着当今圣上太过天真。
然而,当朝廷派出的土地丈量工作队,开始下到各个村镇,挨家挨户地清查田亩,登记造册之时,这些人笑不出来了。
“这……这是要来真的?!”
惊觉朝廷这次是要动真格的,这些乡绅地主老爷们再也坐不住了。
他们立刻取出金银细软,或亲自登门,或派遣心腹管家,四处奔走,试图打通关节,走走门路,看看能否给自己家里“通融通融”,少报一些,瞒过一些。
放在以往的任何一个朝代,同属士绅阶级的地方乡绅与本地官僚,在遇到朝廷实行的新政有违他们利益时,他们便会心照不宣地沆瀣一气,明面上恭敬领旨,暗地里则阳奉阴违,最终让朝廷的政令变成一纸空文。
但是现在,情况却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那些原本与地方乡绅同属一个阶级的蛮清大小官员早就被一锅端了。
而新近上任的各级地方官员,则无一例外,皆是经过大明新式科举严格选拔出来的青年才俊。
要说他们代表哪个阶级,硬要划分的话,也只能将他们划归到“朱明皇权阶级”。
毕竟皇帝陛下给了他们现在的一切,他们想要将这官位坐得安稳,想要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就必须将皇帝的利益、大明的利益放在首位。
面对乡绅们送上的厚礼,新任的官员们皆是板着脸,义正辞严地拒绝:
“诸位乡贤,朝廷政令如山,陛下圣意已决,我等身为朝廷命官,自当奉公守法,岂敢因私废公,徇私舞弊?还请诸位体谅,积极配合工作队丈量田亩,切莫自误!”
在衙门那儿吃了瘪,士绅们终于彻底慌了神。
这位年轻的皇帝,是铁了心要拿他们开刀了!
一些冥顽不灵的家伙,在暗地里一番勾结串联之后,开始使出下作手段。
他们一边指使家丁、族人,甚至雇佣地痞流氓,阻拦、恐吓工作队,一边又煽动不明真相的佃户和愚昧乡民,聚集到衙门前哭闹滋事,妄图用所谓的“民意”来裹挟官府。
九月中旬,秋老虎依旧肆虐。
应天府皇城之外,气氛却比这天气还要燥热几分。
近千名来自应天府及周边州县的乡绅地主,在几个带头者的鼓动下,竟纠集了各自的家丁护院,浩浩荡荡地聚集到御街街口,搞起了所谓的“游行抗议”。
他们倒也不敢太过放肆,离那威严肃穆的承天门还隔着老远一段距离,只是将御街的入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人群中,不时爆发出阵阵呼喊:
“恳请陛下体恤民情,收回土改之成命啊!”
“祖宗传下之田产,岂容随意侵夺!此乃动摇国本之举啊!”
“我等皆是奉公守法之良民,朝廷如此行事,与强盗何异?!”
当消息传到朱大皇帝耳中时,他差点被逗乐了。
“游行抗议?”
“当朕的大明是那些西洋蛮夷所谓‘冥主’国家?这些地主老财倒学得挺快嘛!”
“不过,”
“如果抗议有用的话,那还要锦衣卫干什么?!”
一声令下,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立时动作起来。
不过半个时辰,上千名身着玄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校尉、力士,便自皇城侧门涌出,直扑御街街口。
当杀气腾腾的锦衣卫出现在闹事的士绅们面前时,刚才还喧嚣鼎沸的人群,瞬间被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慌了。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这些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锦衣卫,脸上竟都戴着一种造型奇特的黑色面罩!
那可怖的造型,那闪着寒光的镜片,配上玄色飞鱼服,仅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
看着如同地府恶鬼般的锦衣卫,这些要钱不要命的士绅们虽然心里慌得一批,但其中仍有不少顽固分子,还在强作镇定,大声鼓动着周围的同伴:
“诸位莫慌!我等皆是为民请命,何罪之有?“
“锦衣卫虽权柄滔天,但朗朗乾坤,天子脚下,难道还敢无故拿人不成?!”
他们似乎忘了,私自聚众,冲击御道,在哪个朝代,都等同于谋逆。
更何况,锦衣卫办事,只奉上谕,不问缘由。
皇帝的命令,就是最大的理由!
下一刻,不等那些士绅们反应过来,只听锦衣卫队伍中响起几声短促的呼哨,随即,一颗颗拳头大小、形似竹筒的柱状体,被大力抛投进了拥挤的抗议人群之中。
“噗呲——噗呲——”
那些柱状体一落地,便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声响,紧接着,一股股浓烈刺鼻的白烟,猛地喷涌而出,瞬间弥漫开来。
“咳咳……咳咳咳……这是什么鬼东西?!好呛!”
“啊!我的眼睛!眼睛好痛!咳咳……”
“救命!这烟有毒!……”
“暴明……暴明要用毒烟毒杀我等忠良之士啊!”
“朱和埸小儿……你这昏君!暴君!咳咳……咳……”
首次投入使用的催泪瓦斯,仅是瞬间便将这群乌合之众的所谓“抗议”彻底瓦解。
浓烟所过之处,那些士绅地主及其家丁们,个个被呛得涕泪横流,咳嗽不止,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慷慨激昂”。
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奚承安立于阵前,听到人群中那些污言秽语,面罩下的脸冷得能刮下冰霜。
“一群不知死活的刁民!”
他牙缝里迸出森寒的话语,猛地一挥手,厉声喝道:
“全部拿下!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遵命!”
早已憋着一股劲的锦衣卫们怒吼着冲入混乱的人群。
顷刻间,此起彼伏的咳嗽和咒骂,被更加凄厉的惨叫和骨肉钝击的闷响所取代。
作为天子亲军,锦衣卫全员系统出身,对朱大皇帝那是绝对忠心。
因此,对待这些胆敢聚众闹事,甚至公然辱骂陛下的刁民,他们手里的木质短棍挥的呼呼作响,毫不留情。
每一棍下去,都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或凄厉的哀嚎。(一秒六棍?)
“哎哟!大人饶命啊!小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别打了!别打了!我的胳膊断了!呜呜呜……大人开恩啊!”
“冤枉啊!大人!我是被他们花钱雇来凑人数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求大人明察啊!”
在锦衣卫这毫不留情的“棍棒教育”之下,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士绅地主们,只剩下了此起彼伏的哭喊求饶。
御街街口的闹剧很快平息。
参与抗议的近千人,当场被抓了大半。
他们一个个鼻青脸肿,衣衫不整,被锦衣卫用绳索串成一串,如同牵狗一般,押向那令人闻之色变的诏狱。
至于那些侥幸趁乱跑掉的漏网之鱼,奚承安也并不担心。
现场抓了这么多的人证,顺藤摸瓜,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
锦衣卫的缇骑可不是吃素的。
而且,锦衣卫抓人时也并非瞎抓一气。
那些衣着华丽、一看便是主事者的士绅,一个都没能跑掉。至于那些衣衫褴褛、一看就是被雇来凑数的家丁或泼皮,跑掉一些也无伤大雅。
诏狱的牢房也是有限的,都抓回去诏狱也塞不下这么多人。
……
第183章 士绅们的哀嚎,明协军
“好!好!好!”
龙椅之上,糠稀大弟枯瘦的手掌猛地一拍扶手,那张惨白的病容也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朱和埸小儿,这是在自掘坟墓!”
“哈哈……哈哈哈哈!天佑我大清!当真是天佑我大清啊!”
自从上次那个嫌命长的蠢货送来了收音机后,金銮殿内便日日被明贼的嚣张气焰所笼罩。
不是明军攻陷某地,就是又有多少清军将士“为国捐躯”,更有甚者,前几日那刺耳的广播竟宣称整个长江以南已尽数落入明贼之手!
糠稀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难看,老血都已经被气喷了好几升。
直到今天,当收音机里那清甜的女声,播报出大明开始全面推行土地改革的消息时,糠稀那双深陷的眼窝中才终于爆射出久违的精光,病态的脸上也奇迹般地浮现出一抹红润。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阶下,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臣立刻哈着腰凑上来,满脸都是谄媚的褶子。
“暴明此番倒行逆施,推行所谓土地改革,必然触动江南士绅豪族之根本利益!“
“自古以来,得士绅之心者得天下。朱明小儿如此胡来,无异于玩火自焚!届时,江南士绅必定揭竿而起,群起而攻之。”
“我大清天兵只需静待时机,顺势南下,则明贼不攻自破,朱明覆灭亦指日可待矣!”
“王大人所言极是!”另一名官员也紧跟着吹捧,
“想那王莽篡汉,推行王田制,结果如何?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如今这朱明小儿,不过是拾人牙慧,重蹈覆辙罢了!“
“江南士绅盘踞数百年,根深叶茂,岂是他一个黄口小儿,凭一纸空文就能撼动的?”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像是打了鸡血,纷纷点头附和。
在他们看来,大明如今实行的土地改革,简直就是自取灭亡!
中央收拢土地?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想当年顺治四年,大清便曾试图修改税法,推行“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
结果呢?阻力实在之大,根本无法实施。
连让士绅们交点税都如同要了这些人的老命,更何况是明抢他们视若命根子的土地!
这朱明小儿,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虚妄的幻想之中,坚信大明的土地改革必定会激起江南士绅们的激烈抵抗。
说不定都用不到他们出兵,那朱明朝廷就会在士绅豪族们的怒火中先行崩溃瓦解了呢?
然而,紫禁城内这些鞑子老爷们的美梦做得有多香甜,冰冷的现实对他们而言就有多残酷。
反抗?
被丢进锦衣卫诏狱里的那几百号人,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现在嘛,他们只会哭了。
手中握有绝对武力,并且建立了全新官僚考核体系的朱大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这些士绅留下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谁敢冒头,就一榔头砸下去!
一时间,江南各省,因对抗土地改革而被抄家下狱的士绅地主不计其数。
当然,总有些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的“铁头士绅”、“地主老财”,不信这个邪。
他们既咽不下土地被朝廷“贱价”收走的恶气,更受不了从高高在上的老爷,变成要看朝廷脸色的“富家翁”。
于是,铤而走险,纠集家丁、族人甚至亡命之徒,选择了最直接的暴力对抗。
当然这些人的下场就相当难看了。
不仅自己的项上人头被悬于辕门示众,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连带着祖宗三代辛辛苦苦搜刮积攒下来的万贯家产、千顷良田,也一并被查抄充公。
如此强势的镇压下,一些原本还心存侥幸的士绅地主们,终于是认清了形势。
虽然土地被朝廷低价赎买,但好歹还能拿到一笔不菲的银钱。
凭借着祖上数代积累下来的财富,只要不胡乱挥霍,安安稳稳做个富家翁,一辈子锦衣玉食还是不成问题的。
更有一些头脑活络之辈,从“大明之声”广播中敏锐地捕捉到了新的信息。
朝廷鼓励兴办实业,开设工厂不仅能赚大钱,还能得到官府的扶持!
他们手中握有大笔的赎地款作为启动资金,未必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依靠兴办工厂,重振家族声威。
于是乎,一场在清廷君臣眼中本该席卷江南、动摇大明国本的士绅地主反抗浪潮,如昙花一现迅速消弭于无形。
当江南士绅“激烈反抗”的消息,迟迟未能传到北京,反倒是明军土改顺利推行、各地秩序井然的报告,持续送达时。
糠稀大弟那颗高悬的心,终于死了。
他寄予厚望的“江南义士”,连一朵像样的水花都没能翻起来,就被那个“朱明小儿”轻描淡写地按了下去!
绝望、愤怒、惊惧、不甘……种种情绪疯狂啃噬着他的心肺。
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糠稀只觉得喉头一甜,眼前金星乱冒,“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射而出,随即两眼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至此,糠稀大弟心气耗尽,一病不起。
……
康麻子死不死的和朱和埸没关系,反正死了一个康麻子后面也会上来个张麻子、王麻子。
只有等所有鞑子都死干净了,这片土地上才不会再有新的“麻子”冒头。
在平息了士绅们的动乱后,朱大皇帝将目光转向了那些被关押在各地大牢里的“刺头儿”们。
对于那些被裹挟而来,或是被花钱雇来凑数的家丁、泼皮无赖之类的小喽啰,审问清楚后,直接打上几板子便给扔出了大牢。
而剩下的人虽然罪不至死,但想要出去,就不是几板子那么简单了。
冰冷阴森的诏狱之内,一名面容冷峻的锦衣卫百户,手持圣旨,对着一众面如死灰的囚犯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尔等身为大明子民,沐浩荡皇恩,本应知恩图报,安分守己。然尔等罔顾国法,聚众滋事,公然对抗朝廷土地改革之政令,蛊惑乡民,阻挠王事,影响极其恶劣,后果极其严重,民愤极大!”
“朕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过多杀戮。然国法如山,不容亵渎!特此亲下判罚:各犯名下九成家产悉数充公,以儆效尤!钦此!”
当“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宣读完判罚,牢房中的众人先是愣了半响,紧接着,便是山崩地裂般的鬼哭狼嚎。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小人冤枉啊!小人再也不敢了!”一个肥头大耳的劣绅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陛下开恩啊!草民愿为陛下立长生牌位,日夜供奉,只求陛下饶过草民这一次啊!”另一个则拼命磕头,额头在粗糙的石板上磕出了血印。
更有捶胸顿足,大骂自己不忠不孝,愧对列祖列宗,竟将祖产败坏至此者。
只是,任凭他们如何哭嚎哀求,却再也不见有人敢不开眼地辱骂当今圣上了。
毕竟,太惨了!
先前那些在御街口辱骂朱大皇帝的家伙,被锦衣卫拖出去那真是一顿往死里揍啊!
那凄厉的惨叫和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即便隔着厚厚的墙壁,也听得一清二楚,让他们直到现在想起来,依旧两腿发软,冷汗直流。
没人理会这些囚犯绝望的哀嚎。
圣旨宣读完毕,更多的锦衣卫、明军士兵,手持盖有三法司大印的令书,扑向这些劣绅的府邸田庄,开始了强制执行。
又是一片鸡飞狗跳……
据后来户部和内务府联合统计,此次席卷江南的土地改革运动,因为广大“深明大义”的绅士地主们“慷慨解囊”。
朝廷不仅没在赎买土地上花一分钱,到最后清点国库时,账上竟然还凭空多出了近百万龙元的盈余!
这意外之喜,让朱大皇帝龙颜大悦,直夸这些士绅“深明大义,体恤国库艰难”!
……
鹿儿岛,一处戒备森严的军营校场。
面容黝黑的吴建原,手持一个铁皮大喇叭,对着下方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三千余名“倭国国民军”新兵扯着嗓子吼道。
“鉴于幕府反叛军近期以来,对我萨摩藩边境地区的骚扰日益频繁,为了加强防务,拱卫边疆,皇帝陛下宅心仁厚,决定提前为诸君配备新式火器。”
“都给老子记清楚了!从今天起,这杆枪,就是你们的老婆,是你们的情人!睡觉也得给老子死死搂在怀里!吃饭拉屎都不能离身!”(他们也就剩枪能当老婆了)
“人在,枪在!”
“人要是没了,枪也得给老子完整地留下来!”
“听明白了没有?!”
“哈伊!”底下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现在,叫到名字的,上前领枪!”
一众倭国士兵一听终于要发枪了,一个个眼神炽热,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那可是来自天朝大明的新式步枪啊!
那可是能让你在数百步之外,便能一枪将敌人撂倒的无上神器啊!
训练了这么久,虽然也经常接触使用这些步枪,但那毕竟不是属于自己的,现在终于能有一支属于自己的步枪了,他们又怎么能不高兴!
吴建原看着下方那一张张激动的脸,嘴角不屑地撇了撇。
“一群没见过世面蠢货!”
没错,这个吴建原正是当初的小原建吾,凭借着对大明皇帝的无限忠诚和在战场上的“优异”表现,他又一次得到了晋升。
从原本的大明外籍军团第一步兵团上校团长升任为“倭国国民军”第三旅旅长,不过军衔没变,依旧是陆军上校衔。
说起来,原本朱和埸是打算让根红苗正的汉人军官来全权指挥这些由异族组成的“明协军”的。
但是,在先行组建的倭国国民军第一旅和第二旅中,普遍存在着上下级之间语言不通的严重问题。平日里传达命令,解释战术,都必须依赖翻译官进行转述。
这就很可能因为翻译的些微偏差,或是理解上的细小错误,而导致军令在传达过程中出现谬误,甚至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虽然明协军每天晚上在训练结束后都会组织汉语培训,而且倭国士兵想要晋升为军官,最重要的考核标准之一便是汉语的熟练程度。
但语言天赋这种东西,并非人人具备。指望这些大多出身贫苦、目不识丁的倭国农夫渔民在短时间内掌握复杂的汉语,显然是不现实的。
因此,朱和埸在反复权衡之后,还是决定从外籍军团中抽调部分进步分子来充当这支部队的中高层军官。
于是乎,吴建原作为首批成为大明“光荣公民”的倭籍军官中的佼佼者,因为其对大明皇帝近乎狂热的忠诚和“出色”的组织能力,理所当然地便成为了这新组建的第三旅旅长。
事实上,对于被调任为所谓“明协军”旅长一职,吴建原以及其他几名一同被调职的原外籍军团倭籍军官们,心中都是充满了不情愿,甚至可以说是憋屈。
虽然调任后所有人的军职都升了一两级,但对于他们这些已经将自己视为“精神明国人”的家伙来说,这简直就如同被开除了“明军军籍”,发配边疆一般难受。
大明外籍军团好歹还顶着大明二字,走出去也也算得上是响当当的天朝上国正规军!
可现在看看这算什么?
“倭国国民军”?!
他们可都是伟大的大明皇帝陛下亲授的“光荣公民”啊!现在却要来指挥一群倭寇!
虽然他们也明白,陛下如此安排,必然有陛下的深谋远虑,但心中的那股子窝火劲儿,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平息。
官长们心中憋着火,倒霉的自然就只能是下面那些刚刚入伍的新兵蛋子了。
于是,可怜的明协军第三旅的士兵们,便成了吴建原这群军官的出气筒,被这群憋了一肚子邪火的“孙子”们,训得哭爹喊娘,死去活来。
不过,严苛到近乎虐待的训练,倒也不是全无好处。
仅仅两个月的时间,第三旅的三千余名新兵,便已经基本完成了从农夫渔民到合格士兵的初步转变,无论是队列纪律还是枪械操作,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正巧,盘踞在本州岛的德川幕府最近越来越不安分,不仅屡屡派遣浪人武士袭扰萨摩藩边境,甚至还暗中联络九州岛上一些对大明不满的旧势力,企图煽动叛乱。
因此,朱大皇帝便顺水推舟,决定提前给这些“倭国国民军”发枪,让他们去和幕府的武士们“亲近亲近”。
朱大皇帝的目的也很简单。
倭国四岛,自古以来便是我华夏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虽一度为蛮夷窃据,然今天时地利人和皆备,是时候将这片“失落的海外领土”,重新纳入华夏天朝的版图了!
……
第184章 东山天皇的梦想
倭国,平安京。
皇居之内,一间略显空旷的殿室中,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霉潮味。
东山天皇朝仁跪坐在陈旧的榻榻米上,面色有些难看。
面前那张矮小的卓袱台上,仅摆着一碗只能盖住碗底的米饭,外加一小碟焉黄的酱菜,这便是他今日的午膳。
“安达君,朕虽素以勤俭律己,然这饭食……是否过于简陋了些?即便不能餐餐鱼肉,至少……至少米饭也该添足一些吧?”
朝仁委婉的说道。
他的要求其实并不高:一碗能吃饱的米饭,一条小小的烤鱼,再配上一碗暖胃的味噌汤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当然了,如果饭后能有些许精致的果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看看眼前这点东西,喂鸡吗?
他敢打赌,德川幕府将军府里养的那些秋田犬,都要比他吃得多!吃得好!
侍立一旁的大膳课官员安达,闻言苦着一张脸,深深弯下了腰:
“天皇陛下,并非老臣有意苛待陛下,实乃大膳课早已入不敷出,库中空空如也啊!
“老臣的俸禄,也已拖欠两月未发。若是陛下再不设法拨款,恐怕……过几日,连这酱菜饭团都难以为继了!”
若非皇室所给的俸禄名义上还算过得去,安达也早就卷铺盖走人了,没人愿意天天陪着一位穷鬼挨饿。
“什么”
朝仁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他堂堂大倭国天皇,万民之主,竟会沦落到连饭都吃不饱的境地!
简直气煞寡人也!
这时他才猛然想起,德川幕府那边,似乎的确有近两个月没有依例送上那笔维系着皇室最后颜面的“献金”了!
德川家这是要他朝仁狗命啊!
他可就指望着那点儿“献金”过活了!
难道……难道又要重蹈先祖覆辙,落到需要靠宫中女官出去卖笑,才能勉强维持宫廷用度的悲惨境地吗?
一想到这,朝仁便觉一阵天旋地转。
倭国天皇没有实权是众所周知的,但放眼四海,没有实权的国家元首不止倭国天皇一个,可过得如此之惨,连饭都吃不饱的却很难再找出第二个。
平心而论,他东山天皇朝仁的境遇,比起某些先辈,已经算是“优渥”了。
全靠他豁得出去脸皮,不断向德川幕府卑躬屈膝,曲意逢迎,才换来幕府颁布《公家诸法度》,其中明文规定,幕府将军每年需向天皇御所进献十万石左右的献金。
当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幕府嘴里的“十万石”,往往就是个听着好听的数,真正到手的,能有三万石就得烧高香了。
即便如此,比起那些穷到要靠宫女卖身度日的先辈,他已经强了不知多少倍。
不过,也别以为这三万石献金有多么丰厚。
就算那些封地最小、实力最鶸的大名,年收入也远在他之上。
何况这三万石还不是他一个人的。
宫廷的日常开销、官员公卿的俸禄发放、残破宫殿的维护修缮……桩桩件件都要从中支出。
再加上隔三差五还得被幕府拉出去当门面,粉饰太平。
这样下来,这三万石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所以,他这个天皇要想不被饿死,除了眼巴巴盼着幕府的“献金”,还得厚着脸皮向各地大名“化缘”,再加上各地寺庙僧侣们出于“信仰”的供奉,日子才能勉强维持下去。
哪成想,现在幕府那边却突然给他断了供!
他最近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当他的吉祥物,也没干啥事儿啊!德川纲吉那贼子,究竟是何用意?
朝仁越想越是心慌,他不想自己成为倭国历史上第一位被饿死的天皇,于是三两口便将那点“鸡食”扒拉进了嘴里,尽管腹中依旧空空如也,但他已经顾不上了,急忙命人去请与他私交尚算不错的海空和尚。
……
朝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待海空和尚行礼落座后,便迫不及待开了口:
“坊主,别来无恙。”
“不知近来,我倭国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不等海空和尚回答,他又带着几分难言之隐,叹息道:“不瞒坊主,将军府那边……已有近两月未曾向朝廷提供献金了。如今宫中度日维艰,已是难以为继了啊!”
朝仁自然不敢直接跑到江户城去质问德川纲吉为何拖欠他的“生活费”,那无异于自取其辱。
所以只能旁敲侧击,指望从海空和尚这儿探点口风。
一来海空和尚的消息也算灵通,倭国的不少消息他都是从这里听来的。
二来嘛……也是想看看能不能从这和尚这儿化点缘,救个急。
当然,这种事情也不能明说,虽然天皇没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但他多少还是要点脸的。
海空和尚捻了捻佛珠:
“陛下,贫僧近日确有耳闻,萨摩藩前些日子出了一些变故。据说,如今执掌萨摩藩藩政的,乃是前藩主岛津纲贵的女儿,名为岛津彩香。并且,萨摩藩如今还组建了一支号称‘倭国国民军’的军队,传闻其背后……有明国人的身影。”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将军府对此事极为震怒,如今正召集各大名欲征讨萨摩藩,想必正是因为此事,陛下的献金才会被耽搁了。”
“明国人?”
明朝不是早就灭亡了吗?朝仁面露惊疑,眉头紧锁。
作为吉祥物摆设的他对于外界大事实在是知之甚少。
“是的,陛下。就是那个曾经的明朝,如今不但复国了,还从蛮清手里夺回了大片疆土,实力非同小可。”
这消息让朝仁先是一愣,随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大明~
萨摩藩~
他记得那些明朝的皇帝,似乎个个都极好面子,喜欢到处招藩属,认小弟,以彰显天朝上国的威仪。
如今,大明竟然复兴了,而且还实力强盛!
听海空和尚这意思,德川家这是又要与大明为敌啊!
那么……他,是不是能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去给那位大明皇帝当个“小弟”,再借大明的力量,一脚踹翻压在皇室头上几百年的德川幕府,真正君临倭国,重振皇权?
虽说给人当小弟可能会有失他倭国天皇的身份,但转念一想,他连幕府的吉祥物都能当得心安理得,如今为了真正的权力和未来,去当个名义上的“小弟”又算得了什么?
关键是,他实在是不想再继续饿肚子了!
而且如今萨摩藩归属大明阵营,那萨摩藩藩主还是女子!到时候,为了表示自己投靠的诚意,他甚至可以直接下旨,册封那位岛津彩香为他的皇后啊!
虽然他现在已经有了皇后了,但只要能帮助他夺回统治倭国的权力,实现君临天下、天天都能吃饱饭的伟大梦想,废后再立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朝仁越想越觉得此事大有可为,前景那是一片光明!
想到此处,他那张满是菜色的脸上,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浮现出一丝猥琐的笑容。
“陛下,陛下?”
“啊?哦!”
朝仁猛地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掩饰道:
“坊主见谅,朕……朕是突然想起还有一些重要的朝廷要务需要处理,一时……有些走神了。”
这个借口实在拙劣,连一向努力维持得道高僧形象的海空和尚,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吉祥物天皇,还处理朝廷要务……
不过他也没打算点破,正好借坡下驴,赶紧脱身,免得自己的钱包又遭殃。
毕竟,和尚刮点儿钱也不容易啊。()
“既如此,陛下圣躬繁忙,贫僧也不好再过多打扰了。”海空和尚顺水推舟,起身合十行礼道。
朝仁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目光有些游离地目送着海空和尚那略显匆忙的背影消失在殿门之外。
这海空和尚虽然与他私交还算不错,但此事关系到他君临天下、重振皇权的大计,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他自然是不会轻易向任何人透露分毫的。
送走了海空和尚,朝仁正盘算着立刻召见几个心腹,秘密商议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搭上大明这条船,当上那前途无量的走狗时。
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了自己今日特意找海空和尚前来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他猛地一拍额头,看向殿外,可哪里还有海空和尚的半分身影?
该死的秃驴!
你倒是多少给朕留下点儿买米钱再走啊!
“朕恨啊!”
“朕饿啊!”
空旷的殿室内,回荡着朝仁那充满悲愤与绝望的哀嚎,久久不散。
……
第185章 来多少杀多少
天地丸号幕府末期的照片
对于大明悍然占据萨摩藩,并将其作为桥头堡,步步蚕食九州岛的行为。远在江户的德川幕府第五代将军德川纲吉,在得到确切消息的那一刻,几乎是出离了愤怒。
他那张常年沉溺酒色而显得浮肿的脸庞,因怒火而涨得通红,额角的青筋如同蚯蚓般突突直跳。
千百年来,从来都是他们倭国入侵他国,何曾有过被外人打上本土的先例!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对他德川幕府,对他这位幕府将军赤裸裸的侮辱!
因此,在初步探明萨摩藩境内的明军主力不过千余人,其余皆是那些甘为明贼鹰犬的叛徒伪军之后,德川纲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发布了征讨令。
他以幕府将军之名,号令各地大名,尤其是本州岛及周边的亲藩、谱代大名,务必尽起领内兵马,献钱献粮,随他一同南下,剿灭盘踞萨摩的明寇,荡平叛逆!
当然,由于近期大明的名声越来越响也有人担心此举会触怒大明为倭国召来祸事。
但德川纲吉完全不予理会。
他得到的消息是明军此时正忙于同国内的蛮清鞑子作战,根本无暇他顾,更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萨摩藩而大动干戈。
而且倭国自有神风庇护,明军即便派遣援兵前来,又能有多少?
再退一步讲,就算明军真的来了援军,他倭国也还有千万国民。
大不了来个千万国民千万玉碎!
他就不信了,以千万之众,对抗区区明寇,还能不胜?
……
江户码头,人山人海。
海风吹过,各色旗指物猎猎作响。
身着五颜六色、形制各异的具足的武士们,腰挎太刀与肋差,神情倨傲地呵斥着手下的足轻。
数量最为庞大的足轻,大多只穿着简陋的胴丸,有些干脆就是一件厚棉布衣糊弄事儿。
他们肩上扛着五花八门的长枪、弓箭,以及少数从荷兰人手中购得或是仿制的铁炮,正排着松松垮垮的队伍,挨个往码头的船上挤。
这些人,便是由关东地区以及周边各大名凑出来的征讨军。
德川幕府的命令,对于那些远在西国、北陆的外样大名,或许约束力已经大不如前,但在幕府的统治核心本州岛,尤其是关东一带,依旧是令出如山,无人敢于违逆。
更何况,这些被征调而来,即将跟随德川纲吉南下“膺惩暴明”的倭国士兵们也乐意接这活儿。
说来可笑,这帮即将上战场的家伙,脸上看不出半点对死亡的畏惧,反倒一个个咧着嘴傻笑,眼里冒着光,像是要去赶一场盛大的庙会。
原因嘛,跟他们的东山天皇倒也大差不差。
当兵打仗,能吃饱饭啊!
眼下的倭国,虽说在幕府的号召下,已经开始大规模毁林造田,推广种稻,可毕竟刚起步,粮食产量还是个大问题。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一日两餐依旧是以荞麦、黑豆混合少量粗劣的糟米果腹。
至于菜肴,无非是盐水浸泡的萝卜干,或是用少量酱料腌制的酱萝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吃的和他们的天皇还真就差不多。
白米饭?
那是贵族老爷才能享受的东西。
很显然,这些即将出征的士兵中,真正的武士阶级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绝大多数都是由贫苦农民临时招募而来的足轻。
对他们来说,白米饭是逢年过节才能见着的稀罕玩意儿。可自从加入了征讨大军,他们顿顿都能吃上!而且还有鱼干和酱汤!
更何况,打战还有机会获得战利品,万一运气好,抢到什么值钱的宝贝,这辈子不就翻身了?
一身鲜艳南蛮胴具足的德川纲吉,在众家臣的簇拥下,站在码头的高台上,望着下方有序登船的士兵,感受着那股狂热的氛围,心中不免豪情万丈,热血沸腾。
近千艘战船布满港湾,三万多名“精锐”士兵排队登船,如此盛况让他甚至生出了关原大战也不过如此的想法。
“哼!区区萨摩蛮夷,勾结蕞尔明寇,也敢螳臂当车!“
“在本将军的百万雄师面前,不过土鸡瓦狗,随手便可覆灭之!”
自信心爆棚到极点的德川纲吉,发出一声充满不屑的冷哼,随即在一众家臣将领的前呼后拥之下向着他那艘最为气派的御座船——天地丸号走去。
这艘天地丸号是在安宅丸号报废后整个倭国水军最大的战船了。
她长34米,宽7.6米,配备76枝橹,最高速度6.8节。
与周围那些船身大多只涂抹了桐油,看着灰扑扑的关船、安宅船不同,天地丸号的涂装堪称奢华。
其周身船体被漆成了醒目的大红色,并在船舷、船首等关键部位镶以灿烂的金色包边作为装饰,上层甲板外侧则由绘有德川家家徽的蓝色羽越布整体覆盖。
与周围的一众小弟相比,天地丸号那风骚的造型和鲜艳的色彩,绝对是港口里最亮的仔。
“铛铛铛……”
就在德川纲吉一只脚即将踏上天地丸号的舷梯之时,远处的山间炮台方向突然传来了连续的警戒钟声。
“嗯?纳尼?怎么回事?”
德川纲吉一脸疑惑。
自从当年倭国从荷兰红毛人手里买来了几门“国崩”,自己又依样搞出来了一些国产大筒,然后便在江户湾沿岸修建了这些的岸防炮台。
但自炮台建成之日,就从来没有真正派上过用场,那些负责示警的警戒铜钟,也从未被敲响过。甚至德川纲吉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些炮台。
以至于当此刻听到这突兀而陌生的钟声时,不仅是他,就连码头上所有的倭国官兵,都有些发懵。
码头上的喧嚣为之一滞,正在登船的倭国士兵也纷纷停下脚步,伸长了脖子,朝着钟声传来的方向以及更远的海面张望着。
“船!海面上好多船!”
终于有倭国士兵指着海面大声喊道。
海面上有船,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但是,放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那就不正常了。
为了让自己的“无敌水军”能够顺利出港,早些时候德川纲吉便已经下达了严令,今日江户湾内所有渔船、商船一律不得出海。
所以,按照正常情况来讲,此刻的江户湾除了他即将出征的庞大舰队,不应该有任何其他船只的影子。
难道是荷兰人的商船?
“拿本将军的千里镜来!”德川纲吉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一个侍从赶紧躬身递上一支做工不错的单筒望远镜。
德川纲吉一把抢过,举到眼前。
然后,他的眉头就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明旗!“
“明军!……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望远镜的视野中,数十艘造型狰狞的巨舰,正以惊人的高速向江户湾逼近。
每一艘巨舰桅杆顶端都飘扬着一面蓝白杠低衬,赤色旗面的金龙明旗!
德川纲吉虽然没有同明军打过交道,也没有见过新大明的旗帜,但这不妨碍他一眼认出来。
毕竟,从小学到大的汉字他认识啊!
而且海面上悬挂大明旗帜的战舰黑压压一片,足足有数十艘之多。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他要去偷袭萨摩藩吗?
可现在明军战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巧合?
还是说……他的军事行动,早就泄露了?
德川纲吉脑子里冒出一堆问号。
对于他的这些疑问,大明锦衣卫倭国千户所,以及那些早已被收买、遍布倭国各地的“带路党”们或许会表示:
这世上,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巧合。
不过明军水师既然出现在了江户湾外,那么也就代表着他那“奇袭萨摩藩”计划,已经彻底泡了汤。
但,德川纲吉丝毫不慌。
明军水师竟然如此狂妄自大,主动来江户湾送死,倒也省了他不少麻烦,眼下只要将这支明军水师消灭掉,那么萨摩藩便已是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虽然从望远镜中看,那些明军水师的战船,每一艘的体积都显得异常庞大,远超他麾下最大的天地丸号,但其数量却只有区区几十艘。
而他的舰队却拥有着近千艘大小战船,兵力更是数倍于敌!
如此巨大的数量差距之下,他实在是想不到自己有任何战败的可能。
“倭国的勇士们,愚蠢的明国人竟然敢主动前来求死!这是天照大神在庇佑我们。“
“现在,所有人立刻登船!随本将军一同出击,碾死这些可笑的明国人!让他们尝尝我大倭国武士的厉害!”
德川纲吉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指向远方海面上的明军舰队,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杀光明国人!”
“板载!板载!”
“为将军尽忠!天诛明寇!”
德川纲吉振臂一呼,底下立刻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不少高声嚎叫的倭寇士兵甚至已经在脑海中畅想着等他们攻上那些巨大的明国战船后,要到哪里去寻找传说中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了。
他们可听说,明国的将领个个富得流油,船上肯定装满了宝贝!
“士气可用,此战必胜!”
德川纲吉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
与此同时,大明海军旗舰泰山号上,家文宣手持蔡司双筒望远镜,观察着江户码头上倭寇们那如同炸了锅般的混乱景象。
“呵,看样子这些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家伙,还挺高兴。”
“就是不知道,等会儿,还笑不笑的出来了。”
他嘴角狞笑,随即沉声下令:
“命令,各舰以中轴线扇面展开,保持战斗队形,自由炮击!各舰机关炮炮组注意,优先清除倭寇那些试图靠近的小舢板和突击船,绝对不能让他们靠近我主力舰三百米之内!”
如果是在以前,双方舰船数量差距如此之大的情况下,胜负还真就不好说。
但是如今,随着海军中装备了37毫米转管机关炮的军舰越来越多,以往能够对军舰造成严重威胁的自杀小船,现在就只能充当机关炮手们的移动标靶了。
毫不夸张地说,以现在舰队的火力密度,这些倭寇的小船,来多少,死多少!
连靠近的机会都不会有!
……
第186章 江户湾里的鱼不能吃了
数百艘小早船从港口内蜂拥而出,直扑明军舰队。
刹那间,整个江户湾外,浪涛被无数船桨搅得粉碎,空气里只剩下倭国水兵们野兽般的嘶吼。
狂热与贪婪烧坏了他们的脑子。
在他们眼中,前方那些大明战船,不过是些块头更大、油水更足的猎物。
是他们建功立业、抢掠发财的绝佳目标。
大明战舰上,一百三十毫米主炮发出了第一轮怒吼。
炮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划过头顶,精准地砸向他们后方那些所谓的“大型战船”时,
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一阵阵极富节奏、沉闷得让心脏都为之颤抖的“砰!砰!”声,从大明战舰上传来。
海面上的局势,变了。
伴随着这令人心悸的鼓点。数艘冲在最前列的小早船,连同船上的倭兵,转瞬之间,便爆散成漫天飞舞的木片与模糊血肉!
终于,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小林君!小林君!你……看到了吗?!”
一艘颠簸的小早船上,一名年轻的倭国水兵脸色煞白,手中的铁炮“哐当”一声掉在船板上,他死死抓住同伴的胳膊,手指颤抖地指向不远处一艘只剩下半截船壳的残骸。
那残骸上,挂满了碎肉和破布条。
“那是介助的船!他们都死了!明人杀了他们!”
被称作小林的水兵嘶声回应。
虽然介助是他们同村的伙伴,但此刻小林的语气中却听不到一丝一毫的悲伤。有的只有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就在刚才,他们亲眼看见,那艘明国怪船的侧舷爆出一长串火光。
介助他们所在的小早船就像被大手捏爆的虫子,瞬间蹦起了无数碎木与血花。
几乎是一瞬间,那小早船就成了现在这模样。
明军的火炮……竟然能连发!
大明皇家海军装备的37毫米转管炮与后世的哈奇开斯转管炮差不多,同样的五根炮管围绕中轴旋转,同样的采用10发弹匣从斜上方供弹,理论射速同样能达到令人咋舌的每分钟六十发。
唯一不同的就只有射程更差,受限于当前的材料与工艺水平,其有效射程堪堪达到八百米。
原历史上哈奇开斯就是因为射程被同时期火炮完虐而很快被陆军除名,但是在海军方面由于被定位于近战防御,直到二战,部分老旧舰艇身上仍旧能够看到这款文物。(北洋水师舰艇标配)
明军的这款37毫米转管炮虽然射程比哈奇开斯转管炮还要差,但看看这个时代的对手都是些啥货色?
说欺负那已经是委婉了。
“你个败家玩意儿!十发炮弹!你就给老子轰碎了一条连渔船都算不上的破舢板!“
“你还搁那儿乐!炮弹不要钱买啊?”
“这场仗打完,给老子滚回去写一份五百字的检讨!要是检讨内容不够深刻,就给老子重写,写到深刻为止!”
华山号一座37毫米转管炮炮位上,一名年轻炮手刚刚将一艘冲得过近的小早船连同上面一船哇哇乱叫的小矮子轰成了漫天血雾和碎木,正咧着大嘴傻笑时,后脑勺上忽然就挨了一巴掌。
炮手吃痛回头,正对上枪炮长那吃人的眼神。
被枪炮长这么一瞪,年轻炮手也反应了过来。
倭寇的小破船根本就不值钱,上面的两脚牲口更是提都不用提!
而自己,却为了这么点“战果”,一口气打光了整整一个弹匣,十发宝贵的高爆弹!
亏到姥姥家了!
“长官……能不能……能不能少点?”炮手苦着一张脸,几乎要哭出来。
“嘿!你当老子在这儿跟你讨价还价,做买卖呢?一千字!一个字都不能少!”
枪炮长眼睛一横,直接把检讨字数翻了个倍,丢下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扭头走向下一个炮位。
只留下那年轻炮手,一张脸皱得跟苦瓜似的。
事实上,如今的大明皇家海军,早已不是当初那支连炮弹都要省着用的“穷酸”队伍。
自从朱大皇帝的家底丰厚起来之后,他便不止一次地在军中强调:能用炮弹解决的问题,就绝不用子弹;能用子弹解决的问题,就绝不刺刀见红。
火力覆盖,才是王道!
但底下一些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军官,骨子里还是刻着“节俭”二字。
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他们发自内心地想要朱大皇帝省下一些军费开支。
如今的大明,虽然国力蒸蒸日上,远非昔日积贫积弱的明末可比,但放眼望去,仍有大片富饶的疆土被蛮清所窃据。
战争仍在继续,处处都要花银子!如今多省下一分军费,陛下重现大明风华的愿景,就更近一分。
那些在炮火中垂死挣扎的倭国水军自然不知道,在明军的战舰之上,竟然还有倒霉蛋因为杀他们多用了几发炮弹而被长官重罚写检讨。
他们也没心思去考虑那些了。
“砰砰砰……”
“噗~噗~……”
37毫米高爆弹丸带着尖锐的呼啸,抽打在小早船上,瞬间掀起了一片片血腥浪潮。
木屑横飞,血肉模糊,断肢残臂与破碎的船板一同被抛向空中,再混杂着滚烫的鲜血落下,将海面染得触目惊心。
倭寇水兵们想躲,但他们为了防御箭矢和鸟铳而特意加装的那些厚实木质挡板,此刻却反而成为了禁锢他们的囚笼。
这些厚实的木板,在37毫米炮弹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根本起不到任何防护作用,反而成了他们跳海逃生的阻碍。
狭窄的船舱内,他们甚至连躲避的空间都没有,便被呼啸而至的炮弹撕成了碎片。
此刻,这些小早船就形同奥马哈海滩上正面撞上MG42通用机枪枪口的的盟军登陆船,船上的人,一死就是一整船。
不同的是德军的MG42口径是7.92毫米,而明军的转管炮是37毫米。
死在mg42枪口下的盟军或许会有全尸,但处在37毫米炮口之下的倭寇们往往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噗嗤”一声闷响中,炸成了一堆碎肉。
冲在前方的小早船在炮弹雨下被死亡所笼罩,处在后方的德川家主力战舰同样好不了多少。
尤其是港口里最靓的仔,天地丸号。
刚刚在家臣簇拥下登上“天地丸”号的德川纲吉,甚至还没来得及摆出一个挥斥方遒姿态,过一把统帅“百万雄师”征伐明寇的瘾,数枚一百三十毫米炮弹就已经砸了过来。
此前已经提及,倭国的造船技术相当落后,无论是安宅船还是关船,其船体结构大多采用的是没有龙骨和肋骨支撑的搭接式构造。
这种结构的船只,虽然在内河及近海尚能堪用,但其整体强度和抗沉性能,远远无法与拥有坚固龙骨结构的大型海船相提并论。
因此,其防炮、防撞能力几乎约等于零。
只听得“轰!轰”几声震巨响,“天地丸”号这艘被德川纲吉视为荣耀象征的将军御座船,便如同被重锤砸烂的朽木一般,被炸得四分五裂。
甲板上的楼橹在一片火光中轰然垮塌,华丽的涂装被炸得面目全非,“天地丸”号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堆漂浮在海面上的破烂。
而那位倒霉的将军大人,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一股狂暴的气浪掀飞了出去。
“噗通”一声,掉进了海里。
那身华丽无比却也沉重异常的南蛮胴具足让这位将军大人泡儿都没冒两个便直挺挺地沉向了海底。
所幸港口不深,而且周围还有几名忠心耿耿的武士反应迅速,他们手忙脚乱地跳入海中,一番折腾之后,总算是将已经喝了一肚子海水的德川纲吉给打捞了上来。
虽然模样狼狈不堪,但好歹狗命还在。
“将军大人!将军大人!您……您没事吧!”一名浑身湿透的武士头目一脸焦急道。
“咳……咳咳咳……”
脸色惨白的德川纲吉在一连串剧烈的咳嗽之后,总算是将呛入肺中的海水吐出了一些,勉强缓过了一口气。
在几名武士的搀扶之下,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目光呆滞地望向眼前的海面。
鲜血,火焰,浓烟,惨叫。
整个江户湾港口的海面都已经被渲染成了炼狱景色。
他的“无敌水军”,他引以为傲的“百万雄师”,在明军面前,竟然连一丝像样的反抗都做不到!
这根本就不能称之为战斗!
“撤……撤军!快!快下令撤军!”
德川纲吉嘴唇哆嗦着,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
倭国人的水军败的很彻底。
近千艘大小船只,没能给大明皇家海军造成任何损失,自己却有一大半被炮火撕成了碎片。
四散的血浆碎肉,将整片海水都染成了殷红色。
旗舰“泰山”号的舰桥上,家文宣看着眼前这片几乎被鲜血染红的海面咂了咂嘴。
“啧,看来这江户湾里打上来的鱼,短时间内是不能吃了。”
他放下望远镜,声音冷了下来。
“命令!倭国国民军、朝鲜军团即刻准备登陆!“
”传令下去,让他们注意一点,男丁可以随便杀,但绝对不准放火!这江户城,可不比萨摩藩的那个鹤丸城,别给我一把火烧成了白地!”
“是,长官!”
萨摩藩的主城鹤丸城,除了岛津家的那座府邸还算有几分看头之外,其他的地方,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规模稍大一些的破落村子。烧了也就烧了,没啥可惜的。
但这江户城可就不一样了。
虽然城市建筑同为木质结构为主体,城内也充斥着大量低矮简陋的窝棚民居,但在其核心区域,却也不乏雕梁画栋、气派非凡的亭台楼阁与武家宅邸。
而且作为德川幕府经营多年的老巢,作为整个倭国最为繁华的三大都市之一,单单一个江户城的人口,便已经超过了整个萨摩藩的总人口,足足有三十万之众!
这么大的城市以后就姓朱了,这要是烧了,得花多少钱才能重建?
而且,人口多,意味着劳动力多;商人多,意味着财富多;贵族多,意味着奇珍异宝多。这要是都给烧没了,那不是亏死?
这也是为什么家文宣在将倭国水军碾死后没有如往常一样下令炮击城市,而是选择让明协军登陆作战的原因。
在他的眼中,这繁华的江户城,连同城内的一切,都已经是陛下的了,既然是自家的东西,哪里又有开炮狂轰滥炸的道理?
至于那些被派去打头阵的“明协军”,可能会在接下来的巷战中损失惨重?
嗯,回头向陛下汇报一下,想必陛下圣明,定然会为那些“为大明尽忠”的异族士兵们,在史书上记上一笔,最后再立块纪念碑,表彰一下他们的“功绩”就是了。
……
第187章 朝鲜军团,废物军团
明军没有对岸上进行炮击,但刚刚目睹了海上炼狱的幕府军兵士,哪里还敢在光秃秃的港口多停留片刻?
他们顾不得散落在地的武器,也顾不得身旁的同伴,一溜烟儿的功夫,码头上的幕府军就已经逃了个七七八八,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未散的硝烟。
这倒是给明协军的登陆省去了不少麻烦。
约莫半个小时后两个团的明协军先锋部队就已经顺利登上了码头。
“一营,构筑防御工事,确保后续部队安全登陆!其余人随我进攻!所有持械反抗的无论老幼,不留活口!”
吴建原神情狞恶,下达了命令。
在他看来,这群愚蠢的倭寇,大明皇师不来找他们的麻烦,已是天恩浩荡,如今竟然还敢暗中勾结,密谋偷袭明军!简直是自寻死路!
今日,他吴建原,便要用这满城倭寇的血,为自己的入籍目标,再添一笔赫赫战功!
不出意外,他又一次选择了身先士卒,他拔出雁翎刀,刀尖向前一指,厉声喝道:
“为了天允皇帝陛下!前进!”
作为一名旅级军官,虽然是明协军,但也算得上是一名中级军官了,作战已经不用冲在第一线了。
但是作为一名大明光荣公民,吴建原认为自己必须为后来者作出榜样,只有这样,才能不辜负陛下对他的信任与栽培!
说话间他已经领着两营人马向港口后方冲去。
此次登陆的两个团,并非清一色的倭国国民军,另有一个团,是朝鲜人。
带队的朝鲜军官叫闵镇远。
正是将闵家姐妹花打包送予朱大皇帝的那位,闵氏一族的现任族长。
自从献上妹妹之后,闵镇远兴奋了好一阵子,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闵氏一族在朝鲜权倾朝野,甚至登临朝鲜王位!
可那股兴奋劲头过去之后,他又突然想起一个残酷的现实:
皇帝可都是拥有后宫佳丽三千啊!自己的两个妹妹虽然绝色,但未必就能入了大明皇帝的眼。
事实上,闵氏姐妹确实动人,朱大皇帝也乐意留在身边养眼,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他新婚燕尔,正宫皇后与三位贵妃个个国色天香,四个娇妻尚且应付不暇,哪有闲心去招惹旁人。
所以直到现在,闵氏姐妹也只是宫中的两名女官。
可即便如此,闵氏一族在朝鲜的境遇,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因失势而门可罗雀的闵氏府宅,如今每日里车水马龙,前来拜访巴结的朝鲜贵族官员络绎不绝,官轿几乎堵塞了门前的街道。
不少过去对他不屑一顾的同僚,也纷纷跑来套近乎,旁敲侧击地打探如何才能将自家女儿送入大明皇宫。
就连忠孝王李焞,在见到他时也是笑脸相迎了。
这一刻,闵镇远深刻认识到了抱大明爸爸大腿的好处,正巧此时大明开始在朝鲜大规模招募士兵,组建“朝鲜军团”。
为表忠心,闵镇远一咬牙,一跺脚足足捐出二十万两白银,充作军费。这笔钱,几乎是闵家一半的家当!
不仅如此,他还把自己也给“捐”了出去,亲自加入了朝鲜军团。
对于闵镇远这种又是送女人,又是送金银,最后连自己都打包送上来的“好狗”,大明朝廷自然不会毫无表示。
就算是做样子,大明也需要让其他人看看跟着大明混的好处。
于是乎,闵镇远在朝鲜军团中的升迁路可谓平步青云,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就已经成为了朝鲜军团的第三旅旅长,也是当下唯一个朝鲜籍旅长。
或许有人会担心,这外戚干政的剧本是不是要上演了?
可但凡脑子清醒的都清楚,这纯属想多了。
闵氏姐妹未来或许会成为皇帝陛下的妃子,可陛下对异族男性的态度,向来不加掩饰。
说的直白点,在陛下的棋盘上,这些外族男性,不过是一批批可以随时牺牲的耗材。
朝鲜军团的地位基本和倭国军团一样,都是最底层炮灰
闵镇远这个上校旅长,听着威风,论及实际影响力,屁都不是。
更何况,什么时候当狗的也能左右主人的决策了?
……
望着率先带人冲杀上去的吴建原,闵镇远也不甘示弱,立刻拔出指挥刀,招呼着手下的朝鲜士兵向前冲去。
他已经打听到了,那个叫吴建原的家伙,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倭国人。
“哼!改个汉人名字,穿上大明的军服,就当自己是大明人了?沐猴而冠!”
闵镇远眼神里满是鄙夷。
虽然朝鲜军团组建时间比倭国国民军更晚,但几乎所有朝鲜军团的官兵,在面对倭国国民军的人时,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我们朝鲜可是当了大明爸爸几百年的乖儿子了,你们这帮倭寇,算老几?”
在这种微妙的心态驱使下,看到吴建原带着倭国兵冲了上去,朝鲜军团的士兵们也纷纷发出“呀呀”的怪叫,端着上了刺刀的米尼步枪,紧随其后往前冲。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帮矮子比下去!不能丢了大朝鲜的脸!
两个团的人马冲击方向并不相通,但相同点在于他们还没冲出多远,前方狭窄的街道和民居中,便潮水般涌现出大量的幕府军士兵。
在面对明军舰炮威胁时幕府军只能避其锋芒,现在明协军上了岸,没了舰炮的威胁后他们总算是找到了报复的目标。
无数幕府军士兵面容扭曲,举着各色兵器,发了疯似的扑了过来。
“倭国的勇士们,七生报国、尊幕讨明,为了将军大人,板载!”
“板载!板载!”
一声声癫狂的高呼之下,幕府军如同被捅了窝的蝗虫,黑压压地涌了过来。
“不要慌!稳住,稳住!各连队次第开火!”
闵镇远第一次亲临战阵,面对数倍于己、状若疯魔的敌人,他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双腿都在微微发抖,但嘴上依旧强作镇定地大声呼喊着,试图稳住军心。
旁边就是倭国人的阵线,后面更有大明爸爸的海军舰队在观战,他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了脸面,更不能在大明爸爸面前显得无能!
只可惜,他手下的那些朝鲜士兵,却远没有他这样的“觉悟”和“定力”。
面对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敌人,许多人甚至在一开始就出现了骚动,不少士兵面色惨白,双腿筛糠,更有甚者已经悄悄调转脚步,准备向后逃窜。
“砰砰砰……”
“砰!啪!”
枪声骤然响起,杂乱无章。其中几声清脆的,是军官在枪毙逃兵,更多的,则是朝鲜士兵们慌不择路射出的子弹。
炙热的铅弹呼啸着钻入拥挤的幕府军人群,带起一蓬蓬血花,冲在最前面的幕府军士兵应声倒下了一片。
但这显然拦不住他们的进攻步伐,双方的距离太近了,米尼步枪根本无法发挥出射程优势,反倒是幕府军手中的铁炮和弓箭,给尚未稳固的朝鲜军团造成了不小的杀伤。
仅仅两轮参差不齐的齐射之后,悍不畏死的幕府军便一头撞进了朝鲜军团的阵型。
混乱之中,刀剑碰撞的刺耳锐响,肉体被兵刃撕裂的闷响,以及双方士兵的惨呼、怒吼、厮杀声,瞬间充斥了整个战场。
朝鲜军队的战斗力之低下,几乎是公认的事实。纵观其历史也只有一次凭借绝对的人数优势在对马岛击败了倭寇。
后世高丽棒子拍摄的所谓《鸣梁海战》,将李舜臣吹嘘成了挽救朝鲜的武神再世,让无数不明真相的人以为李舜臣凭借区区十二艘龟船,击沉击伤了倭寇一百三十三艘战船,创造了海战史上的奇迹。
而真实的历史情况却是,那场海战中,倭寇水军仅有约三十艘战船被撞破受损,连一艘都未被击沉。
不仅如此,在李舜臣率部后撤之后,倭寇水师还趁势将其水师基地给一把火扬了。
至于后来真正决定战争走向的露梁海战,那就更没李舜臣什么事儿了。
与倭寇水军正面作战的是陈璘提督率领的大明水师近六百艘战船和一万九千四百名明军士兵,李舜臣仅仅只是一名副将,率领朝鲜水师协同作战罢了。
朝鲜对倭寇败了一辈子,今天的朝鲜军团虽然是经由明军训练而成,但……
“逃啊!快逃啊!”
“倭寇太凶残了!他们不是人!”
“救命!救救我!我不想死在这里!”
“不准退!都给老子顶住!后退者,杀无赦!”军官的怒吼声很快被淹没。
双方才刚刚短兵相接了不过片刻,朝鲜军团的士兵们就已经被凶悍的倭寇杀得哭爹喊娘,阵线瞬间崩溃。
让他们隔老远向敌人开枪,没问题。但是让他们和倭寇短兵相接,那这就是一群废物点心。
几息之间,无数的朝鲜士兵便被狞笑着的倭寇砍成了两截,内脏和鲜血流淌满地。
余下的士兵则彻底丧失了斗志,一脸惊恐地向后方逃去,随后卷走了更多尚在犹豫的士兵。
这个时候军官的弹压已经起不到作用了,混乱中,甚至有溃兵为了逃命,将刀捅向了试图阻拦自己的长官。
稍后方的闵镇远,看着己方如雪崩般溃败下来的部队,又看了看不远处仍在依托简陋街垒咬牙坚持的倭国国民军,他的脸色黑如锅底,胸膛剧烈起伏着。
本来想在吴建原那倭国人面前挣点面子,结果却演变成了这般丢人现眼的惨状。
他手里要是有挺机枪,恨不得现在就将眼前这群不成器的废物统统扫死!
可惜他没有!
“长官!顶不住了!倭寇攻势太猛,兄弟们死伤惨重!再不撤退,我们就要全军覆没了!快下令撤退吧!”一名浑身浴血的亲信军官冲到闵镇远身边,声嘶力竭地哀求道。
朝鲜军团已然兵败如山倒,从前线溃败下来的散兵游勇彻底冲乱了后方尚在试图组织防御的阵型。
眼下这种混乱局面,就算是换了大明正规军亲自下场,恐怕也得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才能勉强稳住阵脚。
这场战斗,对于朝鲜军团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撤!”
闵镇远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命令。
另外一边,苦苦支撑的倭国国民军,由于朝鲜军团的彻底溃败,导致其侧翼完全暴露。
吴建原虽然气得破口大骂,但为了防止被优势兵力的幕府军包围全歼,也不得不下令部队交替掩护,逐步向码头方向撤退。
“一群废物!”
旗舰“泰山”号上,家文宣“啪”地一声放下望远镜,面色阴沉。
大明自重建以来,从未有过阵前溃败的记录。这朝鲜军团虽非正规军,但打的终究是大明的旗号,丢的也是大明的脸。
何况朝鲜军团的军旗与大明军旗样式相近,赤色为底,主体为青色四爪蟒簇拥的明字大旗,仅在左侧绣有“大明从属朝鲜军团”字样。
军旗如此之像,以至于幕府军都以为他们击败的是明军。
“命令各舰,立即更换榴霰弹,掩护那群废物撤下来!”家文宣冷着脸命令道。(正常情况海军不装备榴霰弹)
“长官,”一名参谋军官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迟疑着提醒道。
“倭寇已经和我们的人……和朝鲜军团绞杀在一起,犬牙交错,现在开炮,误伤在所难免。而且……榴霰弹覆盖下去,朝鲜军团的伤亡,恐怕会非常大。”
家文宣闻言缓缓转过头,冰冷的眸子瞥了那名多嘴的军官一眼。
“朝鲜军团,废物军团。”
他一字一顿,声音里不带丝毫温度。
“既然这群废物如此无用,那还留着他们浪费钱粮做什么?”
那军官先是一愣,随即果断立正应答道:
“是,长官!”
……
第188章 拿下江户,塞查反明分子
“明寇不过如此,也就是依仗着坚船利炮在海上耍耍威风罢了!一旦短兵相接,还不是被我大倭国勇士杀得丢盔弃甲!”
德川纲吉在一众家臣的簇拥下,望着岸上被自家兵马追得抱头鼠窜的“明军”,脸上劫后余生的惊惶迅速被一种扭曲的狂喜所取代。
他咧开了血盆大口,似乎想放声大笑。
海水顺着他的甲胄缝隙不断滴落,狼狈不堪,可他的眼睛里却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刚刚在明军的炮火下,他的水军损失惨重,就连它自己都差点狗命不保,如今眼见“明军”陆战不利,被自家武士杀得溃不成军,强烈的反差让他整个人都亢奋起来。
然而,还没等到他笑容完全绽放,海面上忽的响起了隆隆炮声。
紧接着空气被尖锐的呼啸撕裂,无数黑点拖着凄厉的尾音,向着岸上密集的人群当头罩下!
德川纲吉脸色剧变。
“他们怎么敢!”
“轰!轰轰轰——!”
一连串沉闷的空中爆响,瞬间淹没了德川纲吉的惊呼,也淹没了战场上一切嘈杂。
自两军犬牙交错的接触线开始,一团团橘红色的火球在半空中接二连三地绽放,沿着幕府军的阵型向后方飞速蔓延。
爆裂的弹壳下,炙热的铅锑弹丸化作丝网弹雨,劈头盖脸地向下方毫无遮蔽的人群倾泻而去。
“噗噗噗……”
人群中溅起了血雾,地面上溅起了烟尘,大量的人员仅仅只是发出一声闷哼便已栽倒在地。
不少挤在空旷地上的幕府军士兵,前一刻还在享受着追亡逐北的快感,下一刻死亡便已悄然降临。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甚至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意识便已永远沉入了死寂。
海军舰炮通常不装备榴霰弹,海战追求的是对舰体结构的毁灭性打击。
但这次作战的目标是尽可能完整地拿下江户城,若用高爆弹洗地,这座木质结构的城市顷刻间便会化为火海。为此,海军部在战前特意为舰队调拨了一批这种专门用于屠戮开阔地有生力量的弹药。(葡萄弹射程近没用)
这样的情况下幕府军要是都躲了起来家文宣还真就拿这些小矮子没有太多办法。
但此刻,这些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小矮子们,为了追杀溃逃的朝鲜军团,几乎是倾巢而出,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开阔地上,这无疑为榴霰弹提供了绝佳的表演舞台。
首轮炮击的威力是毁灭性的。
成百上千的幕府军士兵,在冰雹般落下的铅锑球打击下,或死或伤。
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浪终于稍稍平息,残存的倭兵们从短暂的失聪中恢复过来时,他们才惊恐的发现周围的同僚已经躺了一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与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处都是残肢断臂,无数伤者抱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在地上翻滚、抽搐,发出凄厉绝望的哀嚎。
榴霰弹明军已经使用相当长一段时间了,但倭国人却是实实在在第一次见。
首次面对这种空爆炸弹的幕府士兵被炸成了一锅粥,前一刻还沉浸在追杀“明军”快感中的他们,下一刻便被炸得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明人凶残!撤!快撤!”
一名满脸鲜血,头盔也不知去向的幕府武士,扯着沙哑的嗓子尖叫着。
他亲眼看到那些被他们追杀的“明军”败兵同样倒在了这炮火下。
为了炮击他们,明军竟然连“自己人”的性命也毫不在乎!这种冷酷与决绝,让他从心底感到战栗。
仓皇逃窜的朝鲜军团士兵,的确有不少人倒在了炮火之下。
可如果舰队不开炮,那死的人只会更多。
明军清楚这一点,活下来的朝鲜士兵同样清楚。
他们对舰队的炮击没有半分怨言。
毕竟,死的不是自己。
至于那些已经死了的?
他们,还有怨言吗?
……
幕府军的反击在舰队的炮火覆盖下迅速瓦解。
仅仅数轮炮击过后,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幕府大军便丢下了满地的尸体与伤兵,向着江户城内仓皇败逃。
见此情形,闵镇远迅速重整部队。
“各部队,立刻重整队形!准备重新发起进攻!”
他抽出指挥刀,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周围一群惊魂未定的官兵。
“此战,胆敢再有擅自后退者,胆敢再有不听号令者,杀无赦!”
刚才那场溃败,让他在吴建原那个倭人面前,在大明“爸爸”面前,丢尽了脸面。
现在,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失去的颜面亲手夺回来!
一个个朝鲜士兵被闵镇远的凶狠和战场上突然的转机所刺激,也立刻大声应和,脸上重新浮现出杀气腾腾的表情。
当然,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后续的登陆部队已经源源不断地抵达了码头。
这其中,也包括了由明军士兵组成的督战队,以及与之一同从登陆艇上抬下来的一挺挺加特林机枪……
后退?
那代价他们怕是承受不起。
……
连绵不绝的炮击终于停歇了下来。准备完毕的朝鲜军团与倭国国民军,在各自军官的厉声催促下,再次发起了进攻。
一路上,随处可见刚才被榴霰弹炸伤、尚未死去的幕府军伤兵。他们或躺在血泊中发出痛苦的呻吟,或挣扎着试图爬向安全的地方。
甚至还有些伤兵,在看到明协军士兵靠近时,下意识地伸出手,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求救声。
但不管是干叫唤的还是求救的,回应他们的只有一柄柄刺刀。
上头已经多次强调,对待倭寇,能杀则杀,绝不留情!!
更何况他们刚刚才在这些倭寇手里吃了大亏,现在这些伤兵,正好成为了他们发泄怒气的目标。
尤其是朝鲜士兵,同倭寇本就是世仇的他们新仇旧恨一起算,那刺刀捅得如同捣蒜。
这一刻,那些一开始就被炸死的幕府军士兵是幸运的。
至少他们死的直接,死的干脆,不用像眼前这些在无尽痛苦中被反复穿刺,最终被活活捅成蜂窝煤的同伴一样承受非人的折磨。
明协军的进攻很快便再次引起了幕府军的反击,无数手持太刀、长枪的武士与足轻嚎叫着向他们冲来。
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后退半步。
后方就是明军督战队,那黑洞洞的枪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幕府军的疯狂反扑在紧密的排枪阵线面前效果不大,每一轮排枪轰鸣过后,冲在最前面的幕府军士兵便齐刷刷倒下一大片,在街道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零星的铁炮与弓箭还击,给明协军造成了一些伤亡,但缺乏组织的火力稀疏散乱,根本无法撼动整齐的阵线。那些射手往往刚打出几轮攻击,就会被优先锁定,在密集的弹雨中被打成血筛子。
明协军踩着敌人的尸体,开始缓慢向前推进。爆豆子般的密集枪声从未停息。空气中弥漫的硝烟血腥味也越发浓重。
终于,有人扛不住了。
一名足轻惨叫着丢下武器,转身向江户城深处逃去。
一个人的溃逃,瞬间引发了雪崩。
“明寇势大!挡不住了!快逃啊!”
“顶不住了!快向将军府报告!”
“深田君!救我!救救我!我的腿……
幕府军的败逃让闵镇远满面红光,这场子他总算是找回来了!
虽然己方部队的伤亡数字也同样触目惊心,但在闵镇远看来,这完全是可以接受的。
朝鲜缺人吗?
那些底层的贱民,要多少有多少。
只要能打败这些该死的倭国人,只要能在他大明“爸爸”面前挣回一丝颜面,死再多,他都不会在乎!
江户城规模宏大,但其城市防御体系却极为薄弱。
除了德川幕府将军的居所江户城(后来的皇居)修建有高大的城墙与护城河外,其余广阔的市区几乎是不设防的开放街区。
这就使得明协军的推进,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阻碍。
偶尔,会有被武士道洗脑的武士,手持太刀从巷角冲出,试图用他们引以为傲的剑技阻挡“明寇”的步伐。
然后,他们便在明协军士兵们戏谑眼神的注视下,被一排子弹打成一团烂肉。
时不时也有惊慌失措的平民,慌不择路地跑到街上。
为了防止这些人中混有反抗分子,或者仅仅是为了“清除潜在威胁”,明协军的士兵们也同样“慷慨”地赏给他们一发或数发子弹,帮助他们“快速回家”。
明协军所过之处,肉眼所及再无任何活物。
……
当江户城的枪声彻底停息已经是两天之后。
倭国国民军与朝鲜军团,前后总计投入了四个旅的兵力,在付出了超过六分之一的惨重伤亡之后,终于是将这座倭国最大的城市,德川幕府的统治核心,彻底控制在了手中。
战后,为了“消除一切可能存在的威胁”,确保对江户城的绝对占领,倭国国民军与朝鲜军团的士兵们,立刻开始了对江户城内幸存的倭国人进行拉网式的“塞查”。
倭国国民军的方式简单直接。
他们挨家挨户搜查,一旦发现武士刀、盔甲、弓矢、铁炮等任何武器,户主立刻被扣上“反明分子”的帽子。
等待这些人的结果,要么是被当场枪毙,要么就是被押往码头,像牲口一样被塞进船舱,运往大明帝国在南洋或其他地方新开发的矿山。
在那里,他们将作为最廉价的劳动力,挖掘矿石直至死亡。
朝鲜军团的“塞查”,则更加“严谨细致”。
他们不仅搜查武器,还要审视每一个人的脸。
长相凶恶的,目光不驯的,身强体壮的,甚至眼神中透着“狡黠”或是“怨毒”的老人,都会在朝鲜军官们“富有经验”的判断下,被直接定性。
“这家伙长得这么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必然是心怀不满的暴徒!毙了!”
“那个老家伙,看起来年纪这么大了,大明有句古话,姜还是老的辣!这人肯定在暗中密谋对大明不利之事,留着也是祸害!毙了!”
“这个年轻人,身板如此结实,定是幕府的死忠武士!拉下去!”
在朝鲜军团如此“严谨细致”的塞查方式下,每天都有大量的倭国人被从家中抓走,从此杳无音信,生死不明。
一时间,整个江户城都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怖氛围之中。
幸存下来的倭国人,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下一刻,那些凶神恶煞的“明国协从军”,就会一脚踹开自家的房门。
……
第189章 东山天皇想称臣?
德川纲吉最终还是跑了。
这老东西倒是机灵,眼见舰队覆灭,陆战败北,便毫不犹豫地舍弃了经营多年的江户,带着一小撮最心腹的家臣和武士选择了跑路。
不过人是跑了,但德川家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财富却带不走。
作为整个倭国有钱的主,德川家的年收入达到了400万石高。
即便地盘广大,需要供养的武士家臣众多,日常开销如流水,但刮地三尺搜出来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折算下来,其总价值依旧轻轻松松突破了一千万龙元大关!
金库之内,码放整齐的金判、银锭在火把照耀下闪烁着令人目眩的光芒,几乎要晃瞎了清点人员的眼睛。
而且这还没有算上江户城里富贵人家“贡献”的金银!
寝宫内,朱大皇帝看着面前厚厚一叠抄没清单,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好!好一个德川家!”
“真是朕的理财好帮手,替朕攒下了这么一份厚实的家当!”
跟这份清单上的数字一比,德川纲吉那老东西是死是活,反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不过此战之后,德川纲吉缓过气来,必然会纠集兵马,图谋反攻江户。
单靠城里那四个被打残了的明协军旅,外加一个明军督战团,想守住偌大的江户城,确实有些吃力。
但,不慌!
他并不准备由本土抽调大队明军前往江户,现在组建新的明协军部队也来不及,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去修筑城墙更是不可能。
他有更好的东西。
铁匠铺那边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带刺铁丝网的生产,其中一部分用于矿区和土著别墅区,另一部分则圈住了各个军事要地。
由于铁丝网的生产从未停歇,目前的库存量堪称海量,别说围住一个江户城,便是再围上几个也不在话下。
再给江户送去一批机枪部队,往铁丝网防线后头一架。
这套能在两百年后让几百万欧洲佬尸横遍野的绞肉机组合,德川纲吉倒是有幸能提前开开眼了。
当然,仅仅守住江户是远远不够的,他的目标是整个倭国四岛。
目前明协军那点儿可怜的兵力,撒到广阔的倭国土地上,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扩军已是迫在眉睫。
此战朝鲜军团死伤两千余人,几乎是倭国国民军伤亡的一倍有余。对比起明军过往战役来说,这样的伤亡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损失惨重,可朱和埸只是扫了一眼战报,便将其丢在了一旁,脸上波澜不惊。
朝鲜一千多万的人口,适龄可参军的青壮男子怎么也得有个三四百万。
别说死这两千人,就是这个数字后面再添个零,甚至两个零,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而且,换个思路去想,朝鲜人战斗力地下,死的人多,这是不是在帮他消减朝鲜男性数量呢?
不过,不得不承认,朝鲜人的战斗力是真的……垃圾。也难怪这个一辈子都只能充当别国的小弟,沦为一块予取予求的殖民地。
朝鲜人战力垃圾是事实,但接下来的扩军主力依旧是他们。
倭国那边,萨摩藩地瘠民贫,人口稀少,适龄的男性青壮差不多都已经被搜刮干净,全填进了国民军的窟窿里。
至于江户城,人口倒是稠密,足有数十万之众,可明协军刚刚才在城里进行过“塞查”,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现在就想从惊魂未定的幸存者中招募兵员,恐怕会有些异想天开。
“来人,”
朱和埸沉声开口。
“让通讯部立刻给朝鲜发报。”
“着朝鲜军团本部,即刻拟定一份扩编二十个师的详细计划。当下可以先行征召五个师的兵力,武器装备由大明陆续调拨。”
如果不是武器产量跟不上,朱大皇帝甚至敢一次性给他们下达征召二十个师的命令,然后用人海战术直接横扫倭国……好吧,鉴于朝鲜人那堪称“战五渣”的实际表现,这个问题可能还需要商酌一二。
“陛下,”
正巧王琛走了过来,听到了朱和埸最后那句命令,忍不住上前一步,带着一丝疑虑轻声问道:
“一次性新征如此众多的部队,朝鲜国库……能负担得起吗?这军饷、粮草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朱和埸看了看王琛,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负不负担得起,那是李焞和他那个户部尚书该头疼的事情。”
“朕只负责下达旨意,如何执行,是他们臣子的本分。”
朝鲜军团的军费朝鲜出,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大明帝国派驻在朝鲜境内的部队军费,他朱和埸还没让朝鲜朝廷掏一分钱呢。
与后世的美军相比,他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听皇帝这么一说,王琛便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
他抬起头,从袖中取出一份刚由军情处加急送来的电报,双手呈上。
“陛下,这是驻江户的家文宣将军刚刚传回来的电报,说是……倭国的什么‘天王’,想要遣使前来,接受陛下的册封。”
王琛并没有细看电报的具体内容,对于倭国的“天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也是一头雾水。
但既然提到了要接受大明皇帝陛下的册封,那此事便牵涉到国体邦交,于是不敢怠慢,立刻拿着电报找了过来。
“倭国天王?”
朱和埸面露疑色。“给朕看看。”
王琛递上了电报。
朱和埸接过电报,迅速扫了一眼内容,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好嘛,这所谓的“倭国天王”,不就是天皇嘛!
也不知是译电员为了避讳,故意写成了“天王”,还是那个叫东山的天皇,自己报的这个名号。
不过,不管是谁的主意,这东山天皇的算盘打的那可是啪啪响啊。
向大明称臣,借大明的刀,去砍幕府的头,顺便扫清倭国所有反对势力,好让他重新拿回大权。
这还不算完,信的末尾,这位天皇陛下还“顺便”提了一嘴,希望能迎娶岛津彩香做他的皇后!
别人玩空手套白狼的把戏,顶多是为了搞点钱财。
这位倒好,钱也要,权也要,临了还想再顺手牵羊,白得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朱和埸差点就被这封异想天开的电报内容给逗乐了。
这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吉祥物,是不是因为整天无所事事,闲得发慌,以至于只会沉浸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中了?
恩,想法很好,下次别想了。
朱和埸不屑的笑了笑,随手便将那份电报揉成一团,便要扔进御案旁的废纸篓里。
可就在纸团即将脱手的那一刹,他的动作却猛地停住。
随即,他又若无其事地将那团废纸重新展开,慢悠悠地抚平了褶皱,放回案头。
“陛下,这是……?”
王琛看着朱和埸这番奇怪的举动,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噢,没什么。”
朱和埸面色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突然想起,这个看似一无是处的东山天皇,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利用价值。
今早锦衣卫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朝鲜军团和国民军的人在江户闹得有点狠,短短几天时间被当场枪毙的“反抗分子”,以及被抓进“集体别墅”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三十万之巨,而且这个数字还在涨。
这也是他刚才下令扩军时,只重点强调了扩建朝鲜军团,而对于倭国国民军的扩编,暂时没有提出明确计划的原因。
刚在人家地盘上杀得血流成河,转头就想从那些侥幸活下来、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的幸存者里招兵,那不是异想天开么?
强扭的瓜不甜,还可能扎手。
可这位东山天皇的突然冒头,或许能让这死局盘活。
用朝鲜军团、倭国国民军的名头在江户招兵,肯定是行不通了。
但如果……换上这位东山天皇的马甲呢?
由于德川幕府长期以来的强势统治,倭国天皇在政治舞台上早已毫无存在感,沦为了一个纯粹的、象征性的吉祥物。
但在倭国普通民众的心中,尤其是在那些深受神道教思想影响的底层百姓看来,天皇的血脉与名望,依旧是至高无上,神圣不可侵犯的。
也正因为如此,倭国历史上的实际掌权者换了一茬又一茬,从摄政关白到幕府将军,如同走马灯一般,但倭国天皇的传承,却号称“万世一系”,从未断绝。
这种来自民间的、近乎盲目的支持,使得任何一个实际的掌权者,都不得不捏着鼻子,乖乖地供养着这个看似无用的吉祥物,以维持自身统治的合法性。
既然如此,那现在让这个东山天皇站出来,声泪俱下地控诉德川幕府对他的欺辱与虐待,并以此为理由,号召天下忠于皇室的“义士”,组建“尊皇讨逆军”,起兵倒幕呢?
而且,从法理上来讲,天皇依旧是倭国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他发布的命令,就是具有最高法律效力的官方敕令。
想到此处,朱大皇帝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食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
这个办法,似乎……大有可为啊!
当然,这个所谓的倭国天皇制度,不可能在未来的大明版图内存在太久。
你看德川幕府统治倭国这么多年,根深蒂固,肯定有不少忠心耿耿的死忠分子对吧?
等倒幕战争打完了,跑出去几个漏网之鱼,也很正常吧?
然后,这些幕府余孽,为了给主家报仇,一怒之下,在某个风高月黑的夜晚潜入皇宫,搞出一桩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
这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吧?
至于这位东山天皇提出的要求?
朱大皇帝的目光又落在了电报末尾那句,要迎娶岛津彩香的话上。
敢抢朕的……女官!
回头就安排这狗东西“自尽”,背后身中八枪的那种!
……
第190章 东山天皇的用处
江户距离平安京足有三百余公里,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这已是一段漫长得足以发生无数变故的距离。
好在幕府为了消息传递的便利,驯养了大量的信鸽,也正因为如此,江户陷落的消息才会这么快传到了东山天皇耳朵里,也才催生了那封他向朱大皇帝乞降称臣的电报。
皇居之内,东山天皇朝仁的脸上泛着一层青黄。
他哆嗦着手,端起面前的陶碗,碗里是冷水,飘着一撮干瘪的黑豆。
他仰头就灌了下去。
冰冷的井水刺得他空荡荡的胃一阵抽搐,却也带来了一种饱腹的错觉。
宫中马上就要断粮了,他现在所谓的御膳,已经是顿顿清水煮黑豆,每天还只有那么可怜的一小撮,堪堪吊着一口气,不至于立马饿死。
就这,还是他命大膳课的官员用最后仅存的几捧白米,从民间换来的。
可即便如此也坚持不了几天了。
“真的快要饿……饿死了啊……”
朝仁眼神空洞,声音嘶哑。
他一边用冰冷的井水填充着胃中难耐的饥饿感,一边又眼巴巴地望着殿外那片萧瑟的庭院,期盼着奇迹的降临。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名形容枯槁的皇宫近侍,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领着一个身材挺拔的陌生男子走了进来。
那男人一身崭新劲装,与周遭的破败格格不入。他腰间佩刀,扫视四周时,那股子轻蔑劲儿根本懒得掩饰。
见有外人进来,朝仁原本黯淡的眼神,骤然爆发出一丝光彩。
他挣扎着从坐席上欠了欠身,声音发颤,满是期盼。
“福田,是……是哪位卿家,终于想起要给朕……献上献金了?”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终于有哪位大名良心发现,愿意施舍些许钱粮,让他这堂堂天皇,不至于真的饿死在这宫中。
近侍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等福田组织好语言,那陌生男子已然踏前一步,目光直视朝仁,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本官乃大明锦衣卫,倭国千户所千户,李宏远。”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封蜡封的信函,继续道:
“此次奉皇命前来,并非与你商议什么。此乃大明皇帝陛下给你的亲笔信件,另有口谕一句:‘想要改变现状,可不是上下嘴皮儿一碰那么简单的。’言尽于此。”
李宏远将信函递上,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沓。
他这番话,连同那不容置喙的气势,砸得朝仁心头发懵。
即便是这位早已习惯了虚与委蛇、卑躬屈膝的倭国天皇,一时之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李宏远。
好半晌,朝仁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一股热流直冲头顶,脸上火辣辣的。
他好歹是倭国之主,万民景仰的天皇!
而眼前这个自称大明锦衣卫的男子,竟敢如此无礼!言语之间不仅没有半分敬意,甚至连最基本的敬称都吝于使用!
但他终究不敢发作。
万一……万一对方所言属实呢?他现在所有的希望,可都寄托在大明身上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快,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封信件。
“福田,”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代朕……送一送这位李大人。”
“不必劳烦。”
李宏远刚要转身似又想起了什么。
他停下脚步,瞥了眼朝仁面前桌上的空陶碗和几粒滚落的黑豆,扯了扯嘴角,从腰间取下一个钱袋随手扔在桌上。
“我家牲口也吃这个。”
说完,他径直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有意说给殿内的人听:
“饭都吃不上的天皇,呵……”
朝仁只觉得心中又是一阵针扎。
看着李宏远渐行渐远的背影,朝仁深吸一口气,遂即他猛地想起对方刚才的自我介绍——大明锦衣卫倭国千户所千户!
“倭国千户所……”朝仁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难道……难道大明的势力,早就已经渗透到倭国本土了?”
如果此人所言非虚,那他选择倒向大明,无疑是最为明智,也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他不再犹豫,急忙撕开了手中信件的蜡封。
……
对于朝仁这位工具人,朱和埸的要求其实非常低,
他只是在信中要求其前往江户,在百姓面前卖一波惨,痛陈德川幕府以及一众大名对皇室的欺压与凌虐,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受尽苦难、忍辱负重的悲情角色。
然后,再以天皇之名,宣布起兵倒幕,给所有幕府军扣上叛军的帽子。
接下来的事情就由大明接手。
等事情基本稳定下来,朝仁便可以后背身中八枪去自尽了。
由于天皇必然不可能存在太久,为了方便后面的行动,朱大皇帝甚至暂时保留了倭国天皇这个称号。
但朱大皇帝没想到因为他的那句口谕,这位工具人想的着实有点多。
“想要改变现状,可不是上下嘴皮儿一碰那么简单的……“
朝仁反复咀嚼着李宏远带来的那句口谕,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他看了桌伏台上李宏远留下的钱袋,伸手拿过将其打开,一片银辉晃了他的眼。
他一手捧着信,一手拿着钱袋,沉思片刻后朝仁仿佛作出了什么决定,眼神中也闪过一丝疯狂。
“福田,你去把皇后叫来。”
侍卫福田却没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朝仁手里的钱袋。
“陛下,我已经两个月没领到俸禄了。”
……
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位当了一辈子吉祥物的东山天皇朝仁,骨子里竟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狠人。
为了向大明皇帝表忠心,为了显示自己迎娶萨摩藩主岛津彩香为新皇后的“诚意”,更是为了给德川纲吉扣上一个更大的屎盆子。
朝仁竟然亲手将自己的皇后,那个陪伴他度过无数凄苦岁月的女人,给活活掐死了!
当朱和埸得知此消息时也不得不佩服朝仁是个狠人。不过,这样一来,这朝仁就更留不得了。
一个对自己发妻都能下此毒手的人,其心性之凉薄,手段之残忍,已然超出了可控的范畴。
几天之后,在锦衣卫的精心安排下,东山天皇朝仁一行,悄无声息地从平安京抵达了江户城。
为了最大限度地体现自己的“价值”,也为了尽快博取大明皇帝的欢心,朝仁一抵达江户城,甚至来不及多喘口气,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了的“卖惨巡回演讲”。
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朝仁身着破旧不堪的朝服,涕泪横流,声嘶力竭。
他控诉自己如何被德川幕府圈养,如何被无视,如何被当做一个毫无用处的吉祥物任意摆布。
在他声情并茂的演讲中,这些都还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什么自己的后宫被幕府将军随意染指,什么皇室尊严被践踏得体无完肤,在他口中,这都变成了家常便饭。
为了抹黑德川家,朝仁已然彻底抛弃了天皇的尊严与颜面,什么脏水都敢往德川纲吉身上泼。
演讲的最后,他更是声泪俱下地宣称,自己那可怜的皇后,就是因为在德川纲吉兵败逃亡前,未能“伺候”好这位大将军,而被活活打死!
如此不遗余力的表演,配合朝仁那凄惨的形象,瞬间点燃了江户城百姓心中积压已久的怒火。他们对天皇的悲惨遭遇感同身受,义愤填膺之声响彻云霄。
眼看时机已然成熟,朝仁趁热打铁,当众宣布幕府军为叛军,号召所有忠于皇室的倭国子民,奋起反抗德川幕府的残暴统治。
并且,他还宣布将组建一支全新的军队,用以讨伐叛逆,解放万民。这支新军的名字,就叫大倭国民族解-放-军,简称“倭民解”。
为了配合朝仁的“深情演出”,原本在江户城内横行无忌、烧杀抢掠的明协军部队,也暂时停止了对普通百姓的迫害行动。
与此同时大明方面也适时地站了出来,宣称:大明王师此次东征,乃是应倭国天皇陛下请求,帮助其推翻德川幕府的残暴统治,帮助倭国实现真正的民族解放,最终是为了实现大东亚共荣的伟大目标而来。
此前江户城内发生的种种惨剧,则完全是由于部分明协军军官不听号令、擅自行事所致。
大明目前已经将所有“犯事军官”全部捉拿归案,不日便将公开枪毙,以儆效尤,只为给江户人民一个交代。
江户城的百姓对实现民族解放,实现东亚共荣其实没啥概念,但城内的杀戮确确实实是停了下来。
紧接着,城内广场上,上百名“明协军军官”被公开集体枪毙,更是让江户百姓心中郁结的恶气宣泄了不少,对大明军队的戒心也随之放下了许多。
但真正让江户百姓接受这一系列翻天覆地变化的,还是随后在城内各处设立的“倭民解”征兵处。
“凡应募入伍者,安家费每人二十斤上等白米,一斤雪花白糖!军饷每月足额一两白银!所需武器装备、衣食住行,全部由部队统一配发,无需个人承担!”
当这样优厚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征兵条件,用醒目的大字写在木牌上高高挂起时,几乎是一瞬间,所有的“倭民解”征兵处门前,便被黑压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一众蓬头垢面的倭国青壮眼中闪烁着饿狼般的青光,死死地盯着征兵处门口那一袋袋堆积如山的大米白糖,喉咙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吞咽声。
得益于此前明协军“严谨细致”的筛查,城内的商人,地主,幕府官员,武士,以及一些上了年纪被认定为没有利用价值的老弱皆被有计划,有选择的消失掉了。
江户原有人口六十多万,到如今局势初步稳定,城内人口已锐减至三十万,而剩下的这三十万幸存者,几乎无一例外,皆是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贫苦百姓。(不肯能有这么多人,但异世界我说了算)
这些当了一辈子牛马的社会底层,哪里见过这样的待遇。
德川幕府直属的旗本常备军,待遇倒是相当高,几乎等同于低级武士,堪称倭国版的“八旗老爷”。
可想成为其中一员,不仅要会投胎,上下打点的花费更是天文数字,是这些牛马们想都不敢想的。
如今倭民解的征兵公告一出来,牛马们彻底疯了。
“这……这位大人……”
一个身材矮小,面黄肌瘦的男子,鼓足了勇气,从人群中挤上前,满脸忐忑地询问道:
“这月饷,当真……当真每月都发?”
征兵处一名负责登记的士兵,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应道:
“废话!月饷,月饷,自然是每月按时足额发放!不按月发还叫什么月饷?”
得到肯定的回答,那小矮子连同他周围的一众倭国青壮,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一两白银啊!可以买多少东西了!
还有二十斤白米和一斤白糖的安家费!
这简直是武士老爷的待遇!这兵,非当不可!
然而小矮子的兴奋在下一刻便被浇了个透心凉。
“你瞎乐呵个什么劲儿?”
那士兵指着征兵处门口立着的一块木板,板上用红漆画着一道醒目的刻线。
“看清楚了!我们‘倭民解’征兵,最低身高要求是四尺八寸(约145.8厘米)!你自个儿去比量比量,看看你有多高?够不够格?”
那矮小男子闻言一愣,仰起头来,看了看木板上那道猩红色的刻度线。
……差得也太多了。
“太好了!我刚好四尺八寸!我能当兵!”
“滚一边儿去,我有四尺九寸,我先来!”
一道刻度线让围观人群唉声连连,当然,也有不少因为侥幸达到了身高要求而爆发出阵阵惊喜呼喊的幸运儿。
四尺八寸的身高,虽然依旧远远不及一支装上了刺刀的九零式步枪高度,但对于这个时代倭国男性而言,大明方面也实在是没办法要求太多了。
毕竟,即便是后世二战,倭国征兵的最低标准也才一百五十厘米。眼下,也只能是矮子里拔将军,姑且将就着用了。
……
第191章 物理上打成一片的安南
因为明协军的有效清洗行动,江户城内那些妨碍“倭国民族解放”大业的幕府大小虫豸们,死的死,逃的逃。
加上东山天皇的洗地,江户城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城内便已完全稳定了下来。
城里侥幸活下来的“雄性牛马”,命运就此分岔。
身体还算结实、又恰好够着那条“严苛”身高线的,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挤进新组建的“倭民解”,满心期盼地开始了炮灰预备役生涯。
余下不够格的则又恢复了以往苦哈哈的生活,每日里眼巴巴地守在明协军的营地外,指望着能从残羹冷炙里刨出点食,或是给新来的占领者干点最下贱的活儿,换一碗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当然了,除了这些可被视为消耗品的“雄性牛马”,此刻的江户城内,数量最为庞大的,依旧是那些年轻的女性。
单身的,死了丈夫的,即将死丈夫的……
由于短时间内朱大皇帝并没有向倭国大举移民的打算,为了有效减少“新一代牛马”的诞生,在他的授意下江户城内很快便出现了数家跨国公司的招聘点。
“兹有大明吕宋纺织总厂、大明南洋罐头总厂等联合招聘女工,包吃包住,月薪高达一两五钱银子!”
显目的招聘广告被高高挂上。
这样的待遇,如今在大明本土,尤其是吕宋地区,已经很难招到人了。
但是在这里,那“月薪一两五钱银子,包吃包住的字眼,简直是亮瞎了无数人的双眼。
倭国女人的地位人尽皆知。
尤其是在这个男尊女卑深入骨髓的时代,底层女性的命运比牲口还惨。她们的价值,似乎只剩下生儿育女、伺候男人、操持家务,以及在田里当牛做马。
作为男人的附属品,她们没有人格,没有尊严,活得连真正的牛马见了都得摇摇头。
钱这个东西对于她们来说从来都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
可现在,这些“大明跨国公司”的招聘点,竟然开出了一两五钱银子的夸张月薪!
