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橘》
1. 六月橘
刚踏出车站,一股寒风毫无征兆地扑在脸上,身上的暖气被这股凉风吹散。
因为长时间待在车中而憋红的脸一瞬间被吹得僵硬又惨白。
莫楠受不了这股寒冷,一只手藏进口袋,另一只拉行李箱的手也缩进了袖口。
她行动缓慢地跟着同车下来的大部队走。
岭川县的车站面积不大,进出口只有一个,要出去还得排着队一点点往外挤。
这车站存在的时间过于久远,不管是生锈的标识牌,还是坑坑洼洼的地面都在暴露它的老旧。
莫楠单手拖着行李箱有些费劲,行动也缓慢,被甩到了最后面。
等她终于挤出去刚要呼吸一口冷空气时,旁边的老奶奶不停往她怀里塞东西。
莫楠看了眼,是包印着小广告的纸巾。
她忽视着上面花花绿绿的广告,接过说了声谢谢后,拖起行李箱走到了个能挡风的角落。
莫楠看了眼面前匆匆而过的人潮,开始思索怎么回去。
手机震动了一声。
天太冷,风又太大,莫楠有些不想伸手把手机摸出来,墨迹了半天还是吸了吸被吹得刺痛的鼻子,把揣出了一点温度的手机拿出,刚一打开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岭川小夹子:[你今天回吧,我去接你吧]
看到这条消息莫楠有些意外,还在疑惑今天他又吃错了什么药时,屏幕上又跑出两条消息。
岭川小夹子:[我开敞篷去接你]
岭川小夹子:[刚提的车,必须让你看看]
莫楠被这两条消息逗笑了,这大冷天的,她无福消受他刚提的大敞篷。
她往手心里呼着气,等手指没那么僵硬后才慢慢打字。
耳边行李箱滚动的声音有些嘈杂,莫楠没那么容易集中注意力,往后退了两步,退得太急,踉跄了两下。
站稳后下意识看了一下地面,潮湿的地面上出现一抹白色。
是一双白色的鞋子,这鞋子的干净程度可不多见,像刚从店里穿出来的一样。
莫楠目光慢慢往上,先是看到一双笔直的腿,她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人腿真够长的。
再往上莫楠就看不出个什么了。
面前这人背对着自己,穿了一件白色羽绒服,天刚下过雨,乌云还没散开,在这灰蒙一片的天气里他是难得的一抹白。
莫楠自己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目光就这么停留在他身上,盯了几秒,他突然转过身。
察觉到他转身的同时,莫楠心上发虚,不带片刻犹豫,目光立马往上抬,装作若无其事地看他身后的广告牌。
余光却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落。
虽是用余光,但莫楠看他也看得清楚,在看清他外貌的那一刻,莫楠心里蹦出三个词,干净,好看,漂亮。
她还是第一次想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生。
他看了眼手机,眉毛微微拧起,把戴在耳朵上的蓝色耳机顺手挂在了脖子上。
再这么盯下去就不礼貌了。
莫楠吸了一下堵塞的鼻子,把头转到了一边,这下连余光都看不到那人的身影。
“喂?到了,刚到就给你打了。”
这声音有些冷,甚至还夹杂着一丝烦躁,但干净清爽,还挺好听。
莫楠突然觉得,在这多待一会,等一等季冬,体验一下他的敞篷车也不是不可以。
“我都还没给我妈打,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
偷听人讲电话这事儿实属不道德,莫楠没想久呆,提着箱子刚想走,耳边人烦躁的声音愈加强烈。
“你说我在哪?我被我爸妈发配到原始部落了,这什么穷乡僻壤,我就没见过这么落后的地儿,刚刚下来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够恶心,我去厕所洗了半天,这个厕所也恶心,你是没见着,这的人上完厕所冲都不带冲的……”
听到别人这么说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莫楠心里多少有些不爽,即使刚刚对这人有再多的好感,在此刻也瞬间烟消云散。
她回了头,碰巧看到刚刚给自己递纸巾的老奶奶又拿了两包给打电话抱怨那人递过去。
他不耐烦地摆了两下手,老奶奶依旧执着着,他可能有些起火了,低吼了声:“我不要,拿开!”
