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踹暴君下床,重生妖妃过分贤良!》 第一章 暴君死在我身上 暴雨突降,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给一室春晖增添了几分别样的情调。 隔着轻罗幔帐,男女肆无忌惮的欢好之音叫外头守着的太监们也浑身燥热。 可谁都不敢动。 若发出一点动静,惊扰了圣上和娘娘,他们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幔帐里,纪明樱从混沌朦胧的状态中苏醒过来。 她还沉浸在昏暗阴寒的冷宫里,脖子上的勒痕隐隐作痛。 抬手一摸,借着幔帐外的灯光,纪明樱震惊地发现,她的十根手指竟然都还在! “爱妃……” 男人轻笑几声,深邃的丹凤眼慵懒地盯着纪明樱的脸。 “和朕颠鸾倒凤,爱妃也会分心?” 纪明樱打了一个寒战。 朕? “皇上?” 皇上不是驾崩了吗? 纪明樱彻底清醒。 她这是……又回到崔邕驾崩的那一夜了? 就是在今晚,崔邕正与她共度春宵,不知怎的,忽然伏在她身上,当场驾崩。 她被吓丢了魂,只知道抱着崔邕尖叫哭嚎,被光着身子拖出去,丢进冷宫。 在冷宫不过半个月,纪明樱就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素日看不惯她盛宠的后宫女人们连番登场。 心狠手辣的,当场叫太监切断她的手指。 胆子小的,也呵斥宫女朝她脸上吐唾沫。 纪明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短短半个月,便油尽灯枯。 一向仁慈的皇后终究不忍心,降下一道懿旨,用一根白绫勒断了纪明樱的脖子。 轻纱幔帐微微荡起,恰似勒住纪明樱脖子的白绫。 “爱妃?” 身上的男人蹙起双眉,显然对纪明樱的敷衍很不满。 纪明樱咬了咬牙,一脚把崔邕踹下了床。 这一辈子,崔邕休想死在她的身上! “皇上!” 侍立在幔帐外的太监们一拥而上,将崔邕团团围住。 “不好了,皇上昏过去了!” “快去请太医!” 趁着外头一片混乱,纪明樱赶紧穿好衣裳。 她可不想再光着身子被人拖出去。 “皇上……” 幔帐猛地掀起,纪明樱呜呜哭着,扒拉开小太监们,扑在崔邕的身上。 “皇上怎么这么不小心,偏生从床上滚下去了呢?皇上若是有个好歹,妾身也不想活了!” 掌事太监鸿宝忙搀扶起纪明樱:“娘娘别只顾着哭,快想个法子吧,此事非同小可,瞒是瞒不住的。” 他轻轻地捏了捏纪明樱的胳膊,低声道:“娘娘,景仁宫请了太医,翊坤宫那边是一定会知道的。” 纪明樱捂着脸嘤嘤哭。 “我哪里有什么主意?公公别顾忌我,赶紧报给皇后知道,有皇后娘娘坐镇,我心里才安稳呐。” 鸿宝讶异地吸了一口气。 淑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往常总跟皇后对着干,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却不怕皇后知道了? 皇上昏过去是头等大事。 此事不仅惊动皇后,连正在闭关礼佛的太后都知道了。 很快,纪明樱就跟前世一样,被关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被关进冷宫,而是被太后勒令禁足在景仁宫。 纪明樱长舒一口气。 只要皇上喘一天的气,她就还是淑妃。 谁也别想跟上辈子一样,将她踩到脚底下。 不仅如此,她还要叫上辈子那些折磨她的人,血债血偿。 “娘娘,”宫女石榴忧心忡忡,“皇上不知何时才醒,娘娘还是先给家里的老大人送一封信吧,也好叫老大人早做准备。” 纪明樱的父母早逝,眼下纪家全靠纪太傅一人支撑。 可纪太傅年老多病,前年已经致仕在家。 纪明樱的兄长纪明远又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靠着纪太傅的余荫在外头混日子,美其名曰读书备考,考了四五年,还是个白丁。 好在纪明远娶了世家萧家嫡女为妻。 有岳丈和祖父罩着,纪明远的日子倒也不会太差。 纪明樱摇摇头:“这会儿送信出去有什么用?祖父年迈多病,收到信,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反正崔邕没死,她被禁足几日就没事了。 “娘娘好歹想个法子啊,”樱桃不满地朝着外头撇撇嘴,“住在东偏殿的玉美人方才遣了小丫头在外头阴阳怪气地骂人呢,说什么关禁闭的又不是玉美人,谁惹的祸谁去抗,可别连累她。” “娘娘,你听听,玉美人这不是在怪娘娘吗?往常,她哪有这个胆子!” 樱桃咬牙切齿,暗暗卷起了袖子。 “娘娘,只要你一声吩咐,我这就领着人去砸了东偏殿,给那玉美人点厉害瞧瞧!” 她们娘娘还没出事呢,玉美人就上蹿下跳,不给她点教训,真当她们娘娘好欺负吗? 石榴稳重一些:“你莫要这般冲动,玉美人还怀着身孕呢,她若是有个好歹,你有几个脑袋能掉?” 纪明樱方才还懒懒地倚在美人榻上呢,忽地一下子坐起来,把两个丫头吓一跳。 “娘娘?” “玉美人这一胎保不住了!” 石榴和樱桃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去关门窗。 “娘娘是想……” 石榴张了张嘴,却不敢把话说出来。 她们娘娘一进宫就盛宠在身,未曾承宠便被封为淑嫔。 承恩宠之后便是淑妃。 这大半年来,谁不知道淑妃娘娘便是皇上的心尖宠? 偏生玉美人不长眼,竟敢犯到娘娘头上来,是得给她一个教训。 皇上登基八年整,膝下只有四位公主,谁若是能为皇上诞下皇子,那便是大丰朝的功臣,将来贵不可言。 玉美人一个小小七品官之女,承得起这份贵重么! 这份恩宠就该是她们娘娘的! 石榴暗暗下了决心:“娘娘想怎么做?下药,还是干脆冲过去,将玉美人打一顿?亦或者,罚玉美人跪上几个时辰?” 玉美人以下犯上,按宫规处置,叫她罚跪,也不为过。 孕妇身子弱,玉美人又一向娇滴滴的,几个时辰下来,她必定撑不住。 她们再从中动些手脚,不怕玉美人肚子里的那块肉下不来。 纪明樱捂着头想了想。 半晌,才下定了决心。 “叫江淮带上人,把玉美人赶出景仁宫!” 第二章 把她给我撵出去 樱桃眼睛一亮:“娘娘英明!娘娘早该把她赶出去了,她原先不过是个小小贵人,因着与娘娘同住景仁宫,得见天颜,被皇上宠幸几次,有了身孕,才封她做美人。” “若是没有娘娘,她怕到死都见不到皇上的面呢,她却不知道感恩,还敢冒犯娘娘!不知死活的东西!” 石榴抿了抿唇。 娘娘性子骄纵,一生气了,连皇后的面子也不给,把玉美人赶出去,倒是娘娘的性子能做出来的事。 可眼下圣上昏迷不醒,娘娘又被太后禁足,若还这般骄纵,怕是要惹出祸事。 “娘娘要想除掉玉美人的孩子,还是换个不招人眼的法子,让奴婢去吧。” 真要追究起来,她把罪扛下来便是。 纪明樱白了她一眼:“谁说我要除掉她腹中的孩子了?你这丫头怎的进了宫,胆子这么大了?” 石榴樱桃都愣住了。 娘娘不想除掉玉美人的孩子?那方才娘娘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纪明樱不好跟两个丫头解释。 上辈子,她才被关进冷宫的第二日,就听说玉美人小产了。 折磨她的太监告诉她,玉美人是吃了红花泡的茶水才小产的,而景仁宫的宫人已经承认了,就是她指使宫人把红花放进玉美人的茶叶中。 纪明樱可真真是冤枉。 她虽然骄纵霸道,却从没想过要害人的性命,更没想过,要害一个无辜小孩子的性命。 当然,如果旁人要害她,她肯定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玉美人跟她关系不好,她没必要救玉美人。 但玉美人这一胎,她必须得保住。 保住这一胎,就是保住她自己。 她可不想再背黑锅。 “快去,叫江淮领着人,把玉美人和她的宫女请出去,再让江淮把东偏殿里里外外仔细搜一遍。” 石榴愣住了,娘娘居然用了一个“请”字? 这可真稀奇。 她转身去叫掌事太监江淮,纪明樱又把她叫住了。 “吩咐江淮,请人出去的时候,要客气一些,你在旁边守着,就说我被禁足,连累她了,叫她去找皇后娘娘,给她重新安排个住处。” “哦对了,别叫江淮搜东偏殿了,你和樱桃去,着重搜一搜能入口的东西。” 除了石榴和樱桃这两个从纪家带进来的丫头,纪明樱信不过任何一个人。 她深陷冷宫之时,到底是哪个宫人攀扯她,说她害了皇嗣,她还不清楚呢。 这一世重来,万事都要小心。 玉美人哭哭啼啼地闹了一番。 江淮毫不客气,叫两个太监把她抬出了景仁宫。 她怕伤了腹中的孩子,在景仁宫门口指天指地地骂了一通,才领着宫人去了翊坤宫。 “娘娘,”江淮回来复命,俊俏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东偏殿的玉美人已经被撵出去了,要是娘娘烦心的话,奴才这就去把西偏殿的王选侍也一并撵出去。” 江淮很年轻,在宫里,像他这个年纪,就能坐到一宫掌事太监这个位置上的,可不多见。 更难得的是,江淮生得很好看。 他身量很高,走路从不驼背塌腰,轻飘飘地甩着拂尘,恰似仙人。 一张脸很白净,眼睛是勾人的狐狸眼,一颦一笑,都好看得紧。 这般长相,若是扮上女装,不输宫中的美人们。 纪明樱就喜欢好看的东西。 当初也是因为江淮唇红齿白,笑得好看,才点了他做景仁宫的掌事太监。 上辈子没长脑子,以为会做一辈子的宠妃,纪明樱没心思去查身边的人。 景仁宫的奴才们得宠与否,全靠一张脸。 重活一世,纪明樱多少长了点心眼。 她不能再像上辈子一样浑浑噩噩,为了帝王的宠爱,哪怕背负妖妃的骂名也不在乎。 她要做千古贤妃,她要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污点。 谁想拖她下水,那就别怪她翻脸不认人! “娘娘?” 江淮眉眼微扬,心里却在嘀咕。 娘娘今儿个是怎么了?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可娘娘也没必要总盯着他吧? “西偏殿的王选侍……” 纪明樱摆摆手:“王选侍是个老实本分的,别欺负她了。” 江淮心中讶异,娘娘今儿个比往常仁慈多了呢。 很快,石榴和樱桃便回来了。 樱桃藏不住话,进门先喊了一句娘娘:“果真叫娘娘说中了,东偏殿……” 石榴落后一步,掐了樱桃一把,赶在樱桃之前把话说完:“娘娘,那东偏殿果真阴得很,眼瞅着要落雪了,玉美人怀着身子可不能住这么阴的地方。” 纪明樱笑眯眯地点头,赞了石榴一句:“我就说么,叫她找皇后娘娘换个地方住,也是为她好,江淮,你下去吧。” 她支走江淮,示意两个丫头把门窗关上。 “樱桃,你这丫头嘴上怎么没个把门儿的?当着外人的面,就咋咋呼呼的。” 樱桃讪讪地笑了笑:“娘娘,江淮也是外人吗?” “人心隔肚皮,他不是咱们纪家的人,谁知道他是不是外人。” 纪明樱拉住了两个丫头的手。 “石榴,樱桃,你们是自小和我一块长大的,我眼下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们了。” “宫闱深深,危险重重,稍不留神,便会踏进别人挖好的陷阱里,咱们主仆三人要擦亮眼睛,团结一心,方能在深宫中活下去。” 两个丫头不明白娘娘怎么忽然这般郑重其事,都有些戚戚然。 “娘娘,”石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茶叶罐,“奴婢按照娘娘的吩咐,特地搜了东偏殿,果然从这茶叶罐中找到了红花。” 石榴的祖父是赤脚大夫,她多少通晓些医理,认得一些药材。 她说是红花,那就基本错不了。 纪明樱厌恶地捂住口鼻:“快把这东西处置了,扔到炭盆里烧了,莫要叫人知道。” 有人想栽赃她,动了一次手,必定会动第二次手。 见玉美人被撵出景仁宫,那人一定会再找别的法子,坏了玉美人的胎,把此事推到她头上。 纪明樱只需静静等待即可。 掌灯时分,西偏殿忽然一阵喧哗。 第三章 拖下去,杖毙! 纪明樱怕王选侍出事,赶紧打发江淮去瞧瞧。 江淮很快去而复返。 “娘娘,王选侍用了晚膳之后,忽地腹痛难忍,奴才瞧过了,王选侍脸色很难看,不像是装的。” 纪明樱的头都大了。 才送走了一个隐患玉美人,又来了一个王选侍。 总不能王选侍也怀了孩子吧?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 江淮一脸为难:“娘娘,西偏殿的宫人方才就想出去请太医,可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下了,他们说景仁宫正被……” “胡闹!” 纪明樱脾气上头,忍不住砸了个杯子。 “我被禁足,关王选侍什么干系!玉美人都能出去,王选侍的宫人去请个太医,怎么就不能出去了?” 早知道,该把王选侍也撵出去的。 “淑妃娘娘救命呀!” 西偏殿的动静闹得越来越大,伺候王选侍的宫人闯进主殿,跪在外头拼命磕头。 “娘娘,我家小主身下流了许多血,怕是要不好了!” 纪明樱猛然站起。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身下流了许多血? 难不成王选侍真的有了身孕? 她怎么不记得王选侍最近承宠过? 不管怎么说,王选侍若是在景仁宫出了事,她这个一宫主位就绝脱不了关系。 纪明樱当机立断,领着江淮亲自去了宫门口。 “微臣给娘娘请安!” 侍卫们见到纪明樱很客气,瞅见纪明樱往外走,又立刻拦住纪明樱。 “娘娘,太后有令,请娘娘安心在宫中修身养性,未有太后懿旨,不得踏出景仁宫一步。” “放肆!事关皇嗣,你们竟敢拦着本宫,都不要命了吗!” 帝王抱恙,昏迷不醒,且还是在与妃子欢好之时出的事,很不光彩。 此事不宜宣扬。 因此宫中人也只知道圣上忽染风寒。 至于淑妃娘娘为何会被禁足,自然是太后看不惯淑妃嚣张跋扈,出手教训一下。 侍卫们知道纪明樱是帝王心尖宠,不敢对纪明樱不敬,可太后懿旨,他们也不敢不遵。 “若是娘娘不舒服,微臣这就叫人去请了太医来。” 纪明樱冷哼一声。 宫中人惯会拜高踩低。 见是王选侍的宫人去请太医,便爱答不理。 她这个被禁足的宠妃说了几句话,他们便屁颠颠地去请太医了。 便是为了这份荣宠,纪明樱也决不能叫自己沦落到王选侍这般地步。 太医很快就来了。 给王选侍把过脉之后,太医便诚惶诚恐地跪下去。 “娘娘,王选侍这一胎怕是保不住了。” 屋中响起一片抽气声。 谁能想得到,王选侍居然真的有了身孕? 此事事关重大,纪明樱瞒不住,自然要往上报。 最先来的是沈皇后。 与往常一样,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境况,沈皇后总是无悲无喜,波澜不惊。 见到纪明樱,她也只是点点头,说一句淑妃受惊了。 面对这个下令勒死自己的女人,纪明樱心里很复杂。 可平心而论,沈皇后应该算是个好人。 她极重规矩,赏罚分明。 宫中的嫔妃无论与她亲疏远近,犯了错,就要挨罚。 便是嚣张跋扈的燕贵妃,只要不曾错了规矩,沈皇后就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偏偏是这样的公正之人,却任凭纪明樱在冷宫被人百般折磨而不闻不问。 纪明樱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 不管沈皇后是好还是坏,总之,她这辈子得保住自己的脖子。 西偏殿中,沈皇后坐在上首,问王选侍的丫头小雀:“你家小主月事未至,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知道?” 小雀哭得很厉害:“回皇后娘娘的话,小主月事一向不准,有时两三个月未至,也是常有的事,这回小主两个月没来月事,奴婢还以为和从前一样……” 沈皇后叹了一口气。 她比崔邕大三岁,不知是不是深宫寂寞催人老的缘故,沈皇后看上去,不像是帝王的结发之妻,倒像是帝王的长辈。 这一叹气,尤其有长辈的样子。 纪明樱甚至都想起了自己的祖父。 “王选侍不知保养身子,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知道劝诫着点儿,该罚,来人呐,把这宫女拖下去,杖毙。” 沈皇后轻飘飘地甩出“杖毙”二字。 仿若这两个字与传膳、就寝无异。 纪明樱浑身一震,猛地看向沈皇后。 恰逢沈皇后也看了过来:“淑妃为何这般看着本宫?难道淑妃觉得本宫的处置有不妥之处?” 早已有太监拖了小雀出去,院子里响起棍子敲击皮肉的沉闷声,以及小雀撕心裂肺的哀嚎。 纪明樱揪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身陷冷宫之时,王选侍并未去羞辱折磨过她。 和王选侍共处景仁宫大半年,王选侍也一直老实本分,不曾招惹出祸事。 今日王选侍出事,大概率是有人想要把此事推到她的头上。 既如此,那她和王选侍就有了共同的敌人。 保住王选侍的宫女,卖王选侍一个好儿,把王选侍拉到自己身边,纪明樱便有了一个盟友。 在这深宫之中,单打独斗是活不下去的。 更何况,纪明樱想要做千古贤妃,那就得做贤德之人该做的事。 劝诫暴虐皇后,也是她的分内事之一。 “皇后娘娘,小雀虽然失职,但并不是造成王选侍小产的罪魁祸首,这个丫头伺候王选侍一向很用心,王选侍如今又在病中,身边可离不开小雀。” “妾身斗胆,求皇后娘娘收回成命,暂且饶了小雀,待王选侍病好之后再做计较。” 沈皇后静静地打量着纪明樱,那探究的眼神,叫纪明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禁足两日,淑妃倒是转了性子,居然还有为一个奴才求情的时候。” 沈皇后扯了扯嘴角,像是在嘲讽纪明樱,忽地又厉声呵斥。 “淑妃身为景仁宫主位,却对王选侍疏于照料,以致皇嗣殒没,当罚!来人呐……” “娘娘!” 未央宫掌事太监刘德急匆匆步入殿内。 他神色凝重,瞥了纪明樱一眼。 “皇后娘娘,小雀招了,王选侍小产,是因食用了红花!” 第四章 你几时承宠过? 又是红花! 纪明樱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可恨前世她死得太早,不知道这里头还有王选侍的事,叫奸人钻了空子。 “红花?” 沈皇后眼神凛然。 “景仁宫有两位怀了皇嗣的妃嫔,竟会出现这样的东西!给本宫查,这东西是从何而来!” “娘娘,”刘德阴着脸,觑了纪明樱一眼,“小雀说,是淑妃娘娘命她在王选侍的饭菜里放了红花泡的水。” 纪明樱身子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千算万算,没算到王选侍身上! 王选侍已经醒了。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纪明樱,不曾声嘶力竭,但越是这般隐忍哽咽,越叫人心疼。 “嫔妾与淑妃娘娘无冤无仇,娘娘为何要害嫔妾?” 纪明樱一下子慌了手脚。 她自小到大,受尽宠爱。 进宫即是宠妃。 前世在宫中未曾被人冤枉陷害,崔邕就死在她身上。 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面对这种境况。 不能慌,不能慌。 越慌错越多。 “淑妃,”沈皇后满脸失望,“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本宫真是没有想到,纪太傅的孙女,居然生了一副蛇蝎心肠。” 她长叹了一声,吩咐刘德。 “谋害皇嗣,乃是大罪,把纪氏押进冷宫,待皇上病愈之后再做定夺。” 纪明樱猛地打了个寒战。 她不能进冷宫,进了冷宫便身不由己了! “皇后娘娘容禀!” 纪明樱猛地站起,跪在沈皇后面前。 “谋害皇嗣乃是诛九族的大罪,皇后娘娘即便是把您的胆子借给妾身,妾身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啊。” 沈皇后面有薄怒:“淑妃这是说的什么胡话!本宫为何要把胆子借给你!” “娘娘,妾身只是不想被冤屈,平白放过了谋害皇嗣的真正凶手!” 沈皇后似有所触动。 她面色微缓,目光久久地定在纪明樱的脸上。 “那淑妃觉得,谁才是谋害皇嗣的真正凶手?” 纪明樱怔住了。 沈皇后这是在给她挖坑吗? 她看起来有这么傻吗? 莫说她不知道谁是幕后真凶,便是知道了,也不能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啊。 这不是得罪人么。 纪明樱只得岔开此话。 “皇后娘娘,妾身自知愚钝,可妾身也不是傻子,眼下妾身被禁足,每时每刻都胆战心惊,只求着祸事不要降到自己头上,哪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害人?” “淑妃好伶俐的口齿!”王选侍挣扎着坐起来,指着纪明樱冷笑,“妾身瞧着淑妃娘娘不像是胆战心惊,倒猖狂得很呢!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大着肚子的玉美人撵出景仁宫了!”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王选侍这是铁了心要把这个罪名安在她头上了。 旁人不仁,那就休怪她无义。 “王选侍,你好像笃定此事是我做的呢。” 王选侍伏在大引枕上抽泣:“小雀都承认了,娘娘还要抵赖吗!平日娘娘对嫔妾多番欺辱,嫔妾都忍了下来,只希望以低头服软,换来娘娘的一丝怜惜。” “却没想到娘娘变本加厉,不仅没有放过嫔妾,甚至还害了嫔妾腹中的孩子!淑妃娘娘的心怎么这么毒啊!” 她推开大引枕,从床上滚落,在宫人的惊呼中,爬到沈皇后脚下,狠狠磕了几个头。 “求皇后娘娘为嫔妾做主,为嫔妾那尚未看一眼人世的孩子讨个公道!” 沈皇后眉头微微蹙起,又很快抚平。 她往后缩了缩脚,好似生怕被王选侍碰到。 “地上凉,快起来吧,你才小产,莫要折腾坏了身子。” 刘德忙上前扶起王选侍,经过纪明樱身边时瞥了纪明樱一眼。 纪明樱暗道不好。 老阉贼,居然敢鄙视她? 她是宠妃,平日难免会抢了沈皇后的风头。 皇后身边的宫人看她不顺眼也是常理。 上辈子,正是刘德亲自动手,用白绫勒断了她的脖子。 这老阉贼下手很重,乃至于纪明樱到如今都还记得颈骨断裂的恐惧。 死亡的恐惧占据纪明樱整颗心。 她忙调动自己那许久不用的大脑,把毕生所学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拼命想能脱身的法子。 “皇后娘娘,奴才斗胆,想替淑妃娘娘问王选侍一句话。” 冷不丁的,一直侍立在门口的江淮,忽然上前几步,跪在沈皇后面前。 沈皇后抬抬手:“你问吧。” 她这一抬手,纪明樱就闻到了一股幽香。 有些甜滋滋的,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 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正琢磨着呢,便听江淮道:“敢问王选侍,这几个月何时何地承过恩宠?” 纪明樱反应过来。 对啊,王选侍与她共住景仁宫这么长时间,她从来没见王选侍承宠过。 方才她也起过疑心,只是一时慌张,竟忘记问王选侍了。 多亏了江淮。 纪明樱忍不住看向江淮。 江淮也正好看过来,朝她抿嘴笑了笑。 纪明樱忙垂下头。 不知是不是她疑心太重,总觉得这小子的笑容黏糊糊的。 “大胆奴才!你居然敢质问嫔妃承宠一事!” 沈皇后还未曾开口,王选侍便挣脱开刘德,冲到江淮面前,抬手便打。 江淮一把攥住王选侍的手,勾起唇角微笑:“王选侍何必如此疾言厉色?” 纪明樱已经镇定下心神。 她顺着江淮的话,柔声道:“王选侍一向温柔小意,体恤怜下,今日却转了性子,为了一句话抬手打一宫掌事太监,真真是叫人好生意外呢。” 王选侍眼中闪过一抹心虚:“江淮不过是个奴才,质问嫔妃有无承宠,便是以下犯上,嫔妾难道还打不得一个奴才吗?” 纪明樱撇撇嘴。 王选侍若是心里没鬼,心虚什么! “王选侍,江淮是本宫的人,他问你话,是本宫授意的,怎么,你连本宫也要打吗?” 纪明樱不给王选侍开口说话的机会,忙向沈皇后道:“皇后娘娘,王选侍到底是几时承宠过,叫敬事房的人来一问便知。” 王选侍身子猛然一震,瞳孔瞬间放大:“皇后娘娘!” 纪明樱勾起唇角。 哟,此事还真的有猫腻呀。 第五章 帝王戴了绿帽子 崔邕年轻,脾气不好。 若是知道王选侍给他戴了绿帽子,王选侍怕是留不下一具全尸。 想到崔邕得知此事后会是怎样的狂暴,纪明樱甚至都想笑。 她赶紧暗中掐了一把大腿,换上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皇后娘娘……” 刚抬头,便见沈皇后收起脸上的笑容。 崔邕戴了绿帽子,皇后娘娘好像很高兴啊。 纪明樱忙垂下双眸,装作没有看到沈皇后眼底的笑意:“请皇后娘娘还嫔妾一个清白。” 沈皇后咳嗽了两声:“刘德,把敬事房的人叫来问一问。” 王选侍已经浑身发抖了。 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心中有鬼。 “王选侍,趁着敬事房的人没来,你跟本宫说实话,兴许本宫还能保你一命。” 王选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皇后娘娘!嫔妾……嫔妾是冤枉的!” “王选侍,你叫本宫说你什么好呢?” 沈皇后扶着额,无奈地叹息。 言语中似有不忍。 “淑妃,你先出去吧,本宫要单独问王选侍几句话。” 纪明樱蹙起眉尖:“皇后娘娘……” “怎么,淑妃,你连本宫的话也不听了么?” 王选侍心中有鬼,纪明樱敢肯定,她就是给崔邕戴了绿帽子。 嫔妃通奸,秽乱后宫,是诛九族的大罪。 只要把敬事房的人找来一问,王选侍就坐实了这个罪名。 她腹中的孩子便不是皇嗣。 是谁害的,自然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等事情过了,纪明樱大可以慢慢查访,到底是谁要栽赃陷害她。 可眼下沈皇后居然要单独问王选侍话,摆明了想要保住王选侍,纪明樱便有些不舒服。 “皇后娘娘,王选侍她分明是……” “淑妃,本宫叫你出去!” 沈皇后动了怒,纪明樱不得不从。 出了东偏殿,纪明樱仍旧愤愤不平。 江淮紧随其后,扶住了她的胳膊。 “娘娘莫要生气,王选侍承宠与否,皇上心中最清楚,皇后娘娘既想要偏袒王选侍,就且叫皇后娘娘先偏袒着,等皇上醒了,自会还娘娘一个公道的。” 纪明樱已从最初的纷乱中回过神。 她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胳膊。 崔邕是不会大张旗鼓地处置王选侍的。 后宫嫔妃给帝王戴绿帽子,本就极不光彩,传出去,叫帝王的面子往哪里搁? 沈皇后与崔邕夫妻一体,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今日瞒下王选侍此事,便不会追究王选侍小产一事。 纪明樱长舒一口气。 眼下这一关虽然过了,可她心里却堵着一口气,难受得紧。 王选侍不会有好下场的。 等风头过去了,崔邕必定会找个由头,处置王选侍。 她根本无需将王选侍放在心上。 叫她难受的是,她被人栽赃陷害,却不知凶手是谁,明面上也不能继续追查。 真真是憋屈。 江淮察言观色,很快就揣摩出纪明樱心中所想。 他再次扶住纪明樱的胳膊。 “娘娘莫要心急,只要小雀还有一口气,奴才定然能撬开小雀的嘴。” 话音未落,便听方才几个行刑的太监嘀嘀咕咕,说是小雀咽气了。 纪明樱忍不住瞪了江淮一眼:“这下子,便是神仙也撬不开她的嘴了。” 江淮眉眼弯弯:“娘娘莫急,小雀没了,王选侍还在,总有人的嘴巴会被奴才撬开的。” 他脸上带着笑,说出口的话却阴森森的。 纪明樱多少有些不舒服。 没找出景仁宫那个背叛她的宫人,她始终无法安心,除了石榴和樱桃,看谁都像是个贼。 刘德很快就带着敬事房的太监来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东偏殿,不大一会儿,敬事房的太监便走了。 纪明樱朝江淮使了个眼色,江淮便缀在那小太监身后,送小太监出去。 果然,等纪明樱再次进入东偏殿,沈皇后脸上已是一派和煦。 “事情都弄清楚了,王选侍三个月前伺候过皇上,是皇上酒醉糊涂,忘了,本宫已经让敬事房记上了这一笔,往后若是再有人拿这件事说嘴,本宫可不饶她。” 纪明樱心头微震。 沈皇后这是在敲打她啊。 也不知沈皇后到底意欲何为,居然为王选侍做得这般周全。 为了一个小小的选侍,皇后真是费心了。 “淑妃,今日委屈你了,快坐下。” 沈皇后淡淡笑着,朝王选侍招招手,示意王选侍近前。 “王选侍,小雀是你的宫人,她胡乱攀扯淑妃,是你御下不严,你还不赶紧给淑妃赔个不是?” 王选侍忙给纪明樱行了礼。 “淑妃娘娘,方才嫔妾小产,悲怒交加,听了小雀那贱婢的挑唆,才对娘娘出言不逊,淑妃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嫔妾才失去孩子的份上,就宽恕嫔妾这一遭吧。” 纪明樱一直冷着脸。 按照她前世的性子,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 可经历了那半个月的非人折磨,方才又差点被人栽赃成功,纪明樱便早已不是前世的纪明樱。 即便是还有些影子,即便在面对阴谋诡计时依然有些慌张,但她相信,假以时日,她也能做到似沈皇后这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不过是小事一桩,王选侍不必挂怀。” 纪明樱硬是挤出一丝笑容,伸出手虚虚扶了王选侍一把。 “你我同住景仁宫,合该守望相助,莫要因为旁人的挑拨就伤了情分。” 哼,看往后她磋磨不死王选侍! 反正崔邕也巴不得王选侍早点死,她就是把王选侍磋磨死了,崔邕也不会罚她。 “这就对了,”沈皇后笑得很温婉,“都是一家子姊妹,就该这般和睦相处才对,好了,王选侍身子不好,早些歇着吧,本宫会另外给你指个老实的宫人伺候你的。” 王选侍面有苦色。 她自知今日得罪了纪明樱,往后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不如趁着皇后娘娘对她尚有几分怜惜,求皇后娘娘给她换个住处。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鸿宝太监急匆匆进了景仁宫,身后跟了两行侍卫。 “娘娘,圣上醒了!” 第六章 贬为纪美人 “阿弥陀佛!” 纪明樱忍不住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 崔邕醒了就好。 但愿崔邕不记得那一脚之仇。 只要崔邕不记得是怎么跌下床的,她就还是崔邕的宠妃。 自然也就不用禁足了。 沈皇后回过头看了纪明樱一眼,嘴角挂了个温婉又淡然的笑容。 “淑妃对皇上当真挂怀得很。” 纪明樱忙道:“皇上是妾身的天,妾身担心皇上,也是理所应当。” 沈皇后扯了扯嘴角,淡漠点头:“跟本宫去瞧瞧皇上吧。” “皇后娘娘,”鸿宝太监佝偻着身子,低垂着头,“皇上有令,削去淑妃娘娘封号,贬为纪美人。” 屋内气氛陡然一僵。 “你说什么?” 纪明樱耳边传来沈皇后略显急促的质问。 “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鸿宝太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也摸不清皇上是怎么想的。 一醒过来,就阴沉着脸,把淑妃娘娘贬为纪美人。 却又特地吩咐他,仍叫纪美人住在景仁宫的主殿撷芳殿,只是禁了纪美人的足,罚纪美人每日抄佛经。 既罚了纪美人,却又没说纪美人犯了什么错。 没头没脑的。 不过有一点,鸿宝太监很确定。 皇上虽然罚了纪美人,却并不生纪美人的气。 估摸着,过一段时间,纪美人仍旧会复宠。 鸿宝太监对纪明樱依然很恭敬:“皇上口谕,请纪美人每日抄写佛经一卷,申时送去养心殿给皇上过目,无皇上旨意,不得踏出景仁宫一步。” 纪明樱几乎把一口银牙咬碎。 崔邕还真是小心眼得很! 身为一个帝王,被心爱的女人踹下床,就不能当成闺中情趣么? 至于把她从淑妃贬成纪美人? 还把她圈禁在景仁宫中,这与失宠何异? 后宫嫔妃何其多,三五日见不到皇上,还可以安慰自己再等等。 可若是十天半个月不见皇上,就不知道会从哪里跑出一个人来,把皇上的心抢走了。 到那时,她就如同王选侍一般,只能孤老深宫。 沈皇后好似很同情纪明樱。 她居然主动握住纪明樱的手,轻轻拍了拍:“你暂且忍耐些时日,宫里的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纪明樱低垂双眸,沮丧地叹口气。 皇后忍着不见皇上没什么,谁叫人家是皇后。 她可不能就这么忍下去。 得尽快想个法子,把崔邕的心再次拉到自己身边。 景仁宫的宫门被重重关上,沉闷的关门声敲击在纪明樱心头,把她从游离中拉回来。 石榴樱桃跪在台阶上,哭求着纪明樱,请纪明樱千万想开一些。 “小主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请小主千万要保重身子。” 偌大的景仁宫空空荡荡,几只老鸦从枝头掠过,惊起一地落叶。 纪明樱环视一周,没见到旁人,这才回过神:“人呢?怎么就剩你们两个?” 石榴神情惴惴:“小主,鸿宝公公说,小主降了位份,按例用不到这么多人,眼下小主又被禁了足,身边就只能留婢子二人,江公公他们,都被鸿宝公公带走了。” 这……这跟把她关在冷宫有什么两样? 宫中的人惯会拜高踩低,见她失了宠,必定会蜂拥而至,趁着这个时候踩上一脚,把她彻底踩进淤泥中,才会罢手。 纪明樱捏紧了帕子。 她不能重蹈覆辙,让自己跟前世一样,凄惨而亡。 崔邕不是叫她每日抄写佛经送到养心殿去么? 她写! 只要还能有接触崔邕的机会,她便能翻盘。 “石榴去研磨,樱桃去跟外头的侍卫要佛经,我立马动笔!” 既要立志做千古贤妃,那她就用佛经来重获崔邕的心! “纪美人何必这么急?” 斜刺里传来一声凉薄的冷笑。 王选侍靠在朱红雕花窗上,一张脸苍白如纸。 “什么抄写佛经,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纪美人以为皇上真的会看纪美人送过去的佛经么?不出半个月,皇上就会忘了此事,届时,即便纪美人不送过去,皇上也不会在意的。” 纪明樱狠狠地剜了王选侍一眼。 “与你何干!你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好好想一想,如何保住你自己这条烂命!” 崔邕心眼小得跟针鼻儿似的,踹他一脚,他都这么大反应。 敢给他戴绿帽子? 若不是沈皇后横插一脚,王选侍九族的命都别想要。 王选侍早已看淡生死。 她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口,仿若随时都能坠出窗外。 “纪美人说得对,我烂命一条,死就死了,纪美人可跟我不一样,你先前有多得意,失宠后就有多凄惨,即便无人上门来羞辱你,这深宫之中的漫长孤寂,也能叫你发疯,终有一日,你会落得和我一个下场。” “呸!” 樱桃冲到窗户跟前,掐着腰,冲着王选侍便啐了一口。 “你好大的胆子!谁许你一个小小选侍这么跟我们小主说话的?我们小主貌若天仙,家世又好,还有才情,一时失意算不得什么,用不上几天,就会复宠!不像你,年龄大了,长得又丑,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小小选侍!” 王选侍勃然变色。 “纪美人,看好你的奴才!你莫要以为你还是宠妃,能如此嚣张,今日你的奴才得罪的是我,我暂且还能忍下这口气,他日你的奴才得罪了旁人,人家可没我这样的好脾气,能忍耐你。” 纪明樱早就想教训王选侍了。 此时景仁宫宫门紧闭,伺候王选侍的宫人只剩下一个叫小燕的宫女,正是出气的大好时机。 她三步并作两步闯入西偏殿,揪着王选侍的头发,将王选侍推搡在地。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我再如何不济,也还是个美人,仍旧住在景仁宫的主殿,你一个选侍就想爬到我的头上给我气受?呸!王选侍,你落在我手里,就等着吃苦吧!” 片刻的惊愕过后,王选侍只剩下苦笑。 “先前纪美人在皇后娘娘面前那般顺服,我还以为纪美人转了性子,原来还是和从前一样,嚣张跋扈。” 纪明樱挑了挑眉,这就算嚣张跋扈了? 她真正嚣张跋扈的时候,王选侍还没看到呢! 第七章 对待仇人无需心慈手软 纪明樱微微抬手,石榴樱桃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跟从前在纪家一样,两个丫头一左一右,按住王选侍,逼着王选侍跪在纪明樱面前。 小燕惊呼一声,刚要扑过来,纪明樱横她一眼,小燕便老老实实跪在角落里,连头都不敢抬。 王选侍自知无人救她,便硬起头皮,怒瞪着纪明樱。 “纪美人,你已降了位份,无权处置我!” 大丰后宫规定,嫔位以上的一宫主位才有资格惩罚犯了错的嫔位以下的宫娥。 纪明樱如今只是个美人,的确没资格惩罚王选侍,王选侍也无需对她下跪。 可谁让王选侍这么没眼色,非要触她霉头? 活该! “谁说我要处置你了,”纪明樱冷笑了两声,“王选侍,我不处置你,我要打你。” 她拍拍手,石榴和樱桃便骑在王选侍身上,专门冲着那些不好见人的地方下手,又掐又拧。 王选侍便是再硬气,也熬不过,不大一会儿,就发出惨叫。 “说,是谁指使你诬赖我?” 王选侍咬着牙不吭声。 纪明樱冷哼:“接着打!” “纪美人!你对我处以私刑乃是犯了宫规,你就不怕皇上怪罪下来吗?” “我怕什么?跟你一比,我犯的这点小错,不值一提。” 纪明樱端坐在王选侍面前,盯着自己的一双玉手,对着窗外的光打量。 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叫王选侍恨得牙根痒痒。 “我犯了错,自有皇上和皇后处置,轮不到你一个美人指手画脚!” 纪明樱笑了。 她竖起一根手指,在王选侍面前晃了晃。 “非也,非也,我纪明樱立志要做一个千古贤妃,自然要为皇上皇后分忧,你又与我同住景仁宫,好好教导你,是我分内之事。” “石榴,樱桃,给我打!打得她肯开口为止!” 纪明樱承认自己很跋扈,但她从不主动害人。 可旁人若要害她,她也绝不会以德报怨。 她一向奉行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王选侍诬告她,便是她的仇人。 对待仇人,无需心慈手软。 有了纪明樱发话,石榴和樱桃下手再无顾忌。 尤其是樱桃,抓着王选侍的头发,专门照着王选侍的脸打。 可王选侍足够硬气,硬是咬着牙死活不肯说。 逼急了,嘴里就不干不净地骂纪明樱。 说等她复宠,定要叫纪明樱好看。 纪明樱冷哼一声。 复宠? 做梦吧。 就崔邕那个小心眼,得知王选侍给他戴了绿帽子,看在沈皇后的面子上,能容忍王选侍几个月,已经是老天开恩。 王选侍还想复宠?真是痴人说梦。 这一折腾,就到了晚膳时分。 宫门一开,一个太监提着两个食盒疾步走进撷芳殿,几乎是扑到纪明樱脚边跪好。 “小主!奴才回来了!” 纪明樱惊了一跳:“江淮,怎么是你?” 江淮扬起脸,笑容谄媚,却又不叫人生厌。 “小主,奴才是求了鸿宝公公,好说歹说,给鸿宝公公磕了上百个头,鸿宝公公才松了口,叫奴才滚回来伺候小主。” 他猛地抱住纪明樱的腿,把脸杵在纪明樱的双膝上,腻歪地蹭来蹭去。 一双眼睛如同天上弯月,柔和又明亮。 “小主,奴才这条命都是小主的,叫奴才离了小主,奴才就跟离了水的鱼儿一样,活不成啦!” 纪明樱被逗笑了。 江淮这个人就是如此。 生了一张妖娆妩媚的脸,嘴巴跟抹了蜜一样,一说话,就能逗她开心。 留下就留下吧,反正她眼下正缺人使唤,以后多少防着点就是了。 她伸出手,戳了戳江淮的额头。 “你呀,就知道哄我开心,还磕上百个头呢,你哄谁?要是真的磕了上百个头,你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江淮抓着纪明樱的手,就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小主仔细瞧瞧,奴才是真的差点把头皮磕破了,才求得鸿宝公公松口的。” 江淮额头上果然有一道红肿的印记,看起来就是磕头磕的。 纪明樱微微有些动容。 这个偶尔阴森得叫她胆寒的奴才,为何非要回到她这个失宠了的美人身边? 事出反常必有妖。 纪明樱眸色微黯:“你回来就好,眼下有个棘手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说起正事,江淮便直起身板。 “小主尽管吩咐,奴才的命都是小主的,为小主死,也心甘情愿。” 纪明樱挑起秀眉,娇媚而笑:“是么?那我叫你立马就去死,你愿意吗?” 江淮忽地站起身,哀婉地看了纪明樱一眼。 这一眼,叫纪明樱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混账。 怎么能叫这么温柔好看又忠心的奴才去死呢? “小主要奴才死,奴才心甘情愿。” 江淮一低头,便要朝柱子撞过去。 纪明樱的魂儿都吓没了。 她忙大叫了一声江淮,来不及多想,便冲过去抱住江淮的腰。 江淮顺势转身,搂住纪明樱。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充满笑意,宠溺得能甜死人。 “原来小主舍不得叫奴才去死。” 纪明樱怔了怔,耳垂猛然发烫。 她忙从江淮的怀中挣扎出来:“狗奴才,胡说什么呢!” 江淮轻轻地拍了拍脸:“是奴才该死,惹小主生气了,小主要打要骂,奴才都心甘情愿地受着。” 明明是一副贱兮兮低声下气的谄媚样儿,江淮做出来,就是那么的好看。 好看到叫纪明樱舍不得再骂他。 “罢了罢了,正事要紧。” 江淮这才收起这副不正经的样子,可依旧阴柔地笑着。 纪明樱别过脸去,朝着西偏殿的方向努努嘴。 “石榴和樱桃在那边审王选侍呢,奈何王选侍嘴巴硬得很,你的手段比她们强,你去吧,顺便叫樱桃回来伺候我用膳。” 石榴沉稳细心,留石榴在西偏殿,可以监视江淮举动。 江淮应声而去。 不大一会儿功夫,便与樱桃回来了,身后跟着面色苍白双眼无神的王选侍。 “小主,王选侍招了。” 纪明樱激动得差点摔了碗:“快说,那陷害我的幕后真凶,到底是谁!” 江淮指了指王选侍:“小主,那真凶不是旁人,正是王选侍!” 第八章 她要把贵妃踩在脚底下 “不可能!” 小小一个王选侍,怎么有胆量来诬陷一个嫔妃? 还有玉美人殿中的红花,莫非也是王选侍放的? 纪明樱不信。 王选侍哪里有这样的能耐。 江淮躬身笑了笑:“小主,真是王选侍自己放的红花,她发觉身怀有孕,怕孕事暴露,才寻来了红花,想着自己吃了,悄悄把这孩子处置了,谁成想弄巧成拙,差点连命都没了。” 纪明樱沉下脸:“弄巧成拙?事情闹大了,她就把此事栽在我头上?” 这也太可恶了。 亏她从前还觉得王选侍是个老实人呢。 “小主误会了,”江淮欠了欠身子,“栽赃娘娘的,是小雀那个丫头,王选侍不过是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也够恶心的了。 纪明樱自问她的确是嚣张跋扈,入宫大半年,霸占着崔邕不放,便是盛宠的燕贵妃也要避她锋芒。 可今日之前,纪明樱从未曾欺负过王选侍。 王选侍怎能因为一个宫女胡说八道,就顺势将此事推到她身上! 她不会让王选侍好过的。 非是她心狠。 在深宫中,不心狠就活不下去。 即便是要做千古贤妃,那也得先活下去。 “红花是谁给她的?” 红花是后宫忌讳,一个不受宠的小小选侍,上哪儿去弄这样的东西。 江淮似笑非笑:“王选侍说,是与她私通的侍卫给她的,小主,奴才问过王选侍,这侍卫到底是哪个,可奴才用尽了手段,王选侍依旧不肯说,看来是真的不知道这侍卫姓甚名谁了。” 纪明樱扫了一眼王选侍。 从方才进来,王选侍便双目无神,好似被人抽走了魂儿,木愣愣的。 一张脸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全是冷汗。 也不知江淮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把她折磨成这般模样。 “江淮,那与王选侍通奸的侍卫,就交给你去查了,记住,务必要暗中查访,莫要打草惊蛇。” 王选侍已经不中用了,她必死无疑。 可那侍卫却大有用处。 捏着这样一个可诛九族的错处,不愁那侍卫不听话。 江淮应了一声。 他脸上笑眯眯的,叫纪明樱摸不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淮,你方才问王选侍的时候,王选侍可曾说起过,那红花除了她自己吃,还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没住进景仁宫之前,纪明樱就听说过,玉美人爱使小性子,很刁钻,总是欺负位份比她低的嫔妃。 入住景仁宫后,纪明樱还曾经教训过玉美人几次,就是因为玉美人随意欺辱王选侍。 会不会是王选侍怀恨在心,想要用红花害了玉美人腹中的孩子,借以嫁祸给她? 宫中看不惯她的人太多了,纪明樱没办法一一去查,只能从已有的线索里入手。 江淮疑惑地望着纪明樱:“小主的屋里翻出过红花?” “怎么会是我,是东……” 纪明樱猛然间回过神,立马闭上嘴。 江淮在套她的话! 她死死地瞪着江淮,江淮却眨巴着一双桃花眼,无辜地笑着。 “小主,那侍卫只有那么一点能耐,能送来的红花有限,王选侍怕只吃一点不管用,索性吃了一小包,这才差点送了性命,怎会有多余的红花呢?” 纪明樱心里乱糟糟的。 她信不过江淮。 不不不,除了樱桃和石榴,她谁都信不过。 可她缺人使唤,除了江淮,她无人可用。 她要尽快查明江淮的底细,瞅瞅江淮那层好看的皮下,到底包着一颗怎样的心。 纪明樱焦虑得饭都吃不下,石榴和樱桃很是心疼。 两个丫头轮番劝纪明樱放下心。 “小主,今儿个御膳房送来的菜色,虽说减了几样,可每一盘菜都是小主爱吃的,可见那些宫人们也都知道,小主如今困境只是一时,很快就会复宠的。” 石榴端起一碗汤,要服侍纪明樱用。 纪明樱往后躲了躲。 “石榴,王选侍当真不知道那侍卫姓甚名谁?” 石榴点点头:“江公公用尽了手段,王选侍什么都招了,却没说那个人的名字,可见是真的不知道。” “江淮用了什么手段?” 石榴咬了咬唇:“小主……江公公没打没骂,只是……只是跟王选侍进了一趟床帐子,再拉开帐子时,王选侍就什么都招了。” 进了一趟床帐子? 一个太监跟一个嫔妃? 江淮这小子疯了吧。 最好王选侍自此之后神志不清,忘记今日的事情。 不然,哪日王选侍在人前抖搂出来,江淮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才消停了一个晚上,第二日晌午,燕贵妃就来了。 燕贵妃之兄有从龙之功,她又生得如花似玉,一进宫,便受尽万般宠爱。 哪怕纪明樱先前盛宠,崔邕也没有忘了燕贵妃,仍时常去燕贵妃宫里。 崔邕膝下的四位公主,有三位都养在燕贵妃身边,可见燕贵妃有多受宠。 今日一见她,纪明樱就恨不得冲过去,咬掉燕贵妃一块肉。 上辈子,正是燕贵妃头一个冲进冷宫,叫人一根一根斩断她的手指头。 此后那半个月,燕贵妃每日都叫太监去割掉纪明樱身上一样东西。 先是鼻子,接着是舌头,两只耳朵,两只眼睛,两条腿…… 直到如今,纪明樱都不明白,燕贵妃对她为何这般恨。 只因她夺走了崔邕的宠爱? 可她对燕贵妃向来恭恭敬敬,也从没想着与燕贵妃争夺什么。 她只想成为帝王宠妃,好振兴纪家,护佑着她那不争气的兄长。 燕贵妃…… 纪明樱咬了咬唇。 这辈子,她一定要跟燕贵妃争个你死我活,她要把燕贵妃死死地踩在脚底下!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燕贵妃冷笑两声,越过纪明樱,径直走进撷芳殿内。 “一个美人,也配住在主殿?来人呐,给我砸!” 宫人鱼跃而入,争着抢着去砸撷芳殿的东西,石榴和樱桃根本拦不住。 纪明樱闭上双目,长叹了一声。 这撷芳殿里的东西,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贵妃娘娘,你可知方才砸碎的那只汝窑美人瓶,是前朝传下来的孤品?” 第九章 贵妃是个恋爱脑 燕贵妃粉面寒霜:“纪明樱,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本宫砸不起一个汝窑美人瓶?哼,莫说是一件孤品,本宫就是砸上百件孤品,皇上也不会说本宫一个字!” 哟,好大的口气。 纪明樱暗自摇头。 亏燕贵妃盛宠在身,居然不了解崔邕是个什么样的人。 崔邕这个皇位,乃是踩着血雨腥风一步一步登上来的。 因此,除了多疑多思多虑小心眼爱记仇之外,崔邕还很惜财。 往好了说,崔邕这是简朴。 往坏了说,崔邕这就是抠门。 纪明樱还记得,当初把这只孤品美人瓶赏赐给她时,崔邕心疼得不得了,连续半个月,一下朝就往景仁宫来,为的就是看看她有没有精心对待这只美人瓶。 直到发觉纪明樱也很惜财,崔邕才总算是放心了。 今日燕贵妃敢指使宫人砸了这件孤品,崔邕一定不会给燕贵妃好脸子瞧。 纪明樱本来想嘲讽一番,忽地想起自己的志向,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贵妃娘娘,嫔妾只是行劝告之责,皇上很爱惜此物,娘娘今日砸了这件孤品,皇上怕是要伤心了。” 燕贵妃拍案而起。 “纪明樱,你还敢提皇上!皇上差点被你害死了!” 一提起崔邕,燕贵妃就两眼泪汪汪。 皇上病了,她比谁都着急。 奈何太后有旨,不许任何人去养心殿。 燕贵妃便是着急,也只能日日跪在养心殿外头,为皇上祈福。 就这么两三日,她嘴巴里面生了好几个大疮。 好不容易盼到皇上苏醒,燕贵妃喜得给诸天神佛磕了好几个头。 本以为皇上知道她这几日在养心殿外头祈福,会更加宠爱她。 谁知皇上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问纪明樱如何了。 又下旨褫夺纪明樱封号,贬为纪美人。 依附于燕贵妃的嫔妃们都很高兴,纷纷围着拍燕贵妃的马屁。 燕贵妃却高兴不起来。 皇上醒了之后,为何第一个惦记的人不是她,而是纪明樱这个小蹄子? 可若说惦记着纪明樱吧,皇上为何还要褫夺纪明樱封号,降了纪明樱的位份? 燕贵妃虽然脾气暴躁,但总归有心思细腻的地方。 她忙叫人去查,这才得知,皇上是与纪明樱欢好之时跌落床下晕过去的! “你差点害死了皇上!” 燕贵妃扑到纪明樱跟前,抬手便打。 亏得纪明樱躲得快,不然,这一巴掌打下来,燕贵妃那几只长指甲,非得划破她的脸不可。 一击不成,燕贵妃就好似失去了力气,靠在宫女身上直哭。 “纪明樱,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啊!” “皇上是九五之尊,万金之躯,你一个贱人,为了争宠,居然用狐媚手段,引得皇上意乱神迷,差一点就命丧黄泉。” “你不仅差点害了皇上性命,还差点害得皇上名声尽毁!” “你就是个天生的狐媚子!纪太傅如何养了你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孙女!” 燕贵妃越哭越激动,若不是有宫女扶着她,她必定会坐在地上,跟外头的市井泼妇一般,拍着大腿直闹。 真真是聒噪,也不知崔邕看上她什么了。 “娘娘轻声些吧,难道这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情吗?” 纪明樱不赞同地蹙眉。 “此事皇上之所以不声张,就是想要保住清誉,贵妃娘娘却嚷得这么大声,是生怕皇上面上太好看吧?” 她朝着西偏殿的方向努了努嘴。 “西偏殿还住着一个王选侍呢,贵妃娘娘是想让王选侍也知道此事?” 燕贵妃脸色一变,朝着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便领着人往西偏殿去了。 王选侍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借燕贵妃的手,磋磨王选侍……纪明樱忍不住暗暗夸自己真是聪明。 她本就不笨,只是不擅长心机谋略。 没关系,这辈子她可以慢慢学,她绝不会再给人害她的机会。 “你笑什么!” 燕贵妃指着纪明樱的脸,厉声斥责。 “纪明樱,你别以为皇上如今没事了,你就会跟着没事,本宫不妨明白告诉你,你害了皇上,那便是害了本宫。” “得亏皇上无事,否则,本宫决不轻饶了你!” 