这……这比那些刚刚加入“倭民解”的男兵每月一两银子的军饷还要高出一大截!
消息一经传开,所有的招聘点门前便被黑压压的女性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她们一个个面带菜色,衣衫褴褛,眼中却闪烁着期盼的光芒。
去遥远的大明做工,或许不单单是为了那份足以改写命运的工钱。
她们跟城里的明军士兵接触不多,但那些“明人身材高大、相貌英武、待人和气、出手阔绰”的传闻,早已在私底下传疯了。
再看看国内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动辄拳脚相向、身材又普遍矮小干瘦的矮短挫……
“若是能去大明挣到钱,再嫁给一个高大威猛的大明男子,那才是真正的福气啊!”
不少年轻女子心中都悄悄打起了这样的小算盘。
至于国内的那些矮短挫们……就让他们自己玩儿自己吧。(日-本-人)
如此优厚的待遇在江户城内掀起了轩然大波,一些小矮子看着招聘信息眼睛都直了,再瞅瞅那“只招女性”的条款,恨不得当场给自己来上一刀。
有羡慕的,自然也就有脑子不清醒的。
几个自诩有些血性的男子,估摸着是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见不得女人能有好日子过。
他们纠集起来,冲到招聘点驱赶前来报名的女子,唾沫横飞地叫嚷着“女人天生卑贱,不配拥有如此高的薪资!”甚至要求招聘人员雇佣他们。
然后,伴随着几声沉闷的枪响,他们就作为“幕府余孽”永远闭上了嘴。
如此杀鸡儆猴之后,再也没人敢对招聘女工之事说三道四。
就在朱大皇帝为大明男儿谋福利的行动有条不紊进行时,一船船的带刺铁丝网也运抵了江户。
随着铁丝网的到来,之前那些因为身高不够格而未能加入“倭民解”的“牛马”们,总算又有了用武之地。
城外挖战壕,布设铁丝网。
而这些牛马的待遇是每天管两顿米麦饭。
……
“什么?工钱?”
监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用短棍不耐烦地敲了敲一个敢于提出要求的瘦小倭子。
“如今皇国危难,德川幕府的走狗随时可能反扑!尔等不思为天皇陛下尽忠,为民族解放大业肝脑涂地,竟然还敢在此斤斤计较区区工钱?”
“我看你贼眉鼠眼,定是幕府派来的奸细,企图煽动人心!“
“来人啊!我严重怀疑此人乃幕府余孽,给我带下去,好好给我查一查他的底细!”
又一批倒霉的“幕府余孽”被迅速抓捕并就地正法之后,所有参与构筑工事的倭国“牛马”们立刻变得无比顺从。
甚至,他们还捶胸顿足,痛哭流涕地表示,为了民族解放,为了扳倒幕府的邪恶统治,别说是挖战壕布设铁丝网了,就是让他们去同幕府走狗拼持刀也没有任何问题!
事实上这些在江户城外构筑防御阵地的倭国苦力,连吕宋工厂内的土著都不如。
吕宋的工厂,朱大皇帝为了可持续性竭泽而渔,好歹还会给土著工人们提供一些最基本的蔬菜和部分肉食,以维持他们的体力。
但在这里,对待这些被挑剩下的、几乎没多少利用价值的“两脚牲口”,朱大皇帝认为多花费一个铜板都是极大的浪费。
一天两顿米麦饭,保证有力气干活儿,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当然,这些压榨苦力的勾当,明面上都是打着“东山天皇”的名义去办的。
毕竟,天皇陛下为了保卫“皇都”,征发民夫修筑工事,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说到东山天皇,这位新倭国的“最高领袖”,此刻正端坐在原德川将军府那空旷奢华、如今却透着几分萧瑟的正殿之内,对着面前的膳食,怔怔出神。
他面前的卓袱台上摆着一碗米饭,一碟酱菜,加上一碗增味汤。
没了。
朝仁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失落与无奈。
他本以为,自己迁居江户,手握“大权”之后,即便不能日日山珍海味、鱼翅燕窝,起码每餐一条烤得滋滋冒油的小鱼,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总是能保证的吧?
可看看眼前这些东西……
如今,他虽然名义上拥有了这座崭新的“皇宫”,并且“手握大权”,俨然一副中兴之主的派头。
但那该死的德川纲吉,在仓皇跑路的时候,竟然将德川家数十年积累的财富席卷一空!(朱大皇帝:对!没错!就是德川纲吉干的!)
而这江户城里,经过明协军的一番“细致筛查”,剩下的几乎全都是一群穷得叮当响、连自己都养不活的贱民。
这让他这位堂堂天皇,就算想搞点“献金”来改善一下伙食,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国库里空的进个耗子都能给饿死,重建朝廷要钱,组建新军要钱,而他却半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上次那个锦衣卫给的一袋银子,还没捂热乎,就被欠薪许久的官员、近侍们给分了。
好在有大明爸爸的慷慨解囊,不仅帮他把朝廷的架子勉强搭了起来,更是出钱出力,把那支名为“倭民解”的新军也给建立了起来。
朝仁心中暗自安慰自己:
现在日子苦一点就苦一点吧,只要能熬过这段艰难时期,等一切都走上正轨,他堂堂倭国天皇,还怕搞不到钱吗?
甚至于,他现在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能让他迅速摆脱财政困境的绝妙想法。
他已经听说了城内那些“跨国公司”高薪招聘女工的事情。
每月一两五钱银子的巨款,在他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顿悟了!
既然这些女人如此“值钱”,那他堂堂天皇,为何不能凭借向大明“出口”女人来充实国库,快速实现自己的干饭自由呢!
江户城内的女人数量是锐减了不少,可放眼整个倭国,女人还不是遍地都是?
待到他真正君临天下时,完全可以组织起一支规模庞大的“女子挺身队”,源源不断地输往大明,换取真金白银!
这不仅能解决财政危机,还能让那些卑贱的女人到天朝上国去过好日子,简直是一举两得,不,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啊!
想到此处,朝仁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连带着面前的那点清汤寡水看起来也变得美味了不少。
朝仁的想法很有建设性,即便是让后世的倭国天皇看到了也免不得道一句“祖宗英明!”
毕竟,他们后来,也确实是这么干的……
……
江户外围,为德川纲吉精心准备的“一战绞肉机体验大礼包”还在热火朝天地建设中。
远在数千公里之外的中南半岛上,清军、黎军以及广南国的军队,早已经真刀真枪,在物理意义上打成了一片。
在接收了部分“荷兰人”提供的新式军火后,黎朝皇帝黎维袷自觉鸟枪换炮,腰杆子硬得不行,立刻迫不及待地下令,命他那支刚换装的新军,向北面那些野蛮的清军发起进攻。
照理说,装备了米尼步枪和部分火炮的黎朝军队,面对依旧拿着火绳枪和大刀长矛的清军,应该占有绝对优势。
然而,现实狠狠地抽了他的老脸。
首支被派往北线、总数约两千余人的黎朝新军,信心满满地在北干地区遭遇了同样气焰嚣张的清军。
双方随即展开了一场“亲切友好”的军事交流。
这交流的过程可谓是惊心动魄:清军奋勇当先,悍不畏死;黎军则兵败如山,肝脑涂地。
而交流的最终结果便是:清军喜提两千余支米尼步枪,以及若干门火炮!
黎朝军队不仅没能像预期的那样击败清军,收复失地,反而给清军送去了一批宝贵的军火。
这操作,就是常校长见了恐怕也得抚掌赞叹,直呼内行!
当朱大皇帝得知这消息后也不免开始怀疑,黎朝人会不会砸了米尼步枪的牌子?
明军拿着米尼步枪能将清军撵得满世界乱窜,换成黎朝军队拿着米尼步枪后,这效果却变成了这样。
这黎朝人是阿三附体了吧?
事实上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关键还是在于黎朝军队那约等于无的训练。
这些黎朝军队几乎是前脚刚刚完成换装,后脚便立刻被派往了北方同清军作战。
军官们倒是知道,要发挥米尼步枪的优势,就得拉开距离搞三段式射击。可他们知道没用,底下那些目不识丁、连左右都分不清的士兵,压根就没练过排队枪毙。
仓促抵达战场后,在一片鸡飞狗跳的呼喝声中,黎朝军队好不容易才组成了几条歪歪扭扭的所谓线列。
可他们面对的,不仅是骑兵众多的清军,更是一群从明军的阴影下活下来的“精英”。
黎朝军队缺乏训练,装填子弹的速度比老式火绳枪快不了多少,甚至因为紧张和不熟练,反而更慢。
结果,当清军骑兵发出震天的呼哨,发起第一次试探性攻击时,那黑压压的兵锋还没真正撞上来,那些本就心惊胆战的黎朝士兵便已经崩溃了……
前线战败的消息传回东京后黎维袷气得又当场摔碎了一个心爱的瓷瓶。
不过事情还没完。
南面的广南国国王阮文辉,在得知黎朝不仅跟清军打起来了,还一败涂地、损兵折将后,当即认定这是老天爷赐予的良机。他立刻决定倾全国之兵,举兵北伐,意图一举吞并黎朝,统一安南。
虽然大明总共就只给了广南国两千支米尼步枪,但阮文辉料定黎军无法两线作战,此时北伐,正是一统安南的最佳时机!
于是乎这个原本被朱大皇帝当成献祭对象的广南,竟然暂时支棱起来了。
……
第192章 给糠稀的送葬部队
安南的剧本,演得和朱和埸最初设想的不太一样。
黎朝铁骑横扫南北的戏码,没能上演。
不过没关系,乱了就行。
狗咬狗,一嘴毛。
管他最后谁赢,反正人死得够多,地空得出来,这便够了。
清军赢,或是黎军赢,大明王师都能名正言顺地入场“清扫”,连借口都省了。
至于广南……
广南不会赢的。
北面的两个废物如果实在不顶用,那么大明外籍军团就得套上荷兰雇佣兵的马甲帮他们一把了。
然后,再由明军收场。
在这种未来已经成为定数的情况下,安南实在是没办法吸引朱和埸太多的注意。
而且此刻的朱大皇帝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比如说,给已经时日无多的康麻子送上最后一程。
……
自七月初开始,清军“潜伏”在长江南岸的细作们便发现有大量的明军开始在长江南岸集结,并且开始收拢船只制作竹筏。
紧接着,明之声广播里也开始连篇累牍地宣传:大明王师不日便会渡江北上一举荡平建奴叛军,解救北方受苦受难之同胞。
将如此重大的军事行动,用广播嚷嚷得天下皆知,这事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邪性。
可那些清军细作们,在反复琢磨之后,竟得出了一个让他们自己都脊背发凉的结论——明军是来真的!
在他们看来,明军之所以敢如此“狂妄”,将如此重大的军事机密公之于众,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拥有碾压一切的绝对自信!
更何况,江对岸那黑压压的军营和数不清的兵马,是实打实的,做不得假。
于是乎,明军即将渡江北上,发动雷霆一击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长江北岸的清军大营。
这一下,整个长江北岸的清军防线,瞬间炸了。
细作们传回来的情报上说,明军已于武汉、南京、常州等几处要地集结重兵,兵员至少有四十万!
四十万装备了犀利火器的明军!
清军上下没人能想通,明军是从哪儿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出这支大军的。但这并不妨碍那份惊悚的情报,把驻守在江北的将领们吓得魂飞魄散。
要知道,清军虽号称在长江一线布置了数十万大军,但千里江防,处处设防,兵力分散下来,每个重要据点的守军数量,其实都捉襟见肘。
面对明军重点进攻的这几个方向,清军守军加起来,撑死了也就十来万人。
兵力数倍于己,武器更是天差地别。
就算隔着一条长江天险,从将领到士兵,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一个人认为自己能够守得住。
一时间,求援的信鸽遮天蔽日,传递军令的快马跑死了一匹又一匹。
当然,收到明军即将大举进攻消息的,可不仅仅是长江北岸那些瑟瑟发抖的清军。
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紫禁城,托了上次那个“大聪明”进献的收音机的福,这里收到明军即将发起进攻的消息比江北守军还要早。
十几天后,长江防线八百里加急的求援文书,如同雪片般堆满了监国太子胤礽的御案,彻底坐实了广播里的内容。
这螨螬蚊物的反应和长江北岸那些惊魂未定的清军将领们如出一辙。一听到明军四十万大军即将渡江,所有人都慌了神。
40万人!所有人都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那南方的朱明,竟然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庞大的境地!
他们早就听说了大明处置清朝官员的法子是核查家产与官职收入是否合理来决定的。
依照这样的标准,他们这群人不说原职留用吧,至少也能混个五马分尸……
于是少有的,螨清朝堂上出现了难得的意见统一。
所有大臣,无论派系,皆声泪俱下地上书,请求立即从北方各省抽调精兵强将,火速南下增援,无论如何也要挡住那邪恶明军的进攻步伐。
只是,根据以往的战例,如果40万明军发起进攻他们至少需要……
大臣们这时又悲哀的发现,自明军崛起以来,清军在与明军的正面交锋中,别说是取得胜利了,就连一场平局都没有过。
他们如今连一个可供参考的成功防御案例都拿不出来!
既然没有参考,那就能派多少派多少吧……
……
此时的蛮清,朝堂高座上坐着的并非糠稀。
由于此前接二连三的军事惨败和精神刺激,那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吐血大帝”,如今只剩半口气,瘫在病榻上。
现在的蛮清王朝,正由其历史上唯一一位被公开册立的皇太子——胤礽,监国理政。
这位年仅十七岁的皇太子,在另一个时空里,曾经历两立两废,当了三十七年太子,最终与皇位失之交臂。
而现在,随着糠稀身体的每况愈下,眼瞅着马上就要坐上那位置了,但胤礽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如果是在两年前,糠稀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对他来说的确是相当的有吸引力。
可如今?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祖宗把江山搞成了这样才交到孤手里,孤是痛心疾首啊!”
史书上说胤礽聪慧好学,文武兼备。
这话是真是假暂且不论,就算他真是个文武全才,可面对明军的机枪大炮,糠稀都给折腾到吐血了,他胤礽又有什么能力去面对。
更何况,眼下这四十万明军压境的状况,即使是糠稀,也没遇到过啊!
面对着阶下黑压压一片、七嘴八舌、惶恐不安的文武大臣们,素来以“文武兼备”自诩的皇太子胤礽,此刻只觉得头痛欲裂,喉咙发干。
他张了张嘴,却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屁来。
最终,在一众惊慌失措的大臣们“同心同德”的建议下,早已六神无主的胤礽,几乎是咬着牙,同意了他们增兵南下的请求。
除直隶八旗新编陆军,北部兵军以及八旗禁卫水师以外,其余各省立即抽调所有能战之兵马,火速南下,增援长江守军。
倘若长江防线不幸失守,则务必在淮河一线重新构筑防线,层层阻击,不惜一切代价,迟滞明军北上的步伐。
至于武器……
鸟铳先将就用着吧,八旗新军都还没完成换装呢。
……
九月末,就在满清将绝大部分兵力调往长江北岸,准备迎接那“四十万明军主力”时,在距离天津大沽口数百公里外的朝鲜西海岸重镇——南浦,漫山遍野的龙旗早已遮蔽了天日。
大明皇家陆军第一至第六师,皇家禁卫军第四至第六师,共计九个满编师,近十二万兵马,已在此集结完毕。
大明最精锐的家底,尽在于此。
没错,这支隐匿于朝鲜的强大兵团,才是朱大皇帝为那位病榻上的康麻子,精心准备的真正“送葬部队”!
而长江南岸,那些被清军细作们传得神乎其神、数量高达“四十万”的所谓“精锐明军”,则不过是朱和埸精心布置的一个巨大疑兵阵。
那是由一部分地方守备师士兵,混杂着大量建设兵团青壮,再配上无数临时搭建的营帐和漫山遍野的旗帜,所构筑的“影子兵团”。
事实上长江南岸的影子兵团撑死了也就十几万人,天知道那些清军细作们是怎么将这十几万人硬生生看成了四十万人的。
但也正是这份离谱到家的“精准”情报,才让本就慌了神的满清朝廷,孤注一掷地将北方主力尽数南调。
在他们的意识里,四十万明军主力压境,那绝对是大明倾国之力的总攻了!
大明帝国的崛起,让满清感受到了亡国灭种的威胁,近几个月来开始了疯魔般的扩军。
如今,清军绿营在册兵力早已突破百万,这还不算各地的乡勇团练。
八旗兵的规模,更是达到了骇人的四十多万。
要知道,整个蛮清鞑子的人口,拢共也就两百多万,如今却有四十多万青壮年披甲当兵,这等穷兵黩武的程度,属实是把“全民皆兵”演绎到了极致。
如此庞大的军队,即便大部分都是些缺练少食、装备落后的乌合之众,可若是按部就班地从南向北硬推,光是渡过长江,再清剿那些散布各地的抵抗力量,抓俘虏都得抓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朱和埸没那个耐心。
因此,一个精心构筑的“影子兵团”,再配合上“大明之声”广播电台那堪称最早的“电信诈骗”,成功地将直隶地区清军的主力部队,调走了大半。
这使得原本固若金汤的北京及其周边,防御力量瞬间变得空前薄弱。
只剩下了满清仓促组建的那三十多万所谓的“八旗精锐新军”。
三十几万八旗精锐!
说到这里朱大皇帝可就来精神了。
同清军交战这么久,累积歼灭的清军已经有好几十万人,可其中的八旗兵却才两三万人。
这次绕后偷家,若能一战功成,将这盘踞在北京附近的三十多万八旗兵主力悉数歼灭,那无异于直接打断了蛮清的脊梁骨!
届时,南方那百万之众的绿营兵,在得知京师失陷、八旗主力灰飞烟灭的消息后,你说他们是投降呢,还是起义呢?
朱大皇帝很是期待。
……
第193章 我还没上船啊!
八旗禁卫水师,蛮清最后一支舰队型水上力量,已经凉了一半的糠稀对其寄予了厚望。
作为一支完全由旗人组成掌控的水师部队,糠稀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如此不计成本的投入下,这支舰队如今舰船鳞次栉比,桅杆如林,乍一看倒颇有几分盛世强军的模样。
不过,这只是表象。
禁卫水师虽号称装备各类舰艇上百艘,但除去那些从民间强买强卖、拼凑而来的老旧渔船商船外,新造舰艇大多都是以未经充分干燥的“新木”仓促建造。
舰艇剩于寿命几乎可以说是掰着手指头算。
当然了,对于这支蛮清水师最后的希望来说,舰船拉跨还只是啸问题。
更大的问题还是出在这群八旗老爷兵们身上。
身为海军,这支水师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游泳!
八旗禁卫水师记有官兵3000余人,其中会水的不足200!
更绝的是,受糠稀疯狂扩军的影响,这支成立不到半年的水师,成员年龄上至六旬老翁,下至十几岁毛头小子,横跨了老中青三代。
老的站不稳,少的拎不清,当海军还不会游泳,如此高标准严要求的征兵管理就算是大英征兵处见了也得甘拜下风。
虽然这支新建水师有那么亿点点无伤大雅的小瑕疵,但糠稀对其还是很重视的。在彻底躺下之前,还给这支水师指派来了一个督师,以监督八旗老爷们的训练。
说到训练,没几个会水的八旗老爷们可不愿意到海上去浪,可因为这督师的存在,他们又不浪也得浪。
好在这位糠稀派下来的海军督师,他晕船……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海军都不会水了,督师晕船又有啥大惊小怪的?
这位督师大人跟着舰队出过一趟海,结果便是吐了个稀哩哗啦,胆汁都快吐出来了,自此便再也不愿意踏上甲板一步。
如此一来,现在八旗老爷们只需要象征性地将舰船开离港口,驶出督师的视线范围,剩下的事情就是他们自己说了算了。
训练是不可能训练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训练的。
但也不能干在海上飘着,于是八旗老爷们便将目光盯向了过往的商船。
他们管这叫”副业“,叫“创收”。
心情好时,八旗老爷们会向这些商船发出“友善”的问候,然后顺带着收取一笔“护航费”或“过路税”。
心情不好时,八旗老爷们就会以逃避关税、私运违禁品甚至是通明等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向过往商船收缴天价“罚款”。
总之一句话,搞钱,不寒碜。
至于训练?
拦路打劫,盘查过往船只,这不也是一种训练吗?
而且,他们这可是真刀真枪的“实战化训练”!比那些花架子的操演实用多了!
每一次成功的“执法”,都能让他们对船只的操控、对“敌人”的威慑,有更深刻的理解嘛!
由于水师“副业”的蓬勃发展,以往天天窝在港口里晒太阳的八旗老爷们参与“训练”的积极性空前高涨。甚至出现了为了争取出海训练名额而发生友好切磋、大打出手的情况。
如此的盛况,自然也传到了那位晕船的督师大人耳朵里。
他坐在舒适的官署内,听着下属添油加醋的汇报,望着窗外风平浪静的海面,嘴角噙着一抹欣慰的笑意。
随即,提笔挥毫,一封盛赞禁卫水师的奏折便一气呵成:
“禁卫八旗水师,不愧为我大清水师之栋梁,国之希望!“
“观其官兵上下,为操演一事,竟能奋勇争先至此,实乃罕见!”
“若我大清天下军队皆能如这般刻苦用命,区区南明叛匪,又怎能撼动我大清万里江山之一分一毫哉?”
写到动情处,督师大人更是感慨万千,掷笔长叹:
“唉!这大清的天下,终归还是要靠我英勇无畏的旗人来守护啊!”
奏折快马加鞭送抵京城,病榻上的糠稀览阅之后,枯槁的脸上竟硬是挤出一抹病态的潮红,喉咙里发出几声含混的“善”,浑浊的眼睛里,又重新燃起了某种回光返照式的希冀。
……
九月二十七日,秋高气爽,风平浪静,正是出海“操练”的好日子。
天津大沽口外海,海面上薄雾初散,阳光碎在粼粼波光上,泛起点点金芒。
如同往常的每一个“训练日”,蛮清禁卫八旗水师的舰队,又一次浩浩荡荡地驶离了港口,开始了他们雷打不动的“日常训练”。
今天出海的官兵们心情格外愉悦,因为海面上肉眼可见的中大型商船、货船,比往日里似乎更多了一些,这让一众水师官兵的脸上都是乐呵呵的。
船多就代表油水多。
虽然按照“规矩”,每次“训练”所得的大头依旧会被上头的军官们拿去,但剩下的汤汤水水多了,他们这些底下的小兵也能多润润喉不是?
说不定今日运气好,还能捞到些值钱的稀罕玩意儿呢。
心情不错的八旗老爷们喜滋滋地将二十几艘鸟船、同安船横在了水面上,组成一道半圆形的封锁线,同时放下小艇,派遣士兵开始挨个收取“护航费”。
在一艘新近下水、船体尚散发着桐油气味的大型同安船上,清军领兵参领马奇图望着海面上大小船只,脸上堆满了贪婪的喜色。
他自然也听说了南边战事吃紧,那些该死的明匪最近似乎又在蠢蠢蠢欲动,准备发动什么新的攻势。绿营的苦哈哈们很多都已经被调往了南面去同明匪交战。
可这又关他们什么事?
他们可是高贵的水师将领,是镇守京畿海防的精锐。
陆师的战事与他们水师有何关系?
马奇图当然知道明匪水师十分强大,他曾听闻明匪的巨舰能喷火冒烟,一口气能轰塌一座山。
但他也听说了,那些明匪此刻正在收拾倭国的小矮子们。
倭国可是个岛国,对付这些人主力自然是要依靠水师的,长江那边若要开战,也得分走一大批船。
算来算去,他们这儿,安全得很!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南明那帮反贼如今这发展态势来看,这大清的江山,怕是真要悬了。
他早就盘算好了,趁着明军水师还没有打过来,再狠狠捞上几笔,到时候只要有了钱,这天大地大,又有哪里去不得?无论是去关外,还是去西洋,总能寻个富足安逸的下半辈子。
就在马奇图还在畅想着拿钱跑路享受美好生活时,外围海面上的商船突然出现了骚乱。
原本老实排队交钱的商货船们一个个突然扬起风帆,挥动桨橹,拼了命地想要逃离这片海域。
几个刚刚扒拉上一艘大型福船船舷,正准备跳上甲板“搞钱”的清军水兵,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烈晃动,脚下一滑,手里一个没抓稳,“扑通!扑通!”几声,惨叫着掉进了海中。
见此情形,远处同安船上的清军参领马奇图勃然大怒!
“反了!反了!这些该死的刁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竟然敢集体逃税!”
他圆睁双眼,指着那些四散奔逃的商船,气急败坏地咆哮道。
“来人!给本将军开上几炮!好好教训教训这群不知死活的刁民,让他们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原本马奇图今天心情还不错,还盘算着少收一点“过路税”,博个“爱民如子”的好名声。
可现在,这群刁民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公然集体逃税!这简直是在打他这位参领大人的脸!
如果真的让这些人跑了,开了个坏头,那他以后还怎么搞钱!
威信何在?财路何在?
绝不能轻易放过这些刁民!必须杀鸡儆猴!
马奇图话喊了半天,但预想中那震耳欲聋的炮声却迟迟没有响起。
船上的炮手们似乎都成了聋子,一个个呆立在炮位旁,毫无动静。
他正要发作,身旁一个亲信军官哆哆嗦嗦地开了口。
“大……大人……船……好……好多船!”
那名军官面如土色,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外海的方向,连话都说不囫囵了。
马奇图回过头来,见那名平日里还算机灵的军官,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外海,双腿筛糠般抖动,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如纸,仿佛见了鬼一般。
他心中一突,也顾不上发火了,顺着军官所指的方向朝外海望去。
只一眼,一股寒气便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跨间也猛地激起一股热流。
他身旁的那名军官还只是脸色变了,而他这位堂堂参领大人,却是差点就被眼前的景象当场吓尿了裤子。
只见遥远的海天相接之处,一片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舰影正以极快速度向着这个方向袭来,那黑压压的船帆连成一片,仿佛乌云压顶,其势之盛,甚至让他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他颤抖着举起了手里的千里镜。
下一秒,差点尿了,变成了真的尿了。
远处那支庞大到令人绝望的舰队,每一艘战舰的桅杆顶端,都赫然悬挂着一面日月金龙旗!
大明的旗帜!
“明……明军!是明军水师!怎……怎么可能!“
“他们不是应该在东海吗?不是应该在长江吗?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儿!”
马奇图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没人能解答他的疑问,也没人有心思去解答。
因为明军舰队的突然出现,整个八旗禁卫水师的各艘舰船上,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骚乱与恐慌之中。
这些平日里只顾着敲诈勒索的八旗“精锐水兵”,一见到明军舰队便完全乱了方寸。
说好的出海搞钱,轻松惬意,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生死一线间的绝境?
眼下这境况,别说搞钱了,搞不好连小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快!快撤!明军势大,不可力敌!马上转舵!全速撤回大沽口!快!快啊!”
马奇图一秒钟都没耽搁就下达了转进命令。
这不是啥怯不怯战的问题,这根本就是没有一丝获胜的可能性。
看看自己脚下这艘新木头船,再看看手底下这群乱成一锅粥、除了收钱时积极点啥也不会的八旗子弟兵,最后再遥望一下对面那黑压压一片明军水师主力。
就算是再借给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同明军接战啊!
而且……
这裤裆都给尿湿了,要打战不也得先回去还条裤子再战啊~
随着参领大人那声嘶力竭的逃跑命令,这群平日里只负责混日子摸鱼、连游泳都不会的“精锐”水兵们,在死亡的巨大威胁面前,竟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行动效率。
他们拉扯着缆绳,转动着绞盘,手忙脚乱却又出奇地迅速。
那些平日里连动都懒得动的八旗大爷们,此刻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在甲板上奔跑呼号,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奇迹般地完成了所有舰船的转向动作。
然后,便头也不回的润了~
只留下先前被派去收“过路税”的几条小舢板,孤零零地飘在原地。
站在摇摇晃晃的小舢板上,被丢下的清军目瞪口呆地望着越来越远的水师各舰。
短暂的死寂之后,海面上响起了绝望的哀嚎。
“我还没上船啊!”
……
第194章 大清水师之希望
面对清军水师的不战而逃,旗舰“泰山”号上的家文宣并未急着下令追击。
此处离大沽口就这么远,这些人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至于清军的逃离会使大沽口有所准备?
哼!
不是家文宣看不上清军,就这所谓的八旗禁卫水师,其战斗力甚至比不上他们反攻蛮清时最初灭掉的澎湖水师。
锦衣卫的探子们早已将这支水师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不过是一群老弱病残拼凑而成的乌合之众,平日里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的酒囊饭袋。让这些人冠以“海军”之名,简直是对“海军”二字的莫大侮辱!
“长官,那些被清军丢下的水兵,该怎么处理?”一名年轻的参谋军官请示道。
“水兵?哪里来的什么水兵?不是一群打劫百姓的海盗吗,让机炮手都处理掉!”
“是!长官!”
对于这些在光天化日之下穿着官服抢劫平民商船的“海盗”,家文宣心中没有丝毫怜悯,为此,他决定遵循这个时代各国对待海盗的通行做法——死刑!
不过,眼下战事紧急,他可没工夫陪这些败类玩什么欧洲贵族老爷们那套虚伪的审判游戏。
反正绞刑是死,枪毙是死,炮-决也是个死,又何必在意其形式?
此刻,那几艘在海浪中颠簸的小破船上的“海盗”们,丝毫不知道他们的已经被家文宣给判处了炮决。
他们眼巴巴地望着越来越近的明军巨舰,心中正七上八下地盘算着该用何种姿势投降才能保住小命,是跪地求饶还是痛哭流涕?
然而,他们没能等到开口的机会。一阵极富节奏的金属咆哮声骤然响起……
随着清军舰队逃回大沽口驻地并且将明军来袭的消息传了回去,整个水师驻地瞬间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驻地的清军官兵们这才如梦初醒,惊觉之前从海上传来的隆隆炮声,并不是他们所以为的水师在进行“日常训练”,而是明军来了!
逃回来的水兵结结巴巴地描述着海上那遮天蔽日的舰队,每个听见的人,不管官大官小,都觉得后脖颈子发凉。
跑!
必须马上跑!
一众八旗老爷们脑袋里几乎同时蹦出了这么个念头。
可惜他们这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便被水师提督和那位晕船的水师督师给同时给摁灭了。
“跑?往哪儿跑?你们敢跑一个试试!”
水师提督面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对着一众想要开溜的将领怒声咆哮。
这里可不是南边,山高皇帝远的就算打了败仗,丢了城池,只要运作得当,上头未必会穷追猛打,甚至可能不了了之。
这里是天津卫!京师的门户!背后就是紫禁城!
这要是不战而逃,任由明军长驱直入,朝廷事后清算起来,他们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跑掉,抄家灭族都是轻的!
更何况,整个八旗禁卫水师上下皆为旗人,其中绝大多数人的家眷亲族都在京师城内。
他们若是临阵脱逃,朝廷一旦降下罪来,他们的妻儿老小一个都跑不了,全都要跟着遭殃!
当然,也有人抱着“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
但谁都明白,普通大头兵或许能混过去,可他们这些水师提督、督师以及一众高级将领,绝对是朝廷严惩的首要目标,是板上钉钉要被砍脑袋、给底下那些逃兵顶缸的替罪羊!
高官们自然不愿意落得如此下场。
一番狗急跳墙的争吵后,提督府的命令总算传了下去:
“所有人,滚回自己的位置!所有船,起帆!不准主动出击,给老子缩在岸防炮后面,跟明军耗着!”
清军将领们心中都如明镜一般,清楚己方水师与明军水师之间存在着怎样巨大的鸿沟。正面硬撼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大沽口沿岸那些精心修筑的炮台。
相比于他们那些破烂船上搭载的小口径火炮,大沽口炮台上布置的各型数千斤大炮,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强过太多。
他们盘算着,用岸炮对付明军,怎么着也能拖延一阵子,兴许还能等到援军。
腿脚发软的清军士兵们极不情愿被军官们赶鸭子一般赶回了各自的位置。
可还没等他们做好准备,海面上遮天蔽日的风帆就已经映入眼帘。
……
大沽口的战局,和清军将领们的一厢情愿,完全是两码事。
在他们的设想中,己方的岸防炮台,尤其是那些威力巨大的数千斤重炮,将在极远的距离上率先发难,对明军战船进行猛烈的轰击,迟滞其前进的步伐。而己方的水师战船,则可以巧妙地躲在岸防炮台的有效射程之内,利用地形和数量优势,与明军水师进行周旋缠斗,消耗敌军的锐气。
然而,残酷的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们一记耳光。
明军的战船甚至还没有进入己方岸防炮台那理论上的最大射程之时,一阵阵令人窒息的尖啸声便已划破长空,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炮弹便如同冰雹一般,抢先一步砸向了大沽口的清军阵地!
巨大的火球裹挟着浓密的硝烟冲天而起,撼天动地的爆炸声中,无数正在炮位上忙碌的清军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被狂暴的冲击波掀飞上了天空,当重新落地之时,已是七零八落。
岸上的清军彻底惊呆了!
明军火炮射程远,他们早有耳闻,但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远到如此离谱的地步!
甚至于那些布置在高处,被他们视为最后屏障的八千斤巨炮,依旧远远不及!
只一轮炮火覆盖,好几门岸炮就被直接命中,连炮架一起炸得粉碎,沉重的炮身滚到一边,成了一坨废铁。
余下的那些即便还没有被摧毁,但在明军的射程优势面前,根本无法还击,只能被动挨打,又有什么用?
大明皇家海军在以往的战斗中,为了追求更高的炮击精度,同时也为了尽可能节省珍贵的炮管使用寿命,绝大多数时候都会选择将交战距离拉近到数百米之内,以求一击毙命。
但今天的情况截然不同。
锦衣卫早已将大沽口各炮台的火力配置摸得一清二楚,深知蛮清朝廷为了拱卫这京畿门户,不惜血本地在此处部署了相当数量的重型岸防炮。
为了避免己方舰队在攻坚过程中出现不必要的损失,家文宣在制定作战计划时,便果断下令,此役采取远距离饱和炮火覆盖战术。
相比于冰冷的炮管寿命,将士们的生命,准确点说是大明将士的性命,更加重要。
头顶密集的啸叫声不断响起,各口径炮弹撕裂空气如雨点般砸下。
狂暴的冲击波下,木质建筑如同纸板被轻易撕扯成了碎片,奔逃的清军如同破布娃娃被抛来扔去。
短短几息之间,整个大沽口清军水师驻地便已化作了一片火海。
处在海上的八旗禁卫水师官兵,眼睁睁看着后方的岸防阵地化为火海,脸都绿了。
说好的倚仗呢?说好的坚固屏障呢?
怎么比他们这些水面上的靶子还先一步去了呢?
这帮八旗大爷,心里已经把提督、督师和那帮让他们出海的军官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原本提前跑路说不定还能跑掉,现在……
八旗禁卫水师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人生,当大明皇家海军部分战舰持续对大沽口清军驻地炮击时,另外一部分战舰,已经缓缓调转了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他们。
“轰!”
一发炮弹擦着一艘小型鸟船的船舷扎进水里。
这枚炮弹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但近失弹仅贴船舷入水,爆炸产生的巨大水压狠狠地撞在脆弱的船壳之上,瞬间便将其水线以下的木板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小型鸟船的体量本就不大,破口处涌入海水不到一分钟,船体的总重量便已经超过了其自身的排水量,整艘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沉。
船上的清军水兵发出绝望的哭喊,噗通噗通砸进海里,但……会水的实在不多……
这艘小型鸟船虽然是第一个被击沉的,但他并没有孤单太久,当越来越多的炮弹砸向清军水师时,船只下沉已是随处可见。
八旗老爷兵们完全崩溃了,他们本就是一群靠着祖宗余荫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平日里除了提笼架鸟、欺压良善之外,哪里经历过这般阵仗。
不断崩碎的船体,四处飞溅的人体残肢,海面上漂浮的尸骸与烈焰交织成的恐怖画面,让这些连半吊子水兵都算不上的八旗子弟吓得魂儿都没了。
慌乱之间,各艘清军战舰上的士兵和军官们早已乱作了一团。
想要开炮反击,却发现自己的火炮射程根本够不着明军的战舰;
想要鼓起勇气前冲,可看着明军巨舰不断喷吐火舌的炮口,他们又连一丝的胆气都提不起来;
而想要调转船头逃跑,却又因为操作混乱,导致大量的船只互相碰撞、挤作一团,彻底堵死了彼此的生路。
糠稀大弟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被他寄予厚望、耗费无数钱粮打造的“大清水师之希望”,就是这么一群连逃跑都学不会的废物。
……
第195章 糠稀真的寄了
八旗禁卫水师死得可谓毫无波澜,因为整个水师就没几个会水的,落水的大多数清军甚至都没挣扎几下,水面就只剩了一串气泡,随即又被翻涌的波涛抹平。
那些抱着木板飘在海面上的同样没有逃掉。
他们要么是被附近炮弹爆炸时掀起的巨浪与水压震碎了内脏,要么就是被接近后明军战舰上机炮手们手滑,连人带木板一同送回了老家。
这支被糠稀寄予厚望,耗费蛮清无数钱粮堆砌而成的“精锐水师”,此战中唯一的“贡献”,便是消耗了大明皇家海军不少炮弹,以及打废了几根因持续高强度射击而过热的炮管。
“费力”地将这支碍眼的清军水师从海面上抹除,后方庞大的运兵船队随即开始登陆。
为了防止大沽口清军有漏网之鱼给登陆部队造成威胁,家文宣依旧是先派出了一支先头部队乘坐小船登陆夺取码头。
不过,他显然是高估了这群八旗老爷兵的抵抗意志,也低估了此前那番炮火覆盖的威力。
当先头部队的陆战队员们端着步枪,小心翼翼地踏上大沽口残破的土地时,整个清军水师驻地内,就只剩下了遍地焦黑的残尸断臂和依旧在噼啪作响、燃烧不休的建筑残骸。
除了偶尔有频死的清军时不时哼哼两声外,再也遇不到半分抵抗。
那些侥幸在刚才那场狂风暴雨般的炮火覆盖下活命的清军,其本就不多的抵抗意志早就被炸得灰飞烟灭,哪里还敢停留片刻,一个个早就已经跑没了影。
有了相对完好的码头可以使用,明军的登陆速度立刻就上来了。
圆月半露时,大明皇家陆军第一师,第二师共两万多人马及其武器装备都已经被送了上来。
今夜的北京城,注定无人安眠。
子时刚过,一名腰插黄色令旗的驿卒疯了一般冲开城门,沿着空旷的御道直扑紫禁城。
这一通动静,把该醒的不该醒的,全都惊动了。
蛮清蝗太子胤礽便是其中之一。
原本的他睡得正沉,梦中他率领着百万八旗铁骑,所向披靡,成功“驱逐明匪”,恢复了“大清万世基业”。
正当他身披龙袍,在文武百官的山呼万岁声中,准备登上那至高无上权力的龙庭宝座时。
寝宫殿外突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与急促的脚步声,硬生生将他从权力的巅峰拉回了现实。
美梦被打断,龙椅的温热劲还没过,胤礽的脸当场就黑了下来。
他正要厉声呵斥,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敢扰他清梦,却在听清楚殿外那夹杂着哭腔的禀报后,原本阴沉的黑脸顷刻间褪尽了血色,变得惨白一片,字面意义上的白色!
明军……竟然于今日午时,已在大沽口登陆!
这消息砸下来,胤礽整个人都麻了,浑身冰凉。
这,简直比他死了老子还要惊悚!
那些南蛮子不是正集结重兵,猛攻长江防线吗?
朝廷的主力可都调到南边去了!他们怎么还有余力,怎么还敢分兵从海上进攻大沽口?!难道他们会分身术不成?
“快,火速召集所有在京王公大臣,入宫议事!快去!”
胤礽已经来不及多想这其中究竟有何蹊跷,也顾不上维持平日里储君的沉稳仪态了。
胤礽来不及细想,也顾不上储君的仪态了。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外袍都来不及穿好,就指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嘶吼道。
等不到早朝了。
大沽口离京城才多远?
明军要是连夜急行军,天一亮,兵锋就该戳到京师城墙根了!
事实上,也根本用不着胤礽再特意下令通知。
就在驿卒冲向他寝宫的同时,京城各处王公大臣的府邸大门,几乎被同一时间敲得“砰砰”作响。
那些睡眼惺忪的守门奴才们,嘴里骂骂咧咧地抱怨着是哪个挨千刀的深更半夜扰人清梦,极不情愿地拉开门栓。
门一开,就被外头火急火燎的兵士一把推开,粗暴地闯了进去。
这一举动将不少奴才给吓傻了。
他们平日里见惯了自家主子作威作福,此刻见官兵如此阵仗,还以为是自家主子贪赃枉法的事儿发了,朝廷这是连夜派人来抄家了!
当下便有不少“机灵”的奴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赌咒发誓要撇清自己与主家的关系。
更有甚者,为了戴罪立功,竟当场开始“大义灭亲”,疯狂爆起了自家主子各种贪腐受贿、欺男霸女的黑料,希望能换取一线生机。
结果吼了半天,他们才发现自己似乎跪早了,也哭错了。
砸门的兵士不是来抄家的,只是来喊自家主子去上朝!
皇太子怕不是疯了吧?这都什么时辰了,三更半夜的还上什么朝?!
等等……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
完了!
……
就在一众王公大臣被从热被窝里拖出来,手忙脚乱地穿朝服入宫时,糠稀养病的寝宫内,也发生了一点小小的逝故。
由于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糠稀大弟如今的睡眠质量是越来越差,常常彻夜难眠,即便偶尔睡着,也是浅眠易醒。
这不,宫外那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隐约传来的喧哗,虽然隔着重重宫墙,也依旧将他从浅睡中惊醒了。
“咳咳……小梁子,外面……外面何事喧哗?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糠稀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声音虚弱沙哑,向着侍立在床榻边的太监总管梁九功有气无力地询问道。
“这……启禀万岁爷,是太子爷在召集大臣议事。缘由……是……是明军,明匪……他们,他们今日午时,已在大沽口登陆了。”
梁九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凉的金砖地面,声音支支吾吾,充满了恐惧。
他不敢欺君,却也深知这个消息对于身体孱弱的糠稀而言,无异于催命符,因此回答的声音压得极低。
可惜,糠稀身体不行,但耳朵没聋。
梁九功那带着颤音的小声回答,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什么?!明匪……明匪竟敢在大沽口登陆?!朕的禁卫水师呢?朕的八旗禁卫水师何在?!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糠稀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从床上坐起,他一把抓住了近在咫尺的梁九功的胳膊,枯槁的手指几乎要嵌入梁九功的肉中。
他双眼暴突,布满了骇人的血丝,那张本就因久病而蜡黄枯槁的面容,此刻看起来更是扭曲狰狞,如同厉鬼。
梁九功被糠稀这突如其来的暴起和骇人的模样吓到了。
他身体抖如筛糠,连连叩首,带着哭腔哀求道:
“万岁爷息怒!万息怒啊!禁卫水师……禁卫全军尽没!明匪势大,大军已然登陆,京师危在旦夕!您……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啊!大清的江山,大清的亿万子民,可都还要仰仗您来支撑啊!万岁爷!”
作为糠稀身边最亲信的近侍,梁九功的荣辱兴衰与糠稀息息相关。
如今皇太子胤礽监国,虽然他总管太监的官职暂时未变,但宫中的地位和权柄却是实实在在地降低了不少,处处受到掣肘。
他深知,一旦糠稀龙驭上宾,等到将来胤礽正式登基,他如今这个位置,自然是要让给胤礽心腹的。
所以,梁九功是发自内心地不希望糠稀出任何意外,他的哀求也带着几分真情实意。
然而,梁九功的话才刚一说完,便感觉糠稀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猛地一紧,那力道之大,让他几乎痛呼出声。
他惊恐地抬头,只见糠稀那双血丝密布的眼睛瞪得滚圆,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
紧接着,那抓着自己的大手松开了。
糠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嗬嗬”的怪响。暗红色的血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从他嘴角涌了出来。
随即,他身体直挺挺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床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可真是把梁九功吓得的三魂七魄都飞了!
他手忙脚乱地爬上前去,颤抖着伸出手指,试探了一下康熙的鼻息。
!!!
出气多,进气少!
“御医!御医!”
梁九功凄惨的叫喊声响彻了寝宫。
……
糠稀无了,这一次是真的无了。
在连续咳血吐血数月之后,在接连不断的败仗和明军兵临城下的巨大刺激下,这一次终究还是没能扛住。
太和殿前,一众王公大臣和太子胤礽正为明军登陆之事吵得面红耳赤。
突然,糠稀寝宫方向,传来太监那又尖又长的哭嚎声。
“皇上驾崩了——!”
胤礽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老子……真的死了?!
他之前只是想想啊,没想来真的啊!
其他正在争论不休的王公大臣们,也瞬间安静了下来,一个个满脸错愕地你看我,我看你。
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双祸不单行啊!
前脚明军刚刚登陆天津卫,兵锋直指京师;后脚大清的皇帝就直接驾崩了!
这要是传扬出去,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大清的皇帝是被南明反贼给活活吓死的呢!
糠稀究竟是不是被吓死的?这个还真就不好说。
反正当梁九功将明军登陆的消息说完后,糠稀当场就去了,等到御医赶到时,人都快硬了。
可他归西的这个时间点,实在尴尬。
搁在以往,皇帝驾崩乃是天字第一号的国之大丧,不仅皇宫内外要缟素举哀,同时还得昭告天下,停止民间一切娱乐宴饮、婚嫁喜庆活动,以示对先帝的哀悼。
但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明军的枪口炮口都已经快要顶到大清的脑门儿上了,京师随时可能不保,江山社稷都已是岌岌可危,谁还有心思去操办糠稀的葬礼?
暂时……先将龙体在偏殿停放着吧……待日后再议。
于是乎,原历史上活了68岁,华夏历史上在位最长时间的糠稀大弟,
在这个被朱大皇帝这只来自异世的蝴蝶疯狂扇动翅膀的时空里,仅仅三十七岁,便提前“寄”了。
一定程度上讲,原历史上糠稀大弟的一身可以称得上波澜壮阔。
可在这里,波澜或许有,壮阔却成了个烂尾工程。
这里的糠稀,不仅死得憋屈仓促,死后更是凄凉,连一场像样的葬礼都混不上。
……
第196章 八旗新军的首战
“陛下!陛下!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啊!”
清晨的阳光刚透过窗棂,王琛便如一阵旋风般冲进了朱和埸的书房。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封电报,脸上是难以抑制的狂喜,说话间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锦衣卫加急密电,建奴伪帝糠稀,已于今日凌晨死了!死透了!”
老人家激动得有些手舞足蹈,眼角甚至也泛起了些许泪光。
这些年压在心头的大石,仿佛在这一刻终于被彻底搬开。
朱和埸搁下手里的钢笔,抬眼看着面前失态的老臣,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
他理解王琛的心情。
与自己这个异时空的灵魂不同,王琛是真真切切在那段黑暗末世下挣扎求生的幸存者,亲眼见过太多汉家儿女的血泪。如今大仇得报,这般失态,实属人之常情。
至于他自己?
朱和埸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哦?这么快就死了?”
“啧,还真是……有点可惜了啊!”
他咂了咂嘴,一脸的惋惜。
王琛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朱和埸摆了摆手,笑了起来。
“王叔莫要误会,朕可不是因为什么英雄惜英雄,失去了对手而感到可惜。说句不客气的话,糠稀那老杂毛,还没资格当朕的对手。”
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古怪的光芒,继续道:
“朕只是单纯地觉得,还没能亲眼见见这位‘千古一帝’,听说这位大帝还有个康麻子的“雅称”。朕可是一直想看看他脸上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般,布满了麻子。“
”朕老早就想好了,等活捉了糠稀,若是他脸上没麻子,朕高低得亲自动手,帮他烫上几个,以正视听嘛!“
“可惜,可惜了,这下没机会了。”
说到这里,朱和埸摸了摸下巴。
“不过,朕听说糠稀那老贼,儿子貌似挺多的,正所谓父债子偿……倒也不是全无弥补的机会。”
他贱兮兮地想着,嘴角那抹坏笑愈发明显。
糠稀的死,在朱和埸这儿掀不起半点风浪,不过是棋盘上一颗早就该拿掉的子,现在总算清盘了而已。
但这并不妨碍“大明之声”广播电台拿这事儿大做文章。
当天,“建奴伪帝糠稀惊闻王师天威,心胆俱裂,已于凌晨暴毙”的头版头条,就传遍了整个大明。
再加上轻语姑娘那抑扬顿挫,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播报,这桩新闻的戏剧效果直接灌满。
但出乎意料,大明百姓对这敌酋的死讯,反应平平,远没有想象中的山呼海啸。
如今的大明,国力日新月异,王师战无不胜,收复故土、犁庭扫穴,在老百姓眼里,都快成家常便饭了。
何况“大明之声”天天播报捷报,今天歼敌数万,明天光复某城,听得人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在这种情况下,糠稀被“吓死”这桩惊天大瓜,也就是给百姓们茶余饭后添了些笑料,街头巷尾多了几句“活该”、“报应”的骂声,离举国欢腾还差得远。
而在另一边,蛮清控制的区域内,糠稀暴毙的影响,甚至比大明这边还要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明军兵临城下,京师门户洞开,这节骨眼上皇帝驾崩的消息要是传出去,本就摇摇欲坠的军心士气非得当场崩盘不可。
胤礽跟一帮王公大臣一合计,立刻下令,死讯绝不可外泄半个字。
这就直接导致了,除了紫禁城内极少数核心的王公大臣之外,其余的官员、将领乃至普通的八旗兵丁和百姓,压根就不知道他们的皇帝已经凉透了。
可以说这位在位了二十九年的皇帝,死得那真叫一个无声无息,憋屈至极。
……
为了拱卫京畿,蛮清朝廷于直隶地区共部署了号称三十五万的“八旗精锐部队”,其中,作为京师东南门户的天津卫,便驻扎有两万余八旗兵。
天津离大沽口最近,自然也最先接到了明军登陆的警讯。
消息传来,天津城内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为了预防明军趁夜突袭攻城,这两万余名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八旗老爷兵,被各自的佐领、参领们连踢带骂地赶上了城墙,哆哆嗦嗦地吹了一宿冷风。
可结果呢?
第二天直到天光大亮,冻得清鼻涕直流的八旗兵们揉着眼往城外一瞧,别说大队明军,连个鬼影都没有。
这下,城墙上的八旗大爷们可不干了。
尤其是糠稀推行大扩军时,新近组建起来的一镇新军,这支部队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胡子花白、牙齿都快掉光了的“四十五岁新兵蛋子”。(新军编制镇、协、标)
这帮老家伙哪儿受得了这个罪。
天刚蒙蒙亮,城墙上便已经是咳嗽声此起彼伏,抱怨谩骂之声不绝于耳。
他们本就对明军登陆大沽口的消息将信将疑,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明军主力此刻应该还在千里之外的长江南岸与朝廷大军对峙,怎么可能出现在大沽口?
这分明就是上面那些当官儿的吃饱了撑的,故意折腾他们这些底层兵丁!
“咳咳咳……他娘的,前段时间不是说南边的明匪闹得凶,朝廷已经派了大军南下镇压了吗?怎么咱们这儿还在折腾个没完没了?”一个“老兵”缩着脖子,用力搓了搓手。
“谁说不是呢!皇上是心善,赏了咱们一口饭吃,可底下这些当官儿的,就他娘的知道瞎折腾!我这把老骨头,昨晚差点没散架了!”旁边的另一个“老兵”接过话茬,声音里满是疲惫。
“再说了,就算真要打仗,那不也是绿营那帮汉军奴才的事儿吗?跟咱们这些八旗子弟有什么关系?真是晦气!”
“铛!铛!铛!”
“明军!明军来袭!敌袭——!”
话音刚落,城楼上的警钟突然被敲得震天响,紧接着便是瞭望哨兵那凄厉的报警嘶吼声。
那两个正靠着墙根抱怨的“老兵”,连同其他打盹发牢骚的八旗兵,被这动静吓得一哆嗦,忙不迭地爬起来,伸长脖子往外看。
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一条黑压压的兵线正缓缓蠕动着,逐渐清晰起来,无数的旗帜在晨风中招展,反射着金属光泽的兵刃甲胄汇聚成一片晃眼的寒光,正朝着天津城方向稳步推进!
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那瞬间瞪大的眼珠子里,看到了骇然与恐惧。
虽然距离尚远,他们还看不清对方的具体旗号和衣甲样式,但眼下这般铺天盖地的阵势,再结合昨夜那令人心惊胆战的情报……
明军!
真的是明军!
他们真的来了!
……
大明皇家陆军第一师、第二师,这两支堪称王牌中的王牌、精锐中的精锐的主力部队,对阵由两万余名八旗兵驻守的天津城。
这场攻城战,谈不上碾压,只能说是纯粹的屠杀。
即便这些所谓的八旗精锐已经换装了新式步枪,配备有部分城防火炮……
因为神火飞鸦火箭炮精度实在堪忧,这款在广州攻城战中大发神威的武器在这里没法儿使用。
但明军除了火箭炮外,还装备有更多的常规火炮。
当总攻命令下达后,两个师的配属炮兵开始喷吐怒火,震天憾地的巨响中各口径炮弹如同雨点般向城墙砸去。
刹那间,城头上砖石崩裂,土石飞溅,浓密的硝烟冲天而起。
无数正在垛口后的八旗兵,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被狂暴的炮火撕成了碎片,断肢残骸混杂着滚烫的鲜血,四散横飞。
八旗老爷们哭了,他们哪里见过如此恐怖的炮火!
激射的爆片,横飞的砖石,无数的八旗老爷兵,前一秒还在瑟瑟发抖,下一秒便眼前一黑,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地交代了自己。
虽然他们也有城防大炮,但与明军的火炮相比,无论是数量、质量、射程还是威力,都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更要命的是,他们这边才刚刚手忙脚乱地点燃了几门火炮,打出几发软弱无力的炮弹,明军炮兵阵地上的观察哨便迅速锁定了他们的位置。
紧接着,便是更加密集、更加精准的报复性反击炮火,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开战不到半个时辰,城墙上那些本就数量不多的城防火炮,就已经被明军的精准炮击清理得一干二净,要么被直接炸毁,要么炮手死伤殆尽,变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废铁。
火炮没了,剩下的就是纯挨炸了,可那光秃秃的城墙之上,除了低矮的垛口和简陋的炮位掩体,又能有多少地方可供躲藏?
狂风暴雨般的炮火覆盖下,城墙上的八旗兵被炸得抱头鼠窜,鬼哭狼嚎,完全丧失了抵抗的意志。
尤其是八旗新军,这支老的老,少的少,训练没有,士气为零的“八旗精锐部队”,在明军毁灭性的炮火轰炸之下,更是彻底变成了一群无头苍蝇。
混乱的城墙上,八旗新军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
他们手里的烧火棍,不对,是步枪,唯一的作用似乎就是充当拐杖,支撑着他们在浓烟和尘土中乱跑之际,不至于被脚下的尸体和碎石绊倒。
那些老八旗部队,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总算还有些人在军官的嘶吼下,壮着胆子朝城外放了几枪。
只是这效果嘛,听个响罢了 ……
转进是不需要有人教的。
当明军的金属风暴封死了城头,又一脚踹开了城门时。
城墙上的八旗老爷们,在同一时间无师自通地领悟了这项保命的天赋技能。
依旧是八旗新军领头。
这些被彻底吓破了胆的新军老爷兵们,毫不犹豫地丢下了手中的武器,丢下了受伤的同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从城墙上蜂拥而下,向着城内仓皇逃窜。
当然了,也有一部分人“下来”得比较快。
比如说,在某发炮弹爆炸产生的巨大气浪的“帮助”下,他们“嗖”的一声,伴随着哇哇乱叫,从高高的城墙上“飞”了下来。
只是,着陆姿势可能不那么标准,有的是屁股先着地,有的则是脑袋先着地。
在八旗新军这群“先锋模范”的带领下,那些还想挣扎一下的老八旗,也彻底丧失了继续抵抗的勇气,纷纷加入了“转进”的行列,整个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见此情形,一名心高气傲的老八旗将领被气得跳脚大骂,直呼要上书朝廷解散新军。
然后,他就被一发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流弹,精准地命中了脑门儿,当场给开了瓢……
明军是早上八点开始攻城的,清军是十点弃城转进的,
前后不过两个小时,一座拥有坚固城防和两万守军的重镇,便宣告失守,其弃城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咋舌。
这其中明军火力凶猛固然是主要原因,但八旗新军那令人不忍直视的拉胯表现,同样起到了不可或缺的“助攻”作用。
糠稀若是泉下有知,知道自己同样倾注了无数钱粮和心血,寄予厚望组建起来的“八旗精锐新军”,同他的禁卫水师一个德行,在战场上都是这么一群不堪一击的玩意儿,估计得当场气得从棺材里诈尸跳出来吧。
……
第197章 国之柱石杜立德
“八百里加急!行人速速避让!八百里加急!”
凄厉的呼喊声再次撕裂了北京城清晨的宁静。
一名腰间别着醒目黄色令旗的骑士纵马冲过街道,激起一连串急促的声响,沿途百姓纷纷狼狈躲避,四散奔逃,一时间,街道上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尘土飞扬。
“又来一个!这都第三个了吧!”
人群中,有人压低了声音惊呼。
“可不止三个!这驿兵从昨儿夜里就开始了!”
“天爷啊,这到底是出了多大的事儿?”
自昨夜子时起,这已经是第四名闯入皇城的传令兵。如此频繁的军情急报,让整个京城都人心惶惶,各种猜测和谣言也随之四起。
“听说是北边儿的罗刹毛子又不安分了,在边境上跟咱们的兵爷动了家伙!”一个自诩消息灵通的茶馆伙计神秘兮兮地说道。
“瞎说!我瞧着是南边又出了朱三太子的余孽,惊动了朝廷!”另一个揣着手的老者摇头晃脑地反驳。
当然,议论最多的依旧是南边。
“莫不是……莫不是那些明军,真的打过长江了?”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一片抽气声,空气仿佛都凝重了几分。
只是,无论民间如何议论纷纷,此刻紫禁城内的蛮清朝廷,都已是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了。
最新的军报不仅确认了天津卫失陷的噩耗,更带来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手脚冰凉的数字——登陆的明军数量。
足足三十万大军!
满清的探子们持续保持着一贯的水准,又一次给明军的人数多加了一点点……
金銮大殿上,气氛凝重。
胤礽在御阶前焦躁地来回踱步,明黄的袍角随着他的动作不安地摆动。
“三十万!整整三十万大军啊!诸位爱卿,如此危局,我等该如何应对?!”(太子和监国都可以称爱卿)
胤礽目光慌乱地扫过阶下垂首肃立的文武百官,问询的话语带着明显的颤抖。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一片死寂。
阶下的王公大臣们,一个个低眉顺眼,噤若寒蝉,仿佛脚下的金砖能开出花儿来。
这群平日里巧言令色的“国之栋梁”,让他们搜刮民脂、贪赃枉法或许个个都是好手,可真到了这军国大事、生死存亡的关头,让他们出谋划策?
微操大师常校长都能吊打他们一群。
一时间,大殿上冷了场。
事实上,就在昨夜,胤礽便已紧急召集过一次群臣,商议应对之策。
当时的结论是,明军主力尚在长江以南与清军主力对峙,此次从大沽口登陆的,顶多是一支偏师,人数定然不多。
因此,只需派遣精锐沿途袭扰,迟滞其进军速度,争取时间调集京畿周边的八旗兵力回防京师,便足以应付。
那时,所有人都还抱着一丝侥幸。
可谁曾想,仅仅一夜时间,这人数有限的明军偏师就变成了三十万大军压境!
胤礽慌了,大臣们也慌了。
“殿……殿下,”
一片死寂之中,兵部尚书纪尔他布颤巍巍地挪出班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依……依臣愚见,如今京师酷暑未消,不如……请殿下移驾盛京,暂避暑热?”
纪尔他布脑袋深埋,不敢去看胤礽的脸色,但他仍能感觉到,当他这话一出口,无数道或惊愕、或鄙夷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避暑?
神他妈避暑!
受小冰期的持续影响,此时全球气温平均下降了1度,陆地气温更是下降了3-5度。
此时已是九月末,北京白日里气温也不过二十出头,夜里更是凉飕飕的,跟“热”字半点不沾边。
这所谓的“避暑”,明眼人都听得出来,分明就是弃城北逃的遮羞布!
“纪尚书!”
一声怒喝如平地惊雷般炸响,保和殿大学士杜立德须发戟张,猛地从队列中跨出,指着纪尔他布厉声斥道:
“你身为兵部堂官,食朝廷俸禄,耗粮饷无数!八旗新军组建至今,要枪给枪,要饷给饷,如今明匪大军压境,你不思如何抵御外侮,杀敌报国,竟敢在此妖言惑众,唆使殿下弃都北逃!你……你究竟是何居心!”(所以纪尔他布姓什么?)
杜立德这番话说得是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说实话,当纪尔他布说出去盛京避暑时,胤礽心动了。
三十万明军啊!
他才十七岁,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若是能暂时离开这风暴中心,去祖宗龙兴之地暂避一时,似乎……也未尝不是一个选择。
他原本都已经盘算着,等群臣再劝进几句,便半推半就地应承下来。可万万没想到,杜立德这个老顽固,竟然如此不识时务地跳了出来!
好端端的“北巡避暑”,被这老东西劈头盖脸一通臭骂,直接给扣上了“弃都北逃”的帽子!
这让他还怎么“出巡”?怎么“避暑”?!
胤礽心中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瞪了杜立德一眼,恨不得立刻将这碍眼的老东西拖出去砍了。
这没眼力见儿的老匹夫!等日后孤家正式登基,定要第一个让你滚蛋回家!
“咳咳……”
胤礽强压下心头的怒意,干咳两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纪尔他布道:
“纪爱卿所言,亦是为孤家着想。不过,北巡盛京避暑之事,眼下尚非当务之急,还是……还是先商议如何应对这来犯的明匪要紧。”
杜立德的慷慨陈词,已然给所谓的“北巡”定了性。胤礽纵然心中再想跑路,此刻也不敢公然顶上一个“弃城而逃”的骂名,此事只能暂时作罢。
见皇太子表了态,其余原本也有些意动的大臣们,此刻更是纷纷缩起了脖子,再次集体装起了鹌鹑,唯恐引火烧身。
当然了,人群中也有例外。
譬如,刚刚那一番痛斥,引得大殿侧目的“大清脊梁”杜立德杜大学士。
此刻,他看着周围那些噤若寒蝉、明哲保身的同僚,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满是痛心疾首之色。
与这么一群尸位素餐、寡廉鲜耻的虫豸同朝为官,还怎么消灭明匪!!!还怎么治理好国家!!!
杜立德再次上前一步,声音铿锵有力。
“殿下!明匪此番来势汹汹,看似势大,然其所依仗者,不过火器犀利而已!”
“如今我八旗新军,同样装备了新式火枪火炮,论及兵刃之精良,未必便输于明匪!明匪号称三十万,可我朝拱卫京畿之八旗精锐,亦有三十余万之众!”
“再者,明匪千里奔袭,劳师远征,必然人困马乏,粮草不济!其火炮沉重,远距离转运更是艰难无比,难以发挥全部威力。更何况,其战线拉得如此之长,后勤补给线必然处处掣肘,难以维系!”
“反观我朝廷大军,以逸待劳,占据地利!后勤补给、兵员武备,皆远胜于敌!将士们更是同仇敌忾,誓死保卫京师,保卫大清江山社稷!”
“殿下!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手!此战,正是我大清奋起反击,一举重创明匪,扭转战局之最佳时机啊!”
杜大学士一番话说得是抑扬顿挫,慷慨激昂。那洪亮的声音在大殿梁柱间回荡不休,听得御座上的胤礽和阶下的一众王公大臣们,都是一愣一愣的。
我朝廷大军……原来竟有如此之大的优势吗?
虽然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仔细琢磨琢磨,听起来……似乎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啊!
“杜……杜大人,天津卫驻军亦有两万之众,装备也不可谓不精良,可……可他们似乎并未能挡住明匪的雷霆攻势啊。”
人群中,终于有人小心翼翼地提出了疑问。
杜立德看了那人一眼,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随即缓缓说道:
“天津虽有驻军两万,然据溃兵回报,围攻天津之明匪,足有‘十万大军’!且明匪乃是趁夜突袭,我天津守军猝不及防之下,纵然城池失陷,亦在情理之中。”
“而如今,我等已然洞悉明匪动向,可以从容调兵遣将,提前设防。明匪再想故技重施,发动突袭,已然是痴人说梦!”
好吧,天津城弃城而逃的八旗新军为了逃脱责罚,在汇报攻城明军数量时,也十分“默契”地给明军的人数“稍稍多加了一点点”……
那名提问的官员被杜立德一番抢白,顿时哑口无言,讪讪地退了回去。
而殿中不少原本心惊胆战的大臣,经过杜大学士这么一番头头是道的鼓吹和分析,还真就找回了那么一点自信。
要不……逝一逝?
我大清王师坐拥如此优逝,即便不能一战而胜,但凭借坚城利炮,严防死守,想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胤礽也被这有理有据的说辞打动了。
这个杜立德,虽然平日里迂腐固执,不识时务,惹人生厌……但关键时刻,似乎……还是有那么点用处!
“杜爱卿,既然你对此战有十足把握,那么,应对明匪大军之事,便全权交由你来筹划督办了!”
秉持着“能用就往死里用,出了事正好甩锅”的原则,胤礽毫不犹豫地便将这副抗击明匪的千斤重担,甩手扔到了杜立德的肩上。
若是此战胜了,那自然一切好说,你杜立德便是大清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可若是没能挡住明军,甚至打了败仗。
哼哼,那你这老东西先前阻挠本太子“北巡避暑”的旧账,可就该连同这兵败之罪,一并好好算算了!
……
文人领兵从来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前有大宋韩琦,范仲淹,辛弃疾,后有大明王守仁,袁崇焕,卢象升。
虽然眼下的蛮清朝廷,尚未出现大规模文人统兵的现象,但随着八旗军事贵族集团的日益腐化和无能,这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一众大臣对于胤礽的决定没有丝毫反对。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有人愿意站出来挑头,那这麻烦事儿就和他们没关系了。
为了方便杜立德调兵遣将,统领全局,胤礽在保留其保和殿大学士原职之外,又特旨授予杜立德一个“直隶提督军务大将军”的临时官衔,同时加授了一个太傅的虚衔,赐予便宜行事之权,以便其节制直隶各地的驻军。
大将军的官衔是临时的,太傅的荣宠是虚的,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杜立德那颗“为国尽忠”的赤诚之心。
这位自诩为“大清脊梁”、“国之柱石”的杜大学士,在接到任命的瞬间,便毫不犹豫地叩首谢恩,慨然接过了这副重担。
末了,他缓缓起身,目光炯炯,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轻蔑与傲然,缓缓扫过殿中那些依旧垂首不语的同僚。
“一群畏首畏尾、尸位素餐之辈!且看本官如何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剿灭明匪,重铸我大清惶惶天威!”
……(求点子打赏哇!)
第198章 清军凶猛
杜立德的动作堪称雷厉风行,几乎是在拿到了胤礽的认命的下一刻便立刻开始了行动。
作为防守一方,又是提前准备,杜立德自然拥有着自主挑选主战场的优势。
他铺开直隶堪舆图,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
首先,主战场不能放在北京城,作为王朝国都,天子脚下,随便扔块儿砖都能砸到个头顶三眼花翎的侯爵贝勒的地界儿。
真要是在这里打起来,砸坏了哪位爷府上的瓶瓶罐罐那还是小事儿,要是惊了这群大爷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他可不想在功成名就之前,先惹上一身骚。
其次,这决战的地界儿一定要足够开阔!
明匪号称三十万大军,虽然他心中对此存疑,但己方集结的兵力也非小数。
若战场过于狭窄,大军如何施展得开?又如何能一鼓作气,一举重创明匪,毕其功于一役?
一番仔细斟酌之后,杜立德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通州运河沿岸。
此地背靠通惠河,西扼京师门户,东连广阔平原,地势开阔,足以容纳数十万大军鏖战。
一旦战事不利,亦可凭借河道稍作阻滞,为后续调整争取时间。
“就这里了!八里桥!”
他眼中精光一闪,抚着颌下花白的胡须,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此地,简直是为我大清歼灭明匪量身打造的完美战场!”
杜立德并不知道他作出这决定没过多久,关于清军动向的情报就出现在了朱大皇帝的御案上。
朱和埸看着这份来自千里之外的情报,脸上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八里桥啊!
八国联军一巴掌把蛮清抽醒的地方。
蛮清战神僧格林沁打出三千对五惊世战绩的地方。
历史的轨迹,当真奇妙。
不过看样子,这蛮清战神的位置,有人要跟僧格林沁抢一抢了。
至于这位神格的争夺者杜立德,朱和埸也刚看过锦衣卫送来的背景资料。
崇祯十六年的进士,建奴入关后,审时度势,摇身一变成了清廷官员,凭着才学,倒也挺受糠稀那老贼的器重。
当年糠稀平三藩,此人就在背后出谋划策,算是个有本事的。
“不过……”
朱和埸的眼神冷了下来。
“既然是给建奴卖命的,如今还领兵,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种人,本事越大,为祸越烈。
“来人!”
“陛下,有何吩咐。”
“给李振华发报,告诉他放缓推进速度,做出兵力不足、后勤不济、疲惫不堪的假象,给足建奴时间收拢兵力。朕要在八里桥,一战,彻底打断建奴的脊梁骨!”
……
与此同时,八里桥阵线,清军大营。
数十里连营拔地而起,无数杆大小军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从直隶各地开拔而来的八旗兵马,如同涓涓细流汇入江海一般,源源不断地向八里桥地区集结。
杜立德身着戎装,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看着越聚越多的军队,感受着营地中那股躁动而又压抑的气氛,心中的战意也随之节节攀升,越发高涨。
而与此同时,派出去的探子们带回来的“好消息”,也是一个接着一个。
首先,之前军情中所说的,登陆的明匪足有“三十万大军”的消息,经过他不断派遣探马反复侦查、多方验证之后,已经证实为虚报!
明匪的实际人数,撑死了也就是十万左右,甚至可能还不到这个数目!
其次,那些明匪果真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因为是远道突袭,并未携带多少重型火炮!
探马回报,明军炮队所装备的,大多是一些仅依靠单一马匹便能够拖拽的小型火炮。(钢制步兵炮,野战炮,重机枪)
再有,他为了迟滞明匪前进速度而派出的数支精锐骑兵袭扰部队,作战效果也堪称斐然!
虽说折损了不少八旗勇士,让他着实肉痛了一把,但明匪主力前进的速度,确实是肉眼可见地降了下来。
按照这个速度,他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将京畿周边的所有八旗兵力都聚拢到八里桥一线。
如果说,在刚接到任命,得知明军大举登陆之时,杜立德认为此战的胜算还只有六成的话,那么现在,随着这些“好消息”的不断传来,这个几率已经在他心中飙升到了九成!甚至更高!
这接二连三的“好消息”,也很快便通过快马传回了北京城。
紫禁城内的皇太子胤礽闻报,原本因糠稀暴毙和明军压境而惶惶不可终日的心,总算是稍稍安定了一些。
满朝的螨螬蚊物百官们,那颗高悬着的心,也终于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是夜,那些达官贵人、王公贝勒的府邸之中,无不张灯结彩,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那热闹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前线的清军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辉煌大胜,将明匪杀得片甲不留,凯旋归来了呢!
……
大明天允元年十月初八,“大明军队”约莫三万余人,在经过了十来天的“艰难”行军之后,其先头部队的旗帜,终于是出现在了八里桥清军大营的视野范围之内。
消息传到杜立德耳中,这位花白胡子的老帅“噌”地一下从帅位上站起。
“终于来了!”
杜立德声音激动,他猛地一挥手,向侍立一旁的亲兵大声喊道:
“来人!给本官披甲!”
蛮清是真没人了,能打的要么已经坟头长草,要么就还在边境和老虎龇牙。
剩下的那一堆顶着各种吓人头衔的旗主王爷、贝勒公卿,要么是有勇无谋的莽夫,要么干脆就是无勇亦无谋的废物。
胤礽敢让这么一位骑马都成问题的老同志挂帅出征,统领京畿数十万大军,虽然也是形势所迫下的无奈之举,但也真是心大到了没边儿。
不过,这些在杜立德本人看来,则完全不是问题。
区区数万明匪前锋,本官亲率三十万八旗精锐,以泰山压顶之势碾过去,还不是手到擒来?
作为糠稀平定三藩之乱背后的男人,杜立德多少还是有点东西的。
在收到明匪仅三万多人马出现后,他并没有立刻出击,保险起见,他依旧派出了大量的精锐骑兵,四散而出,仔细探查明匪后方的情况。
毕竟,先前的情报可是显示,明匪登陆的总兵力足有十万大军。如今只出现了三万,剩下的七万主力在何处,不得不防。
很快,探子们送回了情报。
情报显示明匪后方除了几万运送军资的“民夫苦役”外并无发现其余成建制的明军作战人员。
这样的结果,令杜立德在感到兴奋的同时,心中也升起了一丝疑惑。
明匪的主力人马呢?难道是掉队太远,还在更后方?亦或是……他们根本就没有跟上来?
不过,战机稍纵即逝!
杜立德深吸一口气,将那丝疑虑强行压下。
如今明匪这支先头部队,仅有区区三万兵马,便敢孤军深入八里桥,这简直是狂妄到了极点!
如此天赐良机,他杜立德绝对不容许自己错过!
八日下午五时许,通惠河南岸,清军大营。
杜立德一声令下,早已整装待发的十数万八旗精锐部队,发出震天咆哮,向着河对岸那些尚未完全站稳脚跟的“明匪大军”,发起了猛烈进攻!
刹那间,数百门大小火炮同时发出了怒吼,密密麻麻的实心铁球拖着尖锐的呼啸,向着河对岸的“明军阵地”砸去!
“咚、咚、咚……”
沉重的铁球砸在地上,激起漫天尘土,命中人体,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闷响。
虽然“明军”并没有扎堆儿聚集,也没有排出线列阵型。
但面对如此规模的炮击,不少倒霉的士兵依旧是连反应都来不及,便被呼啸而至的炮弹砸得筋断骨折,血肉模糊,顷刻间便已命丧当场。
清军阵营中,站在后方高台上观战的杜立德,见到己方炮击效果如此甚佳,而河对岸的明军竟然连一门反击的火炮都没有,脸上的喜色不由得越来越浓。
他一手轻轻抚着颌下花白的胡子,一边满意地连连点头,对身旁的将领们笑道:
“果然不出本官所料!明匪的冒进部队,果然没有携带大型火炮!好!传令下去,给本官狠狠地打!告诉炮营的那些小子们,不用吝惜炮子儿!待战事结束,本官定会亲自为他们向朝廷请功,人人有赏!”
为了这场仗,他把京畿武库,连同各地卫所搜罗来的火炮,能拉的都拉了过来,足有数百门之多!
如今看来,战果显著,也不枉他这一番煞费苦心的准备!
杜立德高兴,他手底下那帮八旗大爷兵们,更是个个打了鸡血一般,嗷嗷直叫。
原本不少人还以为今天将会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恶战,心中早已是惴惴不安,叫苦不迭。
现在看来,这哪里是什么九死一生的恶战啊!
这河对岸的明匪,分明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这场仗,简直就是一场白送功劳的派送大会啊!
“镶黄旗的勇士们,随本将军冲啊!杀明匪,抢功劳了!”
一名身着鲜亮镶黄旗甲胄,头戴红缨盔的八旗将领,挥舞着手中的马刀,声嘶力竭地高声呼喊道。
他底下的一众镶黄旗勇士们闻言,纷纷随之应和,发出一阵阵“叽哩哇啦”的怪叫,争先恐后地向前涌去。
想抢功劳的,可不止是镶黄旗一家。
满八旗,蒙八旗,乃至刚组建的八旗新军,有一个算一个,见到明军被己方大炮炸了个稀里哗啦,阵脚大乱,皆是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饿狼一般,嚎叫着发起了冲锋。
甚至连一些原本被杜立德安排在后方,作为预备队的部队,此刻也出现了不小的骚乱,不少官兵蠢蠢欲动,也想冲上去分一杯羹。
蛮清的军功赏赐虽然同大明那种简单粗暴、直接以首级计功的方式差距很大,但依旧是相当值钱的。
升官发财,荫妻封子,皆系于此。
眼下面对这几乎等同于白送的军功,这些八旗的老爷兵们,谁不想上去狠狠捞上一把?
而此刻,清军阵地的对面,那片正被无数实心铁球不断蹂躏打击的“明军”阵地之上。
一名身着大明制式军服,头戴笠盔的年轻军官,目瞪口呆地望着漫山遍野冲杀过来的清军士卒,脸都吓白了。
他嘴唇哆嗦,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绝望的嘶吼。
“???!(阿西吧!)”
“建奴太猛了!快跑啊!”
……
第199章 他杜立德算个什么东西!
杜立德自然不知道,此刻被他麾下炮火轰炸得七零八落、哭爹喊娘的所谓“明匪”,嘴里嚎的不是阿西吧,就是思密达,反正就是没有一句汉话。
没错,河对岸那片阵地上抱头鼠窜的身影,并非真正的大明官兵而只是一群朝鲜人。
甚至,他们连明协军都算不上。
这些人在几天之前还只是李振华从忠孝王李焞那里要来的官军,充当着明军后勤运输民夫的角色。
此刻他们之所以能“荣幸”地换上一身崭新的大明制式军服,也全拜李振华的“厚爱”——只为给鞑子精心烹制一道开胃诱饵。
李振华深知,想要在八里桥下一战包圆儿这三十来万八旗兵,绝非易事。这不仅仅是因为战场广阔,兵力铺开后难以合围,更关键的症结在于,
这些八旗老爷们,他娘的,长腿儿了!
打仗这事儿,八旗老爷们未必在行,可论跑路的本事,那绝对是天赋异禀。
前些天从天津城弃城而逃的八旗兵,第一师的骑兵,马都跑得吐白沫了愣是没有追上!
为了防止这帮老爷们故技重施,再上演一出“敌进我退”的拿手好戏,李振华这次可谓煞费苦心。
他不仅下令将那些外形显眼、又相对笨重的两款旧式野战炮统统留在了后方。各师只携带最新装备的91式75毫米钢制野战炮,以及更为轻便灵活的迫击炮和一挺挺重机枪,轻装前进。
同时,为了最大限度的迷惑清军,给这些蛮子们营造一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李振华还“慷慨”地让那三万多名原本作为辎重民夫的朝鲜官军,全部换上了明军的军服,走在了整个大军队列的最前沿,充当“开路先锋”。
朝鲜人自然是知道走在前面意味着什么,但他们有拒绝的权利吗?
显然没有。
在手持雪亮刺刀的大明军爷面前,任何异议都是对“父子情深”的亵渎。
更何况大明爸爸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大明爸爸不仅郑重承诺,此战之后,所有参战的朝鲜士卒,无论生死,皆可获得正式编制,编入高贵的大明朝鲜军团。
同时,还画下了一张更大的饼——他们这支光荣完成诱敌任务的部队,在完成整编之后,将被立刻、马上、火速派往倭国,执行驻扎任务!
朝鲜军团!倭国驻扎!
这两承诺让所有的朝鲜士兵眼睛瞪得溜圆。
自朱大皇帝组建朝鲜军团以来,忠孝王李焞为了筹措朝鲜军团的饷银,不仅在国内大规模征收新锐,同时还在不断削减朝鲜官军原本的饷银。
此举动对朝鲜民间造成的影响暂且不提,但对朝鲜官军底层士兵的冲击却是实实在在。
在此之前,一名普通的朝鲜官军士兵,名义上的饷银为每月一两银子。经过各级长官的层层克扣,实际能到手八九钱银子
而现在?能到手六钱银子,那都得感谢上官宅心仁厚,手下留情了。
这还得是在不拖欠饷银的理想情况下。
而明军所组建朝鲜军团,每月不仅能足额拿到一龙元的“实饷”,其武器装备、后勤补给,更是远非朝鲜官军那等叫花子部队可以比拟。
朝鲜官军用的是环刀火铳,吃的是掺着沙石的粗粮和咸得发苦的腌菜。
朝鲜军团用的是米尼步枪,吃的是喷香的白米饭和爽口的泡菜。
甚至连方便面,水果罐头,午餐肉罐头这些朝鲜官军眼里的奢侈品,朝鲜军团皆有供应。
如此鲜明的对比下,不知多少朝鲜官军的官兵们,恨不得立刻脱下身上那破烂军服,转身投入大明爸爸温暖的怀抱,加入光荣的朝鲜军团。
可惜,朝鲜军团征兵标准中其中有一条便是不收朝鲜官军脱籍人员。
这无疑是绝了这些人的念想,让他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羡慕嫉妒恨。
可现在,李振华的承诺,让这条断头路又重新接上了!
更要命的诱惑是后者。
驻扎倭国!
江户大捷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到了朝鲜,经过这段时间的以讹传讹,以及一些朝鲜军团士兵寄回来的零零碎碎,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前往倭国驻扎绝对是一条通往荣华富贵的康庄大道!
再加上近段时间,陆续又有几支新招募的朝鲜军团部队被调往了倭国。朝鲜这边早已是谣言满天飞,都说倭国那边即将又有惊天动地的大动作。甚至有不少“消息灵通人士”信誓旦旦地说,大明皇帝陛下又要再次颁布“首级令”了!
首级令啊!那可是发家致富的好机会啊!
先是加入梦寐以求的朝鲜军团,摇身一变成为“上等人”,然后派往倭国后又能赶上千载难逢的首级令,大肆抢钱抢粮抢女人!
在这样的前景激励下,这些朝鲜士兵几乎没怎么犹豫,便换上了崭新的明军军服,昂首挺胸地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列。
直到清军的炮弹呼啸而至的前一刻,不少朝鲜士兵的嘴里,依旧在念念有词地感念着大明皇帝陛下的仁义无双,天恩浩荡。
……
“轰!轰!轰……”
“撤!快撤啊!”
“妈妈呀!大明爸爸救我啊!”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枚接着一枚急坠而下的实心铁球砸得朝鲜人哭爹喊娘。
黑色的铁球每一次落地,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和血肉模糊的惨状。
这些前一刻还幻想着加入朝鲜军团,前往倭国大杀特杀,抢钱抢粮抢女人的朝鲜人,现在,提前体验了一把被人屠杀的滋味。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猛然惊觉,大明爸爸许诺的这条康庄大道,这前置任务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小难度。
好在大明爸爸只是让他们走在前面,并没有要求他们死顶。
于是乎,数万名身着崭新明军军服的朝鲜人,在最初的惊愕和呆滞之后,几乎没有做出抵抗,便“嗷”的一声,抱着脑袋,嘴里高喊着各种版本的“大明爸爸救命”,转身就朝后方撒腿狂奔。
这样的场景把进攻的清军都给整懵了。
朝廷又是调兵又是运炮,如此兴师动众把他们都给整得热血沸腾的,结果……就是为了对付这么一群玩意儿?
即便是不敌,你好歹是放两枪意思一下啊。
放两枪是不可能的,此刻这些朝鲜士兵只恨爹妈给少生了两条腿儿,甚至于有不少人将手里碍事儿的烧火棍儿都给丢了。
清军虽然也给整懵了,却也不会白白放过眼前的战功。
当下一个个双眼冒光嚎叫着继续冲锋。
“明匪不过如此,南方的那些废物竟然连这样的明匪都打不过,简直是丢尽了我大清的脸面!”
“此战明匪一败涂地,如此泼天大功,待大人班师回朝陛下定然不会吝惜封赏。”
杜立德身旁的两名亲兵望着被撵成滚地老鼠的“明军”,脸上的喜色越发浓郁。
虽说战斗还未结束,但以他们“丰富”的经验来看,清军大胜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过此时杜立德的神情却远没有这两亲兵来得轻松。
他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又抬头看了看渐渐西沉的日头,眉头微微蹙起。
先前的炮火准备,明军被炸得哭爹喊娘,还可以用他们先头冒进,没有携带重炮来解释。
但是现在,大军地面部队开始进攻,对面的明军甚至连一丝像样的反击都没有,便直接掉头逃命。
这溃败的……未免太过干脆了?
以这样的战斗意志,真的能横扫整个长江以南?
末了,他又望了望那些已经追出数里之遥,队形开始有些散乱的八旗大军,沉吟片刻后沉声说道。
“鸣金,收兵,让大军撤下来,我等明日再战!”
“???”
杜立德的命令让身旁的两名亲兵都愣住了。
如此大好形式竟然要撤兵?
“可是大人……”
其中一名亲兵忍不住想要劝谏,杜立德一瞪眼,那名亲兵顿时打了个寒颤,识趣地闭上了嘴,将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杜立德不是那些八旗莽夫,明军败得太过干脆,让他心中升起了一丝疑虑。
而且,始终有数万明军没有露面,这让他终究是保持着一分谨慎。
如今天色渐暗,而夜里变数又太多,稳妥起见他还是选择了收兵。
不过,那些早已杀红了眼,正忙着抢人头、捞功劳的八旗老爷兵们,可就未必听得进去这催促撤退的鸣金之声了。
“呜——呜——呜——”悠长而急促的收兵号角声,在战场上空回荡。
“旗主,是收兵号声。”
一名正挥刀砍杀的镶黄旗参领,听到了号角声,连忙向身旁一位满脸横肉、身披重甲的旗主禀报道。
“不管他。“
那名旗主脸上溅满了血,显得格外狰狞。他狠狠一刀将一个跑得慢的“明军”劈翻在地,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唾沫横飞地咆哮:
“杜立德那老东西,胆小如鼠,畏首畏尾!但我大清八旗勇士,何曾怕过!“
“今日不将这些明匪杀个干干净净,决不收兵!”
“儿郎们,给我继续杀!”
“功劳就在眼前!”
作为镶黄旗的扛把子,根红苗正的蛮清鞑子。
要听杜立德这汉人的指挥本就已经让他极不服气了。
现在,这老东西竟然在如此大好的形势下,下令退兵?
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以为凭他一句话,就能让自己白白放弃眼前这唾手可得的泼天功劳?
可笑至极!
他杜立德算个什么东西!
……
第200章 明匪狂妄
杜立德的收兵号响了半天,然而,那些已经杀红了眼的八旗兵马,却像是聋了一般,竟无一支队伍响应号令撤回。
“混账!一群混账东西!”
杜立德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满脸通红,他捂着发闷的胸口,指着远处那片已然失控的战场,破口大骂。
“目无军纪!鲁莽行事!待老夫回京,定要狠狠参你们一本!”
他的咆哮声嘶力竭,却轻易便被战场上震天的喊杀声所淹没。
那些正抢夺“军功”的八旗老爷们,此刻眼中只有那些抱头鼠窜的“明匪,谁还管你什么将令,谁又会去理会那催命般的鸣金之声?
……
“那边!林子里还有!”
一名正黄旗的巴牙喇兵,手中钢刀兀自滴着鲜血,他一脚踹开脚下那具尚在抽搐的“明匪”尸体,遂及指着前方的树林大声喊道。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眼尖的他依旧注意到了林中晃动的人影。
随着他的这声高呼,周围的一票八旗老爷齐齐看了过来。
朝鲜“诱饵”们展现出了惊人的奔跑能力,而清军的数量又实在太多。狼多肉少的局面造成了绝大部分八旗兵追了半天,连根毛都没捞着,只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吃灰,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此刻,这片林中突然出现的“明匪”,在他们眼中,无异于最后一块肥肉。
“镶黄旗的巴图鲁们,随本王冲!将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统统给本王揪出来!”
已经砍翻了好几名“明军”的镶黄旗旗主,发出一声亢奋的高呼,又一次冲在了最前头。
“杀啊!儿郎们,莫要让那些新军的崽子们抢了先!今日的头功,必须是我镶黄旗的!”
“冲进去,一个不留!”
一众八旗老爷们紧随其后,扯着嗓子大呼小叫着向树林方向冲去,生怕去得晚了,连口汤都喝不上。
“嗵!”
“嘘~咻——”
就在这时,一声沉闷的古怪脆响,突兀地从远方传来。
紧接着一点猩红拖着点点流光,冲上了天空,随后在数百米高空化作一团刺眼的光球。
惨白的光芒瞬间撕开夜幕,将整片树林前方照得雪亮。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冲锋的清军都打了个激灵,不少人下意识地死死勒住马缰。
冲在最前方的镶黄旗旗主,胯下战马受惊,猛地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
他费力地控制住受惊的坐骑,抬起头来,满脸惊疑地望着空中那团正缓缓下坠,散发着诡异光芒的“新日”。
这是明匪的妖法,还是天降异象?
不等他搞清楚天上那团光球是为何物,前方树林骤然爆起密集枪响。
“哒哒哒哒哒——!突突突突——!”
刹那间,数百道耀眼的枪火在林中疯狂闪烁,密集的弹雨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扑面而至!
这镶黄旗旗主久经战阵,反应极快,枪声响起的瞬间,便下意识地伏低身子。
然而,他面对的,是足以洞穿铁甲的14.7毫米重机枪子弹!
“噗噗噗噗噗——!”
一连串沉闷的入肉声几乎同时响起,
这位旗主甚至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一声,高大魁梧的身躯便被一股巨力狠狠撞击,猛地一震!