老奶奶伸出的手顿了两秒,缓缓缩回。
这下莫楠对这人从无感彻底变得讨厌了。
他嘟囔地说了两句,可能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恶劣,他冲人的语气有点缓和,小声说:“我真的不需要谢谢。”
说完不等对方答,拧着眉头,拖着行李箱快步走到了一边,继续对着电话里说着话。
脾气还挺反复无常的。
“南瓜,莫南瓜。”
莫楠还没见到季冬的就先听到了他的声音。
她也没打算去找,站了一会儿,他自己骑着个电瓶车滑到了自己面前。
莫楠看了看他,再上下打量着他的车,最后视线才落到坐在后座咧着个大嘴冲自己笑的简寻阳身上。
“哟,小妞,坐车吗?”季冬拍了拍车头,冲她挑了下眉头:“敞篷。”
莫楠笑了声:“这年头都管两个轮子的车叫敞篷车了?”
“看你怎么想。”简寻阳整理着姿势往后坐了一点:“我坐着就还行。”
“你俩啥时候买的车?”莫楠问。
季冬掐着嗓子嗲声嗲气道:“我姐姐给我买的~”
莫楠受不了他这德性,嫌弃道:“滚啊,别用这么嗲的声音跟我说话。”
季冬笑了笑:“是有点受不了。”
“你不是打算买摩托车的吗?”莫楠摸了一下刹车:“怎么缩水成这样了?”
“有电瓶车就不错了,”季冬后怕地摇了下头:“我姐还想给我买电三轮。”
“我投电三轮一票。”简寻阳笑着说:“好歹能多坐两个人,你这电瓶车坐一个都费劲。”
季冬:“多反思一下自己的体重。”
“你懂个毛线球,”
简寻阳抬起胳膊秀了一下自己就肱二头肌:“标准身材。”
莫楠看着缩在车上的两人,车只能坐下两个人并不是因为胖瘦,而是因为这两人太高,显得块头大,这又是一辆中型电瓶车,有些秀气,所以两人坐着看上去有些费劲。
“那我们三个人怎么坐啊?”莫楠问。
“什么三个人?”季冬一脸疑惑:“哪来的三个人?”
简寻阳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就我跟季二冬两个人坐,行李我俩帮你拖,你自己走回去。”
莫楠有些无语:“那你们还说来接我?”
“没说来接你啊,”简寻阳装出一副无辜样:“我们就是来让你看看。”
“说准确点就是想显摆一下我的新车,”季冬嘚瑟地晃了两下头:“唉嘿。”
简寻阳:“芜湖,就是炫耀一下。”
他握住车头慢慢从她面前滑走,又慢慢滑回来:“南瓜我们来了,南瓜我们又走,南瓜我们又来了,阿哈,南瓜我们又走了。”
莫楠:“……”
神经病。
莫楠不想跟这两个幼稚鬼同流合污,拉起行李箱就走。
“莫南瓜,不让我们帮你拿行李了?”
莫楠走得快,没停住脚,心里的白眼翻了好几轮。
有车就是好,没一会儿就追上来了。
季冬降低速度与她平行着走:“上来吧,挤一挤还能坐下。”
简寻阳见她还不停,拉了一下她连在衣服上的帽子:“坐中间,你阳哥把风全给你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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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当肉饼。”
季冬笑了:“走吧,还挺宽敞的……”
明明近在耳边的声音突然拉远,莫楠疑惑回头,看到季冬停了车,抬目看着远处。
“你停下干什么?”同样觉得莫名其妙的简寻阳拍了两下:“给油啊,冲啊。”
季冬“啧”了一声示意让他别说话,自己挺了一下背,朝着远处喊了一声:“任北?”
莫楠的视线跟着他的目光,刚好看到了他喊的人回头。
还是那张布满烦躁的脸,好像从他下车站接到那通电话开始,紧锁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莫楠觉得奇怪,季冬居然跟这人认识,她有些好奇两人的关系,拖着行李箱走近了些。
“真是你啊。”季冬慌慌张张下了车,简寻阳预判了他的动作,先一步扶住了车头,避免自己摔个狗吃屎。
“你不是说你后天来吗?”
任北看着他,愣了一会儿,似乎没认出来人,半天没点反应。
简寻阳先反应过来:“这就是你说的要来你家住段时间的表弟?”