她端起桌子上的一个玛瑙盆景,狠狠地掼在地上。 “你给本宫听好了,皇上若是有个好歹,本宫就会命人每天取下你身上的一样东西,直到你气绝身亡!” 纪明樱浑身直打哆嗦。 每天取下她身上的一样东西…… 不正是上辈子燕贵妃所做的事情吗? 难道说,燕贵妃这么恨她,是因为她害死了崔邕? 燕贵妃……爱惨了崔邕? 纪明樱半信半疑,她试探着问道:“贵妃娘娘对皇上用情颇深啊……” “你这说的是什么废话!” 毫无意外,换来燕贵妃一顿臭骂。 “本宫对皇上一往情深,这后宫之中哪个女人能及得上本宫?哼,一个个都是贪慕虚荣罢了。” “她们争宠,不过是为了家族的荣光,本宫不屑与她们争宠,只因本宫知道,这天底下,唯有本宫对皇上才是一腔真情。” 纪明樱惊呆了。 燕贵妃竟然来真的! 深宫之中动了情,可是大忌讳。 燕贵妃不愧是将门出身,当真有胆量。 “娘娘,”纪明樱赶忙接口,“其实皇上对娘娘也是一腔真情,皇上来景仁宫,十次有八次,与嫔妾说起娘娘。” “哦?”燕贵妃狐疑地挑眉,“皇上都说什么了?” “皇上说娘娘哪里都好,可是近来娘娘变了,这让皇上很困惑,就不大爱去娘娘那里,恰逢嫔妾进宫,嫔妾祖父又曾是太傅,嫔妾生得也不俗,皇上就只能来嫔妾这里了。” 纪明樱故作娇羞,捂着脸扭扭捏捏。 燕贵妃便恶心得直皱眉头。 “快把你那爪子从脸上拿开!还生得不俗呢,你也不照照镜子,成日穿得花里胡哨的,简直俗不可耐!” 她骂了一通,才想起问纪明樱:“皇上说,本宫变了?本宫哪里变了?” 纪明樱怯生生地抬起双眸,在燕贵妃脸上打了个转,又忙低下头。 “娘娘,嫔妾不敢说。” 第十章 纪美人俗不可耐 “说!” 燕贵妃狠狠拍了拍高几,手腕上的翠玉镯子,竟这么被磕碎了。 纪明樱忍不住叹息。 这镯子的水头多好呀,这样的好东西,就这么没了,真是暴殄天物。 “娘娘,皇上说,自从娘娘养了三位公主后,就把心思放在了公主身上,对皇上爱答不理的,皇上去娘娘那里,说不上几句话,娘娘就开始说孩子的事,皇上便厌烦了。” 纪明樱是瞎猜的。 她跟燕贵妃又不熟,也不喜欢拉帮结派。 嫔妃们见她受宠,起初想凑上来巴结的人倒是有一些。 后来发现她这个人实在是有些跋扈可恶,瞧不上后宫任何人,就渐渐地不与她来往了。 但瞎猜也是有根据的。 后宫嫔妃,人人都知道燕贵妃想孩子想疯了。 除了大公主养在太后身边,剩下三位公主,一出生就被她抢了去。 她对孩子也是真的好,连带着对公主的生母也不差。 三公主的生母许才人,原先便只是一个选侍,生了三公主,主动把三公主送到燕贵妃身边,就得了好处,从选侍变成了才人。 跟着燕贵妃住在毓德宫,每个月还能见到皇上几次。 宫中人都跟着羡慕。 燕贵妃没孩子,又喜欢孩子,跟皇上在一起,聊几句孩子的事,是很正常的。 纪明樱就是根据这个瞎猜的。 燕贵妃果然变了脸色:“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纪明樱忙点头:“千真万确,娘娘仪态万千,皇上又最钟情娘娘,怎会移情别恋?嫔妾不过是略微沾了点家世的光,又生得有几分姿色,才从娘娘那里分得了一点宠爱罢了。” 她低垂着头,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面上浮出两朵娇羞的红云。 “可惜呀,嫔妾再怎么好看,也终究心存惴惴,怕皇上哪一日会厌烦嫔妾,所以只能拿出手段来争宠,谁成想会弄巧成拙,娘娘说,皇上还会记得嫔妾吗?” 燕贵妃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快把你那爪子从脸上扒拉开!你生得好看?呸!也不照照镜子,宫中比你好看的人不知凡几!” 纪明樱很委屈:“娘娘怎能这么说嫔妾?人人都说嫔妾貌美如花……” 燕贵妃抬脚就走。 纪太傅贤明一生,到老了,养出一对不成器的孙辈。 一个只知花天酒地,成天惹祸,等着纪太傅去收拾烂摊子。 另一个在宫中妖媚惑主,肚子里没一丁点墨水,还腆着脸说自己生得好看,真是俗不可耐! 气冲冲回到毓德宫,宫女翡翠急匆匆迎上来,请示燕贵妃。 “娘娘,三公主哭闹着不肯吃饭,太医说,得制一些丸药……” “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 燕贵妃一记白眼飞过去,翡翠便缩回了头。 “跟她娘一个德行,就知道装病拿好处,去跟许才人说,孩子不吃饭,那就别让她吃了,饿上几天,看她吃不吃!” 翡翠不安地扫了珍珠一眼。 贵妃娘娘向来很喜欢几个公主,对公主们很包容,几乎是有求必应。 平日几位公主有个小病小痛,娘娘比谁都着急。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珍珠朝翡翠摇摇头,示意翡翠赶紧照着娘娘的话去做。 翡翠这才匆匆去了许才人那儿。 “娘娘何必为了纪美人的话而烦忧?” 珍珠轻手轻脚地为燕贵妃捏着肩膀,一面劝导燕贵妃。 “娘娘,那纪美人算什么东西?一个失了宠的美人罢了,又素来嚣张跋扈,她说的话可不能信,奴婢瞧着,皇上一直爱重娘娘,从未对娘娘厌烦过。” “纪美人八成就是在骗娘娘,好撺掇着娘娘跟公主们离心,娘娘可别轻信她。” 燕贵妃不耐烦地挥挥手,叫珍珠闭嘴。 皇上有没有厌烦她,她心里清楚。 “皇上还在养心殿?” “是,听说正召集大臣议事。” 燕贵妃揉了揉额头:“去小厨房,叫他们做几道皇上爱吃的点心,本宫要亲去养心殿探望皇上。” 养心殿内。 崔邕一手支着头,一手翻着奏章。 每一本都冗长繁杂,翻来覆去全是些车轱辘话,给他请安,问他龙体康健。 要么便是老生常谈,说他至今无有子嗣,应广纳秀女。 亦或者上书劝诫他莫要独宠纪氏,以免妖媚惑主。 崔邕一把将这本奏章摔到地上。 “独宠纪氏?纪氏都被贬为美人了,这些人还想做什么!前朝之事,他们争吵不休,那么多人拿不出一个章程,却把手伸到朕的后宫中来,都是闲的!” 鸿宝不敢出声。 眼风瞥到徒弟在门前探头探脑,他忙朝徒弟使了个眼色。 这个时候来添什么乱,嫌自己的命太长了么。 “呵,这还有个不怕死的。” 崔邕将手中的折子砸在鸿宝脚底下。 鸿宝伸头一瞧,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这折子是国子监祭酒上的,通篇看下来,都是在说皇后无德,乃至后宫至今无有皇子诞生,应顺应天意,另立中宫。 鸿宝忙躬身道:“皇上,祭酒大人怕是老了。” “他是老了,早就该告老还乡了。” 崔邕未曾抬头,便叫了一声韩秀。 一直守在殿外的银甲卫都督韩秀应声而入。 “咱们这位祭酒大人爱收些个名人字画,去查查,他最近可曾收过些孤品珍品。” 韩秀应了一声喏,领命而去。 鸿宝暗自摇头,国子监祭酒怕是无法安享晚年了。 唉,好端端的,怎么非要掺和进这种事,这不是惹祸上身么。 “鸿宝,你那徒弟在外头晃悠什么呢?是嫌他那脑袋长得太稳当?” 鸿宝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息怒!贵妃娘娘来了好一阵子了,奴才怕扰了皇上处事,硬是叫人拦着贵妃娘娘,只怕娘娘这会儿已经等不及了。” “贵妃?” 崔邕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贵妃今儿个去了何处?” 鸿宝不敢隐瞒:“贵妃娘娘早起称病,未曾去给皇后请安,带着人去了景仁宫,听说把撷芳殿给砸了。” 崔邕眉头紧拧:“贵妃可曾为难纪美人?” 第十一章 试探燕贵妃 鸿宝的额头直往外冒汗。 这叫他怎么说? 贵妃都砸了撷芳殿,这还不叫为难吗? “狗奴才,你倒是说啊!贵妃可曾打过纪美人?” 原来皇上是在操心这个。 鸿宝舒了一口气,赶紧道:“这倒没有,皇上,纪美人机灵着呢,不会让贵妃娘娘打到的。” 不会让人打到? 那就是打了,却没打到。 崔邕揉了揉眉心。 “江淮那小子是你的徒弟?” “回皇上,江淮是先前内务府郭有明的徒孙,郭有明五年前就没了,这小子生了一张好脸,不知怎的被纪美人瞧上,要到身边使唤,奴才冷眼瞧着,他倒是个机灵人,对纪美人也很忠心。” 崔邕嗯了一声。 琢磨了一会儿,才嘱咐鸿宝。 “你再去查查这小子,若是他还算清白,就叫他看着点纪美人,景仁宫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报到你这儿来。” 鸿宝微愣。 皇上这是要监视纪美人? “把贵妃请进来吧。” 鸿宝赶忙去请燕贵妃。 出了大殿,他才敢擦去额头冷汗。 真是奇怪。 自从皇上醒过来之后,他越来越琢磨不透皇上的心思。 总觉得皇上好似跟从前有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在皇上身边办差,真是越来越难。 往后他得越发谨慎,还得叮嘱那帮小狗崽子,千万莫要惹得皇上不高兴。 不然,他可保不住这帮小狗崽子。 燕贵妃喜滋滋地进了殿内。 她敷衍地行了礼,轻快地走到崔邕身边,抱着崔邕的肩膀撒娇。 “皇上身子还没好,怎么就开始议事了?还是多歇息歇息,好好保重身子,这些个折子,臣妾瞧着就头疼,都是些废话,难为皇上也能看得进去。” 崔邕扯着嘴角笑了笑:“贵妃看过折子?” “怎么没看过?每回皇上把折子带到毓德宫,臣妾伺候皇上笔墨,难免会扫上那么一两眼,哎呦喂,真是无聊至极,臣妾可看不下去。” 崔邕往燕贵妃身上一靠,点了点案上的这份折子。 “朕看了这样的折子,也头疼呢。” 燕贵妃凑过去一瞧,心就嘭嘭跳,眼底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欣喜。 “这祭酒大人可真是老糊涂了,什么话都敢说。” 燕贵妃伸手将那折子抽出来,细细地看了一遍,捂着嘴便笑。 “皇上可得把这份折子藏好了,莫要叫皇后知道,不然,皇后得多伤心呐,八成又要睡不着,成宿成宿地吹笛子了。” 崔邕笑着从燕贵妃的手中将折子拿回来,随便丢到案上。 “贵妃放心,皇后不会看折子的,对前朝政事也从不置喙。” 燕贵妃心一跳,皇上听起来像是不大高兴啊。 她忙娇声依偎进崔邕的怀中。 “皇上别忧心,祭酒大人老糊涂了,胡乱写的,这份折子没意思,皇上别理那老货,臣妾伺候皇上笔墨,皇上再接着批阅别的折子吧。” 崔邕点了点燕贵妃的鼻子。 “贵妃方才不是还劝朕保重身子?这会儿又要劝朕接着批阅折子了?” 燕贵妃又是一噎。 皇上今日这是怎么了,好似她说什么都不对。 难道是为了皇后? “皇上……” 燕贵妃腻在崔邕身上撒娇。 “臣妾只是不想看到皇上烦心嘛。” 她随手翻开下一本折子,摊在崔邕面前。 “皇上看这一本嘛。” 燕贵妃习惯性地扫了一眼折子,瞅见折子上劝皇上莫要独宠纪氏,免得纪氏妖媚惑主,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皇上快瞧,这个人说的话倒是有些意思。” 崔邕没有出声,一直冷眼看着燕贵妃。 燕贵妃只顾着拿着这本折子看,根本没注意到崔邕的神情。 “皇上,这姓游的都给事中倒是很有些见地,做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可惜了,皇上何不提拔他呢?” 崔邕点了点那折子:“你仅凭一份折子,就能看到这个都给事中很有见地?” “后宫嫔妃,人人知道纪美人狐媚惑主,只是从前皇上被她迷惑住了,姊妹们不敢说罢了,谁成想如今却被一个都给事中点出了,这还不叫有见地?” 崔邕眼神暗了暗:“贵妃说得不错,这个人在都给事中的官位上待了几年了,是该动一动了。” 燕贵妃越发得意。 纪明樱那小贱人果然是在骗她。 皇上事事顺着她,怎会厌烦她呢? 想了想,她还是试探着问崔邕。 “皇上,三公主这两日哭闹不休,总是不肯吃饭,小脸都瘦了一圈,臣妾看着好心疼啊,皇上今儿个去毓德宫,陪三公主用晚膳吧,三公主见了父皇,一定不会再哭闹。” 今儿个是十五,按例,崔邕是要去沈皇后宫里的。 “朕一早就打发人去皇后宫中,说想吃锅子,想必这会儿皇后已经准备齐了。” 燕贵妃立马就嘟起了嘴。 “皇上,三公主吵了一天了,臣妾听着就头疼,皇上只当是疼疼臣妾,去毓德宫吧,皇后娘娘不是一向贤良大度么?总不会因为皇上去了毓德宫,就不高兴吧?” 崔邕眸色微冷:“放肆,皇后也是你能议论的?” 燕贵妃心下一凛,忙提着裙角,跪在崔邕脚边:“皇上教训的是,是臣妾失言。” 心中却将沈皇后骂了个狗血喷头。 一个成日端着的假人罢了,凭什么占着皇后的位置不肯让出来? 容貌不如她,姿色不如她,只因是宁国公嫡女,就成了皇后。 她不服! “贵妃还不快回宫?” 崔邕不耐地往外赶人。 “是你当初说,喜欢小孩子,朕这才答应将几位公主养在你身边,你怎能因为三公主哭闹便头疼,来寻朕?” “若事事都要朕亲力亲为,朕为何还要把公主养在你身边?快去吧,朕还有事。” 燕贵妃失魂落魄地走出养心殿,眼圈儿就红了。 把珍珠吓一大跳:“娘娘这是怎么了?” 燕贵妃扶着珍珠的手,眼泪汪汪:“珍珠,你说皇上是不是不喜欢本宫了?纪明樱没说错,皇上就是因为几个公主厌烦本宫了。” 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狠狠地咬了咬唇。 “既如此,那几个小崽子,就不能留了。” 第十二章 皇上不搭理她 燕贵妃一走,纪明樱就忙叫樱桃去西偏殿看热闹。 “去瞧瞧王选侍如何了,有什么不好,立刻请太医,燕贵妃身边的珍珠是个厉害角色,可莫要把人折腾死了,再推在我身上。” 樱桃很快就回来了。 “小主,奴婢瞧着,王选侍好似傻了。” 纪明樱怔住:“什么叫好似傻了?她怼我的时候,一张嘴多会说呀。” “是真的傻了,奴婢跟她说话,王选侍一个字不说,就呆愣愣地看着奴婢,那一双眼珠子直勾勾的,可吓人了。” 江淮不在屋里,樱桃说话没这么多顾忌。 “小主,小燕说,从江公公审问王选侍以后,王选侍就这幅模样了,方才珍珠去震吓王选侍,王选侍也爱答不理的,珍珠还指挥着人把西偏殿给砸了。” 纪明樱翻了个白眼。 燕贵妃就知道砸砸砸。 她兄长武安侯的家资都是拿命挣来的,怎能经得住燕贵妃这么糟蹋。 自己的东西砸砸也就算了,还喜欢跑到别人宫里来打砸。 真当这些东西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石榴,你去看一眼,和小燕一起,把西偏殿被砸的东西记册归档,回头交给内务府,年底让内务府去毓德宫要钱。” 崔邕是个很抠门的帝王。 登基后,命内务府将后宫中的玩器摆设一一造册登记,年底盘点对账,谁宫里的东西坏了,便要照价赔偿。 纪明樱是景仁宫的主位,可不想因为燕贵妃的过错而自己赔钱。 何况,她也没钱。 从妃位降至美人,相应降级的,不仅仅是吃喝,还有俸禄。 她手头上本来就没多少钱,若是俸禄再少了,在后宫中的处境就越发艰难。 纪明樱立即叫樱桃伺候笔墨。 她要马上动笔抄写佛经,越早求得帝王原谅,她就能越早从这滩烂泥中脱身。 傍晚时分,江淮捧着纪明樱抄好的经书送去了养心殿,回来时笑眯眯地给纪明樱带回来一小罐蜜饯。 “小主快尝尝,这可是御膳房新制的蜜饯。” 纪明樱眼睛亮了:“是皇上看我佛经抄得好,赏我的?” 江淮眉眼弯弯:“皇上没看过小主的佛经,是御前的小德子出来接的,这蜜饯,是奴才用了银子跟御膳房的人要来的,小主可一定要尝尝,不然奴才的心就要被伤透了。” 纪明樱刹那间就垮了脸。 崔邕居然不看她写的佛经? 那她在佛经里夹带着的那些个思念帝王的话,岂不是就无人知晓了? 见不到皇帝的面,无法和皇帝写信诉衷肠……这是把她所有的路都给堵上了。 江淮举着蜜饯送到纪明樱的唇边,柔声宽慰她。 “小主放宽心,安心在景仁宫住着,最起码,如今还没人敢欺辱小主,御膳房送来的饭菜也都是好的,奴才也还在小主身边陪着小主呢。” 他一手托着蜜饯,一手扶着纪明樱的胳膊,大半个身子都靠在纪明樱身上。 纪明樱一把推开他:“不吃!” 破蜜饯有什么好吃的。 被禁足一个月,她还能接受。 被禁足两个月,她就再也无法翻身了。 祖父年迈多病,不知何时便会驾鹤西归。 兄长又是个不争气的,成日闯祸。 新过门的嫂嫂比她还小两岁,十五岁的姑娘家,能成什么事? 纪家靠她顶着呢。 她若是倒了,纪家就得被人踩到尘埃里去。 “石榴,伺候笔墨,我要再写!” 她就不信了,她一卷一卷的佛经送过去,崔邕会忍着不看。 一天送一次不成,那就一天送两次,一天送三次! 她烦也要烦死崔邕! 石榴和樱桃都很心疼纪明樱,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旁瞎出主意。 樱桃给的都是不靠谱的:“小主装病,奴婢闯出景仁宫,去养心殿请皇上来。” 江淮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闯宫?樱桃姑娘真真是不怕死。” 石榴忧心忡忡:“小主,还是先跟纪大人要些钱来吧,眼瞅着要过年了,不管怎么着,先把这个年过好。” “纪大人手上也没多少钱吧?”江淮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石榴姑娘这是在咒小主要被禁足一个多月?” 两个宫女都被怼得没话说,转头一瞧,纪明樱已在声泪俱下地写信了。 江淮大惊失色:“小主莫要伤心,有奴才在呢,奴才会护好小主,不会叫人欺辱小主的。” 纪明樱斜他一眼:“起开,你懂什么?我的眼泪滴落在纸上,皇上看了,才会感动于我的一片痴心。” 把帝王踹下床,罪名可大可小。 她一定得让崔邕觉得这不过是她玩的闺房情趣,只是一时玩过头了而已。 男人么,都喜欢柔弱又痴情的女子。 贵为帝王也不例外。 纪明樱只要服个软,又天天对崔邕诉说一腔情思,总有一日,会叫崔邕想起她的。 怕就怕,宫中有人比她还会勾引男人。 抄了一夜佛经,纪明樱的手腕都快断了。 刚叫江淮把佛经送出去,银甲卫就闯进景仁宫。 “奉皇后旨意,彻查景仁宫!” 彻查景仁宫? 纪明樱惊慌难安。 宫里的红花都被她毁了,景仁宫中难道还有害人的东西? 可恨她死得太早,后头的事情一概不知,不然就知道要怎么应对了。 银甲卫毫不客气,把景仁宫里里外外搜了个遍。 就连纪明樱的贴身衣物,都一一翻拣。 纪明樱面上一片阴沉。 银甲卫把嫔妃的肚兜挑在刀尖上,翻来覆去地查看……沈皇后,可真是贤良得很呐! 这场搜查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银甲卫才收手。 江淮早已经回来了。 他带着谄媚的笑,朝着领头的银甲卫点头哈腰。 “敢问大人,宫中出了什么事,是只查景仁宫,还是别的宫里也要查?” 银甲卫冷森森地瞪了江淮一眼:“上头的心思谁敢猜?我不过是奉旨行事罢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肚兜,就猛地砸过来,正好盖在他的脸上。 “大人的差事办得很妥当,这是赏你的。” 第十三章 敢伤我的人?没门儿! 景仁宫的人黑压压跪了一地。 那为首的银甲卫更是惶惶不安。 他脸上还盖着肚兜,根本就不敢去拿下来。 这可是宫里的嫔妃啊。 他一个侍卫,敢碰小主的肚兜,怕是不想活了。 “怎么,嫌少?” 纪明樱冷笑两声,支使樱桃石榴把她盛放肚兜的箱笼搬出来。 两个丫头忙跪在地上,一左一右地抱着纪明樱的腿。 “小主,万万不可啊!” “皇上若是知道了,会怪罪小主的!” 纪明樱冷笑。 她就是要闹腾得让崔邕知道! 即便她落魄失宠,她也还是皇帝的嫔妃。 怎能容得人这么糟蹋! “你们若是不搬,我今日就死在你们面前!” 纪明樱拔下头上的簪子,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快去搬!” 石榴和樱桃吓得丢了魂儿,慌手慌脚地爬回屋里,去搬箱笼。 “小主,消消气。” 江淮捧着一盏香茶,奉到纪明樱跟前。 “这些个银甲卫也是奉了皇后旨意才这么办事的,小主何必为难他们?事情若是传到皇后耳朵里,皇后娘娘怕是要生气了,小主,何苦呢?” 纪明樱横了他一眼:“江淮,你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挑拨?我如今正在气头上,少给我阴阳怪气的,否则,你就是生得跟天仙一样,我也不会要你!” 江淮脸上的笑容淡了。 他跪在地上,将香茶高高举过头顶。 “奴才对小主赤胆忠心,小主,奴才只是不愿意小主盛怒之下,一错再错,被有心人拿捏住错处,再也翻不了身!” 嫔妃将自己的肚兜摔在侍卫的脸上,这可是大罪。 往大了说,嫔妃不检点,不庄重,故意秽乱后宫。 往小了说,是这嫔妃私德有亏,不配为宫妃。 若是纪明樱还是被皇帝放在心尖上的淑妃娘娘,发生这样的事,宫中根本不敢传这样的流言蜚语。 便是燕贵妃敢掀起风浪,也会被皇帝压下去。 换言之,皇帝喜欢谁,什么宫规礼法,都不是问题。 可纪明樱如今只是一个被贬失宠的美人,闹出这样一场风波来,就是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纪明樱何尝不知道此事。 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惨死重生,她已经在竭力收敛自己的脾气,想着好好修身养性,做一个千古贤妃,偏偏有人不许她做! 她纪明樱乃是太傅的孙女,被人欺辱至此,叫她怎么能忍得下去。 “今日我就是死,也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皇后娘娘无缘无故叫人搜宫,堂而皇之搜嫔妃的贴身衣物,这是在打谁的脸? 她再如何落魄,也还是崔邕的女人,沈皇后当真就不怕崔邕生气吗? 闹! 她要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闹得崔邕都无法坐视不理。 箱笼被搬到纪明樱脚下。 纪明樱抓起肚兜,一件一件地扔在银甲卫身上。 “你们不是喜欢翻拣么?都拿去,仔细翻!” “怎么不翻了?嫌这些不够你们翻的?去西偏殿,把王选侍的也拿出来,叫你们翻个痛快!” “还有东偏殿玉美人没带走的箱笼,通通搬出来!” 这群银甲卫恶心得很,方才几乎是把景仁宫每一寸地皮都翻过来了。 不仅仅是纪明樱的贴身衣物,王选侍和玉美人的,他们也没放过。 石榴和樱桃站着没动,反倒是江淮叹了一口气。 他的笑容中带着无奈和纵容:“既然小主要闹,那奴才就陪着小主一起闹。” 江淮抿着唇去了东偏殿,将玉美人的贴身衣物搬出来,全摔在银甲卫脚底下。 “咱家瞧着大人们方才翻拣得不够仔细,如今东西都在大人们跟前,请大人们再仔细搜一搜,看看可有什么遗漏,好回去跟皇后娘娘复命。” 银甲卫个个脸色铁青,却不敢说什么。 纪美人虽说如今被禁足,却好歹是个嫔妃,可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为首的银甲卫终于敢扯下脸上的肚兜。 他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道:“这不过是属下们的差事,上头怎么吩咐,属下们就怎么办事,纪美人何必要把气撒在属下们头上,还请纪美人放过属下们,自去找上头的人理论。” “混账!” 江淮一脚踹了过去。 “谁给你的胆子,敢跟我们小主这么说话!” 银甲卫可不会乖乖忍受一个太监的气。 他忽然站起,拔出了腰间长剑,横在江淮脖颈间:“狗奴才欺人太甚!” 江淮面不改色,也不曾闪躲。 他挺直了身板,甚至还把自己的身子往前送了送。 “大人想做什么?” 一道清冷女音自他背后响起。 江淮的嘴角就翘了起来。 小主心里还是有他的。 纪明樱捏住银甲卫的长剑,轻轻一划,那长剑上就留下一抹血痕。 “小主!” 纪明樱横了江淮一眼:“闭嘴!” 她顺势挡在江淮身前,将那柄长剑移到自己的脖颈间。 “江公公的确是个狗奴才,可他是我的奴才,不是大人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大人想要杀了江淮这个狗奴才,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银甲卫的手一抖,忙要收回长剑。 谁知纪明樱却捏着长剑往自己的脖颈间送。 吓得他手腕直抖,根本不敢用力,生怕误伤纪明樱。 “小主,”江淮盯着纪明樱指腹那一抹殷红,快心疼死了,“奴才没事,小主千金之躯,为了奴才受伤,不值得的。” 纪明樱暗暗抿了抿唇。 她才没那么傻。 江淮这个狗奴才不安好心,方才想要激起她对沈皇后的仇恨,真真是其心可诛。 她不会为了一个有异心的奴才伤害自己。 可江淮如今毕竟还是她的人,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群银甲卫害了她的人。 要不然,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她无能,连自己的奴才都护不住? 当然,她还有第二个目的。 后宫嫔妃见了血,这件事可就闹大了。 闹得越大,她见崔邕的几率就越大。 不过是手指头出了点血而已,跟上辈子的折磨相比,不算什么。 “小主!” 恰在此时,王选侍披头散发地从西偏殿冲出来,抓着箱笼就往那银甲卫身上砸。 银甲卫手中长剑一偏,霎时,便溅起一道血光! 第十四章 他居然嫌弃我! 纪明樱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真的只是想做做样子,吓唬吓唬这群银甲卫,把事情闹大,勾出崔邕。 如果可能的话,顺便再给崔邕上上眼药,说说沈皇后的坏话。 谁能想到,王选侍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 小燕跪在纪明樱床前,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纪美人饶了我们小主吧,实在是这群银甲卫太可恶,连小主们的贴身衣物都敢搜检,我们小主也是气糊涂了,这才想着帮美人出这口恶气。” 纪明樱的脖子上只是被划了一道口子,虽然疼,却并不深。 她白了小燕一眼。 这丫头可真是睁着眼说瞎话。 王选侍本来就糊涂了,还能因为这种事情生气? 分明就是小燕在背后教王选侍的。 也不知这丫头安的什么心。 “起来吧,一会儿皇上和皇后娘娘来了,你和你家小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应该清楚。” 小燕忙磕了几个头:“小主放心,奴婢都明白。” “明白就好,你若把事情办好了,日后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这还是纪明樱头一次这么拉拢别人的宫女。 她看不透小燕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总归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最明白怎么做对自己好。 等她复宠,小燕是去是留,就要看小燕自己的意思了。 皇上迟迟未来,石榴和樱桃急得直掉眼泪。 “小主再忍忍,皇上很快就会来了。” 纪明樱倚在大引枕上,脖子上虽然捂了一块帕子,可血还是不停地往外渗。 她叹了一口气。 “皇上来不来不打紧,先把太医请来倒是真的。” 虽说这点小伤还不至于叫她送命,但总归很疼。 时间长了,说不准要留疤。 “是么?那朕这就回去了。” 纪明樱一个骨碌翻身坐起。 崔邕逆着光立在门口,明黄色的衣角随风微微摆动,瞧着倒有几分落寞。 “皇上!” 纪明樱扒拉开石榴和樱桃,捂着脖子往崔邕身上扑。 “皇上总算来了,嫔妾几日不见皇上,想皇上想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 她伸手去牵崔邕的手,崔邕却好似见了毒蛇猛兽一般,猛然往后退了几步。 纪明樱的手便落在半空中。 她心里一沉,好似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皇上居然嫌弃她? 她纪明樱出身书香世家,祖父是太傅,早逝的父亲三元及第,母亲也是世家女,妥妥的贵女,身份上无可挑剔。 论及长相,她生得花容月貌,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后宫嫔妃谁敢跟她比美貌? 可崔邕居然嫌弃她? 不就是把他踹下床了吗? 一个大男人,心眼小得跟针鼻儿似的,真是叫人窝火。 纪明樱转身就走,眼泪说来就来。 “皇上既然嫌弃嫔妾,那还来景仁宫做什么?反正皇上已经下令禁足嫔妾,这景仁宫与冷宫也无异了。” “嫔妾便是那失宠的旧人,被人欺辱践踏,皇上也不在意,不就是翻拣搜查嫔妾的小衣肚兜么?不就是持剑顶在嫔妾的脖子上么?” “这点小事,根本不值得皇上跑来景仁宫一趟,皇上快回去吧,省得景仁宫的地脏了皇上的脚。” 石榴和樱桃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站在门外的鸿宝太监更是冷汗直冒。 纪美人也忒大胆了! 从前纪美人动不动就使小性子,甩脸子给皇上瞧。 可那时节不一样啊。 纪美人生得好看,耍脾气时也娇俏得紧,皇上就喜欢纪美人这小性子。 宫中人都不敢碰纪美人的霉头,便是燕贵妃,也要避其锋芒。 谁知皇上有一日会无缘无故褫夺纪美人封号,降了纪美人位份,还把纪美人禁足了。 纪美人这个节骨眼上,还敢跟皇上耍小性子,这是何苦呢。 “都出去。” 崔邕揉了揉眉心,挥挥手,叫石榴和樱桃都出去。 两个丫头不敢停留,忙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子,还贴心地把门关上了。 “樱儿,莫要哭了。” 听着脚步声在床边停下,纪明樱哭得越发厉害。 “皇上怎么还不回去?景仁宫脏得很……” “好了,别再跟朕耍小性子。” 崔邕扯了床帐子包住自己的手,轻轻碰了碰纪明樱的肩头,又立马缩回手。 纪明樱怔住了:“皇上……你……” 太过分了! 她很脏吗! 碰她,还要包着手? “你别哭了,你知道的,朕见不得你哭。” 崔邕拖了一把椅子,坐在纪明樱对面。 年轻帝王的脸上肃杀一片,恰如此时将要下雪的老天。 “樱儿,你听好了,朕从来不曾嫌弃你,朕只是……” 他盯着纪明樱还在不停渗着血的脖子,眼神微黯。 美人颈项白如玉,这殷红的血就好似名家提笔在画布上染了一抹红,格外美丽。 他忍不住动了动喉咙,真想抱着美人一亲芳泽。 “你略等等,太医很快就来,是我大丰赫赫有名的神医之徒严子陵,无论你有什么病,他都会治好你的。” 纪明樱趴在大引枕上呜呜地哭。 她能有什么病? 脖子上这点小伤,抹上药,一会儿就能止血,还用得着神医的徒弟来治伤? 要纪明樱说,就是皇帝自己有病,眼睛瞎,嫌弃她脏,才请了严子陵来。 “你放心,今日这群银甲卫,朕会处置他们的。” 纪明樱忍不住撇撇嘴。 嘴上说得好听,全是哄她的话。 可干的却都是欺负她的事! “光处置银甲卫有什么用?始作俑者还逍遥自在呢,皇上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话一说出口,纪明樱就知道要糟糕。 她忙从床上下来,跪在崔邕面前。 “皇上,是嫔妾失言。” 崔邕的脸色越发阴沉。 他甩了甩缠在手上的床帐,轻轻地扇在纪明樱的脸上。 “樱儿,你听好了,朕能容忍你的小性子,但绝不容忍你冒犯皇后。” 纪明樱低垂下双眸,眼泪再一次滚落。 “是嫔妾错了……可是,皇上,嫔妾好委屈啊!嫔妾这景仁宫先前已经被搜过一次了,这回未曾犯错,为何又要搜捡?” 崔邕站起身,解下手上的床帐。 “是朕下旨命人搜宫,并非皇后下旨。” 第十五章 嫔妾有疾,嫔妾贪财 纪明樱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皇上到如今还在袒护沈皇后。 只因她是皇后,便什么都是对的么? “嫔妾斗胆,想跟皇上要个理由。” “樱儿,朕说过了,你病了,朕怕这景仁宫有害你的东西,所以才叫人来搜宫。” 纪明樱猛然抬头,一双杏眼里满是泪水。 “皇上,敢问嫔妾生了什么病?” 崔邕别过脸:“你病得厉害,等严子陵来,就知道你是什么病了。” 听着身后美人的低声啜泣,崔邕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他想了想,又柔声安慰纪明樱。 “樱儿,你莫要怕,严子陵医术精湛,年纪轻轻,便有越过其师的势头,有他在,你一定会平安无事。” “皇上……” 纪明樱膝行几步上前,扯了扯崔邕的衣角。 崔邕忙将自己的衣角扯回来,瞅见纪明樱手上缠着帕子,眼里都是失落,他的心又软了。 “樱儿,地上凉,你快起来吧。” 纪明樱垂下双眸,把崔邕骂了个狗血喷头。 她有个屁的病! 即便是有病,也是被关在景仁宫憋出来的。 “皇上,嫔妾有疾,不能侍奉皇上,皇上还肯来看嫔妾,嫔妾心中感激不尽,但求皇上看在往日情分上,再答应嫔妾一个小小的要求。” 她哭得实在是可怜,崔邕都忍不住想要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哄着。 可他不能。 即便是夜里想要这个小妖精想得要死,他也得克制住! 他不能死在这个勾人的小妖精身上啊! “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朕都答应你。” 撷芳殿有些空荡。 这个小妖精向来喜欢花花绿绿金碧辉煌的东西。 先前,崔邕还以为纪明樱出身书香世家,喜欢的都是琴棋书画这样文雅清贵的玩意儿。 后来才发现他想错了。 纪明樱只喜欢贵的。 如今这殿里无有一样摆件,看着就颇有些寂寥。 估摸着是被燕贵妃砸了。 崔邕不由自主蹙紧眉头。 一看他皱眉头,纪明樱就很忐忑。 她还什么要求都没提呢,皇上就皱眉头。 真是小气。 “皇上,嫔妾没犯错,能不能别降嫔妾的位份了?皇上降了嫔妾的位份,又将嫔妾禁足景仁宫,宫里的人惯会拜高踩低,瞅着嫔妾失宠了,都要排着队欺负嫔妾呢。” 纪明樱把自己的手用帕子缠得牢牢的,蹭到崔邕跟前,扯着崔邕的衣裳晃悠。 “皇上,您就再疼嫔妾一次吧。” 把皇帝踹下床这件事,确实骇人听闻。 可她也是为了崔邕好啊。 她要是不踹那一脚,崔邕又死了怎么办? 她也不用崔邕谢她,只求能重新做回淑妃娘娘就好。 升了位份,这个月的俸禄就不会变。 她能过个舒心的肥年,家中的老祖父也可以安心了。 “你没有错?” 崔邕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仔细打量着纪明樱,很想捏一捏纪明樱的脸。 他可是死在这小妖精的身上,这小妖精居然说她没有错? 虽说他死后飘荡在小妖精身边半个月,心里清楚这小妖精的确是无辜的。 但他还是不能不妨。 妨的就是有人利用小妖精给他下毒。 至于有没有毒,还是得等严子陵到了再说。 崔邕心中憋着一股气。 勾人的小妖精就在眼前哭哭啼啼地看着他,他却摸不得抱不得,这股子火气自然得朝着小妖精来撒。 谁让这小妖精把他的火气勾起来的。 “你把朕踹下床,你敢说自己没错?” 纪明樱微微一颤。 她就知道崔邕这个小心眼的,还记挂着这点小事。 帝王当年登位用的手段可不怎么光彩,登位后,大臣中凡是有反对过他的,都没有好下场。 小心眼至此,也不知道踹他下床这件事,得到猴年马月才能化解了。 “你歇着吧,你放心,只要你好生听话,不惹祸,朕不会叫人欺辱你的。” 崔邕狠狠心,硬是逼着自己不去看纪明樱那双眼。 出了撷芳殿,瞅见跪在院子中的王选侍,崔邕眼底就闪过一丝厌恶。 “王选侍小产,急需养病,即日起,挪出景仁宫,送到皇后那里去好好养着吧。” 沈月容不是要做贤后么? 那他就给她这个机会! 崔邕前脚刚走,太医后脚就到。 来的并非严子陵。 江淮问了一句,才知这严子陵刚被燕贵妃半道上劫走了。 纪明樱满不在乎。 她就是受了点小伤,用不着严子陵。 果然,太医在她的伤口处撒了点止血粉,伤口就不再往外渗小血珠子了。 “小主这些日子千万要注意,这伤口不能见风见水,否则便会留下疤痕。” 纪明樱谢过太医,朝石榴使了个眼色。 石榴便亲自送太医出去,在院子里给太医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回来后就忧心忡忡地开口劝纪明樱。 “咱们手头的银子可不多了,小主又不知何时才能复位,还是省着点花吧。”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翻了个身。 “我知道钱很紧,可打点太医这样的事情可不能省,石榴,我叫你给小燕一些钱,你给了吗?” 石榴忙道:“给了,奴婢也按照小主的吩咐嘱咐她,叫她多听多看少说话,看紧了王选侍,莫要让王选侍做出格的事。” 纪明樱斜了一眼江淮,江淮立马扑到纪明樱床边,挂着甜得腻死人的笑容,朝纪明樱撒娇。 “奴才知道,小主防着王选侍,是怕王选侍乱说话,牵扯出奴才来,小主对奴才真好,奴才就是为小主死了,也心甘情愿。” 纪明樱将他从床边踹开:“起开,我如今不待见你,你去打听打听,玉美人住在何处,叫人把玉美人东西送过去。” 江淮很受伤:“小主嫌弃奴才……” 虽然委屈,可江淮脸上的笑容依然还在。 看得纪明樱都有些愧疚了。 她是不是太多疑了? 江淮跟她的狗腿子似的,就差跪在地上汪汪叫几声了。 这样的人,真的会背叛她吗? 她忍不住侧过身,趴在床沿上,扒拉着江淮手中的拂尘。 “江淮,我从前都没问过你,你老家是哪里的?为什么会入宫做太监?” 第十六章 嫔妾想抱娘娘的大腿 江淮眉眼低垂。 “奴才是严州府人士,幼时家中发大水,随着伯父逃亡,是伯父将奴才卖进宫中的。” 宫里的小太监向来比宫女低一等。 要么是从外头采买来的民间贫苦孩子,要么就是获罪的敌国或者臣子等族人。 他们进了宫,就得从最底层做起。 但凡宫里的脏活儿累活儿苦活儿都是他们干。 宫女们还能凭着姿色奢望有朝一日能被皇上宠幸。 譬如生下三公主的许才人,原先就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一朝伺候了酒醉的皇上,被封为选侍。 后又有了三公主,在燕贵妃的举荐下,一步一步成为了才人。 可太监们就没有这样的好命。 宫里的绝大部分太监,当奴才当了一辈子,到老了,还只是个倒夜香的。 才净身的小太监,得有机缘,有贵人提携,才能一步一步爬上高位。 纪明樱仔细回想了一下是如何遇到江淮的。 依稀记得是才进宫的头一个月,她在御花园散心,遇到一个生得极其好看的小太监,正跪在地上,给一个凶神恶煞的老太监擦鞋。 那老太监欺人太甚,再加上这年轻的太监又实在是好看,纪明樱才起了心思,把江淮要到了自己的身边。 “当初为难你的老太监,是你的师父?” 江淮摇头:“奴才的师父是新安门的值守太监王德发。” 纪明樱猛然坐起。 新安门! 不就在冷宫边上吗? 虽说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但纪明樱还是起了疑心。 她从前真是个白痴,身边伺候的人,只要长得好看,她就重用。 从未曾去问过这些人的来历,也从没查过这些人背后的关系网。 乃至于整座景仁宫四处漏风,谁的手都能伸进来。 好在这回沈皇后叫人将景仁宫里里外外搜了个彻底,最起码这一段时间内,她不用提心吊胆,怕因为宫里被人塞了什么东西而踩进陷阱里。 “小主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江淮轻柔地捏着纪明樱的腿。 “小主是担心身边的人来历不明?” 纪明樱翻了个身,把后背留给了江淮。 狗奴才,倒是怪精明的。 “你别想这么多,我是想起从前那些在景仁宫伺候的人,不知道他们会被打发到哪里当差,宫里恨我的人多着呢,逮着伺候过我的人,一定往死里折腾他们。” “都是些可怜人,又跟我有些旧情,我哪里舍得看他们受欺负?江淮,你去打听打听,看看他们如今过得如何,还愿不愿意回到我身边来。” “若是他们愿意跟着我这个失宠禁足的美人,我便想法子再把他们要回来。” 江淮双眼明亮,温柔得能漾出水来:“小主真是心善,奴才这就去打听。” 等他去了,石榴便劝纪明樱莫要管这些闲事。 “小主,咱们如今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去管别人?奴婢听说,锦织去了贤妃娘娘身边伺候,贤妃娘娘是个好人,一向很体恤奴才们,锦织怎肯再回到咱们景仁宫?” 樱桃不耐烦,将石榴从床边挤开。 “景仁宫怎么了?咱们小主对他们可不差,他们若是不肯回来,那就是忘本!这样的奴才,也不配伺候咱们小主!” 石榴摇摇头:“你可真是个炮仗,说两句话就着,我问你,若是你,更愿意在一个温和贤良的妃子身边伺候,还是到一个被禁足的小主身边过苦日子。” 樱桃不加思考,脱口而出:“当然是到咱们小主身边伺候啦。” “谁告诉你,这个被禁足的小主,就一定是咱们小主了?若是换了旁人呢?若你是小燕,你是愿意继续跟着王选侍,还是跟着贤妃?” “我……” 樱桃犹豫了。 “我又不是小燕。” “好了好了,别争了,”纪明樱笑着打断两个丫头的话,“我如今的境况,的确有心无力,倘若那些个旧人非要回到景仁宫,就一定心中有鬼。” 过得好,想要回到景仁宫,必有猫腻。 过得不好,非要回到景仁宫,那就没脑子,不长心。 也不瞧瞧她眼下是个什么处境,要个人回来伺候有多难。 真正忠心于她的人,根本不会叫她为难的。 傍晚时分,沈皇后来了。 她神色不大好看,进门环视了一圈撷芳殿,就叫人把带来的东西搬进来。 “皇上说,你这撷芳殿太过冷清,不利于养病,嘱咐本宫送些东西给你,都是素日你喜欢的物件儿,你看着摆吧,不用登记造册了。” 纪明樱心头一跳。 不用登记造册?那这些东西都是给她的,她可以随意处置? 老天爷啊,这可真是一笔意外之财啊! 纪明樱的眼睛都亮了,她忙亲手为沈皇后奉了一杯香茶。 “多谢皇上和皇后娘娘体恤,嫔妾一定乖乖待在景仁宫中养病,绝不会给皇上和皇后娘娘惹祸。” 沈皇后扯了扯嘴角,眼神扫过纪明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脖子,又无奈地叹气。 “你受了气,便去跟本宫告状,便是你出不去,本宫记得你身边的太监是得了令,可以出景仁宫走动的,你难道就不会让太监去跟本宫说一声,何苦要演这一出苦肉计?” “万一弄巧成拙,酿成大祸,你叫本宫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纪明樱微微抿唇,原来沈皇后看出她这一招苦肉计了。 她笑着跟沈皇后撒娇:“还是皇后娘娘疼嫔妾,看穿嫔妾的小伎俩,却不曾斥责嫔妾,嫔妾保证,以后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娘娘叫嫔妾做什么,嫔妾就做什么。” 从前在宫中,她仗着皇帝的宠爱,从不拉帮结派。 眼下境况不好,她也得选一条大腿来抱了。 “纪美人,别用这些话来哄本宫,本宫贵为皇后,要做什么,自会吩咐身边的奴才,哪里需要你一个美人为本宫忙前忙后?” 沈皇后笑了笑,盯着纪明樱看了一眼,忽地站起身,行至纪明樱身边,缓缓弯下腰。 一只手慢慢抚上纪明樱的脸,那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一寸一寸划过,最后停留在纪明樱的双唇上。 第十七章 美人,你得了癔症 纪明樱浑身僵硬,大气不敢出。 短短一瞬间,她在脑子里把自己的前生今世回想了两遍。 她好像没得罪过沈皇后吧? 那就不用怕沈皇后会划花她的脸了。 “纪美人方才晚膳用什么了?” 沈皇后在纪明樱的双唇上重重抹了一把。 “瞧,怎么染上了油渍。” 她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 “命银甲卫搜宫,是本宫下的旨意,你别多心,本宫不是针对你。” 纪明樱垂下眼眸,果然是沈皇后的旨意。 皇上向来偏袒皇后娘娘。 宫中人人皆知。 沈皇后很坦荡:“燕贵妃去本宫那里哭诉,说昨儿个在你这儿转了一圈儿,回去便害心口痛,太医瞧过了,说是碰了不干净的东西,她便哭求本宫为她讨个公道。” “本宫向来公正严明,既然燕贵妃这么说了,本宫为了还她一个公道,还你一个清白,只能命银甲卫来搜宫,也好去去疑。” “银甲卫搜得这么彻底,本宫想,燕贵妃这回也没话说了。” 纪明樱的双手藏在袖子里,死死地掐住掌心。 搜得确实很彻底,连她的肚兜都一件一件挑起来看了,还能不彻底吗? 沈皇后果然就是故意要羞辱她的。 “多谢皇后娘娘还嫔妾一个清白,”纪明樱扬起笑脸,“娘娘如此偏疼嫔妾,嫔妾一定不会辜负娘娘,往后每日抄写佛经,修身养性,力求做一个贤良的嫔妃。” 沈皇后定定地看了纪明樱半晌,才弯起了双眼:“纪美人跟从前不一样了呢,你能把性子改了,倒也是一件好事。” 她笑着摆弄着手腕上的玛瑙珠子,那股很熟悉的香味又若隐若现地往纪明樱的鼻子里钻。 “听皇上说,你想求皇上复你的位份?” 纪明樱忙收敛心神:“皇后娘娘,嫔妾只是一时失言,胡说的,嫔妾犯了错,又生了病,皇上肯让嫔妾住在景仁宫好生养病,嫔妾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敢奢望复位份呢?” 心里却把崔邕骂了个狗血喷头。 真不明白,崔邕为什么这般信重沈皇后,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沈皇后。 沈皇后虽说是宁国公的嫡女,可那宁国公不过是一介文臣,在朝中又向来孤介耿直,树敌颇多,崔邕根本无需忌惮宁国公。 他对沈皇后又谈不上多么喜欢,何需事事将沈皇后放在心上? 若真的与沈皇后夫妻情深,又怎么放任燕贵妃和从前的她,风头盖过沈皇后? “纪美人又说谎了。” 沈皇后的笑容深及眼底,好似觉得纪明樱这个话很可笑。 “哪有嫔妃不想着争宠往上爬的?你想复宠复位,也没什么可指责的,是皇上不肯,不过,念及纪太傅年迈多病,恐因你一事而终日惶惶不安,本宫就向皇上进言,对外说你得了癔症,只能暂时禁足景仁宫养病。” “纪太傅得知此缘故,就不会成日猜想你是因闯祸而被降位份的,想必也能安心度过这个年了。” 得了癔症? 纪明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后宫嫔妃得了癔症,这辈子就别想再有盛宠了。 沈皇后这一招好毒,这是要将她关在景仁宫一辈子啊。 伺候皇后的太监刘德微微欠身,朝纪明樱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纪美人,娘娘如此体恤你的家人,你还不快谢恩?” 纪明樱咬了咬牙。 她谢她奶奶个腿儿! 本来还想抱沈皇后大腿的,如今看来,人家根本就不愿意把自己的大腿给她抱。 既如此,那她就不抱了! 纪明樱刷的一下站起来,把刘德吓了一跳:“纪美人?” 她不给刘德反应的机会,忽地出手揪住刘德的头发,将刘德拽在地上,骑在刘德身上,对着刘德的脸又抓又挠。 不是说她得了癔症么? 那她就不能枉担了这个虚名儿! “你是什么狗东西!竟敢咬我!” 纪明樱腾出手来,抓乱了自己的头发,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发疯的样子。 “你咬我,我就打死你!” 刘德明知道纪明樱是在装疯,却不敢弄伤纪明樱,只能拼命护着自己的脸,一面求沈皇后救命。 “不许你喊皇后娘娘!你这条狗是不是连皇后娘娘都想咬!娘娘别怕,我帮你打死这条狗东西!” 一旁的石榴樱桃都吓傻了。 还是江淮反应快,立刻扑上去,假意去劝纪明樱,实则帮着纪明樱压住了不停挣扎的刘德。 “小主,你快醒醒!莫要再被魇着了!这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刘德公公,不是个狗东西啊!” 石榴也回过神,跪在沈皇后脚边不停磕头:“皇后娘娘恕罪,我们小主得了癔症,稍微受点刺激就会发疯。” 最后晓过劲儿的樱桃跟饿虎扑食一般,压在刘德身上,抓着刘德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痛得刘德当场就哭了。 沈皇后一直面带笑容,冷眼看着眼前的闹剧。 越看,她脸上的笑容就越灿烂。 等刘德被打得哭爹喊娘,沈皇后居然笑得前仰后合。 丝毫没有素日的端庄,那癫狂大笑的模样,比正在发疯打人的纪明樱,倒更像是一个疯子。 宫女明红很不安,上前低声提醒沈皇后:“皇后娘娘,刘公公嘴角都出血了。” 沈皇后这才收住笑容,冲躺在地上的刘德撇撇嘴,低声骂了一句狗东西。 明红只当自己没听见,眼观鼻鼻观心地退了回去。 “你们都是死人吗?” 沈皇后冷冷地扫了一眼几个宫女,宫女们这才敢上前拉住纪明樱。 纪明樱见好就收。 她顺着宫女的力道站起来时,还不忘狠狠地踹一脚刘德的小肚子。 痛得刘德又发出一声惨叫。 这声惨叫似乎惊醒了正在“发疯”的纪明樱。 她倚在宫女身上,打了个寒战,双眼渐渐清明,环顾四周,看到坐在上首的沈皇后,纪明樱越发茫然。 “娘娘,我方才是怎么了?” 沈皇后扶着明红的手起身,缓步行到纪明樱身边,笑容很是明媚。 “纪美人方才发了癔症,你莫要害怕,本宫这就叫人传太医。” 转头又吩咐明红。 “传令六宫,纪美人有癔症,需好好养病,未得皇上和本宫的旨意,其他嫔妃不得闯入景仁宫打扰纪美人养病。” 第十八章 皇上,您得泄泄火 宫门缓缓关闭,砰的一声,把景仁宫与外头的世界彻底隔离。 石榴苦着脸叹气:“小主,这下子好了,咱们景仁宫彻底成了冷宫。” 小主得了癔症,什么时候好,得看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意思。 皇上和皇后娘娘说小主的病没好,小主就得一辈子待在景仁宫中了。 亏小主还笑得出来。 纪明樱当然高兴。 沈皇后一发话,什么牛鬼蛇神都不能闯进景仁宫欺负她,这不是好事么? 至于癔症何时好,遵从的不是沈皇后的意思,而是要看皇上的心意。 皇上今儿个来晃了一圈,纪明樱已经基本能确定,皇上肯定还是在意她的。 真要不在意,别说她脖子受伤了,就是她脑袋分家了,皇上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又怎么会跑来看她。 只是不愿意碰她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真的生了怪病? 哼,不碰就不碰吧。 纪明樱就不信了,她天天往养心殿送东西,皇上能忍得住。 “咱们宫里还有好料子吗?” 石榴忙道:“有好多呢,原是要打叠好,过年的时候赏给纪家的。” “先不赏了,”纪明樱托着粉腮眯着眼笑,笑得跟一只狡黠的小狐狸似的,“挑几块颜色鲜亮的,咱们熬夜做几块肚兜出来。” 石榴和樱桃都点点头。 小主把自己的肚兜都丢出去了,被那些个银甲卫碰过了,自是不能再用,只得先做几条应应急。 “小主,今儿个还抄佛经吗?” 纪明樱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家小主的脖子都成这样了,还怎么抄呀,先把肚兜做出来吧。” 做了一夜肚兜,纪明樱的一双眼睛硬生生熬成了小兔子眼。 正要倒床小寐一会儿,神医之徒严子陵终于姗姗来迟。 “微臣见过小主,给小主请安。” 透过轻纱幔帐的缝隙,纪明樱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严子陵。 严子陵很年轻,约莫跟江淮差不多大。 个头比江淮要高出一个头来,身子骨也十分健壮。 不看脸,单看这个身材,还以为严子陵是个武将。 再一看脸,纪明樱就忍不住想笑。 这严子陵居然男生女相,生得唇红齿白,稍微打扮一番,就是个十分好看的大姑娘,比江淮还要好看几分。 世间居然有长相身材反差这么大的人,真是有趣儿。 “起来吧,听说你昨儿个去了毓德宫?贵妃娘娘如何?” 严子陵实话实说:“贵妃娘娘并无大碍,所谓的害心绞痛,不过只是个借口,微臣已经向皇上如实禀报过了。” 纪明樱挑了挑眉。 这严子陵说话还挺直接。 “贵妃娘娘那儿,你是怎么说的?” “微臣直言贵妃娘娘得了相思病,药石难医,需得皇上才能医治好。” 纪明樱正端着一碗红枣桂圆枸杞汤喝着呢,闻言一口喷出来。 其中有不少溅到严子陵脸上。 严子陵没事人一般,抬起袖子抹干净脸:“小主这碗汤是不是放了红糖?红枣桂圆本就自带甘甜,再佐以红糖,不免会失去其本味,并且还会叫小主添了躁郁之症。” 纪明樱这会儿听不进去,她正捂着肚子乐得见牙不见眼。 神医之徒的嘴巴果然厉害。 能治燕贵妃的,可不就只有皇上么。 “燕贵妃必定厚赏你了吧?” 严子陵摇头:“贵妃娘娘命人将微臣赶出毓德宫,并罚微臣跪在毓德宫外两个时辰。” 咦?燕贵妃居然不高兴? 这真叫纪明樱意外。 她咳嗽了两声,撂开了床帐。 “皇上说你是神医之徒,年纪轻轻便医术精湛,已有赶超你师父的势头,既如此,你就这么给我瞧瞧,看看我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严子陵一抬头,见帐中人露出一张鹅蛋脸,一双杏仁眼在远山黛下烨烨生辉,好生精神! 