数发高速旋转的子弹轻易洞穿了马脖,撕裂了甲胄,将他的心肝脾肺搅成浆糊随后从碗口大的伤口喷洒而出。
蛮清镶黄旗旗主,走得很突然,也很……零碎。
他身后那些紧随其后,只想着抢人头的八旗兵们,命运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这些冲在前头的八旗兵才刚刚瞥见前方林中那一片片令人心悸的火舌,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身上便已炸起了无数团猩红血雾。
一些被机枪盯上的倒霉蛋更是同他们旗主一样,连一声闷哼都来不及发出,整个身体便在密集的弹雨中直接崩解,化作一堆模糊不清的碎肉骨渣,散落一地。
几息之间,这支气势汹汹、冲在最前方的数百名八旗精锐,便已成片成片倒下,鲜血和碎肉瞬间染红了大地。
此处骤起的枪声,点燃了横跨数里战线的导火索。
一枚接一枚的照明弹呼啸升空,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绽放出一团团惨白的光晕。
这一刻,夜幕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白昼提前降临。
清军后方,高台之上,大清柱石杜立德正为那些抗命不遵的旗主们大发雷霆,唾沫横飞。当他看到远方夜空中突然升起的那一枚枚诡异光球时,眼皮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那几乎连成一片的枪炮轰鸣,更是让他那颗本就快到报废年限的心脏,猛地拧在了一起。
他不认识夜空中那些缓缓飘落的照明弹,更不知道那些如同小太阳般的光球,明军究竟是如何弄出来的。但那几乎要将整个夜空都撕裂的枪炮声,还有那一片片腾起的爆炸火光与浓烟,却是做不得半点假的!
“好个奸猾的明匪!”
杜立德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死死盯着远处火光冲天的战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为了诱骗我大军深入,竟然舍得以数万大军为诱饵!好狠的心!好大的手笔!”
先前明军败得太快,他还只是心存疑虑。
可现在,一切都成了真!这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对面的明匪将领,竟有如此魄力,数万兵马,说扔就扔,换做是他,绝无可能做出此等决断。
要知道,根据先前的情报,明匪登陆的总兵力,撑死了也不过十万之众!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在他手中依旧掌握着近二十万大军,前方那些不听将令、鲁莽冒进的蠢货虽然已然陷入明匪的埋伏,但凭借人数优势,想必也能突围撤回一部分。
对比明匪,他依旧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
只要稳住阵脚,等到天亮,明匪的一切阴谋诡计,都将在他大清数十万大军的铁蹄之下,灰飞烟灭!
可……
问题是,真的能等到天亮吗?
……
为了一战吃下清军主力,天津到北京这一百多公里的路程李振华拖拖沓沓走了足足十来天的时间。
这不仅是为了给清军留足收拢兵力的时间,更是为了让绕后部队完成隐蔽穿插。
此刻,经过十来天的昼伏夜出,大明皇家陆军第六师,大明皇家禁卫军第一至第三师均成功绕到了清军两翼。
这也就是杜立德先前一直心中忌惮,却始终未能查明其具体动向的那几万“消失”了的明军。
当正面的五个师开始向冒进的清军发起进攻时,位于清军侧翼的四个师也同时开始了行动。
夜色掩护下,皇家陆军第六师,皇家禁卫军第一师对通州发起了突袭。
皇家禁卫军第二、第三师对张家湾发起了进攻。
因为始终有数万明军的去向不明,杜立德并非全无防备,他有心提防之下,在大军两翼及后路也布置了相当一部分兵力,作为警戒和犄角之势。
但显然,杜立德还是大大高估了这些八旗老爷兵们的战斗力,也严重低估了明军的突击能力。
面对明军四个精锐师的突然进攻,清军的侧翼防线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仅仅一轮攻击,清军两翼的防线便被轻易撕开,无数八旗老爷兵甚至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便在铺天盖地的炮火和枪林弹雨中,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
通州距离八里桥主战场约八里,张家湾则有十里之遥。两个方向传来的枪炮声在正面战场的嘈杂声所掩盖下并不明显,但夜色下爆炸的火光却是清晰可见。
“怎么回事!”
杜立德本就因正面战场的突变而心神不宁,此刻见到大军两翼也骤然火光闪动,更是惊得老眼圆睁。
他身旁的一众清军将领也是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这是明匪又在搞事情?
清军不像明军装备有大量电台,可以进行实时战场通讯。
唯一一台靠着献祭了一名狗官得来的收音机,此刻也还在紫禁城内坚持每天给宫里的鞑子权贵们带去一点来自“大明之声”的“小小震撼”。
战场消息传递,鞑子们靠的依旧是擂鼓号角加上扯着嗓子干嚎。
此刻对于大军两翼的情况,一众清军将领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
“速速派人探明情况!快!”杜立德强压下心中的惊悸,厉声下令。
“是,大人!”
两队精干的斥候骑兵不敢怠慢,立刻翻身上马,向着火光闪动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一次,杜立德并没有等待太久,不到半个时辰,派往两翼的斥候便已先后返回。
只是,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却让在场所有清军将领齐齐变了脸色。
“什么!通州、张家湾……都同时遭到了明匪主力的突袭?明匪兵马……多达十万?!”
一名负责记录军情的佐领失声惊呼,手中的毛笔都掉在了地上。
杜立德闻言,一张老脸瞬间拧成了麻花。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远处依旧频频闪耀的爆炸火光,又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语无伦次的几名斥候,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该死的狗奴才!竟敢在此妖言惑众,谎报军情,动摇军心!”
杜立德猛地发出一声厉喝,将那几名本就吓破了胆的斥候吓得齐齐一个哆嗦。
他这一喝,也让周围其他同样被这消息惊呆了的清军将领们稍稍回过神来。
是啊,明军一共才多少人?
怎么可能在正面投入数万兵力之后,又在两翼同时冒出十万大军来!这根本就不合常理!
事实上,这些派出去的斥候哪里知道明军到底有多少人。
他们刚刚才跑到半道上,连战场边缘都还没摸到,便迎头撞上了从两翼防线上溃逃下来的败兵。
那些被明军打傻了的溃兵,一个个丢盔弃甲,神情恍惚,有的说明军有十万大军,有的说有二十万,更有甚者,为了夸大敌情以推卸自己战败的责任,直接来了个明军出动了百万大军的离谱说法,总之是一个比一个说得吓人。
斥候们一听,腿肚子都哆嗦了。
不管明军到底有多少人,前方肯定是不能去了,没见着这么多人都在逃命了吗?于是乎,这些斥候们便挑了个听上去似乎没那么离谱,但依旧足够骇人的消息,调转马头便急急忙忙地赶回来禀报了。
哪曾想,他们这才刚一开口汇报,杜立德便一口咬定他们是在谎报军情。
“大人,奴才句句属实啊,那明匪兵马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啊!”
跪在地上的斥候们一边拼命磕头,一边哀嚎着试图为自己辩解。
“哼!还敢狡辩!拉下去!砍了!”
杜立德此刻心烦意乱,语气阴冷得能刮下冰渣。
眼下战情波诡云谲,这些狗奴才竟然还敢谎报军情,不杀难解他心中愤懑,更难以稳定军心!
不过转念一想,他嘴角又勾起一丝冷笑
“区区十万兵马,也敢分兵三路,妄图包围我大清三十万天兵?”
“简直是狂妄至极,自寻死路!”
……
第201章 火龙腾空
纵观古今,人类几千年的战争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骑兵在野战中对阵步兵时的巨大优势。
虽然火器的快速发展对骑兵的生存造成了冲击,明军也确实是依靠火器的犀利数次重创清军骑兵,但杜立德认为,火器凶悍固然重要,但战争胜败关键因素还是看人!
旧有的失败,在他看来,并非明军火器真就无敌于天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些个领兵的八旗莽夫太过鲁莽轻敌,一味迷信骑兵冲锋,平白将大好兵力葬送于明军的铳炮之下。
他杜立德,可不是那些只知凭借蛮力冲杀的八旗莽夫!他有谋略,有远见!
此前,因为始终有数万明匪主力未曾现身,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让他行事多有顾忌。
可现在,明匪竟敢分兵三路?
以区区十万之众,就妄图包抄他三十万大军?
这不光是彻底暴露了家底,更是愚蠢地分散了本就捉襟见肘的力量!
此等千载难逢的战机,他杜立德岂能错过!
……
遭到当头一棒的八旗莽夫们在丢下了上万具尸体后终是退了下去,八里桥附近的枪炮声为此减弱了不少。
但,真正的大战才刚刚开始…
凌晨两点半,夜色最浓,万籁俱寂。
轰隆隆马蹄声,如滚滚闷雷,携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惶惶威势,自远方地平线席卷而来。
通州一线的明军阵地上,无数官兵感受着脚下大地传来的剧烈震颤,不少人紧握着手中的步枪,掌心已满是黏湿的汗水。
他们已经收到了消息,清军主力超二十万兵马正向他们方向袭来!
“检查武器!子弹上膛!”
“机枪阵地注意观察射界,确保火力覆盖!”
军官们穿梭在一线不断高喊着。
通州一线的陆军第六师、禁卫军第一师,皆属大明军中精锐之师,官兵素养极高。但此刻,面对数量上十倍于己的清军主力压境,所有人仍旧吊紧了心弦。
一线后方,炮兵阵地,一门门91式野战炮高扬炮口,光着膀子的弹药手奋力将炮弹塞入炮膛,身边的炮长则紧锣密鼓调整诸元做着最后的准备。
“一炮准备完毕!”
“二炮准备完毕!”
……
“各炮注意,表尺232,方向向左004,高低+2,弹幕覆盖,持续射击!”
“预备——放!”
随着炮兵指挥官手中令旗猛然劈下,数十门高扬的炮口,在同一瞬间喷吐出毁灭的怒火!
“轰轰轰……”
“呜呜呜~”
尖锐的呼啸声划破了夜空,数十枚炮弹拖着淡淡的尾迹,朝着正快步行进中的清军步骑大阵狠狠砸去。无数清军官兵闻声脸色猛然一变。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轰轰轰……”
不等他们反应,接二连三的炮弹已如流星般坠落。
膨胀的火球如同万花筒般在人群中绽放,狂暴的气浪夹杂着猩红的弹片将成片成片的清军骑兵掀飞撕碎。
火光映衬下,漫天飞舞的沙石土块中,人马的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凄厉的惨嚎声与战马的悲鸣声交织在一起,瞬间将这片区域化作了修罗屠场。
清军的伤亡极大,仅是这第一轮炮火覆盖,便折损了数百人。
可相对于其超二十万的兵力来说,这样的损失又完全处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不要慌!稳住阵脚!加快速度!给本将冲过去!”
一名顶盔贯甲的清军将领,在纷飞的弹雨中挥舞着马鞭,脸色阴狠地厉声咆哮。
就在前一刻,他身旁的一名亲兵才被半截从天而降的马尸将脑袋砸进了胸腔。
他低估了明军火炮的威力!
但他坚信,眼下他们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纵使明军火炮再如何犀利,又能杀得了他们多少人?只要冲近了,便是骑兵的天下!
这名清军军官是这样的想法,远在战场后方高处观战的杜立德,想得更多,更远。
作为大军主帅,他当然不会同一众兵士一同冲锋。
此刻,他手持千里镜,眺望着远处在明军炮火下人仰马翻的清军兵士,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是越来越红。
久居高位的杜大人,自然不可能为一众杂兵的死伤而红眼睛。
他眼红的,是明军那些威力无穷的火炮!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直观地见识到明军新式火炮的威力。
直到此刻,杜立德才终于理解了,为何江南那些手握重兵的同僚们,会在明军面前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
这等毁天灭地的炮火,换做是他来,恐怕也未必顶得住!
“如此凶悍……如此霸道……”
“此等开疆拓土、镇压不臣的无上利器,理应为我大清所有!”
杜立德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那些在炮火中被炸成碎块的八旗精锐,在他眼中,已不再是鲜活的生命,而仅仅是夺取这些神兵利器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为了大清的基业!
为了大清江山永固!
别说是死个万儿八千的八旗兵了,就是把这二十万精锐全填进去,只要能夺下此等神器,也值了!
“传令各军!全力进攻!不惜一切代价,给本帅冲垮明匪的炮兵阵地!”
“此战关乎我大清万代江山,不容有失!待大胜之后,缴得明匪火器,本官定会亲自面圣,为所有参战勇士请功封赏!”
大清是否万代江山,冲锋在前的底层官兵并不在乎,也想不了那么远。
他们大多并非什么世家大族,小门小户的只需关上自家院门,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已足矣。百十年后的光景,他们既看不到,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去考虑那些虚无缥缈的身后之事。
但杜立德亲自面圣请赏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想那前明降将施琅,糠稀大弟尚且对其赏赐丰厚,封侯拜将。他们这些人,再怎么说也是根红苗正的八旗子弟,是大清的自己人!
若是此战能夺下那泼天大功,皇上定然不会苛待。
到那时,他们这些小门小户,说不得也能一飞冲天,光宗耀祖,彻底改换门庭!
未来的光景虚无缥缈,当下的富贵却“唾手可得”。
这等机会,若不拼上一把,还真就有些对不起自己这八旗子弟的身份了!
直到此刻,清军底层官兵依旧不知道,他们的糠稀大弟不仅人早就凉透了,就连尸体都还被扔在某处宫殿里没人搭理。
……
当一线清军顶着惨重的伤亡,终于冲击到明军正面防线前方数百米时,锋线上八旗兵开始面露疯狂。
最艰难的炮火覆盖区域,已经用人命趟了过来!
现在,只需再冲过这最后一段枪火线,明匪那脆弱的防线,必然会在他们铁蹄践踏下土崩瓦解!
而区区几百米的距离,对于全速冲锋的骑兵而言,转瞬而已!
然而,这些从未见识过大明“神火飞鸦”火箭炮集群打击的八旗老爷们,又怎会料到,对于明军阵地上那些早已准备就绪的火箭炮来说,完成一轮毁天灭地的齐射,同样只是转瞬而已!
……
“大清国的勇士们!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便在今日!泼天富贵就在眼前!随本将——杀啊!”
“杀啊!”
眼看距离明军防线不过数百米距离,一名衣甲华丽的八旗将领斜举佩刀,高声大喊,他身旁的一众亲兵护卫也立刻跟着发出震天的呐喊,应声回应。
不过他们的呼喊声才刚出口,便在下一刻,被一阵更为尖锐、更为密集的厉啸彻底淹没!
嘶吼被硬生生憋回了喉咙里,八旗老爷们的脸色相当难看。
不过,当他们下意识地循着那令人心悸的啸声望去时,原本难看的脸色,瞬间凝固成了无法言喻的呆滞。
只见明军防线后方,一道接着一道的火龙正携着刺耳的呼啸窜上天空,夜色映衬下那明艳的尾焰如同道道光柱直冲天际。
只是那火龙飞行的方向似乎……
正是他们头顶的天空!
……
第202章 输了
截至目前为止,明军神火飞鸦式火箭炮仅在收复广州城的战役中使用过一次,
而那场战斗中见识过神火飞鸦的清军,要么是当场就被扬了,要么就还跟着卢崇耀和石琳这两老货,在安南的老林子里和黎朝兵马一起同老虎呲牙。
因此,对于空中那拖着长长尾焰的火箭弹,在场的八旗兵们并没有个具体概念。
他们只是下意识地将其归类为明军又一款威力稍大的火炮,心中盘算着,要攻破明军那看似单薄的防线,怕是还得再付出一阵惨痛的代价。
不过很快八旗老爷们便亲身体会到了,这所谓的“代价”,究竟是何等的沉重,何等的令人绝望。
神火飞鸦式120毫米火箭炮,全弹重20公斤,战斗部装药10公斤,一门16联装的神火飞鸦其单次投射量单单炸药就是160公斤。
两个师,72门火箭炮……
几个呼吸间,明军便向清军脑袋上扔过去了二十多吨炮弹。
广州战役中面对明军的火箭炮覆盖,清军守军至少还有几条简易战壕作为掩护。
可这里……
是平原。
进攻的清军,就这么赤条条地暴露在旷野之上,无遮无拦,避无可避!
当第一枚火箭弹拖着凄厉的尖啸,一头扎入清军人群中轰然爆炸,那瞬间膨胀翻滚的橘红色烈焰,将周遭半径十数米内的生命尽数吞没时。
有清军脑门儿上开始狂冒冷汗。
这个时候反应过来已经晚了,他们已经逃无可逃!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成一片,一团团巨大的火球夹杂着滚滚浓烟,在清军密集的阵型中疯狂绽放。
顷刻之间,无数的残肢断臂,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焦黑的皮肉,被狂暴的冲击波高高掀上了半空,又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热乎乎的,黏糊糊的,带着一股焦臭。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八旗老爷们,此刻哪里还有半分威风?
他们哭喊着,嚎叫着。
但依旧如同被写上了一键全选的生死簿,在惊慌失措中开始整队整队消失,被炸成齑粉,被烈焰吞噬,从这片土地上被彻底抹除。
神火飞鸦式火箭炮那为人诟病的精度问题,此刻完全被掩盖了。
清军的人潮太密了。
就算炮弹落点再怎么离谱,也总能砸进人堆里,带走几十条性命。
这阵狂暴的洗地没有持续太久。
也就一分多钟。
空中那骇人的呼啸停了,弹雨也停了。
战场上,只剩下耳鸣和死寂。
然而,当那呛人的硝烟和翻滚的尘土渐渐消散,露出底下的景象时,所有还喘着气的八旗兵,肺里的空气都被抽空了。
放眼望去,原本那黑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清军进攻锋线,此刻几乎看不到几个还能喘气儿的活物!
大地之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弹坑,弹坑与弹坑之间,层层叠叠的堆积着无数焦黑残尸。
人类的,马匹的,血肉模糊,骨骼碎裂,肢体与躯干胡乱地纠缠堆砌。
尚在燃烧的余烬中,那股令人作呕的焦糊味,钻进每一个幸存者的鼻腔。
整个进攻锋线,已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冒着热气的屠宰场。
“天……天罚……”
“老天爷降罪了!”
一些侥幸处在爆炸边缘,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八旗兵,此刻脸色惨白如纸。
不仅仅是因为前方那触目惊心的惨状让他们肝胆俱裂,更是因为一个让他们亡魂皆冒的事实。
前面的弟兄们……都蒸发了。
现在,轮到他们了。
他们成了最前排。
脸色骤变的不止是一线的清军,后方举着千里镜观战的杜立德,此刻一张老脸也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他那原本紧握千里镜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他被吓到了,虽然心里早就有了损失惨重的准备,但却不是这么个损失法!
整个进攻锋线竟然在短短一分多钟的时间被生生炸没了!
“重整队伍!给本帅……继续进攻!”
杜立德声音干涩嘶哑,从喉咙里硬挤出了命令。
明军的火器,再一次击穿了他的认知。
要是对方能一直保持这种火力,别说三十万,就是给他百万大军,也填不进那道防线。
他在赌。
赌明军的这种“天罚”,短时间内绝不可能再来一次!
他手中主力皆为骑兵,只要抓住这个空隙冲过去,最后的赢家,一定是他!
杜立德猜的的确没错,火箭炮短时间内的确没办法再次发射。
可明军手中的利器,又何止这一种。
……
清军重新组织进攻的过程,比杜立德预想的要艰难百倍。
先前那场毁天灭地的打击,在所有八旗兵心里烙下了无法磨灭的恐惧。
当杜立德继续进攻的命令传来时,相当一部分的八旗兵宁愿蜷缩在原地,承受明军无休止的炮击,也不愿再向前挪动一步。
这样的畏战怯懦,让后方观战的杜立德气得几欲吐血,胸膛剧烈起伏,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终于,在督战队砍杀了一批又一批畏怯上前的八旗兵后,清军终于稀稀拉拉开始冲锋。
然后,他们又一头撞上了早已等待多时的明军步兵火网……
依照杜立德的设想,他手中主力应当趁着明军无法使用火箭炮的间隙,靠着骑兵的高机动性,以及绝对的兵力优势,快速突破明军防线,从而一举奠定胜局。
可现实是,他麾下那些所谓的八旗精锐,在骤然响起的密集枪声中,一排排倒下。
别说是突破防线了,他们甚至连靠近明军阵前百步都异常艰难,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绕侧迂回?
按照大清骑兵百战百胜的传统战术,这个时候的确是应该发挥骑兵的机动优势,向敌军两翼迂回,然后凭借弓马娴熟的优势,用密集的箭雨远射消耗敌方有生力量。
可问题是,如今他们面对的,是射程远超弓箭的步枪与机枪。
而且如今的战场态势,也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他们去完成绕侧机动。
当然,清军八旗也装备了部分丐版米尼步枪,可即便那些八旗老爷们平日里再如何吹嘘弓马娴熟,也没办法在颠簸飞驰的马背上,给这种前膛装填的步枪装填弹药。
这近乎自杀式的进攻不断刺激着清军紧绷的神经,鲜血与死亡,成了此刻战场上唯一的主旋律。
直到,那令人心悸胆寒的尖锐啸叫声再一次响起……
“呜~呜~呜……”
“输了!”
战场后方,杜立德直愣愣地望着远处,那一道道再度升空的火龙,坠落,然后吞没大片的生命。
大清帝国的八旗精锐们就如同他设想的那样崩溃了。
他原以为,南方战场的连败,是将领无能,是绿营废物。
可现在却发现,他们引以为傲的八旗铁骑,在明军那层出不穷、威力惊人的火器面前,竟然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
连靠近敌人,都成了一种奢望。
八旗铁骑的荣光,要终结了吗?
“大人,不好了!大人不好了!”
就在杜立德神伤之际,一披头散发的清军骑兵哭喊着冲到了杜立德跟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人!明军,啊不,是明匪!明匪攻破八里桥防线,正向我大军后方袭来!我军后路……后路要被截断了啊!”
“什么!”
杜立德闻言,如遭雷击,他一把揪起士兵的衣襟,双目赤红,嘶声咆哮。
“你再说一遍!八里桥如何了?!”
“大……大人饶命!”那士兵被他狰狞的模样吓得浑身发抖。
“千真万确啊大人!八里桥……真的被攻破了!明军主力正从后方包抄上来了!快跑吧大人!”
杜立德松开手。
他感觉天在旋,地在转,整个身子控制不住地晃悠起来。
“大人!”
“大人……”
几名亲兵大惊,七手八脚地扶住他。
此刻的杜立德,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眼神里只剩下绝望。
八里桥,他留了足足五万精锐,还有他手里所有的重炮!
为的就是能够将明军主力拖在那里,而他则亲率大军主力,利用骑兵的机动性,逐一歼灭明军那些分兵冒进的偏师!
可现在,他这支主力被打成了丧家之犬不说。
固若金汤的后路,也被明军这么快就捅穿了!
明明开战之初,还是优势在我的局面,
怎么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天翻地覆了?
不,这已经不仅仅是优势调换的问题了!
现在明军已经从后方包抄掩杀而来,这是要一棒子,彻底打断他大清的脊梁骨啊!
“撤……快撤!”
“全军……全军撤回京城!快!”
杜立德的声音嘶哑,脸色痛苦。
他猛地推开搀扶的亲兵,用尽全身力气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眼下虽然在明军面前碰了个头破血流死伤惨重,但还活着的终归是比死的多。
只要能将剩下的这些兵马带回京城,凭借京师高大坚固的城防,一切就还有希望!还有周旋的余地!
他实在是不敢想象,这拱卫京畿的三十余万八旗精锐,若是尽数折损在他杜立德手中,那将是何等弥天大罪!
要知道为了凑齐这些兵马,朝廷几乎已经征走了所有的旗人男丁,这要是真的在此一战给打光了,那大清……还是大清吗?
太子殿下,会如何处置他?
满朝的王公贵胄,会如何看待他?
他杜立德,将成为大清的千古罪人!
……
第203章 大清的天塌了
杜立德那张老脸在火光烟尘中扭曲变形,他嘶哑地吼出撤退的命令,心中仅存的念想便是将这残存的兵马带回北京城。
只要能退守京城,凭着高墙坚城,大清……或许就还有一口气在。
还有一口气,就还能挣扎。
可这可能吗?
从长江南岸的疑兵,到“大明之声”的蛊惑;从天津登陆后的步步为营,到不惜将数万朝鲜官军当成诱饵……朱大皇帝亲自布下的这张天罗地网,一环扣一环,又岂是杜立德一句“撤退”,就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
好不容易退下来的八旗老爷们还没稳住身形,八里桥防线被破,明军已包围而来的消息便如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
“什么?八里桥丢了?”
“不可能!那里有咱们五万大军和所有大炮!”
“明匪从后面杀过来了!”
惊恐的呼喊此起彼伏,溃兵们脸上那点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但紧接着,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地平线尽头,黑压压的人马已经填满了视野,铁蹄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汹涌而至。
马蹄敲击地面发出的密集轰鸣声,仿佛是催命的鼓点,狠狠砸在每一个八旗兵的心坎上。伴随而来的,还有那熟悉的、令人胆寒的密集枪炮声!
“砰砰砰!”“哒哒哒!”
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被这枪炮声彻底击了个粉碎。
那些刚刚退出明军正面火力覆盖范围的八旗老爷们,直接一泻千里,彻底崩溃了!
所谓的撤退,顷刻间便演变成了一场毫无秩序的狼狈逃窜。
溃退?撤退?
这时候谁还管这些?都是逃命,有什么区别?
只要能离那些可怕的明军远一点,哪个方向不是逃?
杜立德被混乱的溃兵洪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去。
他气得满脸涨红,破口大骂:“蠢货!一群蠢货!看清楚方向再退!北京城在那边!那边!”
他挥舞着马鞭,试图阻止这雪崩般的溃败,然而他的声音在震天的哭喊和明军的枪炮声中,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已经被明军彻底吓破了胆的八旗老爷们,此刻已然成了惊弓之鸟。他们只知道哪个方向出现了明军的影子,哪个方向就是绝路,就必须立刻转向。
可明军的包围圈正在飞速收拢。
似乎无论他们转向何方,都能看到那些令人绝望的身影,都能听到那催魂夺魄的枪响。
整个战场彻底乱成了一锅粥,无数八旗兵在慌不择路中自相践踏,哭爹喊娘,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
北京,紫荆城,毓庆宫。
晨光熹微,映照着胤礽略显疲惫却又带着几分自得的年轻面庞。
“殿下,该用膳了!”
一名侍立在旁的老太监躬身提醒道,声音轻柔,生怕惊扰了这位未来的君主。
胤礽“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奏折。
那是杜立德昨日呈上来的捷报。
奏折之上,杜立德以其惯有的华丽辞藻,
对当前敌我双方的兵力进行了细致入微的分析,
对双方的优势劣势进行了鞭辟入里的论证,
以斥候精准的侦查情报为坚实支点,
以其亲临战场的实地考察为核心依据,洋洋洒洒数千言,最终得出的结论,浓缩起来其实就一个字——稳!
而且是大获全胜的稳!
加上近几日来八里桥方向的连连好消息,胤礽心中那块自明军登陆大沽口以来就一直悬着的巨石,总算是彻底落了地
赢定了!不,是赢麻了!
“呈上来!”
胤礽心情极好。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等杜立德班师回朝,该如何封赏这位“国之柱石”。
“呵呵,本太子果然慧眼识珠,杜大学士不愧是孤亲自简拔,委以重任的领兵大将!”
胤礽得意地想着,心中充满了对自己的肯定。
“等再过几日,待彻底剿灭了那些南蛮子,也该郑重考虑孤……嗯,考虑朕的登基大典了!”
他抿了一口甜糯的莲子羹,眼神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哦,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还得先挑个吉日,把他老……父皇的死讯昭告天下。不然,这龙椅坐着,名不正言不顺。”
胤礽一边美滋滋地盘算着,一边又舀了一勺莲子羹,埋头猛干了一口,心思也随着这美好的前景越发活络起来。
就在此时,毓庆宫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尖利嘶哑的嗓音划破了宫殿的宁静。
“殿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
一名老太监衣衫不整,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骇,离着老远便开始了哀嚎。
他踉跄着冲到胤礽跟前,“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哭喊着禀报:
“杜立德……杜立德大学士他……他败了!三十五万大军……全……全没了啊!”
“噗~”
胤礽刚咽下的一口莲子羹,被这噩耗猛地一激,猝不及防呛进了气管。
“咳……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地上号丧的老太监,眼中怒火喷涌。
好不容易咳顺了气,胤礽恶狠狠地咆哮道:
“狗奴才!你再敢在此胡言乱语,妖言惑众,孤现在就活剐了你!”
前一刻他还在仔细品读杜大学士那封“稳赢”的奏报,畅想着歼灭明匪后的盛世景象,后一刻,这狗奴才竟然就哭着喊着告诉他,
仗打输了!几十万大军说没就没了!
这不是扯淡吗?
那跪在地上的老太监被胤礽的反应吓了一大跳,连忙拼命磕头辩解道:
“殿下!殿下饶命啊!老奴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啊!“
“就在两刻钟以前,朝阳门外突然涌来了一大群溃兵,他们都说,杜大学士在八里桥至通州一线,被明匪主力团团包围,明军枪弹如雨,炮火如雹,大军不是敌手,已然……已然全军尽墨了啊!殿下!”
老太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胤礽的心上。
“来人!来人啊!”
胤礽猛地一拍桌案,厉声喝道:“把这胡言乱语、动摇军心的狗奴才给孤拖下去!立刻砍了!”
他不愿意再听,一个字都不想再听。
他命人将这老太监拖出去,与其说是为了惩罚这“妖言惑众”的奴才,倒不如说,他是在害怕。
害怕八里桥方向,真的如同这狗奴才所说的那般……败了!
然而,报丧的老太监还没来得及被侍卫拖拽出门,殿外又一次传来了更为急促响亮的呼喊: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军情!八里桥紧急军情——!”
胤礽闻言,心中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一股强烈至极的不祥预感瞬间将他笼罩。
很快,一份沾染着尘土的紧急军情奏折,被一名神色惶恐的内侍颤抖着双手呈了上来。
胤礽伸出手去接,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被两个侍卫死死押着的老太监。
那狗奴才此刻脸上,竟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这让他心里的不安愈发浓烈。
颤抖着手指,胤礽缓缓展开了那份薄薄的奏折。
仅仅是飞快地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他便顿感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冒,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瞬间崩塌。
“败了……竟然真的败了!怎么可能败?!怎么敢败了!”
胤礽面若死灰,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前几日那些接连不断传来的“好消息”,不仅让他飘飘然,让他坚信大清必胜。
甚至整个螨螬蚊物都在幻想着杜立德大破明军,重振大清天威的辉煌盛景。
可如今,三十多万大军就这么没了?
大清的绝对精锐,拱卫京畿的核心力量,就这么……就这么被杜立德那老狗,在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里,葬送得干干净净?
大清的天……这是真的要塌了啊!
胤礽的表情有如死了爹妈,惨白中透着灰败,绝望中带着茫然。
但之前报信的那老太监就不一样了。
败了?
败得好啊!
败了,就证明咱家先前所言非虚,咱家没有谎报军情啊!
这等比八百里加急军情还要快上一步的消息汇报,怎么着也得赏个百八十两金银,压压惊吧?
他正美滋滋地盘算着,却冷不丁看到皇太子胤礽,正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他,然后缓缓抬起了手,指向了他。
“把他……给孤拉下去!砍了!”
胤礽的声音阴冷至极。
他杀人的理由很简单。
在场的所有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表面上都表现出了与他一般的震惊、沉痛与绝望。
唯独这个狗奴才,在得知如此天崩地裂的噩耗之后,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悲戚之色,反而透着一股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甚至……还带着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怎么,大清快亡了,你很高兴?
“殿下饶命啊!殿下!老奴冤枉啊!殿下饶命啊——!”
那老太监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凄厉的求饶声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却很快便被拖拽着远去,直至彻底消失。
待那令人心烦意乱的求饶声彻底远去之后,胤礽脸上的表情终于是从震惊愤怒,转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慌乱。
“快!快去!立刻派人遍传旨意,通知在京所有王公大臣,火速入宫议事!“
“不!等等……”
他猛地站起身,在殿中焦躁地来回踱步,片刻之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咬牙道:
“传旨!就说……就说京师暑热难耐,孤……孤要即刻启程,北巡避暑!”
……
京城内的那些“大清栋梁”,王公大臣们,还用得着胤礽派人去通知?
他们的动作可比太子爷快多了!
当朝阳门外出现第一批溃兵时,大清的栋梁们就立刻明白了当前的处境。
跑路!必须马上跑路!
当然,空着手跑是不可能的。
明军此番来势汹汹,大有席卷天下之势,这一跑,天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来?
甚至,这辈子还能不能回来,都得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所以,这些年来搜刮积累下来的万贯家财,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乃至于平日里宠幸的美妾娇娃,一样都不能少的,必须统统带上!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谁受得了那人间烟火?
于是乎,北京城内立刻热闹了起来,大街小巷,车水马龙,拉货的,载人的,携家带口的,一片繁忙。
有选择跑路的,自然也有选择留下的。
一些自我感觉良好的官员在打听清楚了当前状况后也急急忙忙往家赶。
他们可不是为了收拾细软逃命,而是另有盘算。
他们得抓紧时间,趁明军还没到城下,赶紧把家里那些大清的龙旗、顶戴、官服,统统烧了藏了。
然后,还有更重要的一步。
那便是赶制崭新的大明旗帜,准备好香案贡品,只待王师一到,便立刻开门焚香,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回归他忠诚的北京城!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大明的旗帜……它到底长得是个啥样儿来着?
日月星辰?龙凤麒麟?
……
八里桥至通州这一线的决战,从战略谋划到战术执行,前半段的进展,可谓是酣畅淋漓,干净利落。
利用朝鲜炮灰诱敌深入,利用火箭炮洗地,再以机枪扫射大量杀伤清军有生力量。
每一步的计划,都得到了近乎完美的执行。每一种武器的效能,都发挥到了极致。
但是,这后半段的追歼清剿,却远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顺利。
清军崩溃的很彻底,但其溃散的方式,却是漫山遍野,四散奔逃。
这反而给明军后续的行动造成了严重的迟滞。
人实在太多了!
即便是打死打伤了十数万清军,但战场上残存的清军溃兵,依旧是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庞大数字!
甚至,比明军投入进攻的总兵力还要多!
这些彻底被吓破了胆子的八旗残兵败将,虽然已经对明军构不成威胁,但满山乱跑的清军,不管是杀还是抓俘虏都不容易。
以至于当枪炮声逐渐稀疏,最后一丝抵抗被平息时,天光早已大亮,日头都升到了头顶。
……
第204章 做人要讲诚信
“长官,这么多的俘虏该如何处理?”
第一骑兵旅旅长游博文马鞭轻挥,遥遥指向那片黑压压望不见尽头的人潮。
“俘虏?”
李振华眯着眼,打量着那片越聚越多的八旗老爷们,嘴角咧开,露出一口森然白牙。
“游旅长,我等奉皇命,引兵伐清,出征前的宣誓口号是什么?”
游博文微微一愣,脑海中瞬间闪过誓师大会上那震天的怒吼。
不等他回答,李振华已一字一顿提前道出了那几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字眼。
“杀光鞑子,不留活口!”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森寒,“陛下金口玉言,我等作臣子的,自然要恪尽职守,将陛下的旨意不折不扣地执行到位。况且……”
“做人也要讲诚信,说杀光,就杀光!一个不留!”
……
此役,八旗精锐不愧其“精锐”之名,在被明军重重合围,明知插翅难逃的绝境之下,竟无一人乞降,皆选择了“顽抗到底”。
最终,除了在包围圈彻底合拢之前,有约三万余骑兵侥幸逃脱外,其余八旗精锐“皆尽战死”。
不过,这份“战死”名单,并未包括清军此次出征的最高统帅。
作为此战最大之“功臣”,蛮清直隶大将军、太子太傅、保和殿大学士杜立德,终究没能像他麾下那些“英勇”的八旗兵一样,为他誓死追随的大清王朝尽忠到底。
在“突围”过程中,杜大学士很不幸的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他的坐骑可不是倭国人的木曾马,肩高1.6米的大宛马虽说与那些超大型马种还有些差距,但从这个高度上摔下去即便是年轻人也吃不消,更何况是一把年纪的杜大学士。
当明军士兵在一片狼藉的尸堆旁发现他时,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学士形象,着实有些凄惨。
脸上不仅被流弹划了一条口子搞得血糊糊,更要命的是,腰给摔断了,瘫了!
当然,瘫不瘫的事实上也没啥区别,脑袋都快没了还在乎能不能走路?左右不过是几天的时间罢了。
……
李振华的报捷的电报很快便送到了南京紫荆城。
朱和埸手中捏着电报,目光在落在了毙敌二十九万的字眼上。
“没有俘虏……”
“李振华这刀,是够快的。”
他摩挲着光洁的下巴,脸上似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此战,既然没有俘虏,那么他需要考虑的,也更多了。
如今随着收复的失地越来越多,需要修桥铺路的地方也越来越多,他手里无论是建设兵团还是黑皮的大明脊梁都已经严重不够用了。
虽然也可以雇佣大明百姓去从事这些基建工作,但即便是在技术相对发达的后世,这些也属于高风险工种。以当前的技术条件让普通百姓来干这些活儿,实在是不适合。
再者,成本差距太大了。
以大明当前最低用工薪资计算,加上伙食、住宿、基础劳保,雇佣一名大明百姓参与工程建设,朝廷每个月至少要支出三龙元以上,这还没有算上可能发生的工伤事故后的抚恤金。
而黑皮大明脊梁和建设兵团呢。
一座有武装保卫的大通铺别墅,每天三顿的杂粮饭,以及少许的鸡蛋或者咸鱼,然后,便没然后了。
工钱无从谈起,抚恤金更是没有,出了事直接刨个坑埋了便是。
这样的成本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也正因为这种“好用不贵还耐操”的优良属性,不久前,朱大皇帝大笔一挥,将“大明脊梁”的收购价直接翻了一倍!
如今,一个成年雄性“脊梁”的价格已经涨到了一枚秘银币,雌性也价值半枚!
甚至幼年……
额,幼年没变。
可问题是收购价虽提上来了,但是西班牙人送来的土著却并没有增多,反而开始呈下降趋势。
好抓的,集中的大型部落越来越少了啊!
剩下的都是些零散的小部落,或者躲进了深山老林,捕捉难度和成本都大大增加。
朱和埸一想起托马斯那个唯利是图的家伙,为了凑数,前几次交易里竟然偷偷摸摸塞了几十个被染料涂得黢黑的荷兰红毛鬼,脸皮就不由得抽了抽。
当然,负责检查“土著”健康状况的工作人员,文化水平不高,眼神也不太好使,自然是分辨不出来的。
总之,朱大皇帝现在很缺人。
“来人!“
“传朕旨意,发电给定天府劳务局。”
“告诉他们,终身雇佣劳动合同的签订对象,不必再拘泥于土著了。”
“白皮的,红毛的,只要是活的,朕全都要!”
他顿了顿,补充道:“特别是托马斯那家伙,把人涂得乌漆嘛黑,朕的香皂都得多费好几块,下次让他直接送原装的来!”
此时,远在苏禄海域,一艘挂着西班牙旗帜的军舰甲板上,托马斯伯爵正兴致勃勃地监督着手下水兵,用一种特制的黑色染料,给一群刚刚抓来的白皮肤俘虏进行“美黑”作业。
海风吹过,他没来由地打了个的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奇怪,没感冒啊……怎么总觉得,是要发财了呢?”
几乎是同一时刻,巴达维亚总督府内,正对着公司账目发愁的怀特黑德,忽地打了个寒颤,接着便是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椎直窜后脑。
他放下手中的鹅毛笔,疑惑地环顾四周。
“怎么回事?明明窗户都关着……为何心头会涌起一股不太妙的感觉。”
…………
随着八里桥方向逃回来的溃兵越来越多,城内各种令人心惊胆颤的流言蜚语也越传越广。
虽然蛮清朝廷仍在派兵巡查弹压以控制舆论,但真正管事儿的要么是在收拾细软抓紧跑路,要么就是窝在府中赶制大明旗帜。
加上大明锦衣卫暗地里的推波助澜,很快,杜立德三十万大军被全歼的消息便在北京城内彻底传开了。
当那些留守的底层旗人们,从各种渠道听闻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彻底懵了。
我大清几十万大军,砸吧眼儿就没了?
搁这儿割麦子呢?
可当他们看到那些平日里人五人六的达官显贵们,一个个疯了似的驱赶着马车,拖家带口涌向城门时,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碎得干干净净。
消息,恐怕是真的!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一声凄厉的哭喊划破了死寂。
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咒骂声,从一个胡同蔓延到另一个胡同。
很快,整个北京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露天灵堂。
胤礽听到消息时,是有如死了爹妈。
而这些旗人妇孺,是真的死了父亲、丈夫、儿子、兄弟。
当初糠稀征兵时,旗人们有多踊跃,如今的哀嚎就有多凄厉。那场空前的征兵,几乎抽走了京城内九成的旗人男丁,然后,在这一战中被明军包了圆儿。
此时的北京城,几乎家家挂白,户户戴孝。
可哭着哭着,她们又反应了过来。
八里桥离京城不足四十里!若是八里桥防线真的被攻破,那岂不是说明军的兵锋很快便会长驱直入,直抵京城城下!
于是乎,整个京城彻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无数旗人一边用最恶毒的语言问候着杜立德的十八代祖宗,一边疯了似的冲回家中,胡乱抓起值钱的细软,拖儿带女,加入了逃亡的大军。
他们这一跑,可苦了那些早有准备、打算从容撤退的“蛮清栋梁”们。
此前之所以控制消息,便是想趁着平民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悄无声息地将这些年搜刮来的银钱顺利运出城外。
可如今,数十万惊慌失措的旗人集体跑路,人流、车马瞬间堵塞了所有通往城门的要道。
大量满载金银的马车被困在人潮中寸步难行,车夫的呵斥与鞭打,在鼎沸的人声中显得苍白无力。
甚至连派兵驱赶都行不通了,此刻只顾逃命的人群,谁还理会你是不是官兵!
直到~远处隐隐约约开始响起零星枪响。
“明军打过来了!”不知是谁凄厉地喊了一声。
“逃命啊——!”
这一下可是真如同在滚油中投入了火星,人群彻底炸了锅。
……
第205章 快去找大明爸爸!
当明军抵达北京城下时,见到的只有洞开的城门和死寂的城墙。
预想中的箭如雨下、炮火轰鸣并未出现,甚至连一点象征性抵抗都没有遇到。
李振华勒住战马,眉头微蹙,锐利的目光扫过城墙上下。
死一般的寂静让他不免开始怀疑,清军还有后手?想整个狠的?
然而,当明军小心翼翼地踏入城内,眼前的景象却让李振华以及他身后的将士们都愣住了,
只见宽敞的主干御道之上,此刻竟被各式各样、满载货物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
绫罗绸缎、古玩玉器、金银细软,胡乱堆砌,活脱脱一个巨大的露天当铺。
其中一辆马车似乎是车轴不堪重负断裂,货箱倾覆,黄澄澄、白花花、拳头大小的元宝、银锭散落一地。
几名衣着尚算体面的包衣奴才,正手忙脚乱地将散落的银两往破损的车上胡乱丢掷。
“这……”
李振华身后的军官看得下巴都快掉了。
“长官,这……唱的是哪一出?”
李振华嘴角抽了抽,虽然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他,蛮清武将“勇猛有余,但在计谋方面还有些许不足”。
可眼下这般景象,实在太过离奇,让他不得不怀疑是否有诈。
他当即下令部队对周边街巷进行拉网式搜索,严防任何可能的变数。
然后就发现,是他想多了。
侦骑回报,周围的街巷里,除了少数瑟瑟发抖、躲藏在家的寻常百姓和来不及跑的旗人老弱妇孺外,连一根清军的毛儿都没见着。
望着眼前这条被财富彻底堵死的御道,李振华震惊了。
从南到北从定天府到顺天府,打了这么多战,收复了这么多的城池,像今天这样的场景,别说见了,那是听都没听过。
李振华终于忍不住骂出了声,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娘的,这可真是小刀喇屁股——开了眼了!”
本以为要来个狠的,结果却是拉了坨大的……
搞清楚了情况,李振华再不客气,当即对着身后早已看得眼热的将士们猛一挥手,沉声喝道:
“清点!查封!所有无主财物,一律充公!”
一声令下,饿狼般的明军士兵们立刻涌了上去。
那些还在徒劳抢救财物的包衣奴才,瞬间被淹没在一片鬼哭狼嚎之中……
事后,大明之声是这样报道的。
“天允元年九月十日,我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大明王师,在万众期盼之下,终于抵达了他忠实的顺天府!”
“是日,京城内外,万民欢腾!城内官绅显贵感念天恩,纷纷车载金银,箪食壶浆,夹道相迎,其情之切,其意之诚,令人动容!”
“为应民情,体恤民意,王师勉受其献。”
“献金者无不感激涕零,喜极而泣,高呼‘王师威武’、‘陛下圣明’!”
……
哭的确是哭了,撕心裂肺,捶胸顿足。
至于是不是喜极而泣,那就只有献金的官绅显贵”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不过,顺天府的这一波“收获”,绝对是有史以来,最为丰厚的一次,没有之一。
鞑子伪清朝廷虽然人跑掉了一大半,但海量的财富却来不及带走。
锦衣卫校尉们“春风化雨”般的“亲切问候”下,那些试图藏匿家产的“蛮清栋梁”们,纷纷“自愿”打开了自家宝库。
短短几天时间,抄没出的各类珠宝金银便已堆积如山。
再加上大军进城时收到的“劳军费”,明军在城内所获的黄金白银折价已超亿两!这还没算上那海量的古董字画!
折价超亿两!
当朱大皇帝收到收到李振华发来的详细战报和缴获清单时,即便是他,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一亿两……”
他把那张薄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认自己没眼花。
“当初闯贼李自成攻破顺天府,费尽心机,拷掠百官,足足刮了四十多天,也不过才搜刮出七千万两白银。如今这才几天功夫,便已上亿……“
"朕的乖乖,这效率!”
这些蛮清栋梁相比于他倒霉皇爷爷崇祯的那一票官员当真是丝毫不差啊!
这捞钱的手段不说旗鼓相当,至少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朱大皇帝心情瞬间变得极好,鞑子们仓皇逃窜前“奉上”的这份厚礼,甚至冲淡了因胤礽那小子提前跑路而引起的一丝郁闷。
无论是修桥铺路搞基建,还是扩充军备招兵买马,亦或是从系统商城里“买买买”,有了这么一大笔资金的注入,大明帝国的发展无疑将会再次驶上一次超高速的快车道!
当然了,喝水不忘挖井人,对于那些“慷慨解囊”、奉上了此等厚礼的蛮清“栋梁”们,朱大皇帝自然也不会忘记他们的“功劳”。
他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
“嗯……剥皮揎草虽为祖制,但如今毕竟是天允新时代,讲究以德服人,此等酷刑与当下日益开化的文明社会,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既如此,便改凌迟吧……”
…………
倭国,江户城
原德川幕府将军的居所,如今已然挂上了“倭国皇宫”的牌子。
“嗝~”
冬山天皇放下手里的木碗,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己撑得滚圆的肚皮。
这绝对是他近段时间来吃的最饱,最舒坦的一餐了!
当然,倭国的国库依旧是空得耗子看了都想捐点儿,朝仁也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穷鬼。
他之所以能吃这么饱,其实是几天前厚着脸皮跑去参加明军庆祝收复顺天府的宴会时,从宴会上偷……拿回来的。
“好像……好像有一点点馊味了……”
东山天皇吸了吸鼻子,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一丝肉痛与焦急之色。
“安达君,快!快去将朕……咳咳,将朕从大明上国军营中带回来的那些珍馐美味,速速放入井中冰镇!”
“小心一些,动作轻一些!这些吃食,应该还能再让朕……享用两天!”
侍立一旁的大膳课官员闻言,眼角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了几下。
他偷偷瞥了一眼自家这位丝毫不觉得此举有何丢人之处,反而一脸理所当然的天皇陛下,心中暗叹一声,也没有多言,只是恭敬地叩首领命,默默退下。
“果然,还是得紧紧抱住大明爸爸的大腿,才能顿顿吃饱饭啊!”东山天皇望着安达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该死的德川纲吉,如果不是这逆贼把钱财全部卷走,朕也不会过得如此狼狈!
“且再忍耐些时日,等大明爸爸帮朕训练好皇国勇士,朕便要御驾亲征,将德川纲吉那逆贼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届时,整个倭国的财富,都将归朕所有!哈哈哈哈!”
如今,倭国已经开始向大明本土批量“出口”年轻女工。
但按照大明方面制定的“公平公正”的劳务合同规定,这些倭国女性所得的劳务报酬,大头依旧归她们自己所有,倭国朝廷只能从中抽取一小部分微不足道的税金。
大概……嗯,也就百分之一的样子。
对此,倭国朝廷有意见吗?
当然……没有!
不仅没有,反而得感恩戴德,高呼大明爸爸仁慈。
因此,在出口女性的数量没有形成规模效应之前,倭国朝廷能从中获得的财政收入,实在是极其有限。
而且这钱是给倭国朝廷的,不是给朝仁的。
在优先给那些新招募的朝廷官员发放完微薄的俸禄之后,剩下的那点三瓜两枣,才能轮到他这位天皇陛下。
所以,朝仁目前的生活状态,依旧只能勉强维持在饿不死的边缘徘徊。
日子过得如此之惨,东山恨啊!
恨大明?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大明爸爸可是他的再生父母,是引领他走向光明未来的指路明灯!
既然不能恨大明爸爸,那就只能将所有的怨气,都倾泻在德川家的那个逆贼身上了!
就在朝仁还在脑海中尽情幻想着如何烹杀德川纲吉,重铸皇国昔日荣光,从此彻底实现“干饭自由”的美好未来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江户城外出现大量幕府叛军!黑压压一片,漫山遍野!预计人数……人数不下二十万!”
一名内侍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纳尼?”
东山天皇瞬间瞪大了双眼,脑子里的幻想尽数破灭。
幕府叛军超二十万人!
当下“他的”皇国勇士,倭国民族解-放-军,满打满算也才两万多人,而且都还是刚刚参军月余的新兵,而幕府叛军却有超20万兵马!
如此悬殊到令人绝望的兵力对比,东山天皇感觉自己怕是要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了!
“快!快去找大明爸爸!”
……
江户城外,一处前沿阵地指挥所内,驻日明军最高长官徐脘力少将放下了手中望远镜。
“终于是来了!”他低声自语,语气中竟带着一丝兴奋。
“长官!”
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快步走进指挥所,立正敬礼,大声汇报道。
“夜不收最新情报,来袭幕府倭军有近四分之一装备有铁炮,随行还有上百门各式大炮!另外,情报显示,尚有多个倭寇大名正领兵从四面八方向江户城集结“
“哦?”
徐脘力闻言,眉毛微微一挑。
“看来这德川纲吉是真的下了血本了啊!这是打算跟咱们玩命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一旁的闵镇远莫名打了个寒颤。
“徐……徐长官。”闵镇远壮了壮胆子,声音有些发颤地询问道。
“倭寇足有二十万兵马,我军即便算上那两万多刚刚招募的仆从军,也不过三万余人,兵力悬殊,会不会……会不会有些危险?要不要向皇帝陛下求援?”
徐脘力瞥了一眼面色紧张的闵镇远,转过头,语气平淡地开口:
“由国内派遣援军,最快也需要十天时间才能抵达。江户城不比中原坚城,没有高大城墙可以依托。如果我们守不住这里,那我们也撑不过十天。”
他顿了顿,声音中透出一股强大的自信:
“更何况,陛下亲自布下此番宴席,为的就是现在。如今就等德川纲吉这道主菜入座开席了。”
徐脘力单手负于背后,缓步走到指挥所外,目光投向远方。
只见阵地前沿五十米开外,每隔五六米间距便立着一根粗壮的木桩。
而在这些木桩之间,则拉起了一道道闪着寒光的铁丝网,上面布满了尖锐的倒刺……
第206章 20万对3万,优逝在我
幕府大军后方,一座戒备森严的营帐之内,一名身着华丽铠甲、头戴阵笠的谱代大名,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他躬身跪伏于德川纲吉面前连声汇报。
“将军大人,我等已然查探清楚!”
“江户城内的明寇,总计不过三万之众!其中,足有两万余人,乃是那些新募不足一月的贱民伪军!真正的朝鲜兵、萨摩藩叛逆和明国精锐,加起来亦不过万余!”
他略微停顿,观察着德川纲吉的神色,继续道:
“明国人攻占江户之后,并未增派援军,仅是征召了那些无知贱民充数。而我方,将军大人神威盖世,集结雄兵二十余万!兵力之盛,已成泰山压顶之势!”
“如此一来,将军大人旦夕便可夺回江户,将那些可恨的明国蛮夷尽数驱赶下海,重振我幕府声威!”
那大名越说越是兴奋,仿佛胜利已唾手可得。
首座之上的德川纲吉面容冷峻,对那大名的奉承之语置若罔闻。
他可没有其他人那么乐观。
诚然,在他眼中,收复江户,将明军逐出倭国本土,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但……之后呢?
明军会否卷土重来,施以雷霆报复?
若当真如此,他又该拿什么来抵挡?
不久前,在那铺天盖地的炮火之下,自己狼狈不堪,险些葬身鱼腹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那冰冷刺骨的海水,那震耳欲聋的轰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明军的可怕。
明军的舰队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他不认为自己能够在短时间内打造出一支能对抗明帝国海军的水军来。
想来想去,德川纲吉认为如今只剩下一个办法。
以战促和!
以雷霆万钧之势,攻陷江户城,把明国人打痛、打醒,让他们乖乖坐回谈判桌前,让他们明白,与幕府死磕到底,只会两败俱伤!
当然,他也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倘若明军战败之后仍要进行报复,那时候他也只能放低姿态向大明帝国俯首称臣,承认其宗主国地位。
他潜心研读过大明王朝,深知历代大明皇帝皆有好大喜功、讲究颜面之传统。
自己以战胜者的姿态,主动向大明帝国称臣纳贡,想来此事有极大概率能够就此作罢。
再者说,给大明当藩属,也未必全是坏事。
依照往例,成为大明帝国的藩属国,所能得到的好处,亦是相当可观……
想到此处,德川纲吉紧绷的面色稍稍缓和了几分。
不过一想到夺回江户之后,还要割舍大量利益给此次出兵的各路大名,他的脸色便又控制不住地阴郁了下去。
良久,德川纲吉深吸一口气,终于打破了沉默。
“传令!大军即刻起锅造饭,休整半日。午后,发起总攻!”
他目光扫过帐下诸位大名,补充道。
“攻入江户之后,明军若肯放下武器投降,各部当妥善收纳,切不可妄造杀戮,徒增事端!”
此言一出,帐内嗡的一声,起了些许骚动。
一众大名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中满是困惑。
接收明军投降?还不许妄造杀戮?
这不符合他们倭寇的风格啊!
不应该是杀光屠尽吗?
怎么今天将军大人却转了性子?
在场的大名并未与明军有过接触,自然也无法体会德川纲吉当初面对大明皇家海军那毁天灭地般炮火时的绝望。
因此,对于德川纲吉这明显有“放水”嫌疑的命令,众人皆是满腹疑窦。
不过,鉴于德川家积威已久,一时之间,倒也没人敢公然提出异议。
“将军大人,那些由贱民组成的伪军,又当如何处置?”
这时,一名坐在末席的大名小声询问道。
“一个不留!”
德川纲吉的声音阴寒彻骨。
明军攻下江户不过月余,这些卑贱如蝼蚁的下民,竟敢背叛幕府,反抗他德川家!
不管是被明军蛊惑也好,还是受其强迫也罢,他都必须用最酷烈的手段,让所有倭国人都看清楚。
胆敢反抗他德川家的下场,究竟是何等凄惨!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那便是,他需要用这些贱民的鲜血,来浇灭自己胸中那口差点被海水呛死的恶气!
为了给大明留几分薄面,投降的明军不能杀,那这些贱民,便成了他唯一的出气筒!
“哈伊!遵命,将军大人!”
众大名齐声应诺。
……
无论是德川纲吉,还是帐下的其余大名,从始至终,他们都未曾考虑过此战有失败的可能。
在他们看来明军虽然在火器方面略有优势,但他们幕府军也并非全无还手之力。
明军有步枪他们有铁炮,明军有火炮,他们有国崩大筒。
二十多万对三万,优势在我!
更何况明军连个城墙都没有,他们拿什么守?
至于明军在城外布设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铁丝网,则被所有人选择性地忽略了。
在这些骄傲的武士看来,那些看起来杂乱卷曲的细铁线,不过是明军在江户城没有城墙的情况下,病急乱投医,搞出来的一些自我安慰的玩意儿罢了。
待到大军发起冲锋,只需武士们手中的太刀轻轻一挥,这些脆弱的铁丝便会应声而断,根本不可能对他们的攻势造成任何影响!
…………
背靠着战壕壁,太郎仰起头,将手中那铁皮罐头高高举起,使劲晃了晃,最后一滴混着肉沫的油汁滑进喉咙。
他咂咂嘴,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将嘴唇边残留的咸香舔舐干净。
在明军到来之前,他只是江户城内一名食不果腹的游民,是德川纲吉口中那些卑贱如草芥的“贱民”,是那七分之一不配为人的“非人”。
在那样暗无天日的身份下,太郎的生活,除了大负大跪便再无其他。
像午餐肉罐头这种高级吃食别说吃了,那是见都没见过。
直到那一天,明军的战船驶入江户湾,直到他穿上了“倭国民族解-放-军”的军服。
世代的愚昧与被奴役,使得太郎的最高学历仅止于“胎教肄业”水平。 倭国民族解-放-军这样的高级称谓,他自然是理解不了的。
他之所以会加入倭民解,也仅仅是被那每月一两银子的高额月饷所吸引。
可自从加入了倭民解后,一切都开始了变化。
他有了干净整洁的衣裳,告别了以往那破烂不堪、散发着馊臭的麻布片;
每日三餐,皆是管饱的咸鱼干搭配米麦饭,那滋味,是他以往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
甚至每隔七日,大明驻倭军需部的后勤官,还会给他们每人配发一听香喷喷的午餐肉罐头和两听甜滋滋的水果罐头!
最重要的是,他的灵魂得到了升华!
从那七分之一任人欺凌的“非人”,一跃成为了一个堂堂正正、受人尊敬的“完整的人”!
如今,他已然对政委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大明,真的是来带领他们这些受苦受难的倭国百姓,一同实现“大东亚共荣”的伟大理想的!
天允皇帝陛下,真的是如同神灵降世一般,来给他们送上好日子的!
至于那位曾经被他们视作神明降世、万世一系的倭国天皇?
“你是说那个头上顶着一片青青草原的矮子啊,”
太郎撇了撇嘴,眼神里全是看乐子的不屑。
“他可真是够惨的!”
……
或许连朝仁自己都没想过,当他在江户城内,声泪俱下地向民众倾诉自己被德川家欺压迫害的种种悲惨生活时。
那层笼罩在倭国天皇身份之上,与生俱来的的“神灵”光环,便已被他亲手撕扯得粉碎。
百姓们当时听着,确实义愤填膺。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渐渐发现,原来高高在上的天皇,也不过是个凡人。
他也会因为一日三餐没有着落而愁眉不展,也会因为被权臣德川纲吉强行戴上绿帽子而满腔愤恨,咬牙切齿……
自此,那维持了千百年的神灵形象,轰然崩塌。
……
太郎小心翼翼地将那吃得干干净净的空罐头收入怀中。
里面的午餐肉虽然已经没了,但这坚固的铁皮罐头盒,带回家里用来盛放些针头线脑之类的小物件,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前沿指挥部方向,传来一阵喧哗。
太郎好奇地循声望去。
一个穿着朝廷官服的矮胖子,正被两名身材高大的明军士兵一左一右地架着胳膊,往阵地外拖拽。
那官员一边挣扎,一边声嘶力竭地嚎着。
“明军兄弟!明军大人!我真的是天皇陛下派来的使者啊!”
“陛下想请贵军将军一叙,共商讨贼大计!求求了,让我见将军一面!就一面!”
“行了行了!别嚎丧了!”
一名明军士兵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哭喊。
“将军大人已经知道了!将军说了,让你回去告诉你家那天皇,叫他老老实实待在皇宫里,别到处乱跑瞎折腾!德川纲吉那老小子,攻不下江户城!”
话音刚落,两名士兵同时松开了手。
那倭国官员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没站稳,“噗通”一声,脸朝下结结实实地啃了一嘴的烂泥。
那倭国官员狼狈地抬起头,脸色阵青阵白,难看到了极点。
他刚想张口怒斥,阵地上空却突然传来了尖锐急促的哨声。
“哔——哔——哔——!”
“敌袭!所有人立刻进入战位!幕府军要开始进攻了!”
凄厉的哨声与士兵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瞬间打破了阵地的宁静。
那倭国官员闻声,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只见远处地平线上,黑压压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幕府军,正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他哪里还敢有片刻停留,也顾不上擦拭脸上的污泥,连滚带爬拼命向着后方逃窜而去。
望着官员那副熊样,太郎不屑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随即,他迅速起身,熟练地举起米尼步枪,检查弹药,准备迎接这场血战。
……
第207章 一战体验卡已到账
“田安家的武士们,为了将军大人,为了德川家的荣耀,随我冲啊!将那些卑贱的农民和明寇碾碎,夺回江户!”
“清水家的好男儿!功名就在眼前!莫要让田安家的杂碎抢了头功!随我杀啊!”
“一桥家的武士们,展现我等武勇的时刻到了!让他们瞧瞧,谁才是真正的东国无双!”
……
幕府军的阵营中,各个家族的领兵将领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个个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面容兴奋的嘶吼着。
拥有绝对优势兵力的他们谁也没将江户城外那可笑的防线放在眼里。
“冲啊!”
“杀啊!”
随着德川纲吉的攻击命令下达,一支上万人的骑兵队伍向江户城率先发起进攻。
正常来讲,只要脑子还正常的将领就不会下令让骑兵攻城。
但这里是江户,江户城,没有城墙!
马蹄踏过松软的土地,发出沉闷的轰鸣,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无数五颜六色的旗指物在队伍中疯狂摇曳,犹如一片移动的森林。
武士们口中发出如饿狼般的嘶吼,声浪直冲云霄。
幕府骑兵对气势的拿捏确实很到位,至少阵地上的不少倭民解新兵,此刻已是脸色发白,握着步枪的手心都渗出了冷汗。
可在大明主力军的战壕里,被这阵仗吓破胆的一个没有,反倒是被幕府骑兵那滑稽的扮相逗乐的,着实不少。
“我操,快看,那都是什么玩意儿?猴子骑狗?”
一名明军老兵捅了捅身旁的同袍,想忍住不笑,却还是失败了。
只见那些幕府骑兵胯下的战马,正是倭国特产的木曾马。
此马肩高不足一米二,而马背上的武士,平均身高却“高达”一米四五。
那滑稽的模样,确实与老兵口中的“猴子骑狗”颇有几分神似。
望着远处那群如同马戏团表演般冲来的幕府骑兵,徐脘力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传令!各部分配属炮兵、步枪手,自行选择目标,自由开火!机枪组,保持隐蔽待命,严格依照计划行事!”
徐脘力声音沉稳坚定,他有着绝对的自信。
不仅仅是因为对皇帝陛下的信任,更是因为他亲自测试过那些铁丝网的威力。
“砰、砰、砰……”
“轰、轰、轰……”
清脆的米尼步枪声率先炸响,旋即,部署在阵地后方的野战炮也开始怒吼。沉重的炮弹撕裂空气,呼啸着砸进密集的骑兵队列。
一时间,人仰马翻。
那些花花绿绿的武士被巨大的动能掀飞,惨叫着坠马。
他们身上那些竹片、藤条、纸甲和皮革混合制成的盔甲,在现代火器面前,根本起不到任何防护作用。
子弹轻易地穿透甲胄,撕裂血肉,带起蓬蓬血花。
炮弹落处,更是血肉横飞,断肢与马尸碎块漫天抛洒。
但这丝毫不能阻止幕府军骑兵的进攻。
打战哪有不死人的,只要冲过这段距离,死的,就该是对面了。
“不要怕!敌军人少!明寇的火器不足为惧!冲过去,杀光他们!”
一名幕府军官挥舞着军配团扇,声嘶力竭地鼓舞着士气,尽管他自己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话音未落,他便发觉,前方冲锋的队列,似乎……似乎出了一点点小问题。
冲在最前排的骑兵,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人马齐齐发出怪叫和悲鸣,一头栽倒在地,瞬间就被后方涌上来的同伴踩踏淹没。
紧接着,更多的骑兵重蹈覆辙,在那片区域纠缠成一团,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名被铁丝网绊倒的武士惊骇地大叫,他手中的太刀胡乱劈砍,火星四溅,却发现那些看似纤细的铁丝坚韧异常,根本无法斩断。
战马越是挣扎,便被那些带刺的铁丝缠得越紧,转眼就变得鲜血淋漓。
不少骑兵绝望地放弃了坐骑,翻身落地,试图徒步冲锋。
结果他们自己也被那纵横交错、如同毒蛇般卷曲的铁丝网给缠住了手脚,越陷越深。
渐渐地,他们绝望了。
眼前这些最初被他们认为是明军黔驴技穷、搞出来聊以自慰的玩意儿,此刻竟如同沼泽一般,将他们死死地困在了这里!
这里可是枪弹横飞的战场,他们前进不能,后退不得的状况直接让自己变成了活体枪靶!
眼看铁丝网上挂着的友军一个接着一个被点名,后方的幕府骑兵总算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绕开!绕开铁丝网!”有人高声大喊道。
这喊声起了些作用,但又没完全起作用。
混乱中,依旧有不少骑兵因为视野受阻或者命令传递不及,一头扎进了铁丝网,然后就在绝望无助中,挣扎等死。
当然,更多的幕府骑兵则开始拼命勒转马头,试图向两侧绕行,企图从铁丝网的边缘寻找到突破口。
很快,他们便惊喜地发现,明军布设的这道看似严密的铁丝网防线,竟然真有缺口!
而且还不止一个!
“哟西!愚蠢的明国人,防线都没封死!”
一名侥幸绕过铁丝网的幕府骑兵军官,看着前方那数十米宽的豁口,脸上露出了狂喜。
“幕府的勇士们,随我冲锋!从这里突破,踏平明寇的阵地!胜利就在眼前!”
自觉发现了明军防线“致命弱点”的倭国骑兵们,一个个重新变得面目狰狞。
他们呼啸着,怪叫着,争先恐后地朝着那些预留的缺口处蜂拥而去。
只不过,无论是他们,还是后方观战的德川纲吉,都没有注意到,在那些豁口前方的明军阵地上,一个个硕大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们。
……
江户城的防御范围极大,朱大皇帝为了将这里围起来,足足运来了几十船的铁丝网。
这么大的防御范围要想全线布置上机枪火力点,那得需要多少机枪?
这对于正处于持续扩军以及全军换装时期的大明军队而言,可挤不出这么多的机枪来。
因此,如何使用数量有限的机枪,高效快捷地最大限度杀伤来袭幕府军,就成了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答案也很简单——让他们自己扎堆儿送上门来。
依照后世成熟的铁丝网结合火力点防御的经典战术,江户城外的这道铁丝网防线,同样没有进行全线无死角的覆盖。
在每一侧的防线上,徐脘力都精心计算并预留了几个宽度约数十米的豁口。
这些豁口,便是他为那些自以为是的幕府骑兵们,精心准备的地狱直通车。
……
“杀光明寇!德川将军板载!”
一名冲在豁口最前方的骑兵高举太刀,满脸疯狂。
作为排头兵,直面敌方火力,这些人见天照他老人家的几率比其他人大得多。
不过高风险也伴随着高收益。
一旦他们能够成功突破敌方防线,并且侥幸活到最后,那么他们所能得到的封赏,也将远超其他人。
倭国这片土地,从来都不缺乏亡命的赌徒。
无论是现在,还是在那个已经消失的未来,
无论是赌上自己的狗命,还是堵上整个国家的命运,他们总是乐此不疲。
更何况,此次作战,德川纲吉为了鼓舞士气,许下的封赏也远超以往!
重赏之下,赌徒云集。
可惜的是,这一次他们赌输了!
“开火!”
“哒哒哒……”
防线上早已准备多时的明军机枪手们终于等到了开火命令。刹那间,大量加特林机枪同时发出咆哮!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枪声,更像是死神镰刀划破空气时发出的尖锐嘶鸣!
无数14.7毫米口径的子弹,组成一道道炽热的金属风暴,迎头撞上了扎堆冲锋的幕府骑兵。
那些刚刚还满脸狰狞、嘶吼着冲在最前方的幕府骑兵,像是被瞬间引爆了体内预埋的炸药。
一团团浓稠的血雾伴随着破碎的内脏和骨骼残片,向着四周疯狂飞溅。
这些梦想着靠战场梭哈改变命运的赌徒们,这一次,终于是把自己给彻底梭哈没了。
甚至,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连自己究竟是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他们在这世间看到的最后画面,就只有明军阵地上那些不断喷吐着火舌的狰狞枪口,以及身旁同伴轰然炸裂的恐怖景象……
徐脘力在每处缺口上布置了十挺加特林,数十米宽的防线上每隔几米便是一个机枪组。
老式的加特林机枪,依靠人力摇动曲柄,其射速或许算不上顶尖。
但多达十挺的数量,足以弥补单挺机枪在射速上的不足,形成一片无法逾越的死亡火力网。
事实证明,以十挺加特林机枪的火力来封锁这几十米宽的防线豁口,这火力强度,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丧心病狂了。
当明军阵地上的机枪发出怒吼的那一刻,那些争先恐后涌入豁口的幕府骑兵进攻队伍,便开始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迅速萎缩、消融。
他们甚至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被子弹撕裂随后连人带马重重摔在地上,
由于口径略大,火力密集,那些不幸闯入弹幕的幕府骑兵,下场凄惨无比。
幸运一些的,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而不幸的,则当场被打得稀烂,或者直接被打成了好几截,残肢断臂抛洒得到处都是……
这样的惨状,对于这些刚刚还气势高涨的幕府骑兵来说,还是有些许压力的。
好在这样的压力转瞬即逝,因为下一刻,他们自己也堆在了那里。
狭窄的预留缺口挤满了汇集而来的幕府骑兵,后方的骑兵视野受限,根本看不清豁口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隐约看到偶尔被巨大动能崩飞到半空中的断肢残臂,和听到前方不断传来的凄厉惨叫。
而等他们真正看清前方发生的“屠杀”时,他们自己也已经出现在了死亡名单上。
“骑兵……骑兵的时代,已经彻底成为过去了!”
指挥所内,吴建原望着不断被机枪收割的幕府骑兵,只觉脊背发量。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重机枪对阵大规模骑兵冲锋的战斗场景,那种碾压式的、毫无道理可讲的杀戮效率,让他震撼,也让他……庆幸。
好在,死的都是倭寇。
而他,可是光荣大明人!
“不,骑兵并没有完全过时。”
徐脘力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摇了摇头。
“或者更准确地说,过时的,只有那些蛮夷的落后骑兵。”
机枪的出现的确是让骑兵走向了末路,但不同于各国已经开始大规模仿制的米尼步枪。
重机枪这种大杀器到目前为止还只有大明拥有,并且这样的境况还会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
即便大明愿意出售,即便别国买回去立刻拆解仿制,子弹那一关,也是他们永远迈不过去的坎。
没有雷酸汞,没有底火,没有金属定装弹。
就算把机枪造出来了,那也就是一坨先进的废铁。
……
第208章 退兵? 绝无可能!
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铁丝网这种原本用于圈禁牲畜的牧场工具,摇身一变,化作了步兵进攻时挥之不去的噩梦。
一场激烈的战斗下来,因为铁丝网的存在,进攻方有时甚至只能用尸体堆出几米的通道。
而在此刻的江户城外,武器装备与战术思想比之一战时期还要落后两百余年的幕府军,却妄图以血肉之躯的轻装步骑撕开这道铁丝网防线。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便注定了要以血腥提笔。
倘若幕府军真的能够做到上下一心,二十万大军悍不畏死,前仆后继,或许当真能用无尽的尸体,在铁丝网与明军阵地之间铺就出一条血肉通道。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士兵们甘愿去死,去为德川家铺出这么一条大道来……
显然,德川家还没那么大的魅力。
靠着利益许诺集结起来的大军,靠着钱财封赏煽动的进攻骑兵,在面对这种有死无生的局面时,崩解并不稀奇。
毕竟人死了,钱财再多也和他们没关系了。
……
一万多骑兵,在爆裂的枪声中溃散,只在阵前留下了一片望不到头的尸骸。
外围的铁丝网上,如同晾晒衣物般挂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和破碎的旗帜。
而那几处明军预留的豁口处,更是层层叠叠地堆垒起了数米高的尸山。
猩红的血液混着内脏碎块,将大地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空气中近乎实质的血腥味即使是相隔数百米也足以让人阵阵作呕。
德川纲吉和他麾下的一众大名,终于被这地狱般的景象从狂热中抽醒。
他们万万没有料到,江户城外那些看似毫不起眼的细铁丝,竟然能让他们的骑兵队伍寸进不得。
而明军那恐怖的连发铳,其屠戮的效率,更是彻底碾碎了他们的认知。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引以为傲的一万多精锐骑兵,就被吞噬得只剩下不足两千残兵。
“将军大人!是妖怪!明人有妖怪!快逃啊!”
一名侥幸从尸山血海中逃回来的幕府骑兵军官,浑身浴血,衣甲破烂不堪。
他跌跌撞撞地冲到德川纲吉的马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嘶声哀嚎着,眼神中只剩下了极致的恐惧。
这场单方面的屠杀,已经把他那点可怜的武士魂给彻底干碎了。
那军官还想继续说什么,但下一刻,一道冷光闪过,凄厉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一颗带着惊恐表情的头颅冲天而起,在空中翻滚了几圈,重重地摔落在泥水之中,溅起一片污浊。
德川纲吉脸色铁青,握着仍在滴血的太刀,看都没看那具已经身首异处的尸体一眼。
眼下的困局,已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原本以为能够轻易拿下的江户城,如今才刚刚开始,便一头撞进了死胡同。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退兵?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被他掐灭。
此刻后退,他德川家在整个倭国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更何况,没了江户这个钱袋子和政治中心,他德川家还能剩下多少实力去弹压那些早就心怀鬼胎的外样大名?
“传令!”
德川纲吉面色阴沉,咬着牙嘶吼道。
“把所有的国崩大筒都给本将军拉上来!集中火力,给我把那些该死的铁丝网,统统轰碎!”
以大炮轰击铁丝网防线,这种应对之法在一战时期倒也算常见,并且在一定程度上也的确有效果。
但一战的火炮是什么威力?
幕府军用那些只能发射实心铁球的国崩大筒来轰击铁丝网。
其作用……你不能说他完全没有吧,但也仅限于心理安慰了。
在德川纲吉的严令之下,幕府军此次随军出征的上百门大炮终于被推上了阵地,随即发出阵阵怒吼。
“轰、轰、轰、轰……”
沉重的实心铁球呼啸着砸向远处的明军阵地,在铁丝网防线前方掀起阵阵泥土草屑。
幕府军的炮兵阵地上炮声隆隆,硝烟弥漫,声势倒是颇为浩大。
受此鼓舞,阵中一些武士也随之挥舞着倭刀发出怪叫,刚刚因为骑兵部队损失惨重而备受打击的低迷士气,似乎也因此而稍稍拉回了不少。
当然,由于双方阵地相隔足有数百上千米之远,这些兴奋的武士们是根本无法看清炮击具体效果的。
他们只能看到炮弹落在远处,激起烟尘,
却看不到那些实心铁球,绝大多数都从铁丝网的间隙中穿过,或者无力地嵌入泥土之中。
除了偶尔有几发“撞大运”的炮弹,恰好砸断了支撑铁丝网的木桩外,幕府军炮兵对铁丝网防线的轰击,其实际效果,无限趋近于零。
“咻~”
就在幕府军的小矮子炮兵们打得兴起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天空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呼啸声。
或者说,这凄厉的呼啸声,早就被他们自己制造的隆隆炮火轰鸣声所掩盖了。
“轰”
一名正手忙脚乱地挥舞着通条,清理炮膛的幕府军炮兵,眼前猛地闪开一片白光,随即他便感觉整个身子都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唯一的问题是,那东一只,西一根四散离去的胳膊大腿,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突如其来的爆炸让几个小矮子坐上了土飞机,然而,周围幸存的幕府炮兵们,对此并未有太过激烈的反应。
“炸膛嘛,咱们的炮就这德行,稀奇个啥。”
一名炮手嘟囔着,满不在乎地擦了擦溅到脸上的温热血点。
自家火炮的劣质,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只是,炸膛的确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但接二连三、跟过年放炮仗似的“连续炸膛”,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轰!轰隆!轰——!”
一连串更为猛烈的爆炸在幕府炮兵阵地上接连响起,橘红色的火光中,小矮子炮兵们吱呀乱叫着被炸上了半空,等落地时,本就不富裕的身高,又莫名其妙地少了一大截。
这下,再迟钝的炮手也反应了过来。
这不是炸膛!
是明军的炮火!
他们被覆盖了!
……
第209章 夜袭,幕府军的步坦协同
恐慌瞬间蔓延,小矮子们想要反击,却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够不着对方。
他们的国崩大筒虽然在数量上占据着绝对优势,但其有效射程,仅仅是能够勉强够到明军阵地前沿的铁丝网防线。
对于那些部署在明军主阵地后方,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新式野战炮兵阵地,他们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炮弹不断落下,纯挨炸!
明军炮火持续倾泻。
短短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幕府大军费尽心机搜罗来的上百门火炮,便被大明驻倭炮兵营区区十二门九一式野战炮,摧毁得七零八落,几近殆尽。
刚才还喧嚣不已的炮兵阵地,此刻已是一片焦土。
一地的残骸和一堆堆花花绿绿的碎尸,在刺鼻的硝烟中散发着焦臭气息。
当然,这还不算完。
很快,炮兵阵地周围那些负责护卫的幕府步兵们,便惊恐万分地发现,明军那恐怖的炮火,竟然开始向他们所在的区域延伸过来!
这一下,阵脚彻底乱了。
当第一枚炮弹落到周围幕府大军的人群中时,即使是爆炸的巨响也掩盖不了小矮子们的鬼哭狼嚎。
顷刻之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无数的幕府士兵丢盔弃甲,连滚带爬地向着后方狼狈逃窜。
德川纲吉脸色黑如锅底,他自然是不想退的,可眼下的局势,退与不退,已经由不得他说了算了。
十数万惊慌失措的人马向后溃退,这样的规模,已经不是他随便砍下几颗人头就能够阻止得了的。
混乱之中,就连他自己,也被溃退的队伍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着后方退去。
当然,这还不是让他最糟心的事情。
更令他感到绝望的是,刚刚好不容易才依靠炮击声势,勉强拉抬起来的一点点士气,在明军这轮炮火反击之下,这一次,是彻底跌落到了谷底。
……
首次对江户城的进攻以幕府军的惨败草草收场。
在短短一个多时辰的接战中,幕府军丢掉了超过八成的骑兵力量和几乎全部的炮兵部队。
就连德川纲吉本人,也在被溃兵裹挟着后退的混乱路途上,不慎丢掉了自己的头盔。
当作战损失的汇报拿到他手里时,德川纲吉整个人都麻了。
麻归麻,可退兵这条路,依旧不能走。
德川纲吉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此战若败,德川家的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
而他自己也将成为德川家的千古罪人。
……
“这铁钳……当真能剪断明寇的铁网?”
德川纲吉凝视着匠人呈上的长柄大钳,语气中满是挥之不去的疑虑。
数日前那场尸山血海的惨败,已经让他成了惊弓之鸟。
他已经输不起了。
德川家也再没有更多的本钱让他去试错了。
帐内气氛凝重,一众大名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一名身材魁梧的旗本武士踏前一步,从匠人手中一把夺过铁钳。
他走到营帐中央,那里摆着一块从战场拖回来的铁丝网残骸。
武士双臂肌肉坟起,对准一根冰冷的铁丝,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剪下!
“咔嚓”一声脆响。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在死寂的营帐内炸响。
德川纲吉紧绷到发白的脸上,瞬间涌起一股病态的潮红。
他猛地一拍面前的案几,整个人豁然站起,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好!好!非常好!”
“立刻调集所有工匠,不分昼夜,全力打造此物!十天!不,七天!”
“七天之内,本将军要看到一千把这样的铁钳!”
……
夜色如墨,浓的化不开。
冰冷的秋风卷过江户城外的原野,带来阵阵寒意。
十余万幕府军士卒,在各级将领的带领下,佝偻着身子,朝明军的防线悄悄摸去。
他们马蹄裹着厚布,刀枪早已入鞘,寂静的夜里,只能听到无数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脚踩在泥土的轻微闷响。
为了这次夜袭,德川纲吉几乎压上了所有的本钱。
他许诺了海量的利益,也下达了最严酷的军令,行动间但凡发出一点声响,立斩不赦!
数万人的队伍在夜色中蠕动,每个士兵的心脏都擂鼓般狂跳。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战,赢了,夺回江户;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就在幕府军的前锋,距离明军铁丝网防线仅数十米之际。
“咻——啪!”
一声尖锐的呼啸声猛地划破夜空!
紧接着,一点猩红拖着尾迹冲上高天,随即,一团刺目的光球轰然炸开!
惨白的光芒,瞬间将方圆数百米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纳尼?!”
“那是什么东西?!”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已经适应黑暗的幕府军士卒们猝不及防,阵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呼。
许多人下意识地用手臂遮挡眼睛,潜行的阵型也出现散乱。
德川纲吉在后方中军,看到那奇异的光球,也是瞳孔骤缩。
幕府阵营,没人见过照明弹!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完全反应过来,又是数十枚照明弹接连升空。
惨白的光幕转瞬之间便将整个防线照得亮如白昼!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引起了幕府军不小的骚乱,好在很快他们便发现,空中那缓缓下坠的小太阳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实质性伤害,骚乱才逐渐平息。
但偷袭已经暴露,强攻已成现实。
“八格牙路!被发现了!”
“进攻!”
一名幕武士当即拔出太刀,声嘶力竭地怒吼道。
“杀啊!”
“为了将军大人!夺回江户!”
短暂的惊愕之后,无数士卒呐喊着,挥舞着兵器,不顾一切地朝着明军的防线发起了冲锋。
与此同时,在队伍的最前方,也出现了一批造型古怪的“战车”。
那是一些由厚重木板钉制而成的大型板车,车身前方堆满了厚厚的沙袋,如同一个个移动的小土丘。
十数名精壮的足轻,弓着腰,在板车后方奋力推动着。
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算得上是17世纪的“步坦协同”了 。
虽说幕府军这“土制坦克”没办法开炮,但板车上装载的沙石却能够提供实实在在的防御力。
唯一的问题是这坦克的使用寿命,貌似没那么长。
“砰砰砰!”
“哒哒哒!”
明军阵地之上,米尼步枪与加特林机枪同时开始怒吼。
密集的子弹如同雨点般泼洒向冲锋的幕府军。
那些顶在最前方的“土坦克”,首当其冲,车身上覆盖的沙袋瞬间被打得沙土飞扬,木屑四溅。
幕府军经历的毒打还是不够多,他们只考虑到了沙土能够挡住子弹,却忽略了竹木所制的沙土装载框无法承受密集弹雨的侵袭,尤其是明军的大口径加特林。
初期,这些简陋的“土坦克”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掩护作用。
不少子弹被厚实的沙土层阻挡,深深嵌入其中。
躲在后方的幕府军士卒,暂时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然而,明军的火力实在太过凶猛。
那些装载沙土的框子,很快就在持续不断的弹雨下被撕裂击破。
里面的沙石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土坦克”的防御效果迅速减弱,最终彻底失去作用。
……
(最近几天,此前内容会全部修改一遍)
第210章 是时候上点强度了
幕府阵营后方,德川纲吉举着单筒望远镜望的手都开始发抖了。
在他的视野中,数万幕府勇士在盾车的掩护下不断向前推进,虽然明军一刻不停地炮击仍旧带走了一片片倒霉蛋,但相对而言,这样的伤亡已经是少之又少了。
以当前这形势,突破明军防线,夺回江户似乎已经是唾手可得了!
“呦西!呦西!”
德川纲吉青筋凸显,面色涨红,天知道这些天来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对一众大名许下的海量利益让他一刻不得安睡。
这一次若是没能拿下江户,他德川家的统治也就到头了,如今事态总算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吧?
心情刚有缓和的德川纲吉忽的看见一台盾车竟然被明军的连发火铳射穿了!
空中明晃晃的小太阳照耀下,他清楚的看到那台盾车后方扎堆的勇士在几息之间便被打得血肉横飞,肢离破碎。
冷汗,瞬间爬满了他的后背。
“巧合!肯定是巧合!”
可惜幕府军在战场上遇到的巧合实在是多了点。
当第一台被子弹身穿的盾车出现后,第二台,第三台开始接连出现,幕府军伤亡开始快速上升。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幕府大军在盾车的掩护下已经推进到了第一道铁丝网附近!
无论如何,幕府军的“坦克集群”都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效果,即便幕府军的盾车在抵达第一道铁丝网时已出现大量损毁。
损毁的盾车虽不能完全抵挡明军枪弹攒射,却能够起到遮挡视野的作用。
而且第一道铁丝网距离守军战壕仅几十米,这个距离,幕府军装备的铁炮也够得着了!
长久以来单方面挨打的局面,总算有了变化。
“铁炮队!还击!”
一名幕府军官嘶吼着下令。
铁炮手们依托着残破的“土坦克”或是同伴的尸体作为掩护,开始向明军阵地开火还击。
“砰!砰!砰!”
一时间,枪声大作,硝烟弥漫。
与此同时,更多的幕府军士卒拿出了他们的新式武器——特制铁钳。
“剪开它!快剪开那些该死的铁丝!”
在军官的催促下,无数幕府兵扑向铁丝网,用手中的铁钳,奋力剪向那些曾经让他们束手无策的障碍。
“咔嚓!咔嚓!”
清脆的响声在战场上此起彼伏,一道道铁丝网被剪开缺口。
……
守军防线,倭民解阵地。
“八嘎!这些该死的德川家走狗,就是见不得我们过上好日子!”
太郎嘴里一边漫骂着,一边熟练的将子弹推入枪膛。
他的脸上沾满了硝烟,眼神却坚定异常。
他忘不了加入倭民解之前,那种食不果腹、任人欺凌的日子。
是大明,是天允皇帝陛下给了他新生,给了他尊严,让他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生活。
如今幕府卷土重来,若真让德川家重新夺回江户,那么他就又得回去当贱民!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当然,他并不知道德川纲吉为了杀鸡儆猴是不准备给他们这些倭民解士兵留活路的。
子弹装填完毕,太郎转身举起步枪对准远处正拿着个大钳子剪铁丝网的家伙就是一枪.
对于这些意图破坏他“美好生活”的德川家走狗,他杀起来没有半点犹豫。
刚弄死那幕府走狗,数发子弹便接踵而至。
“噗噗噗……”
子弹全打在他面前的土坡上,溅起阵阵烟尘。几十米的距离,铁炮能不能打中,全看天照大神的眼色。
太郎有些后怕的缩了缩脖子,下一秒,他就瞥见了战壕中一名步枪歪倒一边,正抱着脑袋瑟瑟发抖的同伴,一股无名邪火止不住的窜了上来。
他一步跨了过去,抬腿便踢,那名缩在战壕里的那名倭民解士兵顿时被他踹翻在地。
“八嘎!懦夫,胆小鬼,赶快给我起来!“
”幕府走狗就要杀上来了,你竟然还躲在这里!皇帝陛下给你吃饱穿暖,发钱发枪,你就如此回报皇帝陛下?“
“不想再过以前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就给我拿起枪,狠狠地打!”
太郎面目狰狞的冲着那名士兵大吼。
得益于政工干部们的不懈努力,如今倭民解的士兵们都明白当前的美好生活都是大明带来的,都是大明天允皇帝陛下赐予的。
至于他们那可笑的东山天皇,其存在的唯一体现便只剩下了饭后闲谈时的绿帽子悲惨主角了。
那新兵被太郎一骂一踹,先是一愣,随即满脸通红,羞愧难当。
“皇帝陛下如此待我!如今正值危难之际,我却如此回报,我简直是猪狗不如啊!”
“私密马赛!”
“太郎君,我马上投入战斗!”
士兵站起身来冲太郎深深一躬,接着捡起地上的米尼步枪便开始装填子弹。
太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又拯救了一个迷途知返的战友。
或许是阶层变动的原因,由原贱民组成的倭民解军团,其士兵作战意志并不弱,甚至要高于朝鲜军团。
这从防线上畏头畏脑,将枪举出战壕随缘开枪的绝大多数都是朝鲜士兵便能看出。
防线后方指挥所,徐脘力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闵镇远缓缓开口。
“闽旅长,你的部队还需要加强训练啊!“
闻言,闵镇元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自朝鲜军团组建以来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就已经升到了一旅之长这样的高位,这是皇帝陛下对他何等的信任!
可朝鲜军团的表现除了拉跨还是拉跨,这让他自觉丢尽了脸面。
“末将……失职!”
闵镇远猛地一抱拳,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这就去亲自指挥!“
说完向着指挥所内众人一个敬礼便直接转身离开。
徐脘力没有多作反应,一旁的吴建原看着远去的闵镇远缓缓开口 :
“将军阁下,越来越多机枪出现问题了,仅凭步枪恐怕难以抵挡倭寇的进攻了。“
徐脘力点了点头。
“这位幕府将军倒也不算草包,这才没几天时间就搞出来了铁钳、盾车。”
“看来是该给他上点强度了,就是不知道这位幕府将军,扛不扛得住了……”
……
第211章 明寇撑不住了!
夜色下的江户城外,已然化作一片修罗场。
照明弹散发出的惨白光芒,将幕府军狰狞的面孔与明军阵地上喷吐的火舌映照得格外清晰。
枪声、炮声、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幕府军士卒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涌向明军的铁丝网防线。
他们手里拿着新打造的铁钳,疯狂地破坏着那些该死的铁丝网。
缺口在不断扩大,也越来越多。
虽然看似幕府军每时每刻都在推进,但战打到现在,作为进攻方的幕府大军中,几乎所有人神经都紧绷到了极点。
即便有盾车和铁钳的加持让他们能够不断向前推进,但面对拥有绝对火力优势的明军,他们每时每刻都需要付出惨重的伤亡。
而且,那些还能用的盾车,也已经越来越少了!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明寇的子弹快没了,他们撑不住了!”
一个幕府军官躲在残破的盾车后面,感受着前方阵地逐渐稀疏下来的枪声,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大喊。
也用不着军官们的呼喊了,防线上火力的变化,顶在前头幕府军士兵感受是最为直观的。
这个时候他们反而不急着进攻了,不少人开始伏低身子,手里的铁炮有一枪没一枪的冲着前方随缘开枪。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个最后时刻的到来。
实际上,并不是守军弹药耗尽,而是长时间高强度不间断的射击,不少机枪都出现了卡壳情况。
老式加特林由人力摇动曲柄,必须控制曲柄转速,否则极易出现卡壳情况。
可枪弹横飞的战场上,想要保持一个稳定情绪,这绝非易事。
更何况几天前刚刚补充来新一批机枪,操作他们的机枪手都是临时抽调,突击培训顶上来的。
要让他们上来就发挥出专业机枪手的军事素养显然是个难事。
另外,不仅仅是机枪手,机枪同样出现了问题。
不少重机枪都因为连续射击导致过热卡壳,这也是这些老式加特林重机枪第一次在实战中暴露出问题。(只有老式加特林存在枪管过热问题)
防线上出现的问题机枪组越来越多,整体火力密度,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减弱。
终于,某一刻,那密集的枪声骤然一歇。
整个幕府大军的阵列里,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明军连发铳没有弹子了!”
德川纲吉眼中爆出狂热的光芒,整个人都吼了起来,多日来的憋屈仿佛在这一刻尽数倾泻而出。
“传我将令!全军总攻!不计任何代价,给本将军踏平明寇的阵地!”
“活捉明寇主将者,赏万石,封大名!”
德川纲吉的面容因极度的激动而扭曲,青筋在他的额头和脖颈上疯狂跳动,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这几日的心境,从云端到地狱,又从地狱里望见一丝曙光,来回折腾,即便是这位久居高位的幕府将军,也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喔喔喔——!”
“将军大人板载!”
“杀啊!夺回江户!”
得到总攻命令的幕府军兵士,瞬间嚎叫着跳了起来。
残存的骑兵,步行的武士,以及数量庞大的足轻,从四面八方,不断破坏铁丝网,不顾一切地朝着守军阵地发起了总攻。
他们坚信,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彻底摧垮明军的防线。
然而,在他们视线无法企及的明军指挥所内,气氛却平静得可怕。
徐脘力面沉如水。
他听着阵地前方震天的喊杀声,只是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弹药不济?呵,天真。”
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语气平淡开口道。
“传令下去,火箭炮营,给小矮子们……上点强度!”
顿了顿,他深邃的目光望向夜空深处,补了一句:
“另外,通知他们……该登场了。”
……
驻倭明军装备的火箭炮数量并不多,即便刚补充了一批,其数量依旧不足以满足各防线的保底需求。
不过当前的情势,火箭炮的作用已经不再只是对幕府军有生力量的杀伤。
而且,徐脘力口中的“上强度”,更不单单指火箭炮!
“咻——咻——咻——咻——!”
数百道火龙,裹挟着着刺耳尖锐的厉啸,撕裂夜空,将整片天空映得通红。
刚刚还沉浸在“即将胜利”的狂热幻想中的幕府军,根本没反应过来灭顶之灾已然降临。他们茫然抬头,望着那坠落的流星火雨,眼中满是困惑。
直到……
“轰——轰隆隆——!”
第一批火箭弹当头砸下,落入了幕府军冲锋最为密集的锋线。
刹那间,天崩地裂。
剧烈的爆炸连成一片,滚雷般的巨响在每个人耳边炸开。
大地疯狂跳动,无数幕府军士卒甚至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恐怖的冲击波撕成碎片,或是在瞬间被高温的烈焰彻底吞噬。
冲天的火光将整个战场照耀得如同白昼,却又带着地狱般的血色。
泥土、碎石、残肢断臂、扭曲的兵器甲胄,被高高掀上天空,随即暴雨般砸落。
一团团蘑菇状的烟云腾空而起,将空气染成了令人窒息的灰黑色。
那些曾经被幕府军寄予厚望的“土坦克”,在火箭弹的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
躲在后面的士卒,连一丁点声音都没能留下,便化作了焦炭与肉泥的混合物。
原本密不透风的幕府军进攻阵型,在火箭炮饱和式的覆盖打击之下,如同被巨兽啃噬过一般,瞬间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恐怖空白。
数以千计的幕府军,在短短十几息之内,就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抹去。
战场之上,先前的喧嚣与疯狂,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明军的火箭炮的确不多,但亲眼见到数千同袍在一瞬间化为乌有,那种视觉与心灵上的双重冲击,已经远远超出了幕府官兵所能承受的极限。
“天……天罚啊!”
“是八幡大神的怒火!”
“明人……明人召唤了恶鬼!”
幸存的幕府军士卒,看着锋线上的大片大片空白,彻底崩溃了。
他们丢下武器,哭喊着,连滚带爬地向后逃窜。
德川纲吉在后方中军,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景象,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脸上的狂喜早已凝固,剩下的,只有无边的惊骇与绝望。
那……那是什么武器?
为何会有如此恐怖的威力?!
“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德川纲吉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赖以生存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然而,这还不算完。
就在这时,一阵比先前更加强烈的骚动,从溃散的幕府军人群中传来。
这一次,他们的惊呼声中,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
“那……那是什么?!”
“天……天上!看天上!”
“怪物!是巨大的怪物啊!”
德川纲吉艰难地抬起头,顺着那些士卒惊恐万状的目光望向天空。
只见在半空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烟尘之后,一个庞大的黑色轮廓,正缓缓显现出来。
……
第212章 诸位爱卿,格局,还是小了啊
空军,在当前年代绝对算得上是个新名词,虽然朱大皇帝很久以前就已经抽取到了两架卡特琳娜,但更多的时间,这两架飞机都只是作为大明皇室的专属载具。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稍稍有了些变化。
不久前,朱大皇帝于南京紫禁城内正式宣布组建“大明皇家空军”。
这是继皇家陆军,皇家海军,皇家禁卫军之后的第四大独立军种、
那两架卡特琳娜,自然也顺理成章地划了过去。
既已单独成军,当然不能只靠两架飞机撑门面。
但以大明目前的工业基础和材料科学水平,想凭空造出飞机无异于痴人说梦。
即便是将那两架卡特琳娜大卸八块,也无法实现一比一的复刻。
材料学这道天堑,可不是短时间就可以逾越的。
飞机造不出来, 剩下的选项就只剩下了热气球和飞艇了。
对于热气球,朱大皇帝是看不上眼的。
虽然从技术层面上来讲,热气球最为简单,建造起来也没什么难度,但热气球存在一个啸问题,即没办法控制飞行方向,飞往哪里全靠风向。
虽然可以通过控制飞行高度寻找不同风层来控制飞行方向,但那跟听天由命没多大区别。
显然,作为空军载具来说,热气球是不合格的。
这就只剩下飞艇了。
几个月前,朱大皇帝从奇迹市场中淘到了十套焦炉煤气制氢设备,这让氢气的制取变得简单高效。
有了稳定且大量的氢气来源,以飞艇为主力装备的大明空军也就孕育而生了。
尽管所有人都清楚,氢气易燃易爆,潜藏着巨大的危险,但在能够高效量产氦气之前,它仍是唯一的选择。
大明空军的飞艇序列,以结构稳固的硬式飞艇为骨干,辅以部分更为灵活的中小型软式飞艇。
首型飞艇鲲鹏一型,艇身长达一百三十六米,最大直径十三米,内部容积一万五千立方米,被分割成了十八个独立的巨大气囊,有效载荷达到四吨。
唯一的缺憾在于动力。
由于仅仅搭载了两台五十马力的蒸汽机,这庞然大物的最高时速,也只有区区二十五公里每小时。
至于其他软式飞艇,容积,荷载均远逊于鲲鹏一型。
小矮子们看到的巨大黑影便是这鲲鹏一型飞艇了,一共两艘,也是大明皇家空军目前仅有的两艘。
数日前才刚刚由海军运输补给船,小心翼翼地牵引至倭国。
“左舵!注意风向,这是我们空军的首次作战,可别让陆军兄弟看笑话!”
01001号飞艇艇长看着下方星火遍地的战场,说话的语气极尽平稳。
当然,要是他那紧抓着望远镜的手,能不抖得那么厉害,就更有说服力了。
也怪不得他激动。
毕竟,抛开那两架卡特琳娜机组人员外,他们是这个世界上真正意义上的首批天空征服者!
飞艇投下的巨大阴影,缓缓扫过下方尸横遍野的战场,将无数张惊恐抬头的面孔,尽数笼罩其中。
“各炮位注意!自由选择目标,优先攻击人群聚集处!”
随着艇长冰冷的命令通过传声筒下达,飞艇下方的吊舱四周,猛然迸发出数道致命的火舌!
人类,对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飞艇,作为这个时代颠覆性的新事物,别说幕府军,就连下方阵地中的明军士兵,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当上百米长的飞艇飞临战场上空时,无数士兵,无论敌我,都骇然地仰望着头顶,张着嘴,几乎忘了呼吸。
而当那头顶的庞然大物,开始泼洒死亡的弹雨时,幕府军本就已经开始出现溃退的队伍,已彻底无挽回可能。
……
应天府,皇城,奉天殿。
一众年轻的朝臣身着崭新的官服,精神抖擞,眉宇间满是锐气。
“启奏陛下!”
一名情报部官员手持电报译文,快步出列。
“驻倭司令部奏报!昨日夜间,德川幕府纠集十数万大军夜袭江户,被我军成功击溃!据初步统计,倭军阵前遗尸五万有余!此役,我军神火飞鸦部队及皇家空军飞艇部队,均表现卓绝,战果斐然!”
锦衣卫指挥使奚承安也适时站了出来。
“陛下,倭酋德川纲吉,已于昨日兵败之后,死于溃兵乱军之中!目前,德川幕府匪帮已然土崩瓦解,其麾下各大名在狼狈逃窜之际,已开始为争夺德川家的地盘而相互攻伐!”
两条捷报,在大殿之上轰然炸响,震得人心潮澎湃。
年轻的官员们个个双眼放光,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陛下!”
一名激进派的年轻御史当即出列,慷慨陈词。
“此刻倭军内乱,群龙无首,正是我大明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勘平倭国的最佳时机!微臣恳请陛下,立刻向倭国增兵,一鼓作气,将其全境纳入我大明版图!”
“臣以为不妥!”
话音刚落,一名年纪稍长的官员缓缓走出,从容反驳道。
“若是贸然增兵,扩大战事,即便倭寇战力低下,不堪一击,我大明将士的伤亡也势必增加。以我华夏好儿郎之性命,去换那倭人蛮夷之头颅,纵使百换一,千换一,亦是大亏特亏!”
他顿了顿,环视一周,继续说道:
“微臣认为,当加大对萨摩藩及‘倭民解’等仆从军的扶持力度,扩大其规模,以倭治倭。让倭人自己去打,我驻倭明军只需负责督战、提供火力支援和战后接收即可。如此,既能最大限度减少我军将士的伤亡,亦可借此消减倭人数量,一举两得。”
这名官员不急不慢的提着自己的建议,引得不少官员频频向这位老兄后背看去。
龙椅之上,朱大皇帝听着臣子们的争论,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他唇角逸出一丝笑意。
“诸位爱卿,格局,还是小了啊!”
满朝文武闻言一愣,齐齐望向御座之上的朱大皇帝。
“既要减少我大明将士的伤亡,又要消减倭人的数量,那何不做得……更加彻底一些?”
“拟旨!”
满朝文武精神一凛,躬身肃立。
“其一,命朝鲜忠孝王,即刻起新征五个朝鲜仆从师。无需训练,一个月后,朕要看到这支军队,登陆倭国本土!”
“其二,命萨摩藩、倭民解联合指挥部,即刻放宽征兵要求,同样新征五个师的兵力!同时,传朕旨意给后勤处,适当提高所有仆从军的粮饷待遇,但……严格限制其弹药供给!”
此言一出,部分大臣面露疑惑,而另一部分心思敏锐的大臣则若有所思,脸上渐渐浮现出惊骇之色。
朱大皇帝看着臣子们的反应,淡淡一笑:
“朕听闻,倭国武士最是崇尚所谓的‘武士道’精神,个个悍不畏死。既如此,朕便给他们一个尽情展现的机会。”
“不面对面拼刺刀,又怎么能体现武士道呢。”
他顿了顿,语气忽的变得强硬:
其三,传令皇家海军,即刻起,全面封锁倭国所有航道!严密把控一切粮食流入!从今往后,流入倭国的每一粒米,都必须牢牢掌控在我大明的手中!”
朱大皇帝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让一众大臣愣了半晌。
就连方才提出“以倭治倭”的保守派官员,此刻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保守了。
如果说前两条旨意,还只是在他建议基础上的补充与强化,那么这最后一条,无疑是釜底抽薪,是要将整个倭国……彻底埋葬!
战争对农业的破坏是毁灭性的。
劳动力被抽调,农田被战火焚毁,可以预见,当倭国各大名陷入内斗,当数十万仆从军在倭国纵深来回拉锯时,其境内的粮食产量,必将呈现断崖式的暴跌。
对于一个粮食本就堪堪自给自足的岛国而言,这无疑是致命的。
此时再掐断所有海外的粮食输入,其最终结果,根本不难想象。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征服了,这是要从根上,彻底掌控这个国家的命脉,决定千百万人的生死!
自家陛下,才是真正的狠人啊!
短暂的死寂之后,大殿之上,山呼海啸般的唱喝声轰然响起: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大皇帝面带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在群臣的叩拜声中,他最后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脑海中的奇迹市场。
只见商品货架上,一堆刷着橙黄色条带的铁桶,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铁桶上,印着三个字——落叶剂。
他收回目光,自言自语般地低叹一声。
”果然,朕还是太善良了。“
”这东西,还是先算……还是先放着吧……“
…………
第213章 莽清举族跑路
建奴叛匪盘踞区,沈阳中卫(盛京)
皇宫大政殿内,空气沉重到能将人压垮。
上等的安息香在炉中闷燃,却丝毫无法驱散空气中弥漫的恐慌与败亡气息。
胤礽身着一身崭新的龙袍,坐在这座远不如紫禁城辉煌的宝座上,只觉得浑身刺挠,如坐针毡。
他看着下方吵嚷不休、唾沫横飞的文武大臣,一张年轻的面庞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愁苦与疲惫。
如今,他已是这风雨飘摇的大清王朝第五任皇帝,年号“承平,寓意着在他的统治下,蛮清将迎来承平盛世。
”承平”?
多么讽刺的两个字。
他自己心里门儿清,以当前这艘千疮百孔、随时可能沉没的破船,别说什么盛世了,只要他胤礽不成亡国之君,不被那朱明小儿抓去祭天,都得算是祖宗显灵,命格够硬!
皇帝?
这把龙椅烫得能烙熟屁股,他半点都不想坐,至少不是在如今这种四面楚歌的情况下。
可他没得选。
糠稀蹬腿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皇位一直空悬,以往那个处处与他作对、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大阿哥胤褆,如今要多安静有多安静。
没了竞争对手,他这个名正言顺的皇太子,那真是想跑都跑不掉。
“启禀皇上,奴才以为,山海关……不可守!”
一声清晰的话语,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嘈杂。
众人齐刷刷望去,只见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跪伏于地,身形稳如泰山。
这位去年出征噶尔丹时,因追击不力而遭连降四级的议政大臣,随着胤礽登基,已然官复原职,权势更胜往昔。
作为太子党的魁首,如今在这朝堂之上,他的话语权已无人能及。
“明军火炮之犀利各位已经领教过了,纵使山海关墙高城厚,恐也难以抵挡。“
”况且明军也未必会进攻山海关,凭借其水师之利,明军完全可以绕过山海关,从辽东任意一处登陆,直扑我等腹心。”
“诸位该不会认为八旗水师营那几条破船能挡住明军水师吧。”
索额死图的话让大殿上原本息息索索的交谈声消失了。
不少人都瞪大了眼睛,惊骇地看着这位当朝红人。
这些话,他们心里也想过,甚至想得更悲观,却没一个有胆子在这大殿上如此直白地讲出来。
“照你这般说法,那还打什么?不如开城献降,直接向那朱家小儿摇尾乞怜算了!”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众人看去,正是武英殿大学士纳兰明珠。
纳兰明珠虽然在去年官复原职,但一直被排挤在权力核心之外,如今在朝廷里已极少发言。但今天看着死对头索额图这副指点江山、俨然托孤重臣的嘴脸,他终究是没能忍住。
索图额转头看向了纳兰明珠:
“既然明珠大人认为能守,那不如就将山海关防务全权交予明珠大人如何?”
“皇上在此,百官在此,想必明珠大人定然能立下军令状,给皇上,给我大清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
纳兰明珠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出言嘲讽,纯粹是出于党争的惯性,是看索额图不爽。
可让他去守山海关?
那跟主动把脖子伸到明军的屠刀底下,有何区别?
八里桥一战,三十万大军,其中不乏身经百战的八旗精锐,仅仅一夜之间便被明军宰了个干干净净。
山海关守军不过数万,就算加上几道高墙,但在明军那毁天灭地的火炮面前,这城墙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纳兰明珠脸色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索额图不屑地冷笑一声,不再理会这个跳梁小丑,转过头来,再次向胤礽叩首,抛出了一个更具爆炸性的论断:
“奴才认为,不仅山海关不可守,甚至……这奉天,也守不住!”
这一次,大殿上彻底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停止了。
连高位之上的胤礽也不免身子一震,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那……那岂不是要放弃这祖宗基业?”
半晌,胤礽终于是从牙缝里憋出了一句话。
“皇上!”
索额图抬起头,目光灼灼。
“祖宗基业,是人打下来的!只要人还在,只要我大清的血脉还在,今天丢的,往后未必不能夺回来!”
“如今明军势强,火器犀利,我大清勇士确实不如。此时此刻,我大清……理应避其锋芒,退往宁古塔,甚至退往更北的龙兴之地,潜心发展,以待天时!”
还龙兴之地,那不就是深山老林吗?
若是放在以前,索额图这一番话下来,其他人不知道,但大清脊梁杜立德大人早就跳脚了。
可惜,杜大人前些日子在顺天府菜市口被片成了生肉片,比较忙,来不了。
这就造成了整个朝堂之上,除了一个自取其辱的败犬纳兰明珠,还真就没人敢和索额图顶牛。
索额图的话让胤礽陷入了沉思。
八里桥一战,让直隶地区的旗人几乎被一锅端。
如今,大清虽然在关外勉强还能凑出个三四十万兵力,但其中相当一部分是貌合神离的蒙古人、首鼠两端的汉军旗和早已不堪一击的绿营兵,战斗力和忠诚度都是个天大的问题。
而且,军械武备更是落后得可笑。
打了这么多仗,见识到明军火器威力后,胤礽现在看大刀长矛都觉得扎眼。
但八里桥一战不仅把人搭进去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火器也一同给折腾没了。
就这副烂摊子,说要守住山海关,守住奉天府,胤礽自己都不信。
但真要说放弃,又哪有那么容易。
虽然索额图说得好听,只要人还在,以后就还能打回来。
但这句话,也就是个自欺欺人的心理安慰罢了。
明军从南洋复起,仅用不到两年的时间,就把雄踞中原的大清撵成了丧家之犬。这要是让他们拿下全国,再安安稳稳发展个几年,还打回来?
拿什么打?拿头去打吗!
可留下来,绝对是十死无生!
胤礽的脑子里闪过大清入关后,对汉人、对朱家皇室的种种血腥手段,一股寒自心头而起,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毫不怀疑,自己一旦落到明军手里,下场只会比崇祯的子孙凄惨百倍千倍!
走!
必须走!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了。
中原大地不要了!
祖宗基业也不要了!
朕要回北方渔猎放牧!朕要学老祖宗,在白山黑水间重新积蓄力量!
再不济……就去更北面,去找罗刹国!
那朱明小儿,总不至于连罗刹国也不放过吧……
想到此处,胤礽攥紧了龙椅的扶手,终于下定了决心。
…………
安南北部,越池地区。
一座幽深的四进大宅内,两广总督石琳和广州将军卢宗耀正一脸严肃地盯着眼前茶几上那台黑色的方盒子——收音机。
“听众朋友们上午好呀,我是你们的老朋友轻语,欢迎收听本期的大明之声。”
收音机里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语气轻快,仿佛在诉说着邻里间的趣闻。
“首先,向全国军民宣布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长期被建奴叛匪占据的沈阳中卫,即伪清所谓的奉天城,已于昨日重新回归我朝怀抱!叛军伪帝听闻我大军临近,竟连夜仓皇出逃,我军未费一枪一弹,便光复了这座雄城。“
“另外,据我大明锦衣卫最新情报显示,建奴叛匪如今已开始举族北迁,妄图逃回深山老林苟延残喘。对此,帝国军方已经作出庄严表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帝国的大军,将会出现在任何该出现的地方,将这些窃据神州的国贼,彻底清算!”
“欧洲方面消息,帝国电讯部于昨日宣布,在欧罗巴大陆新建的多座大型信号基站已投入使用,世界的距离……啪!”
石琳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按下了收音机的开关键。
他缓缓抬起头来,向一旁的卢宗耀看去,却见对方也正用一种极其微妙的表情看着自己。
湿热的空气里,只剩下沉默。
良久,石琳干涩的喉咙动了动。
“卢将军,如今明廷势大,皇上……已经向极北之地退去。我等这数万大军,已然是孤悬海外,与朝廷彻底断了联系。“
”恐怕,我们得早做打算了。”
卢宗耀没有立即回话。
他缓缓站起身,踱步到窗前,看着外面芭蕉树宽大的叶子,眼神悠远复杂。
“明廷发展速度之快,远超你我之想象。明军战力之强,也绝非我大清军队可以比拟。”
“皇上此次退向北方,恐怕……再难有打回来的那一天了……”
良久,他猛地转过身来,原本涣散的眼神骤然凝聚,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精光。
“皇上回不来了,我们也回不去了!“
”既如此,那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下这黎朝,再推翻南边的广南国,我等就在这安南之地,效仿那赵佗,裂土封疆,弄个安南王当当,岂不快哉!”
…………
第214章 黎维袷也跑了
胤礽带着残部举族跑路的消息,在大明之声播报声和锦衣卫无孔不入的推波助澜下,以燎原之势迅速传遍了整个中原大地。
此消息对于处于对于那些盘踞在长江以北、顺天府以南的旗人而言,无异于天崩地裂。
紫禁城丢了,关外的祖地也丢了,现在连的皇帝都逃进了深山老林。
他们,被抛弃了。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
起初,他们还只是不安。
但当他们走出家门,看到街坊邻里,那些往日里卑躬屈膝、老实本分的汉民,此刻投来的目光中,竟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时,他们慌了。
“快!快收拾东西!走!我们去草原!”
一名八旗佐领惊觉事态的严重性,嘶吼着冲回家中,将金银细软胡乱地塞进包袱。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当夜幕降临,不知是哪个街角,一个喝醉的汉子将一块石头狠狠砸向一个正欲逃窜的旗人脑袋时,压抑许久的仇恨火山,便被彻底引爆。
“杀鞑子!”
“报仇雪恨!”
“抢光他们的家产!”
劫掠,杀戮,灭满门……
一幕幕血腥惨案,在昔日大清国治下的每一座城池、每一个村镇上演。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旗人老爷,如今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们的财富、他们的妻女、他们的性命,都成了复仇者们眼中的战利品。
骚乱不仅仅局限于民间。
各地八旗驻军,这些曾经被视为大清统治基石的力量,同样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而向他们挥起屠刀的,正是他们一直以来视为奴才、炮灰的绿营兵。
济南府,八旗驻防营。
满洲都统还在营帐中痛骂着胤礽的懦弱,幻想着明军到来后能谈个好价钱投降。
突然,帐外传来密集的枪声。他惊怒交加地冲出营帐,却见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握着枪的,正是那些他平日里连正眼都懒得瞧的绿营兵。
“你们……你们要造反吗?!”他色厉内荏地咆哮着。
回答他的,是绿营参将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和一片毫不犹豫的枪火……
或是偷袭,或是强攻。
在占尽了兵力优势的绿营面前,绝大多数八旗驻军甚至没能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就在背叛与围攻中,死伤殆尽。
即便有少数悍勇的八旗马兵,凭着精湛的骑术从血泊里杀出重围,冲出了营地。
可当他们勒住气喘吁吁的战马,在旷野上回望时,却坠入了更深的绝望。
举目四望,四面皆敌!
每个村庄都寨门紧闭,箭楼上人影晃动;每片树林后,都可能藏着手持锄头、菜刀的愤怒农民。
他们成了无根的浮萍,旷野上的孤魂。
这场席卷北方的血腥骚乱,足足持续了近半个月才渐渐平息。
并非有谁出兵镇压,这个时候,绝大多数地区明军都还没来得及进驻,也无从镇压。
风暴停歇的唯一原因,是那泄愤的怒火,已经再难找到可以燃烧的薪柴了。
据事后不完全统计,此次骚乱造成的死伤者至少有十万之众,也直接导致了曾经的“建州女真一族”,在中原大地上几乎被彻底抹除。
对此,远在南京的大明天允皇帝陛下,通过大明之声发表讲话。
对暴乱参与者表示“强烈谴责”,并声称朝廷“不排除追究其刑事责任的可能”。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随着沦陷区全面地举旗易帜,明军陆续进驻,除却边疆偏远地区,大明的中原核心区域已基本光复。
但所有人都知道,战事还远没有结束。
鞑子残余势力仍在北逃,奴儿干都司广袤的土地尚未勘定,漠南漠北的蒙古诸部仍未彻底臣服。大明王师的脚步,也绝不会就此停止。
不过眼下,这些宏图霸业,都得暂时往后靠一靠。
一个天大的喜讯,从紫禁城后宫传出,瞬间引爆了整个朝堂。
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一前一后,先后确认有喜了!
龙裔有望!
朱和埸激动得在乾清宫里来回踱步,两世为人,这是他头一次当爹,而且一来就是俩!
双喜临门!
当然,激动的可不只是皇帝。
奉天殿内,满朝文武的兴奋程度,比朱和埸本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今的大明帝国国力蒸蒸日上,国土日益辽阔,可在此之前,帝国法理上的继承人,却只有一位大明长公主殿下。
公主终究是女子,千百年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这始终是悬在所有人心头的一丝隐忧。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虽然还不知道两位娘娘腹中所怀的龙种究竟是公主还是皇子,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皇帝陛下龙体康健,能生!这就够了!
即便这次生的都是公主,那再生就是了!
生他个十个八个,总能生出皇子来!
一时间,整个朝堂氛围堪比过年,王琛这老头子竟当庭激动得老泪纵横,叩首高呼祖宗保佑。
工部代主事更是当场上奏,表示要给所有国营企业的员工全部……
放假是不可能放假的。
以“大明脊梁”为主体的绝大多数国营企业,乃帝国基建之基石,停工一天,都是对国库的巨大不敬。
就算他工部头脑发热同意了,户部那帮铁公鸡也绝不会答应。
最终,皇恩浩荡的体现,便是给所有“大明脊梁”们,每人加发两听黄桃罐头,以示庆贺。
……
人类的喜乐并不相通。
对于大明来说,国土光复,蛮清北逃,皇室后继有人,一桩桩一件件,皆是举国欢腾的盛事。
可周边的一票“邻居”,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安南地区,当初从两广狼狈败逃的七万清军,如今滚雪球般已发展到了十万之众。
他们的武器装备,也在运输大队长、黎朝皇帝黎维袷的不断“资助”下,由最初那几千支破烂鸟铳,鸟枪换炮,成了一支装备两万余支米尼步枪和数十门六磅野战炮、佛郎机炮的强悍军团。
……
此刻,黎维袷气得浑身发抖,想哭都哭不出来。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他抓起御案上的一本奏折,狠狠摔在地上,面色涨红地指着阶下瑟瑟发抖的文武百官嘶声咆哮。
“花了那么多银子,给你们买来最精良的火器!费了那么多粮饷,给你们训练大军!结果呢?连一群被明军撵得和狗一样的北方蛮子都打不过!朕养你们何用!”
“这要是换成明军来,是不是只要几千人,就能将我大黎王朝彻底灭国?”
黎维袷的质问让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应答,不过却有不少人在心里默默嘀咕:
有没有一种可能……明军,或许真的只需要几千人,就能把咱们给灭了?
“报——!陛下!前线最新战报!”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官冲上大殿,他的甲胄上还带着泥土和血迹。
黎维袷与一众官员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位仍在粗重喘息的传令官身上。
“陛下!前线最新消息……清军……清军已于昨日攻陷平川县!据京城,已不足百里!此信件……为昨日发出!”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瞬间炸了锅。
黎维袷更是惊得“蹭”一下从他的“龙椅”上站了起来。
“什么!平川守军呢?他们干什么吃的?”
“回……回陛下,清军于昨日清晨突然出现,以大炮猛轰城门,城门一破,便全军突进,我军不敌,大败!”
听到“大炮”二字,黎维袷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
清军的火炮是哪里来的?
不就是他从”荷兰人”手里买来,装备给自家军队的吗?
现在,这些炮弹,全都打回到了自己身上!
“陛下!”
一名大臣战战兢兢跪了下来。
“平川距此不足百里,清军兵锋正盛,很快就将兵临城下!如今京城守军兵力、武备皆严重不足,恐怕……恐怕难以抵挡啊!以微臣之见,眼下当暂时撤出京城,留得有用之身,待纠集南方大军之后,再与清军决一死战!”
这番话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
如今黎军面对清军的状态,就如同当初清军面对明军,数月交战,未尝一胜!
唯一的区别是,胜利的一方,由明军变成了当初的败犬清军,而惨败的一方,则成了他们黎军。
当初的蛮清鞑子,好歹还有一帮迷信“八旗铁骑天下无敌”的莽夫,前赴后继地赶着趟儿去送死。
如今的黎朝,脑子里长满肌肉的官员不多,塞满了稻草的倒是不少。
即便是在兵力占优、装备占优的“优势在我”局面下,也能打得损兵折将,丢盔弃甲。
这直接导致了整个朝堂之上,没有一个人认为这东京城能够守得住。
一众官员齐刷刷地看向黎维袷,眼神里全是期盼与哀求。
黎维袷看着眼前这些虫豸,心中怒火止不住地升腾。
留得有用之身不假,至于决一死战?
他敢肯定,真到了决战的时候,眼前这帮家伙能留下来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但是,眼下除了撤退,似乎也真的别无他法。
北方的部队虽然被打得七零八落,但他手中在南方仍旧有不少精锐。将南方的精锐以及各地勤王大军聚集起来,未尝没有同清军一战之力。
至于调走南方精锐,会不会引起广南阮主趁虚而入?
黎维袷心中冷笑,真到了那个时候,大不了他转头就降了广南,皇帝当不成,当个富家翁,总好过被那些北方蛮子砍了脑袋。
他扫视了一眼殿下那一张张惶恐的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传旨……出城,南进!”
第215章 黎朝,亡了
呼作南进,实为逃命
东京城以南十里官道上,一支近两千人的队伍正仓皇而行。
车轮碾过土路,发出滚滚闷响,马蹄急促,踢起的烟尘,久久不散。
黎维袷坐在一顶敞篷步舆上,颠簸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他忍不住回头望向京城的方向。
然而目之所及,葱郁连绵的林木已彻底遮蔽了那座他刚刚逃离的都城。
他侧耳倾听,但身后除了自己这支队伍的嘈杂,并无半点枪炮声传来。
“看来,那些该死的北方蛮子还没追上……”
黎维袷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长长地舒了口气,只觉得黏在背上的丝绸朝服又湿热了几分。
他这边是松了口气,可走在队伍最前方,负责护卫的禁军指挥使阮忠,此刻却心头警铃大作。
他猛地一拽缰绳,胯下战马受惊,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他的目光扫过官道两旁那深邃的丛林。
太安静了。
安静得令人窒息。
安南的丛林,素来是虫鸣鸟叫,猿啼兽吼,喧闹不休。
可此刻,他们这支近两千人的队伍行军至此,竟连一只飞鸟都没有惊起,仿佛整个丛林都变成了一座寂静的坟场。
这绝不正常!
阮忠转过头,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他沉声向身旁的副官问道:
“斥候可有消息回报?”
副官脸色也是随之一变:
“禀大人,派出去的三组斥候,至今……并无一人返回。”
阮忠瞳孔猛地一缩!
他亲自定下的规矩,斥候四人一组,无论是否遭遇敌情,每隔半个时辰,必须派一人返回汇报,以防被敌人一锅端,而主力大军却成了聋子瞎子,毫无察觉。
算算时间,最早出发的那一批斥候,早已过了半个时辰!
阮忠额头逐渐沁出冷汗,他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前方道路,不再有丝毫犹豫,猛地抽出腰间那支锃亮的燧发短铳,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全军戒备!“
黎维袷的皇室禁军,在整个黎朝一众酒囊饭袋的军队中,绝对算得上是鹤立鸡群的异类。
当边境的守军将领们还在为手底下的“两脚牲口”分不清左右发愁时,这支禁军已经能够有条不紊地操演完整的三段射击。
随着指挥使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瞬间行动起来,外围的士兵齐刷刷地举起米尼步枪,紧张地对准了两侧的丛林。
内圈的士兵则迅速将那些惊慌失措的官员、家眷护在中央。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可是吓坏了不少养尊处优的王公贵族。
他们茫然地看着周围杀气腾腾的士兵,连大气都不敢喘。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预想中的喊杀声并未响起。
除了林间偶尔吹过的风声,一切如常。
阮忠的警告,似乎只是虚惊一场。
被吓得一头趴在步舆上的黎维袷,此刻也觉得颜面尽失,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他慢吞吞地重新坐直身子,整理了一下歪斜的王冠,对身旁的内臣不耐烦地招呼道:
“去!把那阮忠给朕叫过来!如此惊扰圣驾,倘若只是他疑神疑鬼……”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突兀地炸裂开来。
黎维袷话还没说完,便看着他身旁那名内臣的脑袋猛地爆开。
温热粘稠的液体,溅了他满头满脸。
不等他反应过来,周边丛林中,密集的枪声如同爆豆般响起!火光在昏暗的林间疯狂闪烁。
“啊——!”
几名抬着步舆的轿夫胸口炸开血花,惨叫着歪倒在地。步舆失去平衡,黎维袷尖叫着从上面一头栽了下去,摔了个嘴啃泥。
等他灰头土脸地抬起头时,只见原本沉寂的树丛中,正不断喷薄出枪火。
子弹带着尖啸,撕裂空气,将他身边的护卫成片地扫倒。
首轮突袭,黎军便躺下了超过百人。
但这支禁军终究不愧为精锐。短暂的混乱之后,在军官们嘶哑的咆哮声中,余下的士兵迅速以车辆和尸体为掩护,组成数个简陋的阵列,开始朝着两侧还击。
“开火!还击!”
“砰!砰!砰!”
米尼步枪的射击声清脆有力,硝烟瞬间弥漫了整条官道。
但,也仅限于此了。
米尼步枪优势在于射程远,而官道两旁丛林的距离最远也不过百十来米,当黎军才刚刚开始反击之时,大地已经开始震荡。
下一刻,无数披甲骑兵从林中呼啸而出!
近两千名骑兵!
近距离之下,步兵方阵面对骑兵的集团冲锋,本就是九死一生。更何况,此刻的黎军阵型早已在火枪的攒射下残破不堪。
护卫队仅仅打出两轮骑射,清军骑兵便已撞入人群。
马刀挥舞,血柱冲天。
短短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官道上的抵抗便被彻底碾碎,千余名黎朝禁军被屠戮一空。
“哼,打不过明军,还打不过你们这群南蛮子?”
马背上,卢宗耀不屑地甩掉刀尖上的血珠,眼神轻蔑地扫过这片修罗场。
这时,一名亲兵策马奔来,沉声禀报道:“将军大人,我们抓到了那黎朝国王,黎维袷。”
卢宗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他收刀入鞘,语气冰冷:
“带过来!”
当黎维袷被两名清兵像拖死狗一样拖到卢宗耀马前时,早已披头散发,满脸血污,哪里还有半分一国之君的模样。
他惊慌打量着四周那些煞神般的清兵,当看到马背上卢宗耀那一身鲜艳的八旗高级军官甲胄时,求生的本能让他想也不想,当即便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
“小……小王……小王黎维袷,见过天朝上将军!”
听着黎维袷这谄媚至极的称呼,卢宗耀的脸色有些难崩。
天朝上将军?
他娘的,老子们都让明军撵成了丧家之犬,国都祖地都丢了,还天朝上将军?
他有理由相信,眼前这个黎维袷是在用最卑微的姿态,说着最恶毒的嘲讽。
“砍了吧!”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啊?”
黎维袷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完全没料到,对方见到自己后,连半句废话都没有,便要取自己性命。
这么果断的吗?
既如此,还费事见自己干嘛?
“上将军饶命!上将军饶命啊!”
他当即涕泪横流,疯狂叩首哀嚎。
“小王对大清,对天朝,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卢宗耀不屑一笑。
放在以前,自然不会如此。
他们虽为蛮夷,但入了关,夺了中原王权,顶上了天朝上国的名头,行事就得讲究个师出有名,得有中原王朝的气度和肚量。
出兵讨伐他国,屠其百姓,杀其国主,这等大事总得有个由头,再不济也得安个“不服王化,悖逆天恩”的罪名。
可如今,大清眼瞅着就要亡了,中原大地也被明军夺了回去,他们这群人,又重新变回了关外的边境蛮族。
都成蛮夷了,杀人屠城还需要理由?
天经地义!
更何况,他本就意图占据这安南之地,自立为王。
黎维袷,乃至整个黎朝皇室,都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断然不能留一个活口!
黎维袷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一柄冰冷的长刀已从他后心透体而出,刀尖带着淋漓的鲜血,截断了他所有未出口的话语。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冒出的刀尖,紧接着,夹杂着大量内脏碎块和泡沫的鲜血,从他嘴里止不住地狂涌而出。
弥留之际,黎维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抬起头,满是怨毒与不甘的眼神死死盯着卢宗耀。
“狗……狗鞑子……朕……朕在下面……等着你们!明军……终有一日……会杀光……你们!”
话音未落,黎维袷的身子猛地一歪,重重倒在地上,彻底没了气息。
他死前的一番话,无疑是狠狠挑动了卢宗耀最敏感的神经。
明军!
这柄高悬在他们所有人头顶的铡刀,是他们最不愿提及,也最无法摆脱的梦魇。
肉眼可见的,卢宗耀的面色阴沉了下来。
“大人,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这时,卢宗耀身旁的一名军官,用马鞭指了指官道上那些缩成一团,正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们的黎朝皇室宗亲、文武官员及其家眷。
“一个不留!”卢宗耀的语气阴冷至极。
“喳!”
军官领命,冲着周围早已等得不耐烦的清军士兵们,狞笑着挥了挥手。
“饶命啊!”
“不!求求你们,放过我们!”
缩在一起的黎朝权贵们哪里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不少人当即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求饶。
可求饶有用吗?
如果有用,清军也不会制造出那一个又一个惨绝人寰的人间地狱。
屠刀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
痛哭求饶很快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哀嚎与惨叫。
被清军死死围在官道上的数百名黎朝权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在绝望与恐惧中,被肆意地砍杀、凌虐。
不到一刻钟,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官道上,只余下一地的残肢断臂,和那些正用尸体的衣物,慢条斯理擦拭着刀身血迹的清军士兵。
卢宗耀拉了拉战马的缰绳,环视着这片杰作,语气阴鸷如枭:
“传令下去,全军即刻开拔,进驻东京!”
“从今日起,这黎朝,亡了!”
……
第216章 朕就要当这皇帝
次日,东京城。
黎朝的皇宫被血水反复冲刷,殿前的石阶缝隙里,依旧渗着淡淡的腥甜。清军的旗帜已经取代了黎氏的龙旗,在湿热的风中无力地耷拉着。
卢宗耀身着一身缴获来的黎王龙袍,大喇喇地坐在王座之上。
他俯瞰着阶下一众将领,清了清嗓子。
“黎氏无道,昏聩无能,致使民不聊生,天怒人怨。我等替天行道,如今,这安南千里江山,已是我等囊中之物!”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
“朕意,建国号为‘大越’,改元‘武泰’,定都于此。”
“朕”字一出,殿内死寂。
众人齐刷刷地僵住,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望着宝座上那个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身影。
两广总督石琳眉头紧锁,往前踏出一步。
“卢将军,此事……是否太过草率了?”
“黎氏虽灭,然战事初定,我们根基未稳。此刻便贸然称帝建国,未免太过招摇。”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
“更何况,明军大军随时可至!将军,诸位弟兄,明军兵锋之强盛,火器之犀利,我等在广东皆有目共睹,若因我等僭越之举,引来明军主力围剿,届时,别说开国建业,恐怕这安南之地,都将成为我等十万弟兄的埋骨之所啊!”
“石总督所言,不无道理。”
另一名须发花白的老将也随之出列附和。
“将军,我等当务之急,应是休养生息,整合安南,徐图发展,而非急于这一时之名分。名分是虚,活下去才是实!”
两人的话让不少将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们都怕明军。
那种怕,是真真切切刻在骨头里的。
卢宗耀脸上的笑意还在,可那笑容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缓缓坐回王座,双手紧紧攥住扶手。
看着殿下神色凝重、言辞恳切的石琳,以及那些附和石琳的将领,一股无法抑制的猜忌与杀意,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石琳是汉人,在军中的威望,不比他这个满人汉姓的广州将军差。
有他在,自己这皇帝的位子,便坐不安稳。
更要命的是,石琳句句不离明军,字字都戳在他心底最深的恐惧上。
可越是恐惧,他就越要用更疯狂的举动来掩饰。
“石总督,你是我大越的国之柱石,所言甚是。”
卢宗耀缓缓站起身,走下台阶,亲切地拍了拍石琳的肩膀。
“此事,是朕考虑不周。”
“今夜,朕在后殿设宴,为你我二人,也为诸位弟兄接风洗尘,到时,你我再从长计议。”
石琳看着卢宗耀那张笑脸,听着他嘴里那半点没改口的自称,心里莫名地窜起一股寒气。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可对上卢宗耀那不容置喙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是夜,后殿灯火通明。
酒宴之上,歌舞升平,仿佛白天的纷争都已烟消云散。
卢宗耀频频举杯,与石琳推杯换盏,言语间满是倚重与信赖。
酒过三巡,卢宗耀脸颊泛红,他放下酒杯,动作却很稳。
“石总督,你我相识多年,一同从广东败退至此,说是生死弟兄也不为过。”
“但朕有一事不明,还望总督解惑。”
石琳放下酒杯,正色道:“将军但说无妨。”
卢宗耀身子微微前倾,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石琳脸上。
“你今日在大殿上,翻来覆去地提明军,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是想夺了朕的兵权,好带着弟兄们去向那朱明小儿摇尾乞怜,换一个封妻荫子吗?”
石琳闻言,浑身一震,酒意瞬间去了七八分,他猛地站了起来。
“你……你血口喷人!”
“我石琳对大清忠心耿耿,何曾有过半点二心!”
“忠心?”
卢宗耀不再伪装,眼神中的杀意浓烈得如同实质。
“大清?”
“大清已经亡了!”
”既然石总督对大清如此忠心,那便一同上路吧!“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青瓷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啪!”
酒杯应声而碎,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数十名手持利刃的刀斧手,恶狠狠地扑了进来,瞬间将石琳和他身边的几名亲信将领团团围住。
大殿内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所有将领都惊得呆立当场,酒意全无。
石琳看着周围那些明晃晃的斧刃,再看看王座上卢宗耀那张冷酷无情的脸,什么都明白了。
“卢宗耀!”
石琳称呼变了,他指着卢宗耀,气得浑身发抖。
“我与你同生共死,为你殚精竭虑,你……你竟要杀我!”
“为何?!”
他想不明白,为何曾经并肩作战的同僚,会对他下此毒手。
卢宗耀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
“因为,你挡了朕的路。”
他挥了挥手,刀斧手一拥而上。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恐怖,石琳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数把钢刀同时砍中,鲜血如喷泉般飞溅。
转瞬之间,这位蛮清两广总督便已在惊怒中被乱刀砍倒在地,温热的血液迅速蔓延开来。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卢宗耀才缓缓走下台阶,站到石琳的尸体旁,低头看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大清回不来了。”
“他爱新觉罗氏当得皇帝,我卢氏为何就当不得!”
他猛地抬起头,环视着殿内那些吓得瑟瑟发抖的将领。
“我,朕,就是要当这个皇帝!”
“任何阻碍者,都得死!”
石琳的死,只是一个开始。
当天夜里,东京城又一次开始了大清洗。
早已提前做好准备的卢宗耀所部,挥舞着屠刀,冲向了所有石琳的亲信旧部,以及那些在白天附和过石琳的将领居所。
怨毒的咒骂,濒死的哀嚎,响彻东京城的夜空。
……
翌日清晨。
东京城上空的血腥气味似乎又浓重了几分。
卢宗耀依旧坐在那张龙椅上,目光平静地扫过阶下众人。
只是这一次,殿内的将领稀疏了不少,活下来的人,也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石琳及其党羽勾结明寇,意图谋反,现已伏诛!其罪当诛九族,念其曾有战功,家眷……就都发配为奴吧!”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再无一人敢出言反对。
至此,这支十万人的大军,才算真正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
第217章 决定大越国运的生意
截杀黎维袷,覆灭黎朝。
鸿门宴上,铲除石琳,独揽大权。
卢宗耀终归是坐上了那张梦寐以求的龙椅。
但他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翻看着截杀黎维袷的缴获账本,卢宗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黎维袷跑路时可是带上了国库,加上随行的其他官员所携带的家产,其清点下来的银两不过才三百五十多万两。
原本以为拿下黎朝国库后能大发一笔,结果就这三瓜两枣。
就在这时,一名近卫快步入殿。
“启禀陛下,宫外有一自称‘文森特’的红毛商人求见。”
“他说,有能决定我大越国运的生意,要与陛下面谈。”
红毛商人?
决定国运?
卢宗耀挑了挑眉头。
当下,他对任何外来势力都抱有极深的警惕,因为明军的影子,似乎总是无处不在。
但“决定国运”四个字,又勾起了他心底的好奇。
沉吟片刻后,他还是决定见上一见。
“宣。”
不多时,一名身材高大,蓝眼高鼻的西洋人带着通译,跟随近卫走入大殿。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式礼服,见到卢宗耀,也不行跪拜之礼,只是微微躬身。
“荷兰东印度公司,安南办事处代表,文森特见过皇帝陛下,恭喜您开创了新的王朝。”(文森特,外籍军团,中校)
文森特依旧是一口地道的荷兰语,他身旁的通译立即随之翻译。
见文森特没有行跪拜礼,卢宗耀脸色有些阴沉。
“荷兰人?”
“你们这手倒是伸得够长,这东京城竟也有你们的落脚点。”
“说说看,究竟有何生意,能当得上”决定国运“这四个字。”
“若是不能让朕满意,你们在这东京城那所谓的办事处,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听着卢宗耀的威胁,文森特并未惊慌,他笑了笑不急不慢开口道。
“尊敬的皇帝陛下,在开始谈这桩决定国运的生意前,我这里还有几条消息您或许会感兴趣。”
“今早,我的同事告诉我,南方的阮先生,似乎也对您这张椅子也很感兴趣。”
“而且,他的手中,很快就会有更多的先进武器。”
“因为您的登基,大明已决定加大对广南的支持。”
卢宗耀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他才刚刚登基不过三天,那朱明小儿就已经知道了?
而且还准备加大对广南的支持力度!这是想借广南的手来灭了他卢宗耀啊!
不对!
广南距此千里之遥,如此远的距离,如此短的时间,这荷兰人是怎么知道的。
“你究竟是谁?广南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说!你是不是明军派来的奸细!”
随着卢宗耀的厉喝声,数名近卫冲进殿内,呛啷一声拔出钢刀,将文森特与随行通译团团围住。
文森特依旧面色平静
“陛下多虑了。”
”想必陛下,应该早就猜测到明军有一种远距离通讯技术吧。“
”此技术,名唤无线电,我东印度公司技术人员,历经无数个昼夜终于将其成功研发,如今,这远距离通讯技术,已不再是明军独有!这,也是此前我所说,决定国运的生意之一!“
文森特脸不红气不喘的忽悠道。
卢宗耀面色迟疑的看着文森特。
产自大明的收音机他就有一台,胤礽北逃的消息,他也是从那里面听来的,因此,他也早就猜测明军有远距离通讯的法子。
如今,这红毛鬼竟然告诉他,荷兰人竟然也掌握了这远距离通讯的……门道。而且听这意思,是可以将这神器卖给他?
见卢宗耀的表情有所松动,文森特再次加码道。
”广南国很快就会得到来自大明的支援,大批装备新式火器的广南军也将会大举北伐,届时,陛下您开创的这个新兴帝国恐怕会处境艰难。“
”我荷兰东印度公司与大明的历来矛盾重重。“
”我们也不愿意见到又一个友善的国家毁灭在明帝国的爪牙之下。“
”因此,我公司或许能够为贵国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一边说着,文森特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清单。
”我们不仅能够为帝国提供新式火枪火炮,更能帮助贵国建立起远距离通讯网络。"
"当然,远距离通讯技术过于复杂,且属于我公司绝对保密技术,直到贵国一统南北,结束战争前,所有的通讯站,都将由我公司的专业技术人员负责操作。”
卢宗耀一边听着,一边令人将文森特手里的清单呈了上来。
只一眼,卢宗耀便开始呼吸急促。
米尼步枪,六磅炮,十二磅炮。
这些武器他可太眼热了。
由黎维袷友情赠送的米尼步枪和六磅炮,一直是他军中最好的武器,装备这些火器的部队也一直是他麾下精锐中的精锐,王牌中的王牌。
但终归是数量太少,步枪总共也只有一万多支,加上部分损坏的,如今能用的不过九千多。
六磅炮能用的就更少了,只有区区十门。
若他十万大军能够全部完成换装,别说南边的那个阮蛋,就是明军!他也……额……这个或许还要再斟酌一下。
卢宗耀已经信了文森特七八分。
毕竟明军就是再怎么狂妄,也不会傻到向敌人提供大量先进的武器。
至于那远距离通讯技术战争期间由荷兰人负责,他也能够理解。
这等绝密之术,换了谁也不会轻易交出去。
卢宗耀看了看手里的清单,并没有标明价格。
他抬头望向文森特。
“文森特代表,那么这份清单上的武器装备,价值几何呢。”
文森特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
“白银三百五十五万两,给陛下您抹个零头,就算三百五十万两。”
听到这个数字,卢宗耀不由看向了桌案上的那份缴获清单,嘴角不由抽了抽。
……
广南国都城,富春。
阮文辉坐在王座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殿下,几名将领正为了一块边境隘口的归属权,争得面红耳赤。
他有些厌烦地挥了挥手。
“都退下吧。”
将领们悻悻然地退了出去,大殿内重归寂静。
阮文辉拿起桌案上一份军报,上面详细记录了广南军与黎朝军队在边境的数次交锋。
互有胜负,僵持不下。
他随手将那份军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那两千支从大明购来的米尼步枪,确实让他的军队在初期占尽了便宜。
可好景不长,黎朝不知从哪也搞来了一批米尼步枪,很快便将劣势扳了回来。
战局又回到了原点。
他统一安南的雄心,就这么被卡在了这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
“报——!”一名内侍匆匆跑入殿内。
“启禀大王!大明……大明的天使到了!”
……
第218章 这王位是有价的
阮文辉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天使?
他快步走下台阶,还未等他走出殿门,三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已经在内侍的引领下,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为首那人面容沉稳,眼神锐利如鹰,他只是扫了一眼迎上来的阮文辉,便从身侧校尉手中的锦盒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丝绸卷轴,沉声道。
“广南阮文辉,接旨。”
阮文辉心中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整理衣冠,率领殿内仅有的几名臣子,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
“外臣阮文辉,恭迎上国天使,恭听圣喻。”
锦衣卫展开手中那卷明黄色的丝绸诏书,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广南国主阮文辉,心向天朝,恪守臣节,忠勇可嘉。兹特册封尔为广南国王,赐国王金印,望尔永镇南疆,为我大明藩篱,钦此!”
诏书不长,每一个字却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阮文辉的心坎上。
广南国王!
赐王印!
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自他祖父起,广南阮氏便一直向北边的中原王朝请求册封,却屡屡因黎朝作梗而不得。
虽然上次大婚时,大明皇帝口头上答应了,可这正式的册封诏书和王印迟迟未到,他这“广南国”的名号,便总像是缺了点什么,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诏书和王印都到了!
他阮文辉,终于得到了大明皇帝的正式承认!
阮文辉激动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他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臣!阮文辉!叩谢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锦衣卫将诏书与一个由明黄绸缎包裹的方盒交到他手中。
阮文辉小心翼翼地打开方盒,一枚沉甸甸的鎏金银印,静静地躺在其中。
印纽为踞坐的麒麟,印面阳刻着“广南国王之印”六个篆字。
他轻轻摩挲着那冰冷的印身,感受着那麒麟印纽的峥嵘,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斥胸膛。
有了这枚王印,他阮文辉,便是名正言顺的广南之主!
看那北边的黎氏逆贼,日后还拿什么跟他争正统!
“阮国王,请起吧。”
锦衣卫的声音将他从狂喜中拉回了现实。
“陛下还有一份礼物,命下官一并转交。”
说罢,他从怀中又取出一份清单,递了过去。
“这是陛下特批,允你广南采购的军械名录。”
阮文辉接过清单,只看了一眼,呼吸便骤然急促起来。
清单上绘制着数种兵器图样,旁边用汉字标注着名称。
“米尼步枪,九一式六磅野战炮,九一式十二磅野战炮,配开花弹、霰弹……”
大明的制式火炮,竟然也在这售卖清单上。
有了此等利器,莫说区区黎朝,便是那铜墙铁壁,他也有信心轰开!
看来,大明皇帝是铁了心要扶持他一统安南了!
阮文辉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两款野战炮图样,心脏砰砰狂跳。
“天使大人!”
阮文辉紧紧攥着那份军火清单,激动地说道:“请代小王转告陛下,小王定不负陛下厚望,不日即发兵北上,为天朝扫平黎维袷那叛逆!”
锦衣卫闻言,脸上却并未露出赞许的神色。
“国王殿下不必再费心计算如何攻打黎朝了。”
阮文辉一愣,脸上的狂喜还未褪去。
“天使何出此言?”
“因为黎朝,已经亡了。”
“什么?”
阮文辉怀疑自己听错了。
“亡……亡了?这怎么可能!”
“就在半月之前,我军还与黎朝边军在镇宁府一带交战,他们……”
“是……是天朝大军……”
“不。”
锦衣卫摇了摇头。
“灭掉黎朝的,是从两广败退的清军残部。”
“其首领名为卢宗耀,此人已于三日前,在东京城称帝,建伪号‘大越’,改伪元‘武泰’。”
信息量太大,阮文辉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清军在北边攻入安南他是知道的,但他是万万没想到和自己打得有来有回的黎朝,竟然被这股清军的残兵败将给灭了?
那个叫卢宗耀的,还称帝了?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浮现。
如果那支清军南下……他的广南国,挡得住吗?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
“那……那卢宗耀……他有多少兵马?”
“入安南时,约七万,后经发展,拥兵十万,如今收拢部分黎朝降兵……”
锦衣卫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卢宗耀此人,野心极大。为了一言独断,他杀了原两广总督石琳,清洗了所有反对他的将领。”
“据我锦衣卫探得的消息,他已放出话来,不日便要挥师南下,一统安南,建立他所谓的大越帝国。”
阮文辉的脸色,已经变得和殿外的石灰墙一样白。
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锦衣卫再一次加码道。
“另外,此前一直向黎朝提供军火的那批‘荷兰商人’,现在,已经找上了卢宗耀。”
“想必用不了多久,卢宗耀的军队,便会得到比黎朝更多的精良武器,以及更充足的弹药。”
阮文辉的身子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丸辣!
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他所有的雄心壮志,在这一刻,都被碾得粉碎。
他终于明白了。
大明皇帝赐予他的册封,赐予他的王印,还有这份威力无穷的军火清单……
这不是恩赐。
这是在给他递上一把刀,让他去挡住另一把更锋利的刀。(朱大皇帝:另一把刀,也是我递的)
他,广南国,就是大明皇帝用来遏制那个伪越大越皇帝的棋子!
想明白这一切,阮文辉非但没有感到愤怒,反而长长地松了口气。
是棋子,总好过是弃子。
至少,大明还需要他。
有大明的支持,他并非全无机会!
这时锦衣卫走到他的面前,将那份没用价格表的军火清单从他手中抽出,重新从怀中取出另一份,在他眼前展开。
“阮国王,陛下说了。”
“这天下,终究是能者居之。”
“若是你有心一统南北,陛下很乐意在背后再推你一把。”
“当然,这推一把的力气有多大,就看阮国王你自己的诚意了。”
锦衣卫的手指,轻轻点在了这份清单的装备价格上。
阮文辉的目光,也随之落了上去。
“嘶~”
上面每一个数字,都看得他心惊肉跳。
但,他有的选吗?
不买,等来的就是卢宗耀的大军,和他广南国的覆灭。
买了,掏空国库,或许还能搏得一线生机,甚至一统南北!
他看着那枚内官怀抱中的“广南国王之印”,忽然觉得它无比的沉重。
这王位,是有价的。
而且,价格昂贵得超乎想象。
良久,阮文辉抬起头,眼中最后的一丝犹豫被疯狂所取代。
他指着那份清单,声音沙哑。
“火炮,小王各要五十门!米尼步枪,先来一万支!,”
“钱不够,小王就去抄了那些士绅的家!”
“只要能挡住北边那些鞑子,小王……什么都愿意给!”
……
第219章 胤礽的御膳
南京,紫禁城,乾清宫。
暖炉中的银丝碳烧得正旺,将殿内烘得暖意融融。
朱大皇帝放下手中的两份军火采购清单,漫不经心地翻阅着锦衣卫关于东南亚局势的最新密报。
他看得津津有味,嘴角一点点勾起,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卢宗耀……阮文辉……”
这二人,比预想中还要上道。
锦衣卫和外籍军团搅和得这摊浑水,效果拔群。
一个让卢宗耀以为阮文辉磨刀霍霍,即将大举北上,夺了他的伪帝宝座。
另一个则让阮文辉坚信卢宗耀厉兵秣马,马上就要挥师南下,灭了他的广南小国。
于是乎,两个人都被逼到了墙角,除了掏空国库找大明和“荷兰人”疯狂买装备,别无他法。
朱和埸的目光在桌案上那两份清单的银两总额上溜达了一圈,他几乎可以肯定,户部那群铁公鸡,今晚怕是连睡觉都能笑醒。
当然,更让朱大皇帝满意的,是黎朝覆灭所带来的连锁反应。
黎维袷死了,黎朝亡了,但黎朝的军队可没死绝。
这支被打散的军队,一部分选择投靠了更有“王霸之气”的卢宗耀,一部分则南下投靠了有大明支持的阮文辉。
但更多的人,在失去了粮饷约束之后,直接由兵化匪,在安南境内四处烧杀抢掠,甚至成了流毒,开始向周边的暹罗、真腊等国蔓延。
整个中南半岛,因为卢宗耀这只意外闯入的蝴蝶,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阮文辉为了对抗兵力更盛的卢宗耀,已经开始派出使者,拉拢周边国家,试图建立一个“反越大联盟”。
而卢宗耀也不甘示弱,同样派出了使臣,许诺海量的利益以拉拢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
这正是朱和埸最想看到的局面。
“乱点好,越乱死的人就越多。”
“死干净了,我大明再去收拾烂摊子,也就省心省力了。”
他抬起眼,看向垂手立在一旁的奚承安,淡淡吩咐道。
“这军火生意,乃是国之根本,让军工厂,兵仗局那边务必保质保量,按时交付。”
“即便是退下来装备,也得擦亮点,保证都能打响!”
”咱们大明,咱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的嘛。”
听到这话,奚承安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遵旨。”
他躬身应道。
“对了,江北的土地丈量与改制,进行得如何了?”
朱和埸随手将手中的“创收报告”丢在案上,换了个话题,看向一旁的王琛。
“回陛下,各地土改正在推行,收复较早的几处失地,已有部分完成改制。这是各地递上来的报告。”
王琛将一沓厚厚的卷宗呈了上来,朱和埸随手翻了翻。
同当初在江南推行土改一样,北方的士绅地主们,同样不愿放弃手中的土地。
只不过,有了江南的经验,这一次锦衣卫和驻军的“说服教育”工作,做得是又快又好。
所有反抗的苗头,才刚刚冒出来,甚至还停留在几个人凑在一起骂骂咧咧的阶段,就被从天而降的飞鱼服和绣春刀,连盆带土一起端了。
事实证明,在物理层面的深入交流之下,再顽固的骨头,也会变得通情达理。
朱和埸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挥手示意两人退下,独自一人走到窗前。
窗外,细碎的雪花飘飘扬扬落下,给琉璃瓦铺上了一层银霜。
这是朱和埸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个新年。
去年的这个时候,帝国的征程才刚刚起步,大军也才刚刚收复东南一隅。
而今,大明已是一个真正意义上幅员辽阔的庞大帝国。
他的身边除了小妹朱昭妤,也多了四位如花似玉的妻子。
……
除夕夜,坤宁宫内暖意融融。
朱和埸换下龙袍,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锦袍,给坐在身边的妹妹朱昭妤夹菜。
“多吃点,瞧你这小身板,光长个子不长肉,一阵风就能给你吹跑了。”
小昭妤嘴里塞得满满的,腮帮子鼓鼓囊囊,她闻言,费力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冲自家兄长翻了个可爱的白眼。
她才不瘦!
自从跟着梨梦姐姐学了拳脚,她的个头蹿得飞快,加上那张还没褪去婴儿肥脸蛋,如今是越发显得娇俏可人。
“哼,阿兄你天天就知道陪着几位姐姐,都快忘了还有我这个妹妹了。”
她含糊不清地小声嘟囔着。
坐在朱和埸另一侧的皇后雪雯,一身寻常襦裙,腹部已微微隆起。
她听了这话,只是温柔地莞尔一笑,端庄的面容在烛光下,更添了几分母性的柔和光辉。
“就你话多。”
雪雯嗔了朱昭妤一句,又柔声对朱和埸道:
“陛下也多吃些,近来为国事操劳,人都清减了。”
一旁的三位妃子也是巧笑嫣然,纷纷出言附和。
袭兮的肚子比雪雯还要明显一些,此刻正一脸幸福地抚着腹部,满眼的憧憬。
莺声燕语,暗香浮动。
眼前这温馨和睦的一幕,让朱和埸心中被前所未有的踏实与满足感填满。
他端起酒杯,由衷笑道:
“来,为了咱们大明,为了咱们这个家,干杯。”
窗外,烟花在夜空中绚烂绽放,爆竹声声,辞旧迎新。
紫禁城里洋溢着盛世新春的喜乐,可这份人间烟火,却无论如何也传不到那冰封的关外。
……
建奴叛匪黑龙江将军辖区,乌尔堪屯。
这里没有烟花,只有永无止境的暴雪和能将骨髓冻僵的寒风。
一座座用原木搭建的木屋,像坟包一样七零八落散布在雪原上。
曾经不可一世的八旗子弟,如今一个个面黄肌瘦,裹着破烂的皮袄,蜷缩在这些木屋里苟延残喘。
胤礽的“皇宫”,是营地中央一个最大的木屋。
即便屋里燃着炭火,即便他身上已经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皮毛,可依旧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风像刀子一样从每一个缝隙里灌进来,刮在脸上,又冷又疼。
他那张曾经养尊处优的脸,此刻布满了紫红的冻疮,嘴唇干裂起皮,眼中也再无半分昔日皇太子的神采。
他后悔了。
屁的渔猎放牧!屁的积蓄力量!
就这环境,能活下来都已是万幸。
胤礽的面前,摆放他今日的“御膳”。
一份“金鳞玉髓汤”,一份“紫金焖山獠”。
讲人话,就是草根炖鱼汤和树皮焖野猪肉。
这食材也确实不算差了,至少比朝仁那倒霉孩子强出太多。
鞑子们混得再惨,倒不至于饿到他这位皇帝。
可问题就在于御膳房缺少辛香辅料!
原本他们是带上了一些的,但上次于宁古塔遭到明军骑兵袭击时,他们跑得匆忙,慌乱之下将这香料就给落下了。
如今剩下的香料也已消耗一空,御膳房的大厨们只能想方设法用各种草根树皮压制食材原本的腥臊。
效果有,但不大。
这河鱼的腥气、野猪肉的臊气,再加上草根树皮的土气混在一起,那股子味道,让早已习惯了玉盘珍馐的胤礽,胃里直翻腾。
他闭上眼。
鼻腔里仿佛闻到了紫禁城御膳房里飘出的佛跳墙的浓香,舌尖上似乎还残留着炙烤鹿肉的焦美。
那雕梁画栋,那人间繁华……
再睁开眼,一切化为泡影。
他死死盯着面前那两碗散发着古怪气味的“御膳”,连抬起勺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
第220章 索额图的决断
原本,胤礽的计划是在宁古塔安营扎寨,重整旗鼓的。
但没过多久,明军的骑兵像闻着味儿的苍蝇一样,三天两头地跑来“友好访问”,他才意识到宁古塔的“风水”可能不太好。
于是,胤礽只能下令一部分人留守宁古塔,其余人,向北向西迁移。
这一次,胤礽选的时间很好,他们刚踏上迁徙之路,天空便飘起了雪花,气温开始骤降。
等到他们一路逃到乌尔堪屯的地界儿时,天公作美,一场封天绝地的暴雪如期而至。
好消息是,因为暴雪,时不时现身骚扰的明军骑兵不见了踪影。
坏消息是,因为暴雪,他们再也逃不动了,他们被困在了这里。
拖家带口十几万张嘴,每天睁眼就得吃饭,人吃马嚼的,他们的物资消耗速度快得惊人。
更要命的是,此前被明军骑兵袭击时,虽然没死多少人,但辎重队在慌乱中丢弃了大量物资。
这里,曾是前面奴儿干都司的地界,卫所林立。
但随着他们那太宗皇帝起兵造反,这些卫所的军户,要么已经死在了他们的在屠刀下,要么就被强行编入旗奴,被裹挟着一同造反。
等到他们入主中原,此地的多数人口早已被抽空南迁,只剩下一望无际的林海雪原,和几座被废弃的破败戍堡。
人烟稀少,物资匮乏。
这就造成了他们如今根本无从获取食物。
带来的那点粮食,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少。
入关数十年,锦衣玉食的生活,早已磨平了他们祖先在白山黑水间磨砺出的生存本能。
弯弓射雕,渔猎为生?
这话说出来,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可笑。
别说那些自幼泡在蜜罐里的王公贝勒,就连许多普通的八旗兵丁,都已经分不清哪种蘑菇能吃,哪种野兽的踪迹该如何辨认。
他们派出的所谓“渔猎队”,往往是天不亮就出发,天黑了才拖着冻得发紫的身体回来。
运气好时还能带回来些许猎物,但更多的时候除了满身的风雪和一脸的沮丧,什么都没有。
最可笑的是,当初从沈阳仓皇北逃时,他们带得最多的不是粮食,不是棉衣,更不是药品。
而是金子、银子,奇珍异宝,拉了一车又一车。
每个人都想着,不管逃到哪儿,只要有钱,天下间还有什么东西是买不到的?
直到现在,他们才被现实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
在这片被冰雪封锁的鬼地方,黄金的光芒,甚至不如一捧燃烧的干牛粪来得温暖。
这里,真的是有钱都没地儿花!
绝望,就跟这无孔不入的严寒一样,无声无息地钻进每一个人的骨髓里。
……
夜色深沉,寒风呼啸。
索额图的住处,是一间用原木搭建的简陋木屋,缝隙里塞满了干草和泥土,勉强能抵御风寒。
几名八旗将领,官员围坐在一起,神色凝重。
索额图比离开沈阳时又苍老了许多,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依旧闪烁着精明。
他将一块木柴添进火盆,看着跳动的火焰,缓缓开口:
“如今这情形,你们都看到了。”
”当前这鬼天气,明军的确不会来找我们麻烦,他们也怕冷。或许,等到开春冰雪消融,他们也懒得往这穷山恶水里钻。”
“但是,营中的粮食,撑不过两个月了。”
“各旗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入冬以来,各旗报上来冻死饿死的族人,已经超过三千。男人们的锐气,快要被这鬼天气磨光了。”
“单靠咱们自己,撑不到开春。”
一番话,让在座众人脸色愈发灰败。
“那……那还能如何?”一名军官颤声问道,“难不成,真要向那朱明小儿投降?”
“投降?”索额图冷笑一声。
“杜立德是怎么死的,你们没听说?“
“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我派人打听得清清楚楚,就在顺天府菜市口,当着成千上万汉人的面,一刀一刀地刮!据说那刽子手手艺好,足足刮了三千多刀,杜立德才咽气!”
“哼,咱们手上沾的汉人血,比他杜立德只多不少吧?他一个汉人尚且被活刮了,换成我等……你们自己想想,会是什么下场?”
”投降,就是把脖子洗干净了,送上门去让人砍!”
众人一阵沉默。
索额图站起身,走到墙边一张地图前,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渐渐扭曲。
“如今之计,唯有向北边的罗刹人借兵。”
“罗刹人?”众人皆是一惊。
“没错。”索额图的手指,重重重地按在了尼布楚的位置。
“但罗刹人无利不起早,贪婪成性。要想让他们帮我们,我们就必须拿出他们无法拒绝的筹码。”
一名心思活络的将领试探着问:“大人的意思是……割地?”
索额图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没错,割地!”他重新指向地图。
“外兴安岭以北,额尔古纳河以西,所有土地,都可以给他们!”
“不可!”
一名老王爷当即站了起来。
“索额图!那是我大清的龙兴之地,是祖宗留下的基业!岂能拱手送与外人!”
索额图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点波澜。
“祖宗的基业,是人打下来的!人要是都没了,还要那片鸟不拉屎的冻土作甚?抱着祖宗的牌位,全族人一起冻死饿死在这里,就是对得起祖宗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森然。
“只要能将那朱明小儿赶回关内,些许苦寒之地,给了也就给了!将来未必不能再夺回来!”
索额图没敢再说将大明再次灭亡的昏话。
大明复起至今快两年了,一天比一天强大,其力量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如果能将其覆灭,他们又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他如今所能奢望的,不过是借罗刹人的手,吓住明军北上的脚步,让他们知难而退。
明军若能够放弃关外,那已是最好的结果。
他看着众人脸上那震惊的神情,加重了语气:
“留在这里,我们只有死路一条!把地割给罗刹人,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是抱着祖宗的牌位一起冻死饿死,还是舍弃一些身外之物换条活路,诸位,自己选吧!”
良久,终于有人再次开口。
“那……皇上那边?”
“这个决定,就是皇上他老人家,亲自提出来的!”
木屋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火盆中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屋外呼啸的朔风。
……
第221章 割地借兵?
胤礽的“皇宫”内,炭火在盆中发出微弱的噼啪声。
索额图捧着一份早已拟好的国书,站在依旧裹得严严实实的胤礽面前。
“皇上……该下决断了。”
胤礽的身子抖了一下,僵硬地抬起头颅。
他的目光落在了索额图手中那份国书上。
割让外兴安岭以北,割让额尔古纳河以西……
虽然用土地换取罗刹人“结盟”一事的确是他提出来的,但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点。
那可是祖宗龙兴之地!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糠稀没被明军气死前那张还算威严的脸,以及身后,站着一排提着鞭子的列祖列宗。
“太多了……这给得太多了!朕……朕若签了,死后有何面目去见皇阿玛,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皇上!”
“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粮食,还需要罗刹人出殡!“
“罗刹人生性贪婪,对土地的欲望永无止境。”
”如今明军势大,若只给些钱财和边角料地,恐怕根本打动不了他们。”
索额图的声音变得越发低沉。
“北境的天气我们已经领教过了,这大雪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照这么下去,不等明军打过来,咱们自己就先饿死、冻死在这片雪原上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还在,我大清就还有希望!今日失去的土地,来日未必不能夺回来!可人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胤礽抬头,死死盯着索额图。
上一次,在沈阳时,他也是这么说的。
然后,他就领着一票族人跑到了这雪原上受冻受饿。
如今,又是这番说辞……
可眼下,除了这条路,似乎也真的没有别的活路了。
他转头看向”殿内“其他的大臣将领。
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反对。
是啊,人要是没了,还谈什么江山社稷,谈什么祖宗基业。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伸出了满是冻疮的手,接过那份国书,又接过一旁太监早已备好的玉玺,用尽全身力气,将玉玺地盖了下去。
朱红的印泥,在泛黄的纸上留下一个刺眼的印记,他不再去看,也不敢再看。
”朕乏了,你们且退下吧。
……
索额图小心翼翼地将盖好印的国书吹干卷起,放入一个特制的铜管中封好。
他走出木屋。
屋外,寒风如刀,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脸上生疼。
一名身材魁梧,满脸风霜的将领早已等候在此。
此人正是正白旗都统,图海。
“图海。”
索额图将手中的铜管郑重地交到他手上。
“此行尼布楚,关乎我大清国运,关乎我数十万族人的生死。你率一百二十名精锐,务必将此国书,亲手交到罗刹统领手上。”
图海单膝跪地,接过铜管沉声道:“奴才,定不辱使命!”
索额图将他扶起,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记住,罗刹人贪婪,见到国书,定会坐地起价。皇上的底线是,只要他们肯出兵,帮我们打退明军,收复关外失地,国书上所列土地之外,贝加尔湖以东,也可以谈!”
图海的身子猛地一僵,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对上索额图那阴鸷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图海沉重地点了点头,转身正欲离去。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他身上落满了雪,嘴唇冻得发紫,脸上满是惊恐。
“索……索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索额图眉头一皱:“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
那传令兵喘着粗气,几乎要哭出来。
“刚刚接到消息,雅克萨……雅克萨城,半个月前……已经被罗刹人给占了!”
“什么?”
索额图脸色瞬间阴沉无比。
自己这边还想着找罗刹人结盟,可别人正在挥兵侵占自己的土地。
虽然他们结盟的筹码就是土地,但自己给的,和被人抢去的完全就是两码事!
这简直是把大清的脸面按在地上狠狠地踩!
“噗通!”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索额图回头一看,却是刚刚走出木屋的胤礽,听到这话,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昏死过去。
索额图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烦躁。
“都愣着干什么?皇上体弱受了风寒,还不快把皇上抬回殿里,传御医!”
等众人七手八脚把胤礽抬了回去,图海才结结巴巴地问:
“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还去吗?”
死寂。
风雪中,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索额图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去!为什么不去!”
“不就是个小小的雅克萨吗,送他们了。“
索额图一把拉过图海的衣襟,咬牙切齿道:“高速罗刹人!只要他们肯出兵,一切都可以谈!”
图海看着索额图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彻骨的悲凉。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那支已经集结完毕的队伍,背影萧索而决绝。
……
使团一头扎进了无垠的雪原。
暴雪遮蔽了天空,整个世界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方向,辨不明天地。
寒风在耳边哭嚎,裹挟着冰碴子,抽打在每个人的脸上。
出发时的一百二十人,如今只剩下不到百人。
就在昨夜,他们遭遇了狼群。
饥饿的野狼在风雪中神出鬼没,黑暗中,他们只听得见惨叫和战马的悲鸣。
等他们好不容易点起火把驱散狼群,已经有十几名弟兄和三十多匹驮着物资的战马,被拖入了黑暗,只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被拖拽出的的暗红色印痕。
队伍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沿途,他们不时能看到一些被冻僵的尸体,那都是北逃的旗人。
一名随行的年轻官员,嘴唇干裂,他看着前方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雪原,绝望地问身边的一名老将。
“额……额真……我们……真的还能打回去吗?”
老将没吭声,只是把身上破烂的皮袄裹得更紧了些,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和天色一样的灰白。
……
就在这支绝望队伍数百米外的一处山坡雪林中。
几名身穿纯白色伪装服的明军侦察兵,纹丝不动地趴在雪窝子里,几乎与这片雪林融为一体。
为首的班长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镜片上沾染的哈气瞬间结成了冰霜。
“头儿,这帮鞑子看样子是要去雅克萨找罗刹人,要不要……半路做了他们?”
一名年轻的侦察兵低声说道。
班长瞥了眼身旁的部下。
”行啊,你去吧。”
那侦察兵一听,当即就要匍匐上前,可挪了两步,发现身边的同伴都没动静,又讪讪地爬了回来。
“怎么?不去了。”
年轻侦察兵摸了摸后脑勺。
“班长,对面少说也有八九十号人,我一个人干不过啊!”
“你也知道对面有八九十人啊。”
年轻士兵讪讪笑了笑。
班长也不再废话,重新举起望远镜,看着那支在风雪中挣扎的队伍。
“一群丧家之犬,让他们去吧。正好看看,那些罗刹人,会如何款待他们。”
“顺便,也让毛子知道知道,这关外的地,现在谁说了算。”
……
第222章 五年计划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一五计划,帝国雄心
南京,紫禁城。
奉天殿内,文武百官身着崭新的朝服,队列整齐。
朱和埸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平静地扫过阶下众人。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在临时科举中脱颖而出的新晋官员,年轻,锐气,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也对御座上的这位年轻帝王,充满了近乎盲目的崇拜。
他很满意这种眼神。
一个国家,最怕的不是贫穷,而是暮气。
而眼下的大明,朝气蓬勃。
“诸位爱卿,过去的一年,我们收复了江南,光复了中原,将建奴伪帝撵进了关外的冰天雪地。”
“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朕今日要宣布一事,此事将决定我大明未来数十年的国运走向。”
“朕称之为,大明第一个‘五年计划’。”
五年计划?
这个新奇的词汇,让殿内众人皆是一愣。
以五年为期,规划国策?
朱和埸没有卖关子,直接抛出了计划的核心内容。
“其一,基建为国之血脉。朕计划,在五年之内,于我大明疆域内,修建一条贯通南北、连接东西的铁路大动脉!”
朱和埸话音刚落,大殿内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铁路,他们并不陌生。
虽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去过定天府,但定天府的那条铁路其快捷高效的运输能力,通过《大明之声》的宣扬,早已是人尽皆知。
可那条铁路,全长不过六百公里。
而陛下口中的铁路大动脉,是要贯通南北、连接东西!
这等浩大工程,其工程量之巨,耗费之大,简直难以想象。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时,工部代主事李文远一步出列,躬身行礼,脸上却写满了为难。
“陛下,臣……有本奏。”
“讲。”
朱和埸抬眼看向阶下的李文远。
当初那个在福州城外激动不已的年轻秀才,如今已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一员。
“陛下,兴修铁路,利国利民,臣亦深以为然。只是……此事实在太过浩大,恐有几处难点,不得不察。”
“定天府铁路不过千余里,但时至今日那条铁路尚有部分桥梁、隧道未能完工。”
“而贯通南北的铁路大动脉,沿途山川河流无数,地势复杂,其修建难度与所需耗费,恐是定天府的十倍、百倍!”
李文远深吸一口气。
“更关键的,是钢铁!陛下,以我大明现有两座兵工厂的钢铁产量,即便不计损耗,不造一枪一炮,全力供给铁路修建,恐怕……五十年也未必能完成此等壮举!”
“还有人力,如此浩大的工程,需要征调的民夫,将是一个天文数字!这必然会严重影响沿途各地的春耕秋收,于国计民生,恐有大碍!”
李文远的话,让殿内刚刚升起的些许狂热迅速冷却下来。
他说的是事实。
在场的官员,即便不懂工程,也明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
人力或许还能解决,但这钢铁……
所有人的目光,都重新聚焦到了龙椅之上。
朱和埸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他等的就是这个问题。
“李卿所言,切中要害。不过,这些问题,朕早已有所考量。”
“关于人力,无需担忧。”
“我大军南征北战,前后俘虏绿营降兵及各类叛匪,总数已超四十万。这些人组成的建设兵团,将是我大明铁路建设的主力。”
“此外,朝廷还会从吕宋定天府,抽调大量终身合同工,参与建设。“
写作终身合同工,读作奴隶。
奴隶制究竟是好是坏,从来都不是一个能一言而定的问题,关键只在于你站在哪个角度。
对于奴隶自身而言,这自然是落后的,是野蛮的,是扼杀人性的。可对于奴隶主而言,这无疑是成本最低,效率最高,能将利益最大化的最优解。
而他,朱大皇帝,新兴大明帝国的统治者,便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奴隶主。
至于对同样大搞农奴制的西南土司进行彻底清缴。
这就得看被奴役的对象了,土司奴役的是自己的臣民,而他定天府劳务局所签订的终身合同工,绝大多数都是连系统都不承认的“半人”。
他看着阶下那些若有所思的年轻官员,继续说道:
“当然,一些风险较低的工程,也可以雇佣普通民众参与。如此,既能解决人力问题,又能让百姓增收,藏富于民,一举两得。”
“至于李卿所言的钢铁产能……”
朱和埸嘴角微微翘起。
不久前,奇迹市场又给他带来了惊喜。
贝塞麦转炉炼钢法,加上五台实物,花了他五十万两白银。
有了这东西,钢铁得产量将得到极大的提升,而且,他买到的好东西还不止这个。
“皇家研究院日前新创一新式炼钢法,此法,其效率,十倍于如今的炒钢法!其品质,更是远胜之!”
“依托此法,钢铁产量的掣肘将不再是问题。”
李文远,瞪大了眼睛。
作为工部主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十倍效率的新式炼钢法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钢铁将不再是稀缺的战略物资。
那意味着,陛下的铁路蓝图,将不再是空中楼阁!
还有,又是皇家研究院。
他已经不止一次从陛下口中听到这一神秘机构,但直至今日,他对这研究院的了解也就寥寥数字。
绝对保密,能力通天!
朱和埸没有给众人太多震惊的时间,他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其二,工业!”
“皇家研究院不仅创新了炼钢法,更是造出了工业母机——工业级精密车床!”
“有了它,我大明便能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更多、更精密的机器。”
“朕决定,于太平府、武昌府,新建两座大型钢铁基地!以转炉炼钢,以车床制械!五年之内,朕要让我大明的钢铁洪流,奔涌不息!”
“同时,朝廷将大力扶持民间轻工业。凡有志于兴办纺织、印染、制糖、造纸、食品加工等工坊者,皆可向官府申请技术与设备支持!”
如果说刚才的炼钢法是惊雷,那这“工业级精密车床”和“支持民间轻工业”,则像一剂强心针,狠狠扎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的工厂拔地而起,钢铁洪流奔涌不息,大明的国力,将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速度,疯狂膨胀!
不等众人从这宏伟的蓝图中回过神来,朱和埸已经说到了计划的第三点。
“其三,军事!”
……
第223章 东方来的乞丐
(逻辑不合理,导致重写了很多次,现在才发出来。第221章,索额图与图海对话取消了只要罗刹人肯出兵就分一半土地的设定)
殿内的一众将领,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如今全国已基本光复,各地反正的绿营兵数量庞大,良莠不齐。军队,必须进行大整编!”
“裁撤老弱,汰劣留良!凡年过四十的普通士兵,或身有旧疾者,一律退出现役,由朝廷发放恩养银,解甲归田。朕的大明,不养闲兵,更不养暮气沉沉的老兵!”
“整编之后,我大明皇家陆军与皇家禁卫军,将各自扩编至十五个师!此三十个师,将是我大明最锋利的战刀,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原各省守备部队,正式更名为‘大明国防军’!由反正部队与新募兵员混编,裁撤整编为四十个师,负责各省卫戍、剿匪,以及‘建设兵团’的监管之职!”
三十个主力师!
四十个国防军师!
这等兵力,尽皆换装新式火器,再加以严苛操练,其战力足以让任何敌人闻风丧胆。
其战力,光是想一想,就足以让任何敌人胆寒。
这已经不是收复失地、平定叛乱的规模了,这是要征服天下的兵力!
朱和埸缓缓站起身,走到御阶边缘。
“陆军,为的是守土安邦。而我大明真正的未来,在海上!”
朱和埸的目光转向海军部的几名将领。
“大明皇家海军,将正式组建三大舰队!“
“其一,为‘本土舰队’!以旅顺、广州为母港,卫我万里海疆,保我渔农商贾,使任何宵小不敢犯我天威!”
“其二,为‘太平洋舰队’!以琉球那霸、定天府为基,东进可掌东洋诸岛,南下可控香料航路!朕要让这片大洋,真正成为太平之洋!”
“其三,为‘印度洋舰队’!朕要让我大明的龙旗,飘扬在马六甲的海风里,出现在天竺的海岸上,出现在更遥远的红海与波斯湾!朕要让全世界都听到我大明的声音,看到我大明的力量!”
“具体整编方案,由海军部自行研究,拿出章程,报与朕知。”
三大舰队!
太平洋!
印度洋!
如果说陆军的扩编还在众人理解的范畴内,那这三大舰队的宏伟蓝图,则彻底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陛下这是要将日月龙旗插遍世界啊!
整个奉天殿,鸦雀无声。
他们看着龙椅上那个年轻的身影,仿佛看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煌煌大世,正在他手中缓缓拉开序幕。
……
雅克萨城。
风雪终于停歇,铅灰色的天幕下,城头那面褪色的双头鹰旗,像一只丑陋的秃鹫,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翅膀。
图海勒住缰绳,身后的队伍稀稀拉拉,出发时的一百二十名精锐,如今只剩下不足七十人,一个个衣衫褴褛,胡子拉碴。
他看着城头上的那面旗帜,胸口一阵发闷。
这里,是大清的土地!
“站住!什么人!”
一声粗野的呵斥,打断了图海的恍惚。
几名穿着臃肿皮袄,满脸横肉的哥萨克哨兵从城门两侧的窝棚里钻了出来,黑洞洞的火枪口毫不客气地对准了他们。
图海身后的一名士兵,下意识地想要举枪,却被图海用眼神死死按住。
他们是来求人的,不是来寻衅的。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用生硬的罗刹语高声回应。
“大清国使臣,奉皇帝之命,前来拜见贵国将军!”
城墙上一阵骚动,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良久,堡垒大门缓缓打开,一名哥萨克军官带着一队士兵走了出来。
他们粗暴地将图海等人团团围住,语气冰冷地喊道:
“放下武器!全部!”
图海脸色一变。
“放肆!我等是使团,按万国公法,你们不能……”
“砰!”
话未说完,一个粗壮的枪托便狠狠砸在他的胸口,将他砸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在这里,我就是法!”
那军官狞笑着,一挥手。
哥萨克士兵们扑了上去,粗暴地夺下他们身上所有的兵器,连靴子里藏着的匕首都没有放过。
图海和他身后的旗人们,只能屈辱地忍受着这一切。他们就像一群被缴了械的囚犯,被这群蛮横的罗刹人,推搡着赶进了雅克萨城。
城内,一栋最大的木屋里,壁炉烧得正旺。
一个身材肥硕,满脸红光,浑身散发着酒气的罗刹男人,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熊皮大椅上。
他就是雅克萨城的将军,伊万诺夫。
当图海被带进来时,伊万诺夫正用一把小刀,慢条斯理地剔着指甲缝里的污垢。
他抬起眼皮,懒洋洋地打量着眼前这群形容枯槁的东方人。
“呵,瞧瞧,这就是从东方来的乞丐吗?”
他身旁的几名罗刹军官,立刻爆发出肆无忌惮的大笑。
图海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与杀意,躬身行礼。
“大清使臣图海,见过伊万诺夫将军。”
“我们带来了我大清皇帝的善意,希望能与贵国进行一笔友好的交易。”
“大清?”
“交易?”
伊万诺夫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他前仰后合,拍着桌子。
“一个连自己家都守不住,被一群叛匪撵得到处跑的皇帝,他的善意……能值几个钱?”
“听说你们的皇帝,现在正躲在哪个山沟里,学野人钻木取火?”
屋内的笑声更加刺耳了。
图海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他能感觉到嘴里已经弥漫开一股血腥味。
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发作。
他强忍着滔天的怒火,再次开口。
“总督大人,我皇带来了足够的诚意,希望与贵国结盟,共抗明寇。”
“只要能夺回关外失地,我大清皇帝陛下,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伊万诺夫的笑声渐渐停了。
他站起身,巨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图海笼罩其中。
他凑近图海,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任何代价?”
“有意思。”
他伸出两根粗壮的手指。
“帮助朋友,当然可以。粮食,我们可以卖给你们。出兵,也不是不行。”
“但是,你们皇帝还得拿土地来换!”
图海心中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从怀中郑重地取出那份盖着玉玺的国书,双手呈上。
伊万诺夫展开了胤礽盖上玉玺的国书,只扫了一眼,便不屑地将其丢在一旁。
“外兴安岭以北,额尔古纳河以西?”
“哼,这些地方,就算你们不给,也早晚是我罗刹帝国的囊中之物。”
他贪婪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地图上,肥硕的手指在上面划出一个巨大的圈。
这个圈,将整个漠北,包括喀尔喀蒙古诸部的广袤草原,全都圈了进去。
“我要这里!整个漠北草原!”
图海如遭雷击,猛地站了起来。
索额图的确是说过一切都可以谈,甚至是贝加尔湖以东都可以送出去,但这伊万诺夫的胃口,竟然大到要吞下整个漠北草原!