他一时看怔了,脱口而出:“小主没病,就是太瘦了,得多吃多动,等跟村里犁田的老牛一般强壮,便可高枕无忧。” 纪明樱猛地放下床帐。 这人怎么说话的! 她一个京城第一美女,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严子陵却叫她去做犁地的老牛,这不是在讥讽她吗? 怪不得燕贵妃会把严子陵撵出毓德宫,撵得好! “你既然觉得我没病,那往后就不要再来了。” 鹅蛋脸的美人缩回了床帐中,严子陵颇有些失望。 他说错了么? 做一头健壮的老牛有何不好。 宫中女子好细腰,个个都是弱不禁风,他一眼扫过去,一个个病恹恹的,没什么精气神。 昨儿个的燕贵妃倒是很泼辣,有股子劲头儿,但居然为了一点恩宠装病,能忍着不吃饭不喝水,长此以往,好身子也要被折腾坏了。 严子陵见不得人糟蹋自己的身子,才好心劝眼前的纪美人多吃多动,怎的还把美人惹生气了。 “恕微臣难以从命,皇上命微臣日日都来景仁宫,为小主把脉,监督小主吃药调理身子,微臣不敢不从。” 纪明樱抱着大引枕生闷气。 “你不是说我没病么?为何又要我吃药,又要我调理身子?那我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 严子陵挺直了身板:“兴许有,兴许没有,兴许是微臣才疏学浅,没诊断出来,得日子长了才能看出来。” 纪明樱烦躁地直捶大引枕:“那得多久才能看出来?” 她揣摩着崔邕的意思,等她没病了,大概就能把她放出来了? “约莫需要一两个月的光景……” 一两个月? 纪明樱咬了咬牙,行,她忍! 要是一两个月过去了,严子陵还没诊出来,她就学燕贵妃的样子,把严子陵撵出去。 养心殿中。 严子陵为崔邕诊脉后,便啧了一声。 崔邕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严子陵,莫要装神弄鬼,有话直说,朕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 严子陵退下去,拱手恭敬道:“皇上这几日似乎有些上火啊,皇上正值壮年,火气太旺,总憋着不好,得泄泄火。” 崔邕微微抬起眉眼,扫了严子陵一眼。 “泄泄火?你倒是说说,朕要怎么个泄火法?” 第十九章 皇上,您不行 严子陵一本正经:“皇上后宫嫔妃众多,自有泄火之处,若皇上不会,微臣这里有本房中秘术,皇上可借去一阅,自行学习。” 侍立在一旁的鸿宝太监全身上下冒冷汗。 这位神医之徒是疯了吗! 居然敢说皇上不会? 皇上可会了! “滚。” 崔邕果然怒了,淡淡吐出一个字,叫严子陵滚。 严子陵干脆利落地起身,出门时看了看外头的天,又跟鸿宝借伞:“公公,外头要落雪了。” 掌灯时分,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敬事房的太监来请皇上翻牌子,崔邕怔了怔,才摆手叫把牌子端下去。 鸿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自从醒过来后,皇上已经有些日子没去后宫走动了。 后宫之中嫔妃众多,除了纪美人,还有好些个娇俏美丽性情活泼的妃子,皇上怎么就一门心思放在纪美人身上了呢。 “落雪了,景仁宫那边你盯着点,莫要叫人克扣了景仁宫的炭火。” 鸿宝太监忙答应下来。 “皇上,燕贵妃今儿个又命人送来了参汤,贵妃说,毓德宫做好了皇上爱吃的菜,想请皇上……” 崔邕一抬手,鸿宝就识趣地闭上了嘴。 扭头看见自己的徒弟在外头探头探脑的,趁着崔邕正在批折子,就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师父,景仁宫的江淮来送佛经了,人就在廊子下等着呢。” 鸿宝接过匣子,顺着廊子看过去。 寒风裹着雪片,卷起廊子下头挂着的灯笼摇摇晃晃。 昏黄的灯光也跟着摇晃。 打在廊子里头的年轻人身上。 长身玉立,清冷孤傲。 端的是一副清冷玉公子的模样。 若不是他身上穿的那一层皮,谁不觉得这年轻人是个世家公子啊。 鸿宝摇摇头,可惜了。 “去问问江淮,景仁宫缺什么,回头补上。” 小徒弟急匆匆跑过去,路上滑了一跤。 鸿宝笑骂了一句,才捧着匣子回到温暖的大殿中。 “皇上,景仁宫送来了纪美人抄好的佛经。” 崔邕嗯了一声,鸿宝就忙将匣子摆在崔邕的案头。 等批完手头的折子,崔邕才把匣子挪到自己跟前。 小妖精倒是很听话,即便脖子受伤,也只休息了一日,便乖乖抄写佛经了。 严子陵说纪美人没病,景仁宫里也没搜出毒物,那问题就不是出在纪美人身上,而是出在他身上? 亦或者,就像严子陵先前所说,或许根本无人给他下毒,是他身子骨不行? 崔邕的眼神渐渐凌厉。 严子陵这小子说话真是难听。 他身子骨不行? 他不会? 一个都没成亲、房中无人、刚从山里放出来的小子,说他这个坐拥后宫三千佳丽的帝王不会? 该不该死! 匣子打开了,崔邕扫了一眼里头的东西,立马便气血上涌。 身体某处嗖的一下被点燃,体内的火越烧越旺盛,在他身体里乱窜,急需找一个出口。 他咬了咬牙,低声骂了一句小妖精。 刚要盖上匣子,发现里头的东西上好像写着字,只好又将几条颜色鲜亮的肚兜拎出来,展开一瞧,居然是密密麻麻的佛经。 这佛经本应该是清心去火的,却偏生要写在这最能勾人火气的肚兜上。 崔邕哪里还忍得住。 他把肚兜摔回匣子里,沉着脸喝道:“去景仁宫。” 将要行至景仁宫,崔邕又改了主意。 “去看看皇后。” 在没找出他上辈子的死因之前,他得克制。 既是为了他自己好,也是为了樱儿好。 御驾又掉了个头,往翊坤宫去。 等沈皇后接到消息时,御驾已经到了宫门口。 贤妃谢妙云才卸了妆容,正要与皇后一同就寝,闻言便惊慌失措。 “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沈皇后神情漠然,拍了拍枕边,叫谢妙云躺下。 “怕什么?你睡你的就是,他来了,只说我们歇下了,他自会往别处去。” 谢妙云老实,不敢听沈皇后的话躺下。 她慌手慌脚地穿好衣裳,又喊来自己的宫女帮忙梳妆。 沈皇后也只得起身,套了一件外裳,未施粉黛,便去迎接皇上。 “月容,快起来。” 崔邕笑着扶起沈皇后。 “是朕扰你休息了。” 他携着沈皇后往寝宫中去,迎面碰上慌慌张张的谢妙云,微微蹙了蹙眉。 “贤妃也在?” 谢妙云慌忙给崔邕行礼。 “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 崔邕虚扶了扶,谢妙云不敢起身,只说天色不早,宫门要落钥,她这就回宫去。 沈皇后便挣脱崔邕的手,亲自送谢妙云出宫,又细细嘱咐跟着的宫人,一定要好生护送贤妃,若是贤妃磕着碰着了,她可不会放过宫人。 寝宫内,崔邕已经更衣了。 “贤妃来这儿做什么?” 沈皇后坐在崔邕对面,起身为崔邕斟茶。 “臣妾将王选侍安排到贤妃宫里了,贤妃过来说,王选侍脑子糊涂了,怕是有些不好,正好落雪,臣妾就留她用了晚膳,想着夜里雪大路滑,干脆就留她在翊坤宫住一晚。” 崔邕慢慢转着手中的茶杯:“皇后真是贤良得很。” 沈皇后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皇上一定要一直这么说话么?臣妾身为皇后,自当贤良大度,这不是皇上叫臣妾做的么?怎么,皇上如今又看臣妾不顺眼了?” “既是贤良做不得,那就请皇上明示,臣妾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叫皇上满意,是学燕贵妃霸道刁蛮,还是学纪美人妖媚惑主?” “放肆!” 一盏茶尽数泼在沈皇后身上,伺候的宫人纷纷下跪。 沈皇后掸了掸身上的茶叶,才从容起身,跪在崔邕面前:“皇上息怒,是臣妾失言,今日臣妾身上不好,还请皇上移驾别处。” 崔邕怒极反笑:“你是在赶朕走?” “臣妾不敢,臣妾惹了皇上生气,想必皇上也不愿意见到臣妾,为了龙体着想,臣妾才想请皇上去其他嫔妃的宫里坐坐。” 崔邕冷笑着起身。 “那你倒是给朕出个主意,叫朕去谁的宫里?是燕贵妃,还是你那个好妹妹顺妃的宫里?” 第二十章 嫔妾要下猛料! 沈皇后猛然抬头,眼里已经蓄满泪水:“皇上一定要将顺妃点出来,叫臣妾伤心吗?” 崔邕别过脸,心里居然有一种奇异的畅快感。 “顺妃是你妹妹,你这个做姐姐的,见她得宠,不是应该高兴么?为何会伤心?” 沈皇后咬了咬牙:“皇上明知故问,当初若不是她冲撞臣妾,臣妾腹中的孩儿,怎会就这么没了!皇上,那可是一个成了形的男胎啊!” 崔邕的拳头握了又松。 他漠然看向窗外,周身气势犹如冰雪,冷得沈皇后直打哆嗦。 “皇上?” 崔邕回过神,扶起沈皇后。 “月容,这是你求来的,当初朕要处置顺妃,是你苦苦求朕,说她年纪小,不是有意为之,怎么今日却又反悔了?” 沈皇后的身子一直在发抖。 她不想在崔邕面前哭,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当初,她娘和沈家的几位婶娘姑母轮番进宫,劝她原谅顺妃,七十岁的老祖母也为了此事进宫,替顺妃向她赔罪。 她能说什么? 顺妃是她的幼妹,便是为了沈家着想,她也得保住顺妃。 只要她们姊妹俩能诞下皇子,只要这皇子是未来的皇帝,沈家便能再享几十年的荣耀。 可谁知……谁知她居然不能生养了。 妹妹顺妃得知此事,倒是哭得昏天暗地,好似不能生养的人是她自己。 沈皇后起初并没有怨怼顺妃,日子一长,那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怨恨,便日复一日地滋生。 如今看着宫里接连两个嫔妃有孕,燕贵妃和纪美人又圣宠不断,沈皇后心里比谁都急。 她催着顺妃多邀宠,催急了,顺妃就只知道默默流泪。 过几天,便有娘家人请旨进宫,话里话外地劝她多多照顾顺妃,莫要欺负这个幼妹。 沈皇后为此不知生了多少气,流了多少眼泪,渐渐的,连顺妃都不大待见。 可明面上,却还是要装着姊妹情深。 这些话,她只对皇上说过。 皇上明知道她与顺妃的恩怨,却还是用顺妃来扎她的心。 一点都不顾及多年的夫妻情义。 如今还这样问她,叫她怎么回话? “月容,朕想要一个儿子。” 崔邕扶住沈皇后的肩膀,低声叹了一口气。 “朕想要自己的儿子是中宫嫡出。” 沈皇后的眼神迷茫又苍凉:“可是皇上,臣妾已经……已经不能生养了!” “叫严子陵来帮你看看,若还是不能,那就等顺妃生下儿子,把她的儿子抱来养,记在你的名下。” 他手上加大了力气,抓得沈皇后好痛。 “月容,你听好了,朕与你夫妻一体,你切莫再与朕闹别扭了,以防给那人可乘之机。” 那个人? 沈皇后打了个激灵,眼神瞬间清明。 “皇上放心,臣妾不会再犯糊涂,王选侍一事,臣妾必定会办得妥妥当当,不会叫任何人有机会抓住此事大做文章。” 崔邕点头:“你明白就好,早些安寝吧,朕要去燕贵妃那里一趟。” 沈皇后舒了一口气。 皇上终于走了。 可心里却有一丝说不清楚的失落。 皇上终究还是选择了燕贵妃。 景仁宫内。 纪明樱倒在床上,哭得眼睛都肿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明明御驾已经到了景仁宫门口,为何却又走了? 是她抄的佛经不够好么? 还是江淮这狗奴才说错了话? 她哭了半天,气势汹汹地将江淮叫到跟前。 “皇上问你什么了?你是怎么答的?” 江淮眨着一双无辜的桃花眼,摇头表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没问过奴才的话,小主莫要伤心了,这种事情急不来的,总得耐心些,且等上个一两个月,皇上的气就消了。” 纪明樱哭着推开江淮。 江淮哪里明白,她怕极了像上辈子一样,被人一点一点折磨分解。 那短短的半个月,却像是过了一辈子。 如今夜里还会梦见,听到自己的皮肉从身体剥离的声音。 深宫之中,不进则退。 她不能一直被困在景仁宫中。 帝王之情,可以维持一个月两个月。 可若是她待在景仁宫,半年不见天颜,就甭想再翻身了。 届时,皇后自然也不会再护着她。 什么癔症不癔症的,在那些想要欺负她的宫妃眼中,就是个笑话。 她会落得跟王选侍一个下场。 纪明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爬起来就喊石榴和樱桃:“把那些布都裁了,全做成肚兜!” 光抄佛经用处不大,那她就下点猛料! …… 这场初雪一连下了几日。 雪后初晴,天空如洗,蓝得刺眼。 宫中各处都披上了银装。 园子里的蜡梅开了,在雪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黄,没等走近,便传来一阵幽香。 燕贵妃领着几个平日依附她的妃嫔兴致勃勃地逛园子,赏蜡梅。 行至染玉亭,瞅见顺妃沈华容正坐在亭子里奏琵琶,便冷哼了几声。 “真真是招人烦!姐姐奏笛子,妹妹就弹琵琶,显得他们沈家是从南曲班子出来似的。” 背后非议皇后,乃是大不敬。 可几个嫔妃都没人敢说燕贵妃的不是。 许才人最擅拍马屁,忙附和着笑道:“可不是么,这几日皇上日日都去娘娘宫里,八成这顺妃不乐意了,就天天在这亭子里弹琵琶。” “唉,嫔妾读书不多,玩不来这高雅的玩意儿,真真是不明白,大雪天里弹琵琶,那爪子不冻得慌么?” 燕贵妃捂着嘴笑了,一眼瞅见三公主正缠着乳母,要折几枝蜡梅回去玩儿,脸色就变了。 皇上的确每天都去毓德宫,可去了毓德宫,却只顾着跟三个小崽子玩儿! 连带着许才人都跟着沾了不少光。 有两日,皇上还睡在许才人屋里。 虽说没做过什么,可燕贵妃还是恶心得紧。 原本想着过了年把许才人挪出去,如今看来,她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就这么挪出去,皇上大概会说她小心眼。 燕贵妃往亭子里扫了一眼,忽然就有了主意。 她招手叫许才人到自己身边,冲着亭子努了努嘴,在许才人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 第二十一章 这便是你的命 顺妃沈华容今年才十七,比纪明樱早一年入宫。 她跟沈皇后相差八岁,沈皇后与皇帝大婚时,沈华容还是个小姑娘。 姊妹俩虽然是同一个爹娘生的,眉眼上却很不相同。 沈皇后姿色平平,沈华容却容颜娇美。 大概是因为进宫之后过得不太如意,顺妃眉眼中总笼罩着一股轻愁。 她说话轻声细语,柔弱得好似夏日亭亭玉立的粉荷,叫人不忍折断。 素来仗着燕贵妃的气势在外人跟前嚣张跋扈的许才人,跟沈华容说话,也带着点轻柔和缓。 “嫔妾给顺妃娘娘请安,这么大冷的天,娘娘还在亭子里弹琵琶啊。” 沈华容怯生生地点头:“许姐姐是带着三公主出来的么?” 她招手叫三公主上前来,摸了摸三公主的头,又捏了捏三公主的手:“三公主冷不冷?我这里有才做好的枣泥糕,可好吃了。” 沈华容才拿起一块枣泥糕,许才人就挤过去,有意无意地将那枣泥糕挤到地上去。 她忙赔不是:“哎呀,娘娘可千万莫要怪罪,方才脚下被人绊了一脚,正好撞过来了。” 许才人掸了掸衣裳,回身望着几个围上来的宫女,指着其中一个呵斥。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伺候主子的?为何绊我一脚?这幸亏是绊了我,这若是绊了顺妃娘娘,你们担待得起吗!” 被点名的宫女慌忙跪在地上:“许才人明鉴,方才并不是奴婢绊的许才人……” “你还敢顶嘴!” 许才人几步冲过去,照着那宫女的脸颊就狠狠甩了两巴掌,把三公主都吓哭了。 “许才人,你莫要生这么大的气。” 顺妃说话依旧柔柔弱弱的。 她把三公主抱在怀中,轻声哄着,一面又为自己的宫女求情。 “这个宫女是新到我身边来的,名锦绣,原是伺候纪美人的,大概是从前性子太活泼,有些毛躁,才不小心冲撞了许才人,许才人,你就别跟她计较了。” 锦绣哭着喊:“娘娘,不是的,奴婢没绊过许才人!奴婢亲眼所见,是许才人自己踉跄着挤过去的!” “还敢说谎!” 许才人一巴掌又扇了过去,好不容易才止住哭的三公主便又哭起来。 女儿哭,许才人这个当娘的怎会不心疼。 但燕贵妃交代的事情她还没做好,可不能就这么收手。 沈华容向来不喜欢跟人争执,许才人接连两巴掌打下去,她就无奈地叹气。 “既然是锦绣得罪了才人,那本宫就把她留给才人处置吧。” 她把三公主交给乳母,抱着琵琶起身回宫。 经过锦绣身边,轻轻地拍了拍锦绣的肩膀。 “这便是你的命,去吧。” 锦绣微垂着双眸,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沈华容位份比许才人要高,她要走,许才人总不好拦着。 可想起燕贵妃交代她的事情,许才人就急了。 “娘娘……” “许才人,你为什么要跟奴婢过不去?” 许才人怔住了:“你这丫头说什么呢?谁给你的胆子叫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锦绣死死盯着许才人。 沈华容走了,她的眼神都变了,吓得许才人心头猛跳,捂着胸口后退了两步。 “死奴才,反了天了!再敢用这个眼神看我,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锦绣呵呵了两声。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对我用私刑?叫我奴才,你不也是个依附燕贵妃的狗奴才么?贵妃娘娘叫你吃屎,你敢说一个不字?” 许才人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的确是燕贵妃的奴才,可她最恨旁人拿这个说事,还当着三公主的面。 “才人怎么不说话了?” 锦绣摸着自己被打红的脸,得意地笑了。 “纪美人很快就会复宠的,等纪美人复宠,奴婢依旧会回到纪美人身边做景仁宫的宫女,才人放心,奴婢记得才人给的这几巴掌,等奴婢回到景仁宫,一定会求纪美人为奴婢做主的。” 许才人的满腔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原来是纪美人纵容得这贱婢! 的确,先前纪明樱是盛宠在身的淑妃娘娘,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哪怕被纪明樱当面奚落,哪怕是被纪明樱的奴才瞧不起,她也不敢说什么。 如今可不同了,纪明樱不过是个得了癔症的美人而已,她这个有公主傍身的才人,就能压纪明樱一头。 纪明樱的奴才算什么,她连纪明樱都敢打! “贱婢,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许才人抓着锦绣的头发,左右开弓,又狠狠地甩了几巴掌,才算是解气。 她把锦绣往前一推,照着锦绣的腰眼又踹了两脚。 “你不是说你的旧主会护着你么?去呀!你找你的旧主救命去!我看纪美人敢不敢护下你!” 锦绣捂着腰眼,愤愤地瞪了许才人一眼,爬起来就往景仁宫的方向去。 许才人这才叫自己的丫头去请燕贵妃:“请贵妃娘娘移驾景仁宫,就说我有一场好戏,要请娘娘观看。” 没叫沈华容难堪,欺负欺负纪明樱,也能叫贵妃娘娘舒心一回。 回过神,许才人又抱着三公主轻声哄。 “三公主莫要怕,那个宫女是个坏人,阿娘打她,是为了保护你。” 三公主抽抽噎噎,躲进许才人的怀中:“阿娘……” 她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阿娘。 “我要父皇。” 许才人笑着亲了亲三公主的脸颊。 “好好好,三公主这么乖,你父皇也一定很想你。” 她给三公主系好兜帽,才嘱咐乳母:“外面冷,把公主送回毓德宫,若是二公主四公主找她玩儿,拘着她,别叫她出去。” 公主和公主也是有区别的。 四个公主中,皇上最喜欢三公主,陪着三公主的时间最多,哪怕养在太后身前的大公主,都不如三公主得宠。 若是大公主找三公主玩儿,也就罢了,二公主四公主的亲娘,一个死了,一个还是个选侍,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可别叫她们把她的三公主带坏了。 …… “小主!救命呀!” 锦绣哭着跪在景仁宫前,把宫门拍得震天响。 “求小主救救奴婢吧!” 第二十二章 笨美人也会变聪明的 自从沈皇后下旨,命纪明樱好生养病,不许其他嫔妃来打扰纪明樱后,门口守着的银甲卫便撤走了。 景仁宫的一应饮食炭火,皆由小太监送宫门口,再由江淮搬进去。 纪明樱除了钻研魅惑帝王的手段,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乍然听到宫门处有人喊救命,她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去瞧瞧是谁。” 景仁宫冷清得连鸟都不来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人来求她救命,胆子不小。 江淮很快去而复返。 “小主,是先前伺候小主的锦绣,如今在顺妃身边伺候。” 锦绣跪在地上,两边脸颊高高肿起,各自印下几个手指头印。 纪明樱吃了一惊:“快起来,你这脸,是顺妃打的?” 不可能吧。 沈华容胆子小,又一向老实乖顺,从不惹事,对上恭敬,对下体恤,怎会把一个宫女的脸打成这样。 锦绣哭着摇头:“是许才人打的,方才她在御花园里撞见奴婢,知道奴婢是伺候小主的旧人,就硬要诬赖奴婢冲撞她,还说要打死奴婢,奴婢没法子,才跑到景仁宫求小主救命。” 原来是许才人。 上辈子,身为燕贵妃的一条狗,在折磨她这件事情上,许才人自然不肯落后于人。 纪明樱还记得许才人命人用炭火烧毁她整张脸时的痛楚。 也还记得许才人在听着她的哀嚎时,是如何地畅快大笑。 她自问与许才人无冤无仇,只因为要取悦燕贵妃,许才人便想出这种招数折磨她。 那几日,许才人每日都到景仁宫,一来,便叫人用炭火灼烧纪明樱浑身。 直到重生多日,纪明樱还记得那种痛,乃至于她听到炭火二字都害怕。 哪怕下了雪,景仁宫冷得跟冰窖似的,她也不许石榴在她的寝宫生炭火。 石榴心疼她,她只能敷衍过去,说是她心里燥热,生了炭火反而睡不好。 实则夜里冻得直哆嗦,半夜睡不着,就在屋里打着圈儿地又蹦又跳,熬到天亮就好了。 她原本没想着这么快找许才人的麻烦。 毕竟她还被困在景仁宫中,谁知许才人居然找上门来。 正好,就让许才人见识见识她“癔症”的威力。 纪明樱已经准备大展身手了,忽地又想起一件事。 “锦绣,你如今是顺妃娘娘的人,许才人胆子这么大,居然连顺妃娘娘的宫女也敢打?” 锦绣撇着嘴,脸上露出些许刻薄。 “许才人能耐着呢,她哪里能瞧得上没什么恩宠的顺妃,小主,先前您盛宠在身,许才人都敢给您脸子瞧,背地里骂您是狐媚子呢,如今您落魄了,她就越发来劲儿,要压小主一头,小主可千万别被她比下去了。” 纪明樱微微眯了眯眼:“是么?我怎么不记得许才人给我脸子瞧了?” 先前她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跟太后处得跟自家人一样,谁敢动她? 便是燕贵妃也要避她锋芒,许才人就是燕贵妃豢养的一条狗,燕贵妃这个主子都不敢轻举妄动,许才人哪里来的胆子,敢挑衅她? 锦绣一愣,忙连连保证:“小主,奴婢发誓是真的!奴婢听见好几回了,先前和奴婢走得近的锦织也听见过,小主若是不信,可以去找锦织打听。” 纪明樱勾起唇角笑了笑:“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许才人这就要来景仁宫找我算账了吧?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你叫我一个禁足的美人,如何去找昔日的旧仆打听这个呢?” 锦绣面上闪过一抹慌乱,说话都不怎么利索了:“小主,奴婢、奴婢……” “你走吧,”纪明樱不耐烦地摆摆手,“回顺妃那里吧,我只当你今日没来过,你如今是顺妃娘娘的人,并非是我的人,便是有人要打你,那也是在打顺妃娘娘的脸,你要求救,也该向顺妃娘娘求救。” “我一个被禁足的小主,自保都难,拿什么去救一个心思不正想陷害我的奴才?” 锦绣越发慌张。 不对啊,纪美人的心思怎的比从前要活络许多。 这若是从前,她说两句许才人的坏话,纪美人必定打上毓德宫。 今日却歪歪绕绕说这么多,还直接点出她心思不正。 糟糕,难道叫纪美人看出来了? 锦绣不敢再待下去,匆匆磕了个头,便跑回咸福宫。 住在咸福宫偏殿的谢美人,正在和沈华容下棋,见锦绣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回来了,识趣地向沈华容辞别。 出了主殿,谢美人朝自己的宫女抿了抿嘴,宫女会意,悄悄去找自己的小姊妹去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许才人可为难你了?” 锦绣谄媚讨好地笑道:“娘娘放心,奴婢是纪美人的旧仆,许才人不敢为难奴婢,只会去找纪美人算账,怕是这会儿人已经在景仁宫了。” 到底没敢说纪明樱看破她的事。 沈华容点点头:“纪美人也是个可怜人,都被禁足了,还要受欺负,哎呀,我记得姐姐曾下过一道旨意,不许人去打扰纪美人养病,许才人可真是不听话,这是根本没有把姐姐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呀。” 她捡起棋盘上的棋子,一一丢进棋盒。 “叫小厨房做几道姐姐爱吃的菜,一会儿我去瞧瞧姐姐,我们姊妹一心,我这个做妹妹的,可不能叫姐姐为此伤神。” 景仁宫内。 锦绣前脚刚走,许才人领着几个宫女后脚便至。 她来势汹汹,进门就叫宫女打翻殿内新摆上的兰花。 江淮忙拦住许才人:“许才人,皇后娘娘有旨意,任何嫔妃未经皇上和皇后娘娘准许,不得入景仁宫干扰我们小主养病。” 许才人一把推开江淮:“狗奴才,你敢拦我?” 她狠狠踩上地上的兰花,碾了碾,把兰花碾成一团烂糊糊,才满意地笑了:“你们小主呢?不会是听说我来了,躲在里头不敢出来了吧?” “谁说我不敢出来的!” 纪明樱裹了一身厚厚的袄子,从里头冲出来,嘴里学了几声猫叫,猛地跳到许才人身上,对着许才人的脖子就狠狠地咬了一口! 第二十三章 消息灵通的妹妹 纪明樱这一口用了十足的力气。 下口时,她想的是上辈子被炭火灼烧的绝望和刻骨的痛。 她张狂,她娇蛮,她不聪明,她不懂得如何在深宫中勘破人心。 可她从未害过任何一个人。 这些人只因她夺得帝王恩宠,便对她恨之入骨,趁她落难,想出诸多手段折磨她。 怎能叫她不恨! 重活一次,纪明樱只想在深宫中好好地活下去,做宠妃的同时,也要博一个贤良的名声。 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放过这些跟她过不去的人。 这辈子不来招惹她便罢了,敢来招惹她,那就是找死! 直到唇齿间尝到血腥的滋味,纪明樱才松了口,呸的一声,把嘴里的血混合着痰吐在许才人脸上。 脏血,她才不沾! “啊!我的脖子!” 许才人用手一摸,摸了满手血,当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 燕贵妃领着她的拥趸才进景仁宫,就被倒在地上满脖子是血的许才人惊住了。 未曾回过神,便见一个裹得厚厚的球儿一样的东西蹿出来,喵呜一声,到处乱窜,逮着谁便咬。 众人惊声尖叫,四处躲藏。 珍珠翡翠也赶忙护着燕贵妃往后退。 惊慌之下,燕贵妃眼珠子一转,抓过大着肚子的玉美人往前推。 还好江淮就在玉美人身边,稳稳地扶住了玉美人,将她扶到一边坐下。 玉美人差点吓死,捂着胸口直喊阿弥陀佛。 回过神来看到江淮,就忙撸下手腕上的金镯子,往江淮手中塞。 “今日多亏了你,你放心,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江淮忙点头哈腰地笑:“奴才怎敢要小主的回报?这都是奴才该做的,小主,实不相瞒,奴才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纪美人,方才若是小主在景仁宫有个闪失,我们小主就得遭殃了。” 玉美人垂下双眸。 她知道是谁推了她。 当初被纪明樱从景仁宫中赶出去,她原是要听从皇后娘娘安排,住到贤妃娘娘宫中的,是燕贵妃使了手段,把她挪到毓德宫。 宫中人人皆知,燕贵妃喜欢孩子,对怀有皇嗣的嫔妃多有照顾,玉美人也就放心在毓德宫住下了。 她心里清楚,燕贵妃收留她,是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 一旦她生下孩子,这孩子若是个公主,她兴许还能争一争。 若是个小皇子,她不仅不能争,还得拱手送给燕贵妃,否则,性命难保。 但她万万没想到,燕贵妃居然为了争一口闲气,欺负一个落魄失宠的纪明樱,就不顾她和她腹中皇嗣的安危。 这哪里是喜欢孩子,这分明是不把她和她的孩子当人。 “小主怀着皇嗣,何苦还要趟这趟浑水呢?”江淮轻声细语地劝着玉美人,“往后,还是躲远一些吧。” 玉美人眼神幽深,盯着满院子乱窜的纪明樱:“你们小主真的得了癔症?” “这还有假?”江淮苦笑,“小主,我们小主便是再张狂,也不敢将怀着身孕的嫔妃赶出景仁宫啊。” 玉美人惊诧挑眉:“你是说,那个时候,你们小主就得了癔症?” 江淮叹气:“还在那之前,要不然,皇上为何会降了我们小主的位份,又为何会将我们小主幽居在此?” 玉美人不禁一阵后怕。 幸好她被纪明樱撵出来了。 听说王选侍也小产了,如今还病着,太医院那边传来的消息是王选侍身子虚,孩子才没保住,谁知是不是被纪明樱吓得。 庆幸过后,玉美人又有一丝嫉妒。 一个得了癔症的嫔妃,不挪到冷宫去,或者干脆挪出宫养病,却还把纪明樱养在景仁宫中,好吃好喝地照顾着。 听说还特地嘱咐内务府,不许克扣景仁宫的炭火。 这何尝不是一种偏爱呢? 景仁宫的动静很快便传到沈皇后那里。 “这群人,一天到晚就知道惹祸。” 她撕下才写的谱子,团起来,扔进炭盆中。 火舌立马舔上纸团,将纸团燃成灰烬。 谢妙云在一旁和宫女制皮坎肩,见那页谱子被烧了,怪心疼的。 “娘娘这是何苦?是人惹了娘娘生气,又不是谱子,这谱子娘娘都写了半个月了,眼瞅着要写好了,却又烧了。” 沈皇后轻轻摇头:“谱子不好,何必写出来丢人现眼。” “怎就不好了?臣妾觉得娘娘谱的曲子都好听着呢。” 沈皇后笑睨了谢妙云一眼,眼底尽是柔情。 “你又不懂曲子,不过是因为我写的,你才觉得好听,这曲子若是换了旁人写的,你定然会换个说辞。” 谢妙云眉眼弯弯:“臣妾虽然不懂曲谱,却能分辨一支曲子到底是好听还是难听,臣妾又向来是个公道之人,娘娘这么说臣妾,实在是冤枉臣妾了。” 沈皇后笑着合上曲谱。 她不想跟谢妙云争辩,往窗外望了一眼,见天阴沉沉的,好似要落雪了,便吩咐宫女拿斗篷来。 “你怕冷,就别跟我去了。” 谢妙云答应了一声:“那娘娘多穿点,臣妾叫人炖一锅笋干老鸭子汤来,等着娘娘回来。” 才出翊坤宫,果然就飘起了雪。 沈皇后坐了轿辇去,迎面撞上带着宫女缓缓而行的沈华容,便叫人停下轿辇。 “华儿这是要去本宫那里?” 沈华容规规矩矩地行礼。 她穿了一身湖蓝色大氅,帽子上的白色绒毛将她的小脸包裹其中,越发显得她楚楚动人。 “是呀,我想着许久没来跟姐姐一道用膳了,就过来瞧瞧姐姐,要落雪了,姐姐这是往哪儿去?” 沈皇后的视线在沈华容的脸上打了个旋儿:“去景仁宫,华儿要同本宫一起去么?” “那景仁宫怪闹腾的,我就不去了,还是去翊坤宫等着姐姐吧。” 沈皇后挑了挑眉:“华儿怎知景仁宫闹起来了?” 咸福宫与翊坤宫同属西六宫,景仁宫却在东六宫。 从咸福宫来翊坤宫,无论走哪一条路,都不可能经过景仁宫。 她这个妹妹消息倒是挺灵通。 沈华容慌张地捂住嘴:“哎呀,是我多嘴了,姐姐,其实,我知道景仁宫为什么闹起来了。” 第二十四章 没错,我们小主发癫了 沈皇后一手托着额头,看起来似乎很累。 “华儿,你快回去吧,莫要沾染这里头的是非。” 沈华容走过来,双手扶着轿辇,笑容宛若雪地里的小狐狸,狡黠又可爱。 “姐姐,你不信我么?” 就是因为她信,所以才叫沈华容莫要沾染这里头的是非。 “临近年关,国公府事情多,过了年就是父亲六十大寿,祖母近来身子也不大好,母亲要忙的事情很多,你就莫要在这个时候闹出事来,叫父亲母亲为你奔走。” 沈华容瞬间就红了眼圈。 白白的绒毛在她眼睛周围扫呀扫,小狐狸就变成了无辜的小兔子。 “姐姐,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吗?家里把我送进宫来,是要我帮衬你的,咱们姊妹在宫中守望相助,还有谁是咱们的对手?” “可姐姐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难道姐姐就这么讨厌我吗?” 她眼睛一眨,两颗晶莹剔透的眼泪,便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很快,就隐入了白色绒毛中。 沈皇后叹了一口气,头越发疼了。 “华儿,你莫要哭了,你是本宫的亲妹妹,本宫怎么会讨厌你?本宫只是不想让你掺和进后宫的是非中去罢了。” 多看沈华容一眼,沈皇后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吩咐人起轿。 轿辇走出好远,往后看去,沈华容还站在宫道上。 沈皇后叹了一口气,吩咐人走快些,想了想,又叫了宫女明翠回去一趟。 “跟贤妃说,少跟顺妃说话,只干她自己的事,实在是不自在,就先回宫。” 被沈华容一耽搁,沈皇后到景仁宫时,闹剧已经结束了。 罪魁祸首纪明樱穿着厚厚的袄子,坐在台阶上,捧着一碟子点心,小口小口地吃着,特别满足。 沈皇后来了,众人都跪地行礼,只有她,稳稳当当地坐着。 燕贵妃立即找到了发难的机会。 “皇后娘娘!纪美人见了皇后不行礼,此乃大不敬,请皇后处罚纪美人!” 燕贵妃方才跌了一跤,发髻上的玉簪子跌碎了,半侧的头发都散了下来,很是狼狈。 她不想在沈皇后面前露了短处,狠狠扯下身边张婕妤的发簪子,随手一绾,绾出个发髻,将簪子插了上去。 沈皇后盯着那发髻看了一眼,嘴角微垂。 美人不管怎么样都是美的,不像她,姿色平平,年纪渐长,空有一个皇后的名分。 她无奈地直叹气:“好了,本宫不是下过旨意,不许你们来打扰纪美人养病么?你们是把本宫的旨意当成了耳边风?” 燕贵妃立时拧起两道柳叶眉:“皇后怎的这般偏袒纪明樱?明明是她欺辱人在先!” 她拉起许才人,指着许才人血淋淋的脖子:“皇后没瞧见吗?许才人差点被纪明樱咬死!许才人伤得这么严重,皇后还要偏袒她吗?” 追随燕贵妃的嫔妃们都连声附和,非要沈皇后给个说法。 沈皇后越发头疼了。 她瞪了纪明樱一眼。 当初不过是随口说的癔症,想着借此困住纪明樱。 纪明樱失宠,华儿也就多了一分争宠的机会。 谁知纪明樱居然还真的装上了。 一个癔症,屡试不爽。 纪明樱见好就收。 沈皇后都瞪她了,她再不知道好歹,怕是沈皇后过后要想法子整治她。 “啊!你们都是从哪里蹿出来的!” 她大吼一声,抓起点心,照着燕贵妃就丢了过去,正中燕贵妃的发髻。 燕贵妃那发髻原本就是随手绾的,只用了一根簪子簪着,松松垮垮。 被点心一砸,就彻底散了。 头发丝还沾染着不少点心渣子。 看起来,倒更像是得了癔症。 很是滑稽。 众人都很想笑,觑着燕贵妃的神色,却不敢笑。 只有纪明樱,捂着肚子,指着燕贵妃哈哈大笑。 “疯子!疯子!她是个疯子!” “纪明樱!你这个贱人!” 燕贵妃气急败坏,冲到纪明樱跟前,抬手便打。 纪明樱岂能叫她打到。 她往旁边一闪,燕贵妃不仅没打到她,反而自己跌倒,猛地磕在台阶上。 众人大惊。 珍珠翡翠慌忙冲上前,把燕贵妃扶起来。 燕贵妃闭着双眼,捂着嘴,哎呦哎呦地直哼唧。 “娘娘磕到哪儿了?” 珍珠小心翼翼地挪开燕贵妃的手,瞧了一眼,又立马用帕子掩上。 她跪在地上给沈皇后磕头,言辞激愤:“皇后娘娘,纪美人把我们娘娘的嘴唇磕破了,请皇后娘娘严惩纪美人。” 燕贵妃的衣裳脏了,头发散乱着,又用帕子捂着嘴,躲在翡翠身后,鬼鬼祟祟的,比纪明樱还更像一个疯子。 沈皇后扯着嘴角笑了笑,又很快板起一张脸。 “本宫都说过了,纪美人得了癔症,叫你们不要闯进景仁宫,你们非不听,瞧瞧,如今闹成这个样子,你们叫本宫怎么处罚一个疯子?唉,也只能你们自认倒霉了。” 燕贵妃猛然抬起头,眼里全是怨毒。 因用帕子捂着嘴,她说话便闷闷的。 “皇后这么偏袒一个疯子,皇上知道吗?” 她吩咐自己宫里的太监,速去养心殿请皇上来。 “皇后娘娘久居翊坤宫吹笛子谱曲子,早已不将后宫之事放在心上,既如此,不如就请皇上来断案,还臣妾一个公道!” “放肆!” 沈皇后拧眉厉呵。 “皇上日理万机,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燕贵妃怎可用些许小事去打搅皇上?都进去坐着,本宫今日倒是要听听前因后果!” 她率先进了撷芳殿,诸位嫔妃紧随其后,只有纪明樱还在院子里上蹿下跳,石榴樱桃陪着她,江淮便进了主殿中。 他撩起袍子,身板笔直地跪在沈皇后面前。 “禀皇后娘娘,小主身子不好,这些日子都吃着太医开的药,太医特地嘱咐过了,叫我们小主静养,万不可再受刺激,以防小主发癫。” “谁知今日许才人找上门来,气势汹汹要问我们小主的罪,还引来了燕贵妃等主子们,我们小主被吓着了,又发了癫,这才伤了许才人。” 沈皇后似笑非笑地盯着许才人。 “许才人,原来是你挑起的事端啊。” 第二十五章 皇后和贵妃都想让她死 许才人心一紧,刚要跪地求饶,被燕贵妃扫了一眼,又定下心神,稳坐在椅子中,捂着脖子哼哼唧唧。 她倒也不是装的。 纪明樱那一口用了狠劲儿,从她脖子上撕下一小块肉来。 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她脖子上已经换了两块帕子,却还是没止住血。 可无论是沈皇后,还是燕贵妃,都没人提起要给她找太医。 还是玉美人遣了人去寻太医,并把自己的帕子借给她使唤。 瞧许才人这副模样,沈皇后便放缓了语气。 “罢了,你就坐着说吧,为何要闯进景仁宫?你难道不知纪美人得了癔症?” 许才人哭丧着脸,哼唧道:“皇后娘娘,先前嫔妾还以为纪美人是装的,谁知她居然是真的得了癔症。” 一个失宠了的嫔妃,得了癔症,居然还住在景仁宫的主殿中,皇上也太偏心了。 许才人原本只有五分恨纪明樱,如今也变成十分恨了。 “胡闹!” 沈皇后重重地拍了两下桌子。 “皇上和本宫难道会骗你们?” 她一一扫视众人,对上燕贵妃的视线,眼里就多了一抹嘲讽。 “本宫知道你们心里不服气,你们一定很疑惑,纪美人得了癔症,为何还能住在景仁宫主殿,实话跟你们说,这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念着纪太傅功劳甚高,纪美人的父亲纪大人又是因防汛一事而身染重疾去世,便只褫夺纪美人的封号,降了她的位份,将她幽居于此,又请了杭城神医魏集的徒弟严子陵来为纪美人医治。” “等纪美人病好了,就仍旧恢复她淑妃的位份,到时候,咱们姐妹们又能其乐融融,你们如今趁着她病重便欺辱她,皇上若是知道了,定然不会轻饶了你们。”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眼神微妙,心思各异。 台阶上的纪明樱差点气死。 沈皇后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给她招惹仇恨。 本来跟着燕贵妃的这些人,就都很讨厌她。 如今听说她疯了,皇上还是这么宠着她,岂不是更嫉恨她吗? 亏她从前还觉得沈皇后处事公道呢,看来也是个骗人精。 不知道上辈子她惨死一事,沈皇后有没有掺和进去呢? 撷芳殿中,沈皇后见众人都不说话了,才又点着许才人的名字:“许才人,你还没给本宫一个理由,今日到底为何要闯进景仁宫?” 许才人支支吾吾,不停地往燕贵妃这里瞟。 被燕贵妃恶狠狠地瞪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 两个人,一个用帕子捂着脖子,一个用帕子捂着嘴,倒是有一种说不清的诡异感。 “说啊,怎么哑巴了!” 许才人被吓了一跳,忙跪下来哭诉。 “皇后娘娘明鉴,是纪美人纵容奴才侮辱嫔妾,说嫔妾……说嫔妾……” 沈皇后不耐地挑眉:“说你什么!” “说嫔妾是贵妃娘娘的一条狗!” 殿内接二连三响起了笑声。 这些妃子虽然追随燕贵妃,都是燕贵妃的狗。 但狗和狗之间,还要争个高低呢。 平日很多人都看不上许才人。 奈何许才人仗着燕贵妃喜欢三公主,又住在毓德宫的偏殿中,有更多讨好燕贵妃的机会,在燕贵妃面前,许才人就是比她们这些人更能说得上话。 张婕妤等便早就想着让许才人跌个大跟头了。 她们不敢笑话燕贵妃,还不敢笑话一个许才人么? 许才人的脸色涨得通红,眼泪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皇后娘娘,妾身如今的位份可不比纪美人低,又是公主生母,怎能忍得下这口气!一时气昏了头,才不顾皇后娘娘的旨意,闯进景仁宫,谁知却被纪美人咬伤了脖子。” 她哭着往前膝行几步。 “皇后娘娘,您可得为嫔妾做主啊!三公主一日大似一日,若是叫三公主知道景仁宫的奴才是怎么骂嫔妾的,嫔妾这个当娘的,在三公主面前可就抬不起头来了!” 沈皇后望向安静坐在台阶上的纪明樱。 她和华儿同岁,都是花朵一样的年纪。 华儿进宫比纪明樱早一年,承宠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纪明樱却已经是风头盖过燕贵妃的宠妃。 即便是落魄到这个地步,皇上明面上冷淡纪明樱,私底下,依旧叫人盯着景仁宫的动静,生怕有人欺负了纪明樱。 她敢保证,燕贵妃身边的太监还没走到养心殿,皇上那边就已经知道景仁宫的闹剧。 皇上对纪明樱,到底是不同的。 母亲说得对,她不能再任性,不能再生华儿的气。 她得为了沈家着想。 纪明樱既然喜欢装癔症,那就让她的癔症永远都好不了。 “是么?”沈皇后收回视线,不疾不徐地问许才人,“是景仁宫的哪个奴才骂你的?你指出来,本宫为你做主。” 许才人委屈巴巴地哭道:“是顺妃娘娘身边的锦绣。” 众妃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顺妃是皇后的亲妹妹,顺妃的宫女骂了许才人,不知皇后要如何处置。 沈皇后缓缓扯了扯嘴角。 怪不得华儿说她知道景仁宫是怎么闹起来的,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居然是顺妃的宫女!” 燕贵妃捂着嘴,呜呜咽咽地喊。 说话模模糊糊的,众人都得伸长耳朵才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许才人,你方才说,纪美人的宫女骂了你,本宫怕你惹怒了染上癔症的纪美人,才领着诸位姊妹赶来劝你,怎么又变成是顺妃的宫女骂你了?” 燕贵妃两眼放光,直逼许才人。 “你早说呀,你若是早说了,本宫就带你去咸福宫找顺妃要个说法了!” 今日是治不死那个小疯子了。 一个疯子罢了,她想叫她什么时候死都成。 但叫沈皇后吃瘪的机会,可并不多见。 能把顺妃拖下水,也算是折断沈皇后的一条臂膀。 燕贵妃越发得意,即便眼下形容狼狈,也掩盖不住她双眸中的华彩。 “皇后娘娘答应了要给许才人一个说法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沈皇后漠然地看过来,对上燕贵妃得意的神情,就弯起嘴角笑了。 “锦绣,杖杀。” 第二十六章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 “杖杀?”燕贵妃冷笑,“皇后此举怕是有失公允,皇后娘娘素来标榜公道贤良,却不肯给一个宫女辩解的机会,这不大好吧?” 沈皇后的手缩在袖子里,暗暗掐着手心。 华儿可真是不省心,居然能叫自己的宫女落一个这么大的把柄在燕贵妃手中。 锦绣必须得死,不然,以后不知道要给华儿惹出多少祸事。 “一个奴才,以下犯上,辱骂公主生母,难道不该杖杀?” 燕贵妃撇了撇嘴:“嫔妾只是觉得,皇后娘娘的心也太狠了,说杀就杀,可真是吓人呀。” 她忘记自己嘴上有伤,一撇嘴,就扯得嘴唇生疼,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沈皇后就轻声笑了:“贵妃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若是本宫记得没错,那锦绣原先是在景仁宫伺候的,所以许才人先前说的也没错,是纪美人的宫人辱骂了她。” “不过,到底是不是纪美人纵容的,却也不好说,如今纪美人疯了,这些个奴才们自然是把什么都往纪美人身上推,许才人,此事是你不对。” “你身为公主生母,被一个奴才挑唆着来欺辱纪美人,还闹出这么荒唐的事来,真是有失体统,本宫就罚你抄写女则一卷,散了吧。” 许才人不甘心。 她的脖子被咬伤了,又被这么多人笑话,脸面尽失,没攀扯上顺妃,还没欺辱成纪美人,回到毓德宫,定然要被燕贵妃斥责,这也太不划算了。 “皇后娘娘罚了嫔妾,嫔妾没话说,可皇后娘娘却不能不罚顺妃和纪美人呀,只罚嫔妾一人,怕是宫中姊妹们都不服气呢。” 燕贵妃一派的人纷纷附和,都说沈皇后此举有失公允。 沈皇后目光沉沉,一一掠过殿中嫔妃。 自从小产后,她消沉已久,这才给了燕贵妃可乘之机。 原本以为纪明樱能跟燕贵妃斗上一斗,却没想到,纪明樱却是个不堪重任的。 华儿虽有些小心眼,但跟燕贵妃比,还嫩了一些。 贤妃又是个老实人,宫中其他人,例如孟婕妤、廖才人等,素来不参与纷争,思来想去,居然无人可用。 只得她亲身上阵了。 “谁不服气,站出来与本宫说。” 众嫔妃说得倒是很欢,真要她们站出来,就没有一个人敢冒头了。 就连燕贵妃,也只是一个劲儿地瞪着许才人。 许才人咬了咬牙,嗡嗡地道:“皇后娘娘,嫔妾不服。” “只有你一个人不服气?” 沈皇后略带嘲讽地轻笑一声。 强悍如燕贵妃,也不敢明面上反对她,这就是做皇后的好处了。 “既然你不服,那就回去把女戒女则各抄上十卷,再罚俸银三个月!” 许才人大惊失色:“皇后娘娘!” 沈皇后横了她一眼。 “你方才不是说不服气么?本宫就叫你心服口服,都散了吧,赶紧回去看看你的脖子,本宫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说疯子的牙齿都有毒。” “许才人,你被咬得这么重,可莫要中了毒,三公主还小,没了亲娘怪可怜的。” 满座震惊。 沈皇后一向温和淡然,说话何曾这般尖锐过? 今儿个是受了什么刺激? 纪明樱一直坐在台阶上,冷眼瞧着这一出闹剧。 燕贵妃的小动作太多了,沈皇后这是被逼急了。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接下来,沈皇后怕是要好好跟燕贵妃较较真儿了。 正好,她可以窝在景仁宫内休养生息,纷争之中,最容易看出谁才是对她不怀好意的那个人。 “小主怎么坐在这儿?” 严子陵的声音猛然撞入耳朵,纪明樱回眸一笑,把严子陵笑成了一张红脸。 “嘘……” 她压低了声音,朝着严子陵摆摆手。 “我眼下是个疯子,会咬人的那种疯子。” 严子陵从善如流:“小主的癔症犯了?” 纪明樱无奈地抿抿唇。 这人是不是有病? 哪有大夫问一个有癔症的人,是不是犯了癔症? 她哼了一声,不搭理严子陵。 严子陵也没计较,蹲下来给纪明樱把脉。 “咦?” 瞅见他又皱眉头,纪明樱就心烦。 “你每次都咦咦咦,你到底咦咦咦个什么劲儿!我是要死了吗!” 严子陵眉眼弯弯:“小主果然犯了癔症。” 他起身朝纪明樱行了礼,绕过纪明樱,从容步入撷芳殿。 给沈皇后及众位嫔妃行礼过后,严子陵便一脸严肃地咳嗽了两声。 “皇后娘娘,纪美人的癔症凶险,为了诸位娘娘的安危着想,请娘娘们移驾别处,免得一会儿纪美人发了疯,再伤了娘娘们。” 座中嫔妃们都窃窃私语。 原来纪美人是真的疯了。 众人又都横生醋意,皇上对纪美人可真是不一般呢。 尤其是燕贵妃,气得直咬牙。 她这一咬牙,就疼得叫出了声。 沈皇后乜斜她一眼,还是忍着快意吩咐严子陵:“请严神医为贵妃和许才人瞧瞧……” 许才人抢过话头,率先冲到严子陵跟前:“严神医,你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中毒了?” 许才人的脖子上少了一小块皮肉,伤口边缘处都翻了过来,血肉模糊,很是吓人。 严子陵看了就直皱眉头。 纪美人是属狗的吗? 牙齿这么厉害。 他本不想过来的,这样的小伤,叫个太医过来瞧瞧就行了。 若不是师父逼着他,若不是皇上以小时候的交情挟恩以报,他才不会进宫呢。 进宫就要处置这样芝麻蒜皮的小伤。 “没事,”严子陵用帕子包着手,扒拉开许才人的脖子,看了看,就下了断定,“请才人去太医院寻个太医,开个止血的膏药抹一抹,等结痂了就好了,咦?” 许才人刚放下了一颗心,被他这一声“咦”吓得浑身直哆嗦。 “神医,我怎么了?是不是纪美人的牙有毒?我是不是要死了?可怜我那尚且年幼的三公主哟……” 严子陵的眉心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许才人,你是不是往脖子上抹了什么东西?你瞧瞧,我用帕子一擦你的脖子,你这脖子就掉色了。” 众嫔妃纷纷低头忍笑。 许才人抖得更厉害了。 第二十七章 纪美人中毒了 时下以白为美。 民间女子最时兴的妆容就是顶着一张大白脸,描着两弯柳叶眉,再点上一抹鲜红的樱桃唇。 到了宫中,这妆容就更夸张了。 嫔妃们不仅要把脸涂抹成白的,连脖子和手都要抹成一色的。 只不过,这抹脸和脖子的粉,也有高低贵贱。 身份品级高一些的妃嫔,用的都是上好的玉容膏,看着并不夸张,若是出了汗,淋了雨,或者用帕子轻轻擦一擦,也很难抹掉,非得用特制的油卸除不可。 自然也有像沈皇后、孟婕妤这种不喜欢涂脂抹粉的,还有燕贵妃和纪明樱这样自恃天生丽质的,不肯涂抹玉容膏。 不过大多数嫔妃还是想着能天天抹这个东西,毕竟,谁不想变得好看一些呢。 品级低又不舍得花钱的嫔妃,用不起玉容膏,用的便是些劣等货,涂上去,容易抹掉,且脸上白得跟死人似的。 这些劣等货统一有个名称,叫玉白散。 许才人也不例外。 她本就皮肤粗糙,生了三公主之后,就越发憔悴。 为了遮掩脸上的黯淡,只能拼命地涂抹玉白散。 反正玉白散便宜,几日一罐也用得起。 座中这些嘲笑她的人,谁没往脸上涂抹玉白散? 不就是平日看她不顺眼,逮着个机会,就拼命地踩她吗? 这个严神医的嘴巴也犯贱得很,看病就看病,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许才人便没好气地瞪着严子陵:“是啊,我涂了玉白散!宫中谁不涂这个……” “糟了!” 严子陵拎起桌子上一壶茶,转身就朝纪明樱走去。 江淮心里一沉,忙举步跟上。 “严神医,这玉白散有毒么?” 严子陵看了江淮一眼,把手中茶壶交给他。 “是,这些个叫女子变白的东西,或多或少都有些毒性,玉白散太过低劣,毒性尤其大,若是少量涂抹在肌肤上,倒也不用怕,怕就怕这东西入了口,或者沾染在伤口上。” 江淮当即就变了脸色。 他接过茶壶,疾步走到纪明樱身边:“严神医,我要如何做?”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此刻的语气有多么慌张,乃至于声音都在发颤。 “先用茶水让纪美人漱口,再去取一双银箸来,抠着纪美人的嗓子,逼着她把今日吃的东西都吐出来,我这就开个方子,给纪美人解毒。” 按理说,纪明樱就咬了许才人一小口,吃进去的玉白散不算多,不会中毒。 但架不住许才人抹得多啊。 严子陵方才仔细查看了,许才人那脖子上足足能抹了二两玉白散,都快抹成一个壳子了。 纪明樱等于是吃进去一口玉白散的壳子,这个毒性就有点大了。 他向崔邕保证过,要确保纪明樱从内到外,从头到脚,无一丝毒性。 说到就要做到,他不能砸了他师父的招牌。 一听这玉白散有毒,几个抹了玉白散的嫔妃都吓得拼命用帕子擦着自己的脸和脖子。 瞬间,方才一个个还惨白如厉鬼,这会儿都现出原有容貌。 沈皇后一眼望过去,差点乐出声。 平常一个个都标榜美貌无双,原来也不过如此。 许才人尤其着急。 她这脖子上破了个口子,肯定也沾染了不少玉白散。 “严神医!” 许才人吓得都要哭出来了,围着严子陵直转悠。 “你先瞧瞧我的脖子吧,我是不是也中毒了?可怜我那尚且年幼的三公主哟!” 严子陵直言不讳:“才人暂时还没中毒,但倘若才人再不回去清洗伤口,给伤口上药,怕是就要中毒了。” 许才人拔脚就走,居然把燕贵妃忘了。 诸位嫔妃也都不好意思再待在一起。 如今大家脸上是真的不好看,黑一块,白一块,一个个看着跟大花脸似的,都不好意思对视,枯坐着也没什么意思。 沈皇后早已看出众人的窘迫,可她就是不肯发话,叫众人回去。 众人只能干坐着。 瞧着这些人的鬼样子,沈皇后就高兴。 她目露笑意,召唤严子陵。 “严神医,你给纪美人开了方子后,叫奴才们去抓药,你过来给燕贵妃瞧瞧。” 燕贵妃忙起身,捂着嘴,模糊不清地道:“多谢皇后好意,嫔妾只是受了一些小伤,不碍事的,这就回去了。” 沈皇后挑了挑眉。 燕贵妃一向很在意容貌,脸上生个痘,都差点把太医院掀翻。 这回嘴唇被磕破了,却不着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一定要叫严子陵给燕贵妃治伤。 “贵妃着什么急?严神医医术高超,请严神医看看贵妃的伤,本宫也能放心了。” 燕贵妃一直推拒:“些许小伤,哪里需要神医诊治?” “哦?贵妃居然这般平和淡然,真叫本宫不习惯。” 沈皇后朝着几个宫女摆了摆手。 “你们去请贵妃坐下,让严神医给贵妃好生看一看,可别落下了疤,到那时,皇上怪罪下来,谁都担待不起。” 燕贵妃双眼直往外喷火。 贱人! 就是故意在为难她! 总有一日,她会把这个贱人从皇后的位置上拉下来! “娘娘,”珍珠扶住了燕贵妃,轻声哀求,“娘娘就让严神医看一眼吧,这个伤或许真的得严神医诊治呢。” 燕贵妃一眼横过去,珍珠就不敢说话了。 她还不解气,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给了珍珠一巴掌。 “贱人,连你都敢为难本宫!” 珍珠慌忙跪了下去:“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在为娘娘着想!” 院子里,石榴和樱桃一左一右地按着纪明樱,江淮正握着一双银箸,小心翼翼地伸进纪明樱的喉咙里。 纪明樱哇的一声,将今日吃的东西全都吐了个干净。 江淮犹嫌不够,居然又捅了几下,直到纪明樱都吐出了苦胆水,他才罢手。 “好苦啊!” 纪明樱挣脱丫头的束缚,捂着胸口,眼泪汪汪地踹了江淮一脚。 “你是想害死我呀!” 她嘴里嚷着蜜饯,便往撷芳殿而来。 殿中嫔妃怕她发疯,纷纷尖叫着,站起来往里退。 挤挤挨挨中,不知道是谁碰到了燕贵妃,一把扯下她手中的帕子。 “啊!贵妃娘娘的牙!” 第二十八章 你记住,你是人 明红指着燕贵妃惊慌大叫,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燕贵妃的牙齿上。 燕贵妃一愣,慌忙去捂自己的嘴。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沈皇后忍着笑,佯装关切:“呀,燕贵妃,你的大门牙怎么缺了大半截儿?这可如何是好?” 大门牙缺了半截儿? 纪明樱都忘记取点心了,立马蹦到燕贵妃身前,去掰燕贵妃的手。 “你找死啊!” 燕贵妃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武德充沛,一抬手就要打纪明樱。 亏得江淮冲过来护住纪明樱,这一巴掌就拍在江淮身上。 沈皇后不高兴了:“贵妃这是做什么?临近年关,把死呀活呀的放在嘴上,说些不吉利的话,多晦气,何况纪美人生着病呢,贵妃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亏贵妃还是武将世家出来的呢,这点胸襟都没有。” 燕贵妃怒目圆瞪,眼里喷出来的火,几乎要把沈皇后烧死。 贱人。 凭这贱人的姿色,也敢笑话她? 莫说她只是断了半截儿大门牙,就是整口牙全掉光了,也比皇后这个丑女好看千百倍! “燕贵妃就别光顾着瞪本宫了,”沈皇后略有不耐,“快些回毓德宫,请严神医过去瞧瞧,这段日子不要出来了,就好好在毓德宫养病吧,免得冲撞了皇上。” 燕贵妃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她毫不示弱,抿着唇冷笑:“我冲撞皇上?皇后娘娘说这样的话,也不怕人笑话,放眼宫中,除了本宫,谁的容貌能与本宫争锋?” 众人都没说话,但有不少人的视线都悄悄往纪明樱身上瞟。 纪明樱已经“疯”了。 别的娘娘小主即便是大冬天,也穿得光彩亮丽。 只有纪明樱,把自己裹得跟个球儿似的,脸上未施粉黛,头上无有金银,却偏偏俏丽无双。 哪怕只盯着蜜饯往嘴里送,做些怪模怪样,也依然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也难怪她一进宫,就夺走了圣心,将燕贵妃稳稳压了一头。 谁叫人家生得好看呢? 燕贵妃顺着众人的视线,盯着纪明樱看了两眼,心中戾气暴涨。 一个疯子,也配跟她比? 她转手去抽玉美人头上簪子,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照着纪明樱的脸便刺了下去。 “小主!” 江淮伸手挡住金簪,另一只手将纪明樱牢牢地护在身后。 金簪霎时穿透江淮掌心。 纪明樱傻眼了。 盯着那还带着血的金簪,惧怕与怒火在心底不停变换。 燕逢春,欺人太甚! 她不能再继续躲在癔症的壳子下,否则,迟早要被燕逢春欺负死。 “燕贵妃,你想做什么!” 沈皇后指着燕贵妃厉呵,又忙吩咐刘德着人拿下燕贵妃。 “谁敢!” 燕贵妃端坐在玫瑰圈椅中,眉眼中尽是嘲讽。 “皇后娘娘,敢问嫔妾做了何事,你要命几个狗奴才侮辱我?” “你持金簪在宫中行凶,本宫贵为皇后,还罚不得你么?” “行凶?” 燕贵妃娇笑两声。 缺了的半截门牙上还沾染着血,狰狞可怖。 “本宫教训一个狗奴才,也算是行凶么?什么时候,奴才也能当人看了?” 江淮的手一抖,紧紧握住了纪明樱的手腕。 纪明樱转头看去,只看到他苍白的一张脸,和毫无神采的一双眼睛。 她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江淮的手,掏出帕子捂在江淮的伤口处。 这么好看的手,以后怕是要留下疤了。 奴才不是人。 命好的跟着一个好主子,旁人看在主子的面上,不会为难这个奴才。 命不好的,跟着一个没用的主子,主子都不是人了,奴才还怎么能叫做人呢? 沈皇后板着脸,起身叫众人都散了。 “都各自回宫去吧,以后莫要再闯入景仁宫,再有下一回,本宫可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众人都忙行了礼,各自散去。 玉美人等着燕贵妃等人都走远了,才转身折回去,追上了沈皇后的轿辇。 “皇后娘娘,嫔妾有事相求。” …… 严子陵为江淮处理了伤口,就匆匆去了毓德宫。 景仁宫里留下一片狼藉,石榴和樱桃正在外头打扫。 江淮也要去帮忙,纪明樱把他留下了。 “疼吗?” 她轻轻碰了碰江淮的伤口,又迅速挪开。 金簪刺破江淮手心的闷响,叫她想起前世被一点一点割裂时的痛楚。 不由自主浑身颤抖。 江淮跪在纪明樱的床前,把自己的小脸搁在纪明樱的手心里。 “小主一摸,奴才就不疼了。” “胡说。” 怎么可能不疼呢? “真的!”江淮一双眼睛惨若星辰,眼睛里闪烁着纪明樱的影子,“为了小主,奴才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这点小伤,有什么可疼的呢。” 他越是这般,纪明樱就越难过。 是她无能,才叫跟着自己的人受苦。 “小主不高兴?那奴才学几声狗儿猫儿叫,逗小主开心?” 江淮当即就在地上跪着转圈圈,学着小狗叫小猫叫。 纪明樱越发难过了。 “江淮,你过来。” 她把江淮叫到跟前,开了床头的柜子,取出一柄嵌红宝的银梳子,放进江淮的手心。 “这是我进宫之前,我哥哥送我的,今儿个你救了我一命,这个就算是赏你的,你拿着卖了换钱吧,多给自己攒些出宫的养老钱。” 江淮一愣,忙膝行上前:“小主,奴才不出宫,奴才要长长久久地伺候小主,服侍小主终老。” “你这么聪明,在宫里做奴才,委屈了,等你到了能出宫的年纪,我那会儿若是还能在皇上跟前说上话,就会为你求个恩典,出去过日子,堂堂正正做个人,比在宫中做奴才强。” 纪明樱拍了拍江淮的头,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你记住了,你虽然身为贱籍,但你首先是个人。” 江淮双眼越发明亮。 他怔怔地盯着纪明樱半晌,才扯着嘴角,没心没肺地笑。 “奴才记住了,不管什么时候,奴才都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皇上驾到!” 鸿宝太监熟悉的声音响起,纪明樱瞬间打了个激灵。 她一把推开江淮,迅速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却没看到,被子外,被她推开的江淮一脸怨毒。 第二十九章 美人,饶了你祖父吧 脚步声在床前停下,明黄色的衣角在被子的缝隙里闪过。 “为何躲在被子里?怎么,你也知道你今儿个做错了事,没脸见朕了?” 纪明樱哼哼唧唧的,不肯搭理崔邕。 她至今想不明白。 明明皇上之前对她很包容的。 两个人闹起来时,她都可以骑在皇上身上。 可为什么她只是将皇上踹下床,事后也解释过了,是闺中情趣,皇上却要生这么久的气? 把她困在这里,说她有病,纵容沈皇后说她得了癔症,还大张旗鼓请了神医之徒来为她治病,却不说她到底有什么病。 褫夺她的封号,降了她的位份,却又不许内务府苛待她。 叫她来看,皇上才是真正有病的那个人。 这么一寻思,纪明樱的脑袋就好似开了窍,一束光直勾勾地照亮了她的大脑。 说不定,还真是皇上有病! 就是因为皇上有病,所以才死在她身上。 皇上昏迷那三日,定然有太医隐约查出皇上病症。 皇上这才请了严子陵进宫。 为掩人耳目,就说她得了重病。 好一个奸诈的皇上呀! 纪明樱自以为猜透崔邕的想法,在被子里嘿嘿笑了两声。 笑声传出来,崔邕也跟着笑了。 “真的发癫了?” 他动手去掀纪明樱的被子,纪明樱揪着被子就滚到了最里头。 “躲什么躲?快出来,朕听严子陵说,你中毒了,叫朕瞧瞧。” 被子里的人闷声闷气地直哼哼。 “皇上又不是神医,臣妾就是要死了,皇上看一眼,难道臣妾就能活过来?” “又胡说!” 崔邕沉下脸,想教训纪明樱几句,又舍不得。 这小妖精哪里知道,她上辈子是真的被活生生折磨死的。 这辈子,他绝不允许有人折磨樱儿。 待他扳倒那个人,定然会腾出手来,一一处置欺负樱儿的人。 “你这屋中怎么这么冷?内务府没送炭火来?这群狗奴才!朕这就叫人去打他们的板子!” 纪明樱翻了个白眼。 皇上的脾气还是这么暴躁。 “皇上别冤枉了好人,内务府可没苛待我,是我吩咐石榴樱桃不许生火盆。” “为何?这里冷得跟地窖似的,你病了可怎么好?” “臣妾要是病了,皇上就会过来看臣妾了,就像今日一样。” 崔邕拿纪明樱没法子:“又胡说,你若是病了,朕就把你身边的几个奴才全拖出去砍了。” 纪明樱打了个哆嗦。 上辈子她死了,石榴和樱桃是什么下场? 祖父他老人家呢? 还有她那个不争气的哥哥,年龄还小的嫂嫂…… 她想都不敢想。 “怎么都冷得打摆子了?” 崔邕忙叫进鸿宝。 “朕记得滹沱国曾进贡了一只青金龙魑镶宝火炉,把这火炉找出来,赐给纪美人,即刻就去,这屋里这么冷,纪美人又病着,怎么能受得住。” 鸿宝点头哈腰地去了,心中的讶异翻了一个浪头又一个浪头。 那滹沱国进贡的火炉甚是精美,燕贵妃要了几次,皇上都没舍得给。 可明知道纪美人闯了祸,皇上处理完政务,不仅立马来看纪美人,还把这火炉赏给了纪美人,可见皇上还是宠着纪美人的。 他得再去嘱咐自己的徒子徒孙们,千万别得罪景仁宫。 “你还不出来么?” 崔邕无奈地坐在床沿上,盯着被子笑。 “朕一会儿还要去毓德宫看望燕贵妃,你若是不肯见朕,朕这就走了。” 纪明樱不信:“皇上还没去看过燕贵妃?可别哄樱儿了,实话告诉皇上吧,许才人不知为何要去为难臣妾宫中的旧人,如今在顺妃身边伺候的锦绣,那锦绣也不是个好东西,张嘴就污蔑臣妾,许才人就带着燕贵妃等人找上门来。” “臣妾可不是好欺负的,哪怕如今遭了皇上的厌弃,臣妾也不想坐以待毙,白白叫人欺负,这才去咬了许才人,至于燕贵妃那半截大门牙,是她要打臣妾,臣妾躲开了,她自己磕的,跟臣妾没关系。” “事情就是这样,皇上一会儿去毓德宫,听到的,怕是另外一个版本,臣妾不管皇上信谁的,也不管别人怎么说,总之,臣妾敢发毒誓,臣妾说的就是实话。” 她从前就是这样,在崔邕面前有什么说什么。 这是进宫之前祖父教她的。 祖父说,皇帝心思敏锐,又敏感多疑,她既是皇上的妃子,也是皇上的臣子,还是皇上的奴才,在皇上面前,就得实话实说。 切勿有所隐瞒。 瞒了无关紧要的小事倒也罢了,若是大事,被皇上察觉了,往后就再也别想得到皇上的庇佑。 纪明樱又很笨,不擅长与人斗心眼,便老老实实听祖父的话。 她怕崔邕不信她,就在被子里发毒誓。 “皇上,臣妾以臣妾的祖父发誓,若臣妾方才所言有半句假话,那就叫臣妾的祖父不得好死,死后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轮回,就算能轮回,也是堕入畜生道!” 崔邕吸了一口冷气。 “樱儿,你就这么恨纪太傅吗?你祖父年事已高,就饶了他吧,以后发誓,用你兄长来起誓。” 纪明樱啧啧了两声,很是不屑。 “我兄长无恶不作,早就该下地狱了,我用他起誓,这誓言怕是旁人听着也不信。” 崔邕抖着肩膀直乐。 小妖精还是跟从前一样,有什么说什么,直肠子,没心眼儿。 “你往后不必再往养心殿送佛经了,如今你得了癔症,再送佛经,怕是要叫人起疑心。” 纪明樱“腾”的一下从被子里钻出来,瞪着一双杏眼,委屈巴巴地看着崔邕。 “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臣妾只有送佛经这一条能跟皇上联系上的路了,皇上还把这条路给堵上了,这是不给臣妾活路了吗?” 她一哭,崔邕就心疼。 “好了好了,朕是怕你累着,往后你若是想朕了,叫奴才去说一声便是,朕若是得空,就来看你。” 纪明樱撇撇嘴:“臣妾如今是个疯子,皇上经常来看一个疯子,就不怕后宫的人说闲话吗?” 第三十章 皇上,你看臣妾美不美! 崔邕不悦:“谁敢说朕的闲话?你如今竟也担心这些?” 纪明樱紧紧揪住被子。 皇上最喜欢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 可如今的她,却前怕狼,后怕虎。 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妖精。 皇上不喜,太正常了。 纪明樱装不出从前的样子,即便装得出来,能骗得了皇上一时,骗不了皇上一世,索性就不装了。 “怎么不担心呢。” 她叹了一口气,抱着双膝坐在床上,怅然地盯着对面的鸡翅木纹香莲翘头案。 上头原先还有暖房每日送来的花儿。 因她已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淑妃,这花儿就不送了。 鸡翅木纹香莲翘头案上便空空荡荡。 “皇上把臣妾困在景仁宫,只说臣妾有病,却迟迟不给臣妾一个结果,如今臣妾还得了癔症,为了自保,只能装疯,更加坐实了这癔症之事。” “今日那些人上门,臣妾还能用癔症糊弄过去,他日呢?糊弄的多了,总有人不怕疯子,届时,臣妾还用什么手段自保?” 她移开视线,平静地直视崔邕的双眼。 “皇上,臣妾已经想尽招数勾引皇上了,皇上却始终不为所动,勾引的次数多了,连臣妾都觉得自己不要脸,臣妾累了,只能最后再勾引一次。” “若是这一次皇上还不上钩,那臣妾往后就老老实实地被人欺辱,再也不想着反抗,给皇上惹麻烦。” 她一提“勾引”二字,崔邕就想到那些写着佛经的肚兜,压抑在内心深处的火蹭一下被点燃。 本想拔脚就走,奈何心里又痒痒,实在是想知道,纪明樱还能使唤出什么手段来。 纪明樱缓缓解开外裳,一件又一件。 看似淡定,其实她心里都快急冒烟了。 因屋里没生火,她怕冷,把能穿的都穿上了。 这会儿脱起来特别慢。 真担心她还没脱完,皇上就走了,那她准备的猛料便白费了心思。 好在,崔邕不仅很有耐心,还坐了下来,笑眯眯地盯着她看。 一如从前二人玩的那些闺中小把戏。 纪明樱放下心,朝着崔邕抛去一个媚眼,迅速脱下最后一件衣裳,猛地跳下床。 “皇上,你看臣妾美不美!” 她没穿衣裳,但又不是光着,从头到脚都用一层绸子裹得紧紧的,将妖娆的身线勾勒得一览无余。 崔邕猛然间直吞口水。 他大意了,小妖精的手段层出不穷。 这是……这是不把他勾死不罢休啊! “皇上,你怎么不敢看臣妾?” 纪明樱用帕子包着手,扯着崔邕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 “皇上放心,臣妾全身都裹着布呢,皇上不会碰到臣妾,就不会被臣妾染上病,皇上你就放心大胆地摸!” 她叫江淮打听过了,皇上自从醒过来,只在翊坤宫和毓德宫留宿过,夜里却都没要过水。 素了一个月,皇上也能忍得住? 她才不信呢。 就凭她对皇上的了解,只要皇上在她跟前,她略施手段,就能叫皇上上钩。 可纪明樱也怕啊。 怕皇上跟上辈子一样,死在她身上。 所以才想出这一招。 隔着绸布,皇上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至于别的嘛……嘿嘿,那就不要想了。 这就叫摸得着吃不着。 她要馋死皇上,叫皇上一直惦记着她这盘菜。 果然。 崔邕的眼睛都直了。 他极其痛苦地闭上双眼,任由纪明樱抓着他的手乱来。 想抽回自己的手,又下不了决心。 想痛痛快快地摸个过瘾,又担心会暴毙。 “鸿宝!” 崔邕咬着牙,嚷了两句,只叫来了鸿宝的徒弟小川子。 小川子不敢进门,隔着门问崔邕有什么吩咐。 “去请严子陵来!” 小川子战战兢兢地道:“皇上,严神医在毓德宫给贵妃娘娘治伤呢,怕是耽搁不得……” “快去!若是请不来严子陵,你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小川子苦着脸,才出景仁宫就撞见鸿宝。 他如蒙大赦,忙把自己的差事告诉鸿宝。 鸿宝戳了戳小川子的额头:“呆子,还不快去!贵妃若是计较,你只管搬出皇上来,只说皇上点名要严神医来,贵妃也没法子。” 小川子只得硬着头皮往毓德宫去。 鸿宝摇摇头。 纪美人是真的有手段,被困在景仁宫,都能叫燕贵妃吃瘪。 倘若有个子嗣傍身,这后宫之中能压制得住纪美人的,怕是只有太后和皇后了。 严子陵很快就来了,却吃了个闭门羹,被勒令待在门外候命。 过不多时,听着里头要水,严子陵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候在外头的鸿宝则喜上眉梢,纪美人果然翻身了。 水送了进去,鸿宝伺候着崔邕换了衣裳,陪着笑脸叫敬事房的随侍太监记档。 崔邕摆摆手,吩咐太监不用记档了。 小妖精太荒唐。 二人又没做什么,记什么档。 他叫来严子陵,仔细为他把脉。 严子陵诊完了右手,又换左手,如此反复,才“咦”了一声。 崔邕真想一巴掌扇过去:“你咦什么咦?快说,朕哪里不好了?” “皇上龙体康健,并无不妥。” “那你咦什么咦?” 严子陵面不改色,坦坦荡荡:“回皇上,微臣咦,只是要引起病患重视……” “快闭嘴吧!” 崔邕抬脚就走,严子陵紧随其后。 “你是说,朕体内的毒素清干净了?” “皇上,微臣并不敢保证,但在皇上此次行房时,微臣并没有诊出中毒之症,这些日子微臣天天往来景仁宫为纪美人诊脉,也并没有查出纪美人体内有此毒存在。” “微臣琢磨着,当日皇上有中毒之状怕是偶然,究其根本,还是皇上不行。” 崔邕顿住脚,眯着双眼打量严子陵:“这些年你在外头学医,把世家公子的规矩忘得一干二净,严子陵,你爹没告诉你,在朕面前,要如何说话吗?” 敢说他不行,这小子活腻歪了。 严子陵躬身行礼:“微臣只是说实话,不过,皇上这次在里头的工夫有点久,倒也不一定是不行……” 崔邕一脚踹了过去:“你给朕闭嘴!” 第三十一章 纪昭仪 严子陵躲得快,这一脚没踹到。 反倒是崔邕用了力气,差点闪着腰。 “皇上保重龙体。” 严子陵忙扶住崔邕。 他脸色凝重,直摇头。 “皇上日理万机,疏于保养,身子果然亏空了,打人都不利索,微臣那里有一本十全功法,专门强身健体,皇上可照着此书,每日早起打一套拳……” 崔邕黑着脸,负手大步向前,把严子陵远远甩在后头。 严子陵忙追上去:“皇上,臣还没说完呢,皇上才行过房,为保险起见,还是要多加休息。” 崔邕的拳头紧紧握着。 要不是看在从小和严子陵拜了同一个拳脚师父学功夫,算是同门师兄弟的面子上,他早就一拳把严子陵打飞了。 行房行房,他何曾行房过! 是小妖精新想出来的花样,她帕子包着手就行…… 偏偏这种事情,他无法跟严子陵明说。 严子陵却追上来,不依不饶地说这些叫他心烦的话。 崔邕只好无奈叹气:“房中之事,你这个没娶夫人的,根本就不懂,和你说了也是白说,快去给贵妃治病吧。” 严子陵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瞧着一脸欠揍。 “微臣明白了,微臣这就去,唉,可怜贵妃娘娘还一心盼着皇上去看她呢。” “胡说。” 燕贵妃爱美,断了半截门牙,怎肯叫他瞧见。 他此时去了,燕贵妃大概要闹一场脾气,不知又有多少人遭殃。 还不如不去。 回到养心殿,崔邕才把鸿宝叫到跟前。 “顺妃身边的锦绣被杖杀了?” 鸿宝的头垂得很低:“是,皇后娘娘下旨即刻杖杀,此刻,人已经没了。” “把尸首挂在宜春门外,半年后方可摘下。” 鸿宝的手心被汗水打湿了。 宜春门就在咸福宫旁,皇上这是在敲打顺妃娘娘啊。 “许才人品行不端,言行无状,降为选侍,挪出毓德宫,迁到连春阁去,三公主交给贤妃养着吧。” 连春阁就在冷宫边上,极其偏僻,皇上这是再也不想见到许昭仪了。 鸿宝在心里轻声叹息。 许选侍这是何苦呢? 怎么就这么不长眼,非要招惹纪美人。 “再从库房里寻些金银首饰,送去给燕贵妃,鸿宝,你亲自去,说些好听的话,哄得燕贵妃高兴,她此番受了伤,必定郁结在心,可莫要因此闷出病来。” 鸿宝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抬头瞥见崔邕的脸色,又立马低垂头,一颗心砰砰乱跳。 皇上方才的眼神……分明是…… 他狠狠掐了大腿一把,不能细想。 他是皇上的奴才,皇上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鸿宝,再传朕的旨意,纪美人此番受了委屈,擢升为昭仪。” 这可是大喜。 消息传到六宫,除了景仁宫外,大多数嫔妃都愤恨不平。 纪明樱已经是个疯子了,居然还能勾得圣上去她宫里。 只去了一次,就又被封为昭仪? 这还有天理吗? 燕贵妃更是怒火中烧,把寝宫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许选侍跑来求她,她一巴掌就甩了过去,将许选侍的嘴唇都打破了。 “不中用的贱人!都怨你没用!若不是你惹出来的祸事,纪明樱怎会因祸得福,被封为昭仪!你还敢来求本宫?滚!带着你生下的小贱人,滚出毓德宫!” 许选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贵妃娘娘,求您帮帮嫔妾吧,皇上不仅降了嫔妾的位份,把嫔妾赶到连春阁去,还把三公主也抢走送到贤妃宫里了。” “娘娘平日不是最疼三公主了么?嫔妾只求娘娘把三公主留下来,三公主从出娘胎就一直住在毓德宫,是娘娘看着长大的,她去了延禧宫,嫔妾怕她认生啊!” 燕贵妃只顾着自己的大门牙,并没留心皇上把三公主给了谁,一听是给了贤妃,登时火冒三丈。 “谢妙云那个烧火丫头,做了贤妃还嫌不够,还想抢一个公主抚养?她凭什么!” 许选侍眼里燃起希冀。 贵妃娘娘这是还想把三公主留在身边呀。 只要三公主能留下来,时常在贵妃娘娘面前提起她两句,贵妃娘娘就一定会想法子再帮她重获圣宠。 许选侍趁热打铁,她跪在燕贵妃脚下,抓着燕贵妃的脚踝,卑微谄媚地笑着。 “贵妃娘娘,嫔妾还年轻,能生三公主,就能再生一个小皇子,只要娘娘肯帮嫔妾,嫔妾就发誓,待嫔妾生下小皇子之后,就把小皇子送给娘娘养。” 一旁伺候的珍珠暗道不妙。 她忙给许选侍使眼色。 可已经迟了。 燕贵妃一脚将许选侍踹倒,蹲下来捏住了许选侍的下巴。 “你年轻,本宫难道就老了吗?本宫自己就能生孩子,谁稀罕要你这个贱人生出来的贱种!呵,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都跟你一样下贱。” “贤妃愿意养那个小贱人,那就让她养!本宫自会生下自己的孩子,才不稀罕你们这些贱人的骨血!” 她留了长而尖细的指甲,手上一使劲,许选侍的一张脸上就多了一道血痕。 “啊!我的脸!我的脸!” “闭嘴!” 燕贵妃发了狠,抓着许选侍的脸,又狠狠地抠下一块肉来。 “皇上已经厌弃你了,本宫留着你这个废物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叫本宫泄泄火!贱人,你不会真的你以为你天生丽质,皇上才宠幸你了吧?” “呵呵,皇上是看中你们这些贱人的肚子!你数一数,但凡宫中生下子嗣的,哪一个不是才人、选侍?” 许选侍一张脸已经被燕贵妃抓烂了,注定要留疤。 她抓着燕贵妃的衣裳苦苦哀求,嘴里翻来覆去都是求燕贵妃看顾三公主。 燕贵妃嫌烦,叫人把许选侍拖出去。 “剪了舌头,蒙上脸,送到连春阁去,吩咐下去,不许叫人给她请太医,也不许给她送炭火,这般没用的东西,早点死了早干净!” 珍珠默默答应,出去吩咐人时,见翡翠跟了上来。 两个丫头都很默契,把自己手上的镯子摘掉,偷偷塞给许选侍的丫头坠儿。 当天夜里,许选侍就殁了。 第三十二章 丽嫔有孕 消息传到景仁宫,纪明樱正在围着香炉吃栗子糕。 滹沱国进贡来的暖炉果然是好东西。 看不到明火,里头烧着炭,还能闻到一股甜香味儿。 有了这个香炉,屋里总算暖和一些。 石榴想起库房里还收着两个暖炉,虽不如这个滹沱国进贡的好,但拿出来用,小主也能更暖和一些。 趁着天好,江淮把暖炉抱出来,石榴和樱桃就在廊子下擦洗暖炉。 纪明樱吃了栗子糕,听着江淮打探来的消息,漠然地摇摇头。 “她去了不要紧,可怜了三公主,贤妃虽然是个老好人,但未必会对三公主上心,谁也没有自己的亲娘好呀。” 后宫的嫔妃都还年轻呢,只要能得圣宠,能见天颜,谁都能怀上孩子,何必对别人的孩子那么好? 给口吃的,不至于叫这孩子饿死,便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皇上可曾斥责燕贵妃?” “这倒没有,小主,过了年,燕大将军就回来了。” 燕贵妃的兄长燕归来是皇上潜邸中的旧仆从,一路追随皇上,从马前卒杀到如今武安侯的地位,是个真正有大本事的人。 纪明樱没见过这位年纪轻轻的武安侯。 她曾听家中老祖父说起过,燕归来是个纯臣,心里眼里只有皇上,除了皇上,六亲不认。 皇上自然也极为信重武安侯。 正是因为信重武安侯,所以才会宠爱武安侯唯一的妹妹。 既然武安侯要回来了,这个节骨眼上,皇上不会因为一个小小选侍去斥责燕贵妃。 反正燕贵妃嚣张跋扈又不是一日两日了。 从前连沈皇后都要让她几分呢。 “还有一件事,奴才说出来,怕小主不高兴。” 纪明樱把吃剩下的大半盘栗子糕塞进江淮手中。 “如今还有什么事情能叫我不高兴?总不会是我哥哥又闯祸了吧?” 沈皇后家里的男人都是好样的。 父兄叔伯或在朝中为官,或在市井著书育人,名声好听得紧。 燕贵妃的哥哥在边关领兵杀敌,是个人人称颂的大将军。 贤妃的兄长虽然只是个卖豆腐的,可人家成了国舅爷,也没张狂,依旧支着个摊子在乡下卖豆腐,就是比从前多雇佣了一个人。 她呢? 摊上了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哥哥,一天到晚净给她拖后腿。 江淮赔着笑脸:“怎么会?小纪大人近来安分得很,尤其是小主生病后,听闻小纪大人已经搬到了山中寺庙,为小主祈福呢。” 纪明樱撇撇嘴。 纪明远为她祈福? 怕是去了寺庙鬼混吧。 她招手叫来石榴,也没避讳江淮,当着江淮的面吩咐石榴。 “用祖父给的路子……罢了,我写一封信,别用祖父给的路子了,江淮,你送去给鸿宝公公,托他把信送给我祖父,叫我祖父多找些人看着我哥哥,最好把他关进家里,去什么寺庙,也不怕庙里的菩萨嫌他腌臜。” 信到了鸿宝手中,皇上必会看。 纪明樱没什么可瞒着皇上的。 她在信里问了祖父安,又说自己一切都好,外头传言都是瞎说,叫纪太傅不必放在心上,重中之重,就是看好了纪明远。 临近年关,莫要叫纪明远闯祸,给家里找不自在。 江淮送了信回来,纪明樱还在无所事事地分绣线。 江淮便重新拾起方才的话题。 “小主,宫里的丽嫔,有了身孕,早就过了三个月了。” 纪明樱手一顿,差点把一小股丝线劈叉。 她把丝线塞进樱桃手中,漫不经心地道:“丽嫔真是够能沉得住气的。” 石榴等不敢说话。 纪明樱和丽嫔薛宁岚在闺阁中就不对付,二人姿色不相上下,曾有京城双姝的美誉。 但丽嫔嗓音粗噶,一着急就露了馅,到底落了下乘。 她比不过纪明樱,就时常语出讥讽,又落得个小心眼的名声。 二人一同进宫后,纪明樱一得宠便专宠,一路将丽嫔比下去。 丽嫔倒是一改之前的性格,不声不响地窝在承乾宫,从不拉帮结派,也不出风头,不得罪人。 好似宫里就没有这个人一样。 这回炸出个大事,沈皇后和燕贵妃必定会把目光从景仁宫挪到承乾宫去。 纪明樱拄着下巴,盯着笸箩里的各色丝线叹气:“丽嫔会选谁呢?” 她脑子笨,想不通这些歪歪绕绕,就自言自语地分析着。 “皇后有顺妃,顺妃还年轻,用不上拉拢丽嫔,不过也说不准。” 从前沈皇后懒得跟燕贵妃计较。 昨儿个景仁宫这场闹剧,沈皇后忽然性情大改,言语中处处与燕贵妃过不去,估摸着往后是要跟燕贵妃较较劲儿了。 大着肚子的玉美人已经是燕贵妃那一伙的了,沈皇后自然要把另外一个怀孕的嫔妃抓在手里。 沈皇后的叔父跟丽嫔薛宁岚的父亲大理寺卿薛大人私交也不错。 于情于理,丽嫔都会站到沈皇后那边去。 但闺阁中的丽嫔跟燕贵妃的性情又差不多,都是纪明樱讨厌的嚣张跋扈那一挂的,这二人说不准会走到一起去。 “小主在算计什么呢?”江淮笑着凑过来,“小主说给奴才听听,奴才帮小主分析分析。” 昨儿个江淮救了纪明樱一次,纪明樱对江淮的戒备心稍稍放松了一点。 她不答反问:“先前叫你去问景仁宫从前的旧人,有人愿意回来吗?” 江淮讪讪笑了两声,上手就为纪明樱捏着肩膀。 他一声不吭,纪明樱就明白了,没人愿意回来,这才对嘛。 “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樱桃愤愤不平,“瞅着小主落难了,就巴不得离咱们景仁宫远远的,哼,等小主复宠,这些人要是敢凑上来,奴婢就挨个踹过去,叫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纪明樱摆摆手,不回来是人之常情,回来嘛,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心中有鬼。 既然都不肯回来,那陷害她的人到底是谁呢? 她托着粉腮,盯着面前的三个人,一一打量。 会是谁呢? “小主!” 樱桃笑嘻嘻地把针线笸箩捧到纪明樱跟前。 “丝线分好了,小主想绣个什么物件儿呢?” 纪明樱回过神,盯着樱桃,笑着问她:“樱桃,是你吗?” 第三十三章 纪昭仪是真的疯了 樱桃愣住了:“小主,什么?” 瞧她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纪明樱就直摇头。 若是潜伏在她身边的人是樱桃这种蠢蛋,她纪明樱的名字倒过来写。 也不可能是石榴。 石榴老实,还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在纪家干活儿呢。 思来想去,还是江淮最可疑。 “江淮,你再跑一趟养心殿,请鸿宝公公跟皇上说个情,让皇上派一群银甲卫来一趟,再把咱们景仁宫搜一搜。” 江淮等三个人都吃了一惊。 小主这是真的疯了? 搜宫,对后宫嫔妃来说,可是耻辱。 景仁宫短短时间内,被搜了两次,小主不仅不觉得是耻辱,居然还要主动请求搜第三次。 这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纪明樱翻了个白眼。 “一看你们三个,就是呆瓜。” “头一回搜宫,是王选侍孩子没了,差点赖在我头上,第二次是燕贵妃害心绞痛,如今丽嫔有孕,万一出点什么事,又有那不长眼的往我身上推,我一个得了癔症的人,上哪儿说理去?还不如主动搜一次宫,给我去去疑。” 她又催江淮:“快去。” 江淮很为难:“小主,自古以来,没听说过有哪位主子有这个请求,这若是传出去,人家都会说……” 纪明樱笑了笑:“都会说我是疯子,是不是?我如今已经是个疯子了,还怕被人说么?” 说她是个疯子,总比说她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妃好。 江淮只好苦着脸去了。 傍晚时分,景仁宫成功迎来第三次搜宫。 消息传到毓德宫,燕贵妃正对着镜子照自己新补的牙。 严子陵的医术果然精湛,用珍珠粉补的牙齿瓷白如新,不仔细看,看不出差别。 只不过,补过的牙齿,到底不如自己原先的牙齿好。 这牙齿虽好看,却不中用,严子陵特地嘱咐过了,不能吃硬东西。 燕贵妃便只好喝些汤水。 “她一个疯子,是该好好搜一搜,把那宫里一些刀啊剪子的都收走,哼,皇上不是赏了她一座滹沱国进贡的暖炉么?最好把那个也收走。” 疯子也会勾引人呢。 燕贵妃挑了挑眉,兴许,疯子别有一番滋味? 贱人就是喜欢使唤一些狐媚子手段。 留着这个狐媚子,太碍眼了。 “皇后既然说不许人进景仁宫,那就放点别的进去。” 燕贵妃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 “翡翠,京城中有些日子没下雪了吧?去问问钦天监天象,瞧瞧这一阵子会不会下雪。” 翡翠头皮发麻,硬着头皮劝燕贵妃。 “娘娘,纪昭仪已经疯了,她也碍不到娘娘,皇上如今的心思都系在娘娘身上,娘娘何苦还要跟她过不去呢?皇上就算赏赐纪昭仪,也是看在纪昭仪可怜的份上,倘若娘娘时常去关照纪昭仪一二,皇上说不定还会赞赏娘娘。” 珍珠一个劲儿地给翡翠使眼色,都没能止住翡翠那张嘴。 这丫头敢忤逆娘娘的意思,是不想活了吗? 燕贵妃轻启朱唇,对着镜子妩媚娇笑。 “翡翠,你的意思,本宫不明白,你是叫本宫去讨好纪昭仪,借以博得皇上疼宠,是不是?” 翡翠见燕贵妃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还有些得意。 “娘娘,奴婢不是叫娘娘去讨好纪昭仪,皇上不是怜惜纪昭仪么?娘娘也有样学样,多多疼惜纪昭仪,反正纪昭仪不过是个疯子,娘娘就跟对待张婕妤等小主一样,对待纪昭仪就是了。” “皇上看到娘娘如此贤良,一定会对娘娘赞赏有加,等着咱们侯爷回来了,皇上说不定还会因此赏赐侯爷呢。” 珍珠干着急。 翡翠这是都在说些什么,怎么越说越离谱,还把话题绕到武安侯身上了。 燕贵妃转过身,冲着翡翠招招手。 翡翠笑着上前:“娘娘……” “啪!” 一声脆响过后,翡翠的脸上就多了几道红肿。 她忙跪下来求饶。 “贱婢,你在本宫身边待了多年,本宫待你不薄,你却胳膊肘往外拐!” “要本宫去讨好一个疯子?你是疯了吗!” 珍珠微微叹了一口气。 翡翠胆子太大了。 道理是对的,可这个道理却不能对娘娘讲。 娘娘听不进去。 “娘娘,奴婢知错了!” 翡翠不停地磕着头,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额前已经破了一块。 珍珠终究不忍心。 她跪在燕贵妃脚边,笑着请燕贵妃消消气。 “娘娘,翡翠这丫头嘴太笨,娘娘别跟她一般见识,纪昭仪已经疯了,皇上不过是一时怜惜,才赐了她暖炉,这不,又叫人搜宫去了?” “谁能长久地怜惜一个疯子呀,娘娘在皇上心中可是独一份的,娘娘只看昨儿个皇上叫鸿宝公公送来的那些个东西就明白了,在皇上心里,谁都没有娘娘重要。” 她膝行几步,笑着压低了声音。 “哪怕是皇后娘娘,都越不过娘娘您的次序去。” 一番话哄得燕贵妃喜笑颜开。 她白了翡翠一眼,叫翡翠滚出去:“自己去领罚,把你那张嘴巴给本宫打肿了!这几日就别到本宫跟前晃悠了。” 入了夜,伺候着燕贵妃歇下,不值夜的珍珠回到屋里,听着翡翠躲在被子里哭,就把她捞出来,就着烛光一看她的脸,便倒吸一口气。 “蠢货,娘娘叫你自己领罚,你不会轻点?她又不查你的,你怎么把脸打成这样?” 翡翠两边的脸都肿得很高,一说话,扯着嘴角就疼:“她要你做什么?” 珍珠背靠着墙,苦笑一声:“叫我安排人,在景仁宫放一把火,烧死纪昭仪。” 翡翠猛然坐起身,抓住了珍珠的肩膀:“你可别犯傻!沾人命的事情咱们不干!娘娘有侯爷保着,事情败露,总还能留一条性命,你我都是奴婢,可没人保着咱们,闹不好,咱们还得豁出这条命,保着娘娘呢!” “嘘!” 珍珠赶忙掐了翡翠一把。 “你轻声些,小心隔墙有耳!” 她推开窗子往外看了一眼,见窗外无人,才放下心。 “翡翠,我有一计,只待时机。” 第三十四章 皇上,痒不痒? 银甲卫搜宫后,隔了一天,严子陵来给纪明樱把脉,还带来了一匣子珍珠,说是皇上赏的。 “皇上说,怕小主在宫里闷出病来,就送这些东西给小主解闷,小主用金银线把这些珠子串起来,做首饰,拿着玩儿,都行。” 纪明樱抓起一把珠子,挨个丢进匣子里。 “这和之前叫鸿宝公公送来的那些个摆件玩器一样,都没记档?” “皇上说是送给小主玩的,自然没记档。” 没记档,她就可以把这些珍珠都送出宫去,往家里送。 哥哥不成器,祖父年迈,嫂嫂还是个孩子,临近年关,家里到处都要用钱,纪明樱真替祖父发愁。 有了这些珠子,家里能撑好长一段日子了。 “严大夫回去后,替我多谢皇上。” 纪明樱眉眼弯弯,笑得妩媚又娇气。 严子陵心头就是一跳。 怪不得皇上为了能一亲美人芳泽,想尽法子强身健体。 也怪不得外头的人都说纪昭仪狐媚惑主了。 连他这个在山中修行十多年的人,被纪昭仪的笑容晃得都差点破了道心,更不要提皇上了。 他收起药箱,问纪明樱有没有什么物件儿要他带给皇上。 纪明樱眨着眼睛冲他笑呀笑,笑得他耳朵都开始发烫。 “严大夫一会儿还要去毓德宫吧?贵妃娘娘心思敏捷,我若是托你帮我带东西,贵妃娘娘保准一眼就看见了,回头又找我不自在,罢了罢了,你还是帮我捎一句话给皇上吧。” 燕贵妃的确很难缠,严子陵也不想跟燕贵妃掰扯,就点点头:“小主请吩咐。” 纪明樱眨眨眼睛:“你问问皇上,痒不痒,皇上就明白了。” “就这三个字?” 纪明樱抿嘴笑:“对,就这三个字。” 痒不痒? 心里痒不痒? 那里痒不痒? 只需三个字,就能勾起皇上的瘾头。 管他痒不痒呢,这三个字问出来,就算是不痒,也得痒。 …… 燕贵妃的牙齿补得很好,嘴唇破的地方结了痂,保养得当,不会留下疤。 “严神医果然不愧是神医之徒,医术出神入化。” 严子陵欠了欠身:“微臣不敢当娘娘这一声赞,是娘娘的牙断的地方好,若是娘娘这颗牙全断了,微臣就补不了,得再另请高明。” 燕贵妃的脸都黑了。 这个严子陵,能不能好好说话! “多谢神医提醒,本宫往后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牙齿,不会叫它全断的。” “那可不一定,”严子陵实话实说,“补过的牙齿终究不是自己的,稍微不注意,譬如嗑个瓜子,吃个栗子,这牙就掉了。” 正在嗑瓜子的燕贵妃当即就推开了盛瓜子的匣子。 她可真不爱听严子陵说话。 “罢了罢了,别说本宫的牙齿了,你一说,本宫就觉得牙齿酸,毓德宫西偏殿中住着玉美人,她怀胎六个月,早起就跟本宫说不舒服,你医术精湛,就替她瞧瞧吧,莫要叫她成日在本宫耳边念叨了,跟谁没怀过孩子似的。” 燕贵妃真没怀过孩子。 她进宫之前,被寄养在乡下,左邻右舍多的是大着肚子还去地里干活儿的村妇。 那些个村妇可没玉美人这么娇气,动不动就扶着肚子哎哟哎呦直叫唤。 燕贵妃看着就来气。 “严神医,玉美人这一胎已经过了六个月,能看出是男是女了吧?你顺便瞧瞧,她肚子里的到底是个小皇子还是个小公主。” 太医院的太医都说是皇子,燕贵妃这才把玉美人接到毓德宫里来。 可她信不过那些个太医,如今逮着严子陵,就什么活儿都支使严子陵去做。 岂料一会儿功夫,严子陵回来就说,玉美人的胎相很不安稳。 “玉小主这几日都睡不好,多思多虑,导致母体难安,胎相不稳,长此以往,怕是会对皇嗣有所妨碍。” 燕贵妃一下子就火了。 “本宫叫人好吃好喝地伺候她,她有什么好多思多虑的!就是矫情罢了!睡不着,就跟宫女们一块儿把那廊子里的地砖擦个干净!累了,就能睡着了。” 严子陵等燕贵妃发完火,才连声附和。 “贵妃娘娘说的倒也是个好法子,玉小主的身子骨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有些憔悴,是夜里睡不好的缘故,若是能好好睡一觉,身子便好了。” 玉美人扶着肚子刚进正殿,闻言便嘤嘤哭了。 “严神医,你这不是想害死我么?我素来身娇体弱,进宫之前,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活儿都没做过,如今怀着身孕,严神医却叫我去跟宫女一块干活儿,万一肚子里的龙胎有个闪失,严神医,你如何能付得起这个责任!” 严子陵不背锅。 “玉小主误会了,是贵妃娘娘让小主去干活儿的,小主要怪,就怪贵妃娘娘。” 玉美人一怔,忙给燕贵妃赔不是。 “娘娘,嫔妾失言,请娘娘恕罪。” 燕贵妃阴沉着脸,随手指着椅子,叫玉美人坐下。 “严神医,你方才给她瞧过了吗?她肚子里的,到底是个小皇子还是个小公主?” 玉美人抬起头,满怀期待地盯着严子陵:“严神医,你快帮我瞧瞧,人家都说我肚子里的是个小皇子,这可是皇上的长子,贵不可言,我这个做娘亲的,也能母凭子贵,皇上一高兴,兴许就能封我为妃呢。” 她得意地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却没注意到,坐在上手的燕贵妃,盯着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严子陵诊脉很仔细,半晌后才收回手:“玉小主,微臣瞧过了,小主这一胎是个小公主。” “什么?”玉美人惊叫,“不可能!严神医,你是不是诊错了?我这肚子尖尖分明就是怀男之相,怎么会是个小公主呢?” 严子陵斩钉截铁:“微臣绝不会看错,小主若是不信,可以请别的太医来瞧瞧。” 玉美人慌乱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当即就要叫人去把太医院的太医都请来。 “好了,你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燕贵妃拍了拍桌子,镇住玉美人。 “没福分就是没福分,再怎么折腾,也生不出贵不可言的皇子,有这个闲工夫,你还不如好好睡一觉,少来折腾本宫,也少折腾你自己,可别到头来,把自己的福分折腾没了。” 玉美人扶着肚子,哭着跪在地上。 “贵妃娘娘,非是嫔妾折腾,嫔妾实在是害怕呀!” 第三十五章 许选侍的鬼魂来了 临近年关,各宫都喜气洋洋。 燕贵妃很讲究这些,玉美人一哭,她就越发恼火。 “哭哭哭,就知道哭!有点福分都被你哭没了!你怕什么怕!生个小公主有什么好怕的?宫里生过公主的,享着福的,大有人在。” “顺妃宫里的谢美人,当初不过是个淑女,一朝有孕,生了大公主,被养在太后身边,你瞧瞧她如今多得意,一天两次往坤宁宫跑,太后有什么好东西都赏给她。” “你要是能生一个大公主那样乖巧懂事的孩子,还怕没福分吗!怕就怕你这个当娘的不中用,跟许选侍一样,自己死了不说,还连累得三公主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 玉美人惊慌失措,捂着肚子,连连往后退。 不大的一双眼睛里,全是惊恐。 燕贵妃越发不耐烦:“你往后躲什么!难不成,本宫是老虎,能吃了你?” 她越是呵斥,玉美人越是害怕。 乃至于害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贵妃娘娘息怒!” 玉美人的宫女跪地求饶。 “自从许选侍去了之后,我们小主这两日晚上总是会梦见许选侍,小主说,许选侍浑身是血,样子好吓人,还说……还说……” 燕贵妃拿起手边茶盏丢了过去:“那个贱婢还说什么!” 宫女哭道:“许选侍还说,她死得冤枉,她还想回到毓德宫,可贵妃娘娘凤体贵重,她近不得身,只能往玉小主身边凑,好借机钻进玉小主的肚子里……” “若是钻不进玉小主的肚子里,往后谁大着肚子住进毓德宫,她就在一旁守着机会,总能投胎,托生为人,再次住进毓德宫……” 外头忽地刮起一阵狂风,吹得屋檐角下挂着的铜铃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冬日起风,这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可偏巧却在这个时候起风。 那风在回廊里打了个旋儿,好似女人的呜咽,听得人头皮发麻。 偏生严子陵此时还非要多嘴说上几句话:“娘娘,微臣在山中修行之时,看过些奇书,说是人死前若有执念,死后便会一直纠缠,魂魄迟迟不肯离去,除非执念已除。” 众人都情不自禁打哆嗦。 胆小的翡翠直往珍珠身后躲:“珍珠,我记得,许选侍被拖走之前,不就是一直在恳求咱们娘娘,说还想回到毓德宫住吗?” 她说话声音虽然小,可此刻屋中落针可闻,这句话就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燕贵妃一扭头,只瞪了翡翠一眼,翡翠忙跪下,自己甩了自己两个巴掌:“娘娘,是奴婢多嘴,奴婢该死!” 燕贵妃阴沉着脸,沉默望向门外。 那阵风已经停了。 她很信这些个东西。 尤其年关将近,毓德宫传出这样的事情,真是晦气。 “呵,贱人就是贱人,做了鬼,也是个贱鬼!非要赖着本宫的毓德宫不走,好,本宫就叫她的魂魄在毓德宫灰飞烟灭!” “珍珠,你亲自把玉美人送到皇后那儿去,跟皇后说,本宫近日身子不适,宫里已经有两位公主,无法再照顾有身孕的玉美人,请皇后为玉美人另择别处居住。” 玉美人忙跪在地上谢燕贵妃。 “你不用谢我。” 燕贵妃走下来,一只脚状若不经意,踩住玉美人的手,狠狠地碾了碾。 “玉美人,你要记住,是谁抬举的你,你这一胎虽然是个公主,可是你若是听话,本宫保证你会怀上小皇子的,去吧。” 玉美人忍着疼,叩谢燕贵妃,爬起来,跟在珍珠身后走了。 燕贵妃对着她的背影狠狠剜了一眼,忽地想起严子陵还在。 转身时已经换上了笑脸。 “今日多亏了严神医,不然,本宫身边留着这样一个矫情的人,迟早是个祸害,翡翠,去把本宫为严神医准备的谢礼端出来。” 燕贵妃准备的都是金银之物,严子陵叫跟着自己的小太监收了,大大方方地拱手道谢。 燕贵妃挑了挑眉:“严神医是从景仁宫来?不知纪昭仪近来如何,还发疯吗?” “疯倒是不疯了,”严子陵如实禀报,“纪昭仪身子骨还算不错,就是太瘦了,微臣已经开了食补方子,想必过了这个冬日,纪昭仪能稍微丰腴一些。” 燕贵妃眸中有了笑意。 京城的冬日一向很漫长,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 严子陵是在宫道上碰见玉美人的。 珍珠已经回毓德宫复命了,而这里是通往养心殿的必经之路。 玉美人是专程在这里等候严子陵的。 “今日多谢严神医出手相助。” 玉美人福身一拜,严子陵忙侧身避过。 “小主不必如此,微臣只是实话实说,小主近来忧思多虑,胎相的确有些不稳,微臣为小主开的安胎药,小主可吃可不吃,若是能好吃好睡,这药不吃也罢。” 玉美人轻启朱唇:“严神医,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尽是柔情。 “人人都说我的肚子尖尖,这一胎必定是个小皇子,便是从前在景仁宫住着,纪昭仪也这么说过,可今日,我却只能求严神医说他是个小公主,方能离开毓德宫,若非严神医帮我,我就走不成了。” 严子陵盯着玉美人的肚子看了一眼。 “玉小主,微臣不擅长撒谎,微臣也并不擅长妇人生产一道,至于小主腹中的皇嗣到底是男是女,微臣也说不好,就只能顺着小主先前嘱咐的意思说了,这不过是顺嘴的事,小主不必挂怀。” 玉美人还是给严子陵道了谢。 她转身,与严子陵并肩而行。 “皇后娘娘把我安排进了储秀宫,与孟婕妤、廖才人住在一处,孟婕妤贞静,廖才人柔善,都是极好相处的。” 严子陵没兴趣听宫中轶事,便没搭话。 “严神医,人人都说纪昭仪疯了,就连她身边的公公也是这么说的,她是真的疯了么?” 严子陵蹙眉:“纪昭仪那日发癫,玉小主也在场吧?她疯与不疯,玉小主看不出来?” 玉美人摇摇头。 “纪昭仪那个人从前就是疯疯癫癫的,一肚子的心眼,谁能看得出来呀,罢了,看在她在发疯之前把我撵出景仁宫,没害我的份上,我有一件事,要告诉她。” 第三十六章 王选侍最爱听戏 严子陵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微臣方才也算是救了玉小主,不求玉小主能报答微臣,但求玉小主莫要害微臣,这等宫中秘事,玉小主若是真心想要告诉纪昭仪,自己去便是,何必要经过微臣的口呢?” 玉美人捂着嘴娇笑了两声。 她肌肤如玉,眼睛虽小,眼波流转中却透着娇媚。 当得起一个“玉”字。 严子陵忍不住暗自嘀咕。 怪不得皇上总担心他自己身子不好,一天到晚查后宫谁下毒。 守着这么多妖精,便是道教祖师爷来了,也要不好了。 “严神医,你怕什么?你是我的大恩人,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你呢?我如今的处境,去景仁宫找纪昭仪说话,不合适,更何况,有皇后娘娘的旨意,我也进不去呀。” “严神医只帮我带一句话就行了,纪昭仪若是不犯糊涂,自然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若是犯了糊涂,这句话她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严子陵又往后退了两步。 女人一多,是非就多。 他爹就是因为后宅中女人太多,管不过来,导致后宅中出了命案,被参奏了一本,一直从京城贬到了岭南。 他去拜师学艺时,就暗暗发誓,此生绝不会碰女人。 谁知悟道悟得好好的,却又被皇上揪了回来,扔进了这堆麻烦里。 “严神医,你别往后躲了。” 玉美人扶着肚子,步步紧逼。 “我是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才把这样的人情送给你,这原本可是我用来保命的招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 “先前和纪昭仪住在一个宫里,她虽心高气傲,又霸道刁蛮,却从来不曾害过我,也没听说她害过人,想来我把此事告诉她,将来我落了难,她会看在这件事的份上,护住我的孩子。” 严子陵不禁想起纪昭仪看见那一匣子珍珠的模样,对玉美人的话深表怀疑。 一个贪财、又狐媚惑主的女子,真的不曾害过人么? “严神医,你只需下次去给纪昭仪看诊的时候,告诉纪昭仪,王选侍喜欢去流芳阁听戏,别的什么都不用说了。” 严子陵回过神,想要再捂上耳朵,已经来不及了。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玉小主,你要害死微臣啊。” 玉美人微微一笑,深深地拜下去。 是害人还是感恩,谁知道呢。 …… 纪明樱串了一晚上的珍珠。 这一匣子的珍珠是皇上赏给她的,她转手就给娘家,好像不大好,有点糟蹋皇上心意的意思。 那就把珍珠串成两条项链,四条手串。 若是还有多余的,再串个手串什么的。 她自己留一条项链,一条手串,剩下的全赏给嫂嫂。 这样一来,也不算是糟践皇上心意。 男人主动给的礼物,不管喜不喜欢,有没有用,都要欢欢喜喜地收下,这样才能给男人继续送礼的动力嘛。 才把珠子串好,鸿宝的徒弟小川子就来传话,说纪奶奶萧氏递了帖子,想要进宫探望纪昭仪,皇后已经准了,就在明日腊八节这一日。 纪明樱高兴坏了。 终于能见到娘家人了。 她跟嫂嫂萧蘅不熟,她进宫不久,刚被封为淑嫔,嫂嫂才嫁入纪家,进过一次宫。 那会儿她只觉得萧蘅一团孩子气。 一张脸圆圆的,一笑,脸颊上就有两个梨涡,看着很可爱。 此后倒是常有书信往来,说的也是家中的事,譬如祖父的身子,纪明远的学业。 出乎纪明樱的意料,萧蘅小小年纪,却写的一手好字,不愧是书香世家出身。 即便是跟这个年纪很小的嫂嫂不熟,纪明樱还是乐得合不拢嘴。 她当即就吩咐江淮几个人,把库房开了,将能赏人的东西都搬出来。 她要赏。 大赏! 石榴劝她:“小主要把这么多东西都赏给萧氏?这不好吧?” 纪明樱这才发觉,她私库里的东西还真不少。 那些个不能动的就别提了,她能动用来大赏,以及这两次皇上叫鸿宝送来的,不记档的东西,就塞满了整整一间库房。 这都是她进宫这将近一年来,得到的赏赐。 怪不得后宫有许多人嫉妒她呢。 便说那许选侍,进宫几年,得到的赏赐还没有她一半多,怎能不妒忌呢? 