这已经不是割地,这是在挖大清的根!
“将军阁下……这……这太多了!那是蒙古诸部的草场!小人……小人无法做主!”
伊万-诺夫冷笑一声,重新靠回椅背。
“做不了主?”
“那就回去,找那个能做主的人来谈。”
“我的朋友,你要记住,时间,可不站在你们那边。”
“城外的风雪,可比我的炮弹,要冷得多。”
……
第224章 下不了决心?朕帮你一把!
当图海一行人还在雪原上艰难返程时。
千里之外的紫禁城,乾清宫内,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格,在金砖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将殿内的暖意染上了一层橘黄。
朱和埸刚刚审阅完海军部递上来的三大舰队初步整编方案,指尖在“印度洋舰队”几个字上轻轻敲了敲。
殿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身飞鱼服的奚承安走了进来。
“陛下,雅克萨传来急报。”
朱和埸抬起头,示意他说下去。
奚承安从袖中取出一份密封的密报,双手呈上。
“鞑子的使团,和罗刹人谈崩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另一份情报摘要,语速轻快地汇报起来。
密报上详细记录了图海使团是如何被当成乞丐一样羞辱,又如何被那个叫伊万诺夫的罗刹将军,用近乎戏耍的口吻,开出了吞下整个漠北草原的天价。
“图海当场回绝,伊万诺夫便将他们赶出了雅克萨。如今那支残破的使团,正往回走,据探子回报,他们回去的路上,冻死饿死的,怕是又要折损不少。”
奚承安的脸上挂着笑意。
“罗刹人贪得无厌,鞑子又舍不得下血本,如此,待到开春,不用我们动手,那帮鞑子自己就得在雪原上死绝了。”
他以为,御座上的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就算不龙颜大悦,至少也会露出满意的神色。
可他看到的,却是皇帝陛下缓缓皱起的眉头。
“这还能给谈崩了?”
朱大皇帝拿起那份密报,只扫了一眼,便随手将其丢在了案上,语气里竟带着几分责备。
“这图海,也真是小气。索额图不是交代过,一切都可以谈吗?不就是整个漠北,给了也就给了,磨磨唧唧的。”
“啊?”
奚承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陛下这是……在惋惜那份卖国条约没能签成?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试探着问道:“陛下……您的意思是?”
朱大皇帝从龙椅上站起身,走到殿中那面巨大的舆图面前。
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关外,而是越过漫长的疆界,落在了那片更为广袤的,被标注为罗刹国疆域的土地上。
“朕要的不是他们谈崩,而是要他们‘谈成’!”
此言一出,奚承安如遭雷击,彻底懵了。
让鞑子和罗刹人谈成?那岂不是纵虎驱狼,给大明平添一个强敌?
“杀光鞑子,不留活口,这个目标从未改变。可你以为,让他们死,就够了吗?”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们欠下的,是数千万汉家儿女的血海深仇!这份债,不是他们把脖子洗干净了伸过来让朕砍,就能还清的!”
“朕要让他们,亲手背上这出卖祖宗疆土、乞求外夷庇护的万世骂名!朕要从根子上,彻底斩断他们所谓的‘天命’!要让他们在青史之中,永永远远都只是窃据神器的国贼,是引狼入室的千古罪人!”
奚承安浑身一震,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陛下要的,从来不只是肉体上的消灭,更是精神上、法理上的彻底碾压!
朱大皇帝看着舆图上那头双头鹰的标记,话语间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毛-子不愧是毛-子,这胃口都快赶上朕了。“
“不过就他们那点实力,整个漠北,也真敢开口!”
“他伊万诺夫,敢跟胤礽要土地,朕难道就不敢跟他要吗?”
“毛-子能看上朕脚下的土地,朕……又为何不能看上他的呢?”
“那份国书,只要签了,就是白纸黑字的铁证!日后,我大明王师兵出关外,饮马贝加尔湖,远征乌拉尔山脉,就是替天行道,名正言顺!”
“如今,这动手的理由,不就有了吗?”
朱大皇帝没在说话,他的目光沿着舆图上西伯利亚位置一直往西,落在了莫斯科的位置上。
这个时间点,那位被后世称为彼得大帝的沙皇彼得一世,如今还没被授予“皇帝”称号。
不过,他也不会再有那个机会了。
自他朱大皇帝出现在这个世界起,帝国的北方,便不容许存在任何能够构成威胁的强大邻居。
半死不活的毛-子,是好毛-子。
那死透了的呢?
这里的西边可没有北-约,自然就不需要什么缓冲地带……
……
奚承安呆立当场,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响得如同擂鼓。
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在那看似温和沉静的外表下,究竟隐藏着何等谋算与雄心!
朱大皇帝重新坐回龙椅,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胤礽下不了这个决心,无非是还抱有幻想,想着咬紧牙关,或许还能撑到开春。”
他抬起头,看向了奚承安。
“传朕军令!”
“告诉第一师师长游博文,别再跟鞑子小打小闹了!”
“目标,宁古塔!挑个好日子,给朕拿下它!”
“胤礽下不了决心,朕就帮他一把!”
“另外,锦衣卫的触角,可以伸得更远一些了。罗刹国,就是个很不错的方向。”
“朕听说,这罗刹国竟然还在大行农奴之制!此等落后野蛮的制度,简直是人伦的倒退!”
“吊民伐罪!必须吊民伐罪!“
”这弄死毛-子的理由不就又多了一个嘛!”
朱大皇帝又一次选择性的忘记了,他自己,正是这个时代全世界最大奴隶主的事实。
……
宁古塔。
城内的清军早已没了半点斗志。
留守的数千人,每日面对的不是短缺的粮草,就是刺骨的严寒。
他们唯一的娱乐,就是欺压那些同样面黄肌瘦的旗奴,或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吹嘘着入关时祖辈的“赫赫战功”,用虚幻的荣光来麻痹自己对未来的彻骨绝望。
清晨,天刚蒙蒙亮。
风停了,雪歇了,这是入冬以来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一名八旗军官打着哈欠,推开营房的木门,准备去巡视城防。
就在他昏昏欲睡,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积雪上时,一阵尖锐凄厉的号角声,划破了黎明前的死寂。
他猛地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惊恐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视野的尽头,那片白茫茫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不断变粗、变长的血色细线。
紧接着,那条线化为一片奔涌的潮水。
一片由数千名身着赤红棉甲、骑乘高头大马的骑士,所组成的血色潮水!
他们卷起漫天的雪雾,如同一堵正在倾倒的血色城墙,向着这座孤城,碾压而来。
……
第225章 这地,卖了!
风雪如无尽酷刑,一遍遍抽打着乌尔堪屯这片死寂的土地。
当图海一行人归来时,带来的是更深沉的绝望。
他几乎是被人从马背上架下来的。
冰霜凝结了他全身,那张曾经粗犷坚毅的脸庞,此刻只剩下青紫的冻伤和深陷的眼窝,整个人僵直如尸,仿佛刚从冻土下刨出。
而他身后,从雅克萨被罗刹人撵出来时的七十多人,如今只剩下不到五十人。
他踉跄着撞入索额图那间终日弥漫着烟火的木屋,一头栽倒在地,挣扎了半晌也没能爬起来。
屋内的几名八旗将领连忙将他扶起,架到火盆边。
索额图拨开人群,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图海,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砺石在摩擦。
“国书呢?罗刹人的答复呢!”
图海的身子猛地一颤,他低下头,不敢去看索额图的眼睛。
“他们……收下了。”
索额图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
收下了,就好。
只要收下了,就代表有得谈。
但下一刻却见图海摇了摇头。
“伊万诺夫说……我们给的,不够。”
索额图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
胤礽的“皇宫”内,空气凝滞,气氛压抑得连炭火的爆裂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能说得上话的王公大臣都聚集于此,他们看着跪在地上,喝了一碗热汤才缓过劲来的图海,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
胤礽裹着厚重的貂皮,身子却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盯着图海,声音尖利。
“不够?他们还想要什么!朕已经把祖宗的龙兴之地都拿出来了,他们还嫌不够?”
图海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里充满了屈辱与痛苦。
他一字一顿,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那句话:
“他要……整个漠北草原。”
“嗡”的一声,整个木屋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漠北草原?他怎么不去死!”
“欺人太甚!这群该死的罗刹毛子!他们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漠北草原那是蒙古诸部的地盘,给了他们,我大清的西边就彻底没了屏障!”
一名脾气火爆的老王爷气得须发怒张,一脚踹翻身旁的火盆,滚烫的炭火撒了一地,甚至烧穿了他的皮裘。他浑然不觉,指着门外咆哮道:
“宁肯冻死饿死,也绝不受此奇耻大辱!大不了,咱们就跟这群罗刹毛子拼个鱼死网破!”
“对!拼了!”
“我八旗子弟,何曾怕过死!”
群情激愤,一时间,屋内充斥着宁死不屈的叫嚣。仿佛只要胤礽一声令下,他们就能立刻提刀冲向雅克萨,将那些罗刹人碎尸万段。
胤礽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血性冲昏了头脑,他抓着扶手,正欲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扑倒在地,声音里带着哭腔。
“大……大事不好了!”
索额图心中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传令兵抬起头,脸上满是绝望。
“宁古塔……宁古塔……失守了!”
一句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刚才还叫嚣着要决一死战的王公大臣们,瞬间哑火,一个个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
宁古塔……
那是他们认为在大雪封山的季节里,绝不可能被攻破的坚城。
可它,就这么没了?
胤礽猛地从“龙椅”上弹了起来,他冲到那传令兵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状若疯魔。
“你说什么?宁古塔怎么会失守!明军是不怕冷吗?这鬼天气他们怎么可能出兵!”
“数天前,宁古塔的风雪停了两天,然后,明军的骑兵……就出现了。他们携带了很多大炮,他们的士兵换上了一种可以连续发射的步枪。仅仅……两个时辰,宁古塔……就被攻破了。”
传令兵被吓得语无伦次。
胤礽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宁古塔没了……宁古塔没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来乌尔堪屯,取朕的项上人头了!”
他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脑海里全是杜立德被千刀万剐的场景。
“朕不想死!朕不想被活剐了!
看着早已没有半点帝王仪态的胤礽,索额图的心中涌起一股彻骨的悲凉。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他走到胤礽面前,声音冷静得可怕。
“皇上,现在,能救我们的,只有罗刹人。”
“救?”胤礽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血丝,“他们要整个漠北!他们要挖了我大清的根!你让朕怎么给!”
索额图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点波澜。
“皇上,事到如今,您还在乎那片草原?”
“不惜一切代价,换取他们的出兵承诺!这是我们……最后的活路!”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上了一丝讥讽。
“再说了,漠北草原,那是蒙古人的。”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胤礽混乱的思绪。
对啊,那是蒙古人的地。
自己拿蒙古人的地,去换自己和爱新觉罗全族的命……这笔买卖,似乎……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也砸醒了屋内的众人。
是啊,死道友不死贫道。
只要能活下去,蒙古人的死活,又算得了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瘫坐在地上的胤礽身上。
胤礽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一边是列祖列宗愤怒的咆哮,一边是杜立德被千刀万剐时那凄厉的惨叫。
祖宗的基业……
自己的性命……
最终,恐惧最终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双目赤红,从牙缝里挤了一个字。
“卖!”
……
夜,深沉如墨。
胤礽亲自提笔,在一张崭新的国书上,写下了那些足以让他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文字。
割让外兴安岭以北,割让额尔古纳河以西,割让整个漠北草原。
当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枚沉重的玉玺盖下去时,他仿佛听到了列祖列宗在太庙里愤怒的咆哮。
可他顾不上了。
索额图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国书,小心翼翼地将其卷好,放入铜管。
他看着双目无神的胤礽,以及周围那些面如死灰的同僚,缓缓开口。
“这一次,老臣亲自去。”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屋外那片茫茫的风雪之中。
……
第226章 蒙古人的血不会为了背叛者流
胤礽的“皇宫”内,死气沉沉。
索额图离去的脚步声早已消失在风雪里,只留下满屋子王公大臣,像一群被抽掉骨头的烂肉,瘫在各自的位置上。
胤礽蜷缩在那张简陋的木椅上,双目空洞,嘴唇无意识地翕动,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没人去管他。
也没人有力气再吵了。
门口,侍卫阿古拉站得笔直,冷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刮得他脸生疼。
可他心里比外面还冷。
他是蒙古正蓝旗的侍卫,祖上世世代代都生活在漠北草原。
刚才屋里的话,每个字都跟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
出卖。
这里面的这群人把长生天赐予的草原,当成货物,卖给了罗刹人,只为换取自己苟延残喘的活路。
阿古拉的拳头在袖中攥得发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冻疮里,刺痛混杂着屈辱,在他的胸膛里疯狂燃烧。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蜷缩在椅子里的“皇帝”,那张脸上只有恐惧。
阿古拉垂下眼,不再去看。
他悄无声息地退后一步,转身没入门外的风雪。
……
蒙八旗副都统,博尔济吉特·巴图的营帐里,油灯的火苗在寒风中摇曳。
巴图正用一块油布,仔细擦拭着自己的马刀,冰冷的刀身映出他那张棱角分明,刻满风霜的脸庞。
他是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远支后裔,这份血脉,是他刻在骨子里的骄傲。
帐帘猛地被人掀开,阿古拉带着一身风雪闯了进来,“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都统!出大事了!”
巴图擦刀的手停了下来,他抬起眼,眼神锐利。
“讲。”
阿古拉的声音都在抖,他将刚刚在胤礽“皇宫”内听到的一切,一字不漏地全部复述了一遍。
每多说一个字,巴图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
当阿古拉说到“割让整个漠北草原”时,巴图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哐当!”
他手中的马刀脱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他们把漠北……卖了。”阿古拉抬起头,眼中已是血红一片。
巴图沉默了。
他缓缓俯身,捡起地上的马刀,重新坐下。
营帐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油灯的火苗在“噼啪”作响。
许久,巴图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可怕。
“去,把各旗的参领、佐领,都叫来。就说我请他们喝酒。”
半个时辰后,十几名高级蒙古军官,挤满了这顶不大的营帐。
他们看着面沉似水的巴图,和跪在一旁双目赤红的阿古拉,心中都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巴图没有废话,他亲自为每个人倒上一碗烈酒。
“弟兄们,我博尔济吉特·巴图,对不住大家。”
众人皆是一愣。
“我曾让大家相信,跟着爱新觉罗家,能重返关内,重拾荣耀。”
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狠狠将陶碗摔在地上。
“我错了!”
“就在刚才,那个我们称之为‘皇上’的人,为了换取罗刹人的庇护,亲手签下国书,将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漠北草原,卖了!”
“轰!”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炸了锅。
“什么?”
“这不可能!”
“巴图!你说的可是真的!”
一名脾气火爆的参领一把揪住阿古拉的衣领。
“小子!你敢胡说,老子现在就活劈了你!”
阿古拉任由他抓着,只是惨然一笑。
“我亲耳所闻,索额图已经带着国书,去找罗刹人了。”
巴图推开那名参领,环视众人,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他们爱新觉罗家,背信弃义!出卖盟友的祖地换取自己的活路!”
“这样的君主,还配得到长生天的眷顾吗?他们已经丧失了天命!”
“我们蒙古人的血,可以为荣耀而流,为家园而战,但绝不能为一个背叛者的懦弱而白白牺牲!”
他抽出腰间的马刀,刀尖直指帐外那片无尽的黑暗。
“索额图要去雅克萨,我们就在路上等着他!”
“用他的血,来洗刷我们黄金家族的耻辱!”
“用他的头,来祭奠我们被出卖的草原!”
……
夜色更深了。
乌尔堪屯的营地里,几支火把在风中摇曳,照亮了一队队正在调动的身影。
索额图的营帐中,一名心腹将领正向他汇报。
“大人,都安排好了。您出发后,我们的人会立刻‘协防’蒙八旗的营地,保证他们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索额图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安排。
出卖漠北的消息一旦泄露,必然会激起蒙古人的哗变。
这一切必须有所准备。
他以为自己算无遗策。
只是,他低估了黄金家族的怒火,更低估了巴图的果决。
就在他的心腹还在调兵遣将,试图构建包围圈时,巴图已经行动了。
“夜间巡逻换防!”
一声高喝,三百名最精锐的蒙古骑兵,牵着战马,悄无声息地集结在营地西侧一个防守薄弱的隘口。
他们没有点火把,每个人嘴里都咬着一根木棍,马蹄上裹着厚厚的棉布。
在满洲八旗的包围圈合拢前的最后一道缝隙里,巴图一挥手。
三百骑瞬间冲出了营地,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茫茫的雪原之中。
留在原地的副官,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握紧了拳头。
他记得巴图冲出去前的最后一句话。
“告诉兄弟们,如果我回不来,就往西去,去找准噶尔的噶尔丹汗!”
“蒙古人的事情,只有蒙古人自己能做主!”
……
通往雅克萨的雪路上。
索额图裹紧了貂皮大衣,但寒风依旧灌进车架,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老脸上。
四百名最精锐的满洲护卫,将他的马车团团护在中央。
他并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猎杀,已经展开。
他也不知道,自己亲手点燃的怒火,已经烧断了大清最后的根基。
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无比正确的事。
为了爱新觉罗的延续,为了大清的国祚,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哪怕是蒙古人的土地。
哪怕是蒙古人的性命。
……
第227章 那是你们的活路,不是我们的
风在山谷中回旋,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索额图的队伍在雪地里艰难前行,四百名满洲护卫个个神色凝重,警惕地扫视着两侧的山坡。
一种无形的压力,随着他们深入峡谷而越来越重。
“停!”
队伍最前方的护卫头领猛地勒住缰绳,举起了手。
整个队伍瞬间静止,只剩下战马不安的响鼻声和风的呼啸。
索额图掀开车帘,眯起眼,顺着护卫的目光望去。
只见前方山谷的出口,以及两侧的山脊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身影。
他们骑在马上,一动不动,中的马刀在铅灰色的天光下,反射着寒芒。
三百骑,每一骑都透着杀气。
为首那人立马横刀,身形魁梧。
即便隔着百步之遥,索额图也一眼认出了他。
蒙八旗副都统,博尔济吉特·巴图。
索额图的心猛地一沉,但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他掀开门帘,在亲卫的搀扶下,踩着积雪,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巴图动了。
他催动战马,缓缓从山坡上行下,他身后的三百蒙古骑兵,也从两侧压了过来。
“巴图。”
索额图的声音很平静,仿佛眼前只是一次寻常的偶遇。
“你这是何意?擅离驻地,率兵哗变,可知是灭族的大罪。”
巴图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燃烧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他没有回答索额图的罪名指控,只是将手中的马刀,遥遥指向那个干瘦的老人。
“索额图!”
“我只问你一句!”
“漠北草原,那是我蒙古人数百年的家园,是我祖祖辈辈埋骨的地方!”
“你凭什么!”
“凭什么把它卖给罗刹蛮子!”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身后的三百蒙古骑兵,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马刀,用行动附和着他们主将的质问。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索额图的护卫们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只要索额图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立刻扑上去,将这些叛逆撕成碎片。
然而,索额图只是静静地看着巴图,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甚至露出了一丝怜悯。
“就为这个?”
他缓缓摇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为了活下去。”
“为了乌尔堪屯营地里,剩下的那十几万族人,能活到开春,能有一口吃的。”
“巴图,你也是一旗之副都统,应该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人要是都没了,还要土地做什么?抱着祖宗的牌位,守着一片空荡荡的草原,然后全族人一起冻死饿死,这就是你想要的荣耀?”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巴图,又指向他身后的三百骑兵。
“只要我们还活着,只要我大清的国祚还在,今天失去的,明天未必不能拿回来!”
“住口!”
巴图怒声打断了他,双目赤红。
“那是你们爱新觉罗家的活路!是你们满人的活路!不是我们蒙古人的!”
“你们的祖地在赫图阿拉,可我们的家,就在漠北!”
“我脚下的土地,流的是我祖宗的血!埋的是我族人的骨!它不是货物,不能拿来交易!”
他猛地举起马刀,刀尖直指苍穹。
“我蒙古人的血,可以流在冲锋的路上,但绝不能用祖宗的家园,去换一口苟延残喘的吃食!”
索额图脸上的怜悯消失了,他冷冷的看向巴图。
“愚蠢。”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再不多言,只是轻轻一挥手。
谈判,在这一刻彻底破裂。
“为了长生天!”
“为了草原!”
巴图发出一声怒吼,双腿猛地一夹马腹,第一个冲向了索额图的护卫队。
“杀!”
三百蒙古骑兵,也同时发出了惊天呐喊,跟随巴图猛冲而去
“开枪!”
索额图的护卫头领冷静地下达了命令。
密集的枪响在山谷中回荡。
冲在最前面的蒙古骑兵,如下饺子般纷纷栽下马背,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但后续的骑兵没有丝毫停顿,他们踏过同伴的尸体,挥舞着马刀,转瞬之间便冲进了满洲护卫的阵列之中。
狭窄的峡谷,瞬间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没有战术,没有阵型。
只有最原始的劈砍与刺杀。
一名蒙古骑兵被长矛贯穿了胸膛,却在临死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马刀送进了对手的咽喉。
一名满洲护卫冷静地躲过致命的一刀,反手用佩刀划开了战马的肚腹,在骑士连人带马摔倒的瞬间,一刀枭首。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蒙古骑兵悍不畏死,他们每个人都杀红了眼。
但索额图的护卫队,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装备更精良,配合更默契,也更冷酷。
巴图如同一头发狂的猛虎,他手中的马刀翻飞,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他死死地盯着被护卫们团团围在中央的索额图,他知道,只要杀了那个老家伙,一切就都结束了。
可他与索额图之间,隔着一道由尸体和钢铁组成的,无法逾越的墙。
“噗嗤!”
一杆长矛,从侧后方狠狠刺入了他的后腰。
剧痛传来,巴图的身子猛地一晃,他怒吼一声,反手一刀,将偷袭者连人带矛头一同斩断。
可更多的兵器,从四面八方递了过来。
一支利箭射穿了他的左肩,一柄钢刀砍中了他的大腿。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身上的皮甲。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视野也开始变得模糊。
他看到自己的族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他们的鲜血,将这片雪谷,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赤红。
两刻钟后,厮杀声渐渐平息。
峡谷内,再没有一个站着的蒙古人。
数百具尸体,连同他们的战马,七零八落地倒在雪地里,温热的血液在严寒中迅速凝结。
巴图靠在一块被血染红的岩石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身上插着三支羽箭,腹部一道巨大的伤口,肠子都流了出来。
他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个安然无恙的身影。
索额图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何苦呢?”
巴图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想笑,却只咳出大口的血块。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蒙语,发出了一声最恶毒的诅咒。
“爱新觉罗……女真鞑子……背信弃义……长生天……会看着你们……断子绝孙……”
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头颅,无力地垂了下去。
索额图的眼皮跳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
他转身,看着自己仅存的两百多名护卫,他们人人带伤,脸上身上,都沾满了鲜血。
峡谷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声依旧。
“打扫战场,处理伤员。”
“我们继续赶路。”
……
在索额图一行人离开不久后,一队身披白色披风的明军侦察兵,出现在了山谷内。
带队班长看了看满地的尸体,又望了眼索额图离去的方向,眼睛微微眯起。
“这北境,越来越有意思了。”
……
第228章 一纸国书,万里草原
雅克萨城头那面双头鹰旗,在寒风中发出沉闷的扑棱声。
当索额图那支仅剩两百余人的残破队伍出现在城下时,迎接他们的,不再是冰冷的枪口与粗野的呵斥。
厚重的堡垒大门,竟在一阵刺耳的吱嘎声中,缓缓敞开。
身形肥硕如熊的伊万诺夫,亲自带着一队军官,大笑着从城门内迎了出来。
他张开双臂,径直走向队伍最前方的索额图,那张因常年酗酒而通红的脸上,堆满了热情洋溢笑容。
“我的朋友!欢迎你们来到雅克萨!”
一个熊抱,结结实实地落在了索额图干瘦的身体上。
浓烈的酒气与浓重的体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差点就把索额图熏得当场去世。
他有些僵硬地被伊万诺夫抱在怀里,浑浊的老眼中满是警惕。
图海临行前,曾将自己在雅克萨遭受的百般羞辱,一字不差地告诉了他。
可眼前这罗刹将军的态度,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过分的热情,比冰冷的刀锋更让他心底发寒。
伊万诺夫松开手,拍了拍索额图的肩膀,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
“路途艰辛,快,城里已经为你们备好了热汤和烈酒!”
索额图稳住身形,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
他挺直了那被风雪压得有些佝偻的腰板,开口道。
“本官乃大清帝国领侍卫内大臣,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杜立德被剐了,他来顶)
“此次前来,全权代表我大清皇帝,与贵国商讨结盟事宜。”
伊万诺夫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全权代表。
这个词,才是他真正想听到的。
眼前这个干瘦的老头,手里攥着他想要的东西。
“原来是索额图大人,失敬,失敬!”
伊万诺夫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
“外面风大,我们进城详谈!您的勇士们,我也会让人好生招待!”
他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索额图看了一眼身后那些面带警惕的护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既已至此,便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
雅克萨城内最大的木屋里,壁炉烧得正旺。
索额图坐在铺着厚实熊皮的椅子上,捧着一杯温热的马奶酒,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
伊万诺夫坐在主位,他举起手中的酒杯。
“索额图大人,我代表沙皇陛下,欢迎您的到来。”
索额图放下酒杯,开门见山。
“伊万诺夫将军,明人不说暗话。”
“想必将军也清楚,如今盘踞中原的明寇,野心勃勃,其势滔天。我大清若亡,明军绝不会停下北进的脚步。”
“唇亡齿寒的道理,将军不会不懂。”
“今日贵国助我大清,便是助他日之自己。此番结盟,于你我两国,皆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试图从大局着眼,为这次交易争取一丝体面。
然而,伊万诺夫只是轻笑一声,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他抹了抹嘴角的酒渍,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索额图大人,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但明军会不会打过来,那是明天的事。”
“而你们,今天就快要活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走到索额图面前。
“我的朋友,我不想听这些空洞的道理。”
“我只想知道,你们的皇帝,想通了没有?”
“我上次开出的条件,他是否答应?”
屋内,瞬间陷入了死寂。
索额图抬起头,迎上伊万诺夫那双贪婪的眼睛。
他知道,任何言语上的周旋都已是徒劳。
对方根本不在乎什么唇亡齿寒,他们要的,就只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最终,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黄铜管,拧开封口,将那份盖着鲜红玉玺的国书,推到了伊万诺夫的面前。
伊万诺夫迫不及待地展开国书,目光在那些用满汉两种文字书写的条款上飞速扫过。
这位罗刹将军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索额图大人,看来你们的皇帝,终于想通了。”
他转身走到墙边的地图前,目光扫过那一整片大草原,眼中的精光,越来越盛。
“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在危难时伸出如此慷慨的援手。”
“这片草原,很润泽,配得上我罗刹帝国的友谊。”
索额图闭上了眼睛。
……
签约的仪式,简陋得近乎可笑。
没有钟鼓齐鸣,没有盛大宴席。
就在这间充斥着酒气与霉味的木屋里,伊万诺夫代表罗刹国,用一支鹅毛笔,在国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字迹龙飞凤舞,张扬跋扈。
索额图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他身后的几名满洲官员,则死死地低着头,攥紧的双拳,指节已然发白。
当伊万诺夫签完字,将国书递还给索额图时,仪式便算完成了。
“合作愉快,我的朋友。”
伊万诺夫大笑着说道。
索额图看着那份已经生效的国书,心中一片麻木。
“将军,盟约既已签下,还望贵国能立刻履行承诺,援助我大清一批粮食。”
“乌尔堪屯的营地里,还有十几万族人,在等着救命的粮食。”
伊万诺夫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即换上了一副为难的神色。
他摊开双手,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的朋友,你该知道,雅克萨也只是一个前哨堡垒,储备的粮食并不充裕。”
他看着索额图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话锋一转。
“不过你放心,作为盟友,我绝不会坐视不管。”
他拍了拍手,一名军官走了进来。
“去,把仓库里所有的粮食都装上车,一共四十车,全部交给我们的清国朋友。”
“至于更多的援助,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前往更西边的尼布楚调集。放心,最多一个月,,满载着粮食和武器的商队,同时还有我沙俄帝国的大军就会一同抵达你们的营地。”
索额图整个人僵在原地。
四十车粮食。
对于十几万张嘴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一个月。
他脑中飞速计算着。
营地里剩下的粮食,加上这四十车,应该还能撑上一个月。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他别无选择。
“如此,便多谢将军了。”
……
当索额图的车队带着那四十车粮食,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后,一名哥萨克军官走到了伊万诺夫身边。
“将军,我们真的要和这群清国人结盟吗?”
伊万诺夫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结盟?”
“不,我只是在做一笔生意。”
“清国这艘破船,沉没是必然的。我可没兴趣陪着一群将死之人,去对抗兵锋正盛的大明。”
军官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那我们……”
伊万诺夫转头看向了军官。
“船会沉,但船上的货物不会。”
“这份国书,就是这片土地的地契。无论将来是谁坐拥中原,我们拿着这份‘地契’,这片草原,就永远是我罗刹帝国的领土。”
军官恍然大悟。
“将军阁下,您的意思是……”
伊万诺夫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至于那支援助……”
“就让它永远在路上吧。”
……
第229章 大清已经完了
当索额图的车队再次出现在乌尔堪屯的地平线上时,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车队看上去狼狈不堪,护卫们也几乎人人带伤,但他们带回来的东西,却点燃了整个死寂的营地。
四十车粮食。
还有一纸盖着罗刹双头鹰国徽的盟约。
“粮食!是粮食!”
“我们有救了!罗刹人答应结盟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乌尔堪屯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无数面黄肌瘦的旗人从他们那如同坟包般的木屋里冲了出来。
他们看着那四十车粮食,就像看着救世的神迹,眼中迸发出久违的光彩。
胤礽被人搀扶着,踉跄地冲出他的“皇宫”。
当索额图将那份沉甸甸的盟约呈到他面前时,这位早已被恐惧和绝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皇帝,竟嚎啕大哭起来。
他紧紧抓着索额图的手,老泪纵横,声音嘶哑。
“索中堂!我大清的国之柱石啊!”
“有此盟约,何愁明寇不灭!何愁大业不成!朕……朕要重赏你!”
索额图干瘦的脸颊抽搐了一下,神情有些不自然。
似乎,上一个被如此盛赞为“国之柱石”的杜大学士……结局不是那么美好啊。
如今,尸骨怕是都让顺天府的野狗给刨了。
他躬身,避开了胤礽的手。
“此乃臣分内之事。”
胤礽的狂喜并未持续太久。
当众人返回“皇宫”内,胤礽仔细问过细节,得知罗刹人的主力援助尚需一个月才能抵达时,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而索额图将蒙八旗副都统巴图的“叛乱”一事澄明后,他的脸色更黑了。
“那巴图……他竟敢带兵截杀你?反了!他这是反了!”
胤礽猛地一脚踹翻了身前的炭盆,滚烫的火星四处飞溅。
“好!好一个博尔济吉特!”
“朕现在才明白!这些蒙古狼崽子,根本就喂不熟!”
“他们心里只有他们的草原,只有他们的长生天!根本没有朕这个皇帝!”
“朕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他们却在背后捅刀子!想要朕的命!”
“索中堂,你平叛有功!但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猛地停下脚步。
“不把这些蒙古人都杀干净,朕睡不着觉!”
索额图心中一凛,急忙劝阻道。
“皇上,万万不可!”
“巴图虽反,但罪不及全族。营中蒙八旗尚有数千之众,皆是我大清的勇士。此刻临阵内乱,无异于自断臂膀,只会动摇军心啊!”
“动摇军心?”
胤礽发出一声神经质的尖笑。
“刀都快架在朕的脖子上了,你跟朕谈军心?”
“朕告诉你,索额图!这些蒙古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潜在的叛徒!今天反一个巴图,明天就能反十个!朕的背后,容不得这些随时会咬人的恶狼!”
他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恐惧已经彻底吞噬了他的理智。
看着状若疯魔的胤礽,索额图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这个被恐惧支配的皇帝了。
他呕心沥血,出卖祖地,换来了一线生机。可这位皇帝,却要在看到曙光的前一刻,亲手把所有人都拖回地狱。
***
与营地其他地方的狂欢截然不同,蒙八旗的营地内则安静得多。
盟约的内容虽然并没有公开,但索额图用漠北草原换取结盟的风声,早已在军官之间传开。
十天前,他们的副都统,博尔济吉特·巴图,带着三百名勇士前去截杀索额图。
如今,索额图带着那份用他们家园换来的盟约回来了。
而巴图,没有回来。
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一顶最大的营帐内,十几名蒙古佐领、参领围坐在一起,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巴图的副官,双目赤红地看着众人。
“都统临走前说了,如果他回不来,就让我们往西去。”
他一字一顿,复述着巴图最后的遗言。
“蒙古人的事情,只有蒙古人自己能做主!”
一名年轻的佐领猛地一拳砸在案上。
“走!我们往西!再留在这里,就是给这群背信弃义的女真鞑子当狗!”
“可我们的家小怎么办?”一名年长的参领声音沙哑,“外面冰天雪地,带着女人和孩子,我们走不出一百里,就得全部冻死在路上!”
一句话,让帐内所有人都沉默了。
走,是一条看不到希望的死路。
不走,是留下来忍受被出卖的屈辱。
他们陷入了两难的绝境。
就在他们激烈争论,无法决断之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兵甲碰撞的脆响。
一名哨兵惊慌冲了进来。
“不好了!女真兵……女真兵把我们给围了!”
***
冲突的爆发,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突然和血腥。
当数千名女真士兵举着屠刀,如潮水般涌入蒙八旗的营地时,所谓的“清算”,瞬间演变成了一场最野蛮的劫掠。
这些同样在饥饿和绝望边缘挣扎的女真兵,他们的目的早已不是清除叛逆。
他们要抢夺蒙古人仅存的口粮,剥下他们身上最后一件蔽体的皮袄,抢走他们帐篷里任何值钱的东西。
一名蒙古汉子怒吼着冲向一名试图抢夺他妻子身上皮裘的女真兵,却被数把长矛从背后捅穿。
那女真兵一脚踹开他的尸体,粗暴地将那件沾血的皮裘扯了下来。
火光冲天而起,映照着雪地,也映照出一张张因贪婪和疯狂而扭曲的脸。
惨叫声,哭喊声,兵器入肉声,响彻营地。
蒙八旗的勇士们虽然奋起反抗,但他们仓促应战,且人数处于绝对劣劣势。
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仅仅数百名最精锐的骑兵,在一个角落撕开了一道缺口,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茫茫的雪原之中。
其余所有反抗者,连同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尽数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场屠杀,持续了整整一夜。
天亮时,风雪停了。
数千具蒙古人的尸体被拖到营地之外,草草地挖坑掩埋。他们那被洗劫一空的营帐,则被付之一炬,黑烟滚滚,直冲天际。
营地外的高坡上,胤礽和索额图并肩而立,静静地看着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胤礽的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的安心。
而他身旁得索额图,看着那片被鲜血与黑灰染脏的雪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大清……或许真的完了。
……
第230章 棉兰老岛的归化儒教监
雨林深处,一座新近搭建的茅草学堂里,陈知栋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天、地、君、亲、师!跟老夫念!”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戒尺重重敲在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茫然和嬉笑。
一个胆大的男孩抓起一只色彩斑斓的甲虫,高高举起,用土话向同伴们炫耀着。
另一个则干脆躺在地上,用脚丫子去够房梁上垂下来的一根藤蔓。
剩下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叽里呱啦地吵嚷着,完全将他这个“老师”当成了空气。
“肃静!肃静!”
陈知栋气得浑身发抖,他冲下讲台,一把抓住一个正在玩弄自己脚趾的半大孩子。
“老夫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念!”
那孩子被他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哭声像个信号,瞬间,整个学堂变成了猴子的乐园。
“对牛弹琴!简直是对牛弹琴啊!”
陈知栋颓然地松开手,踉跄着退回讲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胸口闷得发慌。
他,陈知栋,寒窗苦读四十余载,自诩满腹经纶,不说经天纬地之才,教化几个蒙童总该是手到擒来。
可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些土著孩童,根本不是蒙童,他们是野人!是听不懂人话的牲口!
君臣父子?尊卑有序?
他在这里声嘶力竭地讲了两个月,这些小崽子们连最简单的“坐下”都学不会!
这哪里是教化!这分明是折磨!
“当啷啷……”
挂在学堂门口的一块破铜片被敲响,这是下学的信号。
钟声未落,那群顽童便如出笼的野猴子,一哄而散,尖叫着冲进了雨林,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空荡荡的学堂里,只剩下陈知栋一人,呆立在原地。
……
夜幕降临,雨林里的虫鸣蛙叫汇成一片喧闹的交响。
陈知栋身心俱疲地坐在学堂门口,呆呆地望着头顶那轮陌生的残月。
两名身着赤色军服的驻岛明军士兵,抬着一个木箱,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泥泞的空地,向他走来。
“陈教监,您这个月的补给到了。”
为首的士兵将木箱放下,对他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态度恭敬。
“有劳二位军爷了。”陈知栋有气无力地拱了拱手。
“陈教监客气了,您才是辛苦,我等佩服。”
士兵憨厚地笑了笑,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这是兄弟们打的野味,给您加加餐。”
说完,两人便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陈知栋看着脚边的木箱,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将其打开。
箱子最上面,是二十枚崭新的银元。
这是他的俸禄,从九品归化儒教监的俸禄。
银元下层,则整齐地码放着一叠叠花花绿绿的纸包,几个铁皮罐头,一小袋精盐,一袋大米,甚至还有两块散发着皂角清香的肥皂。
生活用度一应俱全,这样的待遇不可谓不高。
他叹了口气,烧开一锅雨水,将面饼和调料包投了进去,很快,一股浓郁的肉香便在简陋的茅草屋里弥漫开来。
这霸道的香味,甚至压过了屋外雨林的潮湿与腐臭。
陈知栋挑起一筷子面,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
滚烫、劲道、咸香……
是文明的味道。
“呼噜……呼噜……”
他狼吞虎咽,连汤带水,吃得一干二净。
一碗热汤下肚,四肢百骸都仿佛舒展开来。
可也正是这片刻的温暖,让他心中生出一丝悔意,自己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这份洋罪,就算拿了官身,又有什么意思?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便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半边脸颊都扇得火辣辣地疼。
“陈知栋啊陈知栋!你还是个人吗!”
他低声咒骂着自己,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羞愧。
他想起了自己在福州府衙前,是如何指着皇榜,痛斥陛下“毁弃圣贤之道”的。
他想起了自己在锦衣卫大牢里,是如何丑态百出,为了活命,不惜攀咬同窗的。
自己犯下的,是诋毁圣君,非议国策的死罪!
是陛下!是当今圣上法外开恩,不仅饶了自己一条狗命,还破格赐予官身,给了自己一份足以安身立命的差事!
天高地厚之恩,尚未报答万一,自己竟只因几日教化不顺,便心生怨怼,起了退意?
这与忘恩负义的禽兽何异!
羞愧与自责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重新回到木箱前,想要将东西一一归置好,却在箱底摸到了一张小小的纸条。
他疑惑地将纸条拿出,聚到油灯前借着火光展开。
“教化之道,百年树人,非一日之功。”
“尔等乃为国开疆、为民启智之先驱,朕在南京,静候佳音。”
轰!
这短短的两行字,瞬间将他所有的委屈、迷茫、悔恨,尽数劈得粉碎!
先驱……
为国开疆,为民启智之先驱……
朕在南京,静候佳音……
是啊!他不是被流放的罪囚!
他不是被发配到这蛮荒之地自生自灭的弃子!
他是大明帝国从九品归化儒教监官员!
他是大明帝国宏图伟业的开拓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国家开疆拓土,为万民开启智慧!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热,从陈知栋的胸膛深处猛地喷薄而出,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前所未有的荣耀感与使命感,让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他缓缓地将那张纸条一遍又一遍地折好,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入怀中,慢慢站直了身体。
他那双原本充满疲惫与挫败的眼睛里,此刻燃起了两团狂热的火焰。
当他再次望向那片黑暗原始的雨林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土著顽劣?
陛下曾经说过,棍棒底下出孝子。既然顽劣,那就用戒尺打到他们听话为止!
听不懂圣人之言?
那就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将“忠君爱国”四个字,刻进他们的骨头里!
他陈知栋,偏要在这片蛮荒之地,为陛下,为大明,培养出最忠诚的子民!
……
第231章 这教化,有点不对劲
倭国,江户城。
一间窗明几净的学堂内,数十名身着素雅襦裙的倭国少女端坐在小凳上,身姿笔挺,神情专注。
朗朗书声自纸窗格后传出,字正腔圆,抑扬顿挫,皆是纯正的汉家官话。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讲台上,李秀才手持书卷,身着一身湛蓝色儒衫,神情肃穆。
他便是与陈知栋同批,自大明牢狱中被“请”来的归化儒教监之一。
只是,他的境遇,与远在南洋受苦受难的陈知栋,简直是云泥之别。
在这里,他不需要声嘶力竭,更不需要动用戒尺。
他甚至只需要轻轻咳嗽一声。
“咳。”
李秀才清了清嗓子。
瞬间,满室书声戛然而止。
数十名少女仿佛被施了定身法,齐刷刷地停了下来,鸦雀无声。
她们挺直腰背,双手平放在膝上,目光齐齐望向讲台,眼神里燃烧着一种混杂着敬畏、崇拜与狂热的火焰。
那股近乎凝成实质的专注,让李秀才自己都感到了一丝心悸。
这哪里是教化?
这简直是在铸造最虔诚的信徒!
他甩了甩头,将这丝荒谬的念头驱散。
“今日,我们便讲讲这‘仁’字。”
李秀才缓缓踱步,声音沉稳。
“《说文解字》有云,仁,亲也。从人,从二。何解?”
他目光扫过下方,最后落在一个跪坐在前排,容貌尤为清丽的少女身上。
“樱子,你来答。”
那名叫樱子的少女闻言,娇躯微微一震,随即起身。
她先是朝着李秀才,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万福之礼,动作优雅,宛如画中人。
“回禀先生。”
她的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汉话流利得听不出一丝异国口音。
“弟子以为,‘仁’字从人从二,意指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孔圣言‘克己复礼为仁’,便是要我等约束自身言行,以合乎礼法,方能成就仁德。”
“善!”
李秀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解得不错。”
他顿了顿,又道:“将你昨日所书的字,呈上来与为师一观。”
“是。”
樱子再次躬身,随后从自己的案几上捧起一张宣纸,迈着细碎的步子,恭敬地呈到讲台之上。
李秀才接过宣纸,目光落在纸上。
只见那雪白的纸面上,一行行秀丽端庄的蝇头小楷,工整得如同刻印出来的一般。
笔锋有力,间架结构匀称,已颇有几分火候。
“好,好字!”
李秀...才忍不住赞叹出声。
他本就是个穷酸秀才,书法也只算尚可,可眼前这倭国少女的字,竟隐隐有超越他之势。
这让他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他将樱子的书法展示给堂下所有学生观看,引来一片压抑着的惊叹与羡慕的目光。
樱子站在一旁,低着头,脸上却难掩一丝得意的红晕。
李秀才看着她,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樱子,你天资聪颖,又肯下苦功,短短数月,无论是汉话还是书法,都已远超同侪。为师很好奇,你为何如此刻苦?”
这个问题,让堂内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樱子身上。
樱子抬起头,迎着李秀才的目光,也迎着所有同窗的目光。
她再次深深一躬,再起身时,她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回禀教串!学生如此,不敢言苦!”
“学生只愿习得上国之礼仪,通晓圣贤之文章,沐浴天朝之光辉!”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若此生能有幸,脱去倭籍,成为一名真正的大明子民……”
她停顿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纵使为奴为婢,学生亦心甘情愿,死而无憾!”
“轰!”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整个学堂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堂下的少女们,一个个被这番话震得目瞪口呆,随即,她们看向樱子的眼神,从原先的羡慕,变成了敬佩!
这不也正是她们心中所想,却不敢宣之于口的终极愿望吗?
李秀才也被樱子的回答深深地触动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身形纤弱,意志却无比坚定的少女,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为了科举功名,悬梁刺股的影子。
不,她比当初的自己,更加纯粹,也更加疯狂。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在他胸中激荡。
他想起了陛下那张出现在箱底的纸条。
“为国开疆,为民启智之先驱……”
是啊!他所做的,不正是如此吗?
将这些化外之民,变成心向天朝的忠诚子民!
李秀才的胸膛猛地挺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油然而生。
他看着樱子,看着堂下数十双期盼的眼睛,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语气,当众宣布道:
“好!好!好!”
“樱子,你的向学之心,为师看到了!你的忠诚之意,为师也感受到了!”
“为师在此应允你!”
“待你学业有成,为师定会亲自上书,向陛下举荐于你!前往我大明京师——南京!入国子监进修深造!”
国子监!
大明的最高学府!
这个承诺,比任何赏赐都更具分量!
学堂内瞬间爆发出巨大的骚动,几乎要将这小小的屋顶掀翻。
而作为焦点的樱子,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去南京?
入国子监?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片刻之后,巨大的狂喜淹没了她。
“噗通”一声,她重重地跪倒在地,对着李秀才连连叩首,额头撞在冰冷的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学生……学生叩谢教习天恩!叩谢教习天恩!”
……
下学的钟声响起。
少女们三三两两地散去,她们还在兴奋地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看向樱子的背影时,眼神复杂。
樱子独自一人走在小径上。
她没有理会身后同伴们的议论。
她抬起头,望向大海的方向,那里,是她魂牵梦萦的天朝上国。
南京……国子监……
她的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第232章 大海那边的失落国土
(还有一章,等下写不完也得先发上来占着坑位了- -)
定海卫海军基地。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港口内林立的桅杆。
奚承安一身飞鱼服,步履匆匆地跟在朱和埸身侧,沉声汇报道:
“陛下,乌尔堪屯传回消息,两日前建奴叛匪发生内讧。建奴伪帝下令清除营内蒙八旗,除有几百蒙古人冲出包围外,其余七千余人,皆被屠戮一空。”
朱和埸的脚步未停,只是不置可否地咂了咂嘴。
“朕曾听闻,那胤礽自诩文武双全,骑射文章,无一不精……呵,卖国求存,屠戮盟友,当真是好一个文武双全。”
如今北边儿依旧是白茫茫一片,小冰期这个威力,似乎冬天更加明显。大军若此时大举进攻,后勤压力太大,非战斗减员的风险也是极大。
不过也正好,就让鞑子们再在这雪原好好打磨打磨。
不是有句老话说得好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虽然鞑子们注定是成不了事了,但结果不重要,过程才重要,不是么?
他不再去想那在关外垂死挣扎的鞑子,转头将目光落在了港口内那五艘比山岳级更为庞大、更具压迫感的崭新战舰上。
兵船监造司郎中章弘方见状,立刻快步上前,脸上满面红光。
他先是指向队列前方的三艘战舰。
“陛下请看!此三舰,乃是与山岳级同期开工的第二批次巡洋舰!标准排水量四千八百吨,满载排水量六千三百八十吨!全舰配备十四门一百三十毫米单装炮,另有六座三十七毫米转管炮负责近防!”
“动力方面,配备八座新式锅炉与两座大功率蒸汽轮机,双轴推进,总马力高达四千五百匹!最高航速十七节,以十节经济航速巡航,航程可达七千海里!”
接着,他又指向了队列后方,那两艘外观略有不同的姊妹舰,声音愈发高亢:
“而这两艘,则是下官斗胆,根据陛下您‘主炮中轴布置’的理念,进行改进的试验舰!其舰首舰尾不再是甲板炮,而是换装了一前一后,两座由蒸汽驱动的一百五十毫米单装炮塔!”
此言一出,朱和埸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
当初他只是同章弘方随口提了一嘴中轴线炮塔的理念,并未要求在这级舰艇上立刻实现。
却没想到,章弘方竟真的将进度稍慢的两艘船,给硬生生改了出来。
虽说目前还只是半开放式的单装炮塔,防护相对薄弱,但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足以让全世界海军设计师都瞠目结舌的巨大飞跃!
章弘方见朱大皇帝露出满意之色,立刻躬身补充道:“陛下,此五舰均已完成海试与战备训练,所有舰员皆已就位,可随时交付海军,正式入役!”
“好!”
朱大皇帝龙颜大悦当即拍板。
“此级巡洋舰,便以我大明江河为名,定为‘江河级’!这两艘试验舰,便命名为‘长江’号与‘黄河’号!”
他看着两舰首尾那初具雏形的中置炮塔,又瞥了一眼远处船坞内,那五个已经铺开龙骨,舰体轮廓更为庞大的新一级舰艇。
那才是他心中的目标。
全钢制船体,全蒸汽动力驱动,全主炮中轴线布置!
他知道,级舰艇一旦建成,将是真正横压一个时代的无敌存在!
忽的,他想起了什么。
下一刻,他的目光越过眼前的舰队,投向了更遥远的南方。
澳洲!
那片失落的大陆,从他来到这个时代起,就始终挂在心上。只是先前连番大战,海军抽不开身,此事便一直被搁置。
如今,国内战事基本平定,海军羽翼渐丰,是时候了。
“家文宣!”
朱和埸沉声喊道。
家文宣闻声出列,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陛下,有何吩咐。”
看着这位年轻的将军,朱大皇帝嘴角微微上翘。
“朕听说,收复澳门之时,你曾自称为大明皇家海军太平洋舰队第一分舰队司令官?”
家文宣闻言,身子微微一震,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陛下,末将那都是……都是唬弄那些葡萄牙人玩儿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朱大皇帝却摇了摇头,神色一正。
“如今皇家海军已决定组建三大舰队,虽然具体章程尚未完全定下,但太平洋舰队的编制,却是少不了的。”
“你,作为我大明皇家海军的高级将领,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当然得作数!”
“今日,朕便在这里,提前任命你为大明皇家海军太平洋舰队,第一分舰队司令官!”
“啊?”
家文宣先是一愣,随即那点尴尬瞬间被狂喜所取代,他反应极快,顺杆就往上爬,嬉皮笑脸地凑了上来。
“谢陛下隆恩!嘿嘿,陛下,您看,我这都舰队司令官了,这手底下的船……您总得给划拨两条过来吧?”
朱和埸瞥了他一眼,指了指港口里那艘崭新的“长江”号。
“长江号,加上你原先指挥的泰山号,再添一艘华山号,都归你指挥。”
“就三艘啊?”家文宣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
“怎么,你想要几艘?”
家文宣还想再开口,多争取几艘过来,可一抬头,就对上了朱大皇帝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后面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最后只能讪笑着闭上了嘴。
朱和埸顿了顿,收起笑容,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朕可不是白给你当这个舰队司令官的。朕这里,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家文宣一听有旨意,立刻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肃然而立,静待圣谕。
朱和埸转身,指向南方那片一望无际的蔚蓝。
“由此往南,跨过无尽碧波,有一片失落的大明故土。其面积,相当于半个中原!”
“朕要你率领你的舰队,找到这片故土,将我大明的龙旗,重新飘扬在其上!”
“微臣领旨!”
家文宣没有丝毫犹豫,轰然应诺。
虽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家皇帝陛下,为何会知道在遥远的南方,还有一片如此广袤的“大明故土”。
但他不需要知道。
皇帝陛下说有,那就一定有!
……
第233章 国之重器,亦可民造!
定海卫的新舰入役典礼刚结束,南征澳洲的舰队也敲定了下来。朱和埸没在定天府多留,当天便登上了青鸾一号,直飞南京。
翌日,晨光透过高大的殿窗,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文武百官按品阶分列,殿内气氛庄严肃穆。
几桩关于漕运、河工的事务被飞快处置完毕,朱大皇帝靠在龙椅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却没让众人松口气。
“说说海军的事吧。”
“自平定东南以来,我大明皇家海军接收、缴获了大量蛮清各路水师的旧船。再加上从荷兰人手里接收来的一批中小型风帆战船,如今海军序列之内,趴着上百艘老船、旧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百官。
“这些船,船体老旧,修修补补,耗费巨大。火力孱弱,航速迟缓,早已跟不上舰队的节奏。如今,它们就是我大明海军身上的一块赘肉,是甩不掉的包袱!”
此言一出,户部新任代主事张正明立刻出列,躬身奏道:
“陛下,国库支用,当以节俭为本。此批船只虽老旧,但修补之后,尚可一用。若尽数废弃,实乃暴殄天物,于国无益啊!臣以为,可将之封存,以备不时之需。”
他身后几名文官立马跟着附和,嘴里念叨的无非是“节俭乃持国之本”的老话。
“封存?”
朱和埸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将目光投向了海军部的一名官员。
“李爱卿,你来给张主事算算这笔账。”
那名海军部司务立刻出列,手里还真就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他清了清嗓子,高声汇报道:
“启禀陛下!以施琅手中缴获的最大一艘‘盖伦’式福船为例,其船身龙骨多处腐朽,光是更换龙骨与外层船板,耗费便不下三千银元!”
“而其航速,顺风时最高不过八节!全船原有三十六门老式短炮,射程不足三百步。我部曾尝试将其更换为一百三十毫米舰炮,可船体结构陈旧,根本无法承受新式火炮的后坐力,仅仅一轮试射,船身便出现裂纹!最终,三十六门火炮锐减至八门!”
李信合上账册,发出一声闷响。
“此等战船,别说远洋决战,便是遇上一艘我军的春风级巡洋舰,一个照面便会化为齑粉!投入巨资修补,实属无用!”
一番冰冷的数据夹枪带棒,堵得主张节俭的张正明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憋成了猪肝色,半天没能再说出一个字来。
朱大皇帝这才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
“朕意已决,此批船只,将全部从海军战斗序列中剔除。”
“不过,废船也有废船的用处。”
他的话锋一转。
“朕打算,把这批船全部改装,成立一支‘大明皇家缉私总队’!”
缉私?
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陛下,我大明海疆靖平,何来猖獗之私货,竟需成立一支总队?”一名官员出列,提出了疑问。
朱和埸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因为,有人在偷我大明的东西!”
“诸位或许不知,随着朝廷开放部分民用机造,我大明沿海的走私,早已不是偷运些丝绸瓷器那么简单了!”
“有西洋红毛,通过收买我大明利欲熏心的商人,将我大明独有的新式缝纫机、罐头封装机、乃至糖果制造机,成批成批地偷运出境!”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就在几天前,广州府刚查获了一艘要去印度的商船,从船舱夹层里,抄出了整整十台崭新的缝纫机!”
这话一出口,奉天殿内嗡的一声,瞬间炸了锅。
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脸色全都变了!那表情,比自家祖坟被人刨了还难看!
红毛番!竟敢偷盗我大明之神器,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罪该万死!
朱和埸看着众臣的反应,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缉私总队,解决了老船的去处。但三大舰队的编制框架已定,各分舰队都需要大量的护航舰船。若只靠兵船监造司下辖的两大船厂,猴年马月也造不完!”
他从龙椅上站起,踱步到御阶前。
“所以,朕决定!”
“即日起,我大明皇家海军,正式面向所有拥有大明国籍的民间船厂,公开招标!”
“竞标建造新一代,两千吨级远洋护卫舰,要求最高航速不低于十四节,续航里程不低于四千海里,装备不少于八门一百三十毫米舰炮。”
“海军部将提供必要的图纸与技术支持!皇家军工厂将提供合格的火炮与钢材!“
这话彻底说完,满殿文武,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傻了。
让民间的船厂,建造军舰?
国之重器,居然能公开叫卖竞标?
这在大明,不,在历朝历代,都是闻所未闻,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
数百里外的松江府。
一座极尽奢华的园林之内。
湖心亭中,几位身家巨万,足以搅动江南经济风云的大海商,正品着香茗,商量着下一批发往印度的货该怎么涨价才能显得自己不那么贪心。
就在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怀里死死抱着一台红木收音机,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过九曲桥,直奔湖心亭。
“东家!各位东家!出大事了!天大的事!”
几个海商眉头一拧,正要呵斥他毛毛躁躁,不懂规矩。
那中年男人已经一头冲进亭子,也顾不上行礼,手忙脚乱地把收音机音量拧到了最大。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一个清脆甜美的女声,从收音机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为加速我大明皇家海军之建设,兹决定,向全国民间船厂公开招标,竞标建造新一代2000吨级远洋护卫舰。凡我大明之子民,皆可……”
亭内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僵住了,端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脸上那副悠闲自得的神情,被一种极致的错愕所取代。
当听到“海军部提供必要的技术支撑时,其中一名年纪最长的海商,手中的青瓷茶杯“啪”的一声,脱手摔得粉碎。
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台收音机,浑浊的双眼中,爆发出炙热精光。
他豁然起身,环视众人,声音微微颤抖道。
“各位!”
“我们的机会……来了!”
第234章 这标,砸锅卖铁也得投
(今天只有一章了,写着写着就写飞了,之前的大纲细纲又用不上了,各位义父,有好的点子分享一下哇,咱众筹写小说哇。)
湖心亭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台红木收音机里,女播报员清甜的声音还在不疾不徐地回荡。
“各位……”
沈拓的声音干涩沙哑,他环视着亭内一张张同样呆滞的脸。
这些都是能在江南跺一跺脚,米价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可现在,他们像一群第一次见到银子的乡下土财主。
“都听见了?”
没人回答。
旁边那位以“胆大包天”著称,敢把明锦丝绸直接卖到奥斯曼去的钱通海,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沈……沈会长……”
“这……这是让咱们……造军舰?”
“给皇家海军造军舰?”
他的声音都在飘。
这不是一万两、十万两银子的生意。
这是“与国同休”的资格!
这是能把名字刻在太庙旁边功臣碑上的荣耀!这是光宗耀祖,庇荫子孙万代的泼天富贵!
可这富贵,貌似有点烫手啊!
“接?”
“怎么接?”
一个留着山羊胡,素来精明的商人猛地站了起来,在亭子里来回踱步,脸上满是焦虑。
“咱们造的都是什么船?福船!沙船!撑死了是盖伦船!那都是木头做的!靠风帆跑的!”
“可皇家海军的船,那是铁做的!是烧着煤,冒着黑烟,不用帆就能跑的怪物!”
“图纸?技术支持?说得好听!”
“那蒸汽机,咱们谁见过?谁知道该怎么装?那一百三十毫米的炮,一炮打出去,咱们造的船壳子怕不是当场就得散架!”
“这根本不是造船,这是要咱们从头学着怎么造一个铁疙瘩!”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滚烫的心头。
是啊。
想得是挺美。
可这活儿,接不住啊!
亭内的气氛瞬间从狂热转为凝重。
沈拓缓缓坐下,重新拿起一只茶杯。
他闭上眼,脑子里飞速盘算。
风险巨大,堪称赌上全部身家。
可机遇……
机遇同样是前所未有。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
“不对!”
“你们都想错了!”
他一拍桌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陛下这是要咱们造军舰吗?”
“不!”
“陛下这是在给咱们送技术!是手把手地喂咱们饭吃!”
他指着收音机,高声说道。
“你们想想,若是没有这档子事,那兵船监造司里的图纸,那皇家军工厂里的蒸汽机,是咱们能看一眼的东西吗?”
“现在呢?”
“只要你敢接,海军部就给你图纸,军工厂就给你提供火炮钢材!”
“这哪是招标?这分明是陛下嫌咱们这些民间船厂太废物,看不下去了,逼着咱们升级换代!”
“这叫什么?”
“这叫皇恩浩荡!”
沈拓一番话说得众人茅塞顿开,一个个脸上又重新泛起了红光。
对啊!
这买卖,就算亏了本,只要能把这造铁船的技术学到手,那也是血赚不亏!
以后自家的商船也都换成铁壳的,跑得又快又稳,还怕什么海盗?
“会长说的是!”
“咱们得去南京!马上去!”
“对!去海军部问个清楚!这标,咱们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想办法投一个!”
一时间,亭内群情激昂。
……
大半个月后,南京,海军部衙门。
这里已经成了全大明最热闹的地方。
来自天南海北的商贾富豪,堵在门口,将整条街围得水泄不通。
每个人都想第一时间拿到那份决定未来的标书。
海军部司务李信,最近忙得脚不沾地。
他按照陛下的旨意,将招标的流程安排得明明白白。
第一步,资格审查。
凡家产不满五十万龙元者,连标书的封面都摸不到。
这一条,就刷下去了九成的人。
第二步,缴纳保证金。
一万龙元。
拿到标书,先交钱。不管你中不中标,这钱,就当是为大明海军建设做贡献了。
这一手,又让无数人心疼得直抽抽,但看着那些真正的大海商眼都不眨地交钱,也只能咬牙跟上。
沈拓很顺利地拿到了那份标书。他没有在外面逗留,直接回了下榻的客栈,将自己关在房内。
标书内容详尽。
2000吨级远洋护卫舰,标准排水量两千吨左右。
要求最高航速不低于十四节,续航不低于四千海里。
武器配备……由皇家军工厂统一提供。
船体结构图纸……清晰无比,甚至连每一根龙骨的尺寸,每一块钢板的厚度,都标注得一清二楚,沈拓看得心潮澎湃。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东家!出事了!您快看!”
门被推开,一名下属举着一份刚印出来的《大明皇家报》跑了进来。
报纸头版头条,用血红的大字写着标题。
《国之利器,岂容鼠辈觊觎!锦衣卫联合定天府海关再破惊天走私大案!》
新闻内容触目惊心。
一伙英格兰商人,通过收买退役设备仓库主管、门卫,试图将一台从皇家纺织厂淘汰下来的“卷轴纺纱机”拆解打包,伪装成普通货物,偷运出境。
人赃并获。
所有涉案人员,从英格兰主谋到仓库门卫,共计十七人,全部被捉拿归案,并被判处终身劳役。
沈拓看得手脚冰凉。
如今的大明,虽然已经很少判处死刑了,但这终身劳役的判处可未必就比死刑轻松。
他此前无意中听人提起过,这些被判处终身劳役的人犯,其服刑地点无一例外均是环境恶劣的矿山,矿洞。
服刑者每日除了劳役还是劳役,直到将人耗空累死,这不比伸头一刀还惨?
皇帝这是在敲山震虎啊!
这是在告诉所有参与竞标的人:技术,可以给你,但谁敢动歪心思,这就是下场!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时,客栈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小报童,挥舞着最新出炉的号外,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号外!号外!”
“陛下口谕!因缉私事务繁重,海军招标,增设千吨近海缉私舰!
“航速要求,十六节!”
“招标截止日期……不变!”
……
第235章 风停了,雪停了,罗刹人就是不来了
南京城的热闹,像是要把天都给掀了。
海军部衙门口,马车堵得一眼望不到头。
从松江府来的,从广州府来的,甚至还有从天津卫星夜兼程赶来的船商,一个个红光满面,眼里冒着油油绿光。
护卫舰,缉私舰,这两个词儿已然成了南京城最时髦的谈资。
他们各自带着自己的团队,一拿到资料便钻进了客栈开始埋头研究。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次的技术革新,机会抓住了,未来的道路都会是康庄大道。
……
雪已经停了,风也不刮了。
但那股能钻进骨头缝里的寒冷,却没有丝毫消散的意思。
乌尔堪屯的鞑子营地冷清的有些可怕。
这里再也听不到战马的嘶鸣了。几天前,最后一批战马也被全部冻死。
想来也是,人没吃的都扛不住冻,更何况那些早就饿的只剩皮包骨的战马呢。
索额图转身回到木屋,屋子里火盆里的木炭烧得正旺。
可他仍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他走到火盆前坐下,目光直直定向墙壁上挂着的一张简陋的牛皮日历。那上面用烧黑的木炭,划了二十八道触目惊心的黑痕。
罗刹人承诺了一个月之内粮草大军都会支援而来,而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八天!
“索中堂……”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哆嗦着嘴唇开口说道。
“罗刹人……会不会……”
他不敢把那个词说出口。
索额图没有看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墙上的日历。
“他们不会来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从雅克萨到这里,十日足矣。如今二十八日已过,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另一名官员忍不住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侥幸。
“或许……或许是路上被风雪耽搁了?”
“风雪?”
索额图转头看向那名官员,浑浊的眼中露出一丝讥讽。
“这几日风雪越来越小了,我们派出去的渔猎队当靠双腿都能走出二三十里地,那罗刹人兵强马壮,物资充裕,二十几天还走不过来?”
他站起身,走到一口大锅前,用木勺搅了搅。
锅里翻滚着浑浊的液体,一些草根几块树皮在加上几块黑乎乎的马肉在其中沉浮。
”营里的马肉最多还能吃七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几位大臣,嘴角不由扯了扯。
“想我大清以骑射开国,如今,却要靠吃光战马苟活。”
“诸位,你们说,这天下间,还有比这更讽刺的笑话吗?”
满室死寂。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皇上有旨!于正殿设宴,为平叛蒙逆之功臣庆功!”
“所有参领以上将官,即刻赴宴!”
屋内的几名老臣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荒诞至极的神情。
庆功宴?
都这个时候了,还庆什么功?拿什么庆功?
索额图缓缓站起身,脸上看不出喜怒。
“走吧。”
“去看看。”
……
胤礽的“皇宫”内,此刻,这里正进行着一场无比荒诞的“庆功宴”。
胤礽穿着一件破旧但还算干净的龙袍,高坐在主位上。
他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一大块滋滋冒油的烤肉,旁边还有一壶浑浊的烧酒。
下面,十几名因屠戮蒙古人而“立功”的将领,正襟危坐,每个人的面前,也都分到了一块烤肉。
胤礽举起酒杯,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潮红。
“诸位爱卿!皆是我大清的忠臣良将!”
“等罗刹人的大军一到,朕就带你们杀回盛京!杀回北京!”
“将那朱明小儿碎尸万段!还有那些汉人!统统杀光!”
“届时,朕定不吝封赏!尔等皆是郡王亲王!世袭罔替!”
他喝下一大口劣质的烧酒,呛得连连咳嗽。
几名将领跟着干笑,大口地撕咬着马肉,仿佛这能给他们带来一丝虚幻的力量。
一名官员实在看不下去,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
“皇上……营中的粮草……”
他的话还没说完,胤礽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暴戾。
“粮草?!”
他猛地将手中的酒碗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又是粮草!除了粮草你们还会说什么!”
“罗刹人的援军马上就到!粮食也马上就到!你在这个时候跟朕说粮草不济,是何居心?!”
“你是不是明军派来的奸细!是不是想让朕的将士们军心涣散!”
那官员吓得魂飞魄散,当场跪倒在地,拼命磕头:“皇上饶命!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啊!”
胤礽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来人!给朕拖出去!斩了!”
两名侍卫冲了进来,架起那名已经瘫软如泥的官员,就往外拖。
索额图恰在此时赶到,他冲进屋内,跪倒在地。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皇上,临阵斩杀大臣,于军心不利啊!”
胤礽看着跪在地上的索额图,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丝理智取代。
他挥了挥手。
“罢了,看在索中堂的面子上,饶你一条狗命。”
他喘着粗气,重新坐下,眼神却死死地盯着索额图。
“索中堂,你来得正好。罗刹人的大军,走到哪里了?”
索额图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头。
就在他准备开口的瞬间,一名亲卫慌忙冲了进来。
“皇上!索中堂!西边……西边派出去的探马队,回来了!”
营地内最后一支派往西边侦查罗刹人踪迹的探马队,终于回来了。
胤礽的怒火瞬间被这个消息浇灭,他猛地站起身,脸上满是急切与狂喜。
“回来了?快!快让他们进来!”
片刻之后,一个几乎被冻成冰雕的军官,被人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
他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嘴唇乌青,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索额图快步走到那军官面前,询问道。
“怎么样?看到罗刹人的大军了吗?他们到哪里了?”
那军官抬起头,涣散的目光在索额图和胤礽脸上扫过。
他张了张嘴,似乎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三个字。
“什么……”
“都……没有……”
说完,他头一歪,便彻底没了声息。
什么都没有。
这五个字,将在场所有热的最后一丝幻想击得粉碎。
胤礽脸上的狂喜凝固了,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龙椅上,眼神空洞,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没有……怎么会没有……不可能的……”
索额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他缓缓地转过身,走出了这间荒诞的“皇宫”。
……
第236章 朕心善不好下手
漠北,风雪如刀。
喀尔喀蒙古的狼头大纛在铅灰色的天幕下,被冻得僵直。
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队蠕动的黑点。
两百多个身影,与其说是人在走,不如说是一群被抽去骨头的破烂皮囊,在雪地里拖行。
他们正是从乌尔堪屯,那座人间地狱里突围出来的蒙八旗残部。
突围出来时他们还有五百多人,如今只剩下不足一半,战马更是已经全部冻死在了雪原上。
当看到王帐前那面熟悉的狼头大旗时,为首的副将,巴图生前最信任的副官阿古达木,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冲向了王帐的守卫。
“我要见王爷!”
“有亡族灭种的血仇要报!”
……
黄金大帐之内,温暖如春。
喀尔喀蒙古各部落的王公贵族,围坐在温暖的火堆旁,喝着马奶酒,商议着开春后的牧场分配。
当阿古达木被两名卫兵半拖半架地弄进来时,帐内的谈笑声瞬间没了。
所有人的眉头都拧了起来,打量着这个浑身散发着死亡与腐臭气息的不速之客。
”阿古达木,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跟在那爱新觉罗家身边吗?怎么会搞成了这副模样。“
帐内有人认出了阿古达木。
阿古达木微微一震,随即挣开卫兵的搀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汗!诸位王爷!”
“女真人……背叛了长生天!”
“那猪狗不如的胤礽,为了向罗刹蛮子乞活,竟将我们蒙古人世代生息的草原,当成货物,拱手相送!”
“那丧心病狂的畜生,在与罗刹人签下卖国盟约之后,为绝后患,竟对他亲封的蒙八旗同胞,举起了屠刀!”
“七千三百六十四人!包括我们的女人,我们的孩子,我们的老人!全都被那些女真鞑子,像杀猪一样,屠戮殆尽!”
他猛地撕开自己身上破烂的衣袍,露出胸前背后那一道道深可见骨,狰狞可怖的伤口。
“我等五百兄弟,拼死才杀出一条血路!如今,更是只剩下两百多人!这是血海深仇啊!”
“我等今日前来,不为乞活,只为报讯!”
“请大汗,为我们蒙古人流的血,讨还一个公道!”
说完,他重重地把额头磕在地上,滚烫的血,瞬间洇湿了脚下华丽的波斯地毯。
整个黄金大帐,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怒火,轰然爆发!
“砰!”
一位须发洁白的老王公,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金刀,狠狠将身前的矮脚桌劈成两半!
“长生天在上!”
“我蒙古人的土地,什么时候轮到猪狗之辈拿来交易!”
“我蒙古人的血,更不能白流!”
“杀!”
“杀了这群背信弃义的女真鞑子!”
“血债!”
“必须血偿!”
雷鸣般的怒吼,在大帐内此起彼伏。所有的王公贵族,尽皆起身,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土谢图汗这时也缓缓站了起来。
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阿古达木,又看了眼帐内怒火翻涌的一众王公大汉。
十几天前 ,他在王账中发现了一封信件。
信上详述了,女真鞑子同罗刹人的交易细节、交易内容,同时也详细描述了乌尔堪屯的屠杀惨案。
对于这封信件他原本是不信的。
因为这信件落款就是锦衣卫!
他认为这是大明在挑拨蒙古同女真之间的关系,而现在阿古达木的出现,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那封信件的真实性了。
土谢图汗没有说话,他走出帐外朝着那两百多名荒原归来的乞丐走了过去,他还需要再次确认!
……
许久,他转身回到帐口,冰冷的声音,压过了帐外呼啸的北风。
“从今日起,爱新觉罗氏,是我所有蒙古部落,不共戴天的死敌!”
“他们以为卖掉的是草原?不!他们卖掉的是自己的命!”
“从今往后,这片雪原,就是爱新觉罗全族的坟场!”
“即刻封锁所有通往乌尔堪屯的道路!一只兔子,不许跑进去!一只鸟,不许飞出来!”
“昭告草原所有部落,凡在我喀尔喀境内,遇见女真人,无论男女老幼,格杀勿论!”
“从各部落中,选出最精锐的猎手!组成复仇的狼群!前往乌尔堪屯,不攻城,只猎命!猎杀任何一个敢踏出营地寻找活路的女真人!”
疯狂的杀戮,开始了。
最先遭殃的,便是逃难到草原各处的建州女真族人。
鞑子举族北逃,乌尔堪屯只聚集了十几万人,而更多的人则是逃到了草原上。
他们原本被蒙古人看作可怜的流亡者,收留了下来。
如今,胤礽的“壮举”,直接将这些人推进了万劫不复的坟墓。
昔日的邻居,一夜之间化作了最凶残的屠夫。
血腥的屠杀,在草原的每一个角落开始上演。
血债!血偿!的嘶吼,响彻了整片草原。
……
南京,紫禁城,乾清宫。
朱大皇帝看着锦衣卫刚刚送回来加急密报,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他将那张薄薄的电报纸递给一旁的王琛。
“王伯,看看。”
“草原上的朋友们,替咱们把最脏、最麻烦的活儿给干了。”
王琛看完,也是一脸的痛快。
“这下,建奴是真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朱大皇帝靠在龙椅上,伸了个懒腰,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哎,这整得,多不好意思啊。”
“你说说,都是些老弱妇孺的,朕这人心善,还真不好下手。”
“现在好了。”
他轻轻呷了一口茶,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省心了。”
(再次修改)
第237章 最后的内乱
(昨天躺平了一天,最近的章节让我写得太乱了。自己感觉都是整成了一坨大便)
蒙古人对女真一族的报复比预想中的来的快得多,靠着海东青和信鸽传递消息,不到十天时间,胤礽背叛蒙古,出卖草原给罗刹人,屠杀蒙八旗的消息便传遍了草原。
随之而来的便是建州女真一族被彻底孤立。原本还有零星送往乌尔堪屯的物资也全部断得干干净净。
开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风雪停了,天空甚至难得地放晴,露出了几分洗练过的蓝色,但阳光,却带不来一丝一毫的暖意。
阿济格裹紧了身上那件破烂的羊皮袄,躲在一座被掀了顶的木屋废墟后,眼睛死死盯着营地边缘的一片开阔地。
那里,有几个和他一样饿得只剩骨架子的女真兵,正哆哆嗦嗦地拖着一张破渔网,朝着不远处的小树林挪动。
他们不是去捕鱼。虽然雪已经停了几天,但河道依旧冻得能走马。
哦,对了,他们早就已经没有马了。
甚至连埋在雪里头的马骨头都刨了出来,敲碎了熬汤。
他们是去捕兔子,捕任何能动弹,能填进肚子的活物。
阿济格喉结滚了滚,嘴里泛起一阵苦水。
他知道,这几个人回不来了。
果不其然,他们进林子不到一炷香,几声短促的惨叫就从深处扎了出来,又被林子囫囵吞了回去。
是蒙古人。
自几天前,蒙古骑兵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营地周围。
这些人也不攻城,也不靠近,就像附骨之蛆,日夜不停地在营地周围游弋。
只要有人敢出营地寻找生路,无论是打猎还是挖草根,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具插着箭的尸首。
阿济格亲眼见过,一个饿疯了的同伴冲出去,甚至还没跑出五十步,就被三支从不同方向射来的箭矢钉死在雪地里。
那些蒙古人甚至懒得去回收箭矢,就那么让尸体在雪地里慢慢僵硬,像是在炫耀他们的猎物。
他们也曾组织过一次人马,冲出营地试图杀掉那些而蒙古人。
但他们得结局,无不是被这些蒙古人戏弄至死。
他们已经跑不动道,挥不动刀,也拉不动弓,根本不是蒙古人的对手
曾经的八旗铁骑,如今不过是一群没了马的软脚虾。
现在,已经没人敢出去了。
……
阿济格缩了缩脖子,正准备悄悄溜回自己的狗窝,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两个士兵正鬼鬼祟祟地拖着一个麻袋,钻进了一座废弃的帐篷。
麻袋在雪地上拖出一条暗红色的痕迹。
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味,顺着微风飘了过来。
阿济格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知道那是什么。
前天,他隔壁帐篷的那个女人,因为偷了邻居最后一块马肉干,被人活活打死了。
昨天,女人的尸体就不见了。
如今,这营地里的食物,除了草根、皮革,又多了些别的东西……
“呕……”
阿济格扶着残破的木墙,干呕起来,可胃里空空如也,什么都吐不出来,只剩下酸苦的胆汁。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同样面黄肌瘦的侍卫,正挨家挨户地踹门。
“皇上有旨!所有人,出来!”
阿济格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但他不敢耽搁,连忙从废墟后走出来,汇入被驱赶的人流。
……
乌尔堪屯的中心广场上,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人。
所有人都低着头,神情麻木。
胤礽站在他那座简陋“皇宫”的台阶上,身上里三层外三层裹了数层皮裘,最外面套了件明黄色的龙袍,不伦不类。
他脸颊深陷,眼窝发黑,阴冷的视线在下方每个人的脸上刮过,最后,钉在了人群前列的索额图身上。
“索额图!你可知罪!”
胤礽的声音嘶哑尖利,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
索额图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他甚至没有下跪。
“臣,何罪之有?”
“何罪之有?”胤礽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
“若不是你当初巧言令色,劝朕放弃盛京!朕何至于被困在这鸟不拉屎的绝地!”
“若不是你信誓旦旦,鼓动朕以草原换取罗刹人的结盟!我大清何至于被蛮子算计,与蒙古人反目成仇!”
“是你!都是你!”
胤礽猛地伸出手指,直指索额图,疯狂嘶吼道。
“是你这个老贼,一步步将我大清,将朕,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就是明军派来的奸细!是朱明小儿埋在我大清的钉子!”
索额图看着台阶上那个彻底疯狂的皇帝,内心一片冰凉。
北逃的建议的确是他最先提出来的,但拍板决定的可不是他。而且当初若是不北逃,他们也早就在明军的炮火下化成飞灰了。
找罗刹人结盟的提议更是胤礽自己提出来的,至于后面屠杀蒙八旗,将蛮清逼上绝路的更是胤礽发失心疯做出的决定。
如今,倒都成他的错了。
“皇上。”
“事到如今,你还在自欺欺人。”
“大清的败亡,非战之罪,实乃天意。”
“真要论罪,老臣难辞其咎,可这大清的根子,已经烂了。”
索额图说到根子上烂了时,伸出手来,颤颤巍巍指向了胤礽。
“你……”
看着索额图伸手指向自己,胤礽被气得浑身发抖。
“拿下!”
“把这个通敌叛国的老贼,给朕拿下!”他嘶吼道。
几名侍卫迟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提刀逼了过去。
然而,没等他们靠近,索额图身后十几名同样形容枯槁,但眼神锐利的老臣和将领,齐刷刷地上前一步,挡在了索额图面前。
为首的老将,是索额图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他横刀在胸前,冷冷地看着胤礽。
“皇上,索中堂为国操劳,鞠躬尽瘁!你如此构陷忠良,只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反了!你们也想造反吗!”
胤礽的眼睛瞬间红了。
“给朕上!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一场荒诞至极的内斗,就在这绝望的营地中心,一触即发。
十几名忠于索额图的将官,对上了数十名胤礽的亲卫。
双方都是饿得皮包骨头,连举刀的力气都快没了。
兵器碰撞在一起,发出的不是清脆的交鸣,而是有气无力的“叮当”声。
一个亲卫一刀劈过去,却因为体力不支,脚下一软,自己先摔倒在地。
另一个将官想冲上去,跑了两步就喘得像条死狗,只能拄着刀,弯着腰,大口喘气。
这与其说是战斗,倒不如说是一场闹剧。
索额图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那些为了保护自己,还在和同胞“厮杀”的部下,疲惫地开了口。
“都住手吧。”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索额图推开挡在身前的众人,一步步走向台阶。
他走到胤礽面前,看着这个自己辅佐了一生,如今却面目全非的皇帝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缓缓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佩刀,扔在了地上。
……
第238章 灭族!
(结束鞑子线!)
索额图死了,凌迟处死!
同蛮清上一任国之柱石,保和殿大学士杜立德一样,最后也落了个相同的下场。
不同的是,片杜立德的是明军,剐索额图的,却是他自己的“同袍”。
索额图的死,像是一道无形的闸门被彻底撞开。
乌尔堪屯,这座绝望的营地里,最后一丝名为“秩序”的东西,随之土崩瓦解。
此前,因为索额图的弹压,即便已经出现了人吃人的惨剧,但那终究是藏在黑暗角落里的秘密,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禁忌。
现在,这事儿摆上了台面,成了所有人活下去的唯一法子。
挂在木桩上示众的索额图,那点零碎的骨肉架子,没能撑过半天。在夜幕降临之前,便被一群饿疯了的旗人拖走,分食殆尽。
而等到夜幕降临后,凄厉的惨叫声,从营地的各个角落响起,此起彼伏。
……
一群游弋营地外围的蒙古猎手,远远地看着那座死气沉沉的营地,总感觉里头有什么东西,让他们从骨子里往外冒寒气。
“头儿,这地方……太邪性了。”
一个年轻的蒙古猎手紧了紧身上的皮袄,搓着胳膊,压低了嗓子开口。
“好几天了,每天晚上都能听见啃骨头的声儿,‘咔嚓’、‘咔嚓’的,瘆得慌。”
领头的百夫长是个老手。
他眯缝着眼,死死盯着乌尔堪屯上空那股子怎么也散不掉的黑烟。
那不是做饭的炊烟,是死人身上冒出来的怨气。
“不用管。”
他声音发冷。
“让他们自己咬死自己。”
“长生天看着呢,这帮背信弃义的畜生,活该。”
话音未落,远处高坡上负责放哨的斥候,跟见了鬼似的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头儿!头儿!”
“南边!南边的地平线上……”
“有东西过来了!”
那斥候一张脸煞白,嘴唇都在哆嗦。
百夫长眉头一紧。
“罗刹人?”
斥候拼命摇着头,牙齿磕得咯咯作响。
“不!不是!”
“是龙!”
“是……是大明的龙旗!”
……
游博文举着望远镜,面无表情。
镜中,乌尔堪屯已经是一个堆满了腐烂与死亡的巨型窝棚。
“报告长官!”
一名参谋快步上前,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酸水,低声报告。
“斥候回报,营地内……发现大量人类残骸,有明显啃食痕迹。”
他停顿了一下,艰难地补充道。
“是……人啃的。”
游博文放下望远镜,点了点头。
“知道了。”
他身后的士兵们,鸦雀无声,雪白的冬季作战服,擦得锃亮的步枪,整齐划一的骑兵队列。
这支军队,与眼前那座腐臭的地狱,分属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命令。”
“各炮营准备。”
“目标,前方营地。”
“十轮急速射,让鞑子清醒清醒些!”
“是!”
传令兵飞快地跑开。
很快,后方阵地上,数十门八十二毫米迫击炮,仰起了炮口。
……
“呜——”
尖锐的呼啸声,由远及近。
胤礽听到了。
他推开满是污垢的木窗,寒风灌了进来,让他浑浊的脑子清醒了些许。
这时,一名军官慌慌张张冲了进来。
”皇上,不好了!“
”明军!明军杀过来了!“
”明军?“
胤礽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慌,接着,他笑了。
“来了……”
“终于来了……”
“朕……解脱了……”
“来人。”
他轻声唤道。
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太监,从角落里哆哆嗦嗦地挪了出来。
“给朕……更衣。”
小太监愣先是一愣,随即慌忙上前。
胤礽穿上了龙袍,坐回了那张破烂的“龙椅”上,正了正身子。
他看着空荡荡的大殿,仿佛看到了满朝文武,看到了盛世江山。
“朕,是大清的皇帝。”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自言自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也像是在说给列祖列宗听。
“轰!”
一枚炮弹,落在了“皇宫”前方的广场上。
巨大的爆炸,将地面上那些凝固的血污与残骸,连同积雪一起,掀上了半空。
整个木屋都在剧烈地颤抖。
胤礽的身子晃了晃,但没有倒下,他看着窗外那冲天的火光,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轰!轰!”
接二连三的爆炸,越来越近。
木屑横飞,屋顶被掀开了一半,寒风夹杂着硝烟,灌了进来。
胤礽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火折子。
他看了一眼身上这件龙袍,又看了一眼殿外那片正在被炮火清洗的大地。
“皇阿玛。”
“儿臣,下去陪你们了。”
他吹燃了火折子,随手扔在了身旁的幔帐上。
干燥的布料,瞬间被点燃。
火舌向上攀爬,很快,便吞噬了整个“皇宫”。
……
十轮炮击过后,整个乌尔堪屯的中心区域,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那座燃烧的木屋,也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残骸。
“传我命令。”
“第一、第二旅,呈钳形攻势,进入营地。”
“第三旅,外围警戒。”
“记住你们的誓言。”
游博文顿了顿,刀锋向前一指。
“杀光鞑子!”
“不留活口!”
“吼!”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响彻雪原。
……
南京,紫禁城,御书房。
岛津彩香手拿一份电报一脸喜色的跑了进来。
“陛下,北境急报。”
朱和埸站在一副巨大的世界地图面前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彩香看了眼面前英武的身影,随即低声念道。
“北伐全军已于昨日凌晨,抵达乌尔堪屯。”
“伪帝胤礽自焚而死。”
“乌尔堪屯建州女真一族,上至王公,下至妇孺,共计十一万七千余人,已尽数诛绝。”
“无一活口。”
殿内,一片寂静。
良久,朱和埸才缓缓转过身从彩香手里接过了那份电报。
“知道了。你且先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彩香看了眼朱和埸,随即施礼躬身退下。
待门扉合拢,朱大皇帝再次看了看手中的那份电报。
”杀光鞑子,不留活口。“
”女真族灭,朕,这算是完成誓言了吧。“
半晌,朱大皇帝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
”仇报了,那么下一步就该是插旗帜时间了……“
第239章 他们这是在找死
天光正好,南京城刚刚从清晨的薄雾中苏醒。
街边的早点铺子,油锅里的白气混着面香升腾而起,伙计的吆喝声穿透晨雾,与行人的谈笑、孩童的嬉闹交织在一起。
一切都和往常的每一个清晨一样,宁静,祥和,充满了俗世的烟火气。
街角,高高竖起的铁杆上,那只黑色的铁喇叭突然发出“滋滋”的轻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这是“大明之声”要开始广播了。
人们早已习惯了这每日的陪伴,该吃面的吃面,该赶路的赶路,只是竖起了耳朵听着。
往日里,这广播总会先放上一段轻快活泼的乐曲,再由那位声音甜得能掐出水来的轻语姑娘,播报些城中趣闻或是朝廷新政。
可今天,没有音乐。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轻语那清悦的声音响起,却不是往日的轻快甜腻,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与庄重。
“各位大明的百姓,早上好。”
“今日,大明之声将向全天下,播报一则足以告慰我大明历代先祖,足以让所有汉家儿女扬眉吐气的特大捷报。”
这番开场白,让整个南京城的动作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面馆里,食客停下了吸溜面条的动作,筷子悬在半空。街道上,行人的脚步钉在了原地。就连那吆喝的伙计,也张着嘴,忘了自己下一句该喊什么。
所有人都抬起头,目光汇聚向那些遍布城市角落的铁喇叭,不明白今日究竟有何等大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建奴余孽,窃我中华神器,奴役我汉家百姓,其罪滔天,罄竹难书。朕承天命,兴王师,历经两载,转战万里,终于天允一年三月二十二,于乌尔堪屯,犁庭扫穴!”
“此役,尽歼建奴伪帝、王公、兵丁及其家眷共计一十一万七千余人!伪帝胤礽自焚而死,建州女真一族,自此,族灭!”
“自崇祯甲申至今,四十余载国仇家恨,一朝得雪!凡我大明子民,当焚香祷告,慰我先祖在天之灵!”
“钦此!”
诏书念毕,世界安静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彻底凝固了。
“族……灭?”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他身旁,一个壮汉猛地将手中的肉包子捏成了面泥,他瞪大了眼睛,嘴唇哆嗦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短暂的死寂,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下一刻,压抑了七十年的仇恨与屈辱,在这一瞬间,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赢了……赢了!鞑子……死绝了!”
那壮汉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滚烫的泪水从他布满血丝的眼眶中喷涌而出!
“哇——!”
街边,一个妇人捂着脸蹲在地上,放声痛哭,哭声撕心裂肺。
“爹!娘!你们听到了吗!鞑子死绝了!大仇得报了啊!”
更多的人,则是疯了一般地冲上街头,他们拥抱在一起,又哭又笑,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宣泄着。
这不是以往任何一次收复失地的大捷,不是攻陷某座城池的喜讯。
这一次是终结!
是那个压在所有汉人头上四十余年,如同噩梦般的阴影被彻底地抹去了!
“砰!”
福满楼的掌柜一脚踹开大门,他站在门口,涨红了脸,振臂高呼:
“今儿个!我这福满楼的酒!不要钱!随便喝!”
“好!!!”
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无数人跪倒在地,朝着皇宫的方向,一下又一下地用力叩首,额头磕在青石板上,鲜血淋漓也毫不在意。
整个南京城,整个华夏大地,在这一刻,彻底沸腾了!
然而,广播里的声音,并没有就此结束。
短暂的停顿后轻语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那庄重之中带上了一股愤怒。
“另,据我大明锦衣卫于建奴伪都缴获之国书铁证!建奴伪帝胤礽,为苟延残喘,竟与罗刹国私下订立盟约,以我外兴安岭以北,额尔古纳河以西,甚至,漠北万里草原,尽数割让于罗刹蛮夷,以换取其出兵援助!”
“此等卖国求荣、背信弃义之举,人神共愤,天地不容!其族灭,实乃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什么?!”
“那帮鞑子!竟然还把地卖给了罗刹蛮子?”
“畜生!简直是畜生!他们凭什么卖我大明的土地!”
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百姓,瞬间被滔天的怒火所取代。
那草原虽然是蒙古人的地方,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说那地儿是大明的,那便是我中华疆域的一部分。
鞑子窃据中原,已是大罪,如今穷途末路,竟还敢将大明故土拿去当货物交易?
“狗娘养的建奴!死有余辜!”
“难怪蒙古人会反了他们!活该!这群数典忘祖的畜生,死得好!死得太便宜他们了!”
“还有那帮罗刹蛮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就是!一群红毛鬼,也敢觊觎我中华土地!”
人群中,一个穿着长衫,气质斯文的中年书生,听着周围的叫骂,却只是摇着头,发出一声轻笑。
旁边一个卖菜的壮汉见状,瞪着眼问道:“先生,你笑什么?难道那帮罗刹鬼不该骂?”
书生收起折扇,在手心轻轻一敲,脸上带着一股傲然。
“骂,自然该骂。只是骂他们贪婪,却也高看他们了。”
他扫视一圈,朗声道:“诸位想想,那罗刹人自以为聪明,与一群将死之獠签订一纸空文,便想堂而皇之地占据我大明万里河山。他们可曾想过,我大明皇帝陛下,会认这笔账吗?”
“我大明煌煌天威,岂是一群茹毛饮血的生番可以撩拨的?”
他顿了顿,嘴角撇出一丝不屑。
“他们这不是贪婪,这是愚蠢!”
“他们这不是在谋夺土地,他们这是在找死!”
……
第240章 你们有的选吗?
(好消息,写完了,正好4点。坏消息,明天还要上班)
喀尔喀蒙古,黄金大帐。
锦衣卫千户凌云,就那么随意地坐在一张矮凳上,端着一碗滚烫的马奶酒,姿态闲适得像是在自家后院。
可他对面,土谢图汗,以及帐内所有部落的王公贵族,一个个脸色涨得如同猪肝,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将这顶金帐点燃。
“你说什么?”
一个年轻的部落首领,霍地站起身,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让我们所有王公迁去南京?”
“军队全部编入大明?”
“姓凌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凌云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轻轻吹了吹碗里冒出的热气。
“这位王爷,火气别这么大。”
“坐下。”
一声坐下,让那年轻首领的脸瞬间憋成了酱紫色。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吼,作势要冲,却被身旁的老王爷死死按住了肩头。
凌云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目光在那年轻头领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又扫过这帐内的每一张脸。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诸位,别这么激动。”
“我只是个传话的。”
“你们生我的气,没用。”
他呷了一口马奶酒,咂了咂嘴。
“陛下说了,功是功,过是过。”
“你们帮忙把建奴那帮杂碎清扫干净,这是功。”
“所以,诸位今天还能安安稳稳坐在这儿,喝着马奶酒,跟我说话。”
话音一顿,他手里的瓷碗“当”一声磕在矮桌上,脆响惊得众人心头一跳。
“可当初,吴三桂那条老狗开关,建奴入关,你们蒙古人的铁蹄,也没少在神州大地上踩吧?”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这笔账,还没算呢。”
土谢图汗终于开口了。
“当年那是我们被建奴蒙蔽!如今我们已经杀了他们,为大明报了仇!这还不够吗!”
“不够。”
凌云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
他站起身,踱到大帐中央,竖起一根手指。
“王爷,你们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你们杀建奴,不是为了给我们大明报仇。”
“是因为那帮蠢货,把你们的草原卖了,还要杀你们的同胞。”
“你们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顺便,帮我们干了点脏活累活而已。”
“在我大明眼里,你们只是犯了罪,又主动戴罪立功的罪人。”
“所以呢?”土谢图汗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你们到底想怎么样?真要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
凌云笑了,摇了摇头。
“不至于,不至于!”
“王爷多虑了,我们陛下心善,人尽皆知!又岂是那种动不动就灭人全族的屠夫。”
“陛下已经给诸位指明了活路。”
“也是唯一的一条活路。”
“各部王公,迁至南京,入上书房学习汉学,享亲王俸禄,赏豪华府邸。你们的子孙后代,可以参加大明科举,可以入军校,可以经商。只要你们安分守己,便是与国同休的富贵王爷。”
“这叫,体面。”
“各部军队,打散后统一整编,择其精锐,成立三个大明国防军蒙古骑兵师。享受大明正规军待遇,军饷、抚恤、装备,一视同仁。他们的家人,就是大明子民,受大明律法保护。”
“这叫,前程。”
“至于这片草原……”
凌云的目光望向帐外,眼神变得深邃。
“将由朝廷设立行省,派驻官员,直接管辖。这里将设立军垦农场,修建城镇,开办学校。你们的牧民,可以选择继续放牧,也可以选择成为农场工人,或者进城做生意。他们的孩子,不用再像你们一样,追着水草过活,看天吃饭。”
“这叫,未来。”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土谢图汗的脸,已经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紫。
他的手死死攥着座椅的扶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哪里是招安!
这是要将他们蒙古人连根拔起!
迁往南京,名为安享富貴,实为圈禁,真到了南京,是死是活还不是对方一句话的问题。
军队打散改编,这是要抽掉他们的爪牙!
草原设立行省,这是要掘了他们的根!
“欺人太甚!”
那个年轻首落再次站了起来,这一次没人再拦着他了,他“呛啷”一声拔出弯刀,直指凌云。
“我们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我们是草原的雄鹰!真当我蒙古的汉子是泥捏的吗!大不了鱼死网破!”
“没错!跟他们拼了!”
“杀了他!祭旗!”
帐内群情激愤,十几名王公纷纷拔刀,杀气瞬间充斥了整个大帐。
然而,面对十几把闪着寒光的弯刀,凌云没有半分多余表情,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主位上土谢图汗。
“王爷,你的意思呢?”
土谢图汗死死地盯着凌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凌千户,你就不怕,走不出这座大帐吗?”
凌云笑了。
“我既然敢一个人来,自然就没想过要走出去。”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我的人头就在这里,随时可以拿去。”
“不过,在我死之前,有几件事,想请汗王想清楚。”
“我大明皇家陆军第一,第二师,此刻,就在距离此地不到两百里的地方休整。他们的任务,是清剿建奴余孽。”
“当然,陛下还有一道补充军令,若是三天内,收不到汗王您归顺的回复……”
“那么,他们的清剿对象,或许可以换一换。”
凌云顿了顿,扫了一眼帐内一片越发难看的脸色,再次补充道。
“另外,陛下已经下令,彻底封锁所有通往草原的商路,从即日起,一斤茶叶,一粒盐,一片铁器,都不会再流入草原。不知汗王的部族,能撑多久?”
“王爷,陛下已经给了你们选择。”
“是跪着,体面地活下去。”
“还是站着,像建奴一样,被抹得干干净净。”
“怎么选,你们自己定。”
说完,凌云转身便向帐外走去,没人阻拦。
不过,当他走到帐门口时,脚下一顿。
“哦,对了。”
“陛下已经下令,让大明皇家陆军第三、四、五师北上了。”
“不过你们放心,不是来打你们的。”
“他们只是路过,去雅克萨城,去尼布楚,跟罗刹人讲讲道理。”
“你们的决定,只会影响到,他们路过的时候,是带着酒水来慰问,还是带着炮弹来做客。”
凌云走了。
金帐里,只剩下一群丢了魂的草原之王。
土谢图汗喘了几口粗气,许久,那股顶着心口的血气才慢慢散去。
他知道,大明皇帝不是在开玩笑。
他也知道,他们没得选。
草原的时代,从今天起,结束了。
……
第241章 朕准备的亲王府,绝对豪华
(防止猝死,睡了,狗命要紧)
“呵,一个个叫嚣得震天响,朕还以为又会有一群草原勇士,来机枪面前载歌载舞呢。“
拿着锦衣卫送回来的电报,朱大皇帝不屑的笑了笑。
见识了鞑子的光速覆灭后,蒙古人虽然嘴上依旧凶狠,但滑跪速度一点不慢。
在凌云那番“友好”的劝说之后,第二天一大早,这位蒙古大汗就亲自带着一票部落王公,在锦衣卫临时驻地外,从天不亮一直等到日上三竿。
态度之卑微,姿态之恭顺,就差没把“忠诚”两个字刻在脸上了。
”陛下,这些蒙古王公,真让他们到南京来当富贵王爷?“
锦衣卫指挥使奚承安站在一旁,低声请示道。
他心里有点犯嘀咕。
按他对陛下的了解,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朱大皇帝将电报随手丢进一旁的火盆,看着那薄薄的纸片瞬间卷曲变黑,化为灰烬。
”富贵王爷?“
“朕没将他们满门抄斩,挫骨扬灰,就已经算是皇恩浩荡了。”
“还想换个地界儿,继续作威作福,过逍遥日子?”
”那……之前给蒙古人开出的条件……“奚承安有些迟疑。
”你是想,说君无戏言,是吧。“
朱大皇帝笑了。
“朕的确说过,享亲王俸禄,赏豪华府邸。”
“可我大明如今,并无亲王之制。这俸禄的标准是多少,自然是朕说了算。”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了敲。
“朕觉得,每月十两银子的伙食费,就已经很‘亲王’了。”
奚承安眼角抽了抽。
十两银子,在这南京城里,若是普通三口之家确实能过得相当滋润。
但那些蒙古王公又哪个不是拖家带口一大群人?这点儿银子……
“至于豪华府邸……”
朱和埸脸上的玩味愈发浓郁。
“这‘豪华’的定义,可就有待商榷了。”
”于我们的大明脊梁而言,一间能遮风挡雨,有床有桌的屋舍,便称得上是豪华。”
“朕给他们准备的府邸,自然也是这个标准。”
“朕在城郊,给他们备下了一处大宅子,院墙高三丈,顶上还拉了铁丝网,门口有卫兵二十四小时轮班站岗,保管连只耗子都溜不进去,绝对安全。”
“里面的屋子,都是最新修的水泥房,冬暖夏凉,坚固耐用。每人一间,十个平方,带独立茅厕,够不够豪华?”
“这……”
奚承安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这说的是亲王府?
怎么听着跟新建的模范监狱差不多?
不,甚至还不如监狱。
监狱的犯人,好歹还有个刑期。
听陛下这意思,这群蒙古王公,是打算关到死了。
“怎么?觉得朕刻薄了?”朱和埸瞥了他一眼。
“不不不!微臣不敢!陛下仁德!”奚承安赶紧躬身。
“行了,少跟朕来这套。”
朱和埸摆了摆手。
“鞑子入关屠戮我汉家百姓,这笔血债里,他们蒙古人出的力可一点都不少。”
“如今鞑子已经死绝了,他蒙古人又凭什么认为能躲过这清算。”
“那些普通的蒙古骑兵,尚且可以用自己的血,在战场上为我大明效死,来洗刷他们祖辈的罪孽。”
“可这些高高在上,享受了数十年荣华的王公贵族,他们又该怎么赎罪?”
他转过身,看着奚承安。
“他们不是喜欢养马吗?给他们建的那‘府邸’后面,就是新建的皇家养马场。让他们去养马,去配种,去刷洗,去繁育我大明最优良的战马,也算是为我大明做点贡献。”
“什么时候,我大明皇家骑兵,能一人三马了,朕或许可以考虑,给他们的牢房……不,府邸,换个大点的窗户。”
奚承安彻底说不出话了。
陛下,果真心善!
“传朕旨意。”
朱和埸收敛了笑容,声音恢复了平静。
“命礼部派人去迎接,礼数要做足,毕竟也算来归顺的藩王,我大明的脸面不能丢。”
“是。”
“等他们抵达南京后,不必带来见朕了,朕没兴趣看一群丧家之犬的丑态。”
“直接送去朕给他们准备的‘养马场亲王府’。”
“另外,派人看好他们,所有人,未得朕的御令,一辈子都不得踏出那座院子半步!”
“微臣……遵旨。”
奚承安躬身领命,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快步退了出去。
他得赶紧去安排,顺便给礼部那帮人提个醒,这帮子蒙古“亲王”可并非真正的亲王。
……
待奚承安领旨离开后,朱和埸召来了海军部司务李信。
“招标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李信精神一振,躬身回道。
“启禀陛下!”
“自标书发放以来,凡获得标书的商贾团队,无一例外,皆是如获至宝。”
“海军部按照陛下的旨意,特地开设了新式舰艇的讲坛,由兵船监造司的几位总工轮流授课,讲解蒸汽机原理、钢结构力学等基础知识。如今,讲坛场场爆满,座无虚席,晚到一步的,只能站在窗外伸着脖子听。”
“哦?”朱和埸来了兴趣,“他们都能听得懂?”
“回陛下,起初自然是听得云里雾里。但这些人都是人精,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竟是花重金请了不少格物、算学专业的书生,给他们当起了‘助教’。”
“再加上我们提供的图纸,如今,那些个平日里只懂丝绸茶叶的大海商,张口闭口都是‘龙骨强度’、‘水密隔舱’,学习劲头之高,连几位总工都咋舌不已。”
“很好。”
朱大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用军方的订单,来撬动整个民间造船业的技术革新。
这批护卫舰和缉私舰,只是一个开始。
当这些民间船厂掌握了建造铁甲舰船的技术后,他们就会自发地去建造更大、更快、更先进的商船。
届时,大明的商路,将随着这些钢铁巨轮,铺满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既然他们热情这么高,那朕,也不能让他们等急了。”
朱和埸沉吟片刻,做出了决断。
“传朕旨意,三日后,于海军部衙门,举行大明皇家海军首次舰船招标会。”
“让所有人都准备好,这第一单,花落谁家,就看他们各自的本事了。”
……
第242章 大明皇家造船总会
三天时间,转瞬即过。
海军部衙门。
沈拓以为自己来得够早了,但到了地方才发现比他来得早的大有人在。
天还未亮透,衙门外的长街便已被各色豪华马车堵得水泄不通,而车上下来的,无一不是跺一跺脚便能让一方经济抖三抖的巨贾豪商。
他们锦衣华服,身后跟着精明干练的账房和船厂总公,彼此间拱手寒暄,脸上挂着热络的笑,眼中却闪烁着毫不掩饰的精光。
松江府的沈拓与钱通海并肩而立,看着眼前这番景象,心中亦是波澜起伏。
“沈会长,看来今天想啃下这块肉,不容易啊。”钱通海压低了声音,目光扫过不远处几个来自广州府和天津卫的老对手。
沈拓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他们这些大海商,平日里呼风唤雨,可心里都清楚,自己的富贵,不过是漂在水上的浮萍。朝廷一纸令下,便能让他们万贯家财化为乌有。而今日,是他们第一次有机会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与“皇家”二字,与这艘名为“大明”的巨轮,真正捆绑在一起。
这诱惑,无人能挡。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街口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甲叶摩擦声。一队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出现在街口,原本喧闹的气氛瞬间为之一滞。
商贾们不自觉地收敛了笑容,挺直了腰杆。
巳时正,衙门厚重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
海军部司务李信亲自站在门口,身后是两排荷枪实弹的禁卫军士兵。
“诸位,招标会场已经备好,请凭标书入场。”
闻言,商人们赶紧整了整衣冠,依次上前,将那份被他们翻看了无数遍,几乎要揉烂了的标书递上,随后鱼贯而入。
会场设在衙门后院一处临时搭建的巨大棚厅内,足以容纳数百人。正前方高台之上,只设了一张长案,背景是一幅巨大的大明海疆图。气氛庄重得不像是商会竞标,倒像是一场军事会议。
待所有人都落座后,李信走上高台,清了清嗓子,环视全场。
“诸位,今日齐聚于此,所为何事,想必各位心中都有数。”
“陛下有旨,此次招标,价格,并非第一要务!”
此言一出,台下一片哗然。
不比价格?那还叫什么竞标?
一名来自福建的船商忍不住站了起来,高声问道:
“李大人,若不以价格为准,那以何为凭?我等商人,逐利而生,这价钱,总是要谈的吧?”
“谈,自然要谈。”李信微微一笑,却笑得众人心里发毛,“但陛下要的,不只是几艘船,而是一个能为大明打造无敌舰队的强大根基!谁能跟上陛下的脚步,谁才能吃到这块肉!”
他拿起一份文件,朗声宣布道:“此次招标,评分共分四项。其一,船厂规模与历史产能;其二,技术储备与工匠人数;其三,预估工期与成本控制;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项——“‘军民融合’、‘技术共享’、‘协同建造’”
台下的商人们彻底懵了。
前面三项还好理解,无非是比拼家底。可这第四项,“军民融合、技术共享、协同建造”?
“这……是什么意思?”
“不比价格,倒像是考校学问来了?”
“协同建造?莫不是要我们几家合伙造船?那这银子怎么算?功劳又怎么算?”
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原本胸有成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与困惑。
沈拓坐在前排,眉头紧锁。他隐隐感觉自己抓住了一点什么,但那念头如电光火石,一闪即逝。
就在会场内议论声越来越大,几乎要失控之时,台上的李信突然脸色一肃,猛地转身,朝着入口方向躬身行礼。
“恭迎陛下!”
一声高呼,瞬间盖过了会场内所有的嘈杂。
整个棚厅刹那间鸦雀无声。商贾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原地,随即又立马反应过来,慌忙起身,跪伏于地,连头都不敢抬。
朱大皇帝在一众锦衣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没有看跪在地上的众人,径直走上高台,在那张长案后的主位上坐下。
“都起来吧。”
他淡淡开口。
“谢陛下!”
众人山呼之后,才敢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却无一人敢抬头。
朱大皇帝目光缓缓扫过台下。
“朕知道,你们今天来,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赚钱,为了发财,为了能攀上皇家这棵大树,好让你们的富贵,能传给子孙后代。”
“这,无可厚非。”
“但朕要告诉你们,朕的这棵树,不是那么好攀的。”
“朕今日来,不是来听你们报一个骨折价,然后选个冤大头。朕要的,是一个能够源源不断打造出无敌舰队的强大根基!”
“朕要的,是你们所有人的技术、财力、智慧,都拧成一股绳,为我大明开疆拓土,为朕的舰队制霸四海而服务!”
“单打独斗,互相压价,偷工减料,藏私舞弊……这些,都是商贾的劣根性!朕,不希望在我大明的军国重器上,看到这些东西!”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在棚厅内回荡。
“朕宣布,自今日起,成立‘大明皇家造船总会’!”
“凡今日到场,通过资格审查的船厂,皆可申请加入总会!”
“入会者,兵船监造司将向其无偿提供所有舰船之标准图纸!皇家军工厂将向其平价提供合格的火炮、钢材以及最核心的蒸汽动力总成!”
“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加入了总会,就要守朕的规矩。所有军舰的订单,将由海军部根据各家船厂的综合实力,进行统一分配。所有舰船的造价,将由海军部与户部共同核算成本,给出统一的采购价。所有成员船厂,必须接受兵船监造司的垂直监管,技术共享,协同建造!”
”当然,技术共享并非是让各位无偿献出,若是专研出了新技术,总会不仅会有丰厚奖励,同时,资源分配、订单分配也会向该厂倾斜。“
会场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皇帝这宏大构想给震麻了。
沈拓的后背也被冷汗浸透了。
他终于明白了。
皇帝这不是在招标,这是在收编!
他要用技术和订单作为诱饵,将大明所有顶尖的民间造船力量,全部拧成一股绳,牢牢地攥在他的手心里!
从此以后,再没有什么松江船帮,福建船帮。
只有“大明皇家造船总会”!
皇帝陛下给了他们一条路,一条通往无上荣耀与财富的金光大道。但这条路上,没有自由竞争,没有投机取巧,只有一条规矩——跟上皇帝的脚步,成为帝国的一部分。
短暂的死寂之后,沈拓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再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圣明!此乃万世不拔之基业!草民……松江船厂,愿为陛下效死!愿为大明效死!”
他的动作像是一个信号。
“草民广州船厂,愿为陛下效死!”
“草民天津船厂,愿为大明效死!”
……
呼喊声此起彼伏,所有商贾尽皆跪伏于地。
朱大皇帝看着台下跪倒的一片,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
“诸位的造船厂规模实力,锦衣卫的奚指挥使,已经替朕打听清楚了。“
”所以,朕宣布,这第一批护卫舰与缉私舰的订单,由松江沈氏、广州钱氏、天津范氏等十家船厂,共同承建!”
“朕希望,一年之后,能看到我大明的新一代战舰,巡弋在东海之上。”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最后提醒各位一句,朕的锦衣卫可不只是会收集情报和打探消息。”
“给你们的,谁也抢不走。但谁要是敢在背后动歪心思,偷奸耍滑,或是把朕的技术,卖给那些红毛番……”
“下场……”
“你们可以,参考一下建奴。”
……
第243章 罗刹人的“地契”
尼布楚城,春寒料峭。
积雪尚未完全消融,但化成的泥水混着马粪,已将这座要塞城市,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泥潭。
但这丝毫不影响伊万诺夫将军的愉悦心情。
他端着一杯辛辣的伏特加,站在城主府二楼的窗前,得意地俯瞰着城外那片正在缓缓苏醒的土地。
春天来了。
冰封的黑土地下,正涌动着无穷的生机。而这片土地,连同其上的一切,如今都是他们的了。
“将军,好消息!”
一名副官兴奋地冲了进来,手里挥舞着几份刚刚送来的军报。
“费奥多尔少校的先头部队,已经成功在额尔古纳河西岸建立了三个新的哨所!那些蒙古人望风而逃,根本不敢与我们伟大的俄-罗-斯勇士对抗!”
“还有,南下的勘探队回报,他们在草原深处,发现了一条巨大的铁矿脉!储量惊人!”
“干得不错!告诉小伙子们,动作再快一些!趁着那些蒙古人还没反应过来,我们要像钉子一样,把这片草原牢牢钉死在沙皇的版图上!”
伊万诺夫一饮而尽杯中烈酒,发出一声畅快的大笑。
黄金、皮毛、矿藏……还有数之不尽的土地和奴隶!
那张与鞑靼人签订的“雅克萨条约”,如今看来,简直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英明、最划算的买卖!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向沙皇陛下报捷,为自己争取一个伯爵的头衔了。
就在他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一名哥萨克骑兵惊慌闯了进来。
“将军!出事了!出大事了!”
伊万诺夫眉头一皱,不悦地放下酒杯。
“慌什么!”
“说!”
那传令兵喘着粗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库索夫少校的百人队……在南下建立五号据点的途中,遭遇了袭击!”
“全……全军覆没了!”
“你说什么?”他一把揪住那名骑兵的衣领,“什么叫全军覆没了?是蒙古人?还是有没死绝的鞑靼人?”
“不……不是!”骑兵拼命摇头。
“他们的盔甲是赤红色的!火枪打得又快又远又准!还有一些威力巨大的火炮!库索夫少校连冲锋的命令都没来得及下达,就没了!”
赤红色的盔甲?
伊万诺夫的心猛地一沉。“明军!”
不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另一名传令兵又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报告将军!”
“城外……城外来了一队明国使者,为首的自称锦衣卫千户,说……说要见您!”
明国使者?
伊万诺夫的眼皮狂跳起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军服。
“慌什么!来得正好!我倒要问问他们,为何无故攻击我罗刹帝国的哨所!”
他心中飞快盘算着。
或许,这只是一场误会。
对,一定是误会!
他手里,可是有那份盖着国书的“地契”!就算这片土地换了主人,契约精神总是要讲的吧?
白纸黑字的条约在此,难不成他们还敢硬抢?
……
尼布楚,将军府。
凌云施施然地走进了这间充满了毛皮与烈酒味道的屋子。他打量着墙上那张巨大的双头鹰旗,嘴角露出一丝玩味。
伊万诺夫坐在主位上,看着神情随意的明国使者,脸色并不好看。而他身后那一排挎着马刀的哥萨克军官,眼神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你就是明国的使者?”伊万诺夫故作傲慢地开口。
“我需要一个解释!为何你们的军队,要无故攻击我俄-罗-斯王国的士兵!”(1721年才改称俄-罗-斯帝国,或者第三罗马帝国)
“大明锦衣卫千户,凌云。”
凌云随意地拉过一张椅子,自顾自地坐下,姿态比伊万诺夫这个主人还要随意。
“解释?”
他笑了。
“好,我给你解释。”
“我大明皇帝陛下有旨,命尔等罗刹蛮夷,即刻退出我大明疆土!所有非法占据的土地,必须无条件归还!所有非法建立的哨所,必须立刻拆除!”
“否则,后果自负。”
伊万诺夫被这番话气得差点笑出声来。
“你们的疆土?真是天大的笑话!”
“凌千户,你或许还不知道,根据我俄-罗-斯王国与大清国签订的《尼布楚条约》,以及不久前签订的《雅克萨条约》,外兴安岭以北,额尔古纳河以西,乃至整个漠北草原,都已是我俄-罗-斯王国的合法领土!”
他一挥手,身后的副官立刻将两份用蜡封好的条约文本,重重地拍在桌上。
“白纸黑字!国玺为证!你们明国,难道想撕毁条约不成?”
凌云看都没看那份《尼布楚条约》,只是饶有兴致地拿起了那份崭新的《雅克萨条约》,粗略地扫了一眼。
随即,他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紧接着,那震惊,又化作了滔天的怒火!
“好!好一个《雅克萨条约》!”
凌云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伊万诺夫的鼻子,厉声喝道。
“建州女真,乃我大明叛军!其伪帝,更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国贼!”
“你们罗刹国,竟敢与此等叛军私下结盟!还敢承诺出兵,助其苟延残喘!”
”此举,等同于公然插手我大明内政!等同于向我大明皇帝陛下宣战!”
“我说那些叛军怎么熬了这么久呢,原来是你们从中作祟!“
伊万诺夫彻底懵了。
他预想过无数种对方的反应。
对方可能会抵赖,可能会狡辩,可能会说清国已经亡了,条约作废。
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上来就给他扣上了一顶“干涉内政”、“公然宣战”的大帽子!
“你……你胡说!”伊万诺夫下意识地反驳,“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凌云步步紧逼,眼神锐利如刀,“这条约上,写得清清楚楚!援助伪清,抗击明军!这便是你们罗刹国,对我大明下的战书!”
他一把把那份雅克萨条约扔回了桌上。
“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伊万诺夫将军。”
“因尔等罗刹蛮夷,悍然与我朝叛逆勾结,犯我疆界,图谋不轨。自即日起,我大明,正式向罗刹国,宣战!”
“所有侵入我大明疆土的罗刹人,要么,立刻滚出去。要么,就地成为我大明万里河山的一捧肥料吧!”
“啊?”
伊万诺夫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杀气腾腾的明国使者,脑子里一片空白。
剧本……不该是这么演的啊……
他手里这份足以让他封爵荫子的“地契”,怎么……怎么就成了宣战书了?
……
第244章 尼布楚降了
伊万诺夫感觉自己脑瓜子嗡嗡的。
这他娘的就宣战了?
这群东方人,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懂不懂什么叫外交?懂不懂什么叫契约?
伊万诺夫猛地一拍桌子,咆哮道:
“你这完全是强词夺理!大清国是大清国,你们大明是你们大明!我们与大清国签订条约,关你们什么事!这是两个国家之间的事!”
“两个国家?”
凌云轻笑出声,摇了摇头。
“伊万诺夫将军,看来你对我们这片土地的历史,一无所知啊。”
他踱步到墙边那副巨大的双头鹰旗下,伸手指了指窗外那片广袤的土地。
“这片土地自古以来便是我华夏故土。那所谓的‘大清’,不过是趁我中原内乱,窃据神器,奴役我汉家百姓的叛匪流寇!”
“你们与盘踞在我家里的强盗,签订了一份如何瓜分我家产的契约,甚至还答应帮着强盗来对付我这个真正的主人。”
凌云转过身,目光直刺伊万诺夫。
“现在,我这个主人回来了,把强盗打跑了。你却拿着这份与强盗签订的‘地契’,告诉我这房子已经是你的了?”
“将军,你告诉我,这道理说得通吗?”
一番话问得伊万诺夫哑口无言。
照此说法,法理上,他手中那份条约的签订对象,已经是一个不复存在的、被定义为“叛军”的势力。他所有的理直气壮,在对方“清理门户”的逻辑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但俄-罗-斯王国吞下去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吐出来。
他恶狠狠地盯着凌云,语气强硬道:
“我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只认条约!”
“根据神圣的《尼布楚条约》和《雅克萨条约》,这片土地……”
“行了。”
凌云不耐烦地一摆手,打断了他。
“本官没时间听你废话。”
说话被打断,伊万诺夫的脸色由紫转黑。
他感觉自己作为一名俄-罗-斯将军的尊严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践踏,一个东方来的使者,竟敢在他的城主府里,在他的地盘上,如此嚣张!
“来人!”
“把这个狂妄的明国人,给我拿下!”
他身后那排哥萨克军官早就按捺不住,闻言立刻拔出马刀,狞笑着围了上来。
见此情形凌云脸上没有丝毫惧色,他只是将两根手指放进嘴里,吹出了一声尖锐的口哨。
屋外的几名锦衣卫校尉听到了哨声,几人先是对视一眼,接着其中一人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支竹筒,用力一拉引线。
“咻——砰!”
一枚赤红色的信号弹拖着长长的尾迹,腾空而起,在尼布楚城铅灰色的天空中骤然炸开。
屋内的伊万诺夫先是看到凌云吹口哨,接着又听到屋外传来的炸响,心中猛地咯噔一下,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脚下的大地,开始传来隆隆震响。
起初,那声音还很遥远,像是沉闷的雷声在天边滚动。但很快,那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整个城主府都在这隆隆的巨响中摇晃,桌上的酒杯叮当作响,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屋内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那些正要扑向凌云的哥萨克军官,也全都僵在了原地,一脸惊疑地看向窗外。
“轰隆隆——轰隆隆——”
那是……万马奔腾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名罗刹士兵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将军!将军!”
“城外……城外出现了大量的骑兵!黑压压的一片,看不到头!人数……人数不下一万!”
“什么?!”
伊万诺夫和在场所有的罗刹军官,齐齐变了脸色。
为了占领“新到手的土地”他们将大量人手派出去建立据点,如今这尼布楚城内,守军不过两千余人!
怎么打?
凌云这时才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襟,向前走了一步。
“伊万诺夫将军,不要惊慌。”
“城外的,是我大明皇家陆军第一骑兵师,陛下亲军,区区不过一万两千余名装备新式火器的官兵而已。”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和善的微笑。。
“另外,再友情赠送你一个消息。”
“被你们非法占据的雅克萨城,以及你们近期在额尔古纳河沿岸非法建立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号据点,以及那些还没找到地儿的倒霉蛋,都已经被我大明皇家陆军的其余部队,全部拔干净了。”
“至于那个跑回来给你们报信的小杂兵……”
凌云顿了顿,露出一口白牙。
“也是我们故意放回来的。不然,你凭什么以为,所有人都死了,就他一个人能活着回来给你报信?总得有人,让你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不是吗?”
“毕竟,我们陛下,心善。”
伊万诺夫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眼神空洞,面如死灰。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引以为傲的“地契”,那份能为他换来伯爵头衔的功绩,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封……宣战书。
……
尼布楚城外,地平线已被一片赤潮吞没。
一万两千名大明皇家骑兵,排着整齐的队列,缓缓向前压进。阳光照在他们擦得锃亮的胸甲和头盔上,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城墙上,罗刹守军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他们看着那片望不到边际的红色海洋,许多人连握紧武器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在,城内传来的命令让所有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放下武器,缴械投降!”
半个时辰后,尼布楚城的城门缓缓打开。
伊万-诺夫带着他手下所有军官,摘掉了帽子,解下了佩刀,屈辱地站在城门口,等待着胜利者的降临。
游博文骑着他那匹神骏的河西马,一马当先,只是扫了一眼这群败犬便直接进入城中。
“命令!”
“第一旅一团,接管城防,收缴所有罗刹军武器!”
“二团,清点城内所有仓库、物资,登记造册!”
“其余部队,城外驻扎,保持警戒!”
“所有俘虏,集中看押!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
城主府,还是那间屋子。
凌云给游博文倒了杯从罗刹人酒窖里搜出来的伏特加,自己也抿了一口,随即嫌恶地皱起眉。
“这玩意儿,除了辛辣还是辛辣,半点酒香没有,真不知道那帮毛子怎么喝得下去。”
游博文放下手里的地图,哼了一声。
“一群连城都不敢守的废物,能有什么好品味。”
他话音刚落,一名传令兵大步走了进来。
“两位长官,陛下电令!”
游博文接过电报,只看了一眼,便转手递给凌云。
凌云看完,脸上也浮现出笑意。
军令的内容很简单。
第一、第二师,负责肃清外兴安岭以北、额尔古纳河以西所有罗刹人据点,并在此地建立永久军事要塞,将这片土地,彻底纳入大明版图。
而已经集结完毕,作为后续部队的第三、第四、第五师,将不再停留,而是即刻整编为“远西方面军”,继续向西,向北,发动远征。
军令的最后,还有寥寥八个大字。
“封狼居胥,饮马瀚海。”
……
第245章 莫斯科的庆典
(正在重新完善大纲中)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厚重的石墙隔绝了初春的寒意,但宫殿内的气氛,却比最烈的伏特加还要灼热。
一位信使,或者说是一具差点冻僵在西伯利亚雪原上的活尸,正跪在沙皇彼得一世的脚下。
他花了整整三个月,跑死了五匹马,才将伊万诺夫将军的捷报从遥远的尼布楚送到了沙皇的案前。
彼得一世刚刚读完那份羊皮纸上的报告,脸上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
“哈哈哈哈!干得好!伊万诺夫,我最忠诚的将军,你干得太好了!”
他一把握住信使的肩膀,巨大的力道捏得对方龇牙咧嘴。
“赏!重重有赏!你,赏一百卢布!一座庄园!还有十个农奴!”
那信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得浑身颤抖,连一句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地磕头。
彼得一世挥了挥手,让人将信使带下去好生照料,自己则拿着那份捷报,大步流星地走向议事大厅。
大厅内,一群蓄着大胡子,身穿貂皮长袍的波雅尔(大贵族)们,正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当看到沙皇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喜悦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先生们!”
彼得一世高高举起手中的羊皮纸。
“一个伟大的消息!一个足以载入我俄-罗-斯史册的伟大胜利!”
“伊万诺夫将军,我们勇敢的俄-罗-斯-英雄,已经成功地与东方那个大清国,签订了《雅克萨条约》!”
他展开那份捷报的抄本,朗声念道:
“根据条约,外兴安岭以北,额尔古纳河以西,以及整个漠北草原,那片比我们整个欧洲部分还要广袤的土地,如今,都将永远地,合法地,归属于我们伟大的俄-罗-斯王国!”
“轰!”
整个议事大厅瞬间炸开了锅。
大贵族个个目瞪口呆,脸上写满了震惊与狂喜!
“上帝啊!这是真的吗?”
“外兴安岭以北,额尔古纳河以西还有整个草原?那得是多大的一片土地!”
“伊万诺夫将军,他是我们俄-罗-斯的英雄!”
彼得一世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他走下台阶,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杯伏特加,高高举起。
“为了俄-罗-斯!”
“为了沙皇陛下!”
众人齐声高呼,气氛瞬间达到了顶峰!
一个老贵族走上前来,恭敬地问道:“陛下,那大清国为何会如此慷慨?他们轻易就放弃了祖先的土地?”
“慷慨?”
彼得一世发出一声冷笑。
“他们不是慷慨,他们是走投无路!”
“根据伊万诺夫的报告,这个大清国,正面临着南方一个叛乱政权的疯狂进攻,已经朝不保夕。他们割让土地,是为了换取我们俄-罗-斯的友谊和军事援助,以求苟延残喘!”
“一群即将被历史淘汰的懦夫,用他们祖宗的土地,来换取片刻的安宁。而我们,只是顺应了上帝的指引,拿走了本就该属于强者的东西!”
这番解释,让所有贵族都露出了然的神情。
“传我的旨意!”彼得一世放下酒杯,眼中闪烁着精光。
“册封伊万诺夫为伯爵!赏金万两!并将额尔古纳河沿岸最肥沃的一万俄亩土地,作为他的封地!”
“另外,立刻组织勘探队和远征军!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在那片新到手的草原上,建立起一百座属于我们俄-罗-斯的堡垒!我要让双头鹰的旗帜,插满那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
“我要让那里的金矿、铁矿、还有数不尽的皮毛,都源源不断地运回莫斯科,充实我们的国库,为我们打造一支征服欧洲的无敌大军!”
“乌拉!”
“乌拉!”
欢呼声响彻克里姆林宫。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虚幻的、迟到的胜利狂欢之中。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举杯庆祝之时,那封被彼得一世视若珍宝的捷报,早已变成了一纸笑话。
他们更不知道,那位被他们奉为英雄的伊万诺夫伯爵,此刻正和其他数千名俄-罗-斯士兵一起,在尼布楚的工地上,体验着大明“终身雇佣劳动合同”的“优厚待遇”。
而一支由数万精锐组成的赤红色铁流,正向着他们的王国腹地,滚滚而来。
雅克萨没有了。
尼布楚,也没有了。
很快,整个西伯利亚,都将不再有双头鹰的旗帜。
……
太平洋,一片无垠的蔚蓝。
海天之间,除了风声与浪涛,再无他物。
三艘巡洋舰,三艘补给舰,大明皇家海军太平洋舰队第一分舰队依旧在海面上颠簸起伏。
舰队已经连续航行了五十多天。
最初发现新航线的兴奋,早已经被日复一日的枯燥,给彻底磨没了。
虽然补给充沛,但咸腥的海风。单调的景色,仍旧在无时无刻不在消磨着船上每一名官兵的意志。
“老张,你说……这茫茫大海,真有尽头吗?”
甲板上,一个皮肤被晒得黝黑的年轻水手,靠着船舷,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眼神里透着一丝迷茫。
被他称作老张的老兵,正拿着一块油布,仔细擦拭着身旁一门一百三十毫米舰炮的炮管,闻言,他头也不抬地说道:
“小子,把心放回肚子里。”
“陛下说有,那就一定有。”
“咱们的差事,就是把大明的旗帜,插到那片土地上去。想那么多干嘛?”
年轻水手叹了口气:“我就是想家了。想我娘做的红烧肉,想街口王瘸子家的那碗馄饨……”
老兵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直起身,拍了拍年轻水手的肩膀。
“都想。可你想想,等咱们回去了,把这趟差事的见闻跟街坊四邻一说,我,王二牛,跟着咱们大明的宝船,找到了海外一片比半个中原还大的新大陆!,你猜他们会是什么眼神?”
王二牛的眼睛,瞬间亮了。
就在这时,桅杆瞭望塔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陆地!陆地!”
“前方发现陆地!!!”
……
第246章 这大耗子,长得有点别致哈
“陆地!”
“前方有陆地!”
瞭望塔上一声惊呼,一瞬间,所有人都活了过来。
无数水手从船舱里蜂拥而出,冲到甲板上,挤在船舷边,伸长了脖子,拼命地向着瞭望手所指的方向望去。
就连刚才还蔫头耷脑,念叨着老娘做的红烧肉的王二牛,这会儿也瞪圆了眼睛,死死扒着栏杆。
在他们的视线尽头,一条模糊的墨绿色线条出现在海天相接之处,
“陆地——!”
“天爷啊!总算不用再对着这片鬼海了!”
“娘的,总算是到了!”
王二牛激动得满脸通红,用力挥了挥拳头。
老兵张铁柱站在他身旁,虽然没有像年轻人那般失态,却也紧紧握住了栏杆。
……
“长官!是陆地!真的是陆地!”
一名军官冲进舰桥,声音颤抖着报告道。
家文宣早已举起了望远镜镜,视野中远处那片大陆的轮廓已逐渐清晰。
没有想象中郁郁葱葱的雨林,也没有熟悉的青山绿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赭红色土地。岸边多是白色的沙滩和嶙峋的怪石,再往内陆,则是一些从未见过的的怪树。
一切都透着一股原始、干燥、甚至有些荒凉的气息。
但这确确实实是一片崭新的大陆!
家文宣放下了望远镜,他想起了陛下曾对他说过,眼前的这片失落故土足有大半个中原大小!
如今,目的地已近在眼前,这将是何等的功绩!
他强按心中激动,沉声下令道:
“传令!”
“舰队,一级戒备!所有炮门开启,炮手就位!‘长江’号在前,‘泰山’、‘华山’两舰呈品字形护卫两翼,补给舰居后!缓速向陆地靠近!”
“另外,通知各舰,今晚加餐!”
“喔——!”
舰队中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
两个时辰后,舰队在一处水深合适的开阔海湾下锚,家文宣并没有心急,还是稳妥的下令放下一艘小艇先行登陆打探情况。
半个时辰后,小艇返回,带回了探查消息:没有发现任何人类活动的踪迹,也没有发现任何危险。
家文宣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他亲自带领一支百人卫队,乘坐第二批登陆艇,踏上了这片土地。
“派出人手,前出侦查!注意保持警惕,任何风吹草动,立刻鸣枪示警!”
刚踏上沙滩,他便再次下令。
对于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家文宣始终保持着基本的警惕。
“是!”
一队陆战队员猫着腰,端着步枪,小心翼翼地向前搜索。
家文宣则带着张铁柱等几名亲兵,在沙滩上踱步,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片土地的一切,都透着一股陌生与新奇。
巨大的树木直插云霄,树皮光滑,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灰白色。林间,各种闻所未闻的鸟儿发出清脆或怪异的鸣叫。
“司令,您说……这地方真跟咱们中原一样大?”张铁柱凑了过来,脸上满是好奇。
“陛下说有,那便有。”家文宣的回答和张铁柱安慰年轻水手时如出一辙。
就在这时,前去侦查的丛林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几声压抑着的惊呼。
“什么情况?!”家文宣心头一紧,手立刻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
滩头阵地上的陆战队员们也瞬间紧张起来,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丛林方向。
片刻之后,一名陆战队员惊慌冲了出来。
“报告司令!林子里……林子里有怪物!”
“怪物?”家文宣眉头一皱,“什么怪物?长什么样?可曾伤人?”
那士兵喘着粗气,比划着手脚,却半天说不清楚:“那东西……那东西跟人差不多高,直挺挺站着,有两条大长腿,还有一条又粗又长的尾巴……走道儿,不是,它不走道,它一蹦一蹦的!一蹦……就蹦出好几丈远!”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玩意儿?
就在这时,丛林边缘的树影一阵晃动。
一个灰褐色的身影,从林中一跃而出!
那生物果然如士兵所说,后腿粗壮,前肢短小,身后拖着一条硕大的尾巴。最离奇的是,它腹部似乎还有一个口袋,一个更小的脑袋正从口袋里探头探脑地张望。
所有人都看傻了。
“我滴个娘,这是个啥玩意儿?”
“耗子?哪有这么大的耗子!”
“你看它那后腿,比咱们都壮实!”
张铁柱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睛放光,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
“这……这大耗子,长得……有点别致哈!不过,这肉倒是挺多,不知道吃起来柴不柴……”
话一说完,那“大耗子”似乎感觉到了危险,随即,它那两条粗壮的后腿猛地在地上一蹬,整个身体如同炮弹般弹射而起,一步就跨出数米之远,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了丛林的深处。
“哎!跑了!可惜了,好大一块肉……”
家文宣看着那怪物消失的方向,许久才回过神来。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撼。
“原地警戒!派斥候小组,向内陆侦察,不得超过五里!”
他转过身,从身后亲兵手中接过一面折叠整齐的旗帜。
找了一处合适的地方,亲手将那面日月重辉旗展开,然后用力将旗杆深深插入了这片暗红色的土地。
海风吹过,明旗猎猎作响。
“自今日起,此地,重归我大明旗下!暂定名,新南府!”
他环视四周,看着这片广袤而未知的土地,眼中燃烧起熊熊的野心。
“立刻向南京发报,我大明皇家海军太平洋舰队第一分舰队,已于天允二年四月初六,成功抵达南方失落之国土!此地广袤无垠,物种奇异,未见人烟……”
待通讯员领命而去,他再次下令:
“华山号和补给一号留守此湾,建立前进基地!‘长江’号、‘泰山’号与其余两艘补给船,即刻起锚,分别沿海岸线向南北两个方向探索!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这片大陆,究竟有多大!”
一声令下,沉寂了数万年的澳洲大陆,终于迎来了它新的主人。
至于原来的本地土著……
嗯,大明脊梁又将迎来一个全新的品种!
……
(等下还有)
第247章 一片土地,两幅绘卷
四月,本该是万物复苏,春耕农忙的时节。
但在倭国的大部分土地上,春天却迟迟没有到来。
备前国,田间地头一片萧瑟。大片大片的良田或是荒芜,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或是在不久前的战火中被焚烧得一片焦黑,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几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妇人,正领着一群同样瘦弱的孩子,在田间地头挖掘着什么。
她们的手指早已被粗粝的泥土磨破,可挖出来的不过是些草根、树皮。
一个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男孩,将一块带着泥的树皮塞进嘴里,费力地咀嚼着,小脸皱成了一团。
“娘……苦……”
妇人看着儿子,浑浊的眼睛里流不出泪水,她只是麻木地拍了拍孩子的背。
“吃吧,吃了……就不饿了。”
不远处的官道上,一队盔甲残破的足轻押送着几辆吱呀作响的大车经过。车上装满了粮食,那是他们刚刚从附近村落里强征来的最后一批口粮。
田里的妇孺们看到那队士兵,立刻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她们的男人、父亲、兄长,早已被各自的大名强征入伍,或是死在了与其他大名争夺地盘的战场上,或是被派去抵抗明协军的进攻,最终化为一堆无人收敛的白骨。
德川纲吉死后,幕府分崩离析。那些曾经宣誓效忠的大名们,为了抢夺德川家留下的遗产,为了争夺那一丁点可怜的土地和人口,彻底杀红了眼。
整个倭国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为了扩充军力,大名们疯狂地压榨着领地内的最后一丝潜力。
庄稼被践踏,粮食被抢走,壮丁被抓走,加上大明皇家海军的绝对封锁。
饥荒,如同瘟疫,在这些大名的领地内迅速蔓延。
然而,在江户城左近的关东平原,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的田地被规划得整整齐齐,一道道新修的沟渠将田野分割成块。一头头健壮耕牛,正拖着铁犁,深耕着肥沃的土地。
不过耕牛得数量并不够,因此在耕牛的不远处,还有着一群特殊的“牛马”。
他们赤着上身,皮肤黝黑,身上套着简陋的挽具,正合力拉动着另一架铁犁,在监工的吆喝下,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挪动。
汗水顺着他们精瘦的脊背流下,在阳光下闪着油光,最终汇入脚下湿润的泥土中。
耕牛是耕牛,牛马是牛马。
这些被倭民解挑剩下的雄性小矮子们,在挖完战壕、填埋完尸体之后,终于是迎来了新的工作。
春耕!
这一次他们真不是被枪抵后背逼来的了。
自愿!完全是自愿!
一个名叫健太的男子,感觉自己的肩膀火辣辣的疼,挽具的麻绳深深勒进了肉里。他咬着牙,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双腿上,沉重地踏出一步。
“嘿……呼……嘿……呼……”
他身旁的同伴,一个名叫阿大的中年男人,喘着粗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嘟囔着:“早知道……当初就该多吃点饭,长高一点……哪怕只高一寸,现在也能去码头上扛包了,听说那里的工钱,一天能买一合白米……”
健太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只是埋头拉犁。
自从江户保卫战将德川家打崩,牛马们在填埋处理完那堆积如山的尸体后,便又一次集体失了业。
城内的确有很多工作,招工的告示贴得到处都是。
码头需要搬运工,工厂需要操作工,连新开的商铺都需要伙计。
可这些工作,似乎都与他们无关。
或许是当初倭民解征兵时,那条最低身高要求带来的影响。
如今的江户城内,许多的工作都明晃晃地贴出了最低身高要求。
那些招工启事倒是没有像倭民解那样提出一米四五的苛刻限制,但即便是一米四的门槛,也将健太这样的一大票牛马,彻底打上了“废品”的标签,钉死在了社会的最底层。
加上城内女性地位的愈发高涨,又占据了一大片工作岗位。
这些被挑来拣去剩下的无价值牛马,活得是真的艰难。
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了春耕,总算是又能混口饭吃了。
“都打起精神来!”
田埂上,一名倭民解的军官骑着马,居高临下地巡视着,手里的马鞭不时在空中甩出一个响亮的鞭花。
“天黑之前,必须把这片地翻完!谁敢偷懒,晚上的干饭就别想了,只配喝稀的!”
健太闻言,拉犁的力气更大了几分。
他不想喝稀的。
他想吃干饭,虽然只是杂粮米麦饭,但依旧能把肚子填得满满的。
那种感觉,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体验过了。
他抬起头,眯着眼看了一眼远处的江户城轮廓。那座城市,既是希望,也是绝望。那里有白花花的大米,有体面的工作,有穿着漂亮裙子的女人,可这一切都和他们这些“矮子”、“废品”没关系了。
……
这里是大明实际控制区。
自从彻底击溃幕府军后,虽然朱大皇帝不断在往倭国增派朝鲜军团,但这些新增部队既缺少火器装备,又严重缺乏训练,这些部队的战斗力实在是过于感人。
同倭国各地大名打了一仗又一仗,赢是基本打赢了,但那伤亡数字连朱大皇帝都看得眼皮直跳。
好在,只是一群低层本可消耗性材料,死得多就死得多吧,问题不大。
不过朝鲜军团的拉跨,可不仅仅在于同倭国人的正面对拼上,防守问题同样是个大问题。
往往白天死了一大票人才夺下来村镇,等到晚上,倭国人一次夜袭便又能将朝鲜人杀得屁滚尿流。
所以江户保卫战胜利以来,新增的实际控制区域远算不得多。
朱大皇帝倒是不急了,朝鲜,倭国,人口都还挺多,先消耗一阵再说!
于是以江户与萨摩藩为核心,大明开始稳扎稳打地经营着自己的占领区。
免费发放改良的种子和农具,组织兴修水利,以工代赈,建立公立学堂和卫生所……
来自大明皇家商会的商品开始时充斥占领区,还有每个礼拜免费观影的一集大明风华!
尤其是当那些关于其他地区饥荒遍野、易子而食的恐怖传闻,顺着逃难者的脚步传到这里时,天堂与地狱的对比,太过鲜明。所有人都无比庆幸,自己在大明一方。
而那些无数在饥饿与死亡线上挣扎的其他地区倭国百姓,则拖家带口,朝着那传说中能吃饱饭的方向,开始了艰难的跋涉。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逃到大明的控制区去。
这股逃难潮,很快便引起了各地大名的恐慌。
百姓是他们的财产,是他们税收的来源,是他们军队的兵源。百姓跑光了,他们还拿什么去争霸,拿什么去抵抗大明?
于是,一道道严酷的法令被颁布下来。
“凡擅离乡土者,视为叛逆,一经抓获,立斩不赦!”
“相互检举者有赏!窝藏逃人者,全家连坐!”
官道上,关隘处,都设立了哨卡。一队队武士浪人被派了出去,四处巡弋,追捕那些胆敢逃离的“叛逆”。
一场围绕着“生存”的追逐与杀戮,在樱花尚未完全凋零的倭国大地上,血腥上演。
……
第248章 绝望与新生
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崎岖的山路上,千代子紧紧抱着怀中熟睡的小女儿,另一只手死死牵着大女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动。
她的丈夫在两个月前被征召入伍,至今音讯全无。村子里的最后一粒米也在几天前被搜刮干净,眼看两个孩子就要饿死,千代子一咬牙,带着最后的希望,踏上了通往江户的逃亡之路。
“娘,我走不动了……”大女儿优子的声音又轻又细,虚弱得像一只刚出生的猫。
千代子心如刀割。她停下脚步,蹲下身,将优子瘦小的身体费力地背到自己同样单薄的背上。
“优子,再坚持一下。”她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就快到了,到了江户就有饭吃了。”
两个孩子的分量,对于早已饿得头晕眼花的她来说,仿佛是两座大山。
可她不能停下,也不敢停下。
白天,她亲眼看到一户同样逃难的家庭,被一队巡逻的武士追上。那个满脸横肉的武士甚至懒得拔刀,直接纵马,用马蹄将那一家人活活踩进了泥地。
那骨头碎裂的声音和凄厉的惨叫,至今还在她耳边回响。
就在这时,后方不远处的树林里,突然亮起了几点火光,紧接着一声粗暴的吼叫,撕裂了夜色的宁静。
“在那边!抓住她们!”
千代子的心脏猛地沉入了冰窖。
她惊恐地回头望去,只见几个手持火把和武士刀的浪人,正狞笑着朝她们冲来。
跑!
千代子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她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背着一个,抱着一个,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
山路崎岖,灌木丛的荆棘划破了她的皮肤,脚下的石子让她一次次险些摔倒,怀里的小女儿也被惊醒,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哈哈哈!跑啊!继续跑啊!”
身后的满是戏谑的笑声越来越近。终于,千代子脚下一绊,重重地摔倒在地。
她顾不上自己被碎石硌得鲜血淋漓的膝盖,只是发疯般地翻过身,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两个女儿。
三名浪人围了上来,跳动的火光将他们的脸映照得狰狞扭曲。
为首的浪人一脚踩在千代子的身上,用刀鞘粗暴地拍了拍她的脸颊。
“小娘们,胆子不小啊,还敢跑?”
“大人……求求您,放过我的孩子……她们还小……”千代子声音颤抖,绝望地哀求着。
“放过她们?”
那浪人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引得同伴也跟着淫笑起来。
“领主大人有令,逃人,格杀勿论!不过嘛……”
他的视线黏在了千代子和她怀中优子清秀的脸庞上,来回打量着,舌头不自觉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看你长得还有几分姿色,若是肯把我们兄弟几个伺候舒服了,或许……我们可以考虑只杀掉你这个小的,让你这个大的活下来伺候我们。”
“不!不要!”
千代子脸色惊恐,把两个女儿搂得更紧了。
“哼,由不得你!”
那浪人狞笑着,丢开刀鞘,便要伸手去撕扯千代子的衣服。
两个女孩吓得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千代子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就在这绝望的瞬间。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突兀地在山林间炸开。
那个正要施暴的浪人,身体猛地一震,眉心正中多出一个血洞。他脸上的狞笑还未散去,整个人便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接连而至。
另外两名浪人甚至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胸口就各自炸开一个窟窿,闷哼都没能发出一声,就步了同伴的后尘栽倒在地。
千代子愣住了,她缓缓睁开眼,只看到三具尸体倒在不远处,温热的鲜血正从他们身下汩汩流出。
哭声戛然而止,两个女儿也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连害怕都忘了。
就在这时,黑暗中,几道高大的身影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他们穿着千代子从未见过的笔挺军服,手中端着黑沉沉的铁铳。月光下,几人脸上不见半分波澜,收枪的动作干脆利落,似乎刚刚杀死的只是三只挡路的野狗。
为首的一名军官走到千代子面前,蹲下身。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腰间解下水囊,递了过去。
千代子愣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一时间没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军官见她不动,皱了皱眉,直接将水囊塞到她的大女儿优子手中,随即站起身,用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对着身后的士兵说了几句什么。
一名士兵随即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饼干,掰了一半,递给了优子。
优子怯生生地看着那名士兵,又看了看母亲,最后还是抵不过腹中的饥饿,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
千代子终于反应过来。她浑身颤抖着,对着那几名军官和士兵,拼命地磕起头来。
“阿里嘎多……阿里嘎多……”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这种最卑微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感激。
那军官似乎不习惯这种大礼,他微微侧身避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走了。”
简单的两个汉字,千代子依旧听不懂,但肢体语言却表现得明明白白。
她连忙爬起来,背起一个,牵起一个,紧紧跟在那些士兵的身后。
士兵们走在前面,沉默地为她们开路,脚步沉稳有力,身上的装备在月光下泛着金属的冷光。
千代子抬头望着他们宽阔沉稳的背影,冰冷僵硬的四肢,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那是活下去的暖意。
夜风吹过,林间只剩下血腥味和松涛声。
……
(等下还有)
第249章 新南府开拓团
不知走了多久,当一行人终于走出那片死寂山林时,一片灯火通明的河谷撞入眼帘。
无数火把与篝火连绵不绝,将整个河谷照得亮如白昼。鼎沸的人声混杂着车马喧嚣,裹挟着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千代子呆住了。
她看到了数不清的帐篷,看到了排成长龙的牛马车队,看到了码放得像小山一样的粮食口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肉汤香味。
那味道蛮横地撞进鼻腔,引得空瘪的肚腹一阵抽搐。
“咕——”
大女儿优子,死死地盯着不远处一口巨大的铁锅,喉咙里发出清晰的吞咽声。
锅里翻滚着浓稠的米粥,还有大块的肉干在其中沉浮。
几个穿着倭明解军服的士兵,正用半人高的木勺搅动着,热气蒸腾。
“到了。”
为首的军官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方一个用栅栏围起来的区域。
“进去,登记,领食物。”
他的汉话依旧简短,但这一次,千代子似乎听懂了。
因为她看到,在那片区域的入口处,正有无数和她一样衣衫褴褛的逃难者,在排队领取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希望,从未如此真切地展现在眼前。
千代子再也控制不住,膝盖一软,又要跪下磕头。
那军官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侧身一步,让她拜了个空。
“我不叫阿里嘎多。”
他冷冷地丢下一句便头也不回地带着手下士兵,消失在喧闹的人群中。
千代子愣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
她爬起身,牵着女儿,汇入了那条通往希望的长龙。
队伍前进得很快,每个人的流程都毫无二致。
当轮到千代子时,他紧张的牵着优子,走到一个挂着登记处牌子的木棚前。那里面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明国吏员,吏员身后,站着两个手持步枪的士兵。
“姓名。”
吏员头也不抬地问道。
负责翻译的是一个同样来自倭国的年轻女子,她穿着干净的棉布衣,脸上带着一丝优越感。
“大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千代子……”
“年龄。”
“二十……二十四。”
“有无家眷。”
“两个女儿。”千代子把优子和小女儿往前推了推。
“丈夫呢?”
“两个月前被抓去当兵了。”
“那就是没有。”
“识字吗?”翻译最后问道。
千代子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她出身于一个破落的武士家庭,虽然家道中落,但父亲坚持让她学了些文字。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那年轻文士终于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印着几行简单的汉字。
“念。”
千代子接过纸,那上面的字她大多不认识,但有几个,和倭国的文字很像。
她磕磕巴巴地,连猜带蒙,念出了其中一句。
“大……明……天……子……”
吏员点点头,不再多问,提笔在表格上迅速填写,然后在“文化水平”一栏,勾了个“粗通”。
接着,他指了指旁边的一扇小门。
“进去,体检。”
千代子被领进一个用布帘隔开的小隔间,一名女医官让她脱下外衣,用一个冰冷的铁器在她胸前背后听了听,又检查了她的牙齿和眼睛。
两个女儿也接受了同样的检查。
整个过程迅速、冰冷,不带任何感情。千代子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被估价的货物,一头待入栏的牲口。
当她重新回到长桌前时,那名年轻文士已经填好了表格。
他拿起一枚印章,蘸了红泥,重重地盖在了表格的右上角。
“甲下。”
他将一张同样盖着“甲下”二字的木牌,和三张小纸片递给千代子。
“拿着这个,去那边领物资,然后去甲字营休息。”
“你和你的两个女儿,都是甲下级。凭这张纸片,每人每天可以领两顿干饭,一顿稀饭。每月还有一斤肉票和半斤糖票。”
千代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有饭吃?
还是干饭?
甚至……还有肉?
她呆呆地接过木牌和饭票,感觉那几张薄薄的纸片,重逾千斤。
在她身后,一个同样带着孩子的妇人,因为不识字,加上常年劳作身体有些暗疾,被评估为了“乙上”。
她每天只能领三顿稀饭。但妇人带着的女儿还是被评为了甲下,待遇同他们一样。
妇人之后,一个男人因为在之前的战斗中瘸了一条腿,被毫不留情地盖上了“丙中”的印章。
他得到的,只有一张木牌。
没有饭票。
“我……我还能干活!我是个好木匠!”男人激动地争辩着。
吏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嚷嚷什么?你的价值,不由你决定。”
“等到了地方,有的是活儿给你干!”
“下一位。”
两名士兵走上前来,将那名绝望的男人架了出去。
再往后,一个四肢健全,身材还算壮硕的男子,满脸自信的走了上去。
但得到的,却仅仅是个“丙上”的印章。
“为什么?!我虽然个子矮了点,但我能干活儿啊!”那人哀嚎道。
“巧了,我新南府要的就是你这种能干活儿的人才!”
“拉下去!”
千代子听到了个新南府的新字眼,但她不敢多想,也不敢多看,随即握着木牌,领着女儿们走向物资发放处。
她领到了一床干净的被褥,一套换洗衣物,还有一块散发着奇异香味的香皂。
当热气腾腾的麦饭和一碗冒着油花的肉汤摆在她面前时,千代子终于忍不住,滚烫的泪珠砸进碗里,溅起小小的油花。
她这是在庆幸。
她不知道什么是“甲下”,也不知道什么是“丙中”。
她只知道,她和她的女儿们,活下来了。
在甲字营温暖的帐篷里,她抱着两个吃得小腹滚圆、已经沉沉睡去的女儿,第一次尝到了安全的滋味。
……
夜深了。
在安置所另一头,一间独立的营房内,灯火依旧。
几名文士正在整理今天评估的所有表格。
他们将“甲”、“乙”两等的表格分门别类地归档。
这些是“有效人口”,是未来大明占领区建设的基石,同时也是官媒资源区。
而剩下的,那些被评估为“丙等”和“丁等”的表格,则被单独堆放在了一起。
数量之多,几乎堆成了小山。
一名负责汇总的官员拿起一方更大的印章,在那厚厚一叠名单的封皮上,用力地盖了下去。
鲜红的印泥,在纸上留下六个狰狞的大字。
“新南府开拓团”。
他放下印章,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对旁边的同僚低声说道。
“今天又多出来两千多‘可消耗性材料’和一千多‘废品’”
“通知海军那边,让他们准备船吧。”
“这批‘货物’,得尽快送走。”
……
第250章 蒙古王公终抵南京
南京,紫禁城,御书房。
“陛下。”
奚承安将一份简报呈上。
“驻倭司令部消息,目前从倭国各地涌向我军控制区的难民,数量已破十万,且每日仍在以数千之数递增。”
“照您的吩咐,驻倭司令部已成立‘难民甄别与安置司’,将所有难民按价值,划为甲、乙、丙、丁四等。”
“甲乙二等,皆为青壮妇孺,可为我大明所用,已妥善安置于江户、萨摩藩等地,充实人口,编入民籍。”
“至于丙丁二等……那些派不上用场的累赘,也都归拢进了‘新南府开拓团’。”
“首批一万人的船队,昨日已离港,正发往定天府中转。”
朱大皇帝点了点头。
自前些日子收到家文宣发回的消息时,新南府开拓团的组建便立马提上了日程。
正巧,倭国因为那些大名的残暴统治,把治下搞得民不聊生,饿殍遍地。
这如潮水般涌来的难民,正好给开拓团送来了第一批“耗材”。
至于倭国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反正不是大明的锅!!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这新南府,家将军的电报中只说其地广袤,物种奇异,而且尚未完全勘测,为何……您就如此笃定,此地有大用?甚至不惜耗费巨资,也要将那些倭人送过去。”
在奚承安看来,将上万张嘴运到一片未知的蛮荒大陆,风险极大,收益却不明。
朱大皇帝闻言,轻笑一声。
“家文宣是没勘探完,可往我大明的故土上迁人,还需要什么风水不成?”
“何况送去的,本就是些用过即弃的消耗品,勘察结果如何,都不打紧。”
“那是一整片大陆,我大明,从不嫌自家的地多。”
“而且开疆拓土,哪有不死人的?用这些耗材去趟第一遍路,再合适不过。”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前几日你报上来,说石见银山那边挺热闹,是哪两家在狗咬狗?”
“回陛下,是毛利家和尼子家的余孽。”
奚承安立刻回答。
“这两家在战国时便是死仇,为了一座石见银山,祖上几代人打了上百年。后来德川幕府势大,强行将银山收归己有,才算暂时摁住了他们。”
“如今幕府一倒,这两家又为了矿山打得头破血流,战况据说颇为激烈。”
“激烈?”
朱大皇帝咂了咂嘴。
“看来是朕把口子扎得还不够紧,让他们吃得太饱了,还有闲工夫窝里斗。”
他手指在舆图上轻轻一点,正好落在石见银山的位置上。
“金山也好,银矿也罢,挖得再多,也不过是替我大明保管。”
“传旨萨摩藩。”
“让倭国国民军,朝石见方向动一动。”
……
南京城外,官道之上。
一支由数百名骑兵护送的队伍,正缓缓向着巍峨的城门行进。
车队中央,十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土谢图汗等一众喀尔喀蒙古的王公贵族。
车厢内,土谢图汗正闭目养神。
他身旁,年近三十的儿子阿古拉的脸几乎贴在了车窗上,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阿布,前面就是南京城了。”
“我听那明使说,这里是天下最繁华的所在,说这里的城墙比山还高,宫殿比天上的云彩还多!”
土谢图汗缓缓睁开眼,只瞥了一眼,便重重哼了一声,浑浊的眸子里却飞快地盘算着什么。
“繁华?”
他嘴上满是不屑。
“不过是些匠人堆砌的玩意儿,小家子气。”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自有另一番计较。
大清完了,他们这些蒙古人没有被一并清算,已是天大的幸事。如今那大明皇帝还许诺他们亲王之位,享亲王俸禄,赐豪华府邸,这或许是他们能得到的最好结局。
想到此处,土谢图汗立刻压低声音,对着车内的几个子侄告诫道。
“都给我听好了,等到了南京,见了那大明皇帝,一个个都机灵点儿。”
“汉人最重脸面,我们把礼数做足了,他赏下来的里子,才不会薄。”
“阿布放心,我们省得。等安顿下来,得了封地,再把部民迁过来,这江南的花花世界,可比草原上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快活多了!”
车内众人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低笑。
在他们看来,虽然把草原卖给了汉人,虽然失了权力,但他们依然是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
终于,那巍峨的南京城墙出现在地平线上。
红色的城墙,在阳光下宛如一条匍匐的巨龙,那股磅礴的气势,让车队里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城门口,礼部的一位侍郎早已等候多时。
他身着绯色官袍,面带职业性的微笑,身后是数百名仪仗队的士兵,旌旗招展,威仪十足。
“恭迎蒙古诸位汗王、台吉入京。”
礼部侍郎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土谢图汗等人也连忙下车回礼,心中对明廷的礼遇颇为满意。
“有劳大人久候。”
“诸位远来是客,陛下已为诸位备下接风宴与府邸,请随我来。”
侍郎侧身一引,仪仗队开路,引领着蒙古车队浩浩荡荡驶入城中。
街道两旁,无数南京百姓驻足围观,指指点点。
“看,这就是蒙-古-鞑-子。”
“瞅着跟咱们也没啥两样嘛。”
“嘘,小声点,听说他们是来归顺的,陛下封了王爷呢。”
听着这些议论,阿古拉的腰杆挺得更直了。
他贪婪地看着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闻着空气中食物的香气,眼中满是欲望。
只是,他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队伍,似乎没有往城中心那片一看就富丽堂皇的区域去,反而一路向着城郊的方向行进。
“这位大人,我们的府邸……是在城外?”阿古拉忍不住开口问道。
礼部侍郎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这位小王爷说笑了。”
“陛下为诸位准备的府邸,名曰‘宗藩亲王府’,占地极广,自然要在开阔之处。”
听到“宗藩亲王府”这个名头,蒙古众人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了大半。
听起来,确实气派。
又行了近一个时辰,队伍终于在一处巨大的庄园前停下。
所有人下了车,抬头望去。
只见庄园门口高悬的牌匾上,确确实实写着“宗藩亲王府”五个大字,可那三丈多高的围墙,墙头还拉着一圈闪着寒光的带刺铁丝网,是怎么回事?
而那“王府”的入口更是一扇厚重的双开铁门,门口还站着一队荷枪实弹的明军士兵。
这……真的是亲王府?
……
第251章 亲王府?养马场!
这鬼地方……怎么越看越像锦衣卫的诏狱?
阿古拉心头那点火热的期盼,被眼前的高墙铁网浇了个透心凉。
那礼部侍郎对众人脸上僵硬的神情视若无睹,脸上依旧挂着那笑容,他侧身伸手。
“诸位,请吧。这便是陛下特意为你们修建的府邸,绝对的安全。”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怀着一肚子狐疑,硬着头皮走进了铁门。
院内,没有想象中的雕梁画栋,更不见半点亭台楼阁。
只有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灰色水泥房,样式简单得就像是兵营。
一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千户,早已等候在此。他冲着门口的礼部侍郎略一颔首,便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转向了蒙古众人。
“奉陛下旨意,由我来为诸位介绍一下往后的新家。”
他下巴微抬,指了指那些水泥房。
“一人一间,十个平方,床铺桌椅,外带独立茅厕。”
“这,便是诸位的‘豪华府邸’。”
土谢图汗一张脸霎时涨得紫红,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那锦衣卫千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讥诮。
他上下打量着这些衣着华贵的蒙古王公,像是在打量一群待入栏的牲口。
“没什么意思。”
“陛下体恤诸位久居草原,骑术精湛,特将此地后方的皇家养马场,交由诸位打理。”
“从明日起,诸位便去那里当差吧。”
他顿了顿,指着远处一片长势喜人的草场,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
“王爷,您瞧,这马场的草,够不够肥?”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所有蒙古王公都愣在了原地。
豪华府邸……就是这十平米的牢房?
亲王差事……就是去当个马夫?!
“你敢戏耍我们?!”
年轻气盛的阿古拉一声低吼,手便摸向了腰间的刀柄。
“呛啷!”
回应他的是周围锦衣卫腰刀出鞘的整齐声响。
冰冷的刀锋折射出森然寒光,瞬间锁定了在场每一个蒙古贵人。
那股子毫不掩饰的杀意,让阿古拉探向刀柄的手,僵在了半空。
土谢图汗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辱。
“你们……你们大明皇帝,言而无信!”
这句话,几乎是从他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言而无信?”
那名锦衣卫千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汗王这话,可就冤枉陛下了。”
“陛下金口玉言,许诺的是亲王俸禄,赏的是豪华府邸。”
他走到土谢图汗面前,俯视着对方。
“高墙耸立,卫兵把守,安全无比。”
“内里全是新建的水泥房,冬暖夏凉,坚固耐用,每人一间,还带独立茅厕。”
“这等待遇,难道还不够‘豪华’吗?”
“至于亲王俸禄……”
“陛下觉得,每月十两银子的伙食费,对诸位‘亲王’来说,已经足够丰厚了。”
这个时候,一个老王爷颤巍巍地开口,“十两银子……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够……”
“够不够,不是你们说了算。”
千户打断了他。
“各位王爷,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你们不过是一群犯了死罪,又侥幸戴罪立功的……囚犯。”
“也就陛下仁慈,不忍赶尽杀绝,赐你们一个体面的活法,已经是天大的恩典。”
“还敢在这里挑三拣四?”
他凑近那个脸色煞白的老王公,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再多说一句废话,信不信,我让你们一个个下半辈子屎尿都不能自理?”
那老王公被吓得脖子一缩,再不敢吭声。
院内的一众“王爷”也终于明白了。
什么亲王。
什么府邸。
那位大明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他们任何体面。
他们,从头到尾,就是一群被圈养起来的牲口!
“来人!”
锦衣卫千户失了耐心,懒得再跟这群废物多费唇舌,大手一挥。
“请诸位‘王爷’,入府更衣!”
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校尉立刻涌了上来,粗暴地撕扯着他们身上华贵的丝绸长袍。
“放开我!”
“你们这群南蛮子!”
“我们是草原的王!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们!”阿古拉又一次嚎叫起来。
锦衣卫千户闻言皱了皱眉头,这次他手下可没留情,砂锅大的拳头在下一刻便撞在了阿古拉的肚皮上,令其躬成了只虾米。
末了他又挥了挥手,数名校尉收刀入鞘,从腰间取下了根木棍便扑了上去。
“真当本官说话当放屁?”
“今天,不把你屎打出来,算你拉的干净!”
沉闷的皮肉撞击声夹杂着阿古拉凄厉的惨叫在院中回荡,几名蒙古“王公”想上前帮忙,但下一刻便被明晃晃的绣春刀和黑洞洞的枪口逼退。
“住手!”
土谢图汗看着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儿子发出了低吼。
但千户却并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的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把刚刚打人的那只手擦了又擦,随即一脸嫌弃的将手帕扔到了地上。
良久,他才叫停了一众校尉。
他看了眼已经分不出人样的阿古拉,又抬眼扫过一众蒙古王公,视野最后落在了土谢图汗身上。
“草原的王?”
“可这里是中原!”
他顿了顿,语气越发冰冷。
“土谢图汗,你是个明白人。”
“陛下给你们的,是活路。”
“至于怎么活,活成什么样,取决于你们自己的态度。”
“是安安分分地当个养马‘亲王’,还是像你儿子一样,当个挨打的草原之王,你们自己选。”
说完,他不再理会这群失魂落魄的蒙古王公,转身对一名卫兵队长吩咐道:
“看好他们,陛下御令,未经允许,所有人不得踏出”王府“和养马场半步!如有潜逃者,格杀勿论!”
“带他们去各自的‘府邸’熟悉一下环境。”
“然后,把马场的规矩,给他们好好讲讲。”
“明天卯时,准时开工。”
“谁若是迟了,或者不尽心,那就不用吃饭了。”
……
“哐当——”
身后的铁门,重重地关上了。
那声音,隔绝了两个世界。
千户走出大门,对着等候在外的礼部侍郎淡淡说道。
“交接完毕。”
“张大人,这批‘亲王’,很‘满意’陛下的安排。”
……
第252章 蒙古骑兵的新玩具
巴尔古津,色楞格河东岸。
粗大的原木要塞内,酒气与烤肉的焦香混成一团,熏得人头昏脑涨。
要塞指挥官费奥多尔中尉,就着一盘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肉,往嘴里灌着辛辣的伏特加。
他的心情相当不错。
伊万诺夫将军那封”改变历史的捷报“,已经在整个西伯利亚的俄军据点传阅开了。
如果不出意外,凭借着那惊世的功绩,伊万诺夫将军晋升伯爵几乎师板上钉。
而他自己,作为将军麾下的得力干将,如果运作得当,说不定也能混个男爵当当。
到时候,他也要在圣彼得堡买下一座庄园,再养上几十个白白嫩嫩的农奴姑娘,日夜操劳,享受贵族老爷的生活。
一个满脸油光的士兵凑了过来,献媚地举起酒杯。
“中尉,等将军大人成了伯爵,咱们是不是也能跟着喝口汤?我听说那片草原上,金子就像石头一样多!”
“喝汤?蠢货!”
费奥多尔一脚踹在那士兵的屁股上,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是吃肉!”
他把酒瓶重重砸在桌上,唾沫横飞。
“等开春,王国的远征军一到,我们就去把那些蒙古人的帐篷挨个掀了!”
“他们的牛羊、女人,还有黄金,就都是我们的了!”
“乌拉!”
所有人都发出了豺狼般的嚎叫,脑子里已经塞满了即将到手的财富和女人。
在他们看来,他们只需要耐心等待莫斯科的消息,剩下的就是一场瓜分战利品的狂欢。
“呜——呜——”
就在这时,城墙上的瞭望哨突然吹响了急促的牛角号。
“敌袭——!”
费奥多尔的酒意瞬间醒了三分,他不耐烦地骂了一句。
“慌什么!”
“又是那些不开眼的布里亚特蒙古人来送死了?”
他拎起桌上的马刀,摇摇晃晃地走上城墙。
远处,地平线上烟尘滚滚。黑压压一片,正向着要塞席卷而来。
一名副官举着单筒望远镜,脸色有些凝重。
“中尉,人数还不少,看样子有好几百人。”
费奥多尔一把夺过望远镜,眯着布满血丝的醉眼看去。
确实,来的骑兵军容严整,队列森然,他们的衣服也不是传统的皮袍……是红色的,很整齐,不像是部落杂兵。
“管他是什么兵!”
费奥多尔往地上吐了口浓痰,酒精麻痹了他最后一丝警惕心。
“到了咱们的射程里,就都是靶子!”
他抽出马刀,指向前方,用尽全身力气大声下令。
“全员上墙!准备迎敌!”
“让这群草原上的耗子,尝尝我们俄-罗-斯火枪的厉害!”
“用子弹告诉他们,往后这片土地的主人是谁!”
副官领命而去,城墙上很快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军官的呵斥声。
费奥多尔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酒壶,猛灌了一口。
他丝毫没有将城外的骑兵放在心上。
他见过的蒙古人太多了。
一群只知道挥舞着马刀,嗷嗷乱叫的野蛮人,能有什么威胁?
只要他城头上的两门小炮和上百杆火绳枪一响,保证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
隆隆马蹄声中,柴达木紧拽马缰的手有些微微出汗。
他抬头看了眼数百米开外的原木要塞,又回头看了一眼身旁数百名士兵。
不久前,他还是土谢图汗帐下的一名百夫长,是草原上自由的雄鹰。
可现在,他和他身后的数百名族人,都换上了大明国防军的军服。
那身赤红色的军装,像是一团火,烤得他既兴奋又紧张。
“各连队稳住!”
眼看要塞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清墙头上那些罗刹人轻蔑的嘴脸,柴达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用蒙语冷声下令道。
“榴弹手进入有效射程后,无需请示,立刻开火!”
柴达木口中的榴弹手,皆装备着一支九十式卡宾枪,而枪口,则套着一个黑乎乎的铁套筒。
这是皇家兵工厂最新搞出来的装备,枪榴弹发射器。旨在填补迫击炮与手榴弹之间的炮火压制真空区。
因为三个蒙古骑兵师几乎是前脚完成整编,后脚就被顶上了最前线,所以,这三个骑兵师只来得及换上了明军军服,武器还没有全面换装,大部分士兵手中依旧是传统的弓箭与马刀。
不过朱大皇帝还是下令给这三个师抽调了一部分九十式卡宾枪,并配备了枪榴弹发射器。
数量不多,一个师也就八百多支,一个营能分到三十支。
不过,三十支已经足够了。
“加速!”
柴达木怒吼一声,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身后,数百名蒙古骑兵齐声呐喊,跟随着他们的长官,汇成一道红色的洪流,冲向巴尔古津要塞。
城墙上,费奥多尔看到那群“耗子”居然真的敢发起冲锋,当下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开火!”
“轰‘、轰!”
两声炮响,两枚铁球呼啸着砸进骑兵阵列中,瞬间便将数名骑兵连人带马撕成了漫天血肉。
但这点损失,对于整个冲锋的洪流而言,不值一提。
费奥多尔毫不在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把这群野蛮人引到更近的距离,让火枪手们也开开荤。
三百米……两百五十米……
眼看蒙古骑兵越来越近,城墙上的罗刹士兵们已经能看清那些蒙古骑士脸上的表情,他们纷纷举起了火枪。
就在这时,远处冲在最前方的三十名蒙古骑兵,齐齐举起了手中的步枪,将枪口斜斜地指向天空。
费奥多尔一愣,双方相距还有足足两百米的距离,这远超他们火绳枪的有效射程,这些蒙古人想要干什么?
下一秒,一阵沉闷的“砰砰”声从对面的骑兵阵中传来。
三十个黑点,拖着淡淡的烟迹,从那些枪口套筒中被抛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抛物线,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费奥多尔的瞳孔骤然收缩,但一切都晚了。
“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将城墙上的一切声音都撕成了碎片。
粗大的原木被炸得木屑横飞,坚固的胸墙被撕开一个个豁口。
躲在后面的罗刹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被横飞的弹片和冲击波成片扫到。
费奥多尔被爆炸的气浪整个掀飞,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上,当他挣扎着抬起头时,视野里只剩一片血红。
他的酒,终于醒了。
……
第253章 对不起,咱不熟
城墙上,火光升腾,浓烟弥漫。
那些刚才还不可一世,叫嚣着要用火枪教训草原耗子的罗刹士兵,此刻要么已经躺在了地上没了动静,要么就是抱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在地上哀嚎翻滚。
费奥多尔的酒,醒了。可他宁愿自己还醉着。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视野中的一切都蒙着一层血色。那熟悉的木墙此刻已是千疮百孔,昔日的部下更是已经躺了一地。
“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同蒙古人打了半辈子交道,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
城墙外的数百名蒙古骑兵同样被眼前这恐怖的杀伤效果惊得心头发紧。
柴达木死死攥着马缰,手心全是黏腻的汗水。他看着城墙上那弥漫的硝烟与火光,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想过大明配发的新式武器会很厉害,但他根本没想到,竟然厉害到了这种地步!
仅仅只是一轮齐射,区区三十发枪榴弹,就把一座瞅着挺结实的寨子给轰成了个烂筛子!
“长生天在上……”一名百夫长凑到柴达木身旁,声音都在发颤,“这玩意儿,可比咱们的马刀和弓箭,好使得太多了!”
柴达木深吸了一口气,胸膛里翻涌着一股灼热。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同样目瞪口呆的族人们,那一张张黝黑的脸上,全是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神情。
曾几何时,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射,在罗刹人的火枪与小炮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们只能用人命去填,用鲜血去换取靠近的机会。
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原本以为,他们虽然被整编成了大明国防军,但大概是会当作炮灰,消耗在不知道哪儿的战场上。
可现在看来,那位远在南京的大明皇帝,并非将他们当作炮灰。
皇帝陛下只是随手给了他们一些“小玩意儿”,就让他们的进攻能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又瞥了眼腰间那支能连着打响的转轮手枪,心里更是火热。
吃的,穿的,住的,还有这些杀人的利器,大明皇帝给他们的,都是最好的。
而他们需要付出的,仅仅是忠诚。
这笔买卖,太值了!
至于他们的蒙古王公?
大明的官员早就已经告诉他们了,那些王公贵人将他们打包送给大明后,自己便带着家眷跑到南京“尽享荣华富贵”去了。
打仗的时候不见你们人,享福的时候却见不着你们分享。
对不起,咱们不熟。
“还愣着干什么!”
柴达木猛地回过神来,胸中一股豪气直冲头顶。他拔出明军制式的马刀,刀锋直指前方要塞大门。
“罗刹人的胆子已经被咱们打烂了!炸开大门,趁现在,冲进去!”
“为了长生天,不,为了大明皇帝陛下!杀!”
“杀!”
数百名蒙古骑兵齐声暴喝,他们双腿猛夹马腹,朝着那座冒着黑烟的要塞席卷而去,马蹄踏过松软的土地,发出沉闷的雷鸣。
要塞大门在望,几个抱着巨大油布包的蒙古士兵,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在同伴步枪与弓箭的掩护下,他们几个翻滚便冲到了木门之下,将炸药包熟练地塞入门缝。
“嗤啦——”
引线被点燃,发出刺耳的声响。
“撤!”
几名爆破手头也不回地向两侧扑倒。
要塞内,幸存的罗刹士兵惊恐地看着那几个被塞到门缝里的炸药包,顿时亡魂大冒。
“轰隆——!”
一声惊天巨响,由数根巨木合抱而成的要塞大门,连同周围的墙体,瞬间被炸得粉碎。无数带着火星的木屑向内激射,顷刻间便将门后试图堵门的罗刹士兵清扫一空。
“弟兄们,跟我冲!为了皇帝陛下,为了大明!”
柴达木一马当先,第一个冲进了那烟尘弥漫的缺口。
他身后的士兵紧随其后,咆哮着涌入小小的巴尔古津要塞。
抵抗,迅速瓦解。
本就为数不多的罗刹守军,在经历了枪榴弹的洗礼和要塞大门被暴力破开的双重打击后,士气早已崩溃。
面对密密麻麻挥舞着马刀冲进来的蒙古骑兵,他们几乎没有组织起任何像样的抵抗。
战斗,很快就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柴达木一刀将一名试图反抗的罗刹军官劈翻在地,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他抹了把脸,目光扫过这片修罗场,心中却没有太多波澜。
这才是战争!这才是强者该有的姿态!
半个时辰后,要塞内的枪声与惨叫声渐渐平息。
当最后一名抵抗的罗刹士兵被长矛钉死在墙上时,整座巴尔古津要塞,只剩下伤马痛苦的嘶鸣和胜利者粗重的喘息。
费奥多尔没有死,他被几名蒙古士兵从尸体堆里拖了出来。
“你们……不是蒙古人,你们……是明军”
费奥多尔看着周围一片赤色甲胄,用生硬的蒙语结结巴巴说道。
柴达木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满是傲然。
“本官,大明国防军下属,蒙古骑兵第三师,一团,一营营长柴达木!”
他懒得跟这条败犬废话,只是对身旁的士兵挥了挥手。
“捆了。”
“再找找还有没有喘气的,一并送到后头去,让他们那个伊万诺夫将军,多几个新‘兄弟’。”
……
巴尔古津要塞的陷落,只是北境庞大战场上微不足道的一角。
从外兴安岭到额尔古纳河,赤红色的旗帜正以无可阻挡之势向西推进。
大明皇家陆军与国防军蒙古骑兵师,共计六个师的兵力,以营连为单位将星罗棋布的罗刹人据点一个接着一个拔除。
兵锋所指,势不可挡。
其先头部队更是已经推进到了贝加尔湖畔。
陆军的进攻步伐很快,但还有一拨人动作比他们更快
……
第254章 帕维尔的绝望
贝加尔湖西岸,伊尔库茨克城郊。
铅灰色的天空下,初春的黑土地依旧冻得梆硬,一脚踩上去,只有沉闷的声响。
铁匠帕维尔裹紧了身上那件满是破洞的单薄亚麻衣,将半块肉干死死揣在怀里。那是他刚刚在领主大人的马厩里,为几匹新到的纯种马换了新的马蹄铁,领主大人心情不错,赏给他的。
他舍不得吃,他要带回去给妻子安娜。
安娜病了,已经躺了好几天。
刚走到领主府邸的后门,一阵粗野的犬吠声便传了过来。
两条膘肥体壮的猎犬,正被仆人牵着,在院子里撒欢。它们的毛皮油光水滑,比帕维尔身上这件破衣裳干净暖和多了。
领主管家恰好从门里走了出来,他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看到帕维尔便不耐烦地皱起了眉。
“站住,你这肮脏的家伙,别惊扰了老爷的爱犬。”
帕维尔连忙低下头,恭敬地躬身行礼,脚步也停了下来。
管家的目光落在了帕维尔怀里那半块肉干上,又看了看还在冲着帕维尔狂吠的猎犬,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他伸出肥胖的手。
“拿来。”
帕维尔愣住了,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大人?”
“我说,把你怀里那块肉干,拿过来。”管家的声音冷了下来。
帕维尔的心猛地一沉,他下意识地将肉干往怀里又塞了塞。
“大人,这是……这是老爷赏给我的……”
“赏给你,就是你的了?”
管家冷笑一声,他身旁的两个护卫立刻上前,一把将帕维儿的胳膊拧住。
“你这蠢货,老爷赏赐的东西,也是为了让你更好地为老爷服务。现在,老爷的狗还没吃饱,你这做下人的,难道不该有所表示?”
帕维尔的脑子嗡的一声,血气直冲头顶。
他眼睁睁地看着管家从他怀里掏出那半块还带着他体温的肉干,像是丢垃圾一样,随手扔在了泥地上。
那两条猎犬立刻扑了上去,疯狂争抢,三两口就将肉干吞食干净,随即又抬起头,冲着管家摇起了尾巴。
管家满意地拍了拍手,瞥了一眼地上,又瞥了一眼帕维尔。
他咂了咂嘴,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狗还没吃饱。”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呆立在原地的帕维儿,背着手,哼着小曲,慢悠悠地走远了。
周围的护卫和仆人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声。
帕维尔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看着泥地上被狗舔舐得干干净净的痕迹,看着管家远去的肥硕背影,半晌说不出话来。
“狗还没吃饱。”
是啊,在这位管家大人的眼里,他这个辛苦劳作了一天的铁匠,连老爷养的一条狗都不如。
许久,他才迈开僵硬的脚步,失魂落魄地向自己那间窝棚走去。
寒风依旧刺骨,可他已经感觉不到了。
他不知道是怎么走回自己窝棚的,他这座用烂泥和茅草胡乱搭起来的简陋窝棚,四处漏风。
冷风从墙壁的缝隙里钻进来,卷起地上的枯草。
他推开那扇用破布当门帘的入口,一股混杂着霉味和病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他的妻子安娜,正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身上盖着所有能找到的破布。
她的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急促而滚烫。
“水……帕维尔……”
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帕维尔连忙从角落的瓦罐里舀了一勺冰冷的雪水,凑到她的嘴边。
安娜艰难地喝了两口,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帕维尔赶忙摸了摸她的额头。
烫得吓人。
风寒,又是这该死的风寒。
去年冬天,它带走了隔壁的老瓦西里。今年,它又来找安娜了。
他知道城里的药剂师那里,有退烧的草药。可那需要至少二十个戈比。
二十个戈比,他就是把自己卖了也凑不出来。
他那无尽的劳作,换来的只有勉强糊口的黑面包,和一身驱不散的寒气。
“安娜,你再等等,我……我明天再去求求管家大人,求他预支一点工钱,我去城里给你请医生……”
帕维尔的声音都在发颤。
但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那个抢夺他肉干只是为了拿去喂狗的管家会发善心?
他宁愿相信母猪会上树。
安娜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费力地睁开眼,抓住他的手。
那只手,冰冷得可怕。
“别去……帕维爾……别去求他们……”
“他们……不会把我们当人看的……”
“我们……只是他们的牲口……”
说完这几句话,她耗尽了所有力气,又昏睡了过去。
帕维尔看着昏睡过去的妻子心如刀绞。
没有食物,没有钱,更请不起医生。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被病魔一点点吞噬。
他跪在草堆旁,握住安娜滚烫的手,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一股浓重的绝望像一张大网将他死死缠住,让他喘不过气。
他是个铁匠,他能把坚硬的铁块锻造成犁头和刀剑,可他却留不住妻子的健康,也换不来一块果腹的面包。
在这片土地上,农奴,就只是会说话的牲口。
领主可以随意买卖他们,鞭打他们,甚至杀死他们。
而他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为领主劳作,直到累死在土地里,或是冻死在西伯利亚的寒风中。
……
夜,越来越深。
安娜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滚烫的身体却在一点点变冷,这是生命即将熄灭的征兆。帕维尔抱着她,感觉自己灵魂的一部分也正在随之死去。
就在他彻底沉入绝望的深渊时,窝棚的破布门帘外,响起了一阵轻微的敲击声。
“叩,叩,叩。”
声音很轻,却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个时候,会有谁来?