纪明樱点了一盒老参,几匹缎子,并一些打成如意式样的金银锞子,一匣子二十四钗,叫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把这些赏给萧氏,若是俭省一些,他们也能过上一年了。” 说是俭省,纪家门楣摆在那里,又有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纪明远,能俭省到何处呢? 萧氏若是个能拿得住主意的,倒也还好。 可萧氏还是个孩子,一个孩子能拿什么主意? 保着自己不被纪明远这个王八蛋磋磨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纪明樱忍不住埋怨祖父,当初怎么就给纪明远定了萧蘅呢? 萧家分支那么多姑娘,非要从嫡支中找一个这么小的。 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么。 严子陵踏进景仁宫时,被殿内摆着的一众金银珠宝晃花了眼。 “小主这是做什么?”他连连摆手,“微臣自知医术精湛,但皇上已经给了微臣赏赐和俸禄,小主没必要再额外给这么多。” 他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只砚滴,勉为其难地道:“小主若是一定要赏赐,那就只把这个砚滴赏给微臣就是了。” 这只砚滴乃是用一整块碧玉雕刻而成,取其自然形态,雕成了一只乌篷船的样子。 纪明樱虽不喜文墨,却很喜欢这只砚滴。 严子陵倒是会挑,居然挑了这个走。 “严大夫想多了,这不是给你的。” 石榴收拾库房时,纪明樱想起来这个东西。 这样的好东西,她留着也是糟蹋了,萧蘅写了一手好字,就赏给萧蘅吧。 严子陵很是失望:“是微臣自作多情了。” 没关系,他过后可以跟皇上要。 “小主请屏退旁人,微臣有一事要单独跟小主说。” 纪明樱吓了一跳。 “严大夫,你要说什么?难道我真的得了不治之症?你有话直说,别害怕,我能撑得住。” 第三十七章 纪昭仪,别来无恙 纪明樱怕极了。 她仔细回想了自己的前生今世。 好似她一直很健康,没怎么生过病。 更不可能得了大病。 除了…… 她到死都没怀上孩子。 后宫之中没怀上孩子的人多了,就连沈皇后,小产之后,也没怀上过孩子,这不是什么大病。 兴许是皇上不行呢。 严子陵一来,就说她可能有病,每日来问诊,都要在景仁宫这转转,那逛逛,再把她的日常饮食看个病。 不像是来看病的,倒像是来找什么东西。 今儿个却要屏退宫人,单独跟她说话…… 纪明樱越想越害怕。 严子陵勾着唇笑了。 原来疯疯癫癫的纪昭仪,也有害怕的时候。 他故意咳嗽了两声,板着脸叹气。 “纪昭仪最好还是把人支使出去吧,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绝不可叫外人知道。” 纪明樱惴惴不安。 看来她不仅得了大病,还得了一种见不得人的大病。 “严神医……” 因有求于人,她连称呼都改了。 “你会把这件事告诉皇上吗?” 嫔妃有见不得人的大病,还服侍什么皇上。 定然会被安排出宫去出家祈福。 纪家还指望着她呢。 她上有年迈多病的祖父,下有一个年龄尚小不知事的嫂嫂,中间还有一个成天闯祸的王八蛋哥哥。 她可不能倒下啊。 严子陵眨了眨眼:“纪昭仪,微臣都说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纪明樱立马把江淮等人都撵出去,将那只砚滴塞进严子陵怀中。 “严神医,你就是我的大恩人!” 严子陵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女人好像也挺有意思。 “咳咳……” 他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余光瞥见纪明樱紧张得脸都白了,就不忍心再逗她。 “是玉美人叫微臣给纪昭仪传一句话,王选侍喜欢去流芳阁听戏。” 屋中只有他们二人。 因离得近,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纪明樱的呼吸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好似下一刻就要暴起,亦或者晕倒。 严子陵忍不住蹙起眉头。 “小主,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伸出手要为纪明樱把脉,被纪明樱一巴掌拍开。 “死道士,你敢骗我!” 纪明樱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不舍得拿屋中的摆件砸严子陵,只得把手中的帕子团成一团,摔在严子陵的脸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文德侯的孙子,严子陵!” 严子陵伸手一捞,将帕子捞在手中,展平,又规规矩矩盖在旁边的玛瑙梅子盆景上。 “原来小主认出微臣了,微臣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小主早已经不记得前尘往事。” 文德侯生前削爵,死后复了爵位,可他儿子是切切实实被贬去岭南。 家变之后,严子陵便从京城中消失,没想到是去跟一个神医道士学医悟道去了。 纪太傅跟文德侯都喜欢研究金石,私交不错。 纪明樱因此也去过严家几次。 严子陵比她大很多,她跟严子陵见过面,却没说过话。 皇上跟她说请了神医之徒严子陵来给她看病的时候,她就知晓严子陵是谁了。 之所以没捅破,是觉得没必要。 在严子陵记忆里,纪明樱还只是个胖乎乎的小姑娘。 一眨眼,这小姑娘都长成大姑娘了。 他朝着纪明樱行了个礼:“纪昭仪,十年了,别来无恙。” 纪明樱黑着脸往外撵人:“滚滚滚,如今才说别来无恙,是不是太迟了一些,你给我交个底,我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 严子陵收起笑容,又摆出那副严肃的样子:“那敢问纪昭仪,如今是疯了还是没疯?” “我疯没疯,你心里不清楚么?” 严子陵将那只砚滴收好。 “玉美人说,纪昭仪若是疯了,那句话就没什么用处,若是清醒,就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纪昭仪,微臣明日再来。” 纪明樱有些糊涂。 什么话? 她在脑子里把严子陵说过的话都过了一遍,忽地打了个激灵。 “江淮!快,快去把严子陵拦下!他偷走了我的砚滴!” 江淮打人有点疼。 严子陵在山中十年也没白待,对付一个没什么功夫的太监,自然是轻而易举。 奈何江淮是个不要命的主,抱着他的腿就咬,死活不肯松手。 这厮不仅不要命,他还不要脸。 看见有人来,就大喊,说严神医偷东西。 严子陵到底还曾经做过世家公子,要点脸,只得把砚滴还给江淮。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养出什么样的奴才!” 他气呼呼地回到养心殿,崔邕早已得到了信儿,一瞅见严子陵这张脸,就抚掌大笑。 “你总算遇见对手了,在不要脸这一块上,你跟纪昭仪,不分上下。” 严子陵张嘴就想讥讽崔邕。 鸿宝太监忽地咳嗽了两声:“皇上,贵妃娘娘送了参汤来。” “给严神医也来一碗,子陵,你尝一尝,燕贵妃宫里的厨娘,做的一手好汤水。” 严子陵那讥讽的话就咽进肚子里。 今非昔比。 他是个落魄世家子弟,隐居山中逃避世事的臭道士。 而崔邕却早已不是那个不受宠的皇子。 二人不再是同门师兄弟。 “皇上,”严子陵很委屈,“微臣看,再把纪昭仪这么关下去,纪昭仪说不定会真的疯了,一个砚滴而已,纪昭仪居然会叫奴才跟微臣抢。” 崔邕再次撑不住笑了。 好似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她小时候,你不是就认识她?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气?” 严子陵心中一紧,他从来没跟皇上说过他认识纪昭仪。 两个人相差十岁,即便是认识,又有什么好说的? 这根本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可皇上却连这个都知道。 严子陵说话又带了几分小心。 “的确是认识,家中祖父和纪太傅是旧相识,纪昭仪年幼时,纪太傅曾带着纪昭仪登门做过客,不过那会儿的纪昭仪还是个小孩子,胖乎乎的,微臣素来不喜欢讨人厌的小孩,怎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 崔邕又笑了。 这回的笑声真切许多。 “原来纪昭仪小时候就很讨人厌了,子陵啊,你如今可还讨厌她?” 第三十八章 人被劫走了 严子陵悬着一颗心。 他低垂着头,手心里微微冒出些汗。 “皇上,你这要微臣如何回答?她是昭仪娘娘,微臣怎敢厌恶宫中的小主?” 崔邕盯着严子陵看了两眼,才呵呵笑。 “这么说来,你还是讨厌纪昭仪了?她那个性子,的确不讨喜。” 崔邕将手上的折子扔到一边。 “纪昭仪很小气,眼瞅着她进宫要一年了,可这一年来,她从没送给别的嫔妃任何东西,先前有些人还巴结她,去她宫里坐了大半日,她嫌烦,连口水都不给人家喝,就往外撵人,你说旁人能不厌恶她么?” 严子陵松开了紧攥着的手心,委屈巴巴地向崔邕讨要砚滴。 “说好了是赏给微臣的,等微臣出了宫,就叫奴才抢回去,哪有这样做主子的,皇上得补给微臣。” 崔邕团起一张写废了的纸,扔在严子陵的脸上。 “严子陵,你还要不要脸了?你从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巴巴儿地来跟朕要一只砚滴!鸿宝,将前些日子朕新得的荷叶砚滴找出来,叫严子陵带回去,那荷叶砚滴可比纪昭仪那里的好多了,你小子别在这里装委屈了。” 严子陵偏不。 他拿了荷叶砚滴,欣赏一番,临走之前还要给纪明樱穿小鞋。 “皇上,纪昭仪开了库房,金银珠宝摆了一屋子,不知道要做什么,微臣看,纪昭仪不像是个贤妃,皇上可要防备着她点儿。” 崔邕抓起桌子上的果子就扔过去。 “滚滚滚,你不是修了十年的道么?怎么性子反倒婆婆妈妈起来?纪昭仪蠢笨无知,你叫朕防备她什么?” 严子陵来了兴致。 “皇上不防备纪昭仪?那为何一定要微臣去搜查那景仁宫有没有毒?” 这整件事就透着古怪。 先是一纸圣意,将回京访友的他,留在京城,又怀疑自己和纪昭仪中毒,非要他把这毒给查出来。 事情过了这么久,他上哪儿查去? 问皇上为何非要咬定中毒了,皇上又不肯说。 这两日又在跟着他学强身健体的法子。 莫名其妙。 崔邕神色微凛:“子陵,你问得有些多了。” 严子陵忙躬身行礼:“是微臣多嘴,微臣告退。” 崔邕一直盯着严子陵出了宫,才吩咐鸿宝:“叫人去查查,纪家是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 鸿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皇上,老奴一直叫人注意着小纪大人的动静呢,自从那萧氏女过了门,小纪大人就渐渐地不那么混账了,这些日子听闻纪昭仪病了,还跑去山中寺庙吃斋念佛,为纪昭仪祈福呢。” “哦?是么?” 崔邕把方才合上的折子重新摊开,用朱笔在折子上写了几笔。 “叫韩秀进来。” …… 殿中除了皇上和银甲卫都督韩秀,别无他人。 鸿宝守在门口,不许其他人靠近,心里却在打鼓。 皇上登基已有十年,本朝开国分封的那些个异姓王,经历上百年的发展壮大,渐渐地不安分了。 皇上这些日子正在谋划着削藩王,频繁召见韩秀,更是将武安侯燕大将军召回了京城。 接下来怕是要有大动作了。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生死荣辱全系于主子身上。 主子若是不好了,他们做奴才的,也没有好下场。 鸿宝深深叹了一口气,还是先把差事办好吧。 他招手叫来徒弟小川子。 “你找人去宫外盯着小纪大人,看看小纪大人在那庙里到底做什么呢。” 可别是做那男盗女娼的事。 这个节骨眼上被人抓住,纪昭仪就犯难了。 纪明樱也在担心这个问题。 她最清楚自己的哥哥是个什么德行。 去庙里祈福? 纪明远要是能去庙里祈福,她就把自己的头发铰了出家做姑子。 一大早,她就打扮一新,坐在撷芳殿中等着萧蘅。 等萧蘅来了,她定然要问个清楚。 可不能叫纪明远那王八蛋把全家人都糊弄过去了。 直等到时近晌午,萧蘅也没来,纪明樱的脸色便沉了下去。 纪家就在京城住着,萧蘅是昨日递的折子,今儿个天不亮,就该在宫门处候着了。 按理说,这会儿早就进了景仁宫。 纪明樱甚至还嘱咐御膳房送一桌席面来,就为了留娘家嫂嫂吃个饭。 到这个时候,人还没来,定然是出事了。 “江淮,去打听打听,萧氏去哪儿了。” 应该没有人,敢光天化日在宫中动一个官家女眷。 要么就是燕贵妃之流专程候着萧蘅,为难她。 要么就是萧蘅年纪小,自己闯了祸,耽搁了。 无论是哪一条,都叫纪明樱悬着心。 过了好半天,江淮才回来。 他脸色沉沉:“小主,萧氏才进宫门,就被坤宁宫的人接走了。” 纪明樱一下子就慌了。 怎么会被坤宁宫的人接走? 她进宫将近一年,只见过两次太后。 一次是刚进宫,一次是封妃之时。 太后喜欢清净,早就免了嫔妃请安。 只会时常召见自己喜欢的嫔妃去陪她说话。 纪明樱显然不在这些人之中。 太后既然不喜欢她,大概也不会喜欢萧蘅。 把萧蘅叫到坤宁宫去,还不知道要怎么为难这个小姑娘呢。 “江淮,你速去养心殿,把这件事告诉鸿宝公公,他会想法子在皇上跟前透两句话。” 但愿皇上能有空搭理此事。 江淮忙去了养心殿。 回来时苦着脸跟纪明樱摇头。 “小主,皇上正在召见几个阁老,鸿宝公公说,皇上从下了朝,就与阁老们在御书房说事,午膳还是送进御书房用的,鸿宝公公还说,叫小主这几日千万谨慎一些,皇上心气不顺,早上发落了兵部都给事中张维迎张大人。” 纪明樱向来不关心朝政,不认识这个张大人是谁,但听着名字倒是很熟。 似乎在哪儿听过。 此刻她也没心思去想这些。 “皇上那里行不通,那就去请皇后娘娘出面!” 江淮立刻反对:“小主,太后只是请萧氏过去说话,小主这般大张旗鼓地跟太后要人,怕是会惹得太后不喜。” 纪明樱咬了咬唇。 “你不懂,太后她……” 第三十九章 小主莫要责怪妾身 江淮抬眸,笑容清浅:“小主,太后怎么了?” 纪明樱瞬间打了个激灵。 她不能说出来。 说出来就是个死字。 何况此事她也没有证据,只是她的猜测罢了。 “没什么。” 纪明樱心烦意乱地摆摆手,看着一桌子的菜,也没什么胃口。 “把菜撤了吧。” 石榴和樱桃忙着收拾冷菜,才收拾下去,萧蘅就被坤宁宫的人送回来了。 当着坤宁宫的宫人,纪明樱没表现得太激动,叫石榴拿钱赏了那个小太监。 宫门一关,她立刻拉住萧蘅,从头到脚打脸了一番。 萧蘅依旧生着一张圆圆脸,杏眼含笑,嘴角含笑,光是看着她这张脸,就叫人心情大好。 “萧氏给小主请安。” 她挣脱纪明樱,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才肯起身落座。 纪明樱的一颗心始终悬着。 “太后可曾为难过你?” 萧蘅抿着嘴,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儿:“祖父说,他把小主惯坏了,这话一点都没错,这宫中人多嘴杂,小主怎么能一张口就问出这样的话?” 纪明樱怔住了。 她问这个话有什么毛病吗? 这个萧蘅,年纪虽小,说话老气横秋的。 “太后娘娘和蔼慈善,对妾身极好,哪里来的为难之说呢?亏得眼前伺候的人都是自己人,不会把这个话往外传,倘若有那存着异心的人,把小主方才的话传到太后耳朵里,太后岂不生气?” 纪明樱惊了一跳。 她平日说话可从没注意这些。 那些个跟她结仇,看她不顺眼的嫔妃,焉知不是因为她口不择言结下的孽障? 纪明樱便对眼前的小嫂嫂刮目相看。 她有心想要考一考萧蘅,就挑着眉问她。 “你怎知如今伺候我的人,都是自己人?” 萧蘅笑着扫了一眼江淮几人。 “小主落到如今的地步,他们仍旧愿意留下来伺候小主,此心难得,怎会不是自己人呢?倘若他们此时还存着异心,那就是真真可恶,小主一旦翻身,可千万记得把他们撵走,莫要留着这样的人在身边。” 她一直笑眯眯的。 可不知为何,纪明樱却觉得小嫂嫂身上自带一股压迫感。 顺着萧蘅的视线看过去,莫说是石榴和樱桃了,便是江淮,也被萧蘅的眼神压得抬不起头。 真是稀奇了。 纪明樱越发来了兴致。 “太后接你过去说什么呢?” “回小主的话,妾身娘家有一位姑母,曾经做过太后娘娘的女先生,教太后读过书,太后因此才把妾身叫到坤宁宫,问问那位姑母如今的境况。” 纪明樱没听说过这件事。 不过萧家是百年书香世家,出过无数名人大家,一个能做太后之师的女儿家,似乎也没什么稀奇。 眼前的萧蘅,五岁能作诗,七岁能赋文,也是天下闻名的才女。 太后怕是也想见识见识萧蘅的才气,这才叫萧蘅过去说话。 纪明樱放下心。 “可惜时辰不早了,你一会儿就要出宫去,来不及留你用膳。” 萧蘅笑着安抚纪明樱:“小主不用急,太后娘娘特地给了恩典,命妾身在宫中小住,陪小主一段日子,方才太后宫中的姐姐,已经去宫门口召妾身的丫头进来,小主,这段日子,妾身可就要叨扰小主了,小主千万莫要嫌弃妾身才是。” 到底还是个孩子,说到后来,萧蘅语气里难免有些担心。 纪明樱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在景仁宫被关得久了,有个娘家人陪着也好。 “祖父如何?” “祖父他老人家一切安好,只是惦记着小主。” 纪明樱的眼泪便下来了。 她是祖父养大的。 进宫头一个月,天天想祖父。 前世被折磨的那半个月,心里念着的也是她死了,祖父会怎样。 平心而论,祖父若是去了,她才不管纪明远如何呢。 “小主好不好?”萧蘅好奇地打量着纪明樱,“妾身听人说,小主得了癔症,可如今瞧着,小主好着呢。” 纪明樱不敢跟萧蘅说实话,只得顺着萧蘅的话往下说:“我这个癔症,有时候发癫,有时候就跟没事人一样,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萧蘅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妾身听闻皇上为小主请了神医来医治,想必小主的病很快就好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妾身的姑母就是得了癔症,时常说些外人听不懂的话,不过平常瞧着,也是好好的人,不说她得了癔症,没人能瞧出来。” 纪明樱好奇地问道:“你哪个姑母?是教太后读书的那个姑母?” “正是她。” “她如今去哪儿了?” 萧蘅轻蹙秀眉。 “谁也不知道她去了何处,太后娘娘进宫之后,这个姑母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家中祖父报了官,可官府这么多年也查不出个究竟来。” 太后进宫已经十四年了,这个萧家的姑母就失踪了十四年。 兴许,人早就没了。 纪明樱顺势安慰了萧蘅几句。 许是两个人说的话多了,萧蘅终于不再端着大人模样,渐渐的有些像个小女孩的样子。 纪明樱和她一块用了膳食,发现萧蘅很爱吃甜腻的东西,就叫人做了甜汤来当点心。 姑嫂两个一块吃着甜汤,纪明樱又问起了纪明远。 “我哥去那庙里到底做什么了?” 萧蘅很镇定。 “夫君去庙里修行,为小主祈福。” 这语气太淡定了,反倒叫纪明樱生疑。 “阿蘅,你跟我说实话,我哥哥到底去做什么了?” 一声阿蘅,叫小姑娘红了眼圈。 “小主,妾身说实话,小主可千万不要怪妾身,更不要把此事告诉祖父,妾身怕祖父受不了打击。” 纪明樱的脑袋嗡的一下就炸了。 她就知道,纪明远肯定没干好事! “阿蘅,你快跟我实话实说,我还能想个法子,早日把此事压下去,倘若你不肯说,这件事早晚要被人捅出来,到那时,祖父才要受打击呢。” 萧蘅泪眼汪汪,“噗通”一声跪在了纪明樱面前。 “小主,妾身……妾身把夫君的腿打断了……” 第四十章 三公主落水 纪明樱猛地坐直了身子,跟做梦一样,直勾勾地瞪着萧蘅。 “你说什么?你……你把我哥哥的腿打断了?” 萧蘅吓得直哭,甚至还打了个哭嗝儿。 “小主……小主,妾身知道错了,求小主原谅妾身,妾身下回再不叫人打他的腿了。” 纪明樱还是不敢相信。 这个生着一张圆圆脸的小嫂嫂,会把纪明远那个混账王八蛋的腿打断。 “阿蘅,你为什么要打我哥哥啊?” “小主容禀,妾身……” 纪明樱不耐烦地打断她。 “这里没外人,用不着这么多虚礼,你就说你为什么打我哥。” 萧蘅垂下头。 “夫君吃了酒,想要与我圆房……当初嫁过来时说好了的,我年纪太小,要等及笄才可圆房,为此,我娘还准备了两个通房,可夫君瞧不上那两个通房,不仅要强行与我圆房,还看上了我的丫头。” “我不乐意,夫君就打了我一巴掌,我从小没挨过打,一气之下,就叫了陪房来,把夫君的腿打断了。” “又怕祖父知道了难过,连夜将夫君送到山中寺庙,谎称是为小主祈福……” 纪明樱把萧蘅的话翻来覆去想了好半天,才明白萧蘅在说什么。 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掌心都拍红了。 “畜生,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 萧蘅明年才及笄,纪明远有那么多通房小妾伺候着,还不满足吗? “小主?”萧蘅吓得一张圆脸惨白惨白的,“是妾身错了……” “你没错。” 纪明樱把萧蘅扶起来,吩咐石榴去打水,伺候萧蘅梳妆。 “你别怕,若是换做我,杀了他的心都有,你也不用担心此事会被祖父知道,便是祖父知道了,也只有叫好的份。” 她和纪太傅就一个心思,盼着纪明远早日生下一儿半女,为纪家留个后,再赶紧一命呜呼。 莫要再活着祸害人间。 奈何纪明远后宅中那么多通房,却愣是没有一个人怀上孩子的。 不会是纪明远不行吧? 一会儿严子陵来了,她可得跟严子陵讨个方子。 萧蘅只带了一个丫头来,纪明远叫石榴安排她们主仆二人住下。 又想着萧蘅喜欢看书,她这书房里什么都没有,就打发江淮去养心殿借几本书。 实则是去看看皇上消气了没。 “回来时,你绕到流芳阁去看一眼,看看最近流芳阁在排什么戏呢。” 江淮笑道:“小主,从养心殿绕到流芳阁?这个路也太绕了。” 小主向来不喜欢听戏,怎的忽然想起要去打听流芳阁了? “叫你去你就去,”樱桃没好气地催他,“近来小主吩咐你什么事,你总拖拖拉拉的不肯去,怎的,你瞅着小主落魄了,就跟那起子势利小人学坏了,也想踩小主一脚?” 江淮挑了挑眉,眸中的笑意就冷了下来。 “樱桃姑娘这话说得好生奇怪,我何时怠慢过小主吩咐的差事了?” 樱桃冷哼一声,鼻孔都飞上天了:“谁知道呢,表面上看着殷勤,成天杵在小主跟前拍马屁,私底下出了这宫门,哪个知道你去哪里闲逛了!” 江淮淡淡笑了笑,并不想跟樱桃计较。 反倒是樱桃生气了。 瞅着他出了宫,就跺跺脚,在纪明樱跟前告状。 “小主,你看他!一天到晚跟个哈巴狗儿似的,奴婢就是看不惯他!” 纪明樱托着粉腮,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樱桃。 “江淮一向如此,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怎么今日非要跟他对着干?他又没得罪你。” 樱桃哼哼唧唧:“奴婢看不惯他嘛,他又不是咱们自己人。” “好了好了,你别跟他计较了,他肯陪着我吃苦,那就算是半个自己人了。” 傍晚时分,严子陵终于来了。 纪明樱早就等得不耐烦。 “你今儿个怎么才来?” 严子陵今日的神色不同以往,多了些疲惫。 “微臣这一下午都在贤妃宫里,耽搁给小主看诊了,请小主见谅。” 纪明樱跟贤妃来往不多,只知道贤妃是个老实人。 上辈子她落难,贤妃不曾过问,但也不曾来折磨过她。 单凭这一点,她就认定贤妃是个好人。 “贤妃怎么了?是病了么?” 宫中太医这么多,贤妃若是病了,大可请太医去,怎的要动用严子陵了? 依照她那个人的性子,请了严子陵去,必定是病得厉害了。 严子陵面色严峻:“并非是贤妃娘娘病了,是三公主落水了。” “什么?三公主落水?” 寒冬腊月,宫里的池子都冻上了,哪里来的水? 况且三公主年幼,贤妃又不会害她,定然会叫人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她怎会落水呢? “公主如何了?” 这个时节落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三公主又是个年幼的孩子,若是因此发热,说不好会一命呜呼。 怪不得贤妃会请了严子陵去。 “公主如今还发着热,但愿今晚能退下来。” 他叹了一口气,不愿多说,示意纪明樱伸出手。 发生了这样的事,纪明樱自然也不好问严子陵有没有将她的话带到,更不好向严子陵讨要生子的方子。 倒是严子陵主动说起来。 “皇上这几日忙于国事,小主叫微臣带的话,微臣怕是要过几日才能问皇上了。” “没事没事,你等皇上心情好了再问,可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多嘴。” 纪明樱虽然笨,但也能分得清时机。 皇上此时正忙着呢,她凑上去问这个话,岂不是找死? 看完诊,严子陵收拾了药箱,起身时,还是忍不住叮嘱纪明樱。 “小主这两日千万要约束好下人,莫要叫身边的人随意出宫去。” 纪明樱苦笑:“我如今得了癔症,被软禁在这里,只有江淮一个人能出去,去的也是养心殿,放心吧,没人找茬找到我头上来。” 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 掌灯时分,坤宁宫的人来了,说要带萧氏走。 纪明樱愣住了,忙把萧蘅护在怀中,问那来带人的公公,萧蘅犯了什么错。 公公脸上带着疏离的笑意。 “小主,太后只是想请萧氏去做个见证,问萧氏几句话,就会把萧氏送回来了。” 第四十一章 两个人都没回来 纪明樱不肯放人。 她只见过太后两次,就认定太后是个邪性的人。 萧蘅不过是个小孩子,即便人小鬼大,也斗不过太后。 到了坤宁宫,太后挖什么坑,萧蘅就得乖乖往下跳。 她不能让萧蘅出事。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来了宫中一趟,却回不去了。 叫她如何跟祖父和萧家交代? 若是自私一点说,纪家如今是离不得萧蘅的。 纪家正在走下坡路,纪太傅不知何时就会撒手归天,纪明远那个德行撑不起纪家。 倘若萧蘅没了,纪明远再想娶一个家世如萧蘅一般的女子,比登天还难。 说句不好听的,纪家往后就得靠着萧家呢。 纪明远要是有个后,这个孩子就得依托外家扶持。 指望纪明远,不如指望老天会掉馅饼。 “公公,我是个糊涂人,有什么话,还是请公公明说,太后到底要叫萧氏过去问什么话?” 纪明樱朝着石榴使了个眼色。 石榴赶紧递给小太监一个大荷包。 小太监却不肯收。 “太后娘娘说了,纪昭仪的日子过得不好,手头紧,不许奴才们收昭仪的打赏。” 纪明樱扯着嘴角笑了笑。 太后人还怪好的呢。 “纪昭仪别着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昨儿个午后,三公主落水了,就在明德亭附近的水池子里,不巧,那个时间段,可就只有萧氏经过,太后娘娘的意思是,问问萧氏,可曾见过三公主是如何落水的。” 纪明樱心里一沉。 原本以为三公主落水,就是个意外,谁能想得到,此事居然会牵扯到萧蘅身上。 这怕是有人做局想要害萧蘅吧? 无法害她,就要把手伸到她的娘家人身上? 这个幕后之人,可真真是可恶。 萧蘅规规矩矩地给小太监行了一礼,又安抚纪明樱:“昭仪放心,我去跟太后娘娘说两句话就回来。” 纪明樱拽住她的手:“阿蘅,你先跟我交个底,你看见了吗?” 萧蘅摇摇头,面露一抹疑惑:“我是被太后宫中的小公公送回来的,走的是不是明德亭那条路,我也不清楚,但我的确没听见有人落水。” 坤宁宫的太监便笑了:“既然如此,昭仪就更不用怕了,奴才带萧氏去坤宁宫说清楚,便仍旧把人好好地送回来。” 纪明樱哪里能放得下心。 她在撷芳殿中坐立不安,暗恨自己方才太过软弱。 她应该大闹一场,闹得小太监不敢带走萧蘅。 石榴进来送点心,瞅着纪明樱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心疼地直叹气。 “小主担心也没有用,咱们如今只能等着了。” 纪明樱摇摇头,担心得眼圈儿都红了。 石榴又心疼,又觉得好笑。 小主就是这样实心肠,把谁放在心上,就恨不得连那个人的头发丝都护起来。 叫她说,小主大可不必如此。 萧氏年纪虽小,但却不卑不亢,行事有度,很有分寸。 太后不会把萧氏如何的。 “小主,太后娘娘为人慈爱,定然不会为难萧氏,小主把心放进肚子里吧。” 纪明樱没撑住,眼角的泪珠啪嗒落在手上。 石榴吓了一跳:“小主这是何必呢?” 纪明樱咬了咬唇。 有一件事,她谁也没告诉。 封妃那日,是皇上陪着她去坤宁宫请安的。 她清楚地记得太后看向皇上的眼神,那根本不是母亲看向儿子的眼神,分明是…… 孟太后十五岁被选为皇后,进宫服侍垂垂老矣的先皇。 彼时,皇上也不过才十三岁,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先皇驾崩,今上登基,孟太后才十九岁。 二人之间若是有些非分之举,怕是朝野上下都会闹翻了天。 正因如此,纪明樱一直把那日的事情埋在心底。 她怕她一旦说出来,就会丢了性命。 她原也怀疑是自己想错了。 可皇上登基十年,太后却一直住在坤宁宫,不肯迁居慈宁宫,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能对皇上存着这样心思的人,长期求而不得,性子肯定变了。 谁知道哪一句话就会点燃太后心里的火。 萧蘅哪里知道这些,万一戳中太后痛处,太后怎会放过她。 纪明樱直等到宫门落钥,不仅没等到萧蘅回来,就连江淮也迟迟未归。 “小主,你瞧,”樱桃忍不住抱怨,“奴婢就说江淮这小子出了宫门,就到处乱逛,真是一点都没说错,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不回来,别是在流芳阁听戏听住了吧。” 纪明樱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了。 江淮不可能因为听戏耽误差事,他一定是被别的事情绊住了脚。 偏生纪明樱不能出去。 若是她能,就不会坐在景仁宫干等着了。 站在宫门口,看着又长又寂寥的甬道,纪明樱急得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 再等下去,什么都完了。 “我要出去。” 她才跨过门槛,石榴和樱桃就拦住了她。 “小主,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如今小主正在禁足中,倘若小主擅自出了景仁宫,上头怪罪下来,谁能保得住小主?” “小主要是出事,那又有谁能保得住萧氏!” 纪明樱坐在门槛上,托着粉腮,不停流泪。 “我在这里干等着,就能保住阿蘅了么?这都什么时候了,又没人送个信儿来,不是说好就把阿蘅叫过去问几句话么?问几句话的事,怎的耽搁这么久!” 她扶着宫门,摇摇晃晃站起来。 “我不能让阿蘅出事,石榴,你去取了你的衣裳来,我换上,趁着天黑,去求皇后娘娘!” 即便沈皇后总往她身上扣帽子,在这个节骨眼上,纪明樱也只能去找沈皇后。 她赌的便是沈皇后明面上的公正贤良。 石榴和樱桃劝不住纪明樱,只得去照做。 时辰不早了,纪明樱不敢耽搁,赶紧换上衣裳。 宫门却忽然被人敲响。 夜色孤寂,这清脆的叩门声格外刺耳。 三个人的心一惊。 纪明樱最先反应过来,她忙推了樱桃一把:“快去开门!” 同时已经开始脱衣裳,可不能叫外人看见她穿着宫女的衣裳。 不一会儿,樱桃领着一个宫女进了撷芳殿。 “小主,孟婕妤身边的菱枝姑娘来了。” 第四十二章 年关难过 孟秋是孟太后的娘家侄女,前几年,被孟太后接进宫中养着。 纪明樱得宠后,孟秋就成了孟婕妤。 两个人平常没什么来往。 性子也不和。 一个素有才名,一个妖媚惑主,话都说不到一起去。 纪明樱想了想,上辈子孟秋好像没有派人折磨她。 嗯,孟秋算是个能交往的人。 她特地整理了一下仪表,做出个端庄模样,才请菱枝进来。 “奴婢给昭仪请安。” 菱枝大方稳重地行了礼。 “纪昭仪,我们小主叫奴婢来跟纪昭仪说一声,请纪昭仪别着急,纪大娘子没事。” 纪昭仪微微一怔:“阿蘅在你们小主那里?” “是我们小主也在太后那里呢。” 菱枝再次行了一礼。 “昭仪,奴婢是偷偷出来的,这就要回去了,昭仪放心,我们小主很喜欢纪大娘子的画,一定会护着纪大娘子的。” 纪明樱越发吃惊:“阿蘅还会画画呢?” 菱枝的神情就有些古怪,带着点瞧不上纪明樱的意思。 “纪大娘子师从书画大家顾行之顾老大人,是顾老大人唯一的关门弟子,顾老大人曾云,纪大娘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昭仪,纪大娘子的画可值钱了呢。” 送走菱枝,樱桃回来就抱怨。 “瞧把她神气的!不就是不知道萧氏会画画么?这也不能怪小主,是那萧氏自己不说,小主,奴婢觉得,萧氏是故意不告诉小主的,好叫小主丢脸!她一个纪家人,却跟孟婕妤走得这么近,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纪明樱正为萧蘅和江淮悬着心,听着樱桃的抱怨就心烦。 “你最近是怎么了?成日抱怨,景仁宫的日子过得就这么不顺心吗?你若是不想在景仁宫待着,趁早说出来,我也好求皇后娘娘,给你另外安排一个好去处。” 樱桃的眼圈儿慢慢红了,捂着脸便跑了出去。 “小主,”石榴贴心地奉上一杯香茶,“樱桃那小蹄子,一直都是这么口无遮拦,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说话不中听,可她对小主却是忠心耿耿。” 纪明樱没接这杯茶。 “她光是说话不中听也就罢了,她那分明是挑拨,我要是真的听了她的话,对阿蘅稍微差一些,阿蘅那么聪明,立马就能察觉出来,说不定从此就要与我离了心,纪家如今可离不开阿蘅,我怎能亏待阿蘅?” 石榴低头一寻思,樱桃的话的确很不妥当,她就不好开口再劝。 纪明樱直等到月亮偏西,才把萧蘅盼回来。 她把萧蘅全身上下检查了个遍,确定萧蘅没有一丁点不妥当,又把人都撵出去,问萧蘅在坤宁宫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萧蘅一张圆脸苍白如纸,身子冷得发抖。 “什么都没喝,昭仪,我怕得很。”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没经过这样的阵仗。 她躲进纪明樱的怀中,哭了一小会儿,才不好意思地擦干眼泪。 “太后叫我过去,问我明德亭的事,我说没看见,那送我回来的小公公,却偏偏说他看见了,是三公主贪玩,自己摔下池子的。” “皇上和太后都没为难我……” 纪明樱一愣:“皇上也去了?” 萧蘅叹气:“昭仪,三公主不大好,皇上就去守着了。” 果然叫她猜中了。 大冬天,一个小孩儿掉进冰窟窿里,身子怎么能撑得住。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蘅抿了抿唇,慎重地挑着字眼:“伺候三公主的乳母说,是大公主把三公主推下池子的,可大公主的乳母却说大公主一直在坤宁宫,没出去过,太后这才想着叫我去问一问。” 纪明樱紧紧地揪着帕子。 三公主的乳母绝不敢无缘无故地攀扯大公主,此事十有八九是大公主做的。 太后这是在想方设法为大公主开脱呢。 萧蘅却说没看见,太后心里必定不高兴。 她得想法子将萧蘅送出去。 “我这几日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见皇上一面,求皇上让你出宫,你在宫里待着,迟早要出事。” 萧蘅是太后开口叫留下来的,也没说让萧蘅住多久。 太后不说送萧蘅出宫,纪明樱不敢贸然把萧蘅送走。 否则,太后就会越发生气。 她只得求助皇上。 “那池子里的冰窟窿是怎么弄出来的?” 纪明樱记得,明德亭旁边的池子离岸边不高,三公主就算是掉下去,也不可能把池子砸出一个冰窟窿来。 萧蘅脸色越发苍白:“说是有人凿出来的,却没找到那个人。” 纪明樱心一紧。 有人想要害了三公主! 三公主还是个孩子啊,她生母许选侍也没了,谁会跟一个没有依仗的孩子过不去呢? 不对,是有人想要跟贤妃过不去! 纪明樱开始佩服自己了。 她也有头脑开窍的一天。 也是时候开窍了。 再不学着聪明一些,还得跟前世一样,被人折磨惨死,却还不知道陷害她的凶手是谁。 “阿蘅,皇上和太后有没有说过要如何处置贤妃?” 萧蘅摇摇头:“太后斥责了贤妃,皇后娘娘为贤妃说情,被太后和皇上连番斥责,贤妃娘娘为了三公主,哭得眼睛都肿了,皇上倒并没有怪她,倒是那几个伺候三公主的乳母,被杖毙了。” 乳母大多是宫外选进来的,她们在宫外有丈夫有孩子,进宫伺候小公主小皇子们,到了年纪,大部分乳母都会放出宫,和家人团圆。 眼瞅着到了年关底下,出了这样的事,这几个乳母也是可怜人。 若是三公主熬不过去,怕是贤妃娘娘也要担干系。 这个年,不好过啊。 纪明樱感叹了一番,萧蘅也跟着感叹。 “自古年关都难过,和咱们家相熟的张维迎张大人,昨儿个还好好的,我方才在太后那儿,就听孟婕妤说张大人被申斥,连官儿都丢了。” 张维迎? 纪明樱想起来了。 怪不得先前江淮回来时说起张维迎,她听着有些耳熟呢。 这个张维迎也是个喜好金石拓片的,从前常常去纪家。 有一次不知道为了什么跟纪太傅吵了起来,便再也没有踏足纪家门。 怎么张维迎又跟纪太傅来往了吗? 第四十三章 溜出景仁宫 萧蘅睁大了双眸:“张维迎跟祖父吵过架?” “是啊,好几年前的事了,我都记不清了,那会儿他还不是兵部都给事中呢,是五城兵马司里的无甚要紧的小官儿,没想到,过去了好几年,他又跟祖父和好了,真是稀奇。” 纪太傅性子耿介。 他说跟谁绝交,那就是真的绝交。 过后打死才不会跟这个人再来往。 也不知道这张维迎用了什么法子,说动了祖父。 他这回被申斥贬官,若是没担什么严重的罪名,祖父过后怕是要替他奔走了。 “坏了。” 萧蘅星眸里跳动着两簇小火苗。 “昭仪,这个张维迎来过咱们家两次,祖父有一回没见,另外一回跟他吃了一盏茶,夫君倒是常常在外头跟张维迎来往,说是跟张维迎研究金石碑刻,我以为张维迎是咱们家的世交,便不曾去打听,谁想得到他居然跟祖父吵过架。” 萧蘅坐不住了。 “夫君去山中寺庙修行,张维迎还去看过他,昭仪,你说这个张维迎会不会带坏夫君?” 纪明樱仔细想了想,就安慰萧蘅:“别怕,我哥哥带坏张维迎的几率更大一些。” 萧蘅似懂非懂。 纪明樱怕吓着她,就叫她赶紧去睡。 “明日严子陵一来,我就说你病了,你这几日就装病,哪儿也别去,太后总不好意思拖一个病秧子去说话。” 萧蘅听话地去睡了。 纪明樱往肚子里猛灌了一壶茶,裹着衣裳坐在撷芳殿的门槛上,仰头看着月亮,一面吹着寒风,等着江淮。 石榴和樱桃都陪她等着。 樱桃忍不住又抱怨:“等江淮回来,我非要打断他的腿!也不知道去哪儿野了,害得小主为他担心。” 石榴赶紧掐了樱桃一把。 她朝着纪明樱努了努嘴。 “你少说两句吧,小主担心得都睡不着,你还要拱火,江淮什么时候耽搁差事了?他这么晚不回来,必定是出了事,他是咱们景仁宫的人,他出了事,你以为你我能有好下场?” 宫里有宫禁,过了时辰,若无手令,在外头乱走被抓到了,不管是哪一宫的奴才,先打死再说。 要是天亮时分,江淮还不回来,说不准就是被打死了,只等着天一亮,银甲卫就要拖着江淮的尸身上门认尸了。 樱桃脸色一白,再不敢胡乱抱怨。 为了方便江淮回来,宫门一直没闩上,外头轻轻一用力,就能推开。 纪明樱半睡半醒之间,朦朦胧胧觉得似乎有人跪在自己身边,蹭着她的膝盖。 她猛然睁开双眼。 江淮像以往一样,仰头笑着。 “小主,奴才回来了。” 可他却满脸是血! 纪明樱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仰,打了个激灵,就醒了。 原来是一场梦。 纪明樱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不能再等下去。 江淮决不能出事。 江淮一出事,景仁宫必定会被波及。 她咬了咬牙,站起身,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出门时回头瞧了一眼。 石榴倚着门,睡得正香甜。 樱桃那丫头不知道去了哪儿。 那丫头向来喜欢偷懒,从不亏待自己,估摸着是回屋里睡了。 纪明樱溜出景仁宫,第一件事就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景仁宫关了这么久,她都快憋疯了。 能出来走一走,真好。 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把甬道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纪明樱跟做贼一样,一路贴着墙根走。 她身上穿得单薄,加上因紧张出了一身的冷汗,风一吹,便直打哆嗦,就连上下牙齿都跟着打颤,发出咯咯咯的声响。 她忙捂住嘴,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想她纪明樱从小娇生惯养,进宫后便盛宠在身,什么时候做过贼。 可为了不叫自己沦落得跟上辈子一样的结局,她必须逼着自己狠一把。 早点脱了眼前的困境,早点复宠,也能有更多的手段护着自己。 一路往流芳阁挪动,居然出奇地顺利。 流芳阁早就落了钥,纪明樱进不去。 她在门外等了片刻,只得往回走。 经过连春阁,纪明樱特地驻足观望片刻。 连春阁就在冷宫边上。 挨着冷宫,这连春阁也有了几分凄冷。 加之许选侍前不久才死在这里,连春阁就越发阴森。 风一吹,里头就传来呜咽之声。 好似有人在里头哭似的。 纪明樱吓了一跳。 她定了定心神,轻轻一推门,门竟然开了。 那吱嘎吱嘎的声响,把纪明樱惊出一身冷汗。 听着远处似乎有人声,纪明樱忙躲进连春阁。 这连春阁因没了人住,只有洒扫的老宫人会过来,平常都是上锁的。 今儿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没锁门,想来是洒扫的老宫人忘记了。 纪明樱怕叫巡逻的人发现,一直顺着廊子躲进了后院。 才拐进去,一个人影就闪出来,捂住了她的嘴。 纪明樱忙拔下头上的簪子,照着那人的脸就戳了下去。 “小主,是我。” 簪子啪嗒一声落地,纪明樱身子一软,靠在了那人的肩头。 “江淮,你这个狗奴才!怎么躲到这里来了!你叫我好找!” 江淮的眉眼上挑,笑容里平添了几分风情。 “小主是特意出来找奴才的?小主是不是很担心奴才?能被小主放在心上,奴才就算是即刻死了,也心甘情愿。” “快闭嘴吧!” 纪明樱捶了他一拳,没好气地瞪着他。 “你自己死了倒不怕,可别连累我!” 她手上有些黏腻,鼻尖也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 借着月光一看,手上竟然沾染着血! “江淮!” 纪明樱拽住江淮的胳膊,将他拖到光亮处,才发现江淮的肩膀居然被血染透了。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 “嘘……” 江淮脸色苍白,双眸却如同天上月一般明亮。 他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专注地看着纪明樱的眼睛。 “奴才知道小主很担心奴才,可小主要是再这么喊下去,就得把外头的那群银甲卫给喊进来了,小主,奴才可不想死啊!” “狗奴才!”纪明樱的眼泪瞬间就涌出来,“我都要急死了,你还有心思贫嘴!快老实跟我说,你如今还有力气走动吗?” 第四十四章 樱桃撒谎了 天亮之前,他们必须回到景仁宫。 江淮点点头:“小主放心,奴才能走动。” 纪明樱忍不住掐了他一把。 “既然能走动,为何不早点回去!害得我偷偷跑出来找你,一会儿机灵点,要是撞上银甲卫,咱俩都得死。” 江淮靠在纪明樱身上,把一半的重量都压在纪明樱肩头。 纪明樱一往外推,他便哼唧哼唧地说这儿疼那儿疼的。 纪明樱只得咬着牙,拖着他走。 “你还没说呢,你肩膀上的伤到底怎么弄的?” 江淮苦着脸道:“是奴才倒霉,从墙上翻进流芳阁,哪里知道那群戏子把长枪都靠着墙竖着放,奴才一跳下去,那长枪就戳进奴才的肩膀,小主,奴才差点就见不到小主了。” 他可怜兮兮地趴在纪明樱肩头,两只眼睛湿漉漉的,好像小狗。 纪明樱便是心里有十分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那你找到和王选侍私会的人了吗?” 玉美人托严子陵带给她的话,她只告诉了江淮一个人。 这句话在外人听来没头没脑的,可知道王选侍怀孕内情的人都清楚这句话的分量。 先前他们都以为,和王选侍私会的是宫中侍卫,就连王选侍自己也这么说的。 如今看来,这个人怕是个戏子。 江淮垂头丧气:“奴才落下来时,惊动了人,哪里敢继续找,只能跑了,小主,奴才办事不力,请小主责罚。” 他还受着伤呢,纪明樱哪里忍心责罚。 “罢了罢了,此事过后再说吧。” 宫中的侍卫,对她来说还有点用。 可一个戏子,说不得哪日就出宫了,对她没有一点用。 得知是谁,又有什么要紧的。 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一路回到景仁宫,居然出奇地顺利。 “小主,你总算回来了!” 石榴迎上前,一看江淮受了伤,脸色都变了。 “小主……” 纪明樱摆摆手:“别多问,只当今日之事你不知道,江淮,你速速回屋,把自己的伤口好生处理一下,再换身干净衣裳,把身上这身带血的烧了。” “以后旁人若是问起来,江淮你只说天黑了,担心乱走会遭致误会,就在外头待到天快亮才回来,石榴,你也这么说,听明白了吗?” 两个人都点点头。 “小主,要是樱桃问起来,也这么对樱桃说吗?” 从回了景仁宫,纪明樱还没看见过樱桃。 这丫头睡觉这么死? 纪明樱先把江淮打发回去,又问石榴。 “樱桃呢?” 石榴急得直哭。 “小主,奴婢正要说这个呢,奴婢醒过来,发现小主不见了,去找樱桃,结果樱桃也不见了,奴婢心里着急,便去把大娘子喊醒了,小主快进去吧,大娘子在屋里等着呢。” 纪明樱忙进了屋里,萧蘅果然倚在榻上,头一点一点的,明显很困了。 她的丫头小篆轻声把她叫醒,萧蘅立马站起来。 看见纪明樱,眼睛就微微一眯。 “小篆,你先出去,守着宫门,除了樱桃,谁也不许放进来。” 纪明樱不明所以:“阿蘅,你这是……” 萧蘅指了指纪明樱的肩头:“昭仪,你肩膀上有血。” 纪明樱转头一瞧,果然见衣服上染了江淮的血。 那小子受伤很重啊…… 她把衣裳脱下来,叫石榴拿去烧了。 “我记得咱们宫里有上好的伤药,你找出来,送去给江淮用吧。” 事已至此,没必要再瞒着萧蘅。 纪明樱就按照江淮的说辞,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萧蘅。 自然隐去了王选侍一事。 萧蘅虽面露疑惑,却识趣地没问下去。 “昭仪,樱桃那丫头,你要多留心。” 纪明樱没当回事。 “樱桃醒过来,没见到我,想必是溜出去找我了。” 萧蘅摇头。 “昭仪可要当心,我来了两日,留心观察着,樱桃虽然莽撞,但做事并非没有分寸,她若是发现昭仪不见了,必定会把石榴叫起来商量对策,哪有自己偷偷跑出去的道理?” “何况,这丫头太没规矩了,昭仪还坐在台阶上等人,她倒好,居然跑进屋里睡觉,昭仪,你也太惯着这个丫头了。” 纪明樱心里生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会是樱桃吗? “阿蘅,樱桃从小就跟着我,我跟她情同姊妹。” “亲姊妹还有翻脸的时候,昭仪,你得提防着她些。” 萧蘅握住纪明樱的手。 “昭仪,夫君是个不成器的,祖父年迈,纪家尚未有后,家里帮不上小主的忙,还得仰赖小主看顾,倘若小主不仔细一些,出了事,就很难翻身了。” 纪明樱瞬间就想起了前世。 她被圈禁在冷宫中,皇上驾崩后,她最多也就被赐白绫鸩酒,随皇上而去。 但太后和沈皇后却默许宫里的人欺负她。 原因只有一个,她害得玉美人小产。 皇上膝下无皇子,玉美人肚子里的,便是希望之一。 她害得这个希望也没有了,沈皇后便是再大度,也不可能没有怨恨。 最后能下令勒死她,恐怕是沈皇后最后的仁慈了。 纪明樱一直没想明白,到底是谁要陷害她。 更想不通,那个事发之时承认是她动手的宫人,到底是谁。 重生后,她便一直在找这个宫人。 她怀疑来怀疑去,却从没有疑心过石榴和樱桃。 萧蘅此言,犹如给了她当头一棒。 如果那个人是石榴或者樱桃呢? “昭仪,千万要当心哪。” 樱桃是天亮时回来的。 她一回来就抱怨。 “小主去了哪里,奴婢醒来没见到小主,急得不得了,立马就冲出景仁宫找人。” 纪明樱正在用早膳。 她笑眯眯地看了樱桃一眼。 “你都去哪儿找我了?” “还能去哪儿!”樱桃委屈巴巴的,“奴婢去了流芳阁,小主,江淮呢?这个狗奴才,不好好办差,小主叫他去流芳阁看一眼,他也不知道跑到哪里鬼混了,叫小主好找!” 纪明樱将碗筷放下。 她长叹了一口气。 “你见到我不在院子里,就不能进屋去找我?” 樱桃脱口而出:“奴婢进去找小主了,可小主不在啊。” 纪明樱心里一沉。 樱桃撒谎了。 第四十五章 真的是她 萧蘅今日受了惊吓,纪明樱就叫她和自己睡一屋。 方才石榴进去喊萧蘅时,才刚开门,小篆就醒了。 小篆睡觉是很警醒的。 樱桃进屋去找人,小篆不可能不知道。 小篆知道了,萧蘅自然也就知道了。 可如今萧蘅、小篆和石榴都不知道樱桃曾进去找过人。 那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樱桃撒谎了,要么萧蘅三人撒谎了。 萧蘅三人为什么要一起撒谎联手陷害樱桃?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纪明樱难受地垂下头。 樱桃是从小伺候她的,她把樱桃看成亲妹妹。 平常樱桃懒一点,嘴巴坏一点,只要不犯大错,她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能想得到,樱桃会撒谎。 这一晚上,她去了何处? 她总不能跑到西六宫去吧? 那样风险太大了。 此时此刻,纪明樱居然出奇的冷静。 她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离景仁宫最近的是延禧宫和承乾宫。 因三公主之事,贤妃守在坤宁宫,樱桃去延禧宫就只能扑个空。 难道她去承乾宫找丽嫔? 丽嫔上辈子倒是叫人来折磨过纪明樱。 但跟燕贵妃的手段比起来,也只是小打小闹。 譬如叫人朝她吐口水,言语上羞辱她。 把二人在闺阁中互相比较的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拿出来,一一讥讽。 这都不是大事。 纪明樱也不打算跟丽嫔计较。 可若是指使樱桃害她的人是丽嫔,那性质可就不同了。 “小主?” 樱桃轻轻喊了纪明樱一声。 “江淮呢?怎么没见到他人?” 纪明樱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他才回来,在屋里歇着呢,跟你一样,他本是要回来的,可已是宫禁时分,他不好在外走动,只能等着天亮再摸回来,你也回去歇着吧。” 樱桃撇撇嘴:“小主就是性子太好了,也不问问江淮到底去做了什么,江淮说什么,小主就信什么,依奴婢看,江淮必定是背着小主去见什么人了。” 纪明樱挑了挑眉。 “哦?你怎么知道的?” 樱桃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 “小主,江淮本来就不是咱们纪家的人,小主被关在景仁宫,别的宫人能找到出路的,都走了,只有江淮自己巴巴儿地跑了回来,这不是很可疑吗?” “奴婢猜测,江淮背后必定有人指使,指使他的那个人叫他守在景仁宫,时刻留意小主的动向,有什么事情,都得赶紧去向他背后的主子汇报,昨儿个他没回来,定然是去通风了,也不知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纪明樱的心沉到了谷底。 樱桃的脑子什么时候这么好使唤了? 她忽然发觉,自己好像不认识樱桃了。 “也不一定。” 纪明樱把石榴支开,让樱桃伺候自己用早膳。 樱桃便有些得意。 小主这么做,明显是重视她。 “小主可别心软,不如抓住这个错处,把江淮撵出去。” 纪明樱长叹一声。 “我如今身边无人可用,撵了他出去,谁能像他一样,有事往乾清宫和养心殿跑?” 樱桃赶忙凑过来:“小主,你把跑腿的活儿交给奴婢呀,奴婢对宫里的路很熟,不比江淮差。” 纪明樱的眼神微微闪了闪。 樱桃为什么急着把江淮撵出去? 就为了能随时出景仁宫? “樱桃,我真的不明白,如果江淮真的是外人指使,待在我身边,那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呢?如今我被关在景仁宫,癔症不知何时才能好,那个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她已经失宠,害她还有什么必要吗? 樱桃阴恻恻地笑了两声。 “小主,斩草不除根,必会留下祸患,那人估摸着是怕小主东风再起,所以趁着这个时候下手,好叫小主一辈子翻不了身,否则,小主能被封为昭仪,就能再次被封为淑妃,到那时,再想除掉小主,可就难了。” 纪明樱恍然大悟。 趁着她病弱,便要了她的性命。 好狠毒的心啊。 “好计谋。” 纪明樱忍不住称赞。 “她派你来,往东偏殿玉美人的茶里放红花,等玉美人小产,再借你的手,把此事推到我身上来,一石二鸟之计用得如此娴熟,看来丽嫔入宫之后,当真学了不少东西呢。” 樱桃怔了怔,面上便划过一丝慌乱:“小主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是听不懂,还是听懂了,却不敢懂呢?” 纪明樱冷笑几声,一把捏住樱桃的手腕。 “樱桃,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 若不是樱桃站出来陷害她,她上辈子何至于被折磨得那么惨! 害死皇上,又谋害皇嗣,这样大的罪名压下来,不管是她,还是纪家全族,都跑不了一个死字。 她实在是不明白,纪家到底哪里对不起樱桃了,她到底哪里对不起樱桃了! “小主,你是不是癔症犯了?” 樱桃挣脱开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小主有癔症,一定是癔症犯了,嘴里胡言乱语些什么!小主别怕,奴婢这就去煮了安神汤来,小主吃了,癔症就好了。” 她疾步走到门前,一开门,萧蘅就带着石榴站在门外。 “你去哪儿?” 萧蘅一步一步逼近樱桃,浑然天成的威严,居然把樱桃镇住了。 “我……小主犯了癔症,奴婢正要去喊人呢。” 石榴急得越过萧蘅,扯着樱桃便哭。 “樱桃,你莫要一错再错了,小主到底有没有癔症,你还不清楚么?” 樱桃推开了石榴,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几个人。 “小主昨夜犯了癔症,溜出景仁宫,若是叫人知道了,咱们都没好下场,石榴,你到底想不想保住自己的性命!” “樱桃,你在说些什么?你怎么了!” 纪明樱站起来,冷冷地盯着樱桃。 “她受丽嫔指使,想要陷害我,如今事情败露,便想拉着你一起下水,好为她自己开脱罪责,真是愚蠢至极!” “这可是在景仁宫,在我纪明樱的地盘,你还指望丽嫔能来救你么?还不老实交代!” 第四十六章 樱桃非死不可 樱桃浑身颤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主,奴婢错了,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啊!” 她爬到纪明樱脚边,伸出手去抓纪明樱的裙子,被纪明樱一脚踹开。 樱桃登时愣住了。 “小主,你不是把我当成亲生妹妹吗?为什么会对我这么绝情?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啊!” 纪明樱冷冷地盯着她:“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你呀我呀的?” 樱桃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哭,翻来覆去地说什么小主太过绝情一点情面都不留。 纪明樱越发生气。 留情面? 她给樱桃留情面了,樱桃可还曾惦记着她们主仆之间的情谊? “樱桃,你口口声声说你什么都没做?好,那我来问你,东偏殿玉美人茶叶里的红花,是不是你放的!” 樱桃越发慌张。 “小主,是……是丽嫔让奴婢放的,奴婢的爹娘在外头闯了祸,叫丽嫔的家里人抓住了,丽嫔就用这个来威胁奴婢,丽嫔说,只要奴婢帮她这一次,就会放过奴婢的家人,小主!奴婢真的只干过这一件事!” 她哭着给纪明樱磕头,很快,额前就红肿了。 “奴婢想着小主恩宠在身,就算事情败露,小主有皇上宠着,也绝不会出事的,后来果然如此,小主不是把红花找出来了吗?” 纪明樱都被气笑了。 她把红花找出来,那是她运气好。 倘若她跟上辈子一样呢? 上辈子她运气不好,不就是因为此事才导致宫中人人都能折磨她吗? “你可知谋害皇嗣是多大的罪名!倘若我没有找出红花呢?我被皇上软禁在景仁宫,又背负谋害皇嗣的罪名,我和整个纪家都要被你害惨,你还敢狡辩!” 纪明樱实在是气得不得了,一抬手,就忍不住甩了樱桃一巴掌。 她从其哪里打过樱桃,莫说打她了,便是训斥一两句,都很少。 这一巴掌,把樱桃也给打愣了。 “小主……奴婢、奴婢真的没有想过害小主啊!” “你还没有想过害小主!”石榴也冲过来厮打着樱桃,“你怎么这么糊涂!居然帮着丽嫔做事!快说,你昨晚又去做什么了!” 樱桃哭得满脸都是泪水。 “丽嫔说,说奴婢办事不力,不能放了奴婢的家人,叫奴婢留意小主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动向,跟她汇报,昨晚,奴婢见江淮迟迟未归,就忙去跟丽嫔说了……” 纪明樱摇了摇头。 原来她身边一直藏着一条毒蛇啊。 怪不得她上辈子会死得这么惨呢。 “樱桃,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我记得你的家人对你并不好,尤其是你爹娘,你小时候差点把你打死,是我在长街上看到了,于心不忍,把你买了下来。” “先前你也口口声声跟我说过,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家人,你若发达了,绝不会拉扯他们,为何如今会为了你那些个糊涂的家人,来栽赃陷害我?” 人心难道都是这么容易变的吗? 她和樱桃朝夕相处近十年的时光,还比不得那些个对樱桃随意打骂虐待的所谓的家人吗? 樱桃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半晌才呜呜咽咽地道:“可是小主,他们始终是生我养我的爹娘啊!” 纪明樱眼中最后一点仁慈的光也灭掉了。 她不再看樱桃一眼,吩咐石榴和小篆:“先把樱桃关起来,过几日我想个由头,把她撵出去。” “不!小主!你饶了奴婢吧!” 樱桃抱着纪明樱的腿,哭爹喊娘地不肯去。 “奴婢一直伺候小主,小主若是把奴婢撵出去,可叫奴婢去哪儿呢?” 纪明樱一脚踹开樱桃。 “你不是喜欢为丽嫔做事吗?那就去丽嫔身边伺候啊,她如今怀着身孕,只待生下皇嗣,便能封妃,比我这个幽禁在景仁宫的昭仪风光太多,你去伺候丽嫔,前程大好,何必死守着我?” 樱桃挣脱开石榴和小篆的束缚,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冲着纪明樱磕头。 “小主,丽嫔器重奴婢,是因为奴婢在小主身边伺候,如果小主把奴婢赶出去,奴婢无法向丽嫔汇报小主的一举一动,丽嫔又怎么会再肯用奴婢呢?” “求小主好歹留下奴婢,叫奴婢有个去处,小主放心,奴婢跟丽嫔汇报的,肯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绝不会害了小主的,只求小主能可怜可怜奴婢,可怜可怜奴婢的家人吧!” 纪明樱眉眼挂上了一层寒霜。 她可怜樱桃的家人,谁来可怜她的家人呢? 她忍不住看向了萧蘅。 十四岁的姑娘还带着稚气,正端坐在交椅中,蹙着眉头看着樱桃。 真不敢想象,上一辈子她获罪后,纪家跟着遭殃,萧蘅会去往何处。 教坊司? 一个名门闺秀,才十四岁,花儿一样的年纪,就这么被折断了。 她一想就心痛。 面对樱桃时,一颗心就硬得如同千年寒铁。 “留着你在身边,好继续害我吗?此事没得商量!” 樱桃一下子便绝望了。 她不再哭求纪明樱,笑了两声后,才厉声质问:“小主就敢保证进宫后没做过一件错事?小主可别忘了,奴婢一直贴身伺候着小主,小主说过的每句话,奴婢可都记着呢。” “只要小主敢撵奴婢出去,奴婢立马把小主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告诉丽嫔,不,告诉燕贵妃!届时,只怕小主的下场不会比奴婢好到哪里去!” 纪明樱心底翻腾起了杀意。 樱桃若是乖乖地走了,从此后管好她自己那张嘴,她还会放过樱桃,只当上辈子只是一场噩梦。 可樱桃非要自己作死! 那就怨不得她了。 “你想一直待在我身边伺候?好,我成全你。” 纪明樱朝着石榴使了个眼色:“把她先关几天再说吧。” 这一回,樱桃没再挣扎。 她笃定纪明樱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反倒越发得意猖狂,倒有点像是她以往的性子。 “昭仪,”萧蘅忧心忡忡,“这样的人可留不得,昭仪千万莫要心软。” 纪明樱苦笑了两声:“我知道的,阿蘅,你放心,我纪明樱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第四十七章 让皇上亲自来要人 三公主挺了三个晚上,于腊月初十那日清早走了。 宫里的气氛都很沉重。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闹幺蛾子,触皇上的霉头。 严子陵也好几日没来。 听闻是大公主被这个阵仗吓着了,病得很重。 皇上已经失去一个小公主,不能再失去第二个,严子陵就被扣在坤宁宫,日夜守着大公主。 景仁宫中,樱桃也病了。 她病得很重,成日说胡话。 若是以往,纪明樱还是个宠妃,为自己的宫女请太医,无人敢说什么。 但如今,她不过是个昭仪,可请不来太医为一个宫女诊病。 江淮去了太医院两次,才请来一个刚刚拜师的学徒。 那小徒弟给樱桃诊脉过后,便说樱桃这是着凉了,怕是风邪入体,开了一堆药。 江淮跟着去太医院抓了药回来,石榴日夜伺候着樱桃。 可吃了药,樱桃却不见好转,反而一日比一日病得厉害。 过了腊月十五,樱桃已经病得起不来身了。 景仁宫只得把此事报到内务府。 得了重病的宫女可不能在宫中住着,得挪出去,尤其是年关底下,更不能养在宫中。 内务府公公领着人上门抬人,纪昭仪又发了一回疯,死活不许把樱桃挪出去。 众人抢了半晌,终于把只剩下一口气的樱桃抢了出去。 可惜了,樱桃病得太重,还没等着往外抬,人就咽了气。 听说纪昭仪还因此病倒了。 养心殿中,鸿宝将景仁宫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说给崔邕听。 “朕记得,这个去了的宫女,是纪昭仪从纪家带进宫的旧人吧?” “是,皇上记性真好,奴才跟江淮那小子打听过了,说是那宫女从小就伺候纪昭仪,跟纪昭仪情同姊妹,平常性子就跋扈嚣张,可纪昭仪宠得很,从不舍得对樱桃说重话,有什么好东西,也都赏给樱桃。” “这回这宫女去了,纪昭仪大病了一场,如今还在病榻上呢。” 崔邕揉了揉额头:“叫太医去了么?太医怎么说?” 鸿宝讪讪地笑,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崔邕不耐地瞪他一眼:“有什么不敢说的?快说!太医是怎么说的?” 鸿宝道:“皇上,纪昭仪哭得厉害,吃不进东西,也不许人在身边伺候,更不许太医问诊,纪大娘子还在景仁宫住着,都被纪昭仪给吓病了。” 崔邕蹙了蹙眉头:“纪大娘子还在?” “可不是还在么,太后娘娘发话,叫纪大娘子留在宫中,说是时不时要叫了纪大娘子过去说话,纪大娘子就一直住在景仁宫了,皇上,纪大娘子年纪小,前几日,似是被吓着了。” 鸿宝没把话说出口,崔邕却什么都知道。 无非是因为三公主一事。 三公主不是自己跌下去的。 他眸中蹦出冷意。 “叫太医去给纪大娘子瞧一瞧,若是纪大娘子没事了,就把人送出宫去吧,你再随便挑些东西赏给纪大娘子,对外只说她这几日陪伴纪昭仪有功。” 鸿宝连忙答应下来,又赶紧吩咐小川子去请太医,给萧蘅看病。 “皇上,那纪昭仪那里要怎么办?” 崔邕扶额轻叹。 严子陵说景仁宫里没有藏毒,樱儿也无事,难道真的是因为他身子骨不行? 不可能啊。 他日日锻炼,且太医甚至严子陵为他看诊,都说他身康体健,不可能不行。 如果不是被下了毒,他怎么可能会死呢? 他记得死前的感觉,是五脏六腑被烧透了的痛感。 他也研究过医书,问过严子陵,这种感觉分明就是中毒了。 到底是谁,敢杀皇上? 又是谁,在他死后谋害皇嗣? 绝不可能是纪明樱,樱儿没这个脑子,也不可能这么做。 他如今把纪明樱圈禁起来,是委屈她了。 “叫严子陵去给纪昭仪看看,若是纪昭仪无事,那就说纪昭仪的癔症治好了,往后不必再禁足了。” 鸿宝一愣,旋即一颗心就扬了起来。 他果然没猜错,纪昭仪又复宠了。 鸿宝亲自去的坤宁宫,说要请严子陵去景仁宫为纪昭仪诊脉。 孟太后面色微僵,唇角的笑容就淡了。 “大公主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他平日对大公主不闻不问也就罢了,如今大公主病了,他居然还想着纪昭仪?这纪昭仪就那么招人疼么?” 鸿宝不敢答话,大冬天的,冷汗一个劲儿地往下流。 孟太后瞧了他一眼。 “真真是没出息,哀家随口一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你回去吧,跟皇上说,大公主病得厉害,太医院的太医没有一个中用的,也就严子陵还多少有些用处,哀家要留着严子陵使唤,叫他另寻太医给纪昭仪诊治吧。” 鸿宝的腰弯得更深了。 “太后,皇上说,纪昭仪的病只能由严神医来诊断……” “放肆。” 孟太后淡淡一声轻呵,便叫鸿宝打了个哆嗦。 “哀家就是不放人,你回去告诉皇上,叫皇上自己来跟哀家要人。” 鸿宝不得已,只得苦着脸又回到了养心殿。 “皇上,太后说,请皇上……” “朕知道了。” 崔邕摆了摆手,把折子丢到一边去。 “韩秀!” 银甲卫都督韩秀应声而入:“微臣在!” “张维迎被贬在家也不安分,居然敢结党营私?他把朕当成什么了!去,将张维迎拿下,你亲自审问,朕倒要看看,谁还敢出面保他!” 他猛地将折子摔在韩秀脚边。 鸿宝低头一看,这居然是一份联名上书为张维迎开脱的折子。 他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这个年关不好过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了。 “皇上,严神医那儿……” “朕亲自去,你去内务府去挑人,要身世清白,老实听话的,送到景仁宫去伺候纪昭仪。” 鸿宝犯了难:“皇上,纪昭仪喜欢样子好看的……” “由不得她!” 崔邕都被气笑了。 “又不是给她选秀,还要样子好看的呢,你就按照朕说的挑,务必要身世清白的,最好都是你的人,倘若这里头混进了外人,鸿宝,你莫要说朕不给你面子。” 第四十八章 我是心甘情愿的 鸿宝出了一身冷汗。 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要把景仁宫的人都变成皇上的眼线? 还是说,要把景仁宫打造成一个铁桶,外头的人休想伸进手? 无论如何,这个差事得办好。 鸿宝忙去内务府,亲自挑选了一个嬷嬷,七个大宫女,两个小太监,并十来个洒扫的粗使宫人。 嬷嬷名唤卫英,先前是御前奉茶的,很得皇上信重,因年纪大了,一般的活儿就不做了,只负责指点一下宫女们。 那七个大宫女是卫嬷嬷挑的,都是卫嬷嬷信得过的,其中一个名荔枝的,乃是卫嬷嬷教过的。 另有娇杏香桃这两个大宫女,也是跟卫嬷嬷有过渊源,卫嬷嬷极为信重她们。 两个小太监是鸿宝的徒孙。 鸿宝送小太监去景仁宫这一路上,都在提点他们。 什么纪昭仪的性子如何呀,喜好什么呀,要如何服侍纪昭仪啊……事无巨细,一一说给小太监们听。 末了,还特地呵斥两个小太监,叫他们把眼睛放亮一点。 “纪昭仪是皇上挂在心尖尖上的人,你们若是得罪了昭仪,可小心你们的脑袋。” 卫嬷嬷走在鸿宝身后,知道鸿宝这个话,也是说给她和宫女听的,她便轻声跟鸿宝公公道了一句谢。 “多谢公公给我找个去处,我到了这个岁数,本是要出宫去的,奈何家人都没了,即便是出宫,也没个好去处,若不是公公给我找来了这个差事,过了年,我怕是就得挪出乾清宫了。” 鸿宝忙笑着摆手。 “卫嬷嬷可别这么说,是咱家求着卫嬷嬷才是,卫嬷嬷,咱家给你交个底,不是咱家夸大,这纪昭仪的确是皇上极为宠爱的主子,要不然,皇上也不会指派咱家去内务府要人啊。” 往各位主子宫里送宫人,不是鸿宝的活儿,他这个身份,不该做这样跑腿的小活儿。 能出动他亲自为景仁宫的昭仪挑选宫人,可见这位纪昭仪的确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 卫嬷嬷从前在御前奉茶,也知道一些后宫中的事情。 她隐约听说过,纪昭仪的性子不大好。 很不好相处。 便想跟鸿宝多多打听一些纪昭仪的事情。 鸿宝没藏私,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卫嬷嬷。 “卫嬷嬷,你在宫中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宫中那些个人多爱传闲话吗?纪昭仪其实是个最好相处不过的人了,就是人有点大大咧咧的,想一出是一出,但没什么坏心眼。” “嬷嬷去了景仁宫,凡事都哄着纪昭仪,在纪昭仪发疯的时候,劝一劝,纪昭仪能听得进去,那就最好,若是纪昭仪听不进去,嬷嬷就赶紧叫人来告诉咱家一声,咱家来想法子。” 一旁的荔枝忍不住问道:“公公,我听说纪昭仪前一阵日子得了癔症,纪昭仪这个发疯……是癔症的那种发疯吗?” 卫嬷嬷想要阻止荔枝,已经来不及了。 鸿宝立马沉下脸,训斥荔枝。 “这也是你能说的!荔枝姑娘,非是咱家要对你不客气,如今咱家对你严厉一些,总好过你去了景仁宫乱说话,开罪了纪昭仪好。” 荔枝诚惶诚恐,保证再也不乱说了,鸿宝的脸色才稍稍有所缓和。 “纪昭仪先前的确得过癔症,可皇上特地召唤神医之徒进宫,医治好了纪昭仪的病,这不,又将纪昭仪放出来了?你们问问卫嬷嬷,这宫中可还有哪个主子得了癔症之后又复宠的?” “这说明什么?这不正好说明皇上就是宠着纪昭仪吗?你们好好伺候纪昭仪,将来的前程跑不了。” 众人又连忙答应下来。 临进景仁宫之前,鸿宝再次嘱咐卫嬷嬷。 “嬷嬷,昭仪盛宠将近一年,肚子却始终没动静,皇上的意思是叫你看着昭仪,不该入口的东西,别叫昭仪乱吃,皇上想叫昭仪生个孩子呢。” 卫嬷嬷心头一震。 皇上有这个意思,那纪昭仪的分量可不能小觑。 “纪昭仪才没了一个心爱的大宫女,这两日怕是要吃不下饭,嬷嬷更好小心伺候着。” 他咳嗽了一声,扫了一眼荔枝等人。 “你们都是做大宫女的人,规矩如何,自然不用我说,我今儿个要说的是,昭仪身边正缺人使唤,你们好好当差,莫要搞出些幺蛾子,惹得昭仪不高兴。” “若是叫咱家知道了,可不饶你们!” 纪明樱正躺在床上。 她是真的病了。 樱桃没了,她这个主子必须得表现出哀痛,才不会叫人起疑心。 更何况,她也的确很心痛。 一开始,她只是想往自己身上浇一盆冷水,造成个着凉的假象。 可一盆冷水下去,她好像没什么反应。 不得已,纪明樱只得跳进了缸子里,泡了一个多时辰,才爬出来。 当天晚上就病了。 太医来给她诊脉,她为了让自己的病更严重一些,闹腾着不许太医看病。 这已经是第二日了,纪明樱头痛鼻塞,身子软绵绵的,什么都吃不下,一开口说话就不由自主流眼泪。 把萧蘅担心得不得了。 “昭仪,叫个太医来看看吧,再这么继续下去,我怕昭仪的身子撑不住。” 纪明樱摇摇头:“我得等着皇上来看我,只要皇上来了,我就有法子求皇上开口,把你送出宫。” 她吃力地握住萧蘅的手。 “阿蘅,你答应我,出了宫,即刻把张维迎的事情告诉祖父,祖父会处置的,莫要拖延。” 她那个混账哥哥最不叫人省心。 也不知此次张维迎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才被皇上发落。 倘若是勾结朋党,牵连出纪明远,祖父不得气死? “回去之后,多给我哥哥找几个小妾通房,叫她们日夜去伺候着。” 纪明樱就不信了,那么些女人,一个都怀不上? 她很歉疚地拍了拍萧蘅的手。 “阿蘅,委屈你了。” 小小年纪,便要嫁给纪明远这个王八蛋。 为了纪家将来着想,还得往纪明远身边塞人。 难为萧蘅了。 萧蘅摇摇头:“昭仪,我不委屈,我是心甘情愿嫁给夫君的。” 纪明樱一脸黑线。 居然还有人心甘情愿嫁给纪明远这个王八蛋? 眼睛瞎了吗? 第四十九章 装病装过头了 纪明樱气得鼻子都通气了。 她狠狠掐了萧蘅一把。 “你是不是傻?就我哥那种男人,你怎么可能是心甘情愿嫁给他?你如今还小,所以才说出心甘情愿这种狗屁话,等你长大几岁,你就明白你的日子有多苦了。” 纪明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造孽啊。 居然叫一个小孩儿来吃这种苦。 萧蘅这容貌,这才情,这性子,进宫做娘娘都是绰绰有余了。 她忍不住安慰萧蘅。 “你别怕,等我们纪家有了后,我哥死了之后,你过上两三年就改嫁,我哥要是死得早,你也就不到二十,正适合嫁人呢。” 萧蘅吓了一跳,一张圆脸都发白了。 “昭仪,你怎么能咒夫君去死呢?这不大好吧?” 纪明樱白了她一眼。 “假正经,你不是也把我哥哥的腿打断了?” 萧蘅越发慌张:“昭仪,我那是不小心,是夫君先不听话的。” 这是什么道理? 纪明远不听话,就要打断他的腿? 纪明樱安心地躺下了。 来日方长,她可得好好教一教萧蘅。 如今能因为纪明远不听话就打断纪明远的腿,总有一日,会因为纪明远不听话把纪明远打死。 没办法,不是她这个做妹妹的心狠,实在是纪明远太不是人了。 纪明远十三岁时,就曾强抢民女,当时纪太傅进宫求皇上,皇上念在纪家就这么一根苗苗的份上,只叫人打了纪明远几板子,便把纪明远放了。 那之后,纪明远变本加厉,逛窑子,去赌场……什么都干,成天惹祸。 纪太傅骂也骂过了,打也打过了,却没有任何用处。 纪明远不仅在外不成器,在家里也不是好东西。 强迫女婢,猥亵小厮,已经算是小事了。 纪明远甚至还偷看过纪明樱这个亲妹子沐浴更衣! 那次被纪太傅抓住,狠狠揍了纪明远一顿。 哪知纪明远居然反过来把纪太傅推倒,还踹了一脚。 第二日纪明樱就进宫了。 她惦念着家中的老祖父,承宠后就给祖父去信,得知纪明远一个月没回家,不知道去哪里鬼混,气得直哭。 此事被皇上得知,皇上下旨狠狠申斥纪明远,并派人打了纪明远二十大板,纪明远才消停一阵子。 也正因如此,这件事在宫中传开了。 燕贵妃等一直拿纪明远嘲笑纪明樱。 纪明樱常常想着,家中有这样的哥哥,还不如没有。 不如早些去了,纪家才会省心。 也许纪明远这辈子能为纪家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个生个一男半女,再早早一命呜呼。 她正想再好好劝一劝萧蘅,石榴便走进来,说鸿宝来了。 纪明樱眼睛一亮,忙问皇上有没有来。 石榴摇摇头,见纪明樱的双眼黯淡下去,她又赶紧挤出一个笑容来。 “小主,皇上让鸿宝公公来宣口谕,打从今儿个起,小主就不用禁足景仁宫了!” 纪明樱忙挣扎着坐起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奴婢什么时候骗过小主了?咱们景仁宫如今正缺人使唤,皇上还让鸿宝公公去了内务府,挑了好些人过来呢,小主可要叫他们进来?” 纪明樱点点头。 新人进来伺候,她可得好好看一看。 可莫要再养出樱桃和锦织那种有二心的奴才。 因病得厉害,石榴怕那些个新选进来的宫人小瞧纪明樱,便刻意为纪明樱装扮得鲜妍一些,衣裳首饰都挑着那富丽堂皇的穿戴,反倒把纪昭仪折腾出一身汗来。 萧蘅在一旁看着不像话,就吩咐石榴别折腾了。 “就这么着吧,昭仪是主子,她们是奴才,即便昭仪在病中,她们也不敢小瞧昭仪,若是她们敢心存不敬,大不了,撵出去就是了。” 纪明樱暗暗点头。 她果然没看错人。 萧蘅年纪虽小,却的确有大家风范。 能撑得起纪家。 待收拾停当后,江淮就引着鸿宝等人进了撷芳殿。 纪明樱倚在美人榻上,身后垫着两个大引枕。 她虽然一脸病容,却仍旧难掩妩媚风流。 荔枝只抬头看了一眼,就暗暗赞叹。 怪不得宫中人人都说纪昭仪美若天仙,艳冠群芳,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荔枝从前远远见过燕贵妃,当时便觉得燕贵妃惊为天人。 如今再看看纪昭仪,就明白为什么皇上会这般宠着纪昭仪,哪怕昭仪得了癔症,也依然会复宠。 她正在走神,忽然听见卫嬷嬷喊她的名字,便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给纪明樱行了礼。 “荔枝?倒是和我身边的石榴能凑成一对,往后你就暂时接替去了的樱桃的活计吧,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问石榴,早些把景仁宫各处熟悉起来。” 荔枝忙谢恩。 纪明樱摆摆手,叫石榴把人都带下去。 她病得太厉害,说一句话,要咳嗽半天,咳得她胸口疼死了。 鸿宝看着很揪心。 “纪昭仪,奴才有一句话,虽不中听,可也是为纪昭仪好,人死不能复生,樱桃姑娘在天之灵,若是看见昭仪为了她这般神伤,怕是也不会好过,昭仪,还是请了太医来看看吧。” 纪明樱都快撑不住了。 她装病装到如今,就是为了等皇上来。 哪知道皇上居然没来。 皇上要是不来,她怎么跟皇上诉苦? 又怎么求皇上开口送萧蘅出宫?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豁出去大闹一场,叫了太医早些来给樱桃看病,兴许樱桃就不会离我而去……” 鸿宝跟卫嬷嬷对了个眼色,似乎是在告诉卫嬷嬷,瞧,纪昭仪就是这个性子,想一出是一出。 卫嬷嬷皱了皱眉头。 宫中主子这般任性妄为,还真是很少见。 往后她可得多上点心思,好好规劝纪昭仪,免得纪昭仪惹祸。 “纪昭仪,您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鸿宝点头哈腰,继续劝着纪明樱,“您这么病着,皇上知道了也心疼啊。” “皇上还说呢,若是纪昭仪的病好了,就送纪大娘子出去,别让纪大娘子出去了也不安心。” 纪明樱瞬间就有了精神:“你说什么?皇上要送阿蘅出宫?” 皇上好心办了坏事 鸿宝一看纪明樱这模样,心说坏了,皇上这回怕是好心办了坏事。 纪昭仪这应当是不想送极大链子出宫啊。 也对,纪昭仪在宫中闷了这么久,这一阵子又被禁足景仁宫,吃够了苦头。 好不容易盼来个娘家人说说话,正是想着多留娘家人一段日子呢,皇上却要把纪大娘子送走,这不是在剜纪昭仪的心么。 唉,纪昭仪若是伤心了,皇上可不好哄啊。 可皇上已经下了口谕,鸿宝只能照实说。 纪明樱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 这么一想,皇上不来,好像也没事。 她重新躺回去,装着伤心难过的样子,拉着萧蘅的手。 “阿蘅,樱桃去了,我这正伤心呢,没想到皇上却要你出宫,你去吧,替我在家中孝顺祖父,跟祖父说,我一切都很好,叫他老人家不用惦记我。” 纪明樱正病着,说话声音嗡嗡的,一双眼睛泪汪汪,叫人瞅着怪心疼的。 鸿宝又是一阵叹息。 皇上果然想错主意了。 萧蘅当天就收拾东西出宫了。 目的已经达成一大部分,纪明樱无需装病,当晚就爬起来,叫了太医来看病。 一碗药喝下去,纪明樱出了不少汗,一觉睡到第二日晌午。 等醒过来时,卫嬷嬷才笑着给纪明樱请安。 “昭仪总算醒了,皇上才来过一回……” “什么?皇上来了?” 纪明樱掀开被子,着急下床,被卫嬷嬷按住了。 “昭仪,皇上走了,昭仪还是先好好养着吧。” 纪明樱很失望。 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皇上了。 皇上才失去三公主,她若是能温言软语劝慰着,皇上大概还能舒心一些。 也不知皇上这几日如何了,是不是清瘦了许多。 偏生她还不敢去打扰皇上。 张维迎的事情还悬在头顶上呢。 若是最后证实,张维迎真的跟纪明远有关联,纪明樱拿什么脸面去见皇上? 卫嬷嬷笑了。 纪昭仪的性子果然单纯,什么都往脸上挂。 这样的性子,若是个平庸之辈,倒也能平安度日。 偏生纪昭仪生得这般美,得了盛宠,就会遭人妒忌了。 唉,景仁宫的差事不好当啊。 “皇上来做什么?” “皇上带了严神医来,给昭仪诊了脉,又另换了个方子,这才走,昭仪,皇上走之前说,叫昭仪好好保重身子,这些日子就不来看望昭仪了,只等着过年的时候,再见昭仪。” 纪明樱掐指一算,离过年还有小十天呢。 这十天都见不到皇上了? 她还想着年前再次夺得圣心呢。 没关系,这十天,她就关上门养精蓄锐。 三公主没了,宫里必定暗潮涌动,她此时出头,怕是要被当做出头鸟。 就让那些个爱蹦跶的人出头去吧。 果不其然,第二日,听闻张婕妤去养心殿送参汤,被皇上斥责了一顿,撵了回去。 因是当着阁老们,被指着鼻子骂的,张婕妤丢了好大的脸面,回去就病倒了。 江淮把这个消息说给纪明樱听时,纪明樱正在往手上涂蔻丹。 她十指纤纤如玉,配上鲜红的蔻丹,越发美得惊人。 这辈子,她可得好好活着,哪怕是为了梳妆打扮,为了能做个闲散的娘娘,她也得好好活着。 “是么?” 纪明樱把手指竖起来,端详了几遍,才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张婕妤……张维迎……张维迎是张婕妤的什么人?” 江淮把纪明樱的双手捧到嘴边,小心地呼着气。 “管她的呢,小主何必惦记着张婕妤?先前张婕妤还跟着燕贵妃为难过小主呢,小主难道都忘了?” 纪明樱摇了摇头。 张婕妤的确为难过她,可这跟皇上斥责张婕妤是两码事。 皇上那个人,很叫人捉摸不透。 他虽性子暴虐,脾气不好,却有个最大的好处,不会不给嫔妃脸面。 便是斥责嫔妃,也不会当着外臣的面。 今儿个是完全不给张婕妤脸面了。 若说是为了一碗参汤,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一定还有别的缘故。 思来想去,纪明樱也只能想到张维迎身上。 谁让他们两个都姓张。 “江淮,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张维迎和张婕妤是不是亲戚。” 江淮垮下一张脸:“小主,你这不是为难奴才吗?奴才又不是孙猴子,生着三头六臂,你叫奴才上哪儿打听这样的事?” 张维迎和张婕妤真的是亲戚的话,宫中肯定人人皆知,张婕妤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上赶着去送参汤,找不自在。 他们之间,必定是有什么不被外人所知的关系。 纪明樱催着江淮快去干活儿。 “叫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新来的荔枝活泼,嘴上说话没个把门儿的,见纪明樱为了这件事伤神,就叽叽喳喳地笑道:“一个六部都给事中罢了,七品的小官,罢了就罢了,小主何必为了他悬心?” 卫嬷嬷本想呵斥荔枝,可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暗中祈祷,这纪昭仪的性子可别像传闻中的那样难缠。 纪明樱并没有怪罪荔枝。 她喜欢明媚鲜艳的性子,如果人人畏畏缩缩,她反倒觉得不自在。 “你不懂,六部都给事中虽然品级不高,只有七品,却是皇上最信重的人,有代替皇上监察六部官员之职,张维迎出了事,就是皇上最放心的一环出了事,就好比……” 纪明樱猛然之间想起了樱桃,眼神就狠戾起来。 “就好比你是我身边的大宫女,知道许多景仁宫的事情,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可你却出了事,背叛了我,你说我生不生气?” 荔枝顿觉头皮发麻。 她慌忙跪了下去:“小主,奴婢知错了。” 纪明樱抿了抿唇。 她似乎把人吓着了。 “你起来吧,我又没说你,是以你举个例子罢了,你如今知道六部都给事中的重要性了吧?” 荔枝乖乖地点头。 “心腹之人出了事,怪不得皇上要生气,可是小主,咱们这个时候去打听这个,皇上若是知道了,小主就不怕皇上会误会吗?” 纪明樱扬起嘴角笑了笑,这丫头比樱桃要沉稳不少,还挺聪明的呢。 第五十一章 纪昭仪什么都不会 “你放心,宫中跟我一样好奇的人可不少,我估摸着,这会儿好多人都叫底下人去打听了,我若是不叫人去打听,倒显得有些奇怪,况且我素日的性子便是如此。” “如果我不动手,跟我的性子不符,皇上怕是要更加误会了。” 卫嬷嬷便暗自点头。 纪昭仪看着张狂疯癫,其实心思还是很细腻的。 她愿意把这种心里话都拿出来跟她们这些才过来伺候的人说,是把她们当成了自己人。 卫嬷嬷想了想,就主动请缨。 “小主,奴婢先前在御前伺候,尚还有些人脉,打听这种事情,不如就让奴婢去吧。” 纪明樱上下打量着卫嬷嬷。 昭仪这个位份,按宫规来说,是不能有掌事嬷嬷的,得嫔以上的位份才能有。 皇上赏了一个掌事嬷嬷过来,是特地拔高她的身份,叫外人不敢欺辱她。 倘若事情顺利,她年后就会复嫔位了。 “那就麻烦嬷嬷了。” 卫嬷嬷领命而去,纪明樱这才将自己的手从江淮手中抽出来。 “狗奴才,我要你有何用?叫你去打听,你倒是推三阻四的,去,打听打听,年底流芳阁要排什么戏。” 她朝着江淮使了个眼色。 江淮便笑嘻嘻地点头:“好,奴才这就去。” 距离上次去流芳阁找人,已经过去了十几天,江淮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叫江淮去探探也好。 若是找到那个人,自然好,找不到也无妨。 石榴知道江淮是去做什么的,她忧心忡忡地问:“小主,要不要让江淮顺便去打听打听,看看各宫小主们今年都要弄什么花样。” 年底宫宴结束后,另有一场家宴,参加的都是宫里人。 今年纪明樱是第一次参加,听闻参加这场家宴的小主们,凡是嫔以下,都会准备一两项拿手的花活儿。 要么唱跳,要么诗画,总之,一是为了图个乐呵,二么,就是想借此博得皇上的青眼。 这是宫中不成文的规定。 许多嫔位以下的小主平日不得宠,想见皇上一面难如登天,就靠着年底这一次露个脸,好叫皇上记住她。 高位嫔妃们在这一日也大多数都很大度,把这一日让给低位嫔妃们,也算是拿着低位嫔妃们取乐的意思。 纪明樱从没想过自己要在这场场合来讨好皇上,取悦众妃。 石榴提醒她,她就犯了愁。 她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么? 刺绣不行,唱跳更不成,诗词马马虎虎,勉强能压个韵脚,作画更是一窍不通。 小时候学过琴,如今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若说她有什么最为出众,怕是只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了。 石榴也替纪明樱发愁:“小主这也不会,那也不行,万一到时候,有人要为难小主,小主怎么办呢?” 是啊,燕贵妃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她到时候肯定不能装疯。 癔症已经好了,再装疯,怕是真的要被关起来了。 也不能称病不去。 她见不到皇上,皇上再看上哪个小狐媚子,不就把她的恩宠抢去了? 她还指着皇上的恩宠复位呢。 荔枝不了解纪明樱,掰着手指头,问纪明樱都会些什么。 纪明樱眼睛一亮,叫石榴搬出笔墨纸砚,让石榴和荔枝数着,每说出一样,她就在纸上写,同时标注上不会、会一点、还行、精通这四项,再一一排除。 没用多少功夫,就写了满满一页纸。 细细数下去,纪明樱精通的居然是摇骰子。 这是跟着纪明远学的。 从前纪明远好赌,为了劝诫哥哥,纪明樱就也学会了摇骰子赌钱,和纪明远对赌,把纪明远杀了个片甲不留,纪明远才心灰意冷,再也没有踏进赌坊。 “小主,摇骰子肯定不行。” 石榴都快急哭了。 别人家的小主会弹琴作画,她家小主只会摇骰子,说出去得被人笑死。 “小主可千万不能去摇骰子,小主难道忘了要立志做千古贤妃了?奴婢没听说过,哪个千古贤妃是会摇骰子的。”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是啊,她也没听说过。 “那这个呢?” 她指着音律这一项。 这一项下头分了琵琶、扬琴、洞箫等,但纪明樱一概不会,只有一项击鼓,她写了精通。 这也是为了对付纪明远学来的。 有一阵子,纪明远特别爱折磨小妾通房,玩起了击鼓传花的花样,鼓声一停,花在哪个小妾手中,他就变着法儿地折磨那个小妾,什么冬天叫小妾下湖捞水草,夏天让小妾烈日下捉蚂蚁等。 纪明樱看不下去,苦练击鼓技艺,练到后来,她仅凭轻微的响动,就能判定这朵花到了谁的手中。 练成之后,她邀请纪明远和纪明远的小妾们玩击鼓传花,花儿一到纪明远的手中,她就停了。 那一回,把纪明远折磨得很惨,纪明远就再也不玩击鼓传花了。 石榴犹豫了一下。 小主们弹琴吹箫,都是很优雅的。 偏偏她家小主登台敲大鼓,这……好像也不是那么光彩吧? 荔枝却拍着手叫好。 “小主,奴婢觉得敲大鼓不错,宫中的小主们,人人都端着,但凡是音律,便是唱歌吹箫奏琴,小主此时蹦出来敲大鼓,敲出个千军万马的气势来,一定会引起皇上注意的。” 纪明樱眼睛一亮,荔枝这句话说得好! 她敲出个千军万马的气势来,谁还能不注意到她呢? 她立马叫来了新来景仁宫的小太监阿金:“去内务府给我要东西,要一张琴,一把扬琴,一支洞箫,一只笛子,一把琵琶,一张大鼓,一张二胡,去吧。” 阿金愣住了,小主居然要这么多东西吗? 可他不敢质疑纪明樱。 鸿宝爷爷说过,纪昭仪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纪昭仪说什么,他们照做就是了。 若是哄得纪昭仪高兴了,他们的前途不可限量呢。 内务府把这些东西搬进了景仁宫,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立马飞遍整座皇宫。 燕贵妃都被气笑了:“蠢货,她这是要做什么!” 第五十二章 告状都告不明白 珍珠惯会撺掇燕贵妃的心意。 燕贵妃看不惯纪昭仪,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 从纪昭仪还是淑妃的时候开始,燕贵妃就成日在毓德宫内咬牙切齿地咒骂,盼着纪昭仪赶紧死了。 因毓德宫的人都是燕贵妃的,也无人敢把这个话传出去。 她们这些做宫人的,想着能叫主子高兴,她们的日子也会过得轻松一些,便也跟着咒骂纪昭仪。 骂得燕贵妃高兴了,就会赏赐她们好脸子。 贵妃娘娘脾气不好,谁也说不准娘娘什么时候就会发脾气。 所以能得娘娘一句夸赞,珍珠等宫女自然是乐得这么做。 因此,珍珠忙顺着燕贵妃的话往下说。 “还能是做什么?娘娘,纪昭仪今年家宴上,怕是要拿出点才艺来了,奴婢听闻,纪昭仪被纪太傅宠坏了,琴棋书画一概不通,估摸着这会儿是要临时抱佛脚呢。” 燕贵妃乐得见牙不见眼。 “一个疯子,也想用这个法子哄骗皇上?哼,宫中有才能的人那么多,皇上怎么会搭理她,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珍珠长舒一口气。 前些日子,贵妃娘娘催着她和翡翠去钦天监打听天象,想着烧死纪昭仪,她和翡翠的心一直悬着。 还好娘娘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想来是把此事忘在脑后了吧。 “娘娘,张婕妤来了。” 燕贵妃的笑容立马阴沉下去。 “她来做什么!不是才惹了皇上生气么?倒跑来本宫这里找晦气!” 珍珠等宫女忙大气不敢喘,心里又有些埋怨张婕妤,什么时候来不好,非要挑着贵妃娘娘心情好的时候来。 “娘娘,要不要奴婢出去,把张婕妤请走?” 燕贵妃拧紧了眉头:“罢了,把她叫进来吧,这个时候来,怕是来求本宫的。” 张婕妤是哭着进来的,一来就跪在燕贵妃的脚边。 “娘娘救命呀!皇上这回是彻底厌弃了妾身了!” 张婕妤是皇上身边的老人,比燕贵妃进宫还要早,却始终不温不火的。 靠着燕贵妃,才得到皇上青眼,从才人一步一步升为婕妤。 这几年,张婕妤一直唯燕贵妃马首是瞻。 她性子沉稳,不爱张扬,又惯会逢迎燕贵妃,燕贵妃倒还给她几分好脸面。 “起来吧,年关底下,哭成这样,叫人看了笑话。” 珍珠奉来香茶,又伺候着张婕妤重新梳妆,等张婕妤坐下,燕贵妃才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 “你都说什么了,怎么引得皇上发那么大的火。” 她进宫几年,还从来没见过皇上对后宫嫔妃动这样大的火气。 张婕妤惶惶不安。 “娘娘,妾身什么都没做啊,皇上今日朝政繁忙,好几日不曾踏足后宫,妾身瞅着丽嫔、玉美人她们都送了参汤去养心殿,就想着也去送一回参汤……” 话还没说完,燕贵妃就冷哼了一声。 “一群狐媚子,见本宫送参汤,便这个也送,那个也送,皇上就一张嘴、一个肚子,怎么喝得过来?别叫本宫揪着她们的错处,不然,本宫就非要把她们的爪子剁了!” 张婕妤吓了一跳,连哭都不敢了。 燕贵妃骂够了,才瞪了张婕妤一眼:“你倒是往下说啊!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子,你以为本宫很闲吗?” 临近年关,她也要打点好各处。 再者,哥哥就要回来了,她不得在京城中的女孩子们选一个模样好心情好家世好的姑娘,给哥哥做夫人么? 哥哥也老大年纪了,却至今未曾娶亲,这是悬在她心上的一块石头啊。 她光是一想就头疼,哪里还能腾出手为张婕妤排忧解难。 张婕妤打了个激灵,斟酌着措辞,赶紧给自己找补。 “娘娘,妾身并不是想争宠,只是琢磨着大家都去送,就妾身不送,怕是有些不合群,便也跟着去送了。” 燕贵妃盯着她,撇了撇嘴角:“谅你也不敢有这样的小心思。” 她回过头,喊来小太监。 “去给丽嫔和玉美人捎句话,既然怀了身孕,那就安分守己,待在各自宫里好好养胎,莫要再东奔西走,参汤炖多了,就自己喝了,皇上不缺她们这一口参汤喝,倘若她们腹中皇嗣出了问题,本宫可饶不了她们!” 珍珠暗暗摇头。 娘娘越来越跋扈了。 玉美人是娘娘的人,娘娘也早就将玉美人腹中的皇嗣看成是自己的,哪怕是小公主,娘娘也不许玉美人借着这个小公主得宠。 玉美人家世不显,凡事都靠着娘娘,娘娘叫了小太监去呵斥,她即便不高兴,也不敢说什么。 可丽嫔却不一样。 丽嫔的父亲乃是大理寺卿,一进宫就是嫔位,且容颜姣好,性子又一直不争不抢的,在宫里人缘很好。 她也从不拉帮结派,皇上也很爱去丽嫔宫里。 如今丽嫔怀了身孕,只等着生下皇嗣就可封妃。 贵妃娘娘却叫一个小太监去呵斥丽嫔,丽嫔怎会服气? 少不得就把丽嫔推到皇后那儿去了。 可珍珠不敢劝,只能默默听着。 小太监领命而去,燕贵妃才乜斜了张婕妤一眼:“说呀!你这个人,性子真是叫人恨得牙根痒痒,一句话,非要分成几段说,告个状都告不明白,难怪皇上不喜欢你。” 张婕妤很委屈。 她也很想把话一次性说完啊,可贵妃娘娘总是要打断她。 她哪里敢忤逆贵妃娘娘。 “娘娘,妾身送了参汤去,本来是放下就走的,可皇上知道妾身来了,就把妾身宣进殿内,当着那么多阁老的面,骂妾身心存不轨,在宫中惯会拉帮结派,使唤些不入流的手段打压孤立别的嫔妃,是心思最毒之人……” 张婕妤已经泣不成声。 她是靠着燕贵妃才爬上来的,的确是拉帮结派,可在宫中不找一个靠山,哪里能活得这么自在? 她的确帮着燕贵妃打压过别的嫔妃,却从来没害人性命,怎么就能算得上是心思最毒之人呢? 此话从皇上的口中说出来,又是当着那么多大臣阁老的面,就等于是断绝了她的晋升之路。 往后就算她有了孩子,她的孩子前程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第五十三章 偶遇沈华容 张婕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旁坐着的燕贵妃却冷汗直冒。 她抓起茶盏,砸向张婕妤,弄得张婕妤一头一脸的茶水。 “别哭了!本宫问你,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张婕妤赶忙止住哭。 她抽抽噎噎地点点头:“妾身怎么敢欺骗贵妃娘娘,娘娘若是不信妾身的话,大可以去打听。” 燕贵妃如坠冰窟,从头到脚都冒着寒气。 拉帮结派? 排除异己? 心思最毒? 这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说她啊。 宫里明目张胆拉帮结派的人,怕是只有她。 领着她的人去欺负打压别的嫔妃的,也只有她。 皇上这是在借着骂张婕妤的机会,狠狠地骂了她一顿。 说她是心思最毒之人? 燕贵妃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她怎么就称得上是心思最毒之人了? 从进宫以来,她时时刻刻逢迎皇上,皇上皱一下眉头,她就着急,皇上多吃了哪一道菜,她就记着。 她一颗心里想的全是皇上,到头来,却落得个心思最毒的评价。 皇上可真是太伤她的心了。 不不不,这肯定不是皇上的本意,一定是哪个小贱人在皇上耳边吹枕头风,叫皇上跟她有了隔阂。 燕贵妃越想越生气,转头看见张婕妤还在抽泣,就把一腔怒火全出在张婕妤身上。 “谁教你巴巴儿地跑去养心殿!还学本宫,给皇上送参汤?张婕妤,你宫里能有几根老参,就敢给皇上炖参汤?怕不是炖的都是参沫子吧!” 光是骂上几句,可不解恨。 燕贵妃站起来,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把张婕妤的脸都扇偏了。 “你自己丢人不说,还连累了本宫,你还有脸跑来向本宫求救?真是蠢货,滚!本宫不想再看见你这晦气腌臜的玩意儿!” 张婕妤带着满身狼藉,被赶出了毓德宫。 她身上的衣裳湿了,头发上还沾着茶叶,回身望了一眼紧闭的毓德宫大门,眼底泛起惊心动魄的怨毒。 回去路上经过御花园,顺妃沈华容又在亭子里弹琵琶。 张婕妤不想叫沈华容看见自己的狼狈,本想绕着走,奈何沈华容却看见了她。 “张婕妤?你这是打哪儿来?哎呀,你这身上的衣裳怎么湿了?大冬日的,穿着湿哒哒的衣裳在外头走,也不怕冻病了,快来亭子里,吃口热茶暖和暖和,叫你的丫头趁着这会儿回去给你拿衣裳。” 张婕妤赶忙推辞:“多谢娘娘好意,妾身再走上一会儿就回宫了,不碍事的。” 她前不久才跟着燕贵妃一块奚落过沈华容,哪里好意思和沈华容坐在亭子里吃茶。 沈华容却叫自己的丫头把张婕妤拉进了亭子里。 沈华容是妃,张婕妤只能顺从。 “本宫听说,婕妤被皇上申斥了?” 张婕妤眼圈儿一红,轻轻点了点头,心里却在奇怪,今日的顺妃娘娘怎么话这么多?还关注起这些事来了。 沈华容轻声叹了一口气,温和地安慰张婕妤。 “婕妤莫要为此悲伤,其实皇上根本不是在斥责你,怪只怪你去的时候不好,正好撞见皇上怒气翻涌的时候。” 她亲自给张婕妤倒了一杯茶。 “我有一件事想要问问张婕妤,你跟张维迎张大人是什么关系?” …… 毓德宫内,张婕妤一走,燕贵妃就把屋里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去,给本宫查!看看皇上这几日都去了谁的宫里!在斥责张婕妤之前,又去了谁那里!” 很快,就有小太监打着打探好的消息回来了。 “娘娘,皇上最近鲜少踏足后宫,最近一次还是前几日去了景仁宫,以及昨日去了孟婕妤那里。” 燕贵妃的嘴巴都差点气歪了。 肯定是景仁宫那个小贱人! “翡翠,火油准备好了吗?” 翡翠吓得直哆嗦,珍珠看她一眼,硬着头皮劝燕贵妃。 “娘娘消消气,此事不一定是纪昭仪挑唆的,娘娘忘了,纪昭仪心爱的宫女才没了,纪昭仪大病了一场,皇上去了景仁宫里,纪昭仪还睡着呢。” 景仁宫如今跟铁桶一般,这消息还是燕贵妃跟太医打听的。 她红着眼骂了两句。 “这么说来,是孟秋那个小贱人了?” 珍珠咬了咬牙,没再说话。 孟婕妤好歹是孟太后的亲侄女,娘娘胆子再大,也不会冒着得罪太后的风险,拿孟婕妤开刀吧。 “好啊,本宫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从不跟孟婕妤计较,她倒好,先挑衅起本宫了!看来,本宫是得给她些厉害瞧瞧了!” 珍珠翡翠心中都惴惴不安,不知道贵妃娘娘要做什么。 奈何她们是贵妃娘娘的宫女,只能听命于燕贵妃。 夜里,二人睡在一间屋内,翡翠吓得浑身发抖。 “珍珠,要不,咱们把此事跟皇后娘娘说吧……” “你找死!” 珍珠赶忙捂住翡翠的嘴巴。 “娘娘和皇后娘娘是死对头,你我若是投靠了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定然会把咱们二人碎尸万段,我们死了不要紧,可我们的家人呢?” 翡翠捂着嘴呜呜咽咽地哭。 “可是,再这么下去,我怕贵妃娘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到时候,你我的性命照样不保,珍珠,我们又不是从小跟着她一块长大的,我们只是内务府分给她的,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凭什么要成为她杀人的刀!” 珍珠叹了一口气:“要怪,也只能怪我们的命不好,我们再忍一忍,实在是不行,那就去找太后娘娘!” 翡翠不解:“为何可以去找太后娘娘,却不能找皇后娘娘?” “你呀,真是傻,若是真的被贵妃发现了,太后娘娘能保住我们,皇后却不能,你以为这后宫之中,真的是皇后娘娘在掌管吗?若是真的是皇后娘娘执掌中馈,为何太后娘娘至今不肯搬离坤宁宫?” 坤宁宫,那可是历朝历代皇后住的地方,太后却一直占着坤宁宫不肯迁宫,又处处压制着沈皇后,可不就是后宫中的最尊者么? 燕贵妃再如何嚣张跋扈,还敢跟太后娘娘叫板? 翡翠很是佩服珍珠。 她笑着搂住了珍珠:“珍珠,你心又好,还这么聪慧,你才配做贵妃娘娘呢!” 第五十四章 珍珠有自知之明 珍珠忙拉下脸,小声训斥翡翠。 “你要死了,这样的话你也敢说?我不过是个奴婢,哪里就能做贵妃娘娘了?有朝一日真的入了皇上的眼,充其量也就是个淑女,一辈子能挣扎到选侍,就到头了。” 宫中嫔妃日子过得不容易。 许多低位嫔妃,一辈子活得战战兢兢,到老了,也跨不过从昭仪到嫔这个坎。 她凭什么以为自己会不一样? “翡翠,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能乱说了,小心叫贵妃娘娘知道。” 翡翠抿抿嘴:“咱们姊妹两个之间说话,贵妃娘娘怎么可能会知道呢?珍珠,你这个人真没意思,别人都是上赶着往上爬,想要做主子,你怎么还不乐意呢?” “你要是不乐意,那我就自己来,等我成了主子,就把你要到我身边去伺候,好不好?” 珍珠忙劝翡翠。 “你消停些吧,你要是真的入了皇上的眼,成了小主,贵妃娘娘能把你的皮扒了,你还想安安稳稳地做主子?那就只能依附贵妃娘娘,你看张婕妤,今日被贵妃娘娘磋磨成那个样子,她可曾敢说半个字?” “你若是做了小主,娘娘只会越发苛待磋磨你,比磋磨张婕妤更厉害呢。” 翡翠心里想的却不是张婕妤,而是死去的许选侍。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珍珠,这宫里就没人能制得住贵妃娘娘了么?” 珍珠摇摇头。 连皇后娘娘尚且还要退让几步呢,谁又敢跟贵妃对上? 先前的纪昭仪倒是有这个胆量,可如今纪昭仪自身难保,拿什么来跟贵妃娘娘比? 眼下怀了身孕的丽嫔,或许能比一比,单看明日翊坤宫请安时,丽嫔如何对待燕贵妃了。 景仁宫内。 就寝之时,江淮才回来。 纪明樱斜眼飞过去,江淮立马讨好地笑着:“小主,奴才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了。” 她还以为江淮又跟上次一样,被困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小主,奴才可没闲着。” 江淮凑上前,委屈巴巴地给纪明樱捶着腿。 卫嬷嬷等人识趣退了出去,屋内便只剩下纪明樱和江淮两人。 “说吧,可找到人了?” 江淮摇摇头。 “奴才无能,叫小主失望了。” 纪明樱摇摇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没指望你这回去能找到人。” 