帕维尔警惕地抬起头,将安娜轻轻放下,抄起角落里一根冰冷的拨火棍,轻手轻脚挪到门口。
“谁?”他压低声音问道。
门外没有回答,只是又响起了三下敲击声。
帕维尔咬了咬牙,猛地掀开了门帘。
门外,站着一个笼罩在阴影里的身影。
那人身材不高,裹着一件厚厚的的斗篷,脸上也蒙着布,只露出一双在黑夜里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
那是一双东方人的眼睛。
……
第255章 教唆造反,我们是专业的!
帕维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认得这种人。最近,城里来了不少这样的东方商人,出手阔绰,神秘莫测。
但他们和农奴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等帕维尔开口,那人便先说话了。他的俄语有些生硬,但吐字清晰。
“你的妻子,病得很重。”
帕维尔握紧了手里的拨火棍,没有作声。
那人似乎毫不在意他的敌意,从斗篷下伸出一只干瘦的手,手上托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这个,或许能救她的命。”
救命的药?
帕维尔愣愣地看着那个纸包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他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多年的生活经历已经教会了他,在这片土地上,任何所谓的馈赠,其付出,往往是本质的十倍百倍。
但……
“你是谁?你想要什么?”
那神秘人一声轻笑。
“我是谁,并不重要,至于我想要什么?”
神秘人打量了一眼帕维尔,又看了一眼他这破窝棚。
“你还有什么,是能够拿得出手的吗?”
帕维尔一愣,他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是啊,他除了自己这一百多斤外还有什么?
他咬了咬牙,伸手接过纸包,轻轻拆开,里面躺着几片白色药片。
“来自东方的特效药,一天三次,一次一片,现在给你妻子服下,或许立马就能好转。”
帕维尔咬了咬牙,不再犹豫,转身就扑回草堆旁,颤抖的取出一片,混着冷水,小心翼翼地灌进安娜的嘴里。
那个神秘的东方人这时也走了进来,窝棚里本就狭小的空间,因为他的存在而显得更加压抑。
神秘人没有去看帕维尔和安娜,只是静静地打量着这间家徒四壁的屋子,目光扫过漏风的墙壁,潮湿的草堆,最后落在了那空无一物的灶台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帕维尔感觉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他紧紧握着安娜的手,感受着她的每一次呼吸。
奇迹,似乎真的发生了。
安娜的身体不再像之前那样剧烈地颤抖,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脸上的不正常的潮红,似乎也退去了一些。
帕维尔激动得浑身发抖,他转过头,看着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神秘人,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感激、困惑、畏惧,种种情绪都卡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时,那个东方人终于开口了。
“你觉得,人,应该像牲口一样活着吗?”
帕维尔的心猛地一颤,他愣住了,茫然地看着对方。
“什么?”
“你,一个有手有脚,能打铁能干活的男人,你的妻子,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你们,就应该像牲口一样,任人打骂,食不果腹,病无所医,最终像条野狗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这烂泥堆里吗?”
帕维尔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些话,他从来不敢想,更不敢说。
他低下头,嘴里下意识地念叨着:
“这是……这是上帝的安排,这是我们的命运……”
“上帝?”
神秘人嗤笑一声。
“你的领主,抢走你的肉干喂狗,这也是上帝的安排?”
“你的妻子,快要病死了,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也是上帝的安排?”
“如果你的上帝希望他的信徒像狗一样活着,那这个上帝,不信也罢!”
一连串的质问,像是一记记重锤,砸在帕维尔的心上。
他脸色煞白,连连后退。
这些话,是大不敬,是亵渎!被神父听到,是要被送上火刑架的!
“你……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
“我只是一个给你,给你们引路的人。“
“在我们东方,在我们伟大的大明,我们的皇帝陛下说过,劳动者,才是支撑一个国家的基石!”
“铁匠、农夫、工匠……是你们创造了财富,养活了那些所谓的贵族老爷!”
“凭什么你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而他们却锦衣玉食,作威作福?”
“凭什么他们能随意夺走你们的粮食,侮辱你们的尊严,甚至决定你们的生死?”
帕维尔被这番话震得头晕目眩。
他从未听过这样的道理。
皇帝……会说这样的话?
在他贫乏的认知里,沙皇和贵族老爷们是一伙的,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
“我们皇帝陛下还说,人,不是任何人的私产!每个人生来都应该是自由的!”(朱大皇帝:系统都认定土著只算半个人,所以四舍五入等于土著不是人。)
神秘人的声音越来越激昂。
“任何将人当作牲口蓄养的贵族,任何欺压人民的统治者,都是国家的蛀虫,都该死!”
“他们脖子上的脑袋,并不比你这个铁匠的脑袋更金贵!”
帕维尔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呆呆地看着东方人,嘴巴张了又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东方老人看着他的样子,又从宽大的袖子里,又摸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块晶莹剔剔,如同冰块般的小东西。
“尝尝。”他将那东西递到帕维尔面前。
帕维尔迟疑地接过来,放到鼻尖闻了闻,一股从未闻过的的甜香钻入鼻孔。他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甜美,瞬间席卷了他的整个味蕾。
那甜味,和他曾经偷偷舔过的蜂蜜完全不同,霸道,直接,瞬间就驱散了他口中所有的苦涩。
“这是冰糖。”神秘人微笑着说道,“在大明,这是我们普通人家给孩子吃的零嘴。”
普通人家……给孩子吃的零嘴……
帕维尔瞪大了眼睛。
他活了三十年,连黑面包都不能顿顿吃饱,而在遥远的东方,这比蜜还甜的美味竟然只是孩童的寻常零食。
一股巨大的失落与不甘,瞬间冲垮了那甜蜜带来的短暂幸福。
“看到了吗?”神秘人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这就是你本该拥有的生活。有温暖的房子,有吃不完的白面包,有能让你的妻子和孩子随时品尝的甜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一块肉干都被人抢了拿去喂狗。”
神秘人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他凑近帕维尔,声音压得极低。
“你是个铁匠,对吗?”
“这双手,能把冰冷的铁块,锻造成犁头和马掌。那它为什么,不能锻造成斩断锁链的利斧,刺穿压迫者心脏的刀剑呢?”
帕维尔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明白了。
他全都明白了。
这神秘人是在教他,去造反!
……
第256章 火种
神秘人走了。
他消失在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冰冷的风从门帘的缝隙灌进来,提醒帕维尔刚才的一切并非幻梦。
帕维尔的视线钉在地上那块还算干净的石板上。
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旁边是一个鼓囊囊的布袋。
他的喉咙一阵发紧。
他伸出手,指尖都在抖,解开了布袋的绳子。
一片晃眼的雪白,撞入眼帘。
是白面,细腻洁白,不含半点麸皮和杂质的白面。
他又拿起那个小纸包轻轻拆开,里面是几块晶莹剔透的冰糖。
这两样东西,无论哪一样,都不该出现在他这个农奴的窝棚里。
“帕维尔……”
草堆上传来安娜虚弱的声音。
帕维尔一个激灵,猛地回头。只见安娜已经睁开了眼,脸上那吓人的潮红退去了大半,眼神也清明了许多。
“我……我感觉好多了。”安娜看着他,眼中满是疑惑,“我这是怎么了?”
帕维尔连忙扑了过去。
“安娜,你醒了!”
“天主啊,帕维尔,这些是……”
安娜立刻便注意到了帕维尔手中的冰糖,又看到了那石板上敞口的白面。
帕维尔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说一个神秘的东方人,给了他神药和食物,还对他说了一通足以让他上火刑架的疯话?
安娜挣扎着想坐起来,帕维尔赶忙扶住她。他能感觉到妻子的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灼人的热度,确实在消退。
那药,是神药。
“一个……一个路过的东方商人,看我们可怜,施舍给我们的。”帕维尔只能如此解释。
安娜没有怀疑。她看着那袋白面,眼中涌出泪水。
“天主保佑,好心人……”
好心人?
帕维尔在心里咀嚼着这个词。
或许吧。
……
帕维尔坐在火塘边,彻夜未眠。
他看着跳动的火焰,那东方人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中回响。
“你觉得,人,应该像牲口一样活着吗?”
牲口……
帕维尔下意识地看向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
他一直以为,这就是命。是上帝的安排。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这不是命,这是压迫。
炉火的光芒映照在他脸上,明暗不定,如同他此刻内心天人交战的挣扎。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帕维尔便去了领主的铁匠铺。
他需要干活,不然今天连黑面包都领不到。
没过多久,管家挺着他那圆滚滚的肚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昨晚的酒还没醒透,他的脑袋一抽一抽地疼,看什么都不顺眼。
他一眼就看到帕维尔脚边放着的一副新打好的马掌,其中一只的弧度似乎歪了那么一点。
“蠢货!”
管家找到了撒气的口子,大步上前,一脚将那副马掌踹飞出去。
“你的眼睛被狗吃了吗?这样的东西也敢拿出来?老爷的马要是崴了脚,我剥了你的皮!”
若是往常,帕维尔会立刻跪下,磕头认错,请求管家大人的宽恕。
可今天,他只是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转过身,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看着管家。
管家被他看得一愣,随即更加恼怒。
“你看什么看!你这贱种,还敢瞪我?”
他扬起手里的马鞭,兜头就要抽下来。
帕维尔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铁钳。那烧得通红的铁钳,在昏暗的铁匠铺里,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管家的鞭子僵在了半空。
他看着那烧红的铁钳,又看了看帕维尔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了上来。
这个贱奴,今天有点不对劲。
“你……你想干什么?想造反吗?”管家色厉内荏地吼道。
帕维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放下了铁钳,将一块生铁夹进了炉火中,开始一下一下地拉动风箱。
风箱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炉火烧得更旺了。
管家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心里莫名地发虚。他咒骂了两句,终究没敢再动手,悻悻地转身走了。
周围,几个偷偷围观的农奴,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那个一向任人打骂的铁匠帕维尔,居然……把管家吓跑了?
帕维尔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他缓缓放下铁钳,将其丢进水槽。
“嗤——”
一阵浓郁的白烟升腾而起。
他重新拿起铁锤,继续捶打着那块铁,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
夜深了。
帕维尔没有回家,铁匠铺的炉火依旧烧得通明。
他从角落里拖出一根废弃的铁条,那是从一辆坏掉的马车上拆下来的。
他将铁条烧得通红,放在铁砧上。
“当!当!当!”
极富节奏的锤击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
这一次,他打的不再是马掌,也不是犁头。
……
伊尔库茨克城郊,一间不起眼的货栈内。
一个穿着普通商人服饰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一张矮桌后,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出鞘的绣春刀。
他正是那个给了帕维尔药和希望的神秘人,锦衣卫贝加尔湖区千户所下属,代号“老王”。
仓库的门被推开,几名同样作商人打扮的精悍男子走了进来。
“大人,城东的伐木场,我们找到了一个叫德米特里的,性格暴躁,在伐木工里很有威望。昨天,他因为顶撞监工,被吊起来抽了五十鞭子,人已经快废了。我们的人已经接触过,给了药,也给了‘道理’。”一名校尉开口道
另一人也接话道:“城南的采石场也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叫伊戈尔,他的妹妹上个月被领主拖走,至今下落不明。此人沉默寡言,但眼里有火。‘种子’已经给他了。”
老王点点头,手里的动作没停。
“很好,继续找。别怕费药,也别怕给东西。这些罗刹贵族的根早就烂透了,咱们只需要轻轻一推,这棵枯树自己就会倒下。”
“属下明白。”
老王将绣春刀缓缓归鞘,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伊尔茨克城的方向。
“陛下说有位伟人曾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边的星星,再多一些,再亮一些。”
……
(今天没了。我补一下觉,再不睡要猝死了。)
第257章 新南威尔士?不,是大明大洋洲!
西伯利亚的冰雪正在融化,无边无际的冻土开始展露其黑色的肌理。
赤红色的铁流,正沿着这片苏醒的大地,不断向西向北,稳步推进。那些曾经星罗棋布的罗刹人据点,如今只剩下焦黑的木桩和无主的荒坟。
而在更遥远后方的村庄城镇里,锦衣卫的校尉们正揣着冰糖与白面,在黑夜中敲开一扇扇窝棚的门。
整片西伯利亚,旧的秩序在炮火中崩塌,新的怒火在压迫下酝酿。
北境冰冷而躁动,南半球的太平洋,却是另一番景象。
……
“长江”号巡洋舰的甲板上,咸腥的海风吹得人皮肤发紧。
自从离开新南府前进基地,家文宣的“长江”号和补给二号,已经沿着这片未知大陆的海岸线,航行了差不多一个多月。
岸上的环境也逐渐从一片赭红色逐渐过度为一片深绿。
“正前方!三点钟方向!发现烟柱!”
“不是林火!是人烟!”
一声高喊,让舰桥里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家文宣一把夺过罗经仪旁的固定式高倍望远镜。
视野的尽头,一片深入海湾的岬角上,一股黑灰色的烟柱正袅袅升起。那烟柱形态规整,绝非山林野火。
顺着烟柱往下,一片低矮的木质建筑群轮廓渐渐清晰。建筑群外围,似乎还有一道简陋的胸墙和几座哨塔。
家文宣的心跳开始加速,他调整着焦距,视野再次放大。
在定居点中央,一根光秃秃的旗杆上,一面红白蓝三色交织的旗帜正有气无力地飘扬着。
“这是……英格兰人的三色旗!”身旁的航海官也看清了那面旗帜,失声惊呼。
家文宣的眉头皱了起来。
“传令!”
“全舰,进入一级战斗戒备!”
“通知后方补给舰,保持距离,陆战队全员着甲,准备登陆!”
”叮叮叮……“
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海面的宁静。
长江号舰艏舰尾的一百五十毫米主炮炮塔开始缓缓转动,黑洞洞的炮口遥遥指向那片陌生的定居点。甲板上,身穿赤红色胸甲的陆战队员们迅速集结,拉动枪栓的声音清脆而密集。
沉寂了许久的战舰,瞬间亮出了獠牙。
……
因为朱大皇帝这蝴蝶疯狂扇动的翅膀,带英,竟莫名提前了近百年在澳洲大陆提前扎根……
植物学湾,临时营地。
亚瑟·菲利普上尉正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满意地看着眼前这片初具规模的营地。
不久前,他刚刚以国王乔治三世之名,将这片广袤的土地命名为“新南威尔士”,并庄严宣告,其为大英帝国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
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
他,亚瑟·菲利普,将作为帝国的开拓者,被永远载入史册。
就在这时,营地哨塔上突然传来了惊呼。
“上帝啊!那是什么?!”
“是船!海上有两艘船!”
亚瑟·菲利普上尉神色一凝,两个月前,他派出了“奋进二号”返航,向国王陛下报告这一伟大的发现,这个时候奋进二号必然还没有返回英国,海面上不该有船!
他快速冲上哨塔,举起了手中的望远镜。
海平线上,两艘巨大得超乎想象的战舰,正破开波浪,缓缓驶来。
其打头的那一艘,舰形优美,舰体修长,粗略估计至少也有上百米长!比皇家海军!不,比他所知晓的任何一艘战舰都要庞大!而且,似乎是钢铁打造!
最为关键的舰体中部那两根正喷吐浓烟的烟囱!
那是蒸汽动力战舰!
他当然知道蒸汽动力战舰,自从东方那个神秘大国强势崛起后,其舰队内服役的游骑兵号以及山岳级巡洋舰因其超高的航速,几乎已经传遍了欧洲,为此,帝国海军部同样也开始了蒸汽动力的研究方向。
他随即举着望远镜视野上移。
果然!
是大明帝国皇家海军的蓝白底衬明字龙旗!
“快!去通知所有人!准备战斗!”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明帝国向来强势!此刻却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他们手忙脚乱地试图组织防御时,一艘挂着白旗的小艇,从前方那艘巨舰上放了下来,缓缓向着他们简陋的栈桥驶来。
菲利普眯起眼睛。
是来交涉的?
他心中升起一丝侥幸。
或许,这只是一场误会。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服,走下哨塔,带着几名卫兵,快步走向栈桥。
很快,小艇靠岸,一名身着黑色飞鱼服,腰挎长刀的明军军官,在四名陆战队员的护卫下,面无表情地走上码头。
“本官乃大明皇家海军,太平洋舰队下辖,第一分舰队舰队家文宣司令座下参谋,林桢。”
林桢的英语算不得地道,但吐字清晰,神情倨傲。
“我奉家文宣将军之命,前来通知尔等。”
他顿了顿,抬起手,指向菲利普和他身后的营地。
“此地乃我大明帝国固有疆域,限尔等在一个时辰内,立刻收拾行装,离开此地。否则,后果自负。”
菲利普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看来,不是误会!
他强忍着怒气,挺直了胸膛。
“这位先生,这里是‘新南威尔士’!”
“是我,亚瑟·菲利普,代表我们伟大的国王乔治三世陛下,第一个发现并在此登陆的土地!”
“根据神圣的国际法,这里现在是大英帝国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
“我们,才是这里的合法主人!”
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个字。
在他看来,这番话掷地有声,代表着文明世界的秩序与法理,不容置疑。
然而,对面的明国军官林桢,却是嗤笑一声。
“新南威尔士?”
“新?”
林桢环视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菲利普的脸上,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片大陆没有什么是新的。“
林桢缓缓抬起手,用带着白手套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巨大的圈,将身后的战舰,将这片广袤的土地,都囊括了进去。
“此地,自我大明太祖高皇帝开国之初,便已载入我朝《坤舆万国全图》,乃我大明神圣不可分割之固有领土。”
“其官方命名为,大洋洲!”
“至于你们……”
“不过是一群窃贼!”
……
第258章 人死了,事儿自然就没发生
菲利普感觉自己的血液冲上了头顶。
《坤舆万国全图》?
一个荒诞至极的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难道,这片土地真的是叫大洋洲,是明帝国的固有领土?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掐灭。
他们在此设立据点前虽然没有完成环大陆考察,但也沿着海岸线航行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这片土地上除了那些肤色黝黑、举止原始的土著,连一根属于文明的木桩都没见过。
土地荒芜,人烟稀少。
如果这真是那个东方帝国的领土,他们为何会任由其荒废至此?
这不合常理!
虚张声势!
这绝对是虚张声势!
一定是眼前这个明国军官想用一个凭空捏造的名头,试图将他们吓走。
想通了这一点,菲利普的腰杆重新挺直,底气也足了起来。
他往前一步,声音高昂。
“先生,我必须再次重申!”
“这里是新南威尔士,是我代表国王乔治三世陛下第一个发现并宣布主权的土地!”
“你们的行为,是对大英帝国主权的严重挑衅!”
“根据文明世界的国际法,你们现在应该立刻退后,否则……”
“否则怎样?”林桢打断了他,脸上的讥讽不加掩饰。
“用你们那些烧火棍,对准我的战舰吗?”
他抬起手,指了指海湾内孤零零停靠的那艘武装商船,又指了指如钢铁巨兽般盘踞在海面上的“长江”号。
“还是说,靠你们那艘连风帆都补不齐的破舢板?”
菲利普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一边是排水量不足五百吨,船舷上架着几门六磅小炮的“希望”号。
另一边,是那艘似乎通体由钢铁铸就,炮塔狰狞,烟囱里喷吐着黑烟的庞然大物。
两者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
菲利普的喉咙有些发干,但他不能退缩。在他身后,是大英帝国的尊严。
“大英帝国皇家海军的强大,不是你能想象的!”
“立刻离开!否则,你们的行为将引发两个伟大国家之间的战争!”
“战争?”
林桢阴恻恻的笑了。
“若你们都死了,又会有谁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呢?”
这话语里透出的冰冷杀意,让菲利普浑身一激灵。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群东方人,似乎根本不打算遵守任何“文明世界”的规则。
他们的逻辑很简单。
把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杀光,那这件事,就等于从未发生。
“疯子!你们这群野蛮人!”
菲利普的尊严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践踏,他猛地拔出腰间的指挥刀,指向林桢。
“开火!”
他几乎是本能地嘶吼出声。
命令下达,他身后的英国士兵立刻举枪指向林桢他们,但林桢和他身后陆战队员动作更快。
就在菲利普拔刀的那一瞬间,林桢就掏出了腰间的转轮手枪,同时他身后的四名陆战队员也齐齐举枪。
“砰!砰砰砰……”
四支九零式步枪,加上一支转轮手枪,几乎是一个照面就将对面的英国人给全部击倒。
眼见局势失控,栈桥后方的英军营地里,几个英国士兵连忙手忙脚乱地将一门三磅的小炮推了出来,试图点燃引信,更多的人则是举起了手中的燧发枪。
但率先炸响的,并非他们那门可怜的小炮。
“轰轰轰轰——!”
一声声远超世间所有雷鸣的巨响,从海湾中传来。
“长江”号的舰首、舰尾的一百五十毫米主炮和侧舷一百三十毫米二级主炮,同时喷吐出烈焰。
一枚枚高爆弹撕裂空气,在下一刻便砸在了英国人的营地中央。
剧烈的爆炸掀起了一场由泥土木屑和残肢断臂组成的血色风暴。
那门刚刚被推出来的小炮,被冲击波整个掀飞到半空中,扭曲成一团废铁。周围的士兵,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便被狂暴的能量撕成了碎片。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撼天动地的巨响震得失去了声音。
菲利普的肩膀中了一枪,并未立时毙命。他捂着伤口,呆呆地看着那个由他亲手建立,代表着大英帝国荣耀的据点,在硝烟与烈火中化为乌有。
“轰轰轰轰——!”
又是一连串巨响。
这次升天的是停靠在岸边的“希望”号。
那艘小小的武装商船,就像被巨人的铁拳砸中的鸡蛋,木质的船身轰然炸裂,无数碎片夹杂着火光冲天而起,随即又如下雨般噼里啪啦地落回海面。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菲利普脑中一片空白,手中的指挥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他看到对面那个明国军官,举着那支还在冒烟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眉心。
“下辈子,记得选个好地方登陆。”
“砰!”
……
战斗,或者说,单方面的屠杀,在半个时辰内便已结束。
长江号上的陆战队员乘坐登陆艇迅速上岸,轻易便解决了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英国士兵。
清除威胁,打扫战场,一切都进行得颇为顺利,直到一名陆战队员将一本航海日志交到了林桢手里。
“一六九二年,一月二十六日。今日,我们终于抵达了这片传说中的南方大陆。以上帝和国王乔治三世之名,我,亚瑟·菲利普,宣布此地为我大英帝国殖民地,命名为‘新南威尔士’……”
林桢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下翻。
他的手指,在其中一页上,停住了。
那是一段三个多月前的记录.
……
林桢快步走上“长江”号的舰桥,将一本厚厚的航海日志递到了家文宣面前。
“司令,出岔子了。”
家文宣的目光从舷窗外那片仍在冒着黑烟的焦土上收回,落在了日志上。
“说。”
“三个多月前,英国人已经派了一艘名为‘奋进二号’的船返航。”
林桢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日志的某一行字上。
“船上,有这片大陆的详细海图、物产报告,以及他以英国国王之名宣布主权的正式文件。”
“目的地,伦敦。”
舰桥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三个多月前。
那艘船,恐怕已经快要抵达欧洲了。
……
第259章 追不上了,但问题不大
舰桥里,死一般的安静。
海风从舷窗的缝隙里灌进来,吹在人脸上,带着一股子凉意。
家文宣的手指死死按在那本航海日志上。
三个多月。
就算那艘名为“奋进二号”的英国船再慢,此刻恐怕已经绕过了好望角,进入了茫茫的大西洋。用不了多久,伦敦的白厅和白金汉宫,就会收到这份来自世界另一端的“献礼”。
到那时,大明将陷入前所未有的被动。
“现在追,还来得及吗?”一个年轻的军官下意识地问道。
“追?”
“怎么追?往哪儿追?”
“大海茫茫,三个多月的航程,我们连它的影子都摸不到!”
家文宣一拳砸在海图桌上,厚实的柚木桌面发出一声闷响。
“立刻给南京发报!”
“把我们的困境,原原本本地告诉陛下!请求圣裁”
……
南京,紫禁城,御书房。
窗外,正是暮春时节,御花园里的牡丹开得正盛,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子雍容的暖香。
朱大皇帝心情很不错。
北境的战事进展顺利,三个蒙古骑兵师虽然仅进行了少量换装,但打起仗来却异常凶狠,其战果居然比另外三个皇家陆军师还要多,当然,这主要还是占了骑兵高机动性的优势。
倭国那边,人口置换和开发也步入了正轨,送往新南府的开拓团第二批也已经准备装船送往定天府。
一切,都在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他甚至有闲情逸致,在批阅完奏折后,品一品新上的贡茶。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奚承安快步走了进来,脸色不太对劲。
“陛下,大洋洲,家文宣将军加急电报。”
朱大皇帝端着茶杯的动作停了一下。
加急电报?
家文宣那边能出什么事?
难不成还能碰上几万土著围攻不成?
他接过奚承安递上的电报译文,视线飞快地扫过。
“我太平洋舰队第一分舰队,于大明故土,发现英格兰人私设据点。经查,其已盘踞数月,并将其盘踞地命名此为‘新南威尔士’,宣誓效忠其国王。”
“该据点已于今日被我舰队拔除,所有武装人员,皆已‘清理’干净。”
“然,据缴获航海日志记载,英匪徒已于三个月前,派遣信使船‘奋进二号’,携带此地海图及所谓‘主权文书’,返回其本土。”
“我舰队追之不及。”
“臣,家文宣,请陛下圣裁!”
看完这封家文宣拍回来的电报,朱大皇帝挑了挑眉,闪过一丝错愕。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库克船长要到十八世纪后半叶,才会“发现”澳洲,并引发后续英国人的殖民。
现在,这个时间足足提前了几十年。
随即,他又释然了。
他自己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变数。
他这只来自后世的蝴蝶,翅膀扇的都快挂起火星子了,历史这条大河早就被他搅得面目全非。
英国人提前个几十年跑来澳洲插旗,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啧啧。”
“倒是没想到,这帮红毛的动作,能这么快。”
朱大皇帝语气平淡道。
奚承安面色有些不自然。
这哪是动作快慢的问题,灭了英国佬一个据点,宰了上百人。
这已经不是小摩擦了。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
奚承安忍不住开口。
“英国海军实力不容小觑,如今我们毁其据点,杀其官兵,一旦那‘奋进二号’的消息传回伦敦,一场国战,恐怕在所难免。”
“国战?”
朱和埸轻笑一声,把那张电报纸团了团,随手丢进一旁的炭盆里。
火苗“呼”地一下窜上来,顷刻间便将那薄薄的纸页吞噬成灰。
“他们想打,也得有那个胆子,有那个由头才行。”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世界舆图前,目光落在了那片代表着欧洲的版图上。
“‘奋进二号’,我们是追不上了。”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它跑出我们的控制范围。”
“但是……”
“船的速度,还能跑得过电波吗?”
奚承安猛地一愣。
电波?
朱和埸的手指,从地图上的定天府,一路划过南亚、中东,最后点在了欧洲。
沿途,一个个代表着大明之声广播电台的红点,熠熠生辉。
“传朕旨意!”
“立刻通电大明之声、南亚之声、中东之声、欧洲之声……所有海外广播电台!”
“从即刻起,二十四时辰不间断,以所有已知语言,向全世界播报一则新闻!”
“新闻的标题就叫,嗯……”
“就叫《大明帝国重申对固有领土‘大洋洲’之神圣主权》!”
“重申?”
奚承安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眼,瞬间品出了里面的味道。
“没错!”
朱大皇帝打了个响指。
“不是宣布主权,是重申主权!”
他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卷图册,在御案上展开。
“此图,已随帝国航船传遍世界!图上明确标注,那片南方大陆,名为‘大洋洲’,自我朝太祖开国,便是我大明故土!”
“朕最初给家文宣的舰队任务,也是去收复那片故土!”
“至于英国人的那个什么‘新南威尔士’据点?”
朱大皇帝嘴角露出一丝讥诮。
“我们遇到过吗?有这个地方吗?”
“我们的人在那片自家的土地上,只见到了茹毛饮血的土著,哪里见过什么英国人!”
一瞬间奚承安全懂了。
这已经不是颠倒黑白了。
这是在英国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直接用电波把“事实”定义下来,然后强行灌进全世界所有人的耳朵里!
这叫认知作战!
等那艘“奋进二号”辛辛苦苦地回到伦敦,他们的国王和议员们会发现,他们引以为傲的“伟大发现”,在全世界的认知里,已经变成了一场入侵他国领土的丑闻。
到那时,他们是打,还是不打?
出师无名,理亏在先!
这仗,还怎么打?
“臣明白了,臣这就去办!”奚承安重重一拜,转身领命而去。
看着奚承安快步离去的背影,朱大皇帝突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
…………
第260章 环球电讯,不贵!
“等等!”
朱和埸的声音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奚承安。
奚承安脚步一顿,回过身,脸上带着几分不解。
“陛下,还有何吩咐?”
朱和埸没有立刻说话,他重新走回舆图前,手指在那条从大洋洲通往欧洲的漫长航线上缓缓划过。
他的脑子里,一个更为大胆的念头,正疯狂地滋生。
这一次是侥幸,靠着提前布下的广播网络,抢在敌人开口前,打了个信息差。
可下次呢?
总不能每次都靠这种亡羊补牢的法子。
得换个玩法。
得想个法子,让全世界所有想说话的人,都乖乖地、主动地,把他们最想藏起来的秘密,送到朕的耳朵边上。
不仅要送,还得……掏钱。
想到此处,朱大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传电讯部颜眉,立刻来见朕!”
……
片刻之后。
大明电讯部司务颜眉,快步走进御书房。
“奴婢,颜眉,叩见陛下!”
她行了个万福礼,眼波流转,扫过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最终落在御座上的朱大皇帝身上。
朱和埸看着眼前这位干练的女官,声音温和。
“颜眉,我大明如今在全球,共建有多少座信号基站?覆盖范围如何?”
颜眉没有丝毫迟疑,这些数据早已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回陛下,自您下旨推广电讯以来,我大明本土已基本实现府县级信号全覆盖。海外,依托各处商站与锦衣卫外事据点,共建有大型信号基站十七座,小型中继站七十余座。信号范围……已可覆盖主要航道及欧罗巴、天竺、中东等主要人口稠密地区。”
“很好。”
朱大皇帝点了点头,随即抛出了一个让颜眉和一旁的奚承安都瞠目结舌的问题。
“朕打算,成立一家商号,名字就叫‘环球电讯’。”
“专门经营这跨洋电报的生意。”
“你们觉得,这买卖做得做不得?”
听到朱大皇帝的话,两人均是一愣
做……做生意?
这电报,乃是国之重器,军国大事、情报传递皆系于此,怎么能拿来做生意?
而且还是对所有人开放?
那岂不是连红毛番也能用?
这不等于把自家的神兵利器,拱手送给别人使吗?
奚承安皱起了眉头,他虽然隐约猜到了皇帝的意图,但依旧觉得此举过于疯狂。
“陛下,此事……恐怕不妥。”
奚承安斟酌着开口。
“电讯乃我大明独有之术,关系国家安危,若对民间乃至外邦开放,恐泄露机密,后患无穷。”
“泄露机密?”
朱大皇帝笑了,不要怪他太自信。
无线电通讯技术,当初即便系统提供了完整的技术,他也是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将这电台给造了出来。
毫不夸张的说,以当前的科技水平,他就是给欧洲红毛生番们提供个十台八台的样品,供他们拆解仿制,他们也造不出来!
“奚爱卿多虑了。那些红毛的脑容量,还不足以窥探这无线电的奥秘。”
他走到奚承安面前,目光灼灼。
“锦衣卫再厉害,人手也是有限的。我们不可能在全世界每一个港口,每一条船上都安插人手。”
“这种大海捞针式的情报搜集方式,太被动,也太低效。”
“我们得换个玩法。”
“得让那些洋人,主动把他们的情报,甚至是他们国王明天穿什么颜色的裤衩这种机密,都乖乖地,甚至是抢着送到咱们手里来。”
奚承安和颜眉同时身体一震。
让别人……主动把机密送上门?
“你们想,那法兰西的国王,想给他在天竺的总督下一道密令,怎么办?派船送?一来一回,半年过去了,黄花菜都凉了。”
“可如果,他用了我大明的‘环球电讯’呢?”
“几个时辰,消息就到了。方便吗?”
“方便!”颜眉下意识地答道。
“可他发的电报内容,朕的电讯部,能不能看到?”
颜眉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我们不仅能看到,我们还能决定,这封电报什么时候送到,甚至……能不能送到。”
朱和埸又转头看向已经目瞪口呆的奚承安。
“届时,全世界的王公贵族、巨商大贾,他们最核心的商业机密,甚至是军事调动,都将像一本摊开的书,摆在朕的面前。”
“这,才是真正的掌控!”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奚承安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这位年轻帝王的手段,再一次击碎了他的认知。
这已经不是谋略了。
这是在制定规则!
是在用绝对的技术优势,给全世界套上一副枷锁!
顷刻间,奚承安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张覆盖全球的巨大网络,而网络的中心,就在这座紫禁城里。
“陛下圣明!此乃万世不拔之基业!”
“那……陛下,这电报服务免费提供?”一旁的颜眉小心翼翼地问道。
“免费?开什么玩笑!都开商号做买卖了,想要发电报,当然得花钱!”
“至于这收费嘛……”
朱和埸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后,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盎司黄金。”
”按字数算,一个字,一盎司黄金。”
“嘶——”
两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奚承安更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厥过去。
一……一个字,一盎司黄金?!
这哪是发电报,这分明是在用金子写信!
这是做生意啊,抢钱都没这么快的!
“怎么?贵了?”朱和埸瞥了奚承安一眼。
“不不不!不贵!一点都不贵!”奚承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陛下,这个价格,非常公道!非常体现我大明皇家电讯的尊贵身份!”
开玩笑,独门生意,皇帝陛下说卖多少就卖多少!
朱和埸懒得理会他的马屁,继续吩咐道。
“‘环球电讯总号’就设在南京,由电讯部和锦衣卫共同管辖。”
“命所有海外基站,即刻起挂出环球电讯的牌子,把自己包装得像样点,增设业务窗口,刊印价目表,广而告之。”
“告诉全世界,想让自己的声音传得更快、更远吗?”
“来找环球电讯!”
“朕,给他们这个机会。”
(各位衣食父母,给点子免费打赏哇,求求了)
……
第261章 抢钱都没这么狠的
南京,电讯部总司。
颜眉站在一排滴滴作响的电报机前,神情肃穆。
在她身后,数十名干练的女官和吏员正紧张地忙碌着。
“陛下旨意!”
“《大明帝国重申对固有领土‘大洋洲’之神圣主权》公告,即刻拟定!”
“以最高优先级,通电全球所有广播基站!”
“重复,最高优先级!”
颜眉的声音清冷有力,传遍了整个机房。
一道道指令被迅速下达,一份份译成罗刹语、法兰西语、英格兰语、葡萄牙语等十数种语言的文稿,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校对确认。
“欧洲之声基站,信号接入正常!”
“南亚之声基站,信号确认!”
“中东之声基站……”
信号确认的报告声此起彼伏。
一张由电波编织而成的巨网,正以南京为中心,向着整个世界悄然张开。
……
伦敦,针线街。
潮湿的雾气笼罩着这座古老的城市,马车的轮子在湿滑的石板路上碾过,溅起灰黑色的泥水。
“乔治王”咖啡馆内,温暖的炉火驱散了室外的阴冷。
这里是整个伦敦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商人们在此交换情报,政客们在此试探风声,来自欧洲各国的间谍们则竖起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有价值的蛛丝马迹。
“听说了吗?法兰西那位路易十四,又在凡赛尔宫搞什么化装舞会,据说他把自己打扮成了太阳神阿波罗,真是笑掉大牙。”一个穿着天鹅绒马甲的胖商人,对着同伴挤眉弄眼道。
“荷兰佬的东印度公司,最近赚疯了,靠着倒卖明国人的各种玩意儿,股价天天都在涨。”另一桌的银行家压着嗓子,酸味几乎要溢出酒杯。
“赚钱?哼,我听船上的人说,他们的船最近在马六甲那边老是出事,连人带货,说没就没了,指不定是惹上了什么海里的东西。”一个消息灵通的老船长端着酒杯,冷哼一声。
话题兜兜转转,很快就歪到了那些从东方传来的新奇玩意儿上。
比如,此刻就摆在吧台最显眼位置的那个东西。
一个红木盒子,雕着细密的镂空花纹,两侧各有一个黄铜旋钮。
“天籁”牌收音机。
大明皇家商会出品,售价高达三百英镑,比一辆全新的四轮马车还要贵。
此刻,它正流淌着一段悠扬的东方音乐,给这间吵闹的咖啡馆添了几分格调。
突然,一声尖锐刺耳的噪音,撕裂了乐曲。
“滋啦——”
咖啡馆内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不满地看向吧台。
酒保手忙脚乱地拍打着那个昂贵的木盒子,却无济于事。
好在电流声仅持续了两秒,便消失了。
紧接着,一个字正腔圆的英格兰语女声,从中清晰地传出。
“……这里是‘欧洲之声’广播电台,下面播报一则来自大明帝国皇帝陛下的重要诏令。”
咖啡馆里倏地一静。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住了那个木盒子。
“欧洲之声”,这个由明国人建立的广播电台,早已成为欧洲上流社会获取东方信息的主要渠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天地之大,黎元为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一段冗长而庄严的开场白后,核心内容终于传来。
“……南方大陆,有奇兽,曰袋鼠,曰树袋熊。”
“其名,大洋洲!”
“自我朝太祖高皇帝开国之初,此地便已载入《坤舆万国全图》,乃我大明神圣不可分割之固有领土。今特遣太平洋舰队,巡视故土,宣慰万民……”
“朕在此,向全世界重申!”
“大洋洲,乃我大明固有之疆域!其主权神圣,不容任何外部势力觊觎与侵犯!”
“钦此!”
诏令宣读完毕,收音机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咖啡馆里,也同样是死一般的寂静。
大洋洲?
那是什么地方?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一名法兰西外交官猛地推开椅子,几步冲到墙边挂着的世界地图前,手指在南方的空白海域上疯狂地划动。
“大洋洲?那片传说中的南方大陆?上帝啊,他们找到了?”
“不是找到!是‘收复’!你这蠢货没听清吗?人家说那是他们自古以来的领土!”一名荷兰商人尖着嗓子反驳道。。
“我的天主,这群东方人是疯了吗?他们想把整个太平洋都变成自家的后花园!”
“《坤舆万国全图》?那是什么鬼东西?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消化着这惊天消息时,收音机里的女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她的语气变得轻快而商业化。
“各位听众,您是否还在为漫长的信件等待而烦恼?您是否渴望自己的声音能在瞬息之间,跨越山川与海洋?”
“现在,一个划时代的机遇已经到来!”
“大明帝国皇家‘环球电讯’商号,今日正式成立!”
“我们采用最先进的无线电技术,为您提供最快速、最安全、最尊贵的跨洋电报服务!”
“无论您身在伦敦,还是巴黎,亦或是新大陆的海岸,只需走进我们的营业厅,您的信息,便能在瞬息之间,跨越山川与海洋,精准送达!”
“环球电讯,让世界,近在咫尺!”
这个突如其来的广告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跨洋电报?
明国人要把他们那种神鬼莫测的通讯技术,开放给所有人用?
“真的假的?那以后从伦敦给孟买分部下指令,岂不是当天就能收到?”一名东印度公司的商人激动得满脸通红。
“快听!他们在说价格!”
“……为彰显服务的尊贵与独一无二,‘环球电讯’业务,将采用统一定价。”
收音机里的女声顿了顿,用一种带着甜美笑意的语调,公布了那个足以让全世界心脏停跳的价格。
“每发送一个单词,收费,一盎司黄金。”
“……”
“……”
“……”
叮当一声,一把银勺掉在了地上。
咖啡馆内刚刚还喧闹的气氛,瞬间被抽干了。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一……一个单词?
一盎司……黄金?
这他妈是在发电报?
抢钱都没你们这么狠的!
疯子!
这群东方人,都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
……
第262章 这广播里说的地方,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好望角,荷兰东印度公司控制下的开普敦港。
尖锐的海鸥叫声,水手们粗野的叫骂,还有缆绳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混成一股嘈杂的声浪,扑面而来
“奋进二号”的船帆被风撕开了几个大口子,船舷上糊着一层厚厚的盐壳和干枯的海藻,一副被大海折磨得快散架的模样。
大副威廉·布莱扶着船舷,大口呼吸着陆地上的空气。
那股混着泥土腥气和牲畜粪便的臭味,却让他几乎落下泪来。
在海上漂了几个月,这味道比任何香水都好闻。
“上帝保佑,总算到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船长室。
船长亚当·斯科特正小心翼翼地将那本厚厚的航海日志,连同那份由菲利普上尉亲笔签署的《新南威尔士主权宣言》,一同锁进一个沉重的铁箱里。
那是他们的功绩,是大英帝国新的荣耀,是他们未来晋升贵族的敲门砖。
只要将它安全带回伦敦,他们所有人都将名垂青史。
斯科特船长走出船舱,脸上带着些许疲惫,嘴角却咧开了。
“让弟兄们都上岸去快活快活吧。”
“告诉他们,今晚所有的酒钱,都记在我的账上!”
“船长万岁!”
甲板上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下一刻,水手们便迫不及不及待地冲下了舷梯,涌向港口那些散发着廉价朗姆酒和女人体香的酒馆。
布莱也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自己满是褶皱的军服,跟着船长走下船。
他们需要找一个体面点的地方,好好吃一顿热餐,再睡一个安稳觉。
港口最大的一家酒馆,“海上雄狮”,是荷兰人开的。
一推开厚重的木门,烟草、酒精和烤肉的混合气味就裹着热浪扑面出来。
酒馆里闹哄哄的,来自不同国家的商人和水手挤在一起,扯着嗓子高声阔论。
斯科特和布莱找了个靠窗的安静角落坐下,点了一大份烤羊腿和两杯麦芽酒。
就在这时,酒馆吧台上那个雕刻精美的红木盒子里,突然传出了一阵轻微的电流声。
“又是这个该死的明国玩意儿。”
荷兰酒保骂骂咧咧地上去拍了两下。
电流声停了,一个清晰的英格兰女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这里是‘欧洲之声’广播电台,下面播报一则来自大明帝国皇帝陛下的重要诏令。”
酒馆里一下子安静不少,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投向那个神奇的盒子。
斯科特呷了一口麦酒,不屑地撇了撇嘴。
“又是东方那个皇帝的吹嘘。”
布莱也笑了笑,没太在意。
“……南方大陆,有奇兽,曰袋鼠,曰树袋熊。”
“其名,大洋洲!”
”自我朝太祖高皇帝开国之初,便已载入《坤舆万国全图》,乃我大明神圣不可分割之固有领土……”
“南方大陆?”
布莱切羊腿的动作顿住了。
“……朕在此,向全世界重申!大洋洲,乃我大明固有之疆域!其主权神圣,不容任何外部势力觊觎与侵犯!”
斯科特船长此刻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南方大陆……
他们发现的那片大陆不就正好是在南方吗?
袋鼠、树袋熊?
广播里说的,该不会是那种趴树上的灰色毛胖子,还有那种一蹦老高、揍人贼猛的大耗子吧?
一个极其不祥的念头,毫无征兆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明国人嘴里的“南方大陆”,不会就是他们发现的那块地吧?
这时,斯科特又想起了菲利普上尉在营地时曾开玩笑说,或许几百年前,曾有明国人的宝船经过那里,所以才会出现在他们的古地图上。
当时所有人都把这当成笑话。
可现在……
广播里的女声还在继续。
“……大明帝国皇家‘环球电讯’商号,今日正式成立!为您提供最快速、最安全、最尊贵的跨洋电报服务!”
“……每发送一个单词,收费,一盎司黄金。”
酒馆里先是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压不住的咒骂。
“疯子!明国人穷疯了吧”
“一个单词一盎司黄金?他们怎么不去抢!”
斯科特和布莱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他们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大洋洲”和“南方大陆”这两个词在疯狂回荡。
“不可能……巧合,这绝对是巧合!明国人的大洋洲,跟我们发现的那块大陆不是一个地方!”
斯科特嘴唇哆嗦着,声音发飘。
“我们是第一个发现那里的!菲利普上尉已经以国王陛下的名义宣布了主权!”
布莱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相似的地理位置描述,相似的特殊物种描述……
但哪来那么多该死的相似!
虽然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可如果明国人口中的大洋洲,和他们发现的那片大陆是同一个地方呢?
更要命的是,这份诏令,已经通过那个该死的盒子,捅到了全欧洲所有贵族的耳朵里!
他们在海上颠了数月之久,人家动动嘴皮子,就把他们的“伟大发现”变成了一桩丑闻!
现在,谁是发现者?谁又是窃贼?
在别人眼里,他们这些“后来者”,恐怕才是那群试图侵占别国领土的无耻之徒!
酒馆里的热气仿佛被抽空了,布莱只觉得手脚冰凉,连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
他又想起了菲利普上尉和“新南威尔士”据点。
如果他们被明国人发现了,会是个什么结果?
“我们必须……立刻回伦敦!”
斯科特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
“不!来不及了!”
布莱一把攥住他的胳膊。
“船长!我们得联系上伦敦!立刻!马上!”
“用什么联系?用鸽子吗?”
斯科特咆哮道。
布莱死死盯着吧台上那个红木盒子,嘴里挤出几个字。
“环球电讯。”
斯科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角狠狠一抽。
用敌人的工具,去传递警告?
这太他妈疯狂了!
但眼下,似乎又是唯一的办法。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瞳孔里看到了同样的疯狂。
下一秒,他们撞开椅子,发了疯似的冲出了酒馆。
……
第263章 环球电讯,安全、迅速
斯科特和布莱冲出酒馆,冷冽的海风迎面灌来,让两人被酒精和惊惧烧得滚烫的脑子,有了片刻的清明。
“办事处!”
“必须找到明国人的办事处!”
斯科特一把薅住个路过的荷兰商人,喘得话都说不囫囵。
“先生,办事处……明国人的办事处,在哪儿?”
“什么办事处?”
那商人满脸都是问号。
“就是那个……环球电讯!”
布莱在一旁补充道。
“哦,那个啊!”
荷兰商人恍然大悟,抬手指向港口东边最扎眼的那栋二层小楼。
“就那儿,牌子今天刚挂上。”
两人道了声谢,拔腿就跑。
那栋楼与整个开普敦港都格格不入。
雪白的墙壁,一尘不染的巨大玻璃窗,在一片灰败脏污的建筑群里,突兀得刺眼。
门楣上,一块巨大的紫檀木牌匾悬着,烫金的汉字和英文雕着同一个名字——“环球电讯”。
斯科特和布莱在门口喘着粗气停下,对视一眼,无需言语,那份焦灼已在彼此眼中燃烧。
他们推门而入。
室内光线明亮,地板光洁得能照出人的影子。
巨大的实木柜台横在前方,一名身穿素雅襦裙的明国女子正低头整理着什么。
斯科特强压下急促的呼吸,走上前去,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我们……要发电报。”
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秀丽的脸,嘴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英语说得极为流利。
“两位先生,欢迎光临环球电讯。”
“请问,发往哪里?”
“伦敦。”
“好的。”
女子从柜台下取出纸笔,轻轻推到他们面前。
“请将电文写在这里。我们的计价单位是单词,每发送一个单词,收费一盎司黄金。”
两人愣住了。
之前在酒馆时,他们所有的心神都被“大洋洲”的消息攥住了,压根没听清那疯狂的价钱。
现在,这个数字砸下来,直接敲在了天灵盖上。
“你们……”
布莱的拳头攥紧了,脸涨得通红。
“先生是想说,我们这是抢劫?”
女子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先生,环球电讯,独此一家。”
“时间就是金钱。我们为您节省了至少一个月的航行时间,这个价格,我认为很公道。”
“并且,我们承诺,环球电讯绝对保证您的信息安全。”
她顿了顿,补上一句。
“二位,还办理业务吗?”
斯科特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抢劫?
不,这他妈比抢劫狠多了。
抢劫犯只要钱。
眼前这帮人,他们不仅要你的钱,还要让你捏着鼻子感谢他们提供的“服务”。
他脑中飞快地盘算着。
要把新南威尔士的情况说清楚,要警告国王陛下,明国人已经占领了那片大陆。
这需要多少个单词?
一百个?两百个?
那就是一百、两百盎司黄金!
他脸色有些发白,他风里来雨里去,攒了半辈子的积蓄也就只有这么点儿!
“怎么了?”
女办事员歪了歪头。
“是费用有问题?”
斯科特死死瞪着她,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字句全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没问题。”
“我们……去筹钱。”
说完,他一把拽上失魂落魄的布莱,转身逃出了那间明亮得刺眼的电讯行。
门外,开普敦的太阳,照在身上竟也是一片冰凉。
“船长……我们……”
斯科特没吭声。
他站在台阶上,扭头回望。
阳光烤着那块“环球电讯”的牌匾,烫金大字反射的光,灼得他眼睛生疼。
……
南京,紫禁城
御书房内,朱和埸正在翻阅着北境送来的战报。
颜眉手持电报,与奚承安一道快步入内。
“陛下,环球电讯,开普敦站,加急电报。”
”开普敦?“
朱大皇帝抬起了头。”说来听听。“
“英国人的‘奋进二号’船长亚当·斯科特,刚刚通过我们的‘环球电讯’,向伦敦发了一封电报。”
“三百一十九个单词,支付了三百一十九盎司黄金。”
饶是奚承安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锦衣卫头子,听完这数字,眼皮都忍不住跳了一下。
这钱,赚得未免也太轻松了。
朱和埸接过电文,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内容,而是询问道:“环球电讯今天开张,这生意如何?”
颜眉躬身答道:“回陛下,生意……好得出奇。”
“除了英国人这笔,我们还收到了来自法兰西、荷兰、西班牙等国商会及个人的电报业务共计三十七笔。”
“内容大多是商业指令和家族私信。”
“总计收入黄金,已超过五百盎司。”
“各国驻南京的使节,已经快把电讯部总号的门槛给踏破了,都在询问能否开设国家级的包月业务。”
“包月?”
朱大皇帝乐了。
“告诉他们,做什么美梦呢。”
“朕的环球电讯,走的就是高端路线,概不打折。”
奚承安在一旁听得心头火热。
这才一天?
一座金山就这么平地而起了。
更重要的是,正如陛下所料,整个欧洲上层的商业脉动和私人信息,正源源不断地汇集到大明的情报中枢。
这已经不是赚钱了,这是在给全世界装上顺风耳和千里眼。
朱大皇帝的目光,这才落在那份来自斯科特的电报上。
“舰队发现新大陆……疑似和明人大洋洲为同一地点……菲利普留守……帝国荣誉危急……泣血上奏……”
“啧,写得还挺恳切。”
“言简意赅,感情充沛。”
“不过……”
“早就说了让学中文了,百十个字就能说完的事,非要啰嗦三百多个洋文单词,这多花钱又能怨得了谁呢。”
两人闻言皆是嘴角一抽。
下一刻奚承安上前一步,低声问道:“陛下,开普敦方面请示,是否需要……处理掉这艘发报人?”
“让他们永远无法回到伦敦?”
他的话语里,透着一股森然的杀气。
“处理掉?”
朱大皇帝略微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将那份电报纸随手放到一边。
“不必。”
”处理掉发报人容易,但人前脚进了我电讯办事处,后脚人就没了,未免太过巧合。“
“开普敦港口里,还停着一艘英国人的巡洋舰。”
“皇家海军的胳膊,暂时还伸不到大西洋去。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沉一艘军舰,并且灭掉所有活口并不容易。“
”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原文发给伦敦,正好。”
“也让那帮红毛夷看看,就算是对我大明不利的消息,我环球电讯,照样‘安全’、‘迅速’。”
“再说了……”
“就算威廉三世拿到了这份电报,他又能如何?”
“大洋洲为我大明故土,这是既定的事实。”
“他,敢因此开战吗?”
……
第264章 伦敦的反应
伦敦,白厅。
此时的带英虽然已经确定了君主立宪制,但离彻底的离线制还有近十个年头,当前时期,国王依旧有相当大的权力。
威廉三世端坐在主位上,看了看手腕上那块精美异常的手表,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虽然东印度公司在天竺地区取得了又一次辉煌胜利,那里的香料、棉花和宝石,正源源不断地充实着大英帝国的国库。
但和明国人取得的成就相比,他那点辉煌胜利就算不得什么了。
“明国人的广播,你们都听到了?”
枢密院的重臣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神情各异。
新晋财政大臣阿盖尔伯爵上前一步,微微躬身。
“是的,陛下。明国皇帝宣称,他们‘收复’了一片名为‘大洋洲’的南方大陆。”
“一片大陆!”
威廉三世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羡慕。
“上帝啊,那个东方帝国的运气未免太好了些。”
“一片崭新的大陆,这意味着数不尽的土地、财富,还有无法估量的异教徒灵魂,等着我们去‘拯救’。”
“而现在,这一切都便宜了那些黄皮肤的异教徒。”
罗素勋爵冷哼一声。
“陛下,他们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那片海域,我们的探险家也曾去过,除了风暴和土著,什么都没有。即便真发现了陆地也不过是一片莽荒之地罢了。”
罗素勋爵的这番说辞,虽然是个人都听得出来是在自我安慰,但威廉三世听完确实心情顺畅了不少
就在这时,一名宫廷侍从官慌慌张张冲了进来。
“陛下!陛下!”
“电报!电报!”
威廉三世的眉头皱了起来。
“什么是电报?”
那侍从官急忙递上一张纸片。
“环球电讯的电报……来自开普敦。”
“环球电讯?”
威廉三世明白了过来,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那个明国人新开的抢钱般的买卖?
“念。”
侍从官看了眼议事厅内的众人清了清嗓子。
“尊敬的国王陛下,及枢密院诸位大人。”
“我,‘奋进二号’船长亚当·斯科特,于开普敦,以三百一十九盎司黄金的代价,向您泣血禀告……”
三百一十九盎司黄金?!
殿内所有贵族,包括威廉三世本人,眼角都狠狠抽搐了一下。
饶是日不落帝国,也经不住这么花钱。
“……菲利普上尉成功找到了那片传闻中的南方大陆,并以您之名命名为新南威尔士。”
“什么?!”
议事厅内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惊呼出声,威廉三世的眼中更是迸发出狂喜的光芒!
发现了南方大陆!他们大英也发现了一片新大陆。
然而不等众人高兴,侍从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们刚刚升到云端的心情给一脚踩进了泥里。
“……我船离港回国通报此事。然,我等于开普敦港补给时,听闻明国皇帝昭告天下,发现新大陆,其描述与新南威尔士高度相似!基本确信为同一片土地。”
“且菲利普上尉及其余一百余人选择留守,若他们被明国人发现,极有可能遭遇不测。”
“帝国之荣耀,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恳请陛下,速做决断!”
“您忠诚的仆人,亚当·斯科特,泣血顿首。”
电文念完了。
白厅的议事殿内,刚刚因发现新大陆而升腾的氛围已消失不见。
“砰!”
威廉三世一巴掌拍在实木长桌上。
“我们的!”
“这些该死的明国人!新大陆是我们的!”
威廉三世实在是被气得够呛!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明国人为何要不厌其烦地,连续两天向全世界播报这个消息。
他们就是要抢先一步,把这片大陆的所有权,变成既定事实!
而且,依据他推测,菲利普以及那留守的一百多人,多半是已经人间蒸发了。
议事厅内的所有人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他们都不是蠢人,这一连串的事件下来,所有人都已基本理清了原委。
但这个耳光,太响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伟大发现,转眼间就变成了别人的成果,甚至那留守的一百多人甚至可能变成入侵别国领土的丑闻。
而他们得到这一切消息的方式,竟然是花了一大笔钱,通过敌人施舍的渠道。
这已经不是羞辱了。
这是把大英帝国的脸,按在地上,用沾满泥水的靴子,来回地碾!
“战争!”
罗素勋爵双目赤红,第一个跳了出来。
“陛下!我们必须向明国宣战!”
“为了帝国的荣耀,我们必须用皇家海军的炮火,洗刷这份耻辱!”
“宣战?!”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齐刷刷望去。
是财政大臣,阿盖尔伯爵。
“罗素勋爵,请问。”
“您能确保,我们一定能打赢明帝国吗?”
罗素勋爵猛地转身,怒视着他。
“阿盖尔!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们咽下这口恶气吗?”
“你这是叛国!”
“叛国?”
阿盖尔伯爵扯了扯嘴角。
“勋爵阁下,首先请允许我先陈述一个事实。”
他环视一周,目光从每一位贵族涨红的脸上扫过。
“明国人的舰队实力,各位想必早已耳闻。“
”新式舰炮,蒸汽动力!钢铁船身,甚至我皇家海军的下一代战舰的设计建造也是以明帝国战舰为参考对象。“
”而且,明帝国如今已基本收复所有领土,其庞大的人口为其提供了无与伦比的战争潜力。
“诸位,当前形势,向明帝国宣战,这绝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阿盖尔的话,字字诛心。殿内的气氛,也越发压抑。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任由他们窃取我们的发现,屠戮我们的士兵?”
一名贵族不甘心地吼道。
“首先,那不是‘我们’的发现。”
阿盖尔冷冷地纠正他。
“在全世界的认知里,在我们刚刚收到的那份广播里,那片土地叫‘大洋洲’,属于大明。”
“我们,才是入侵者。”
“至于菲利普上尉……”
阿盖尔顿了顿。
“从斯科特船长的电报里,我们只能知道当他离开时,菲利普上尉与其留守士兵安然无恙。”
“至于之后的事情……”
“如果明国人发现了他们,杀了他们,再把这事广播出去,那就是他们在保卫领土,消灭入侵者。我大英,将背上入侵他国的罪证。”
“如果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那只能说明菲利普上尉已经为国捐躯,而明帝国,暂时还不想和我们彻底撕破脸。因此来了个死无对证。”
”战争?“
“我们连一个宣战的借口,都找不到!”
……
可能是因为开学了吧,人越来越少(自我安慰)……我会坚持更新的,就指望那点全勤了。凌晨3点了
……
第265章 打不过,就学。 学不过,就偷。
”你……“
罗素勋爵只觉得胸口一闷,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去世。
你他娘的说的好有道理!
但如果你坎贝尔家族没和大明帝国捆绑得像连体婴一样,我还真就信了你的鬼话!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不知道你阿盖尔,大英帝国的新晋财政大臣,是大明皇家香水、皇家手表在整个英格兰的总代理。
靠着香水,手表,还有那该死的大明锦布!
坎贝尔家族在近一年多的时间里便攫取了超乎想象的财富。
尤其是那见鬼的锦布!
质优价廉,几乎要了他罗素家族纺织厂的命!
一个伯爵,凭什么坐上财政大臣的位置?还不是因为坎贝尔家族给皇室塞了大量的好处!
如同大明帝国开战,对坎贝尔家族的冲击,遭受的损失将难以想象。
……
罗素勋爵涨红了脸,粗壮的脖颈上青筋暴起。
他伸出手指,颤抖地指着阿盖尔,胸膛剧烈起伏,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议事厅里的其他贵族们也都冷静了下来。
他们只是被那份突如其来的羞辱冲昏了头脑,但没人真是傻子。
万一打不过怎么办?
大英皇家海军是强大,可那是放在欧洲。
而明国人的海军、明国人的那些战舰呢?
那可是从南洋一路北上打趴荷兰,碾死鞑靼人,把整个东洋踩在脚下的存在。
明国海军到底有多强的战斗力,所有人心里都没底。
真要跨越半个地球,远征一个国土面积比整个欧洲加起来还大的帝国?
罗素勋爵看着周围同僚们动摇的眼神,心头一凉。
他知道,他输了。
不是输在口才,而是输给了现实。
但他不甘心。
“阿盖尔!”
“收起你那套商人的算计!”
“你敢说,你如此竭力地阻止开战,不是因为你自己的生意?”
“谁不知道,你坎贝尔家族现在是明国人在英格兰最大的走狗!”
“香水!手表!锦缎!还有那一大堆从明国人那里淘来的杂碎玩意儿!”
“你从那些异教徒身上赚来的每一个金币,都沾着帝国的耻辱!”
这番诛心之言,让议事厅内的气氛又紧张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阿盖尔身上。
阿盖尔伯爵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罗素勋爵。”
“我的财富,是经过国王陛下许可,在阳光下挣得的。每一笔交易,都为帝国的国库贡献了高额的税金。”
他转向主位的威廉三世,微微躬身。
“陛下,臣承认,战争会让我损失惨重。”
“但臣更清楚,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会让整个大英帝国,损失什么。”
“当我们的舰队远在东方,法兰西人会做什么?荷兰人会做什么?西班牙人会做什么?”
“当国库被掏空,我们拿什么来维持欧罗巴的均势?拿什么来保卫我们的殖民地?”
“勋爵阁下只看到了荣耀,却看不到荣耀背后,是无数英格兰子民的血汗与生命,是帝国的根基。”
”行了,都给我闭嘴!“
一直沉默不语的威廉三世,终于开口了。
他站起身来,在大厅内来回踱步。
良久,他才再次开口道:
“关于明帝国对于大洋洲主权一事,我们现在去争辩谁先发现,已经毫无意义。”
“那只会让我们沦为全欧洲的笑柄。”
威廉三世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最终停留在罗素勋爵那张不甘的脸上。
“但我们必须警惕,明帝国对土地的贪婪,堪比俄-罗-斯人!”
“他们今天能‘重申’大洋洲,明天就能在印度讲自古以来!”
“海军部!”
“是,陛下!”
海军大臣应声出列。
“立刻!不计代价!加速新式蒸汽动力、木壳铁甲舰的设计与建造!”
“我知道我们的蒸汽机动力比不过明帝国,那就多装几台!”
“火炮威力不足,那就增加口径!”
“总之,皇家海军需要一支能跨越大洋,能与明国人的钢铁怪物正面抗衡的舰队!”
海军大臣眼角抽了抽。
多装几台蒸汽机是不是要更大的舰体来容纳?
更大的舰体,是不是排水量也会跟着上升?
然后是不是又要再多装蒸汽机?
“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
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但海军大臣还是挺直了胸膛,大声应了下来。
“遵命,陛下!皇家海军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威廉三世的胸膛微微起伏,他感觉稍微顺了口气。
打不过,就学。
学不过,就偷。
他的目光转向了内务大臣。
“此前,派往明国,窃取他们新式纺织机技术的特工,有消息传回来吗?”
内务大臣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低下头,声音艰涩。
“回陛下……没有。”
“今年年初,明国人的广播中曾提及了抓获外籍走私人员一事。”
“为此,还专门成立了缉私总队,恐怕……”
威廉三世的眼皮跳了一下。
“废物!”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心中的烦躁再次涌起。
正如罗素所遭遇的困境一样,大明那种物美价廉的“明锦”,正像一场瘟疫,席卷整个欧洲市场。
英国的毛纺织业,这个帝国的支柱产业,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冲击。
无数靠圈地养羊发家的贵族,包括罗素家族,都快被逼到了绝路。
他们不得不一再降价,利润空间被压缩到了极致。
所幸,明国人的原料供应有限,产量一直无法彻底爆发,这才让他们的毛纺织业有一口喘息之机。
但明帝国已基本平定,如今又得了大洋洲这么大一块土地,原材料问题很快就将不再是问题,大英的纺织业如果没有技术性突破,那么走向崩溃是唯一结局。
所以,他才下定决心,派出帝国最精锐的特工,去窃取那该死的技术。
没想到,人就这么没了。
“加派人手。”
威廉三世揉了揉眉心。
“再派一队去。”
“不仅仅是纺织技术,蒸汽机技术,明帝国的一切,我都感兴趣……
“告诉他们,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买也好,偷也好,抢也好。”
“我必须在一年之内,看到成果!”
“否则,就让他们烂在东方!”
……
第266章 这手表,有毒
威廉顿了顿,他看了眼阿盖尔,接着目光又不由飘向了自己左手手腕上那块做工精美的手表。
手表表盘温润如玉,指针走动悄然无声。
最让他着迷的是表盘上镶嵌着的那一圈细小的“宝石”。
它们在光线下折射出迷人的光彩,即便在昏暗的议事厅内,也散发着神秘的幽光。
去年,阿盖尔伯爵从东方回来时,便献上了这对礼物。
一块给他,另一块则送给了他的妻子,女王玛丽。
玛丽爱极了这件礼物,几乎日日佩戴。
它也确实完美衬托了女王高贵的气质,因为这块手表,每一场宫廷宴会都能引得无数贵妇投来艳羡的目光。
紧接着,这位伯爵,便凭借着大明皇家香水代理商的身份,开始了疯狂的敛财。
财富就像开了闸的洪水,疯狂灌入坎贝尔家族的金库。
阿盖尔很聪明。
他没有吃独食。
他主动将各类商品总利润的一成,划入了皇室的内库。
每个月,财政部送来的那份账目报表上的数字,都足以让枢密院的会计官怀疑人生。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以一个伯爵的身份,如此迅速地坐上财政大臣的宝座。
“阿盖尔。”
威廉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
财政大臣阿盖尔伯爵立刻起身行礼。
“陛下。”
“明锦的事情,我听罗素说了。”
“我知道你的生意做得很大,也知道你每个月都给皇室带来了可观的收入。”
“但这不能成为你坐视本土纺织业被冲垮的理由。”
“凡事,要有个分寸。”
阿盖尔伯爵的腰弯得更低了。
“陛下,请您明鉴。”
“我已经在尽力控制明锦的流入数量,并且主动提高了其在英格兰的售价。”
“但这东西,就像是魔鬼的诱惑。即便我这里不出售,那些贪婪的商人也会从法兰西、从荷兰把它运进来。”
“堵,是堵不住的。”
“而且,我们本土的纺织品,也多为出口。我能控制明锦在国内的价格,却无法阻挡它在海外用低廉的价格,争夺我们的市场。”
威廉冷哼一声。
他当然知道阿盖尔说的是实话。
自由贸易,是大英帝国的国策。
只要有利润,资本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谁也拦不住,为了利润,他们连绞死自己的绳子都敢卖。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敲打一下这个滑不留手的财政大臣,喉咙里却忽然泛起一股铁锈味,紧接着鼻腔里传来一阵异样的温热。
“嗯?”
威廉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鼻子下方。
指尖触及一片湿滑。
他将手拿到眼前。
一片鲜红!
血?
他流鼻血了?
威廉愣住了。
自从成年后,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了?
议事厅内,离他最近的内务大臣最先发现了异样。
“陛下!您的鼻子!”
内务大臣发出一声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国王的脸上。
只见两道细细的血线,正从威廉三世的鼻孔中缓缓淌下。
“传御医!”
“快!传御医!”
整个白厅议事殿,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
倭国,石见国。
连绵的阴雨已经下了一个多月,天地间一片灰蒙蒙。
泥泞的道路上,到处都是倒毙的尸体,肿胀,腐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山风吹过,卷起一阵呜咽,分不清是风声,还是冤魂的哭号。
“疯了!都疯了!”
大内氏的家老,小早川隆景骑在马上,看着山下那片混乱的战场,气得浑身发抖。
山谷里,数千名面黄肌瘦的足轻和农兵,正挥舞着竹枪和锄头,为了争夺石见银山的控制权,进行最血腥的厮杀。
泥水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每一次冲锋,都有人滑倒在泥浆里,被后面的人活活踩死。
“饭都吃不上了,还他妈来抢这银山!”
“没粮食,你们就算把这些破石头全搬回家,能填饱肚子吗!”
小早川隆景对着身边的武士们怒吼,唾沫星子横飞。
自从德川幕府崩溃,整个倭国便再次陷入了战国时代的混乱。
各地大名纷纷起兵,为了土地和人口打得头破血流。
而这石见银山,更成了一个诡异的漩涡。
明明周边地区早已因战乱和天灾,饿殍遍地,易子而食的惨剧每天都在上演。
可尼子家和毛利家的残党,却像中了邪,把最后那点家底全都砸进了这座银矿的争夺里。
仿佛只要占了这座山,那些亮晶晶的石头就能变成吃不完的大米。
“大人,那我们怎么办?还要继续打下去吗?”一名年轻的武士迟疑的问道。
“愚蠢!”
“打!当然要打!”
“银子虽然不能吃,但是能买粮食,虽然现在基本找不到谁卖粮食,但将来呢?”
“明军,总不可能一直封锁倭国吧!”
小早川隆景拔出腰间的太刀,指向山谷。
“传令下去!”
“全军突击!给我把尼子家和毛利家那帮杂碎,赶出山谷!”
“喔——!”
……
山谷里的喊杀声,隔着数里地依旧清晰可闻。
田明浩举着望远镜看得晶晶有味。
他已经从吴建元手下调任至倭国国民军第三旅旅长。
至于调任原因?
当然是作战勇猛!
如今,他胸前除了一枚黑色战伤勋章外,又多了一块更加亮眼的银色战伤勋章。
作为全军唯一一个获得银色战伤勋章的传奇,大明总得给点儿表示不是。
当然代价吗,就是左脚脚趾被全部削去,右肩肩膀也被铁炮钻了个眼儿,腰子也被打废了一个。
如今的田旅长,身上完好的地方已经不多了……
“长官,我们现在进攻吗?”
身旁,一名从萨摩藩底层提拔上来的年轻军官有些急不可耐的询问道。
“慌什么?”
田明浩瞥了一眼身边那个叫“中村健”的年轻军官。
“没见着人家正打得热闹吗?”
“我们是来杀人的,又不是来劝架的。”
中村健被噎了一下,脸涨得通红。
“可是……长官,再让他们打下去,人都死光了,那我们的军功……”
“愚蠢!我们要的只是首级!”
“被他们砍死的,和被我们打死的有什么区别!”
田明浩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其实心里却想着,这次还是稳点儿好!
玛德!
他这招伤引弹的体制,次次作战次次受伤!
虽然他升官速度,基本和他受伤次数挂钩,但子弹打在身上是真疼啊!
已经升任旅长一职的他已经很满足了!
如今的他对更高职位已经完全没有兴趣了。
他怕再这么升下去,到时候就只是个脑袋还是原装的了……
……
第267章 倭寇滴,良心大大滴坏
倭国国民军,是大明帝国麾下三支仆从军里,最特殊的存在。
倭民解,靠着天皇的旗号和管饱的白米饭,从江户的“牛马”里拉起了一支数量庞大的队伍,但除了最初经历了江户保卫战的那一批外,后面征召的士兵本质上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顺风仗还行,一旦陷入苦战,崩溃只在旦夕之间。
朝鲜军团,人数最多,不过也由于扩充的实在太快,装备训练均严重缺乏。
加上朝鲜人那骨子里的懦弱,他们在战场上表现得更像一群待宰的羔羊,战损比高得令人发指,朱大皇帝甚至怀疑让他们上战场到底是在消耗敌人还是在消耗自己。
不过倒也无所谓,反正消耗谁,朱大皇帝都不心疼。
唯独这支从萨摩藩起家的倭国国民军,截然不同。
他们是第一批投靠大明的本土倭人,最先接受帝国的“皇国教化”。加上萨摩藩藩主岛津彩乡本人也跟随在大明皇帝身边。
甚至有消息称,萨摩藩藩主早已被大明皇帝收入后宫。
真假不论,相对于另外二者,倭国国民军享受得待遇更为优厚。
又因为其军官几乎全部由当初攻打萨摩藩的外籍军团老兵担任,这些因脱离明军军籍而无处发泄的牲口将国民军士兵当作了发泄对象。
国民军的训练,堪称严酷。
因此,国民军人数最少,满打满算不过三个师,三万余人。
可这战斗力,却是三支仆从军里当之无愧的头把交椅。
……
山谷里的喊杀声渐渐弱了下去。
大内氏的足轻,以付出近乎一半伤亡的代价,终于将尼子家和毛利家的残党给压了下去。
小早川隆景骑在马上看着如潮水般褪去,向着山谷出口方向奔逃的敌军败兵,心里算是松了口气。
总归是赢了。
只要守住这座银山,他们大内氏就还有崛起的希望。
可还没等他高兴太久,山谷出口方向突然传来密集枪响,吓得小早川隆景一个哆嗦。
他急忙定睛望去,只见刚刚败逃的尼子家和毛利家残党正在那密集的爆响声中一个接着一个栽倒在地。
“有埋伏!”
“竟然还有黄雀!”
小早川隆景的头皮瞬间炸开。
当连串的枪声下败逃的尼子家和毛利家残党死绝之后,一支队列整齐的军队,从谷口缓缓逼近。
他们穿着统一的赤色军服,头戴笠帽,肩上扛着的步枪。
当看清他们旗帜上那交叉的十字双刀家纹时,小早川隆景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萨摩藩,岛津家的十字纹!
“八嘎!”
“是萨摩藩的伪军!”
他身边的一名武士发出绝望的嘶吼。
伪军?
小早川隆景的心沉到了谷底。
喊人伪军,那是蔑称。
但谁都知道,这支被大明武装起来的“伪军”,早已不是过去那些九州的乡下武士。
他们的战斗力,根本不是自己手下这群东拼西凑的农兵可以碰瓷的。
紧接着他便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国民军既然出现在了这里,那就代表着大明已经盯上了这银矿。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和他们这些臭鱼烂虾们没什么关系了。
跑路!必须马上跑路!
“全军撤退!放弃银矿!全军撤退!”
凄厉的嘶吼声回荡在大内氏军队的队列中,他猛地调转马头,狠狠一鞭抽在马屁股上。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身后也响起了同样的枪声。
一支规模相当的国民军部队,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他们后方。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
田明浩站在一块高高的岩石上,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身旁的年轻军官中村健,兴奋得满脸通红。
“旅长!包围完成了!”
“这些大内氏的蠢货,跑不掉了!”
田明浩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
“通知下去,准备收尾。”
“是!”
中村健重重点头,随即又有些迟疑。
“旅长,看对方好像是想要投降。”
山谷里,小早川隆景已经滚下马背,脱掉了自己的头盔和铠甲,跪在泥水里,高高举起了双手。
他身后残存的大内氏足轻,也纷纷丢掉了武器,跪地求饶。
田明浩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切。
“投降?”
“中村。”
“你加入我国民军也有一段时间了,你见过我们师,我们旅,乃至我们整个国民军,接收过一个俘虏吗?”
中村健身体一震,猛地低下头。
“报告旅长,没有!”
“那你还问什么?”
田明浩的语气冷了下来。
“陛下要的是一个没有杂音的倭国。”
“这些旧时代的大名和武士,就是最大的杂音。”
“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杂音,全部清除。”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再说了,咱们的军功,是怎么算的?”
中村健的呼吸急促起来。
“按首级!”
“对,按首级。”
田明浩拍了拍他的肩膀。
“抓一个俘虏,就等于少一颗首级。这少的军功,算你头上如何?”
中村健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无半点犹豫。
他挺直胸膛,眼神中满是凶光。
“旅长,卑职明白了!”
“去吧。”
田明浩挥了挥手,重新举起了望远镜。
镜头的视野里,赤色的潮水从山谷两头,缓缓向前推进。
……
枪声持续了不到一刻钟,便彻底平息。
山谷里,再也没有一个站着的大内氏足轻。
田明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肩膀。
“总算结束了。”
他从岩石上跳下来,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他娘的,这一次,总算是没受伤。
看来自己这招灾引弹的体质,也不是每次都灵验嘛。
这个念头,刚刚在他脑海里闪过。
一声沉闷的枪响,毫无征兆地从不远处的尸堆里炸开。
“砰!”
田明浩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缓缓低下头。
只见自己腹部,那处原本被打废了一个腰子的旧伤口旁边,
一个新的血洞正汩汩地向外冒着血泡。
军服被染成了更深的赤色。
一股钻心的剧痛,延迟了半秒,才轰然炸开,直冲大脑。
田明浩两眼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际,他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八嘎!竟然搞偷袭!“
”倭寇滴,良心大大滴坏!“
……
(今晚就1章,睡了,扛不住补觉了,明天白天写)
第268章 传奇耐杀王,田明浩
南京,乾清宫。
朱大皇帝斜靠在软榻上,手里捏着一枚从石见银山送来的“银饼”。
“陛下,倭国国民军第三旅已于三日前,全歼盘踞石见银山的大内、尼子、毛利三家联军,共计斩首五千三百余级,彻底控制了整座银山。”
“第三旅自身伤亡三百二十一人。”奚承安躬身汇报道。
“嗯。”
“打得还行,比朝鲜军团那些废物强不少。”
朱大皇帝点了点头。
“矿场那边,工部的人和开拓团的管事都安排好了吗?”
“回陛下,都已安排妥当。萨摩藩那边第一批抽调的三千名‘丙等’劳工已经进驻,预计下月初便可恢复开采。按照工部的估算,这座银山,每年至少能为国库增收三百万两。”
“才三百万两?”
朱和埸撇了撇嘴,随手将那块银饼丢到桌案上。
“聊胜于无吧。”
奚承安嘴角抽了抽。
虽然如今的帝国,制药业,纺织业,食品加工业,皇家香水,皇家钟表,皇家影视,以及新增得环球电讯等一大票的垄断性行业,每时每刻都在攫取海量得财富。
但一年三百万两,这都赶上崇祯朝一年的税收总和了,怎么也不至于“聊胜于无”吧。
他没敢接话,顿了顿,继续汇报道:“另外……还有一事。”
“国民军第三旅旅长田明浩,在清剿战场时,遭遇残敌偷袭,身中一枪,伤及腹部……”
听到这话,朱和埸终于来了点兴趣,他坐直了身子。
“哦?那个叫藤田明浩的小鬼子?”
“死了?”
奚承安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回陛下,没死。”
“军医官说,子弹击中了他腰子的位置,但万幸的是,他那个位置的腰子……前几个月在江户左近同倭军交战时就已经被打没了。”
“所以只是造成了贯穿伤,流了点血。”
“人已经抢救过来了,据说过两天又能下地活蹦乱跳了。”
“……”
朱大皇帝愣了半晌。
腰子……几个月前就没了?
“人才啊!”
“这藤田明浩,当真是个传奇耐杀王啊!这都第几次了?朕记得他身上快没几块好肉了吧?”
奚承安微微点头。
”此人算上这一次已经是第七次负伤,运气确实差了点,不过离金色战伤勋章的八次负伤授勋条件就差一次了。“
朱大皇帝瞥了一眼奚承安。
“呵,这哪里是运气差。”
“不过,金色战伤勋章?朕记得,这枚勋章自设立以来,还从来没有活人拿到过吧。”
“算了,传朕的旨意,给这个藤田明浩,再记一功!赏银五百两。”
“另外,给他换个岗位。”
“别整天想着那枚金色勋章了,也别让他带兵冲锋了。”
“朕怕哪天真把他打死了,可惜了。”
“这样的耐杀传奇人物,活着才能拿来给那些仆从军做榜样,做标杆。”
“国民军的那个政治部不是一直缺个头头吗?我看他就挺合适,让他去当个副部长,专门给那些新兵蛋子讲讲他的战斗史,讲讲他的升迁路,多励志啊。”(田桑的故事还会继续)
“遵旨。”
奚承安躬身领命。
他也觉得,藤田明浩从一个小小的倭国雇佣兵,一路走到现在,这样的故事确实值得拿来大做文章。
朱大皇帝笑着摇了摇头,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墙上那巨大的世界舆图。
石见银山的银子,会变成军饷,武装更多的军队。
战争,会制造出更多的“丙等”和“丁等”人口。
而这些被淘汰下来的“废品”,则会被装上船,送往南方那片广袤的红色大陆,为帝国开疆拓土,流尽最后一滴血。
一个完美的闭环!
“送往定天府的第二批开拓团,出发了吗?”
“回陛下,五天前,已经从定天府启航了。”
……
太平洋,洋流平缓。
一支由数艘巨大海船组成的船队,正鼓着满帆,乘风破浪。
为首的一艘是被命名为“开拓四号”的福船。
这艘船原本是用来运输粮食和货物的,船舱被改造过,拆除了所有非必要的隔断,形成了一个个巨大的通铺。
当下数以百计被评定为“丙等”和“丁等”的倭国男人,正像货物一样被塞在这片密不透风的空间里。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呕吐物和绝望混合发酵的酸腐气味。
健勇缩在角落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粗陶碗。
碗里是今天的午饭。
一碗勉强能照出人影的麦粥,还有一指宽的咸鱼干。
这已经是近些天来他们吃得最好的一次了。
开船的头几天,每天都有人因为晕船或是水土不服死去,尸体被直接扔进海里喂鱼,连一块草席都舍不得用。
如今,还活着的,都是筛选过一遍的“耐用品”。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
“我的!那是我的鱼!”
一个瘦得只剩骨架的男人,正死死地抱着另一个男人的腿,后者手里抓着两条咸鱼。
“滚开!废物!”
抓着咸鱼的男人一脚踹在对方的脸上,鼻血瞬间喷了出来。被踹的男人却像疯了一样,不退反进,张嘴就咬在了那人的小腿上。
“啊——!”
凄厉的惨叫撕裂了船舱的沉闷。
更多的人被惊动了,但依旧没人上前拉架。
所有人都只是麻木地看着,有些人的眼睛里,甚至闪烁着一丝病态的期待。
健勇默默地将自己的陶碗又往怀里塞了塞,身体缩得更紧了,但他还是扯着沙哑的嗓子喊了一句:
“别打了,会坏了规矩……”
没人理他,打斗很快升级。
被咬的男人也红了眼,抄起地上的陶碗,照着对方的脑袋就狠狠砸了下去。
“砰!”
陶碗四分五裂,鲜血混着粥水,糊了那人一头一脸,可他依旧死不松口。
“都他妈的住手!”
一声暴喝从舱门口传来。
一名身穿赤色军服的倭民解军官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相同着装的士兵
他们是这艘船上的押送,那军官,健勇认识,叫中村。
在江户外围的收容所里,就是他给自己做的登记。
中村健皱着眉,看着地上扭打成一团的两人,眼中满是厌恶。
随即他走上前去,没有丝毫犹豫,举起枪托,对着下面那个咬人男人的后脑就是重重砸了下去。
“咚!”
一声闷响。
咬人的男人身体猛地一抽,随即松开了嘴,软软地瘫了下去。
鲜血开始从他的后脑勺汩汩冒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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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新南府的消耗品
另一个男人愣住了,他看着自己腿上那个血肉模糊的牙印,又看了看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声音发颤的辩解道。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先抢我的……”
中村健没理他,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确认已经死透了。
然后,他弯下腰从那男人的手里,把那两条沾着血的咸鱼拿了过来。
他看都没看那个吓傻的男人,径直走到健勇面前。
健勇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中村健打量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怀里那个吃得干干净净的陶碗。
“你,叫什么名字?”
“健……健勇。”健勇的声音有些发干。
“丙上?”
“是……是的,大人。”
“很好。”
中村健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两条咸鱼,丢进了健勇的碗里。
“你的了。”
健勇愣住了。
一瞬间,无数道目光聚焦到了他身上。
贪婪,嫉妒,怨毒,他感觉自己像被一群饿狼盯上了。
“大人……这……”
“拿着。”中村健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是规矩。”
“在这条船上,在新南府,只有一种人能活得久。”
“听话的人。”
他转过身,看向那个还瘫坐在地的男人。
“至于你。”
“不听话,制造麻烦,浪费粮食。”
“你,没有价值了。”
说完,他对其他几名士兵使了个眼色。
几名士兵当即领命,其中两人上前抓起地上那个还在抽搐尸体的腿,便往舱门口方向拖。另外两人则走向了那个抢鱼的男人。
那男人终于反应过来,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着求饶。
“不……不要……大人饶命……”
回应他的,是士兵包裹着铁皮的军靴,重重一脚踹在他的太阳穴上。
那男人哼都没哼一声,脑袋一歪便晕了過去。
“把这个也扔下去。”中村健淡淡说道。
“是,长官。”
两人都被拖了出去,很快,外面传来了两声落水的闷响。
船舱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去看中村健,也不敢去看健勇碗里那两条咸鱼。
中村健走到舱室中央,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都记住了。”
“在这里,你们的命,还不如一条咸鱼。”
“再有下次,我不介意把你们全都扔下去喂鲨鱼。”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船舱。
舱门被重新关上,黑暗与腐臭再次笼罩了所有人。
健勇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碗里那两条沾血的咸鱼。
他能感觉到,至少有十几道目光落在他的后背上,但有刚刚发生的事情作警醒,他目前事安全的。
……
也不知在海上漂了多久。
当船舱的门再次被暴力拉开时,一股混杂着咸腥、草木焦糊味的热风猛地灌了进来。
“都滚出来!下船!”
中村健的声音在门口炸响。
所有人,都像被驱赶的牲口,跌跌撞撞地涌上甲板。
刺眼的阳光,让长期处于黑暗环境的他们睁不开眼。
当视线终于恢复清明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一片广袤得望不到边际的暗红色土地。
一个简陋的木质码头。
码头后面,是一圈高大粗犷的木墙,墙上布满了尖锐的木刺,四角还建有高高的瞭望塔。
瞭望塔上,有身穿大明军服的士兵,正端着步枪冷漠地俯视着他们。
这里,就是新南府。
他们未来的……家?
……
一个肩扛少校军衔的中年男人走上码头,他个子很高,皮肤晒成了粗糙的古铜色,一道刀疤从眉骨劈到嘴角,让他整张脸都透着一股凶悍。
负责押送的随船军官快步下船,一拳捶在少校的胸口上,咧嘴大笑:
“李大疤,几个月不见,你他娘的是拿锅底蹭过脸了?怎么着,大明脊梁缺人了,拿你这黑炭头去凑数?”
“滚你娘的蛋!有本事咱俩换换,你来这儿晒几个月,看谁笑话谁?”
李少校笑骂着回了一拳。
“说正事儿,你这批货,成色不怎么样啊。”
他扫了一眼正被赶下船的“货物”。
“路上折了差不多五分之一。”
随船军官撇了撇嘴,摊手无奈道:
“没办法,这批底子太差,不禁折腾。”
李少校点了点头,随即又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问题不大。”
“反正都是消耗品,无非是用的时间长点短点。”
……
健勇和其他人被驱赶着走下舷梯,很快又被赶进一片用铁丝网围起来的空地。
空地中央立着十几根木桩,几个同样赤着上身的男人,正用水龙带粗暴地冲刷着新来者的身体。
冰冷的海水浇在身上,激得人浑身一抖。
冲洗过后,便是“登记”。
一个明国吏员坐在桌后负责登记。
“下一个。”
健勇挪了过去。
“名字?”
“健勇。”
吏员在名册上找到他的名字,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丙上。”
然后,他身旁一名士兵便从旁边的火盆里,夹起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烙铁的顶端,是一个狰狞的“丙”字。
健勇的瞳孔骤然收缩。
“胳膊,自己伸出来。”
健勇不想伸手,但他知道那样结局绝不会美好,无奈,他只能死死咬住后槽牙把左臂伸了过去。
“滋啦——”
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混着青烟冒起。
剧痛顺着手臂钻进脑髓,健勇的身体猛地一颤,但他把惨叫死死地摁在了喉咙里。
一个清晰的“丙”字,被永久地刻在了他的皮肤上。
“拿着。”
吏员丢给他一套灰色的粗布衣服,还有一个编号木牌。
“去那边领家伙。”
健勇忍着疼痛麻木地穿上衣服,攥着木牌,走向不远处堆放工具的地方。
那里,堆着小山一样的斧头、铁锹和锯子。
他领到了一把卷了刃的斧头。
就在这时,远处营地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队人,抬着几具用破草席裹着的尸体走了出来,径直走向海边。
健勇的视线越过人群,清楚地看见,其中一具尸体露出的手臂上,也烙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丙”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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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伊尔库茨克渐起波澜
伊尔库茨克。
一名哨兵紧了紧身上的破旧羊皮袄,凑到瓦西里跟前小声说道:
“听说了吗?南边的巴尔古津要塞,没了。”
瓦西里心中一惊。
“没了?什么叫没了?”
“就是没了。”那哨兵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惊恐。
“整个要塞,连人带墙,全被平了。”
“我一个堂兄从那边逃回来的,腿都吓软了,现在还躺在家里说胡话呢。”
听着同伴的话,又想起自己最近在城里听到的传言,瓦西里心中越来越慌。
巴尔古津要塞他是知道的,那地方虽然不大,但也是用粗大的原木建起来的堡垒,驻扎着费奥多尔中尉和他手下两百多号人。
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是……是那些蒙古人干的?”他小心问道。
“屁的蒙古人!”
那哨兵啐了一口。
“是明国人!我堂兄趴在远处看得真真切切。”
“那些人都穿着火红色的军装,骑着高头大马!”
“他们的枪,跟咱们的不一样!”
那哨兵哆嗦着,两只手在空中胡乱比划。
“他们的枪,能打出开花的铁疙瘩!”
“隔着老远,‘砰’的一声,那铁疙瘩就飞到天上,然后‘轰’一下,墙就没了,人也没了!”
“我那堂兄说,要塞的守军,连明国人的面都没见着,就全被炸成了肉泥!”
用枪打出开花的铁疙瘩……
瓦西里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火枪,他有限的脑容量让他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样的武器。
他只知道,他手里的这只老家伙肯定是打不出开花的铁疙瘩。
如果对方真有那种武器,他手里的这杆老掉牙的火绳枪,跟烧火棍没什么区别。
两人正说着,一声怒喝在背后炸响。
“都他妈的在聊什么!”