王选侍跟一个戏子偷情,本就会做得十分隐蔽。 玉美人大概也是机缘巧合,发现王选侍常常去听戏,才起了疑心。 叫玉美人说那个戏子是谁,怕是玉美人也说不清楚。 不过,玉美人能把这个秘密保守到如今,可见玉美人并不像面上那么肤浅,倒是一个能深交的人。 “你往后隔三差五去一次流芳阁,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没关系。” 江淮垂下双眸,眼波暗自流转。 “小主,奴才也打听着张婕妤她们要准备些什么花样了。” 纪明樱忙推了他一把:“快去,把卫嬷嬷她们请进来。” 这种事情,还是得群策群力,多听听卫嬷嬷这种老人的意见。 卫嬷嬷忙领着几个大宫女进来。 纪明樱对底下人不差,她特地让人准备了果盘子,又叫卫嬷嬷等人自己搬了小杌子和绣墩,围着暖炉团团坐。 “大家别拘束,我这么晚了,把大家叫来,是想让大家帮我出个主意。” 她朝着江淮努努嘴。 “江淮才去打听了各宫的小主们都要在年会上展示什么才艺,你们来帮我分析分析,我要如何压制她们。” 纪明樱对击鼓其实没有太大的信心。 自古以来,可没听说过哪位嫔妃的才艺是敲大鼓的。 江淮慢慢数着各宫娘娘们的才艺,纪明樱越听脸色越阴沉。 怎么人人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孟婕妤这种出身荣国公、自幼就有才名的才女也就罢了,齐选侍这样出身宫女的人,怎么也会弹琴? 这些人都是从哪儿学的本事? 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到了年底,就憋个大招出来。 吓唬谁呢。 纪明樱忍不住抱怨,石榴就叹气。 “小主快别说这些了,别人家的小主都是低调行事,哪里像小主你,有点什么会的,恨不得嚷得全天下都知道,小主信不信,其他宫里的小主们会各自打听别人展示何种才艺,就是不会打听小主你要展示什么。” 纪明樱愣了愣:“为什么不打听我要展示什么?” 石榴抿着嘴没说话,荔枝这个愣头青忍不住道:“还不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小主什么都不会?那还打听什么。” 卫嬷嬷忙掐了荔枝一把,荔枝撇撇嘴,不敢说话了。 这可把纪明樱气的不成。 “你家小主我就什么都不会吗?你家小主我会的东西可多着呢!你会踢毽子吗?我毽子踢得可好了,能一口气踢一二百个不落地,你会跳百索吗?我百索跳得也很好,花样多着呢。” 宫人们都垂着头,一个个想笑又不敢笑。 踢毽子、跳百索算是什么才艺,谁不会啊。 “小主,罢了,”卫嬷嬷忍着笑安抚纪明樱,“击鼓就击鼓吧,奴婢觉得击鼓就很好,这些个小主们不是跳舞就是弹琴,要么就是献上书画,有什么趣儿?皇上必定早就厌烦了。” “小主若是出来击鼓,必定能叫人眼前一亮,即便小主这大鼓敲得不好,皇上也不会说什么的。” 纪明樱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很苦恼。 “可是,宫里的人会笑话我的。” 她原是高高在上的淑妃,一朝变成昭仪,没什么才艺,在家宴上敲大鼓,这不是惹人笑话吗? 纪明樱都能想到燕贵妃的嘴脸。 “小主糊涂,”卫嬷嬷仔细分析给纪明樱听,“小主是要实惠,还是要面子,若是小主这次表现得好,从昭仪被封为嫔,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小主兴许不知道,当年贤妃娘娘便是因家宴上唱了一首民间小调,从昭仪成为了贤嫔。” 从昭仪到嫔位可不容易。 唱民间小调更是丢人。 纪明樱不相信:“嬷嬷可别骗我,此事当真?” 第五十五章 还要本宫忍到什么时候 卫嬷嬷笑道:“奴婢哪里敢哄小主,小主若是不信,叫人去打听就是。” 贤妃谢妙云出身民间,家里是卖豆腐的。 她小时候就一直帮着家里人卖豆腐,一次被负责选秀的官员看见了,替她报了名,没想到谢妙云就入了选,成了皇子淑女。 后来皇上登基,她被封为昭仪,熬了两三年,唱了一曲民间小调,成了贤嫔,又熬了两三年,才熬成了贤妃。 皇上没说对她有多么宠爱,可也从没有冷落过她,一个月总有那么一两天,去贤妃宫里转一转,坐一坐。 贤妃的人缘也不错。 她是个公认的老实人,谁都不得罪,平日里不声不响,没什么事,就把自己关在宫里,最常去的就是皇后宫里。 有沈皇后照看着,宫里也没有人找贤妃的麻烦。 即便是燕贵妃,也很少和贤妃起冲突,顶多是阴阳几句。 贤妃总是温和地笑一笑,燕贵妃的拳头就如同打在了棉花上,久而久之,也就懒得跟贤妃计较了。 纪明樱有些羡慕贤妃。 真是同人不同命,按理说,贤妃从一个卖豆腐的民间女子,成为昭仪,再仅仅凭着唱了一首民间小调,就能跨过从昭仪到嫔位的坎儿,应该会被许多人嫉妒才对。 可贤妃愣是顺风顺水地过了这么多年。 怎么她就不行呢? 她的家世比贤妃好太多,进宫得宠封嫔,再封妃,虽说速度确实快了一些,但宫中也有许多人比她还快,譬如顺妃沈荣华,为何就没人嫉妒沈荣华? “小主,击鼓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江淮柔声劝着纪明樱,“卫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小主不防信卫嬷嬷一次。” 纪明樱叹气。 她能怎么办呢? 家宴迫在眉睫,她这个时候上哪儿去学琴棋书画? 即便是学了,又怎么能比得过那些学了好多年的人呢? 倒不如另辟蹊径。 成功了,便有可能像贤妃一样,跨过昭仪到嫔位的坎儿。 失败了,大不了就被人嘲笑。 她装疯的这段日子,难道外人就没有嘲笑过她吗? 只怕如今她就是宫里的笑话。 既然都是笑话了,那击鼓讨皇帝欢心,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纪明樱就咬了咬牙:“击鼓就击鼓吧,离除夕家宴也就三四日的功夫了,这几日,你们都打起精神来,我击鼓,你们就一人挑一样乐器,在我旁边演奏,明白了吗?” 荔枝很苦恼:“小主,可奴婢不会乐器啊。” “你不用会乐器,我要的,就是你们不会乐器。” 天才亮,景仁宫就开始响起了丝竹之音。 可这丝竹之音却并不悦耳,反而恼人得很。 丽嫔就住在后头的承乾宫。 她怀着身孕,本来就敏感易怒,这一阵子装得好辛苦,一大早被前头景仁宫的噪音吵醒,气得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娘娘!” 宫女春秀和春浅都是丽嫔从娘家带进宫的,二人一左一右扶住了丽嫔。 “娘娘息怒,如今娘娘还怀着孩子呢,为了一个疯子生气不值当的。” “娘娘可别忘了老爷的嘱咐,老爷说,叫娘娘进宫之后万事忍字当先,莫要冲动。” 丽嫔推开两个丫头,把枕头砸在了地上。 “忍忍忍!到底要本宫忍到什么时候!昨儿个燕逢春那个贱人,居然叫个阉人来耀武扬威!本宫也忍了!” “可笑本宫身为嫔位,居然还要对着一个小太监曲意逢迎,这算什么!难不成,本宫辛辛苦苦忍到嫔位,还要给一个小太监赔笑?” 春秀连忙跪了下来:“娘娘慎言,那小公公可是燕贵妃身边的人,他的话便是燕贵妃的话,娘娘如今可斗不过燕贵妃。” “胡说!本宫怎么会斗不过燕贵妃!” 丽嫔气得直哭。 她本来就嗓子粗哑难听,这一哭出来,声音就更加难听了。 “纪明樱那个疯子一进宫就压在本宫头上,她毫不费力就成了淑妃,可本宫却要一直忍着,如今本宫都怀了身孕,却依旧还只是一个丽嫔,何时才能封妃!” “快了快了,”春秀连忙哄着丽嫔,同时又朝着春浅使了个眼色,春浅便急匆匆地走了,“娘娘再忍一忍,如今娘娘怀胎四个月,过了年,五月份,待娘娘生下小皇子,就能封妃了。” 丽嫔哭得歇斯底里,涕泪横流。 “封妃有什么用!不还得被燕逢春那个贱人踩在脚底下!” 春秀急得忙用帕子给丽嫔擦着脸,哭着安慰丽嫔:“娘娘,封妃才是第一步而已,等娘娘封了妃,圣宠自然不会断,那离贵妃还远吗?” 丽嫔依旧哭闹不休。 “贵妃又能如何?做了贵妃,上头还有皇后呢!我这一辈子何时才能熬出头啊!” 春秀眼神暗了暗。 她和丽嫔从小一起长大,比丽嫔大两岁,打从心眼里,就将丽嫔当成了个需要呵护和保护的小妹妹。 如今看丽嫔哭成这样,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 “娘娘,你听奴婢说,只要娘娘生下小皇子,再忍耐个几年,老爷那边成了事,娘娘就是皇后了!” 丽嫔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 她痴痴地望向春秀:“到底要忍耐几年啊?” 春秀也说不好,为了安抚丽嫔,只能胡乱编了个数:“娘娘再忍耐两年,只要两年就成!” 春浅已经端了汤药过来了。 两个宫女对望一眼,都长舒一口气。 “娘娘,吃了这碗安胎药吧。” 丽嫔双眼立马就亮了:“这是父亲为我配的神药吗?” 春秀抿着唇笑道:“就是老爷配的神药,娘娘快喝了吧,喝了神药就好了。” 丽嫔迫不及待地接过来,也顾不上药还烫着,一口气喝了进去。 不大一会儿,她便捂着嘴连连打着哈欠。 “快,扶本宫去床上歇着。” 春秀春浅忙扶着丽嫔回了床上,又贴心地把屋门关上,不许任何人进去。 前头景仁宫的吵闹声还在继续。 春秀忍不住恨恨地咬了咬牙:“怎么不来一道雷,把她劈死!” 春浅冷冷笑道:“急什么?再过几日,咱们且等着看她怎么出丑的!” 第五十六章 急召严子陵 卫嬷嬷过了两日,才打听出来消息。 “小主,那张维迎和张婕妤本身是没什么亲戚关系的,但张维迎大人的兄长,认了张婕妤的爹做干爹,这张婕妤就跟张维迎扯上关系了,可这都是私下的事,张婕妤也是这两日才知道的,听说张婕妤在屋里跳着脚大骂自家老爹坑人呢。” 这可是真的被老爹坑着了。 纪明樱不由得想起自家那个不靠谱的亲哥。 萧蘅都回去几日了,也不给她来个信儿。 说曹操,曹操就到。 江淮喜滋滋地进了撷芳殿,一来就给纪明樱道喜。 “昭仪大喜。” 纪明樱提不起精神。 她如今还有什么大喜啊。 除非皇上忽然开了进口,复了她的位份。 “昭仪,纪大娘子捎了信来,说是又给小纪大人纳了六个小妾,同一天纳的,纪家可热闹了。” 纪明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她这个小嫂嫂也是个人才啊。 一口气纳六个小妾,这是嫌弃纪明远死得还不够快吗? 既然小嫂嫂都发力了,她这个做妹妹的,也不能冷眼旁观。 “去瞧瞧严神医在做什么呢,就说我有急事找他,请他速来景仁宫。” 严子陵正在给崔邕诊脉。 “皇上的脉象平稳,并无不妥之处,纪昭仪的体内也无毒素,皇上,是不是该放微臣回去了?” 崔邕咳嗽了一声。 “急什么?临近年关,天寒地冻,路上不好走,不如就待在宫里,等着开春了,再回去吧。” 严子陵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宫里波云诡谲,多待一天,都可能出事,别说待上两三个月了。 “皇上,”鸿宝太监进来回话,“景仁宫的江淮去了太医院请严神医,听闻严神医来了养心殿,便又回去复命了。” 崔邕的脸色微微一沉:“纪昭仪怎么了?她这一向不是好好的?怎的忽然要请太医了?是不是上回的病还没好?” 鸿宝太监小心翼翼地笑道:“太医院给纪昭仪请脉象的太医说,纪昭仪的风寒已经好了,只是身子难免弱一些,精心养着,不会有大碍的。” 崔邕哼了一声,低声骂了一句庸医,又指着严子陵道:“朕方才说什么来着?叫你莫要急着回去,你看,事情这不就找上门来了?你也别在朕这里待着了,先去瞧瞧纪昭仪。” 严子陵只得背着药箱子,领着小川子去了景仁宫。 小川子是最近才指派给严子陵,伺候严子陵起居的。 这小子是鸿宝的徒弟,跟鸿宝学了满肚子的心眼,一张嘴巴紧得很,不问不说话,问了摇头说不知道,还不如不问。 好在严子陵也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不知那纪昭仪到底怎么了,怎么忽然主动请他去景仁宫? 严子陵有些担心,万一纪昭仪真的出了事,那就是他的失职了。 撷芳殿内温暖如春,甚至有些热了。 严子陵稍微站了一会儿功夫,脑门上就不停地往外冒汗珠。 他忍不住问小宫女:“撷芳殿内怎么生了这么多炭火?” 小宫女微微欠身:“回严神医的话,我们昭仪怕冷。” 怕冷? 是上回的风寒还没好利索吗? 怕冷也不是这么个怕法。 屋内温度这样高,人在里头待的时间长了,难免燥热,回头稍微吹点风,就得生一场大病。 严子陵微微摇了摇头,他实在是不懂宫中这些女子的想法。 怎么非要糟践自己的身子呢? 好好活着不好吗? 又等了片刻,纪明樱才姗姗来迟。 因屋里热,她穿了一身小袄,把腰肢束缚得细细的,显得人越发的精神利落。 “严大夫来啦!” 她笑眯眯地冲着严子陵打招呼,又挥挥手,把人都赶出去。 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瞧见严子陵一脑门子的汗,纪明樱就笑了:“我这屋里热,严大夫,你把外头的大袍子脱了吧,免得出去的时候被风吹着了。” 严子陵颇为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小主,这不合规矩吧?” “这有什么的?你又不是没穿衣裳,你方才没瞧见吗?在我屋里伺候的太监们,个个都穿着轻薄的衫子呢。” 严子陵总觉得这个话有什么不对劲。 太监? 纪昭仪居然拿他跟太监比? “快脱,快脱!” 纪明樱不耐烦地催促着严子陵。 “你是个大夫,还得跟宫里许多人看病呢,回头从我这里出去病着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要咒我了。” 严子陵似笑非笑。 “小主也知道屋里太热了,出去吹着风会生病,为何还要把屋里弄得这么热?” 纪明樱理所当然地道:“我怕冷啊,我又不用出门去,在屋里让自己舒服一些,有什么不可?” 因她病才好,沈皇后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纪明樱思量着,沈皇后大约也是厌烦看到她,才没叫她去的。 她乐得自在。 既然不用出门,成天待在撷芳殿,那她为何不把屋里弄得暖和一些? 穿着轻薄的衫子,也便于练习击鼓嘛。 说的很有道理,严子陵居然无言以对。 因实在是太热了,又怕出去吹风生病,严子陵只得听了纪明樱的话,脱了外头的大袍子。 又吃了一整碗的凉茶,严子陵心里那股子燥热才压了下去。 “不知纪昭仪哪里不舒服?” 纪明樱抿着嘴笑:“不是我不舒服,我今儿个请了严大夫来,是想问严大夫一件事。” 严子陵想起之前答应过纪明樱的事情,便有些心虚。 “纪昭仪恕罪,这些日子实在是太忙了,皇上也正忙着呢,加上出了三公主的事情……微臣实在是没有胆量,把小主的话带到皇上跟前。” 纪昭仪挑了挑眉。 这个严子陵,说话一向夹枪带棒的,今儿个居然这么小心。 是因为觉得亏欠了她? “没事,你在皇上跟前行走,瞅着皇上哪日心情好,就帮我把话带到就行了,若是皇上心情不好,那你可千万别说。” 说了,两个人都要倒霉。 严子陵长舒一口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做到答应纪明樱的事情,他总觉得心虚。 “不知纪昭仪要问微臣什么话?” 第五十七章 你有药吗? 纪明樱笑眯眯地问严子陵:“严大夫,你有没有那种能叫人生孩子的药?” 严子陵恍然大悟。 原来纪昭仪想生孩子了。 纪昭仪进宫也有一年了。 这一年来,除了这两个月,纪昭仪无宠,前面那大半年,纪昭仪一直盛宠在身,却始终无有身孕。 恐怕是因为这次经历了被幽禁深宫的恐惧,纪昭仪才想着尽快生一个孩子,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毕竟,有个孩子傍身,哪怕是个小公主,也总比没有孩子强。 先前的许选侍,若不是自己作死,在才人的位置上能活得好好的。 宫中女人大多想要个孩子,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严子陵想了想,就摇摇头:“女子受孕乃是天时地利人和,若是叫女子服药以怀上子嗣,怕是对母体有损,且胎儿也会有所妨碍。” 纪明樱笑着摇摇头:“错了错了,不是我要生孩子,我是想问问严大夫,有没有那种能让男人变强的药?就是……就是男人吃了会……会很强的那种?” 饶是纪明樱胆子大,跟严子陵一个外男说起闺房中的事情,也难免会脸红心跳。 她低垂着头,脸颊红彤彤的。 鼻尖上往外渗着汗珠,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害羞。 一双眼睛却含着羞涩的笑意,紧盯着严子陵。 “严大夫,有这样的药吗?” 严子陵怔了怔。 纪昭仪胆子可真大! 给皇上下这样的药,是不想活了吗? 皇上先前还防着纪昭仪,怕纪昭仪身上有毒,所以才死活不肯碰纪昭仪。 才对纪昭仪放松警惕,纪昭仪就来这一出? 这是生怕皇上不生气啊。 严子陵连忙严词拒绝。 “纪昭仪,你可莫要害微臣,皇上乃是万金之躯,昭仪居然敢给皇上下药,难道昭仪不想要这条小命了吗?” 他就说应该早点出宫去的。 宫里头的女人多,层出不迭的花样也多,一天能有八百个心思,只要稍不留神,踏进某个人编织好的网里,便是万劫不复。 严子陵可不想重蹈覆辙,成为他爹那样的男人。 “纪昭仪,恕微臣无能为力,微臣还要去给燕贵妃看病,这就走了……” “哎呀,你等等呀!” 纪明樱急了,一把拽住严子陵的袖子。 她凑近严子陵,咬着牙,像一只凶猛的小兽,恶狠狠地晃着自己的爪子。 “谁说我要给皇上下药了?皇上厉害得不行,还用我下药?哼,我跟你要这个东西,是为了我娘家的哥哥。” 严子陵愣住了:“小纪大人?” “可不是么。” 纪昭仪松开手,长叹了一声。 “严子陵,你从前跟我哥哥读过书,你还记得他吧?小时候瞧着还好,长大了,就可恶得不得了,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不知道惹了多少祸事,祸害了多少老百姓。” “皇上看在我祖父和我早死的爹的面子上,留他一命,可他却不知道悔改,依旧跟畜生一样,到处跑……” 夕阳的余光透过帘子洒进来,外头响起了铃铛声,那是挂在廊子角下的铜铃,微风一吹,便会叮当叮当直响。 可有一处铜铃,如果人不拉线,是不会响的。 它的声音很特别,只有刻意去分辨,才能听出差别。 纪明樱微微抿着嘴角。 她瞥了一眼厚重的帘子,果然在帘子的一角见到了一处明黄色的袍子。 “严子陵,我不怕你笑话,也不怕你到处乱说,其实,我和我祖父都盼着我哥干脆早些死了算了,他活着有什么用啊?就知道闯祸。” “我们总不能让皇上一直饶恕他,那样下去,外头的人会骂皇上是个昏君,骂我是个妖妃,我的名声好不好听无所谓,反正都这样子了,外头的人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我只当听不见。” “可皇上的名声多金贵啊,我可不爱听外人说皇上的不好。” 严子陵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小丫头长大了,也知道为旁人着想了。 偏偏那个人却是皇上。 偏偏他如今也没有什么立场。 他忍不住摸了摸手指上的玉扳指。 那是两家定亲的信物,也是他身上为数不多值钱的东西了。 不知道这小丫头的信物还在不在。 彼时小丫头还太小,两家定亲一事,也并没有大张旗鼓。 他倒是告诉了皇上,可皇上兴许是忘了,居然会将小丫头选入宫中…… 纪明樱根本没有注意到严子陵在走神,她还在喋喋不休。 “严子陵,你知道张维迎吗?先前跟你祖父还有我祖父凑在一起研究金石的那个,后来我祖父跟他闹翻了,你家也出了事,便不再来往了,可谁知道这个人居然找上了我哥哥那个王八蛋!” “祖父年老多病,一时半会儿也没发现,还是我嫂嫂发现了,可我嫂嫂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呀……” 明黄色的衣角动了动,纪明樱的眼里就有了笑意。 “你不知道我哥哥有多混账,我嫂嫂年纪尚小,才十四,他就想着欺负我嫂嫂,还好我嫂嫂的娘家陪嫁都是勇猛的,能护得住嫂嫂,他们不小心把我哥哥的腿打折了……” 严子陵这才回过神:“小纪大人的腿折了?” “是啊。” 纪明樱语气轻松,好像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嫂嫂怕祖父知道了伤心,就把我哥哥送到了山中寺庙,谎称祈福,其实是让他在山里养病,可谁知道,居然出了张维迎这样的事。” “嫂嫂那日跟我说,我哥哥跟张维迎有来往,我吓坏了,生怕我哥哥又给皇上丢脸,想着他干脆早些死了算了,可奈何他是纪家的独苗苗,如今还没有给纪家留后,他若是死了,我们纪家怎么办?” “我嫂嫂今日来信,说一口气给我哥哥纳了六房妾室,妾室再多也不中用啊,这么多小妾通房,愣是没有一个肚子有动静的,我这才着急了,想着跟你要这种药,让我哥哥吃下。” “我估摸着,肯定是我哥哥年少荒唐,把身子弄坏了,倘若吃了这个药,说不定身子就好了呢,严子陵,你说呢?” 第五十八章 皇上肯定想吃虎狼之药 严子陵大吃一惊。 这纪家居然如此……如此的不同寻常? 他也算是走南闯北了,却还从来没听说过,祖孙二人希望家中唯一的香火传承人赶紧死了的例子。 “严子陵,你到底有没有这种药啊?” 严子陵咳嗽了两声,正欲说话,忽然听到崔邕在门外呵斥:“荒唐!纪昭仪,你真是越发大胆了!” 二人连忙起身给崔邕行礼。 帘子一掀开,崔邕就皱了皱眉。 但他什么都没说。 上辈子他的魂灵跟在纪明樱身边,亲眼看着纪明樱是怎么被人折磨的。 冷宫那么冷,纪明樱只穿了单衣,被人一片一片地肢解。 饶是他已经死了,却还是觉得好疼。 他的樱儿,那么怕冷,又那么怕疼,到底是怎么挨过去的。 崔邕脱了外头的大衣裳,坐到主位上,才刚要说话,就见纪明樱低声吩咐宫女,叫撤去几个火盆,再给皇上上些去燥的菊花茶。 崔邕便勾了勾唇角。 樱儿还是一直把他放在心上。 严子陵来了那么久,樱儿也没说上个茶,撤个火盆,他一来,樱儿便注意到这些了。 “纪昭仪,你方才说你哥哥跟张维迎走得近?” 纪明樱慌忙跪下。 “皇上,臣妾的哥哥是个糊涂人,八成是被那张维迎给哄骗了,不过没关系,皇上要治臣妾哥哥的罪,那就尽管放手治去,只要暂且饶了臣妾哥哥一条狗命,等他为纪家传承香火之后,再要了他的命。” “胡闹!” 崔邕呵斥了一声,自己撑不住笑了。 “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有这么盼着亲哥哥去死的吗?这还是在年关底下,叫你祖父知道了,你祖父得多伤心。” 纪昭仪低头抿唇。 祖父他老人家才不会伤心呢。 纪明远若是没了,祖父他老人家能多活二三十年。 “你哥哥这件事,纪太傅知道吗?” 纪明樱心里微紧,皇上这是在怀疑祖父吗? 她忙摇头。 “皇上,臣妾的祖父早就跟张维迎不来往了,早年间,他们还常常凑在一起研究金石,后来不知道怎的,大吵了一架,从那之后,祖父就跟张维迎撕破了脸面。” “皇上也知道臣妾祖父是个什么性子,那可真真是个倔老头儿,只要跟谁闹翻了脸,便绝不会再和那个人有瓜葛,他老人家要是知道臣妾哥哥与张维迎来往,怕不是要打断臣妾哥哥的腿。” 崔邕只是试一试纪明樱的。 韩秀已经查到了纪明远的头上。 他也知道,此事和纪太傅无关,只是想看一看纪明樱的态度。 “起来吧,你哥哥的腿不是已经被纪大娘子打断了吗?先留着他的狗命吧,等开了春,朕把张维迎一党都料理了再说。” 纪明樱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将祖父他老人家牵扯进去,纪家就有救。 “你方才跟严子陵要什么东西?” 严子陵回道:“纪昭仪与微臣讨要男人房事中用的药,微臣这里倒的确有个方子,制成药丸,男人行房事前服用,比一般的虎狼之药要更好一些,只是……” 崔邕不大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严子陵这小子,说这么详细做什么? 难道他还需要这个药? “只是什么?” 严子陵瞥了崔邕一眼。 皇上为什么要刨根问底? 难道皇上对这个药起了心思? 不会吧? 他才教过皇上要养生,房事要节制,皇上也有些日子没来后宫了,怎么才来了景仁宫一小会儿,这就跟他讨要起这种虎狼之药了? 严子陵忍不住瞄了纪明樱一眼。 这小丫头的魅力实在是太大了吧,这就把皇上给勾引了? “严子陵,问你话呢,你左顾右盼的做什么呢?” 严子陵忙收回了视线。 他还是不应该太好奇。 皇上想做什么,被谁勾引,跟他都没关系。 他老老实实地当好自己的差事,尽快离开皇宫这是非之地,才是要紧。 “回皇上的话,只是这药太过伤身,人若是常吃,会有损寿元。” 纪明樱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哎呀,那这个药岂不是给纪明远那个混蛋准备的吗? 她低垂着头暗自憋笑,却没发现崔邕和严子陵都在打量她。 若不是因为有严子陵在,崔邕真的很想上去捏一捏纪明樱的脸颊。 小妖精,一肚子坏水! 那纪明远要是知道自己亲妹妹盼着他死,怕是气都气死了。 “严子陵,你把这个药方子开出来,再好人做到底,配制好药丸,送去给纪明远吧。” 严子陵心头一震。 皇上这是想杀了纪明远? 他脑海中瞬间就想起了跟在他身后喊他大哥的纪明远。 十年过去了,那个小弟弟,真的变得如此不堪? 居然叫皇上动了杀心? 明明纪明远之前也那么崇拜皇上的啊。 他还记得是皇上手把手教纪明远张弓搭箭,看着纪明远射杀了第一只兔子。 怎么十年过去,就变成了这样? 严子陵忍不住又看向了纪明樱。 纪明樱这个小丫头,是真的想让她亲哥哥去死吗? 严子陵不信。 这兄妹俩自小没有父母,感情比一般的兄妹要深厚许多,怎会盼着另外一个人死呢? 他这些日子在宫中行走,见多了宫中女人表里不一的样子。 恐怕这小丫头也学坏了,想着以退为进,保住纪明远。 严子陵稍稍安下心。 小丫头不会变成燕贵妃之流。 “皇上,纪明远到底能不能吃这种药,还得微臣亲自去给纪明远把脉看一看。” 崔邕挑了挑眉:“吃这种虎狼之药,还得去把脉?荒唐!这种药,不是谁吃都可以吗?” 严子陵越发坚信,皇上一定是自己想吃。 不然的话,皇上怎么会说出谁吃都可以这种话。 他得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挑明了。 否则,若是皇上真的吃了,出了什么事,就得赖在他头上。 “皇上,此药毒性极强,倘若只是随便制成药丸,而不看服用之人身体如何的话,吃的少了,没什么作用,吃的多了,就会一命呜呼……” “那可不行!” 纪明樱慌忙摆手。 “我哥哥可不能死啊!” 第五十九章 皇上动情了 严子陵彻底放下了心。 果然叫他猜中了,小丫头根本不想让自己的亲哥哥死。 他没忍住,柔声安慰纪明樱:“纪昭仪放心,微臣在给小纪大人配药之前,一定会先给小纪大人把脉,绝不会叫小纪大人因此丧命。” 纪明樱傻眼了。 她没说不让纪明远赶紧死啊。 她只是希望,纪明远在为纪家传承香火之前,先保住一条性命。 等有了子嗣,哪怕是个女孩儿家都行。 她生下的孩子是皇家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纪家人。 可若是纪明远膝下的子嗣,哪怕是个女孩子,将来也能坐产招夫,生下属于纪家的血脉。 严子陵要是一颗丸药把纪明远弄死了,纪家就完了。 “严子陵,”崔邕心头微微有些不快,严子陵这小子看纪明樱的眼神,怎么黏黏糊糊的,“朕特许你出宫,去给纪明远把脉,看看这小子的双腿如何,到底是不是真的断了。” “若是断了,那你就把这小子的腿赶紧治好,再给他配药,叫他早些为纪家留下一儿半女,也可叫纪太傅安心。” 严子陵低头应允,身上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皇上是真的动了杀死纪明远的念头。 看来外界所言没错,皇上是真的变成了暴君。 严子陵的眸色微微黯淡下去。 昔日好友,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么? “你下去吧,”崔邕挥挥手,赶严子陵走,“明日你就出宫去,纪明远的腿没好之前,你就不用回来了。” 严子陵领命而去。 帘子一放下,崔邕的脸色便阴沉下来。 “这小子在外漂泊这么多年,性子越发不逊。” 他笑着看向纪明樱。 “爱妃,你认出他了吗?” 纪明樱手心里出了汗。 皇上最近总爱试探她。 没关系,她坦坦荡荡,什么都不怕。 “怎么没认出?臣妾又不是傻子,虽然早已忘记他当初长了什么样子,但是臣妾还记得他的名字,当时便猜出是他了。” 纪明樱笑着眨眼睛,用帕子包着手,拉着崔邕的胳膊撒娇。 “皇上,臣妾是不是很聪明?” 崔邕忍俊不禁。 这小妖精,还得意上了。 “能认出他来有什么稀奇的,你要是猜不出是他,朕就得怀疑你是不是个傻子了。” 他的视线定在纪明樱手上的帕子上,心里一软。 他醒来后第一次来看纪明樱,就用帕子包着手,不肯触碰纪明樱。 这小妖精惦记上了,往后便都用帕子包着手,亦或者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就连上一次闺房之乐,小妖精也是用帕子包住了手。 他明明已经传旨,说纪明樱的病好了,往后无需禁足,可纪明樱还记得此事,见了他,依旧规规矩矩地包着手。 这若是别的嫔妃,早就忘记此事,见着他,便扑上来了。 崔邕便有些心疼。 小妖精虽然勾人,却真的是个老实没心眼的人,跟贤妃一样,都是实诚人。 只是因为纪明樱生得好看,盛宠颇深,才惹了小人红眼和嫉妒,宫里宫外传出些不堪的名声。 他最近一直跟着严子陵学习养生之道。 再过些日子,确认没事了,他便常来景仁宫,好早些让纪明樱怀上孩子。 有了孩子,宫里人就越发不敢欺负纪明樱了。 “把帕子摘下吧,”崔邕抓着纪明樱的手,亲手解下帕子,想了想,又把纪明樱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以后见朕,无需把自己包裹得这么结实。” 纪明樱眼眸明亮,冲着崔邕笑着眨眨眼。 “皇上不怕臣妾身上有毒了吗?” 崔邕蹙起双眉,瞪着纪明樱:“又胡说,朕什么时候说过你身上有毒?” 纪明樱抽回自己的手,撇了撇嘴,眼神里难免有委屈。 “皇上莫要把臣妾当成傻子,皇上叫了严子陵来,把景仁宫里里外外搜了个遍,那严子陵说是来给臣妾看病的,可那架势,分明是想在景仁宫找什么。” “皇上还说臣妾有病,把景仁宫封了起来,光是搜宫,就搜了三回,臣妾要是再看不出来,那臣妾也就不配做皇上的嫔妃了。” 崔邕开怀大笑。 原来他的小妖精都知道。 “朕是为你好,景仁宫被搜了三次,里面便是有个老鼠洞,也被搜干净了,外人再想往你宫里放些什么东西,可就不能够了。” 纪明樱的身子微微僵住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皇上怎么会知道有人往她的宫里放东西? 东偏殿中有红花一事,除了石榴樱桃,便只有丽嫔知道。 可丽嫔就是幕后指使者,死去的樱桃就是动手的人,这二人都不可能把此事泄露出去。 石榴这一阵也没出过景仁宫,更不可能把此事告诉别人,那皇上是怎么知道的呢? 崔邕没察觉纪明樱的情绪变动。 他还捏着纪明樱的脸。 “怎么,不高兴了?” 纪明樱委委屈屈地哼唧:“臣妾哪里敢委屈。” 她下意识地想钻进崔邕的怀中,想了想,却还是克制住了。 “皇上,臣妾能抱一抱皇上吗?臣妾好久没抱过皇上了。” 她仰着脸,眼睛里都是期待和信任。 杏眼湿漉漉的,好似随时要下雨。 崔邕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他猛然将纪明樱拥入怀中:“如何不能?朕也好久没抱过爱妃了。” 鼻间闻到的全是纪明樱身上的香气。 崔邕忍不住狠狠吸了一口。 心里和身上某处也跟着动了动。 纪明樱紧张得不得了。 难道皇上这就忍不住了? 这可不行啊。 短时间内,她不可能和皇上同房的。 听闻皇上自从醒了之后,就再也没和哪个妃子同房过了。 她得等着皇上和别的嫔妃同房过,确认皇上没事之后,才会把皇上留在景仁宫。 不然的话,皇上要是跟上辈子一样,又死在她身上了怎么办? 她好不容易破了开局,可不能再困在这个死局里。 纪明樱便不敢动了,生怕自己一动,就引得崔邕越发情动。 好在,崔邕只是抱了她一会儿,便松开了。 “燕贵妃有些不好,朕要过去瞧瞧,你可要一起去?” 第六十章 彼此试探 纪明樱一愣。 这还是皇上头一次邀请她去燕贵妃宫里呢。 她跟燕贵妃不对付,皇上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忽然邀请她去毓德宫呢? 纪明樱生怕这又是崔邕设置的试探,又不能说去,又不能说不去,便只好小心翼翼地回道:“皇上,贵妃娘娘生了什么病呀?” 燕贵妃一天到晚发脾气,有力气打骂人,那还叫生病吗? 崔邕似笑非笑地觑着纪明樱:“你问这个做什么?怎的,燕贵妃若是生了小病,你还不去看了?你可别忘了,你只是个昭仪,贵妃生病,岂有不去看的道理?” 这是在怪她? 纪明樱慌忙行礼:“皇上错怪臣妾了,臣妾也想去探望贵妃娘娘,只是臣妾怕和皇上一起去,贵妃娘娘见了臣妾,会更生气,这一生气,病情就会越发严重了。” “无稽之谈!” 崔邕虽然在斥责纪明樱,可是眼里却都是笑意。 “燕贵妃心胸宽广,怎么会跟你计较?罢了,你既然不愿意跟朕一起去,那明日可千万要记得去探望燕贵妃,若是叫朕知道,你偷懒没去,朕可是会生气的。” 纪明樱好苦啊。 皇上这不是故意为难她吗? 为什么要她去探望燕贵妃? 难道不知道燕贵妃见了她,会气死? 分明就是故意的。 既然皇上发了话,那她明日无论如何得去一趟毓德宫,不然,皇上是真的会生气的。 从景仁宫出来,崔邕就去了毓德宫。 燕贵妃早就得了消息,知道崔邕是从景仁宫出来的,顺手就打了一个花瓶。 翡翠捧了一杯茶给她,她一抬手,就把那杯茶泼在翡翠的脸上。 茶水滚烫,泼在脸上生疼。 可翡翠愣是忍着没吭一声。 这会儿若是喊了,一会儿受到的惩罚会更严重。 燕贵妃这口气倒不是冲着翡翠去的。 “小贱人,就知道勾引人,疯病才好,便把皇上勾到了景仁宫去!早晚有一日,本宫要划花她那张脸!剁了她的爪子,再拔了她的舌头,挖了她的眼珠子!” 翡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珍珠忙站过来,挡在翡翠身前。 “娘娘消消气,皇上快来了。” 燕贵妃这才哼了一声。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叫珍珠再往她脸上铺一层粉。 “莫要叫皇上看出来,本宫是在装病……哦,对了,叫你给那严子陵一些银子,你可给了?” 珍珠忙道:“娘娘放心,奴婢给了,严神医都收下了,想必不会把此事泄露出去。” 燕贵妃鄙夷地冷笑了两声。 “他收了本宫的银子,自然会守口如瓶,哪里敢把此事泄露出去?还什么神医之徒,隐居修行的道士,我呸!原来也是一个爱好黄白之物的,既然他贪财,那万事就好办了。” 说话间,珍珠已经给燕贵妃脸上涂了一层粉。 燕贵妃对着镜子照了照,见镜子中的人面色苍白,看着像是生病了的样子,这才满意。 她斜躺在床上,吩咐珍珠。 “去取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给严子陵送过去,就说这些日子,本宫的病就麻烦多了。” 她就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不爱银子的人。 既然爱银子,那就能被收买。 身边有一个神医助力,总要好上许多。 珍珠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道:“娘娘,严神医说,他明日便要出宫去为小纪大人治腿,怕是有一阵子不能回宫,娘娘若是身子不舒服,只能去请太医了。” 燕贵妃蹙眉。 拿了她的钱就想跑? 哪儿那么容易! “哪个小纪大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是纪昭仪的娘家兄长……” 燕贵妃一下子就笑了:“原来是他啊!本宫当是谁呢,一个废物而已,也值得出动严子陵?哼,必定又是纪明樱这个狐媚子魅惑皇上,去,取一万两银子的银票,给严子陵送去。” 珍珠愣住了:“娘娘,严神医怕是得好长一段时间不在宫中……” “蠢货!” 燕贵妃瞪了珍珠一眼。 “本宫要用他,他在不在宫中又有什么打紧?把这银子拿给严子陵,告诉他,有些废物活的时间太长了,不应该再活着了,小纪大人就是一个只会吃喝拉撒的废物。” 珍珠身子一紧,娘娘这是要断了纪家的后路啊! 可她不敢劝,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皇上驾到!” 燕贵妃忙躺好,一面又不耐烦地挥手,叫珍珠翡翠赶紧出去,尤其是翡翠,脸上还沾染着茶叶呢。 不巧,两个宫女出去的时候迟了,正好跟崔邕撞上。 崔邕蹙着眉头看了翡翠一眼:“你这奴才的脸是怎么一回事?” 翡翠不敢说话,跪下来没吭声。 崔邕冷笑了两声。 倒是他多余问了。 毓德宫的宫女脸上有茶叶,还能是怎么一回事? 自然是屋里那个人做下的好事。 “起来吧,去太医院拿个药擦一擦。” 翡翠连忙谢恩。 屋里的燕贵妃听了,差点呕死。 小贱人,肯定是故意的。 就想着叫皇上看到那小贱人脸上的茶水! 且等着皇上走了,她非得处置了翡翠。 “皇上……” 燕贵妃支起身子,冲着皇上露出虚弱的一笑。 “妾身病了,不能起身迎接皇上,真是罪该万死。” 崔邕几步走到燕贵妃床前,把燕贵妃按了下去。 “你身子不好,就躺着歇着吧,莫要说什么罪该万死的话,年关底下,说这些太不吉利了。” 燕贵妃低垂着头,暗自垂泪。 “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如今妾身活着,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崔邕心中不快。 真当他是瞎子,看不出女人脸上的脂粉么? 明明没生病,为何非要用这种手段来邀宠! 从前的燕贵妃可不是这样的。 崔邕喜欢燕贵妃明艳爽朗的样子,燕贵妃一进宫,他便宠她。 倒并不是冲着燕归来。 他是九五之尊,宠爱一个女人,何需是为了看别人的脸色。 他是真的喜欢过燕贵妃。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燕贵妃就变得面目可憎,越发荒唐。 一个女人,一旦变得可憎,便处处不讨喜了。 第六十一章 燕昭仪 “爱妃别这么说。” 饶是心中不快,崔邕还是好声好气地哄着燕贵妃。 “皇上,臣妾是真觉得心口疼。” 燕贵妃抓着崔邕的手,按在了心口上。 “臣妾前些日子被张婕妤给气着了,这一气,就心口疼,若不是疼得没法子了,也不会请了严神医来给臣妾看病,可就连严神医都没看好臣妾的病。” 崔邕在心里无奈地笑了两声。 严子陵把什么都告诉他了,燕贵妃居然还在装。 从前,他也以为燕贵妃全身心里只有他。 可上辈子死后,魂灵跟在纪明樱身边,亲眼目睹燕贵妃是如何对待纪明樱的,又亲耳听到燕贵妃抱怨,恨纪明樱害死了皇上,叫她连个孩子都没怀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燕贵妃并不是爱他这个人,燕贵妃爱的,只有权力和地位。 他驾崩了,燕贵妃没有孩子,又只是个贵妃,便只能一辈子是个贵妃了。 可丽嫔能凭借着腹中的孩子成为圣母皇太后,沈月容也能凭借皇后的身份成为母后皇太后,只有燕贵妃,什么都不是。 而且还很有可能因为过往的种种嚣张跋扈,遭到宫中人的清算和嫉恨,这如何不叫她对纪明樱暗中生恨。 崔邕忍不住苦笑。 他贵为九五之尊,在这些个后宫女人的眼中,到底是什么? “那看来爱妃病得不轻啊,既然病得不轻,那就好生养着吧。” 崔邕心中生厌,便站了起来。 “朕还要去皇后那里用膳,爱妃早些歇息。” 燕贵妃傻眼了。 这不对劲啊。 她已经说了自己是被张婕妤气着了,按照以往,皇上不是应该问她,张婕妤是如何把她气着了的么? 怎么能对她不闻不问呢? 只要皇上问了,她就能顺理成章地向皇上哭诉,说宫里人都污蔑她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打压其他嫔妃。 甚至还可以借了皇上的手,除掉张婕妤。 反正张婕妤也是个废物,有没有都一样。 除掉张婕妤,也能叫皇上知道,她和张婕妤根本不是一路人。 这样一来,她拉帮结伙孤立打压其他嫔妃之说,就不成立了。 她把什么都盘算好了,可皇上为什么不顺着她安排好的走呢? “皇上!” 燕贵妃赶忙坐起来。 “臣妾知道皇上要来,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晚膳,皇上好久没来毓德宫看望臣妾了,如今臣妾正病着,皇上就不能留下来,陪臣妾吃一顿饭吗?” 她抓着崔邕的袖子,仰着脸,露出一脸楚楚可怜的样子。 可惜脸上涂抹了太多的脂粉,看着便有些油腻。 “朕已经叫人去通知皇后了,皇后那里怕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朕若是不去,恐怕会寒了皇后的心。” 燕贵妃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臣妾的宫里也准备好了饭菜,皇上就不怕这一走,会寒了臣妾的心吗?” “放肆!” 崔邕猛地一甩袖子,燕贵妃便倒在了床上。 “贵妃怎可与皇后相提并论!朕曾不止一次警告你,莫要冒犯皇后,看来你从不曾将朕的话记在心上,大概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吧,既然生病了,那就好生养着,今年的宫宴和家宴,你就不用出来了。” 燕贵妃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不用出去了是什么意思? 是把她禁足了吗? 入宫多年,她已经身居贵妃之位,这还是头一次被禁足! 宫里的人会怎么看她,这不是叫她沦为宫人的笑柄吗? “皇上!臣妾并没有冒犯皇后娘娘的意思!臣妾只是多日未见皇上,又在病中,难免说话有些不谨慎,求皇上饶了臣妾这一次吧!” 崔邕冷冷地盯着她。 “你不是病了么?朕只是让你好生养病而已,何谈饶不饶一说?” 燕贵妃有苦难言。 她装病,只是为了引起皇上的怜惜,好留宿在毓德宫,哪里会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 如今叫她怎么说? 难道跟皇上说她没病? 皇上岂不是更加生气! “皇上,臣妾得的只是小病,吃两日药就好了,无需静养!” 燕贵妃到底忍不住,还是提了纪明樱一嘴。 “臣妾跟纪昭仪不一样,纪昭仪得了癔症,那是会随时发疯的病,那才需要禁足静养呢,臣妾这个病不严重的,求皇上别禁足臣妾!” 崔邕神色越发冰冷,冷得燕贵妃都不敢抱着他撒娇。 “小病?爱妃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被气得心口痛,请了严子陵来看,严子陵都束手无策,严子陵乃是神医之徒,他都束手无策的病,可见爱妃是病入膏肓了,怎么会是小病呢?” “爱妃还是好生静养吧,莫说是宫宴和家宴了,便是整个正月份,爱妃都不要出来走动了,什么时候病好了,爱妃什么时候再出来。” 燕贵妃越发着急。 她哥哥正月份就要回来了,如果她被禁足,岂不是就见不到哥哥了? 情急之下,燕贵妃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皇上禁足臣妾,就不怕臣妾兄长回来会不高兴吗?” “啪!” 话音未落,燕贵妃的脸上便狠狠地挨了一个巴掌。 “燕逢春,你好大的胆子!朕贵为天下之主,难道会怕你哥哥?你把朕当做什么了,你哥哥手中的傀儡?燕逢春,你可莫要忘了,若不是朕,你们兄妹二人至今还是贱籍!” 燕贵妃被这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嘴里甚至尝到了血腥的滋味。 她顾不得脸上的疼痛,连滚带爬下了床,跪在崔邕脚边痛哭流涕。 “皇上,臣妾知错了!是臣妾说错了话!可臣妾并没有这个意思啊!皇上知道臣妾的嘴巴一向很笨,说话常常颠三倒四,但臣妾的心却是好的!” 崔邕厌恶地踹了燕贵妃一脚。 “既然嘴巴笨,不会说话,那就不要说话!罢了,你好生养病吧,朕不想再待在毓德宫寻晦气。” 燕贵妃却不肯放崔邕走。 “皇上,您还没说,您到底会不会禁足臣妾?” 崔邕的眼神很古怪。 他低着头盯了燕贵妃半晌,才淡淡地笑了。 “看来贵妃是听不懂人话,传朕的旨意,燕贵妃御前失仪,冒犯皇后,乃大不敬,着降为燕昭仪。” 第六十二章 都是她害的 燕昭仪身子一僵,呆呆地坐在了地上。 “皇上……” 崔邕拂袖而去,丝毫不理会她的哀求。 燕昭仪在地上坐了许久,珍珠才进来。 “小主……” 燕昭仪猛然看过去,一双眼睛像是要吃了珍珠一般。 “你叫本宫什么!” 珍珠的头垂得很低:“小主,地上凉,小主身子弱,还是起来吧……” “狗奴才!连你也瞧不起本宫!” 燕昭仪抓起手边的东西,照着珍珠便扔了过去。 “本宫是贵妃娘娘,你居然敢叫本宫小主!你是疯了吗!” 珍珠任由燕昭仪打骂,不闪也不躲。 直到燕昭仪没有东西可扔了,她才挺直了腰板。 “小主,鸿宝公公来了,把二公主和四公主接走了,二公主送到了她生母惠美人身边,四公主给了顺妃照料。” 燕昭仪出了一身冷汗。 她很快就镇定下来,爬过去抓住珍珠,厉声喝问:“为何要把那两个小东西接走?难道本宫的毓德宫养不了她们了吗!” 珍珠垂眸:“鸿宝公公说,小主如今正病着,恐两位公主年纪小,扰了小主养病,所以把两位公主都送走了,鸿宝公公还说,二公主有自己的生母,往后就让二公主跟着惠美人一起过。” 燕昭仪如同被雷劈了一样,木愣愣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上好狠的心啊! 几个公主都是她从出娘胎的时候就养着的,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皇上说不给她就不给她了。 那惠美人是个什么东西! 二公主到了毓德宫,惠美人从来不露面,就好似从没有生过二公主一样,可如今她把二公主养大了,惠美人倒是跑过来摆起生母的架子了。 别等着她复位,一旦她复位了,定然要先前弄死惠美人! “有没有叫人去查,皇上今日为何大发雷霆?” 按理说,哥哥要回来了。 无论她做了什么错事,皇上看在她哥哥的面子上,总会多担待几分。 可今日皇上却连她哥哥的面子都不给了。 这一定是受了小人的蛊惑。 “皇上到毓德宫之前,是从景仁宫出来的?” 燕昭仪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 “一定是纪明樱那个狐媚子在皇上耳边吹风,给本宫上眼药!好呀,纪明樱,本宫没有趁早烧死你,就是本宫最大的错处!” 珍珠心里打了个寒战,到了今日这个地步,燕昭仪居然还没有打消烧死纪昭仪的心思。 “小主要三思啊!” 燕昭仪一巴掌打了过去。 “狗奴才!你到底是谁的奴才!纪明樱给了你什么好处,叫你为她说好话?” 珍珠垂头不敢言语。 燕昭仪看着她便心烦,一巴掌又扇了过去。 “滚!叫人来把屋子收拾干净!” 珍珠应了一声,正要退出去,燕昭仪又叫住了她:“回来,收拾屋子的事情不用你,你按照本宫先前吩咐你的,拿着一万两的银票,去找严子陵,办好本宫交给他的事情。” 纪明樱这个狐媚子,把她害得这么惨,她怎么可能放过她! 在要了这小狐媚子的性命之前,先叫她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纪明远可是纪家唯一的男丁,倘若纪明远死了,纪家就绝后了。 纪太傅那个老东西肯定受不住打击,一命呜呼。 剩下一个还没及笄的纪大娘子么…… 燕昭仪眸中闪烁着疯狂。 对付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孩子,自然另有一番手段。 她要让纪明樱尝尽撕肝裂胆的滋味! 燕贵妃被降为燕昭仪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六宫。 纪明樱差点吓死。 “什么?皇上降了燕贵妃的位份?” 江淮讨好地笑着:“小主,不是燕贵妃,如今是燕昭仪了。” 纪明樱一下子就眉飞色舞。 “她是昭仪,我也是昭仪,彼此见了面,行平礼即可,即便我不去看望她,也没人说什么,哎呀,江淮,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她今年要准备什么好玩的,好在家宴上敬献给皇上。” 江淮笑道:“小主,皇上说,让燕昭仪在毓德宫好生养病,莫要出来参加宫宴和家宴了。” 纪明樱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皇上对燕逢春怎么忽然这么狠心啊? 说起来可真是反常。 先是她,再就是燕逢春。 她们二人是宫中公认的宠妃,可皇上却丝毫不留情面,先后降了她们二人的位份,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下沈皇后要得意了。 好在她并不是沈皇后那边的,跟燕贵妃也没走得很近,谁得意,谁倒霉,都跟她没关系。 纪明樱忙让卫嬷嬷别忙活了。 “收起库房里的东西,别挑了,她如今不是贵妃,我何必去探望?” 卫嬷嬷笑着劝她:“昭仪,话不是这么说的,虽说燕昭仪与小主同为昭仪,但皇上是乐于见到后宫嫔妃和睦一体的,若是小主不去看望燕昭仪,皇上知道了,怕是要生气了。” 纪明樱才不信什么后宫嫔妃和睦一体的鬼话。 后宫嫔妃永远不会和睦一体。 人人都想往上爬,人人都想让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家族比别人强,人人都想得到皇上的宠爱,人人都要争斗…… 怎么会和睦相处呢? 便是性子平淡如贤妃,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不争不抢。 倘若贤妃真的不争不抢,又是如何从淑女一步一步成为贤妃的? 不争不抢的人,要么早就死了,要么就如同二公主的生母一般,至今默默无闻,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探望。 纪明樱在意的是皇上如何想的。 卫嬷嬷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她如果不去看望燕逢春,皇上知道了,心中怕是会不喜。 “罢了,那就什么都不用带,我明日去看一眼她。” 带了东西去,燕逢春要是出点什么事,怕是会推到她的头上来。 …… 翊坤宫内,贤妃正坐在炕上做皮坎肩,沈皇后坐在暖炉旁制曲谱。 二人听着刘德说完,贤妃便叹了一口气。 “燕昭仪是个要强的性子,此番被降了位份,不知道心里多难受,娘娘,臣妾听说她还病着,这骤然被降了位份,怕不是会病得更严重,不如娘娘赏赐她一些东西,宽慰她一二?”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六十三章 为了娘娘,我才活着 沈皇后停下手中的笔,笑着看了贤妃一眼。 “你又存着什么坏心思呢?” 她挥挥手,把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 “燕逢春这个人心眼很小,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你斗不过她,莫要得罪她。” 贤妃眉目间挂上一丝阴霾。 她生得很美,与纪明樱的妩媚、燕昭仪的明艳不同,贤妃的美是温润如玉的美,漫不经心,却又叫人无法忽略。 与姿色平平的沈皇后并肩而坐,她便是庙里供奉的菩萨娘娘,而沈皇后则是路边的石像,面目不清。 “娘娘说笑了,臣妾怎敢与燕昭仪为敌?她兄长是武安侯,臣妾的兄长只是一个卖豆腐的,燕昭仪发起脾气来,臣妾家中的豆腐摊子,可就做不成生意了。” 贤妃的笑意未达眼底,手中制坎肩的针很粗,被她狠狠穿过皮子。 好似这皮子就是燕昭仪一般。 “我知道你恨她,奈何没有证据,就连我也不能将她怎么样,妙云。” 沈皇后将贤妃拥入怀中。 “后宫日子不易,稍有差池,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贤妃咬了咬唇,泪水翻腾而出:“娘娘,臣妾知道,彼时她恃宠而骄,事情又做得周密,即便是娘娘也拿她没办法,臣妾只能将心头的恨意压下去,可这几年来,臣妾常常梦见臣妾的孩儿。” “娘娘,那可是一个成了形的男胎啊!