一名军官黑着脸大步走来,抬手就是一记耳光,结结实实抽在那个哨兵脸上。
“啪!”
那哨兵原地转了半圈,一屁股坐倒在地,半边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长官……”
“闭上你的臭嘴!蠢货!”
军官恶狠狠地盯着他。
“再让老子听见谁在这妖言惑众,我他妈立刻把他吊在城楼上风干!”
“一群没卵子的懦夫!敌人影子都没看见,自己倒先吓尿了!”
“真有不开眼的敢来,我们的炮,我们的枪,照样能把他们打成烂肉!”
军官唾沫横飞地训斥着,但瓦西里能看到,他握着刀柄的手似乎也在微微颤抖。
……
总督府邸内。
伊尔库茨克总督,列夫伯爵,烦躁地将手里的银质酒杯摔在地毯上。
“废物!全都是废物!”
“派出去三波斥候,三波!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
“现在城里到处都在传,说南边的据点都被明国人端了!”
“城内人心惶惶!而我们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面前的军官把头埋得更低了。
“伯爵大人息怒……那些斥候……或许只是在路上耽搁了……”
“耽搁了?”
列夫伯爵冷笑一声。
“你当我是傻子吗?”
“这么长时间!三波人!全给耽搁了?”
“继续增派人手!必须给我搞清楚南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
“那些贱民,那些农奴,他们懂什么?他们只知道听风就是雨!”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华贵的丝绸睡袍在地板上拖出烦人的沙沙声。
“这帮贱种,让他们干活的时候一个个都跟死狗一样,现在传起谣言来,倒是一个比一个快!”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传我的命令!”
“全城戒严!”
“把那些在酒馆、在街上胡说八道的贱民,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抓起来!”
“明天中午,就在中心广场,给我吊死几个!”
“我要让这帮贱种好好看看,管不住舌头的下场!”
军官浑身一颤,连忙应道:“是……是,伯爵大人。”
“另外”
“告诉城防官,把城墙上的防御工事再加固一些。”
“就算明国人真的来了,我也要让他们在这伊尔库茨克城下,撞得头破血流!”
列夫伯爵重新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
帕维尔的窝棚里,安娜已经能下地行走了。
她正在炉火边,用那个神秘东方人留下的白面,小心翼翼地烙着饼。
面饼的香气,是这个破败的小家从未有过的味道,香得让人心慌。
但帕维尔似乎毫无反应。
他坐在角落,手里拿着一把铁锤,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跳动的火焰,愣愣发神。
就在这时,窝棚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帕维尔一个激灵,冲到门口掀开了破布帘子。
只见几个城主府的士兵,正粗暴地拖拽着隔壁的老铁匠伊万。
伊万的妻子死死抱着一个士兵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放开他!求求你们,他什么都没做!”
“滚开,臭婆娘!”
士兵一脚将她踹开,遂即将伊万的胳膊反剪,用麻绳捆了起来。
“他妈的,就你这老东西昨天在酒馆里说得最欢!”
“带走!伯爵大人要拿你们的脑袋,给那些贱民提个醒!”
帕维尔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
老伊万,是教他打铁的师傅。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老人,像条死狗一样被拖走,消失在巷口。
……
当天夜里,帕维尔悄悄溜出了窝棚。
他来到城南的采石场,在一处废弃的工棚里见到了另一个人。
伊戈尔。
那个妹妹被领主抢走的男人。
“老伊万,还有其他几个人,都被抓了。”
“明天中午,他们要公开绞死伊万师傅他们。”
帕维尔平静的说道。
“我知道。”
“我妹妹被拖走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
“我们都看见了。”
“但我们所有人都只是看着,屁都没放一个。”
伊戈尔抬起头,看着帕维尔。
“这一次,我们还准备继续看着吗?”
帕维尔沉默了。
他想起了安娜的病,想起了那袋白面,想起了被抢走喂狗的肉干,想起了老伊万被拖走时他妻子那绝望的眼神。
许久,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这一次,不了!”
……
第271章 同志,这叫革命
“就凭你们两个?”
一道生硬的俄语从工棚的阴影里钻了出来,惊得两人汗毛倒竖。
两人猛地转过身,只见一道黑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是那个东方人!
还是那身厚厚的斗篷,还是那张被黑布蒙住的脸,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吓人。
“是你!”帕维尔认出了他。
“是我。”
神秘人,或者说锦衣卫百户“老王”,缓步走了出来。
“你们这是要去送死?”
伊戈尔往前踏了一步,声音嘶哑。
“这不关你的事。”
“不,这当然关我的事。”
老王摇了摇头。
“我给了你们希望,不是为了看你们像扑火的飞蛾一样,毫无价值地死掉。”
“你们想报仇,想救人,想把这个吃人的世界砸个粉碎。”
“我理解。”
“但你们想过没有,列夫伯爵手下有两千名装备精良的士兵,而你们,有什么?”
老王到两人面前,伸出手指了指帕维尔腰间的铁锤。
“这个?”
又指了指伊戈尔身后藏着的一根磨尖的钢钎。
“还是这个?”
帕维尔和伊戈尔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老王并未给两人更多的喘息时间,又一次补刀道: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们走了狗屎运,劫了法场,杀了列夫伯爵,你们以为一切就结束了?”
“城里的贵族会放过你们的家人吗?那些士兵会因为主子死了,就放下武器吗?”
“不,他们会把你们的尸体挂在城楼上,会把所有和你们有关的人都抓起来,用更残酷的手段折磨至死。”
“他们会告诉所有农奴,这就是反抗的下场。”
看着沉默不语的两人,老王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只是转身向工棚更深的黑暗中走去。
“跟我来。”
两人对视一眼,迟疑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工棚的尽头,是一堆码放整齐的干草。
老王走上前将最上面几捆干草搬开,露出下面一块厚重的木板。
他抓住木板边缘的铁环,用力一拉。
“吱嘎——”
一个黑漆漆的地窖入口,出现在两人面前。
一股混杂着泥土和桐油的味道,从地窖里飘了出来。
老王点燃一盏马灯,率先走了下去。
帕维尔和伊戈尔紧随其后。
地窖不大,但当马灯的光芒照亮里面的景象时,两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只见地窖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几个长条形的木箱。
每一个木箱上都用白色的油漆,刷着一排他们看不懂,却能感觉到其中磅礴气势的方块字。
老王走到一个木箱前,用撬棍“哐”的一声撬开箱盖。
昏黄的灯光下,一排崭新的步枪,静静地躺在涂满桐油的干草里。
枪身闪烁着钢铁独有的冷光,深色的木托光滑细腻,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一股致命的美感。
帕维尔和伊戈尔直愣愣的看着这崭新的步枪。
他们一辈子都在和粗糙的铁器打交道,何曾见过如此精良的武器。
“这……这是……”
帕维尔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却又不敢。
老王随手拿起一支,动作熟练地拉动枪栓。
“大明,九零式卡宾枪。”
“不需要火绳,不需要通条。金属定装弹,后膛装填,一次装弹能连续射击五次。”
“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一分钟可以打响十五次。”
“有效射程,六百步。”
帕维尔的脑瓜子嗡嗡作响。
一分钟可以打响十五次!射程六百步!
城防军那些老掉牙的火绳枪,五十步外子弹就开始乱飞,能不能打中全看上帝的心情。
接着老王又撬开了另一个稍小一些的箱子。
里面是一排排黑乎乎的铁疙瘩,拳头大小,带着木柄。
“这叫手榴弹。”
他取出一个在手里掂了掂。
“拔掉引信,扔出去,三息之内,十步之内,人畜不留。”
伊戈尔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那颗手榴弹,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十步之内,人畜不留。
他想起了总督府那些耀武扬威的卫兵,想起了他们密集的队形。
只需要一颗……
“这些……都是给我们的?”帕维尔的声音都在发颤。
“当然。”
老王将一支步枪递到他手里。
“但是,光有这些还不够。”
老王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鞣制过的羊皮地图,在地上铺开。
那是伊尔库茨克城的简易地图,上面用朱砂标记了几个红圈。
“这里,中心广场,是明天的行刑地,北边几个农场的兄弟会制造混乱吸引注意。”
“这里,城西的军火库,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德米特里会带着伐木工去冲击这里。”
”而这里。“
老王的指点在了地图上南城门的位置,他抬起头来看着两人。
“你们的目标,不是杀死列夫伯爵,也不是救下几个人。”
“你们得带着采石场的兄弟,拿下南门!”
“南门一开,我们就赢了。”
帕维尔和伊戈尔彻底被震住了,两人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眼前神秘的东方人。
老王看着两人的模样轻声笑了笑。
”你们该不会以为,我只找了你们两个吧?“
良久,帕维尔回过神来,下意识问道。
“为什么是北门?”
“因为……”
老王的嘴角微微上翘。
“大明王师,明日中午便能抵达!”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到来之前,为他们打开欢迎的大门!”
帕维尔和伊戈尔彻底被震住了。
大明王师!
原来,他们不是孤军奋战!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从帕维尔的胸膛里炸开,冲散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这时“老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道。
“同志!”
“这不叫报仇。”
“咱这叫,革命!”
……
夜色深沉。
一支支步枪,一颗颗手榴弹从地窖里运出,分发到一个个被选中的人手里。
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喘息和武器碰撞的轻微声响。
伊尔库茨克,像一个巨大的火药桶。
引线,已经被点燃了。
“当——当——当——”
远处教堂的钟声,敲响了黎明。
新的一天,来了。
……
第272章 同志们,为了自由!
天还没亮透,帕维尔的窝棚外就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野的叫骂。
“都出来!滚出来!”
“伯爵大人有令,所有人,去中心广场观礼!”
城防军的士兵们挥舞着鞭子,像驱赶牲口一样,将一个个衣衫褴褛的农奴从他们那勉强能遮风的家里赶了出来。
一只穿着皮靴的脚粗暴地踹开了帕维尔的窝棚木门,门帘被一把掀开,一名城防军士兵探进头来,满脸的不耐烦。
“快点,别他妈磨蹭!”
安娜被吓得脸色发白,她下意识地抓住了帕维尔的胳膊。
“来了,大人!”
帕维尔躬着身子,脸上堆起笑容连连回应。
待那士兵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后,帕维尔拍了拍妻子的手背,然后转身从草堆里拿起一张破麻布斗篷,随意地披在身上。
西伯利亚的春天,早晚的寒风依旧能钻进骨头缝里。
不少农奴都像他一样,裹着各种能找到的破毯子或麻布御寒,他的举动并不起眼。
只是在他那张破麻布之下,一支九零式卡宾枪,正紧紧贴着他的身体。
那尺寸,刚刚好。
安娜的视线落在了丈夫微微隆起的胸前,她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帕维尔迎着她的目光,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双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
掌心的温度,坚定而滚烫。
安娜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懂了。
泪水涌上眼眶,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我都没懂)
……
农奴们被士兵像驱赶牲口一样,推搡着走向中心广场,
广场中央那座平日里用于发布公告的高台上,此刻已经竖起了几个巨大的绞刑架。
老伊万和其他几个被抓的倒霉蛋,被蒙着双眼,嘴里塞着破布,跪在绞刑架下。
他们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而台下,一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伊尔库茨克的中心广场当然容纳不下所有的农奴,被驱赶到这里的只是和行刑台上几个倒霉蛋同一农场,或是同一片区的人。
列夫伯爵穿着一身华贵的裘皮大衣,志得意满地坐在一侧专门搭建的二层观礼台上,一群贵族与军官簇拥在他身边。
他看着下方瑟缩的人群,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
今天,他就要用这些贱奴的血,来洗刷城里那些该死的谣言。
同时也给其他贱民提个醒,任何人胆敢违逆他意志,甚至只是生出不该有的想法,这就是下场!
帕维尔混在人群中,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膛里狂跳。
他看到了另一边的伊戈尔,
对方同样裹着厚重的破衣,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两人视线交汇,仅一瞬,便各自移开,随即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方移动。
“时辰到!行刑!”
一名军官高声喊道。
刽子手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抓起油腻的套索,走向老伊万。
就在这一刻。
“轰隆——!”
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从城西方向传来!
整个广场的地面都似乎跟着震了一下。
包括台上的列夫伯爵,所有人都被惊得霍然起身,望向爆炸传来的方向。
那是,军火库的方向!
紧接着,密集的枪声如同爆豆般炸响!
“怎么回事!”列夫伯爵厉声咆哮。
“伯爵大人!不好了!军火库……军火库被袭击了!”一名卫兵惊慌跑上观礼台。
列夫伯爵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废物!”
他一脚踹翻了报信的卫兵,指着广场上的城防军官咆哮道。
“调一半人过去!给我把那些该死的老鼠碾成肉泥!”
军官不敢怠慢,立刻抽调了近百名士兵,急匆匆地朝着城西跑去。
广场上的兵力,骤减一半!
机会!
眼瞅着士兵被调离,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呐喊。
“同志们,为了自由!”
“打倒地主贵族啊!”
一声暴喝,数十名潜藏的农奴瞬间暴起!
他们猛地从怀里抽出短斧和镰刀,怒吼着扑向了身边最近的士兵!
“噗嗤!”
一名卫兵的后心被斧头劈开,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倒了下去。
另一名卫兵刚举起火枪,就被三四个农奴扑倒在地,乱刀捅成了筛子。
他们手中的枪支不多,只有寥寥几支,但突然发难之下,依旧打了卫兵一个措手不及!
整个广场,转瞬之间便已乱作一团!
帕维尔也在同一时间行动。
他猛地扯开斗篷,露出了里面卡宾枪。
他学着昨晚老王教他的样子,将枪托抵在肩上,黑洞洞的枪口,遥遥指向了二楼露台上那个惊慌失措的肥胖身影。
“砰!”
枪声炸响,清脆刺耳。
巨大的后坐力撞得他肩膀生疼,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但却呼啸而出的子弹没有打中列夫伯爵,只是将他身旁的一根木质栏杆打得木屑横飞。
崩飞的流弹,几乎是擦着列夫伯爵的耳朵飞了过去!
伯爵被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屁股向后一缩,直接从椅子上翻了下去,狼狈地消失在露台后面。
该死!
帕维尔咬牙。
这玩意的后坐力,远超他的想象。
就在他懊恼的瞬间,伊戈尔已经挤到了他的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别管他了!我们的任务不在这里!”伊戈尔低吼道,“走!去南门!”
帕维尔猛地惊醒。
没错,他们的任务是夺取南门!
两人不再恋战,转身就往人群外冲去。
在他们身后,不断有拿着各式武器的同志从混乱中脱身,汇入他们的洪流。
广场上,邢台早已被冲垮,老伊万他们被几个农夫救下,消失在小巷里。
剩下的卫兵被愤怒的人潮淹没。
伊尔库茨克的革命,以一发打偏的子弹,正式拉开了序幕。
……
穿过混乱的街道,身后的喊杀声渐渐远去。
帕维尔和伊戈尔的队伍,在奔跑中不断壮大。
不断有同志从各个小巷里钻出来,手里拿着撬棍、斧头,或是和他们一样的卡宾枪。
当他们冲上通往南门的大道时,这支由农奴、伐木工、采石匠组成的队伍,已经汇聚成了一股近百人的洪流。
每个人的呼吸都粗重而灼热。
这是一支由绝望催生出的军队。
……
第273章 南门要用命来填
伊尔库茨克南城门。
黑沉沉的巨石垒砌起高耸的城墙,森然的垛口后,人影攒动。数倍于平日的城防军,正手持火枪与弓弩,将箭簇与枪口对准下方。
伊戈尔在街角飞快地探头一瞥,又猛然缩回。他脸色铁青道:
“该死!”
“列夫那个老杂种,把所有兵力都押在这儿了!”
帕维尔闻言胸口一窒。
他身后,是陆续汇聚而来的“同志们”,一支近百人的队伍。
他们昨天还是铁匠、伐木工、采石匠……是伊尔库茨克最底层的牛马。而如今崭新的卡宾枪握在他们手中,沉甸甸的手榴弹别在腰间,可那双双习惯了锤子与斧头的粗糙大手,此刻却依旧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队伍里一个满脸横肉的伐木工朝地上啐了一口。
“人多又如何!咱们手里的家伙,可不是烧火棍!”
“对!干死他们!”
“为了自由!”
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低吼,血气暂时压倒了恐惧。
帕维尔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不安,随即高举卡宾枪,发出咆哮。
“同志们!为了自由,冲过去!拿下南门!守住这里!”
说完,便第一个从街角的阴影中冲出。
身后,近百人的洪流随之爆发,怒吼着涌向通往城门的开阔大道。
城墙上的守城军官下一刻便发现了这伙冲来的叛匪。
“敌袭!”
“开火!开火!”
密集的铅弹与箭雨瞬间从城头倾泻而下。
冲在最前的几名农奴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哼,身体便被子弹与利箭贯穿,炸开的血花触目惊心,随即重重栽倒。
“开枪!还击!”
帕维尔扑倒在一辆废弃的板车后,竭力模仿昨夜所学,将准星对准城墙上一个挥舞马刀的军官扣动了扳机。
“砰!”
但亦如之前在中心广场一样,这一枪又偏了,子弹打在了军官前方的墙砖上,溅起一串火星。
那军官被吓了一跳,但紧接着,脸上便露出浓浓的嘲讽之色,甚至对着帕维尔比划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妈的!”
帕维尔咒骂一声,笨拙地拉动枪栓,准备再次射击。
他身边的同志们,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手中的九零式卡宾枪,确是当世利器,可他们却远非合格的士兵。
胡乱射出的子弹漫无目的地飞向天空,或是在坚硬的城墙上迸出无力的火花,只有寥寥数发幸运地击中垛口,发出沉闷的声响。
反倒是城墙上的守军,居高临下,从容不迫地进行着一轮又一轮的齐射。
“呃啊……”
帕维尔身边,刚才还叫嚷着冲锋的伐木工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
一支利箭洞穿了他的胸膛,带血的箭簇从后背透出。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的箭杆,身体摇晃几下,轰然倒地。温热的鲜血,迅速在他身下汇成一滩。
“不行!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儿!”伊戈尔猫着腰冲到帕维尔身边,他的脸上已经多了一道流血的伤口。他嘶吼道,
“这枪,我们不会使!而且他们占据了高处!”
“手榴弹!”帕维尔眼中布满血丝,咆哮着,“只能用手榴弹!”
“太远了!我们冲不过去!”
城门前那片毫无遮蔽的开阔地,不过百步之遥,此刻却是一条无法逾越的死亡地带。
伊戈尔双目赤红。
“必须冲!我去!再耗下去,等城里的援兵一到,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话音未落,他已从腰间摘下两颗手榴弹,从掩体后猛冲而出。
“伊戈尔!”帕维尔发出一声惊呼。
城墙上的守军立刻发现了他这个突出的目标,十几支火枪与弓弩瞬间调转方向。
“嗖!砰!”
伊戈尔的身体猛地一颤,左腿炸开一团血雾,整个人向前扑倒。
他挣扎重新爬起身来,用牙咬掉了引信想将手榴弹掷出,可下一刻,数发子弹同击中了他的身体。
剧烈的颤抖下,鲜血炸射,伊戈尔的手臂颓然垂落,那两颗冒着青烟的手榴弹滚落在他身侧。
“轰!轰!”
两团刺目的火光骤然爆开,瞬间将他的血肉之躯撕碎。
帕维尔的脑中“嗡”的一声,世界失去了所有声音,只剩下刺耳的轰鸣。他
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昨天还与自己并肩而立,誓要为妹妹复仇的男人,就这样在火光中化为乌有,尸骨无存。
“他妈的!”
“跟他们拼了!”
伊戈尔的死瞬间刺激了所有人,七八名采石场的汉子双眼血红,他们效仿伊戈尔,摘下手榴弹,怒吼着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为伊戈尔报仇!”
“为了自由!”
“乌拉——!”
城墙上,密集的火力再次倾泻而下,这是一场残酷而不对等的屠杀。
冲出去的七八个人,在半途便倒下了一大半。
只有一名最为强壮的采石匠,凭着一股野牛般的蛮劲,硬生生顶着两支穿身的利箭,冲到了离城墙不足三十步的距离。他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将手中捆扎在一起的四颗手榴弹奋力抛上了城头。
“轰——轰轰轰!”
剧烈爆炸在城墙上轰然炸开!碎石与血肉一同横飞,坚固的垛口被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十余名守军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狂暴的冲击波与弹片掀下城墙。
城头的火力网,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缺口。
“就是现在!”
帕维尔从悲痛与震惊中猛然惊醒,他发出竭力的嘶吼,“火力掩护!冲——!”
剩下的人反应过来,纷纷将枪口对准城墙的其他位置,疯狂地倾泻着子弹。虽然准头依旧感人,但这不要命的打法,还是成功压制住了城头守军片刻。
帕维尔一把抓起板车上那个最大的包裹——那个十公斤的大家伙。
他把这沉甸甸的玩意儿甩上后背,迎着还没散尽的硝烟和死亡的气味,冲向城门。
在他身后,几十个幸存的同志,也跟着他冲了上去。
南门,必须用命来填!
(很久没写战斗了,感觉没意思,后面也会很少写了。昨天看到有两位老板大额打赏,等下再写一章吧)
……
第274章 自由的成本
(感谢逍遥轻风清雨、用户名43422839的两位老板的大额打赏,加一章)
子弹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帕维尔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慢了。
他看见身旁一个刚认识的伐木工,胸口炸开一朵巨大的血花,身体像一截断木般向后倒下。
他看见更远处,几个同志试图用卡宾枪还击,却被城墙上射下的箭雨钉死在地上。
连串的枪响下,他们的人手正在不断消逝。
但他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的眼睛里只有那扇巨大的橡木城门。
“杀了他!”
“拦住那个背着包裹的!”
城墙上,一名罗刹军官指着帕维尔的身影,声嘶力竭地咆哮。
“噗!”
帕维尔感到自己的左肩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整个人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知道,自己中弹了。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但他死死咬着牙,将那份痛楚压了下去。
五十步!
四十步!
三十步!
离城门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清城门上铆钉的纹路。
也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不同方向的喊杀声。
那是从城内街道传来的。
列夫伯爵的援军到了!
时间不多了!
“快!快啊!”
帕维尔在心中狂吼。
他身后的同志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们疯了一样,将手里最后的子弹射向城头,手榴弹也一颗一颗扔了上去,只为给帕维尔争取那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嗤啦——”
帕维尔终于冲到了城门下。
他一把扯下背上的炸药包,用颤抖的手拉开了引信的导火索。
那刺耳的燃烧声,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他将炸药包死死地塞进门轴和墙壁的缝隙里,然后转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
“卧倒——!”
他自己,则在跑出城门洞后向着侧方猛地扑了出去,将身体蜷缩地面上。
城墙上的那些罗刹士兵根本看不到城门洞内的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有个疯子冲到了他们视野盲区。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撕裂。
大地在剧烈颤抖。
帕维尔即便已经跑出了城门洞,但剧烈的震颤仍旧是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耳朵里只剩下无尽的蜂鸣。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稍微缓过气来。
呛人的硝烟和尘土钻进肺里,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挣扎着抬起头,视野里灰蒙蒙一片。
但他还是看到了。
那扇坚不可摧的南门,连同顶上的城门楼子……一起没了。
城门,开了!
“成功了!”
他喃喃自语。
一股巨大的喜悦和虚脱感,瞬间淹没了他。
远处,几个幸存下来的农奴也从掩体后爬了出来,他们看着那个巨大的豁口,先是愣了半秒,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城门破了!”
“我们打开了城门!”
“长生天……不,伟大的大明皇帝陛下万岁!”
一个从蒙古草原来的伐木工,激动得跪在地上,朝着东方的天空,重重地磕着头。
然而,他们的欢呼,并没有持续太久。
烟尘散去,豁口的另一端,景象渐渐清晰。
只见上百名手持火枪的罗刹士兵,已经重新整顿好了队形,排成密不透风的三段式阵列,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了豁口。
城防军,竟然在城外也驻扎有部队!
而城内,列夫伯爵的援军正从城市的各个街道涌来。
幸存者们脸上的喜悦渐渐冷却。
经过刚才那场惨烈的冲锋,帕维尔他们这边还能站着的,已经不足三十人。
且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弹药也基本耗尽。
腹背受敌,他们已无退路!
城门的那名罗刹军官,看着帕维尔等人,脸上露出一丝戏谑笑容。
他缓缓拔出指挥刀,指向前方的起义者。
“一群可怜的虫子,也算你们有点儿能耐了。”
“预备——”
“开……”
军官的指挥刀,即将挥下。
就在这时。
一阵尖锐的空气撕裂声,从他们头顶传来。
“咻——咻——咻——”
那是什么声音?
罗刹军官下意识地抬起头。
只见空中十数道淡淡的尾迹云正不断向下延伸,而那延伸的尽头,正是他们所在的位置!
他的表情凝固了。
“轰!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连成一片。
大地在哀嚎。
那些刚才还不可一世,准备收割胜利果实的罗刹士兵,瞬间就被火光和钢铁风暴所吞噬。
就连那名军官,也被狂暴的气浪抛上半空,待落地时已是四分五裂。
仅仅一轮炮击。
城外上百罗刹人组成的军阵,就已死伤惨重。
原地,只留下遍布的弹坑以及一片血肉模糊的人间炼狱。
幸存的罗刹士兵,完全懵了。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阵沉闷的马蹄声从他们后方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轰隆隆……”
地面在震动,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奔腾而来。
帕维尔和其他幸存者,呆呆地望向豁口之外。
只见地平线上,一道赤红色的浪潮,正以无可阻挡之势,席卷而来。
阳光下,一面巨大的赤底明字龙旗,猎猎作响。
大明王师,到了!
……
一名身着明军校官服饰的军官勒住马缰,看着城门口满地农奴的尸体,还有那些瘫坐在地、为数不多的活口,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他侧过头,看向身旁一名同样骑在马上,却穿着锦衣卫服饰的男子。
“老王,你们锦衣卫办事,就不能提前打个招呼?”
“若是我们炮火再晚片刻,这些人,可就全都交代在这儿了。”
老王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平静地注视着前方那座正在被铁蹄踏碎的城市,声音淡漠。
“因为,这是命令。”
“可……”
校官还想再说些什么,“老王”却打断了他。
“张少校,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但陛下说过,自由,如果来得太容易,他们未必会去珍惜。”
他顿了顿,抬起手,指了指那些劫后余生、正跪在地上痛哭的起义者。
“只有让他们流够了血,让他们明白这份自由是用无数同伴的生命换来的,他们才会懂得敬畏,才会明白秩序的可贵。”
“至于他们的命……”
老王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在此之前,他们也不过是一些接受王化的边境部族罢了。”
“死伤一些,倒也无妨。”
“这些,都只是‘成本’。”
……
第275章 上帝来了也得跪着
伊尔库茨克城头,双头鹰旗被一面巨大的赤底明字龙旗所取代。
城内的血腥味尚未散尽,幸存的起义者们在明军士兵的注视下,开始收殓同伴的尸体。
帕维尔的左肩已经被明军医疗兵包扎好了,但现在依旧使不上劲。
他只能定定地杵着那里,看着同伴们合力将又一具熟悉的尸体抬上板车。
那是安德烈,采石场的兄弟。
冲锋的时候前一刻还在高呼,后一秒就被城防军的火枪在胸口轰出了一个血窟窿,背上还插着好几支狼牙箭,死状凄惨。
就在这时,一个身姿笔挺的明军军官带着两名士兵走了过来。
军官他看了一眼堆满尸体的板车,目光随即落在了帕维尔身上。
“你是帕维尔?”
帕维尔顿了顿,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点了点头。
“我是大明皇家陆军第一师,前锋营少校,张启。奉命接管伊尔库茨克城防。”
“城内所有贵族,及其家眷、仆从,共计一千三百二十一人,已全部收押。”
“老王说,这些人,交由你们处置。”
帕维尔愣住了。
交给我们处置?
张启没理会他的迟滞,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就在中心广场,明天,你们有一个上午的时间。”
“明天午后,我们要看到结果。”
说完,张启转身便走,只留下帕维尔一个人,呆立在堆满尸体的板车旁。
帕维尔看着张启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远处中心广场的方向,一时间没能完全理解这番话的含义。
审判?
他们这些泥腿子,去审判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
“帕维尔……”
一个幸存的伐木工凑了过来,他的胳膊上胡乱缠着布条,脸上满是迷茫和不安。
“那个明国大人……他说的啥意思?”
“啥叫……交给我们处置?”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望向帕维尔。
帕维尔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抬起头,视线从一张张既期盼又不安的脸上扫过。
伊戈尔被炸碎的身体,安德烈胸口的血洞,还有那几十个连名字都叫不全、却一同冲向城门的兄弟……一幕幕在帕维尔眼前翻滚不休。
下一刻,他攥紧了拳头。
“意思就是……”
“血债,血偿!”
……
第二天一大早,中心广场。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高台。
昨天,这里是农奴的行刑场。今天,这里成了贵族的审判地。
列夫伯爵和他手下的一众军官、城内有头有脸的贵族,全都被五花大绑,跪在高台之上。
他们身上的华服沾满了泥土和血污,往日高傲的头颅此刻全都无力地垂着。
台下,黑压压地站满了被召集来的农奴。
人群中不少人看着跪在高台上的贵族若有所思,而更多的人,则是神色惶恐地打量着四周那些持枪肃立的明军士兵。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冲击力太强,直到现在,不少人还没从这天翻地覆的变化中回过味来。
帕维尔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走上高台。
他的腿肚子有些发软。
这是今早老王塞给他的,上面罗列着列夫伯爵的种种罪行,是锦衣卫在一夜之间审出来的。
当他站定在高台中央时,台下数千双眼睛,刹那间全落到了他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罪状书。
“列夫·尼古拉耶维奇!”
跪在最前面的列夫伯爵,听到他的名字时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他转过头,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帕维尔。
帕维尔无视了他的目光,开始宣读。
“在担任伊尔库茨克总督期间,强占农田一万三千俄亩!”
“鞭笞农奴致死四十五人!”
“强征少女为奴,共计三十四人,至今下落不明!”
“为修建私人府邸,强迫三百农奴在冬季伐木,冻死、累死三十二人!”
帕维尔的声音,一开始还有些磕磕巴巴,但他越念到后面,声音就越是响亮。
台下原本的窃窃私语消失了,所有人的喘息声都变得越来越重。
他每念出一条罪状,台下人群的怒火就肉眼可见地高涨一分。
当念到最后一条,“……为取乐,将其农奴之子投入猎犬群中,活活咬死”时,人群彻底炸了。
“杀了他!”
“魔鬼!他是魔鬼!”
“绞死他!用石头砸死他!”
愤怒的声浪汇成海啸,几乎要将整个广场掀翻。
跪在高台上的贵族们,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屎尿齐流。
列夫伯爵猛地抬起头,他那张肥胖的脸上满是疯狂与怨毒,再无半点贵族的体面。
“你们这群贱种!你们这群肮脏的牲口!”
“你们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沙皇陛下的军队会踏平这里!上帝会降下天火把你们烧成灰烬!”
“我是贵族!你们审判我,就是亵渎上帝!”
他的叫骂,非但没有吓住众人,反而像一勺热油泼进了烈火之中。
帕维尔看着状若疯魔的列夫伯爵,脑海里闪过伊戈尔被炸得粉身碎骨的画面,闪过安德烈胸口那个血洞,闪过安娜病重时苍白的脸。
他扔掉手里的罪状书,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工兵锹。
那是明军发给他们用来清理战场的。
他一步步走到列夫伯爵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上帝?”
“今天这里由大明接管,上帝来了也得跪着!”
话音未落,他单手高高举起了工兵锹!
那锋利的锹刃,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出刺骨的寒光!
“不!你不能……”
列夫伯爵终于怕了,他惊恐地尖叫起来。
但帕维尔的工兵锹已重重劈下。
“噗嗤!”
或许是单手使不上全力,又或是工兵锹还不够锋利,列夫伯爵的脑袋并未被完全砍断。
锹刃从他的脖颈处深深嵌入,切断了骨头和气管,大半个脑袋耷拉在肩膀上,只有一层皮肉相连。
但腔子里的鲜血依旧喷出数尺之高,溅了帕维尔满脸满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台下的农奴们,全都怔住了。
下一秒,山崩海啸般的欢呼,轰然爆发!
“乌拉!”
“帕维尔!乌拉!”
“杀得好!”
欢呼声中,帕维尔站在那里,温热的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他脚下的木板上。
他看着伯爵还在抽搐的尸体,又看了看台上那些吓得瘫软如泥的贵族,缓缓举起了手中滴血的工兵锹。
“他们,杀了我们的兄弟,抢了我们的粮食,霸占了我们的妻女。”
“现在,该我们了。”
……
第276章 战争还没有结束
行刑台太小,贵族太多。
当日头悬到头顶时,高台上,已是血流成河。
但等待杀头的贵族远没有到头。
人群这时也渐渐平静下来,疯狂的杀戮过后,是一种茫然和空虚。
贵族老爷们都死了。
那以后呢?
谁来管他们?谁给他们分派活计?地里的庄稼该怎么算?
没人答得上来。
帕维尔靠在高台的柱子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身上的血已经半干,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但他没空去管这些。
他看着台下那一张张既兴奋又惶恐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他杀了伯爵,他带头审判了贵族。
现在,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主心骨。
可他自己,昨天还只是个抡锤子的铁匠。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
张启少校,领着一队甲胄鲜明的明军士兵,踏入了广场。
他们目不斜视,无视了高台上的血腥与尸骸,径直走到台前,齐刷刷立定。
喧闹的广场霎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支透着寒气的军队牢牢吸住。
张启从身后的士兵手里接过一卷黄色的绸布,展开。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庄严肃穆的语调,以生硬的俄语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话音未落,台下所有农奴,包括帕维尔在内,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胆子小的,双腿一软,已经跪倒在地。
“罗刹国无道,虐其子民,窃我疆土,实乃蛮夷之邦。旧有贵族,倒行逆施,民不聊生,实乃天理不容。”
“今朕遣王师吊民伐罪,光复故土。”
“兹伊尔库茨克一地,顽敌已除,然旧制腐朽。”
张启的声音陡然拔高。
“自即日起,伊尔库茨克地区所有土地,悉数收归大明国有!”
这话砸下来,台下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收归……国有?
那和以前被贵族老爷占着,又有什么区别?
刚燃起的火苗,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许多人脸上的光彩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下去。
帕维尔的心也猛地一沉。
他们拼了命,流了血,死了那么多兄弟,到头来,只是换了一个更强大的主人?
他看着张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嘴里一阵发苦。
果然,天下的贵族老爷,都是一样的。
张启没有理会人群的骚动,继续念道:
“然,朕闻‘耕者有其田’,方为立国之本。”
“所有收归国有之土地,将以户为单位,均分予本地农户!”
“凡年满十六周岁之男丁,皆可分得土地五十俄亩,按户籍登记,永为世业,子孙可继!”
“钦此!”
整个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仿佛没听清刚才那句话。
分地?
把贵族老爷的土地,分给他们这些泥腿子?
而且,是永为世业?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脖子僵硬地转向身边的人,嘴唇哆嗦着。
“他……他刚才说……分给我们?”
“五十俄亩……我没听错吧?”
“永为世业……”
“上帝啊!这是真的吗?”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比之前处决贵族时更加疯狂的欢呼!
无数人喜极而泣,跪在地上,冲着高台,冲着那些明军士兵,冲着东方的天空,一遍又一遍地磕头。
一个男人猛地跳了起来,又哭又笑。
“有地了!我们有自己的地了!”
“万岁!皇帝陛下万岁!”
“大明万岁!”
这回,没人喊“乌拉”了。
他们用尽了所有知道的词汇,来赞美那个远在东方的皇帝。
人们疯了一样互相拥抱,捶打着对方的后背,甚至有人直接在地上打滚。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贵族的财产,像牲口一样在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劳作,直到死去。
他们做梦都不敢梦见,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拥有土地!
而且是五十俄亩!
帕维尔木然立在台上,耳边是山呼海啸,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安娜的脸浮现在他脑海里,还有他们那个四处漏风的窝棚。
有了地,就能种出粮食。
有了粮食,就再也不用挨饿了。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秋天的时候,金黄的麦浪在风中起伏的景象。
张启等欢呼声稍稍平息,才继续宣读。
“另外,为保卫新生之政权,保卫尔等之田产。”
“自即日起,成立‘伊尔库茨克生产建设兵团’!”
“所有分得土地之男丁,自动加入兵团。”
“农忙时耕作,农闲时操练!”
“兵团存续期间,所有人之口粮,由大明统一按需发放。”
“兵团成员之子女,无论男女,皆可免费进入大明学堂,读书识字!”
人群的欢呼声渐渐停了。
人群面面相觑。
又要当兵?
读书识字……那玩意儿能填饱肚子?
张启合上诏书,目光落在帕维尔身上。
“帕维尔,你,就是兵团第一任临时委员。”
“明天开始,负责统计人口,划分田地。”
“至于这些人……”
他指了指那些还没砍完的贵族。
“今天日落之前,处理干净。”
“我不想在明天的伊尔库茨克,再看到任何一个旧时代的渣滓。”
……
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整个伊尔库茨克染成一片血红。
中心广场的清洗已经结束。
高台上的绞刑架、砍头台,从黎明到日落,就没空下来过。
当最后一个贵族的尸体被从绞索上解下,拖走掩埋时,整个城市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和粪便的骚臭味混杂在一起,久久不散。
帕维尔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窝棚。
安娜早已等在门口。
她看到帕维尔满身的血污,吓得脸色一白,但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打来一盆热水,帮他擦拭身体。
帕维尔坐在火塘边,任由妻子温柔地擦洗着。
他看着跳动的火焰,一整天的经历在他脑海里翻腾。
他成了“临时委员”。
他亲手砍了总督的脑袋,也吊死了好几个以前见到都要跪下磕头的贵族老爷。
他还被分了五十俄亩的土地。
一切都像一场梦。
“帕维尔……”安娜的声音很轻,“我们……真的有自己的地了?”
“嗯。”帕维尔点了点头,“五十俄亩。”
安娜的眼睛亮了,那是一种帕维尔从未见过的光彩。
“那……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再挨饿了?”
“嗯。”
“我们……可以盖一间自己的木屋吗?有窗户的那种?”
“嗯。”
安娜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紧紧抱住帕维尔的胳膊,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身体一抽一抽的,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帕维尔僵硬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的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有自己的地,有暖和的家,能让安娜吃饱穿暖。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可胸口里,却空荡荡的,没有半点喜悦。
伊戈尔被炸成碎块的模样。
兄弟们倒在冲锋路上的背影。
还有张启宣布成立“生产建设兵团”时,台下那些从狂喜坠入迷茫的脸。
农闲操练……
这意味着,战争,还没有结束。
就在这时,窝棚的破布门帘,被人轻轻敲响了。
“叩,叩,叩。”
……
第277章 来自莫斯科的笑声
门帘一掀,老王走了进来。
这一次,他身上那件厚重的斗篷已经换成了一身绣着飞鱼的华丽袍服。
“夫人,打搅了。”
他冲着局促不安的安娜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接着又转头看向了帕维尔。
“感觉怎么样?委员先生。”
帕维尔沉默地坐回去,抄起一根木柴,无意识地拨弄着跳动的火苗。
“我……杀了很多的人。”
“他们都该死。”老王的回应,简单直接。
“是,他们该死。”帕维尔的声音很低,“可死的……不光是他们。我的兄弟们,伊戈尔,安德烈……也都死了。我们是拿到了地,但这个代价……太大了。”
帕维尔抬起头来看向了老王。
”而且,今天张少校说要成立建设兵团。“
老王轻摇了摇头。
“自由,从来就不是白给的。”
“今天我们的确是杀光了伊尔库茨克的贵族,也的确是给大家分了田地。”
“但这远还没有达到能够让你们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地步。”
“在西边,在更西边,还有成千上万个列夫伯爵。他们很快就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然后带着沙皇的军队,像蝗虫一样扑过来。”
“他们会抢走你们的地,烧掉你们的房子,把你们的脑袋挂在城墙上,把你们的妻子和女儿重新变成他们的奴隶。”
“到时候,你们今天流的血,就全都白流了。”
老王说得不急不慢,但窝棚内两位听众,呼吸却是越发粗重。
”所以,要想永远地把地攥在自己手里,只能彻底干翻那些贵族老爷。而要做到这一点,手里得有枪。“
他顿了顿,接着道:
”在西边,的确有众多想将我们挂上绞刑架的大贵族,但同样的也有几百万,几千万和你一样的农奴兄弟。”
”他们需要你的帮助,你也需要他们的帮助。“
他从怀里摸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塞到帕维尔手里。
册子封面上,印着几个帕维尔看不懂的方块字,底下还有一行歪歪扭扭的俄文。
《论基础群众的组织与发动》。
“这是什么?”帕维尔接过了册子。
“一本说明书。”
“教你如何辨别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教你如何将像你一样的人,团结起来。”
“教你如何用最小的代价,点燃最大的火焰。”
“而你要做的,就是把伊尔库茨克的这套东西,变成谁都能抄的作业。”
老王不再多说,转身走到了门口。
“半个月后,有支商队去克拉斯诺亚尔斯克。”
“你,还有你的同志们,需要带着这本书,还有伊尔库茨克的故事,去那个地方以及更远的地方。”
“去点燃更多的星星之火。”
……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沙皇彼得一世,正俯身在一张巨大的西伯利亚地图上。
他手里拿着一支银质的三角尺,神情专注。
地图上,东方的广袤土地已经被用红色的墨水圈了起来,从外兴安岭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勘察加半岛。
“这里,贝加尔湖畔,气候温和,水草丰美,可以建立第一座城市。”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一下。
“就叫‘彼得格勒’。”
“这里,雅库茨克以南,勒拿河沿岸,矿产丰富,可以建立第二座城市,‘彼得罗夫’。”
“还有这里,黑龙江入海口,一个绝佳的深水港,未来的东方舰队将从这里起航,征服太平洋!”
“这里,就叫‘彼得保罗’!”
他直起身,脸上洋溢着无尽的豪情。
周围的波雅尔们也适时发出赞叹。
“陛下的雄心,足以让亚历山大大帝都感到汗颜!”
“三座伟大的城市,将让沙皇陛下的威名,永远镌刻在东方的土地上!”
彼得一世满意地笑了。
他甚至能看见,无数的黄金、皮毛和矿产,正源源不断地从东方运回莫斯科,为他打造一支征服整个欧洲的无敌大军。
是的,东方的扩张,只是他宏伟蓝图的第一步。
他的最终目标,是为俄罗斯,这个被欧洲视为蛮夷的内陆国,夺取一个通往温暖海洋的出海口!
就在这时,一名宫廷侍从官匆匆走了进来。
彼得一世的眉头皱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慌张?”
“陛下……从阿姆斯特丹传来的一些……奇怪的传闻。”
侍从官的声音压得极低。
“商人们都在说,东方那个明帝国,发明了一种叫‘无线电’的东西,可以远距离传递消息。”
“无线电?”彼得一世愣了一下,“那是什么鬼东西?魔法吗?”
大厅里的贵族们闻言,爆发出阵阵哄笑。
“一群荷兰奸商的胡言乱语罢了!”
“东方人?他们除了丝绸和瓷器,还能捣鼓出什么玩意儿?”
“我听说,他们的皇帝还活在几百年前,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呢。”
嘲笑声此起彼伏。
由于地处东欧内陆,远离主要的海上贸易航线,莫斯科的消息,总是比伦敦、巴黎要滞后几个月。
大明设立在欧洲的“环球电讯”办事处,都集中在西欧的港口城市,暂时还没顾得上这个寒冷的内陆王国。
所以,他们对外界变化的感知,还停留在商人的口耳相传和使节们几个月才能送达一次的信件上。
彼得一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
“行了,别拿这些无稽之谈来烦我。”
然而,那名侍从官的脸色却更加苍白了。
“陛下,他们说……那个明帝国,正在通过那个‘无线电’,向全世界……广播……”
“广播什么?是东方的歌剧,还是皇帝的梦话?”一名贵族讥讽道。
侍从官咽了口唾沫。
“他们说……我们是无耻的窃贼,说《尼布楚条约》和《雅克萨条约》是与叛军签订的废纸。”
“他们说……那片土地自古以来就属于他们。”
“他们还说……”
侍从官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们,已经向伟大的俄罗斯王国,宣战了。”
话音落下,议事厅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加歇斯底里的狂笑。
……
第278章 莫斯科笑不出来了
(明天加一章,感谢Yellowllll的支持)
“哈哈哈哈!”
彼得一世本人也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扶着地图桌,上气不接下气。
“宣战?向我们宣战?”
“那群只会躲在长城后面的黄-皮-猴子,他们知道战争是什么吗?”
旁边一个大胡子公爵,肥硕的肚皮笑得一颤一颤。
“陛下,这恐怕是今年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他们是想用瓷器砸穿我们的胸甲,还是用丝绸勒死我们哥萨克的战马?”
另一名将军则轻蔑地拍了拍腰间的佩剑,满脸轻蔑。
“我们新的远征军早已整装待发。”
“陛下,您只要一纸命令,我保证,待大军抵达,半年之内,双头鹰的旗帜就能插在他们皇帝的床头!”
整个议事厅里,嘲弄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满是劣质香粉和傲慢混合的快活气息。
在这些自诩为文明世界征服者的贵族眼中,遥远的东方帝国,不过是一个富裕但孱弱的代名词。
他们的人民软弱,军队落后,他们的皇帝更是沉迷于后宫与诗词。
宣战?
这简直是对“战争”这个词汇最大的亵渎。
彼得一世总算喘匀了气,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好了,先生们。”
“不要再为这种无聊的谎言浪费时间了。”
他重新俯身看向地图,眼中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等我们新的远征军彻底消化了那些新领土,下一步,或许就该越过漠北,去黄河边上洗洗马蹄子了!”
“既然那些鞑靼人那么慷慨,我不介意再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更大的肉。”
“到时候,整个东方,都将匍匐在双头鹰的旗帜下!”
“乌拉!”
“为了沙皇陛下!乌拉!”
贵族们齐声高呼,胜利的果实仿佛已经挂在了每个人的嘴边。
那名带来消息的侍从官则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想说,阿姆斯特丹的商人言之凿凿,甚至有人专门买来了那种叫“收音机”的盒子,亲耳听到了广播。
但他看着沙皇和贵族们狂热的神情,明智地把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
或许,这真就是个笑话吧。
“砰!”
就在这时,议事厅那扇厚重的橡木大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狠狠撞开!
一名军官拖着一个满身泥污的信使,惊慌冲了进来。
信使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脸上满是长途奔波留下的风霜与疲惫,更深处,是难以掩饰的惊恐。
大厅里的喧嚣戛然而止。
所有贵族都愕然地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彼得一世的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疙瘩。
“放肆!”
“谁给你们胆子,敢闯我的议事厅!”
那信使压根没听见沙皇的怒吼,他踉跄着扑到彼得一世脚下,嗓音嘶哑地哭嚎道:
“陛下!陛下!!”
“紧急军情!!”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被汗水浸透,几乎揉烂的羊皮纸,高高举过头顶。
一名内务大臣皱着眉走上前,捏着鼻子接过那份散发着酸臭味的玩意儿,快步呈了上去。
彼得一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厌恶地看了一眼那份肮脏的报告,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紧急军情”,能让他的士兵吓成这副德性。
可当他的视线落在羊皮纸上,仅仅扫过第一行字时,脸上的怒意便瞬间冻结了。
那双闪烁着雄心与傲慢的蓝色眼珠,骤然紧缩。
“尼……尼布楚……”
羊皮纸上那歪歪扭扭的字迹,让他感觉呼吸都停了。
整个世界的声音也随着消失,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闷响。
大厅里,所有的贵族也不由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沙皇那瞬间变得煞白的脸。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整个大厅蔓延。
“不可能……”
”这不可能……”
彼得一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他一个词一个词地往下看,那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他却一个都看不懂了。
伊万诺夫……
全军……
投降……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那张薄薄的羊皮纸,此刻却沉得他几乎拿不住。
他想起了几个月前,伊万诺夫送来的那封“捷报”。
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在朝堂上意气风发地宣布那场“伟大的胜利”。
他想起了自己册封伊万诺夫为伯爵,赏赐他万顷良田。
他想起了整个莫斯科为之狂欢的庆典。
假的?
全都是假的?
“噗——”
一股腥甜的液体猛地冲上喉头。
彼得一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他下意识伸手想去扶桌子,却抓了个空,随后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陛下!”
“传御医!快传御医!”
大厅彻底乱了。
贵族们惊慌失措地围了上来。
而那名报信的传令兵,跪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
“陛下……诸位大人……”
“雅克萨……没了!”
“尼布楚……降了!”
“我们……我们在东方的所有据点,都被明国人……拔光了!”
“你说什么?!”
那名即将带领远征军出征的将领,一把揪住传令兵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双眼赤红地咆哮。
“你再说一遍!”
传令兵被晃得七荤八素,牙齿都在打颤,他惊恐地看着眼前那张扭曲的脸,结结巴巴地重复道:
“全……全都没了……”
“伊万诺夫将军……还有尼布楚的两千多名勇士,全都成了明国人的俘虏!”
“整个远东,我们的据点被明军一个个拔除。”
一句句话,砸在议事厅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那名将领松开了手,传令兵像一滩烂泥般滑落在地。
大厅中,刚才还在嘲笑东方人愚昧的贵族们,此刻一个个脸色煞白,眼神空洞。
“骗子!这都是谎言!”
终于,有人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这是明国人的阴谋!他们想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动摇我们的军心!”
“对!一定是这样!伊万诺夫将军是我们最勇敢的英雄,他绝不会投降!”
“我们应该立刻派大军东进,查明真相,把那些散播谣言的东方人都吊死!”
人们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纷纷附和起来。
他们宁愿相信这是一个阴谋,也不愿接受这天翻地覆的现实。
就在这时,昏迷的彼得一世,在御医的紧急施救下,悠悠转醒。
……
第279章 工业的力量
一股刺鼻的药水味冲进鼻子,彼得一世醒了过来。
御医赶紧把药瓶拿开。
议事厅里依旧一片混乱,贵族们围着他,一个个脸上是又惊又怕。
“都……滚开!”
大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彼得一世在侍从的搀扶下,挣扎着坐直身体。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蓝色的眼眸里,却燃烧着骇人的怒火。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煞白的脸,最后停在了那个传令兵身上。
“你,从哪里逃回来的?”
传令兵脖子一缩,小心翼翼回答道。
“回……回陛下,小人是贝加尔湖东岸七号据点的幸存者……我们据点被毁了,小人侥幸逃脱,一路向西……向西报信……”
“其他人呢?伊万诺夫的信使呢?”
“都死了……陛下,那条路上,到处都是明国人的骑兵,他们见人就杀,小人是亲眼看到好多信使被他们打死了……”
信使的话让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如果说之前那封肮脏的信件还可以被认为是阴谋,那么这名幸存者的证词,则撕碎了他们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
彼得一世闭上了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刚刚还在地图上规划的三座“彼得”之城,如今看来不过是一个笑话。
“陛下,我们必须复仇!”准备出征的戈洛文将军冲上前,单膝跪地,眼睛通红,“请您下令!我将带兵踏平东方,用明国皇帝的头颅,洗刷帝国的耻辱!”
“复仇!复仇!”
其余的贵族也反应过来,纷纷跪下请战。
彼得一世站了起来,看着跪了一地的臣子,脸上的怒火慢慢退去。
“戈洛文。”
“臣在!”
“你手上有多少人?”
“回陛下,远征军共有八千名精锐,随时可以出发!”戈洛文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
但彼得一世却摇了摇头。
“不够。”
“我要一支五万人的大军。”
“五……五万?!”戈洛文猛地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整个议事厅一片哗然。
为了遥远的西伯利亚,动用五万人?这几乎相当于俄罗斯与南方奥斯曼帝国作战时投入的总兵力了!那片冰天雪地的荒原,值得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吗?
“陛下,这……”
财政大臣阿列克谢·库尔巴托夫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陛下,请恕我直言,国库……国库已经无法支撑如此庞大的军队了。”
为了庆祝之前的“胜利”和准备远征,国库早就空了。现在要把军队扩大六倍,那得要多少钱?根本就是个天文数字。
“钱?”
彼得一世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
“武器、军粮、马匹、军饷……样样都要钱,陛下。我们没钱。”阿列克谢额头冒汗,硬着头皮说。
彼得一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走到财政大臣面前,拍了拍他干瘦的肩膀。
“阿列克谢,我的朋友,钱从来都不是问题。”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窗外,指向莫斯科城外那广袤无垠的土地。
“钱,就在那里。”
“从今天起,对所有农奴,加征‘战争特别税’,税额,是原来的三倍!”
“所有贵族,必须按封地大小,提供兵员和物资。交不出兵的,就交钱来抵。钱也交不出的,就用他们的庄园来抵!”
“还有,全国征兵!我需要二十万农奴,去填满我的军营!我要让明国人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战争!”
彼得一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阿列克谢的脸彻底没了血色,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三倍的税,再征召二十万壮丁?
这是要把所有农奴往死路上逼!这会动摇整个俄罗斯的根基!
“怎么?”彼得一世眯起眼睛,“你有意见?”
“不……不敢……”
阿列克谢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彼得一世不再看他,环视全场。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抢也好,偷也好,两个月内,我要看到我的五万大军,带着足够一年的补给,向东开拔。”
“谁办不到,我就把他的皮,剥下来,做成军鼓。”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阴冷。
“还有!上次回来报捷的那个信使……”
“给我绞死他!”
……
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西伯利亚的上空酝酿。
而风暴的另一头,却是一片热火朝天。
太平府,皇家钢铁基地。
高耸的烟囱如森林般林立,正往天空喷着黑烟。
铁轨上,一列列喘着粗气的蒸汽火车,满载煤炭和铁矿石,发出“况且况且”的轰鸣声,开进厂区深处。
巨大的厂房内,蒸汽锤有节奏地起落,每一次砸下,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和迸射的火星。
朱和埸穿着一身常服,站在一座新建的贝塞麦转炉车间的高台上,看着下面的景象。
工人们正把一根长铁杆,伸进一个巨大的梨形铁罐里。
一声令下,鼓风机开始工作,压缩空气被灌进铁罐底部。
下一秒,炉口喷出大量金色的火星,冲起好几丈高,像放烟花一样。
那场面,让旁边的工部和兵仗局官员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老大。
他们哪见过这么炼钢的。
“陛下……这……这简直是仙法啊!”工部官员的声音都在颤抖。
朱和埸没理他们,眼睛死死盯着那道火光。
他在等火焰的颜色变化。
“停!”
就在火焰由金黄转为淡白的一刹那,他果断下令。
炉下的工人们立刻关闭了鼓风机,把巨大的转炉倾斜。
一股炽热耀眼的钢水,顺着流槽奔涌而出,注入下方的钢锭模具之中。
整个车间,都被这夺目的光芒映照得一片通明。
“成了!”
兵仗局的官员激动得满脸通红。
仅仅一刻钟!
一刻钟的时间,就炼出了数千斤上好的钢材!
这比他们以前用老法子干几个月的产量还多!
朱和埸看着那些逐渐冷却的钢锭,心中也是一阵激荡。
这就是工业的力量。
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魔法。
就在他沉浸于这钢铁交响曲所带来的震撼中时,一阵久违的电子音,突兀地在脑海中响起。
“叮!恭喜陛下,主线任务第三阶段已完成,任务奖励已发放,请陛下自行查看。”
……
第280章 狗系统活了,主线任务完成
“叮!恭喜陛下,主线任务第三阶段已完成,任务奖励已发放,请陛下自行查看。”
这突如其来的提示音,甚至让他一度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这都多久了,他都差点忘记了自己还有个主线任务。
他强行压下脸上的波澜,转过身,对身旁还在激动不已的官员们摆了摆手。
“后续的生产,就按照方才的流程来,万不可出任何纰漏。”
“朕有些乏了,就先回宫了。”
“恭送陛下!”
工部和兵仗局的官员们躬着身子,激动得满脸红光,声音都带着颤。
直到那明黄色的龙辇走远,兵仗局的官员才一把抓住工部同事的胳膊,状若疯癫。
“老李!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一刻钟!一炉钢水,怕不是有几千斤!”
“仙法!这他妈就是仙法啊!”
……
龙辇之内。
朱和埸屏退了所有侍从。
车帘放下的瞬间,他再也绷不住了,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弧度,差点没笑出声来。
乏了?
他现在精神得很!
“系统!打开奖励面板!”
他心中默念。
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幽蓝色光幕,在眼前骤然展开。
【主线任务:泱泱中华,岂容蛮夷侵占!身为大明皇室正统血脉,驱逐蛮夷,复我大明江山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
【任务要求:重铸大明帝国,将日月旗插遍世界每一处角落!(第三阶段已完成,任务奖励:系统建筑等级上限提升至三级;解锁系统建筑建造数量限制;奖励三级合金钢配方;奖励三级复合式蒸汽机图纸。)】
朱和埸死死地盯着光幕上的每一个字,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他急忙点开详细说明。
三级建筑!
这意味着,他的军工厂、造船厂,将迎来一次脱胎换骨的飞跃!
而解锁建造数量限制,更是让他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可以同时建造三座、四座、甚至更多的皇家钢铁基地!
更多的皇家造船厂!
更多的军工厂!
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幅波澜壮阔的画面:无数的工厂拔地而起,黑色的浓烟遮蔽天空,生产线上的钢铁洪流,正变成纵横大洋的无敌舰队。
不过……
只是这每增加一座同类型建筑花费就成倍数增长?
朱大皇帝挑了挑眉。
狗系统还是那个狗系统,即便是现在也让他不能无脑爆铺,必须精打细算,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不过问题不大,钱这个东西,他现在还真不缺!
另外,最后的两项奖励,同样让他欣喜若狂。
三级合金钢配方!
还有新式复合式蒸汽机!
朱和埸看得是心潮澎湃。
属于大英帝国的“日不落”时代?
抱歉!
这个世界,将直接跳过那个篇章。
将由他朱大皇帝,直接开启大明的寰宇时代!
……
太平府离南京不过一百余公里的距离。
坐上青鸾一号,当天下午,朱大皇帝便已经返回了紫禁城。
武英殿。
朱和埸面前的巨大御案上,平铺着一张张画着复杂线条的图纸。
新的复合式蒸汽机,功率比现有的型号提升了至少百分之四十,而煤耗却降低了百分之三十。
他已经能想象出,安装了这种“心脏”的铁甲舰,将会在大洋上跑出何等惊人的速度。
二十节?甚至二十五节?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战舰还在为突破十五节航速而苦苦挣扎的时代,这将是碾压性的代差。
还有那合金钢的配方。
朱和埸仔细研究过系统给出的数据,这种加入了铬、镍等元素的特种钢材,其强度和韧性,是现有钢材的三倍以上。
用它来制造火炮,炮管寿命将延长十倍不止,而且能够承受住威力更大的无烟火药所带来的高压。
这意味着,他可以设计出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精度更高的新一代火炮。
或许,内燃机所需的耐高温高压材料也有希望解决。
至于那解锁的建筑数量限制……
朱和埸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
现有的两座军工厂,必须立刻升级到三级。
然后,他要在北方,就在后世唐山的位置,建立第三座皇家军工厂。
那里,有他早已探明的巨大煤矿和铁矿。
一座新的军工城市,将拔地而起。
而广州、青泥洼(大连)第三,第四座海军基地也将落地。
“来人。”
朱和埸沉声开口。
一名侍立在殿外的侍从官立刻跑了进来。
“传工部主事、兵仗局总监,还有锦衣卫指挥使,立刻入宫见朕。”
“遵旨。”
半个时辰后,三位大臣,脚步匆匆地赶到了武英殿。
当他们看到御案上那些他们闻所未闻的精密图纸时,脸上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臣等,参见陛下。”
“免礼,赐座。”
朱和埸指了指案前的锦凳。
待三人坐定,他也不废话,直接将那份复合式蒸汽机的总装图,推到了工部主事面前。
“这是新式蒸汽机图。其效能远胜当今之物,目前所有仍在船台上的巡洋舰,护卫舰都将以此新式蒸汽机为心脏,你工部即刻集结最好的工匠,务必在三个月内,将此物造出。并且批量投产。”
工部主事颤抖着手,拿起那份图纸。
虽然上面的很多结构他都看不懂,但那严谨的线条、精密的标注,无一不透着一股超越时代的美感。
他的心在狂跳。
陛下又一次“参悟”出改变世界的东西了!
“臣……臣遵旨!必不负陛下所托!”
接着,朱和埸又将那份合金钢的配方,递给了兵仗局总监。
“此乃新的炼钢之法,依此法炼出的钢材,坚不可摧。兵仗局即刻启用最高等级保密条例,在太平府钢铁基地,单独辟出一处工坊进行试制。成功之后,所有新式火炮,皆用此钢。”
“臣,领旨!”兵仗局总监激动得满脸涨红。
最后,朱和埸的目光,落在了锦衣卫指挥使奚承安的身上。
……
第281章 外籍军团该活动活动了(感谢Yellowlll的5个催更符打赏)
(第3章来了)
“奚爱卿。”
“臣在。”
“广州和青泥洼,很快就会有第三、第四座海军基地落成,如今帝国又有了新式蒸汽机作为战舰心脏。”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前几日,你不是说英国人派出大量间谍,欲刺探我帝国舰用蒸汽机技术吗?”
“是的,陛下。”奚承安立刻躬身,“锦衣卫驻伦敦办事处传回消息说,英王已下令再次派遣大量间谍前往我境内窃取我帝国先进技术。此前缉私局联合我锦衣卫抓获的间谍走私人员,也多为英格兰人。”
工部主事和兵仗局总监听到这话,脸上都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蒸汽机技术乃是帝国的最高机密,是陛下心血的结晶,是支撑大明无敌舰队的脊梁。
若是被窃取,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这些英夷狼子野心,亡我之心不死!臣请奏,立即召会英吉利,……予以严正警告!”兵仗局总监霍然起身,义愤填膺。
朱大皇帝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他看向奚承安,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咱们和英国不是朋友吗?”
“朕不是还送了两块手表给那英国国王和他老婆吗?”
“既然是朋友,说刺探多伤感情。”
大殿内的三位大臣都愣住了。
手表……
朋友?
人家都把间谍派到你家门口了,这算哪门子朋友?
不等他们想明白,朱大皇帝下一句话,更是将他们雷得外焦里嫩。
“你去联系英国驻广州的商馆,告诉他们。”
“不就是蒸汽机技术吗?”
“卖了!”
“什么?!”
工部主事手一抖,差点把刚拿到手的珍贵图纸给掉在地上。
他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陛下,万万不可啊!”
“这蒸汽机乃国之重器,是我大明海军称霸四海的根本!岂能……岂能售予外夷啊!这无异于资敌啊!”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这是他第一次反驳皇帝。
奚承安也是瞳孔一缩,他虽然没有出声,但紧锁的眉头已经说明了他内心的震惊与不解。
陛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朱大皇帝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动作不急不缓。
“英国人想要蒸汽机,就像饿狼想要肉,是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贪婪。”
“你今天抓了七个,明天他们就会派来七十个。你把他们都杀了,后天他们就会派来七百个。”
“与其让他们像苍蝇一样嗡嗡乱飞,偷偷摸摸地窃取,不如我们打开大门,主动卖给他们。”
“当然,我们卖的,是朕允许他们买的。”
他指了指工部主事手里的那份新式蒸汽机图纸。
“那个算三代机。”
“游骑兵号用的那款舰用蒸汽机,算一代机,把一代机得图纸整理一份,开个高价,卖给他们。”
“你想想看,当英国人花费巨额的真金白银,终于买到了这份‘梦寐以求’的图纸后,他们会做什么?”
奚承安下意识地回答:“他们会……欣喜若狂,然后举全国之力,仿制它,吃透它。”
“没错!”
朱大皇帝一拍手掌。
“他们会建立新的工厂,培养新的工匠,调整他们的造船标准,甚至整个海军的发展战略,都会围绕着我们的一代机技术来展开。”
“这个过程,需要多久?一年?三年?还是五年?”
“而在这五年里,我们大明在做什么?”
朱和埸的目光扫过殿内三人。
“我们的三代机已经装上了战舰,驰骋于各大洋!我们的四代机、五代机,甚至是内燃机,都已经开始运用!”
“等他们好不容易把一代机玩明白,自以为追上了我们的脚步时,那个时候我们已经站在了他们永远无法企及的云端之上!”
“用他们付的钱,来造我们更先进的船。用他们自己的黄金,来埋葬他们海上霸权的坟墓。”
“这笔买卖,可太值当了。”
三人闻言愣了半晌。
工部主事和兵仗局总监看向皇帝的眼神,已经和看神仙没什么区别了。
奚承安则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臣……明白了。”
“嗯。”朱和埸满意地点了点头,“价格嘛,就先探探他们的口风,别让他们觉得太容易得到。”
“记住,姿态要高,要让他们觉得,这是朕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才忍痛割爱。”
“要让他们觉得,他们占了天大的便宜。”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
“臣……遵旨!”
奚承安领了旨,心中的震撼久久无法平息,他已经开始可怜那个远在伦敦的英国国王了。
处理完这件事,朱和埸的心情很不错。
他又看向奚承安。
“对了安南那边,如何了?”
一提到安南,奚承安的神情又变得古怪起来,他从怀中掏出一份密报,呈了上去。
“回陛下,安南……已经彻底打成了一锅粥。”
“据外籍军团文森特中校和我们在广南的锦衣卫办事处汇报,伪越大越皇帝卢宗耀,与广南国王阮文辉,在经历了这几个月的疯狂军备竞赛和高强度摩擦后,两边的国库……都已经空了。”
朱和埸接过密报,随手翻了翻。
上面详细记录了两方势力的财政状况,精确到了每一笔军火采购的尾款。
“卢宗耀为了支付最后一批火炮的款项,已经开始纵兵强征境内富商的家产,已经见了血了。”
”他拉拢得那些个墙头草,如今见没啥好处可捞了,也开始使唤不动了。“
“阮文辉那边更惨,他国小民寡,底子本就薄,如今连给军队发饷都成了问题,已经出现了小规模的哗变。”
”同样的,他那个所谓的反岳大联盟,一样是打不动了。“
奚承安顿了顿,补充道。
“按照陛下的指示,我们的‘荷兰人’和我大明都已经停止了对双方的武器弹药供应。”
“现在,两边就像两头斗红了眼的公牛,都耗尽了力气,却谁也不敢先倒下。但他们的弹药储备,最多……还能支撑一场中等规模的战役。”
朱和埸听着汇报,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屈起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殿内的三位大臣,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知道,每当陛下露出这种表情,就意味着,有人要倒大霉了。
良久,敲击声停下。
朱和埸抬起头,目光幽深。
”既如此,让外籍军团准备一下,别干后勤了,该动刀子了。“
……
第282章 卢宗耀的决断
东京城,伪越皇宫。
卢宗耀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紫长案。
案上的奏折、笔墨、茶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钱!钱!又是要钱!”
他胸口剧烈起伏,双眼通红。
殿下,新上任不到一月的户部尚书整个人匍匐在地,身体抖如筛糠,连头都不敢抬。
“陛……陛下……国库……国库里真的已经一文钱都没有了。”
“为了凑齐上一批军火的尾款,臣……臣已经把东京城里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富商都‘请’来捐过一次了,再逼下去,他们就要造反了!”
“造反?”
卢宗耀怒极反笑,他走下王座,一脚踹在户部尚书的胸口。
“朕还没死呢!他们敢!”
他环视着殿内众人,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他知道,人心散了。
这支从广东败退至此的军队,本就是一盘散沙,靠着抢掠和和他的铁血手腕才勉强捏合在一起。
如今,钱没了,粮尽了,连打仗的弹药都开始告急。
那个叫阮文辉的南蛮子,就像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怎么打都打不死。
当然,他这边已经弹药见底,南边那个阮矮子同样是到了强弩之末。
之前就有情报说,朱明小儿那边因为阮文辉拿不出军火款,已经停止了向广南出售军火。
现在两边都耗尽了力气,就看谁先倒下。
可他等不起了。
军中断饷已经一月有余,底下的兵卒看他的眼神都开始不对劲了。
再不想办法,不用阮文辉打过来,他自己就得被这十万大军给活活吞了!
“报——!”
一名近卫快步入殿。
“启禀陛下,‘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文森特先生求见。”
又是他?
卢宗耀的眉头拧成一团。
这个红毛鬼,每次来都没好事,张口闭口都是钱。
可现在,他偏偏又是自己唯一能指望的“外援”。
“让他进来。”
卢宗耀重新坐回龙椅,强行压下心中的烦躁,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
“宣——‘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文森特先生觐见——!”
随着内侍尖细的唱喏声,不多时,文森特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带着通译走入大殿。
“尊敬的皇帝陛下,午安。愿上帝的光辉永远照耀您。”
他微微躬身,姿态优雅,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殿中的紧张气氛。
“文森特先生,如果你是来催讨最后一批炮弹的尾款,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卢宗耀语气冰冷,开门见山。
“朕现在,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陛下误会了,我今天来,不是为了钱。”文森特轻笑了笑。
“陛下“您的”通讯部,在半个时辰前收到了一条关于广南的最新消息,我想,这条消息您肯定会很感兴趣。”
卢宗耀微微一愣。
通讯部?
那个由“荷兰人”一手帮忙组建起的神秘部门,的确有些用处。
靠着那些神奇的电台,他调动大军、了解前线战况的效率远超从前,甚至还靠着荷兰人在广南国那边安插的内应传回的几次情报,打了几个漂亮的伏击战。
虽然每次伏击之后,那些狡猾的南方蛮子总能莫名其妙地在其他战线上把损失找补回来,但这通讯部,确实算得上是帮了他的大忙!
“什么情报?呈上来!”
一名侍从官连忙从文森特手中接过译文,快步呈到御前,高声读了出来:
“……大明允诺之最后一批军械,计有米尼步枪一万支,十二磅炮十门,六磅炮二十门,弹药粮草无数……将于七日后,由水路运抵清化府,再由清化府沿红河谷官道,秘密运至我军大营……”
“……此乃我广南国运之所系,亦是与北寇决战之根本!命阮文焕将军亲率一万精锐,务必于红河谷一线,接应护送,确保万无一失……”
卢宗耀的眼睛越瞪越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一万支米尼步枪!
十二磅炮十门,六磅炮二十门!
还有……弹药粮草无数!
如今的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果这批军火到了阮文辉手里,那力量的天平将瞬间倾斜!那他卢宗耀就彻底没了翻盘的可能!
可要是……
他能把这批军火截下来呢?
有了这批军火,他不仅能瞬间扭转颓势,还能彻底解决眼下的粮饷危机!
“陛下,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一名老成持重的将领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寂静。
“阮文辉会不会是故意放出假消息,引诱我们主力尽出,南下红河谷,然后趁机偷袭我们兵力空虚的东京城?又或者,是在红河谷设下埋伏,等着我们一头撞进去?”
这话让卢宗耀瞬间冷静下来,他怀疑地看向文森特。
文森特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他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陛下,这只是通讯部截获的情报,至于情报的真伪,以及如何决策,全在于您自己的判断。”
“不过……以我个人的浅见,我认为以阮文辉目前的窘迫处境,他既没有能力,更没有胆量设下这么大一个局来欺骗您。”
“他的军队士气崩溃,补给匮乏,我们安插在他们内部的人回报说,他的士兵甚至已经开始吃草根树皮。他们那个所谓的‘反越大联盟’,如今也基本名存实亡,各路诸侯自保尚且不及,谁还会为他卖命?阮文辉现在连守住他的老巢富春都成问题,又拿什么来偷袭您重兵把守的东京城呢?”
“至于埋伏您南下的大军?”文森特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轻蔑。
“陛下您要是倾巢而出,十万大军,他阮文辉就算想埋伏,也没那个实力,只会被您的大军碾碎。”
这番话,句句都说到了卢宗耀的心坎里。
是啊!阮文辉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哪来的底气玩花样?
富贵险中求!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错过这次,等待他的,就是众叛亲离,全军崩溃!
“文森特先生!”卢宗耀猛地站起来,声音激动得有些发抖,“这次多谢你的情报!”
他盯着文森特,承诺道:“等我一统安南,你就是我最尊贵的朋友!我保你世代富贵!”
文森特脸上的笑容不变,再次抚胸躬身:“我很期待那一天,我的主也会为陛下的胜利而高兴。”
卢宗耀不再犹豫,他转身面对阶下心腹将领,眼中满是疯狂。
“传我旨意!”
“全军集结!清点所有能用的弹药!三天内,拔营南下!”
“三天后,朕亲征红河谷,抢了那批军火,我要让阮文辉死无葬身之地!”
“此战,倾国一战!不胜则亡!”
……
第283章 猴戏,开锣了
广南国,富春。
阮文辉的王宫,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同样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国库里空的能让耗子开运动会,城外的军队更是因为欠饷,连看守营门的军官都敢公开赌钱了。
他不止一次写信给大明的“商馆”,想预支点军火或者借点钱。
可得到的回复,永远是冷冰冰的“按规矩办事”。
规矩?
他现在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还谈什么规矩!
阮文辉烦躁地把军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个内侍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大王!大王!”
“大明……大明的天使又来了!”
阮文辉猛地站起身,心中一颤。
又是锦衣卫?
他快步走出殿门,只见上次那位面容冷峻的锦衣卫百户,正带着两名校尉,大步走来。
依旧是那身让人心悸的飞鱼服,依旧是那副不带任何感情的表情。
“外臣阮文辉,见过上国天使。”
阮文辉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行礼。
那锦衣卫百户只是微微点头,算是还礼,随即开门见山。
“阮国王,不必多礼。”
“我这次来,是奉了陛下密旨,给你带来一个消息,也是一个机会。”
阮文辉心中一动,连忙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天使请讲,只要能用得上我,我一定照办!”
锦衣卫百户从怀中掏出一份地图,来到一处桌案前摊开。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的一条从北向南的线路上,重重划过。
“据我锦衣卫密探舍命传回的情报,北边的伪帝卢宗耀,已经疯了。”
“他搜刮了全城最后的钱粮,凑齐了他仅剩的所有家当,打算孤注一掷。”
锦衣卫百户压低了声音,语气凝重。
“他的目标,是您的都城,富春!”
“他准备效仿当年蒙古人南侵的旧事,放弃沿途所有据点,以一支精锐骑兵,长途奔袭,直捣黄龙!”
“轰!”
这话让阮文辉脑子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长途奔袭,直捣黄龙?
这事卢宗耀那亡命徒还真干得出来!
他强撑着桌案,声音发颤道:
“他有多少人马?”
“倾巢而出,号称五万。但其核心,是大约两万人的骑兵,都是跟着他从两广杀出来的悍匪,一人双马,日夜兼程。”
阮文辉听得心中一紧。
五万大军,两万精锐骑兵!他拿什么打?
他如今手下还能调动的军队一共也就五万人!
那些兵多久没拿到军饷了,怕是一听见卢宗耀大军压境的消息,当场就得炸营!
看着阮文辉失魂落魄的样子,锦衣卫百户笑了笑。
“国王殿下,慌什么?”
“卢宗耀这么干,看着吓人,其实是找死。”
“他五万大军,你也有五万大军!”
锦衣卫的手指,在地图上一处名为“红河谷”的狭长谷地,用力点了点。
“这里,是他们南下的必经之路,此地两山夹一谷,地势险要,是绝佳的伏击地点。”
“天使大人的意思是……”
“国王殿下。”锦衣卫抬起头,直视着阮文辉的眼睛,“陛下说了,这安南,只能有一个声音。”
“这是您最后的机会。”
“您麾下所有能调动的兵力,加上我们大明给你提供的最后一批弹药,足够你在红河谷,给卢宗耀办一场风光的葬礼。”
阮文辉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这是大明皇帝给他的最后机会
赢了,他就是安南的主人。输了,就让卢宗耀把他埋在红河谷。
没别的路可选。
“好!”
阮文辉一掌拍在桌案上,眼中是与卢宗耀如出一辙的疯狂。
“传我王令!”
“命大将阮文焕,统帅我广南所有精锐,即刻开赴红河谷!”
“告诉将士们,此战之后,东京城内的金银财宝、美女府邸,任他们取用!”
“本王要让卢宗耀那狗贼,有来无回!”
……
两支同样被逼入绝境的军队,怀揣着对胜利同样的渴望,从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浩浩荡荡地开向了同一个目的地。
卢宗耀的军队,军容还算齐整,但士兵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亡命之徒的狠厉。
他们知道,这是最后一战,赢了封妻荫子,输了尸骨无存。
阮文辉的军队,则显得有些士气低落,许多士兵衣衫褴褛,面有菜色。
但当“打下东京城,金银美女任取”的口号传遍全军时,他们眼里也冒出了贪婪的火焰。
他们就像两头被饥饿驱使的野兽,循着猎人精心布置的血腥味,一步步踏入陷阱。
七日后,红河谷。
山谷里雾气还没散。
文森特举着望远镜,看着下面弯弯曲曲的官道,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他身后,是整整一个团的外籍军团士兵。
他们脱了“荷兰商船护卫”的衣服,换上了一身和大明国防军一样的赤红色军袍,胸前的铁甲在晨光下反着冷光。
士兵们趴在挖好的工事里,一挺挺加特林重机枪架在最好的位置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谷底。
在他们后面的阵地上,十几门迫击炮也调整好了角度,炮弹在一旁码得整整齐齐。
“中校先生,禁卫军那边都准备好了。”
一个军官走到文森特身边小声报告。
“东边,阮文辉的人已经进了阵地。”
“西边,卢宗耀的人,离谷口不到五里了。”
文森特放下望远镜,点了点头。
“很好。”
“传我的命令,等他们打起来,打得最凶,血流得最多的时候,再给他们放点音乐助助兴。”
他看了看天色,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拿出根雪茄,剪开,点上。
“通知电讯室,给南京发报。”
他深吸了口雪茄,吐出一个烟圈。
“告诉皇帝陛下……”
“猴戏,开锣了。”
就在这时,谷口的方向,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卢宗耀的先头骑兵,卷着烟尘,冲进了红河谷。
几乎是同一时间,河谷东侧的密林中,也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和盔甲摩擦的声响。
阮文辉的伏兵,现身了。
“有埋伏!”
“杀!”
骤然响起的喊杀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
第284章 这剧本,对吗?
“杀!”
马蹄卷起泥浆,刀锋撕开晨雾。
卢宗耀的先锋骑兵,三千余人,卷着滚滚烟尘直插红河谷深处。
马上的骑士个个面带兴奋。
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拿到军饷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心里憋着一股火。
但现在,希望就在眼前!
情报说得清清楚楚,前面就是阮文辉从大明手里买来的军火和粮草!
只要抢了这批物资,他们就能吃饱肚子,换上新枪,然后一鼓作气,踏平广南!
“冲!”
领头的佐领挥舞着马刀,嘶声大吼。
“抢钱!抢粮!抢娘们!”
“杀啊!”
三千骑兵齐声呐喊,声震山谷,马蹄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眼看他们就要冲过前方一个拐角,那佐领的鼻腔里仿佛已经闻到了热腾腾的米饭香味。
可一转角,他想的那些护卫的软脚虾步兵根本没出现。
反倒是山谷东边的林子里,突然冒出来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队!
无数的旗子从林子里竖起来,密密麻麻的长枪直指天空。
“有埋伏!”
先锋佐领的吼声里带着惊恐。
不对!
情报不是说阮文辉只派了一万人护送粮草吗?
可眼前这阵仗,这他妈一眼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哪里止一万!三万都不止!
“轰!”
不等他们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东边的山坡上猛然喷吐出几十道耀眼的火光。
几十门大炮同时开火,滚烫的铁弹呼啸着砸进骑兵队里。
一瞬间,人马的碎肉混合着滚烫的血雾冲天而起,一发发炮弹蛮横地撕开队列,将路径上的一切都化为模糊的血肉。惨叫声、战马的悲鸣声此起彼伏,狭窄的官道瞬间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稳住!结阵还击!”
卢宗耀本人就在中军,看到前面的情况,心一下就沉了下去。
他一把抢过亲卫手里的望远镜,望向对面的山坡。
镜子里,阮文辉的军队正不断从林子里出来,在官道和山坡上快速布防。
那些士兵虽然看着面黄肌瘦,但手里的米尼步枪却擦得锃亮。
看这架势,哪是护送军火的,分明是准备好了要在这里决一死战!
“狗日的荷兰人!”
卢宗耀狠狠把望远镜摔在地上,气得浑身发抖。
“他妈的情报有误!”
“这不是一万人的护卫队,这是阮文辉把老窝都搬过来了!”
他身边的将领们也都一个个脸色铁青。
“陛下,我们中计了!”
一个将领声音发颤,“阮文辉这狗贼,是故意放假消息,想把我们引到这里一口吃掉!”
“吃掉朕?”
卢宗耀眼里凶光一闪,猛地拔出腰刀指向前方。
“他也配!”
“他以为朕还是当初在广东被明军追着打的丧家之犬吗?”
“传令!全军压上!”
“骑兵从两翼山坡包抄,步兵中路硬冲!给朕碾碎他们!”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十万大军倾巢而出,携带的粮草只够支撑这一场血战。
退?
退回东京城等着兵变,然后被饥饿的乱军活活吞噬吗?
既然是陷阱,那就把这陷阱给它踩平了!
他就不信,他这十万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精锐,还啃不动阮文辉这群南蛮子!
……
与此同时,在对面的山坡上。
阮文辉也举着望远镜,手心全是冷汗。
他的计划,是凭借地利,以逸待劳,伏击一支五万人的疲惫之师。
可现在他看见的是什么?
黑压压的军队如同潮水般涌进山谷,骑兵、步兵、炮兵,军容虽显杂乱,但那股扑面而来的杀气,却让他胆寒。
那面代表着卢宗耀伪帝身份的龙旗,就在中军位置招摇地飘扬着。
他的人马,还在源源不断地从谷口开进来!
“这……这他妈哪是五万!”
阮文辉嘴唇哆嗦,牙齿都在打颤。
“这少说有十万!十万大军!”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身边的大明锦衣卫百户。
“天使大人!你的情报……不是说卢宗耀只有五万精兵吗?!”
他的声音里全是愤怒和恐惧。
那名锦衣卫百户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毫无波动。
“国王殿下,情报随时会变,战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
“卢宗耀全军出动,不正好说明他已经山穷水尽,这是最后一战了?”
“况且……”
锦衣卫嘴角一勾。
“陛下让你消灭他。至于是五万,还是十万,有区别吗?”
“你……”
阮文辉气得差点吐血。
没区别?
这能没区别吗!
什么狗屁情报,什么狗屁伏击!
大明皇帝怕是从一开始就是要让他们两家在这里死磕!
他要把他和卢宗耀,还有这十数万大军,全部埋在这个山谷里!
额头上冷汗止不住的开始往外冒。
可他也一样没有退路了。
他那些手下看他的眼神早就已经不对劲了。
只要他下令撤退,军队马上就会散伙,到时候不用卢宗耀打,他自己说不得也会死在乱军中。
“杀!”
阮文辉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眼睛里只剩下疯狂。
“给本王杀!”
“打赢了,东京城就是我们的!”
“打不赢,大家一起死在这里!”
“砰砰砰!”
“轰隆!”
山谷里,两支退无可退的军队,撞在了一起。
枪声、炮声、喊杀声混成一片。
官道上,山坡上,树林里,到处都是扭打在一起的人。
血染红了溪水,尸体堆成了小山。
红河谷,真的成了红河谷。
山顶上。
文森特放下了望远镜,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群猴子,打得还是不错的。”他评价道。
“中校先生,是不是该我们了?”副官在一旁问道。
“不急。”
文森特摇摇头,又举起望远镜。
“让他们再流点血,等他们打到筋疲力尽,连刀都举不起来的时候,我们再上。”
“让士兵们检查弹药,校准火炮。”
“他们还没到最绝望的时候,我们得有耐心。”
他的目光落在官道中央,两军杀得最狠的地方。
仅是片刻,那里的尸体已经堆出了半人高……
……
第285章 重新介绍下,本官,大明外籍军团,陆军中校,文森特
血战已经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
红河谷成了一座巨大的绞肉机。
卢宗耀和阮文辉的士兵,彻底失去了建制,像野兽一样凭着本能搏杀。
子弹打光了,就上刺刀。
刺刀捅弯了,就抡枪托。
枪托砸烂了,就扑上去,用牙齿撕咬对方的喉咙,用指甲戳烂对方的眼珠。
血水汇成溪流,尸骸堆积如山。
双方都已杀红了眼,也都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就在这时,山谷两侧的山顶,陡然响起了一阵密集爆响。
“哒哒哒哒哒——!”
那声音清脆、绵密,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嘶吼与哀嚎。
正在厮杀的士兵们,下意识的顿了一下。
这是什么声音?
他们还没来得及去思考。
下一刻,死亡的答案便已降临。
官道上,山坡上,那些纠缠在一起的身影,无论属于哪一方,身上猛地绽开一簇簇猩红的血花。
成排的士兵,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扫过,齐刷刷倒下。
子弹组成的金属风暴,从山顶倾泻而下,疯狂收割着谷底的一切活物。
“轰!轰!轰!”
紧接着,更加沉闷的爆炸声接踵而至。
一枚枚迫击炮弹拖着尖锐的呼啸,砸进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气浪将残肢断臂抛向半空,又混着血雨和泥土,纷纷扬扬落下。
“啊——!”
“救命!”
惨叫声取代了喊杀声。
幸存的士兵们,彻底崩溃了。
他们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山顶。
只见山顶的密林边缘,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身穿赤红色军服的士兵。一面面赤底明字大旗在硝烟中猎猎作响。
是大明!
是大明的军队!
无论是卢宗耀的部下,还是阮文辉的士兵,在看到那旗帜的瞬间,都懵了。
他们被包围了!
他们被当成了猴子,耍了!
“跑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嘶吼。
下一刻,还活着的士兵们,纷纷扔掉手里的武器开始四散奔逃。
可在这狭长的山谷里,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山顶的加特林重机枪枪口微微转动,又是一道道火鞭抽打下来,将所有奔逃的身影成片扫倒。
这场单方面的屠杀,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枪声才渐渐停歇。
山谷里,除了伤兵痛苦的呻吟,就只剩死一般的寂静。
文森特放下望远镜,沉声下令。
“打扫战场。”
文森特口中的打扫战场,或许用清扫二字更为恰达。
无论是禁卫军的官兵还是外籍军团的士兵,在路过那些还在呻吟的伤兵时,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补上一记刺刀。
四肢健全、还能干活的猴-子,算得上是一种可消耗性资源,可以送去矿山和工地,为帝国发光发热。
至于那些缺胳膊断腿、已经残废的……则是毫无价值的垃圾,只会浪费药品浪费粮食。
卢宗耀呆呆地站在那面早已被弹片撕得破破烂烂的将旗之下,看着赤色浪潮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没有跑。
也知道,跑不掉了。
……
冰冷的刀锋架在脖子上,卢宗耀被两名身材高大的士兵,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山谷中央的一片空地上。
他的那些心腹将领,一个个鼻青脸肿,被捆得像粽子,跪成一排。
不远处,阮文辉和他手下的大臣们,也同样享受着相同的待遇,被另一队士兵看押着跪在地上。曾经在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敌人,如今却成了比邻而跪的阶下囚,脸上挂着同样的绝望与茫然。
卢宗耀抬起头,浑浊的目光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文森特。
那个自称“荷兰商人”的红毛鬼,此刻正悠闲的站在一旁,与一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军官谈笑着。
他身上那件“荷兰商会代表”的衣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笔挺的大明军官制服。
卢宗耀的瞳孔猛的收缩。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都拼凑了起来。
那无所不知的情报,那恰到好处出现的军火,那永远无法彻底战胜的阮文辉……
全都是假的!
全都是一个局!
一个从他们踏入安南开始,就已经设好的,天衣无缝的局!
卢宗耀脖子上青筋暴起,挣扎着想要起身,但随即便被身旁的一名明军士兵一枪托砸了回去。
“呸!”
“文森特!”他吐掉被枪托砸出的污血,挣扎着嘶声喊道。
文森特听到了他的声音,转过头,看到了状若疯魔的卢宗耀。
随即,他脸上带着一贯的优雅笑容,迈步走了过去。
“荷兰东印度公司,安南办事处代表,文森特。”
他走到卢宗耀面前。慢条斯理的摘下军帽,抚胸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西式军礼,然后,他直起身,笑容变得玩味。
“不对,重新介绍一下。”
“大明外籍军团,陆军中校,文森特。”
“奉我们伟大的皇帝陛下的旨意,在此……清扫垃圾。”
轰!
卢宗耀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外籍军团!
他听说过这支由各种蛮夷组成的神秘部队,是大明皇帝手中最锋利、也最肮脏的一把刀,专门负责处理那些帝国不便亲自出面的事务。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把刀,一直就悬在他的头顶。
而他,竟然还愚蠢地把这把刀当成了救命的稻草,紧紧地抱在怀里。
“哈哈……哈哈哈哈……”
卢宗耀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鼻涕横流,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
“好!好一个外籍军团!好一个皇帝陛下!好一个天衣无缝的局……”
“朕……输了,输得不冤!”
他笑够了,抬起头,看着文森特,眼中最后的一丝疯狂褪去。
“那朱明小儿要杀了朕吗?”
文森特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问道:
“问你一个问题。”
“你是女真人吗?”
卢宗耀微微一愣。
“朕,满洲镶黄旗人!”
“很好。”
文森特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干脆利落地从腰间拔出左轮手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卢宗耀的眉心。
“那你可以去死了”
“砰!”
枪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
卢宗耀的脑袋猛的向后一仰,眉心处多了一个血洞,他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身体缓缓倒下。
一代枭雄,就此毙命。
文森特收起手枪,转过身,对着身后那些正在捆绑俘虏的士兵,大声下令道。
“传令下去!甄别俘虏!”
“这是最后一批鞑子了,一个都不要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