燕昭仪难道不该为臣妾的孩儿抵命么?” 沈皇后忙捂住贤妃的嘴。 “妙云,事情已经过去了,当年,燕昭仪用了手段,把此事推到刘才人的身上,乃至于刘才人惊厥难产,九死一生,生下四公主后便撒手人寰,事后死无对证,此事便只能作罢。” “时隔多年,你我二人才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查到燕逢春的头上,可证据却也只是模模糊糊,摆到皇上面前,皇上怎么能相信呢?” 贤妃忍不住咬着牙冷笑。 “皇上能相信什么?娘娘被顺妃害得小产,皇上照旧没有处罚顺妃,他对娘娘尚且如此,又怎会对臣妾的事情上心呢?” 沈皇后有些不悦。 “妙云,你有些过分了,华儿的事情,也是我不当心,她是我亲妹妹,怎么会害我?何况当初,也是我跟皇上求情,皇上才没有处置华儿,你看皇上这一二年,可曾去过华儿那里?皇上怕也是在为这件事情生气呢。” 贤妃从沈皇后怀中挣脱出来。 她跪坐在炕上,盯着沈皇后,满脸的嘲讽与不解。 “娘娘是在替顺妃辩解,还是在替皇上的薄情遮掩?倘若娘娘心中还信皇上,那与臣妾又算什么?不如就此丢开手,臣妾往后再也不会来打搅娘娘,娘娘只当臣妾死了吧。” 她丢下皮坎肩,光脚下床,便冷着脸往外走。 沈皇后慌忙追上去,从背后抱住贤妃。 “妙云,你这又是何苦?为何一定要跟我闹别扭?我早就说过,如今的我活着,除了为了沈家,便是为了你,我把我的心都掏给你了,你若是还跟我这么生分,你叫我心里怎么好受?” 贤妃回过身,扑进了沈皇后的怀中。 “娘娘,妙云心中好苦啊!但凡臣妾能为娘娘生下一个儿子,皇上百年之后,娘娘和臣妾的日子便不会很难过了。” 沈皇后擦去贤妃脸上的眼泪,笑着安抚她。 “哪怕你我都没有孩子,我们照旧能过得很好,无论如何,我还是皇后呢,不管谁生下太子,我这个皇后的地位是无法撼动的,等皇上百年之后,我便是皇太后,而你是太妃,你我的日子照旧还能这么过下去。” 她正安抚着贤妃,忽然听得外头宣了一声皇上驾到。 贤妃忙擦干眼泪,又对着镜子整理了衣裳。 沈皇后看她一眼,指了指她脸上的泪痕,就先出门去迎接皇上了。 贤妃简单梳洗过后,也忙追着沈皇后出去,可沈皇后已经和崔邕坐着说话了。 见到她过来请安,崔邕便蹙了蹙眉头:“贤妃在做什么呢?皇后都出来了,你还躲在内室?” 沈皇后忙为贤妃开脱:“临近年关,贤妃忽地想起自家兄长,方才有些伤心,臣妾怕她这个样子出来会冒汗天颜,才叫她在里头收拾清爽了再出来见皇上。” 崔邕仔细打量了贤妃一眼,果然见贤妃眼圈儿发红。 宫里一些嫔妃,诸如顺妃沈华容、丽嫔薛宁岚、婕妤孟秋等,都时常召见自己家人进宫。 即便是燕逢春,因哥哥不在京城,也会下旨召见族人进宫。 只有贤妃,进宫这么多年,从未曾见过自家人。 可见其老实。 崔邕便叹了一口气:“你既然想念家人,下旨召他们进宫就是了,这又不是难事,何苦躲在皇宫宫中流泪?难道皇后还能慰你思亲之苦?” 贤妃垂眸拭泪:“是臣妾考虑不周,多谢皇上体谅,奈何臣妾的兄长只是个卖豆腐的,叫他进宫,怕是会冲撞宫中的贵人。” “会冲撞谁?” 崔邕觉得颇好笑。 “贤妃,你的胆子怎的这么小?好歹跟纪昭仪学学,你看纪昭仪,天不怕地不怕。” 贤妃心里冒出一点酸意。 她如何跟纪昭仪比? 可这个话她没法说出口。 说出来,皇上就要以为她是个生性爱嫉妒的人。 怕是会更加不高兴。 “皇后,后日就要过年了,宫里一切都全要靠你了,往年还有贵妃帮着你料理,今年……” 他的目光在贤妃身上打了个转。 贤妃毕竟是村姑出身,胆子小,也未必能料理好这些事情。 可燕逢春被降位之后,宫中位分最高、资历最老的,也就只有贤妃了。 沈皇后猜出崔邕的心思,就顺着崔邕的意思笑道:“皇上,让贤妃帮着臣妾料理吧。” 沈皇后开口了,崔邕也只得答应。 “好,那就让贤妃帮忙吧。” “只用贤妃一个,妾身怕忙不过来,皇上,不如让纪昭仪也一起帮忙吧?” 崔邕似笑非笑地看了沈皇后一眼。 “皇后,纪昭仪的癔症才好,皇后难道忘了?”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六十四章 剖白心迹 崔邕目露警告,沈皇后心中便冷笑。 原来皇上还是有在乎的人的。 只可惜不是她。 “是臣妾誓言,忘记纪昭仪的病才好。” 她顿了顿,又道:“皇上觉得孟婕妤如何?” 崔邕不甚在意地挥挥手:“皇后看着办吧,朕要去太后宫里请安,就不在皇后这里用晚膳了。” 沈皇后心知肚明,皇上根本不是去太后宫里用晚膳,只是因为不高兴了,所以不想在翊坤宫用膳罢了。 送走崔邕,贤妃就为沈皇后打抱不平。 “皇上太不将娘娘放在眼中了,娘娘提起纪昭仪,也是因为知道皇上看重纪昭仪,想着抬举纪昭仪罢了,皇上却不肯领情,还要因此斥责娘娘,难道娘娘还比不得一个纪昭仪吗?臣妾真的很为娘娘鸣不平。” 沈皇后屏退宫人,才温和地责备贤妃。 “妙云,你一向是个极其稳妥的人,怎么今日接连说话出错?皇上是九五之尊,他喜欢谁,岂容你我置喙?何况,本宫贵为皇后,为何要跟一个小小的昭仪比?跟她比,岂不是辱没了本宫的身份?” 贤妃抿着嘴笑了笑。 “是是是,娘娘是皇后,一个小小的纪昭仪,咱们可不放在眼中。” 她笑着扑过来,揽住沈皇后的腰肢。 “在臣妾的心里,谁都不及娘娘万分之一,娘娘别愁眉苦脸的了,皇上不陪娘娘用膳,那臣妾陪着娘娘,可好?” 沈皇后捏了捏贤妃的脸颊:“好呀,陪本宫用过晚膳,你也不许走,再留下来陪本宫歇息,可好?” 二人相视一笑,相拥着朝寝宫而去。 …… 景仁宫内依旧大清早的就响起了丝竹之音。 有了这回的经验,春秀春浅很早就给丽嫔喝了药。 这药名叫神仙散。 人只要喝下去,便会快活赛神仙。 丽嫔初进宫时很不快活,看着纪明樱受宠,心中不平,常背着人说些不逊之言。 两个宫女吓坏了,便在薛夫人进宫时,跟薛夫人说了这件事。 过了不几日,薛夫人再次请旨进宫看望丽嫔,便送来了神仙散。 说只要服侍丽嫔吃下神仙散,丽嫔就会变得安静下来,在宫中的日子也会极为好过。 果不其然,只需要用针鼻儿大小的膏药,用温水化开了,服侍丽嫔服下,丽嫔就能安静上大半天,过后也会忍耐些日子。 可是这一年来,丽嫔已经完全离不开神仙散了。 用量也从一开始的针鼻儿大小,变成如今的整整一大勺。 效果也大不如从前。 以往丽嫔用了药便能昏昏欲睡,现如今,只能安静上一二个时辰。 春秀春浅明知道这样的东西怕是有害处,却不敢声张,更不敢停药。 谁知停了药之后,娘娘会怎么样呢。 昨儿个倒是有个好消息,可惜娘娘吃了药便睡下了。 眼下趁着娘娘还清醒,春秀便把燕逢春被降了位份的事情,说给丽嫔听。 “燕昭仪已经被禁足了,皇上还命人将两位公主挪了出来,娘娘,皇上这回是真的厌弃了燕昭仪,娘娘的机会来了。” 丽嫔吃了药,便有些懒懒的。 得知燕逢春被降了位份,也没高兴到哪里去。 “她那样嚣张跋扈,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中,被降位份,是迟早的事情,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什么时候前头的纪昭仪死了,我才高兴呢。” 春秀忙安抚丽嫔:“娘娘可别说这样的话,小心隔墙有耳。” 丽嫔才吃过了药,这个时候安静了不少,脑子也清醒不少。 “咱们承乾宫不会出这样下作的人,倒是她景仁宫里有不少呢,樱桃死了后,你们可曾再去找过人了?” 回话的是春浅。 “回娘娘,奴婢曾暗中接触过几个人,话里话外地试探过,可这些人都是鸿宝公公亲自挑的,嘴巴紧得很,撬不开,奴婢只能先紧着几个人慢慢相处着,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得手。” 丽嫔有些烦躁,想起樱桃,又骂了一声不中用的东西。 “这样的奴才有什么用?居然就得了风寒,这么去了,枉费本宫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的心思,罢了,春浅,你再去试探试探江淮的意思,我记得樱桃说过,纪明樱很依仗江淮,可江淮看着却是个不安分的人。” 一个不安分的人可不好掌控。 就纪明樱那个脑子,怎么能掌握得住这种人。 她连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宫女,尚且未能掌控呢。 春浅应了一声是,听着前头景仁宫的丝竹之音,春浅又忍不住抱怨:“也不知道景仁宫在折腾什么呢,这声音从早到晚可没停下来过。” 丽嫔抿了抿嘴,冷笑道:“大概是为了能在家宴上一鸣惊人吧,哼,我可没听说过纪明樱通晓音律,这回怕是要丢大人了,咱们就等着瞧好戏吧。” 景仁宫内。 练了一早上,纪明樱累得手腕都抬不起来了。 石榴心疼地用热帕子敷着纪明樱的手腕:“小主不用这么着急,慢慢练就是了。” 纪明樱摇摇头。 “我已经许久没有击鼓了,不努力练习,怕是会惹人笑话。” “小主又不靠这个引得皇上注意,何必要练得那么好呢?要奴婢说,差不多就可以了。” “那也不行,”纪明樱语气很坚决,“就算我不靠这个求来盛宠,那也不能沦为宫中笑柄。” 人人都琵琶古琴亦或者诗词歌赋,只有她在敲大鼓,已经足够叫人笑话的了。 倘若她再把大鼓敲得乱七八糟的,不是更叫人贻笑大方吗? 她装疯卖傻,已经惹出了一堆笑话。 如今既然从景仁宫中放出来了,便得努力扭转自己的形象。 可不要到时候没做成贤妃,连宠妃的体面都没了。 “吃过早膳,我去一趟毓德宫,回来继续练习,后日便是家宴,我可不能输。” 纪明樱在毓德宫门口恰好撞见了孟婕妤。 她是从毓德宫出来的,见到纪明樱,就行了个礼请安。 想起上回孟婕妤的好心提醒,纪明樱便笑着叫孟婕妤不必多礼。 “阿蘅回来说,你对她很照顾,我这几日忙着,也没来得及谢你,今日遇见了,少不得要多谢你。” 孟婕妤挑了挑眉:“阿蘅?”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六十五章 激怒燕昭仪 纪明樱甜甜地笑道:“就是我娘家嫂嫂,她比我小好几岁,还是个孩子,我私底下便唤她阿蘅了。” 孟婕妤微微挑眉:“阿蘅,萧蘅?好名字,上回在太后那里,未曾问起她的闺名,只知她在娘家排名十七,别号萧十七,原来她叫阿蘅啊。” 孟婕妤好似很喜欢萧蘅的样子,堵在毓德宫门口,和纪明樱说了半天的话,问的都是萧蘅的事。 可惜纪明樱知道的也不多,只知萧蘅爱吃甜食,是个性子很温柔的小姑娘。 饶是如此,孟婕妤还是跟纪明樱说了好半天的话。 “从前在闺中,我便听说过萧十七的名号,还想了法子,托人求来她的半幅字画,前几日见面,萧十七果然如同我所想的那般,年纪虽小,却性子大气,一身的大家风范,都说人如字画,果真不假。” 纪明樱不爱读书,孟婕妤说什么,她压根儿就不感兴趣。 只是那个人是萧蘅,她才耐着性子陪着孟婕妤瞎扯。 好在孟婕妤的丫头小声提醒了孟婕妤几句,孟婕妤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两声。 “耽误昭仪去探望燕昭仪了。” 说到“燕昭仪”三个字时,孟婕妤顿了顿,差点就说错了。 “纪昭仪快些进去吧,燕昭仪正在病中,难免心情烦躁,纪昭仪多多包涵一些,可千万莫要与她计较。” 这是在好意提醒纪明樱,燕昭仪这会儿脾气不太好。 想必方才孟婕妤吃了一番排揎。 纪明樱谢过孟婕妤,才叫人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珍珠就亲自出来,迎接纪明樱进去。 “我们小主没想到昭仪会来,这会儿屋子里有些乱,昭仪略微等一等,待奴婢们收拾一番,再请小主进去。” 纪明樱就这么被晾在了廊子下。 屋子里头乱? 想必是方才被孟婕妤气着了,才把屋子里砸了吧? 等了片刻,荔枝就很为纪明樱不平:“燕昭仪太过分了,怎么能让小主在冷风里等这么久?还以为她是贵妃吗?” 纪明樱忙瞪了荔枝一眼:“你少说两句,嘴巴这么不谨慎,将来是要惹大祸的!回去到卫嬷嬷那里领罚。” 荔枝不敢求饶,只得小声答应下。 腊月的风吹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纪明樱不得不缩进斗篷中,用兜帽罩住自己的脸。 呼呼乱响的北风,叫她想起上辈子身处冷宫的凄惨。 也是这样四处乱蹿的风,也是这样阴寒阴寒的天。 她身上的血都要流干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上的东西被一个一个取走。 最初落难之时,还有玉美人、张婕妤之流,前来辱骂呵斥她,等到燕逢春动手从她身上割下皮肉四肢时,玉美人、张婕妤等人就不来了。 估摸着也是害怕。 无人知道那偏僻冷清的大殿里头有多冷。 也无人知道,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地流干,有多么的恐惧和绝望。 纪明樱只记得很冷很冷。 随着鲜血流逝,这种冷的感觉就越发明显。 好似风雪顺着她身体的破洞灌了进去,直往她骨头缝里钻。 从此纪明樱就再也无法忍受寒冷。 如今被冷风吹了这么长时间,她便有些不耐烦了。 虽然呵斥了荔枝,可荔枝说的话,正是她心里想说的。 燕逢春还以为她自己是昔日风光无限的燕贵妃么? 都被禁足了,还敢摆这样大的架子。 她在心里默默地背诵着杜子美的诗,想着背到第三十首,便回景仁宫。 至于皇上那里,她撒个娇,挨一顿骂,也就过去了。 背到第二十九首时,珍珠终于出来了。 “让纪昭仪久等,我们小主在里头等着纪昭仪呢。” 纪明樱扯了扯嘴角,跟着珍珠进了内室。 心里却在大骂燕逢春。 神气什么! 燕逢春不会以为,皇上会看在燕大将军的份上,很快就复她位份吧? 燕逢春要是真的觉得可以用燕大将军来要挟皇上,那就大错特错了。 皇上最讨厌受人威胁。 他能从最不被人看好的皇子,一步一步登上九五之尊,就不会怕任何人威胁。 燕大将军算什么? 对皇上忠心耿耿又手握重兵的人,可不止燕大将军一个。 皇上能给燕大将军兵权,就能将燕大将军手中的兵权收回来。 燕逢春可别拿燕大将军说事,否则不仅不能复位,还会连累燕大将军呢。 内室显然是被收拾过,地上还残留着一点水渍,应当是方才燕逢春打翻了茶盏所留。 纪明樱瞄了那水渍一眼,视线从地上移到倚在贵妃榻上的燕昭仪。 她眉眼微抬,笑着点点头:“瞧着燕昭仪脸色不错,我就安心了。” 燕昭仪气得直咬牙。 小贱人,见了她居然敢不行礼! “纪昭仪瞧着心情不错啊,怎的,癔症好了,能出来走动了?” 纪明樱微微抿唇。 这是在讽刺她呀。 “多谢燕昭仪关心,我才病愈,本来是不想出来走动的,奈何皇上一定要我来探望燕昭仪,皇上说,咱们都是宫中嫔妃,要讲究和睦一体,我若是不来探望燕昭仪,倒显得我小家子气。” 燕昭仪越发恨得想吃人。 纪明樱这小贱人,明明知道她被皇上厌弃,偏生这会儿功夫,还要把皇上抬出来气她。 说什么来探望她,分明就是来剜她心的。 她方才就应该把纪明樱晾在外头,让纪明樱多吹一会儿冷风! “我无需你这种人来探望。” 燕昭仪坐正了身子,鄙夷地瞪了纪明樱一眼。 “纪明樱,你莫要以为我如今落魄了,你便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告诉你,我落魄只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等我哥哥回京,我便能复了位份!” 纪明樱心中一喜,燕逢春果然是在用燕大将军做筹码! 这可是老天爷送到她手中的机会。 “哟,燕昭仪还想着燕大将军呢,燕大将军可救不了你,我若是燕昭仪,就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地待在毓德宫,莫要再闹幺蛾子了,省得再惹得皇上不开心,从燕昭仪降为燕美人、燕选侍!” 燕昭仪忽地扑到纪明樱跟前,一巴掌扇了过来:“贱人,你找死!”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六十六章 燕昭仪杀人啦! 纪明樱躲得快。 燕昭仪这一巴掌不仅没有扇到她,反而自己还摔了个趔趄。 内室中只有她们二人。 燕昭仪无需旁人扶,爬起来又去掐纪明樱的脖子。 “纪明樱,你这个贱人!本宫当初没有趁你病,要了你的命,真是便宜了你!” “你今日居然敢有胆子来挑衅本宫?那本宫就成全你,送你去见你爹娘!” 纪明樱忙叫了一声,推开门往外跑。 “救命呀!燕昭仪要杀人啦!” 她是故意引得燕昭仪出了内室。 燕昭仪此刻情绪上头,哪儿还分得清纪明樱是不是故意做局。 她冲出内室,就叫珍珠翡翠:“快把纪明樱这个小贱人给本宫按住,本宫今日非要掐死她不可!” 她衣衫不整,状若疯狂,居然比先前得了癔症的纪明樱,更像是一个疯子。 吓得翡翠等宫人都不敢靠前。 只有珍珠大着胆子上前扶住燕昭仪。 “小主,”她低声劝慰燕昭仪,“光天化日之下,小主这是做什么?不怕传到皇上耳朵里吗?” 燕昭仪正在气头上,哪里还听进去劝。 她一巴掌将珍珠扇到一边去。 “今日掐不死纪明樱,那本宫也要打她一顿,出出心中这口恶气!来人,将宫门关上,把纪明樱按住!” 宫人们心知肚明,打杀一个昭仪,是掉脑袋的事情,谁也不敢乱动。 “好呀,本宫才被降了位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把本宫放在眼中了!是不想活了吗!还不快动手!” 趁着毓德宫的宫人们犹豫的功夫,纪明樱拽着荔枝等人就跑出毓德宫,一边跑一边尖叫。 “救命呀!燕昭仪要杀人啦!” 宫里安静,乍然响起这一声尖叫,吓得人心里直打哆嗦。 贤妃和沈皇后吃过饭后,正在看此次家宴的菜单。 孟婕妤也坐在下手陪坐。 外头这么吵闹,几个人都看不下去了。 “刘德,出去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刘德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娘娘,是前头的毓德宫里闹起来了,纪昭仪从毓德宫匆匆跑出来,说燕昭仪要杀人。” “纪昭仪?” 沈皇后拧了拧眉头。 “她闲着没事跑去毓德宫做什么?” 孟婕妤才遇见过纪明樱,就提了一嘴:“娘娘,臣妾才从毓德宫里出来,恰好撞见纪昭仪,纪昭仪说是奉了皇上的命,去探望燕昭仪。” 沈皇后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 皇上还真会给纪昭仪做面子呢。 叫纪昭仪去探望燕逢春,让外人都说纪昭仪是个大度良善之人,将来纪昭仪的位份往上升的时候,便是顺理成章。 只可惜,纪昭仪不成器,好好的一件事,叫她给搞砸了。 贤妃淡淡地笑了两声:“既然是去探望,怎么还闹起来了?” “许是燕昭仪正在病中,心绪不稳吧,”孟婕妤状若无意地露出自己的手腕,“方才妾身去探望燕昭仪,也被燕昭仪撵了出来。” 她白皙的手腕上赫然出现一圈红肿,显然是被人大力掐过。 沈皇后便拧紧眉头:“平日也不见你们这些人跟燕昭仪走得近,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往燕昭仪跟前凑,她才被降了位份,心里难免不自在。” “你们偏要打扮得花枝招展,往她跟前凑,岂不是在给她添堵?” 孟婕妤忙站起来。 “娘娘教训的是,臣妾本来也不想去的,就怕叫燕昭仪心里不痛快,奈何去给太后请安时,太后非要叫臣妾去毓德宫,太后教训臣妾,燕昭仪与臣妾都是后宫姊妹,如今燕昭仪身体抱恙,臣妾若是不去,便是坏了姊妹们之间的情谊。” “皇后娘娘,您说臣妾到底要听谁的呢?” 她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直视着沈皇后。 沈皇后眯了眯双眼,嘴角的笑容越发嘲讽。 这是在用太后压她吗? 孟家的人,果然都很可恶。 “娘娘,”贤妃轻声唤回沈皇后的思绪,“咱们出去瞧瞧吧,纪昭仪的病也才好,可别闹出什么事来。” 沈皇后冷哼了一声,这才起身。 将要走到毓德宫时,她忽然低头问跟在銮驾旁边的孟婕妤。 “孟婕妤,你小时候一直跟在太后身边长大,被封嫔妃也有些时候了,这肚子怎么一直不见动静呀?太后她老人家见多识广,没给你出出主意吗?” 孟婕妤嘴唇哆嗦着,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不至于当场失态。 宫中谁人不知,她侍寝的头一日,就被皇上原样退了回来,此后,皇上再也没有宠幸过她。 若不是靠着姑母,她在宫中根本就过不下去。 沈皇后何苦要拿这个来嘲讽她? 孟婕妤立马站住,冷冷地行了一礼:“皇后娘娘,臣妾身子不舒服,怕是不能担当协助皇后娘娘操办家宴一事,请娘娘另请贤明,臣妾这便回宫去了。” 她转身就走,根本不在乎沈皇后如何反应。 沈皇后还没生气,贤妃倒气得够呛。 “好猖狂!娘娘,你就这么任她欺负么?” 沈皇后神色淡淡的。 “不这么着,又能怎么样呢?她身后站着太后和孟家,即便一辈子是个婕妤,本宫也拿她无可奈何,除非她自己作妖。” 贤妃低垂双眸,眼里神色不定。 沈皇后瞄了她一眼:“妙云,你莫要起歪心思,你和宫里的这些人不同,她们能做的,你做不了,她们敢做,是因为她们有恃无恐,你看那纪昭仪成日装疯卖傻,不就是因为仗着皇上的宠爱和纪太傅的余威么?” “等她把这些个依仗折腾没了,她也就老实了,而你,就跟惠美人一样,没什么依仗,还是老老实实的吧。”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但贤妃却一点都不生气。 她感激垂泪:“还是娘娘最明白臣妾。” 毓德宫前乱成了一团,最先赶到的是恰好要来看望燕昭仪的林昭仪和张婕妤、廖才人、惠美人、玉美人、谢美人一干人等。 那林昭仪是个身子柔弱的,素来不怎么出门,她跟惠美人交好,今儿个是陪着惠美人来的。 才到毓德宫门口,就被冲出来的燕昭仪撞到在地,登时便捂着肚子直哎呦。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六十七章 是喜脉 众人都吓坏了,尤其是怀着身孕的玉美人,立马护着小腹往后退。 谢美人是生过孩子的,知道此中危险,便呵斥宫女们先把玉美人扶到一旁歇着,同时又叫了人去请太医。 张婕妤则带着人拦住燕昭仪,惠美人去扶林昭仪,廖才人和谢美人则在一旁安抚着纪明樱。 人都来了这么多,燕昭仪还不肯收敛自己的脾气。 她还当自己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燕贵妃,张婕妤来扶她,她甚至打了张婕妤一巴掌。 “滚!本宫何需你来拦着!若不是因为你跑来跟本宫说了那些话,本宫怎么会被皇上怪罪!” 张婕妤捂着脸,惊慌难安。 “燕昭仪,我说过什么了?燕昭仪可莫要把事情推到我身上来啊!” 她的态度明显不如从前恭敬,居然还敢顶嘴。 燕昭仪越发气恼,珍珠翡翠几个宫人也拦不住她。 她抓着张婕妤,抬手就打。 张婕妤前些日子因为被燕昭仪打了一顿,本就心存怨恨,今日又被燕昭仪当众羞辱,怎能忍得下这口气。 等燕昭仪再打第二巴掌的时候,张婕妤便用手挡住了:“燕昭仪,你我同是嫔妃,你怎能打我!” 燕昭仪冷笑了两声。 “嫔妃和嫔妃之间也是有差别的,你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昭仪,也配跟本宫比?你不过是本宫的一条狗,本宫要打你,你就得乖乖爬过来,让本宫打个痛快!” 张婕妤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她的确拥附燕逢春而活,宫中人人皆知。 她也从不否认。 当初许选侍还活着,她跟许选侍二人是燕逢春的心腹,也曾听过有些人嚼舌头根子,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她心里虽然生气,但奈何那些人都是私底下说的,她抓不着,且若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小题大做,一来坐实了这个名声,二来会惹得燕逢春不痛快,再把事情闹大,反而会成为宫中笑柄。 不如就糊涂着过去。 可今天,这一切都被燕逢春当众嚷破。 张婕妤的这张脸,被人撕碎了踩在脚底下,又反复碾压。 她身上的这层华丽繁复的宫装,就好似是个笑话,人人都能看透她的本质,那这宫装穿在身上,和没穿有什么分别? “燕昭仪!我是个小小的婕妤,你也只不过才是个昭仪而已!你凭什么打我?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燕贵妃吗?睁开眼看看吧!” “是,皇上斥责了我,可皇上并没有禁足我,而你却被皇上厌弃,被禁足在毓德宫!你睁开眼看看,谁还像从前那样巴结你!我能来看你,是还惦念着从前的情分,可你却把我当成一个奴才来打骂!” “你既然不把我们之间的情分当回事,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从今晚后,咱们彼此恩断义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彼此各不相干!” 燕逢春穿得单薄,寒风一吹,身子便瑟瑟发抖。 更叫她发寒的是,张婕妤说得对,她已经不是贵妃了。 她只是一个昭仪。 燕逢春环顾四周,一一看着眼前这些人。 林昭仪是个惯会装柔弱的小狐媚子,她们二人平日没什么往来。 张婕妤不用说了,已经跟她撕破脸面。 惠美人就是个忘恩负义的贱人!她养了二公主,惠美人居然不感恩戴德,乖乖给她当狗,早知道惠美人是这么个德行,她就应该在二公主出生的时候,把惠美人弄死,让她去跟四公主的生母刘才人作伴! 玉美人倒是一条还算听话的狗,可惜肚子里怀了个公主,胆子又小,没什么大用处。 谢美人和廖才人都是不堪重用的,一个跟着顺妃,一个跟着贤妃,不声不响,不争不抢,一看就没出息。 剩下一个纪明樱,那就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些个人,今日都是约好了来看她笑话的! 燕逢春想明白这一点,立马就打了个激灵。 她得忍着,可不能让这群小人爬到她头上来。 且等着她复位那一日,这些个欺负过她的小人,她要一脚一个,全踩在地上,碾死! 可惜已经迟了。 沈皇后銮驾已到。 “这是怎么了!怎么闹成这个样子!” 众人见了沈皇后,纷纷行礼。 燕逢春却始终站着,直到珍珠拽着她,她才不情不愿地福了福身子。 没等沈皇后开口,她又站起来了。 沈皇后冷笑一声,没跟她计较。 “纪昭仪,本宫听说,此事是因你而起,你来说说吧。” 纪明樱哭得梨花带雨,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红彤彤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好似才被人狠狠打过一般。 “回皇后娘娘,臣妾听说燕昭仪病了,便来探病,可燕昭仪见了臣妾,却大骂臣妾是小贱人,打了臣妾一巴掌,还要掐死臣妾,臣妾害怕,就跑了出来。” “小贱人!你少在这儿装可怜!”燕逢春指着纪明樱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分明就是来气本宫的!本宫生病,何需你来探望!一个狐媚子罢了,来了毓德宫,反倒给毓德宫添晦气!” 沈皇后不悦皱眉,大声呵斥燕逢春:“住口!燕昭仪,你好歹是宫中嫔妃,说话怎得这般粗鲁!纪昭仪好心来看你,你怎可打她!” 此时太医已经赶到,匆匆给林昭仪诊脉,便说林昭仪这个脉象像是喜脉。 众人又是一惊。 沈皇后忙叫林昭仪进毓德宫去,令太医再好生给林昭仪诊脉,同时调来敬事房的册子。 这一查才知道,皇上在昏迷的前一晚曾去过储秀宫,当时是要去孟婕妤殿里的,不知怎的,转到了林昭仪殿中。 “算起来,若是那一晚的话,这喜脉也有一个多月了。” 太医拱手:“皇后娘娘说的是,林昭仪的脉象很浅,如今还不甚确定,得再过些时日才能说准。” 即便如此,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沈皇后不敢大意,命人将林昭仪好生送回储秀宫,又把此事报给皇上和太后知道。 燕昭仪则傻眼了。 林昭仪与她一同进宫,这么多年来,她盛宠在身,肚子却始终没有消息。 而林昭仪的承宠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怎么一朝就怀孕了呢?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六十八章 是朕叫你赔罪 幸好林昭仪跌那一跤并不严重,未曾伤及腹中胎儿,否则,今日的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沈皇后心下黯淡,但却还是强打起精神,笑着勉励林昭仪几句。 “临近年关,你又传出这样的好消息,皇上必定会龙颜大悦,对你多加赏赐,你回去之后一定要静下心来,好好养胎,等你诞下麟儿,一个嫔位是跑不了的了。” 林昭仪大喜。 她起身要给沈皇后行礼,沈皇后却按住她。 “宫里如今有三位嫔妃有孕,你们剩下的可要多多努力,皇上登基十年,膝下仍无皇子,终究不美,谁若是生下皇子,便是我朝的大功臣,皇上和本宫必定会重重有赏。” 众位嫔妃们自然要谢恩。 安抚好林昭仪,沈皇后这才领着一众嫔妃出了内室。 “燕昭仪,今日之事由你而起,本宫如今罚你静思己过,将女戒女则抄写十二遍,再当面给纪昭仪和张婕妤赔个不是,去吧。” 燕逢春咬紧了牙关。 叫她给这几个小贱人赔不是? 沈月容这是故意折辱她的吧! “皇后娘娘,臣妾没错,为何要赔罪?皇后娘娘若是想赔罪,就请皇后娘娘自己赔罪吧。” 沈皇后大怒:“燕昭仪,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今日本就是你做错了,本宫身为皇后,处罚你有何不对?” “皇后处事不公!”燕逢春死死瞪着沈皇后,红唇如同吐了鲜血一般,鲜艳得像是才吃了人,“明明纪明樱和张元玉有错在先,为何只罚我?” “纪昭仪与张婕妤到底有什么错,本宫暂且不论,本宫亲眼所见的,便是你指着纪昭仪和张婕妤怒骂,甚至还殴打二人,这你总归承认吧?” 燕逢春冷笑不语。 沈皇后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今日无论如何,你都不肯赔礼道歉了?” 燕逢春昂着头,并不将沈皇后放在眼中。 她比沈皇后差的,也就差在出身罢了。 沈皇后嫁给皇上时,她还只是个丫头。 可很快,她哥哥燕归来便屡建奇功,她也能得以顺利入宫为嫔妃。 就差一步啊。 就差一步,这个皇后之位,就是她来做了。 那会儿皇上还是个并不受宠的皇子,倘若她那会儿就嫁给皇上,那后面还有沈月容什么事? 只可惜,她哥哥建功立业得太慢,才导致她一步慢,步步慢,始终落后沈月容一步。 如今沈月容屡屡用皇后的身份压着她,叫她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臣妾说过,皇后处事不公,臣妾不服,若是皇后今日不能叫臣妾信服,臣妾是不会向纪明樱和张元玉赔礼道歉的……” “是么?” 崔邕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如果是朕叫你赔礼道歉呢?燕昭仪也不肯听从?” 众嫔妃忙站起来,给崔邕行礼。 崔邕迈进屋中,先是盯着纪明樱看了一眼,见纪明樱一张脸有些发红,头发也凌乱不堪,便微微皱了皱眉。 紧接着,他才看向沈皇后。 “皇后叫人去报给朕知道,说是林昭仪有了身孕?” 沈皇后含笑福身:“臣妾恭喜皇上!又得喜讯!” 众嫔妃也跟在沈皇后身后行礼,齐呼恭喜皇上。 崔邕大笑着扶起沈皇后:“皇后有心了,走,去看看林昭仪!” 林昭仪早已得了信儿,要下床迎接崔邕。 崔邕摆手,免了她的礼。 “你如今身怀有孕,莫要动辄行礼,储秀宫缺个一宫主位,你就暂且担着吧。” 林昭仪大喜,虽然不能起身行礼,却还是坐在床上叩谢圣恩。 储秀宫原先住着林昭仪,孟婕妤和廖才人,玉美人搬到储秀宫后,廖才人就被安置到了贤妃的延禧宫。 按照惯例,嫔妃生了孩子,就会连升几级。 譬如先前的许选侍,如今的谢美人和惠美人,都是因为生了公主之后,从淑女或者选侍升上来的。 淑女和选侍,想成为美人,与昭仪想成为嫔一样,都是一道很难跨越的门槛。 玉美人早已盘算好,她若是生下公主,说不定能连跳三级,被封为昭仪,若是生下皇子,就可一跃成为嫔,届时,储秀宫的一宫主位,可不就是她的了? 就连沈皇后当初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才把玉美人安排进储秀宫,将廖才人挪到了延禧宫。 谁能想得到林昭仪却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呢。 见崔邕抬举林昭仪,沈皇后便状若无意开口:“玉美人也有了身孕,储秀宫中一下子有了两位有身孕的嫔妃,怕是不便,皇上,不如把玉美人挪到永和宫去?” 崔邕思量了一阵子,便点点头。 “也好,永和宫离延禧宫近,贤妃一向是个妥当人,还能时常照看玉美人一二。” 玉美人长舒一口气,忙向崔邕和沈皇后行礼。 燕逢春却已经回过神,双眼死死地瞪着玉美人。 贱婢! 不知何时居然与皇后勾搭在一处,要不然,就沈月容那个号称公正其实诸事不管的活死人性子,会三番两次操心玉美人住在何处? 当初从毓德宫搬出去,也是玉美人做的局吧! 沈皇后一眼就看到燕逢春眼里的狠戾,她勾着唇笑了笑,又看向了纪明樱。 纪明樱暗道不好,沈皇后这是要拿她挡刀了。 果不其然,沈皇后开口就斥责燕逢春。 “燕昭仪,你这么看着玉美人做什么?你打了纪昭仪和张婕妤,弄伤了孟婕妤的手腕,还撞了身怀有孕的林昭仪,你到底想做什么!这宫中难道是你燕昭仪的不成,由得你这般放肆!” 燕逢春丝毫不让。 她昂首挺胸,睥睨众嫔妃。 “皇后娘娘为何偏偏对玉美人这么上心?难不成,皇后娘娘是看中了玉美人的肚子,想要等着玉美人生下孩子之后,把玉美人的孩子抱走自己养?” 沈皇后神色惊疑不定:“燕昭仪,你莫要血口喷人!” 燕逢春冷笑两声:“难道不是么?皇后娘娘已经不能诞育子嗣,可不是就要盯着别人的肚子?林昭仪、玉美人,甚至还有丽嫔,这些人的肚子,皇后怕是一个都不会放过吧?”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六十九章 为本宫做一件事 “放肆!” 崔邕神色冷冽,只轻轻一瞥,就让燕逢春浑身打颤。 “燕昭仪,看来你是忘了,朕是为何降了你的位份,你以下犯上,对皇后大不敬,被降了位份依旧死不悔改,打骂嫔妃,辱骂皇后,让你做这个昭仪,实在是德不配位,着降为才人。” 燕逢春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皇上!你为何对臣妾这般狠心!臣妾到底做错什么了!臣妾所言,句句属实!难道皇后不能生育子嗣,不是事实吗?” “燕逢春!” 崔邕眼神锐利如鹰,他牢牢盯住燕逢春的双眼。 “朕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你莫要逼朕,你既然生病了,就好生养病吧。” 他转身扶住沈皇后的手。 “皇后受委屈了,今日天色不错,可否陪朕走一走?朕也好久没吃你宫里的菜了。” 沈皇后的眼泪已经挂在脸颊上了。 她忙擦去腮边泪珠,朝着崔邕露出一个笑容。 崔邕牵住沈皇后的手,又吩咐贤妃:“林昭仪和玉美人的事,就交给贤妃,其余人等,散了吧。” 余光瞥见纪明樱那一张红彤彤的小脸,他又很是心疼。 待回去之后,得叫鸿宝往景仁宫跑一趟。 他发过誓,此生不会再让这小妖精受一点疼。 帝后携手而去,殿内诸人却神色各异。 原来皇后无法再生育了。 怪不得自从皇后小产后,与亲妹妹顺妃之间的关系有些奇怪。 虽说顺妃并不是故意让沈皇后小产的,可沈皇后小产毕竟与顺妃有关系。 如今得知皇后伺候无法再生育,将心比心,皇后心里应当是很怨恨顺妃的吧。 众人很快就散去了。 燕逢春孤零零地坐在地上。 屋内温暖如春,她却觉得寒凉刺骨。 珍珠轻手轻脚走进来,跪在燕逢春脚边,轻声唤了两声小主。 燕逢春的眼珠子转了转,最后才锁在珍珠的脸上。 “你说,皇上为什么会厌弃本宫呢?本宫真是想不明白,本宫到底做错了什么,仅仅是顶撞了皇后几句,皇上便大发雷霆,他对皇后就这般情深义重?本宫不信。” 她又不是没得过皇上盛宠。 皇上若是真的宠爱一个人,怎会舍得叫这个人独守空闺? 自从她进宫以来,她就没瞧见过皇上独宠过沈皇后。 等纪明樱进宫后,更是一人独占皇上宠爱,沈皇后只能分得每月的初一十五。 这便是所谓的情深义重吗? 可若说皇上对沈皇后没有一丝情义,又为何事事都敬重沈皇后? 燕逢春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珍珠只得轻声安慰她:“小主,先保重身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那纪昭仪,不也是从淑妃被贬为美人的么?才过去不到两个月,她不仅被放出来了,还又重新被封为昭仪。” “纪昭仪都如此,何况小主呢?” 燕逢春点了点头,忽地又扇了珍珠一巴掌。 “狗奴才,连你也把本宫跟纪明樱那个贱人放在一起比较?” 珍珠捂着脸,慌忙跪下:“小主,是奴婢失言,请小主息怒。” 燕逢春这才消了气。 “罢了,本宫并非刻薄之人,你好好跟着本宫,本宫自然不会苛待你。” 珍珠应了一声是,眼底却一闪而过一丝狠戾。 “翡翠那小蹄子呢?跑哪儿去了?” 珍珠回过神,小心翼翼地回着话。 “内务府叫人来收人,翡翠正忙活着呢。” 燕逢春从贵妃降为昭仪时,内务府并没有来收宝册,也没有把超出昭仪规格的人都带走。 今日她才被降为才人,内务府就赶着来收人收册子了。 下一步,是不是要把她从毓德宫赶走啊? 燕逢春摸了摸自己的脸,凄凉地自嘲:“本宫是老了吗?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他是嫌弃本宫不如纪明樱年轻,所以才厌弃本宫了。” “小主……”珍珠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燕逢春,只能默默陪着。 可她一开口,燕逢春就死死地瞪着她。 “那日皇上来,跟翡翠还说了些什么?” 珍珠打了个激灵。 小主这是盯上了翡翠? “小主,皇上只问过翡翠一句话,再没说过别的,翡翠对小主忠心耿耿,小主可莫要错怪了她。” 燕逢春又甩了珍珠一巴掌。 “狗奴才!你们是把本宫当成死人了吗?居然联起手来骗我!” “小主,奴才不敢!” 珍珠的嘴角已经被打出了血,可她不敢擦,只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求饶。 燕逢春这才放过她。 “你们两个都说对本宫忠心耿耿,那好,本宫这里有一件事,要你们去做,你们若是做得好了,便是本宫的好奴才,若是不肯做,本宫有一百种法子,能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珍珠心里一凉,明知道燕逢春说的事情是什么,却还是硬着头皮问:“不知小主要奴才做什么?” “去景仁宫放一把火,本宫要烧死纪明樱那个贱人!” 珍珠打了个寒战:“小主……” 燕逢春霎时便瞪了她一眼:“怎么,你不乐意?” “小主,奴才不是不乐意,奴才只是觉得,小主这一招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燕逢春高高在上惯了,最不耐烦听人劝她,尤其这个人还是她瞧不上的奴才。 她根本不给珍珠开口解释的机会,拔下头上的簪子,照着珍珠的脸就扎。 珍珠也不敢躲,生生受了几下,脸颊上登时便淌下鲜血。 “狗奴才!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驳斥本宫?本宫叫你做什么,你乖乖照做就是!快去!” 珍珠出了内室,才敢用帕子擦脸。 翡翠才把内务府的人送走。 偌大的毓德宫,如今空空荡荡,伺候的宫人,便只有她和珍珠。 她正立在院子里感叹,回头瞧见珍珠,欢欢喜喜地跑过来,一看到珍珠脸上的血,就顿住了脚。 “珍珠,你的脸……” 珍珠忙朝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还朝着屋子里比画了两下。 翡翠便明白了。 她咬了咬牙,快步走到珍珠跟前,朝着屋里努了努嘴,低声道:“她怎么不去死!”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七十章 我叫你走你就走 珍珠一把捂住翡翠的嘴:“你小声些,她如今已经疯了,方才还在找你呢,估摸着是记起那日皇上问你的话,又赶上心气不顺,就想着拿你撒气,你这几日还是躲着她走,凡是到她跟前伺候的活儿,都交给我。” 翡翠愁眉苦脸,瞅着珍珠脸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又很心疼,忙掏出帕子捂着珍珠的伤口。 “如今毓德宫就咱们两个宫女,她又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只你一个人伺候,她怎么满足?我逃是逃不掉的,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见珍珠的伤口一直往外渗血,翡翠就拉着珍珠回了屋中,给她上药。 燕逢春性子暴虐,常常打骂宫人,因此,宫人们的屋中就常备着这样那样的伤药。 两个丫头怕燕逢春叫人,迅速上完药,又到外头候着,听着里头没什么声响,才去了隔壁的小茶房,一边烤火,一边小声地说着话。 “珍珠,咱们还是想法子另谋生路吧。” 珍珠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二人侧耳听着,外头没什么动静,才又凑近了一些,好把声音压得更低。 “珍珠,这些年来,我攒了不少银子,拿出去送给内务府的公公,求他给咱们谋个好去处,公公是一定会答应的,我想好了,即便是被调到哪个不受宠的选侍身边,也比待在她身边强。” 珍珠无语地捏了捏翡翠的鼻子。 “你是疯了吧?如今她身边只有你我二人,要是我们也走了,你猜她会怎样?等她复位,怕是头一个就找咱们俩算账。” “你还想去选侍身边?一个小小选侍,怎能跟她抗衡?届时,不仅你我要遭殃,怕是那被咱们选中的选侍也没什么好下场。” 翡翠急得眼圈儿都红了。 “那怎么办?珍珠,她这个模样,我见了就腿肚子打转,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先前她还是贵妃,我便常常做噩梦,只盼着到了年纪,能平安出宫去,可眼瞅着再熬上个几年,我就能出去了,谁知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宫女二十五方可出宫。 两个人都是十三岁被调来燕逢春身边伺候,跟着十六岁的燕逢春熬了十年。 这十年来,二人亲眼见过她们前头的大宫女是如何被燕逢春折磨得病死的,也见过有人受不住投井而亡。 更见过有小宫女只因打碎了燕逢春心爱的杯子,就被燕逢春秘密虐待而亡,再伪装成病死的。 若不是二人还算是机灵,根本就活不到如今。 “珍珠,我真的受不了,再熬下去,我也要疯了。” 珍珠凄然一笑。 她摸了摸翡翠的脸,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却又很快清醒过来。 “翡翠,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妹妹来看,你记住了,将来无论我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要深究,等熬过这段日子,等我信号,我叫你走,你便走。” 翡翠不明白:“去哪儿?”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想法子去太后身边,这宫里,只有太后能真正镇得住她。” 翡翠只当珍珠是在说笑话。 她轻轻捶了珍珠一下。 “你这话要是放在以前,我还能信你,眼下可不信了,你瞧她,几日前还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这就变成才人了,谁都能来踩一脚。” “你怕我去了选侍身边,会被她报复,那我就去贤妃或者顺妃身边,要不就去丽嫔身边,她总不能把贤妃她们也给报复了吧?皇上可看着呢,她哪有这个本事。” 珍珠摇摇头。 她想起燕贵妃对她说的话,就怕得直发抖。 她是走不了了,但翡翠一定得走。 “翡翠,你不是总说我的脑子比你活么?你就信我一回,好不好?” 翡翠还想跟珍珠争论,可瞧着珍珠的脸色,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她们二人能在燕逢春身边待这么久,还真的是靠着珍珠出谋划策。 好多回,若不是珍珠替她挡着,她就成了燕逢春手下的冤魂了。 “你记住,我叫你走,你便想法子去太后身边,把燕逢春的所作所为都告诉太后,太后会保住你的,在太后身边,你也莫要太出挑,就只做个老实人,熬到年纪,立马出宫。” 翡翠虽然不明白珍珠的心思,但她一向听珍珠的话,便好生答应下来。 …… 景仁宫内。 鸿宝太监才走。 卫嬷嬷领着几个宫女整理着满屋子的金银首饰,问纪明樱这些要不要登记造册。 纪明樱乐开了花。 今日这一场戏演得真过瘾。 既叫皇上彻底厌弃了燕逢春,还给自己赚了这一屋子的宝贝。 等过了年,常常叫了萧蘅进来说话,今儿个给她一件首饰,明儿个给她一些银子,这些东西就神不知鬼不觉被她搬回了纪家。 祖父和萧蘅的生计就不用愁了。 “当然要登记造册,”纪明樱拿着一个金镶玉的小花冠比画着,“记在我的私库里。” 这都是皇上私下给她的,和前几次一样,不用记在公中。 荔枝笑嘻嘻地来拍马屁:“皇上对小主真好,这砗磲项链,听说还是南海国进贡的呢。” 纪明樱扫了一眼那条砗磲项链,立马就爱上了。 这个可不能给萧蘅。 把这些稀罕玩意儿都给了萧蘅,皇上该生气了,往后就绝不会再给她好东西。 还是多给萧蘅一些金银之物吧。 “卫嬷嬷,你领着丫头裁了这匹云罗纱,给我做春衫,莫要送到织造局,就咱们宫里的丫头们自己做。” 织造局会送一年四季的宫装来,主子们想要做个什么衣裳,也可以自己出料子,叫绣娘们做。 有些没钱的主子,出门就那么几套宫装,翻来覆去地穿,把得的好料子都攒下来,送给娘家。 平常在自己宫里,就穿些半新不旧的家常小袄。 纪明樱还没有缺钱到这种地步,她只是不喜欢用织造局的绣娘。 尤其是这种家常穿的衣裳。 送差一些的料子过去吧,别的宫里知道了,会笑话她。 送好料子过去吧,旁的嫔妃又会嫉妒她。 倒不如裁了料子自己做。 “卫嬷嬷,咱们宫里有谁的针线好?”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七十一章 栗子栗子,故人难觅 纪明樱还是淑妃时,在宫里养了几个针线好的宫女,去了贤妃身边的锦绣,死了的锦织,便是其中两个。 如今这些人都散了,内务府又挑来了一批新的宫人,也不知道这里头有没有擅长刺绣女红的。 卫嬷嬷想了想,倒想出几个来。 “二等宫女红袖、绿罗,都是针线极好的,小主要做衣裳,就交给她们吧。” 纪明樱就把此事交给了红袖绿罗。 她如今只是个昭仪,身边伺候的人不如做淑妃时候多,但也差不多够用了。 不知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的燕逢春,还能不能习惯无人伺候的日子。 本来今日只是想演一出戏,激怒燕逢春,叫燕逢春以燕归来要挟皇上,惹得皇上生气。 哪里想得到燕逢春这般疯魔,当众殴打张婕妤不说,还把沈皇后的私密事抖搂了出来。 真真是个糊涂人。 纪明樱自认性子大大咧咧,因进宫就得盛宠,也从未想过与人争斗,所以从不去打听这些私密事。 但即便如此,纪明樱也知道,皇上有多敬重沈皇后。 她在盛宠之时,都不敢说沈皇后的半点坏话,甚至都不敢撒着娇抱怨沈皇后。 哪怕从前瞧不上沈皇后明明万事不管却自诩公正,也从不在皇上跟前说这个。 她进宫一年,尚且明白这个道理,燕逢春进宫十年多了,还不明白? 活该燕逢春被降位份。 掐指一算,燕逢春这回想要起复,怕是真的要靠她哥哥燕大将军了。 只要有燕大将军在,燕逢春又老老实实不作妖的话,必定能保住一条命,可以在才人的位置上安安稳稳。 倘若哪日皇上心血来潮,燕逢春又讨得皇上欢心,说不准这位份又要往上升了。 纪明樱咬了咬唇,可不能叫燕逢春再春风得意。 “江淮,我记得上回严子陵给了你几盒上好的伤药,你那里可还剩下?” 江淮笑眯眯地道:“小主,奴才那儿还剩下好多呢,小主哪儿受伤了?是不是方才在毓德宫弄伤的?这可得请了太医来瞧瞧。” 他说话一直都是这么油嘴滑舌的。 卫嬷嬷初来景仁宫,还有些不大习惯,日子长了,就也接受了。 甚至还觉得江淮的脾气好。 “她想伤我?且还要再练一练呢。” 纪明樱得意地伸出手,在面前晃了晃。 十指纤纤如水葱,涂上鲜红的蔻丹,煞是好看。 她好不容易重回一次,才不舍得辜负老天恩赐,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张婕妤方才伤了脸,你取一盒伤药,送过去。” 江淮眉眼微抬:“小主,送药给旁的小主,这不大好吧?” 宫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能给旁人送吃的喝的和药等。 东西入口,出了事,这便说不清楚了。 纪明樱笑着乜斜他:“你当张婕妤是傻子?能在深宫活下去的,个个都是人精,我送了药膏给她,她面上会收下,背地里才不用呢,你跟她说,这是严子陵给的,她肯定如获至宝,感恩戴德,但你以为她会立马就用吗?” “才不会呢,她会拿着药,去太医院找相熟的太医看了,确认没事,才会用。” 无论张婕妤用不用,她这个人情是送出去了。 张婕妤可不傻,细细一琢磨,就能踏上她递出去的台阶。 如今张婕妤跟燕逢春彻底撕破脸面,燕逢春若是能翻身,第一个就拿张婕妤开刀。 张婕妤深知这一点。 眼下,最盼着燕逢春倒霉的,张婕妤当属第一。 纪明樱递出去一个台阶,张婕妤只要还想在宫里活下去,就会顺着这个台阶爬过来。 她们从前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上辈子,张婕妤只是附庸燕逢春,去冷宫里羞辱过她。 纪明樱连对玉美人的仇恨,都能暂时放下,又如何放不下和张婕妤之间的心结呢? 毕竟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江淮很快去而复返,出乎意料,张婕妤居然当场就抹上了药膏,甚至还回送了一份才做出来的栗子糕。 这也算打破了宫中那个不成文的规定,等于是把自己的弱处送到了纪明樱的手中。 纪明樱只要吃了这个栗子糕,随口扯几句说自己不舒服,张婕妤就得倒霉。 卫嬷嬷盯着那栗子糕,淡淡笑了笑:“小主,张婕妤这是投诚了呢。” “可不是么?” 纪明樱捏着栗子糕,放在鼻间闻了闻,又丢下了。 “这栗子糕没什么花头,御膳房里送来的栗子糕还会放了枣泥,亦或者浸了蜜,这栗子糕看起来很普通嘛,张婕妤就吃这个?” 江淮点头哈腰地笑:“奴才去张婕妤宫中,张婕妤宫里的栗子糕才做好,正要浸蜜,可却把一盘没浸蜜的栗子糕给了奴才,还说什么栗子栗子,故人难觅,小主听听,这张婕妤也学会吟诗作词了。” 张婕妤是武将出身,父兄皆是莽夫,张婕妤是家中独女,自小被宠得没边儿,没读过什么书。 听闻当年张婕妤刚进宫,连钟粹宫的牌匾都不认识,与她一同进宫的惠美人,好心告诉她那三个字是什么字,张婕妤还记恨上了,从此就跟这惠美人结下来梁子。 两人当时都还是选侍。 惠美人灵巧一些,承宠之后,得了一个惠字的封号。 张婕妤眼馋得不得了,处处跟惠美人作对,后来更是和燕逢春走到了一起。 等惠美人刚生下孩子,她居然抢了孩子走,抱到燕逢春跟前邀宠,燕逢春便帮助张婕妤,从一个小小的选侍,一步一步变成了婕妤。 而惠美人没了孩子,却也只得了一个美人的位份,这么多年,没再动过。 惠美人倒是大度,与张婕妤同住钟粹宫,却始终没听她抱怨过什么。 真没想到,当初连钟粹宫几个字都不认识的张婕妤,还装起文雅了。 “她不会想在家宴上作诗吧?” 纪明樱盯着那盘栗子糕捂着嘴笑。 “栗子栗子,故人难觅,林檎林檎,白费殷勤!这样的诗词,我也会做!” 宫人们都附和着笑了起来。 卫嬷嬷却咦了一声:“栗子?故人?小主,奴婢倒是隐约记得,哪个主子的闺名就叫栗子。”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