“啊,”季冬自来熟地把手往任北肩膀上一放,语气里带着喜悦:“任北。”
莫楠站在旁边看得清楚,任北身子明显顿了一下,随后毫不掩饰地避开了季冬的手。
看来这两兄弟也并不怎么熟。
毕竟她跟季冬从小一起长大,就没见过面前这个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表弟。
“我朋友,简寻阳,莫楠。”
季冬向来是个热情的人,没在意他的举动,主动介绍着。
因为对这人实在没什么好感,莫楠只是礼貌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也只是微微点了个头,就没有再多回复。
“听说你要在这住挺久的,”简寻阳:“空了带你一块出去玩玩儿。”
对方没回,依旧只是点了下头。
简寻阳轻笑了声,没再自讨没趣去搭话,甚至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莫楠旁边。
他脸上挂着笑,在莫楠耳边小声吐槽:“脾气还挺大。”
莫楠耸了下肩膀,把行李箱卡在了电瓶车前端的凹槽上,抬腿往上面一坐,拧开两人没来得及拔下的钥匙一溜烟跑了。
回过神来的季冬冲着她的背影喊:“喂,莫南瓜!我车!”
“莫楠,这就是你过分了啊,就这么不声不响把车骑走了,”简寻阳接着喊:“咱俩同路,你好歹把我捎上啊。”
还没感动两秒的季冬:“靠!”
话音刚落,莫楠就转悠着把车骑了回来,冲着简寻阳抬了一下下巴。
简寻阳明白地坐上了后座,两人毫不留恋地离开。
车在眼前一闪而过,带起一阵劲风。
独留季冬一人在风中凌乱:“得亏我买的是电瓶车,要是摩托车,你不得骑到飞。”
任北盯着那个没过几秒就消失在眼前的车影有些出神。
在他印象里,女生不管骑自行车还是别的什么车都比较小心翼翼,行动也相对缓慢,把车骑这么野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你提前来也不说一声,给奶奶打电话了吗?”
任北听到耳边的提问回神,回复的声音有些淡:“一直说的是十四号,今天就是十四号。”
他冷淡的态度让季冬有些不知道怎么找话题了,笑了两下:“那走吧,现在只能徒步回去了,我的爱车刚被两个土匪劫走了。”
听出他在开玩笑,但任北没接收到笑点,只是点了下头,提着行李箱往前走。
季冬看他行李有些多,伸手帮忙:“来来来,我帮你,”
任北迅速将行李箱滑到自己面前,躲开他:“我自己有手。”
“嘿,”季冬吸了口冷气:“你这人说话挺欠的。”
2. 六月橘
莫楠家离车站不远,是个老城区。
本来她爸老早就准备把这房子给卖了的,但因为听到风声说要拆迁,卖房这事就被耽搁下来。
这一耽搁就是几年。
莫楠一直不怎么想搬家,她挺喜欢这的,不只是因为从小在这长大,对这熟悉,还有这地方离学校车站都近。
楼后面就是菜市场,虽然环境有些嘈杂,但她爷爷奶奶早上起来方便。
最关键的是这大多都是上下两层的小楼房,别的不多,就房间多,她能有点属于自己的空间。
要换了地方她爸还真不一定会给自己留一点容身之处。
“你回去接季冬瓜吧。”
莫楠刚下车简寻阳就迅速滑到前头,扶住车头。
“他们应该没走多远,”莫楠把行李箱往面前带了带:“我刚看到他弟拿了挺多东西的。”
“他们两个牛高马大的,扛回去简直小意思。”
莫楠听出了他言外之意:“你打算把他车骑哪去?”
简寻阳看了眼手机:“打算骑车带希希去转一圈。”
“这么冷,你别把希希弄感冒了。”
“她在家里憋久了,就想出来转转。”
这事希希在电话里也跟她提过,说从医院回来大半个月了,她爸妈看她跟看个什么一样,生怕她出事,风也不让她吹,门也不让她出,再这么窝下去她脑袋能养出一片青苔。
莫楠有些理解:“那你骑慢点。”
“我又不是你,骑车跟开火箭一样,”他看了眼地上的行李箱:“要我帮你抬进去不。”
“不用,”莫楠拉开行李箱杆:“别把你的肱二头肌给扛坏了。”
简寻阳眼睛一瞪,再次抬手展示自己的肌肉:“别小瞧我”。
“快走吧你”,莫楠冷风吹久了有些受不了,就想回家暖暖。
“哎,你刚看到季冬他弟你觉得怎么样?”
莫楠觉得这问题有些古怪:“不怎么样”。
“我也觉得他这人不怎么样,”简寻阳说:“以后估计还得经常见,听季冬说他要在这住上一段时间,转学手续都办好了。”
莫楠脑子里第一时间闪现出他刚刚对周遭环境嫌弃的模样,脱口而出:“他能受得了?”
“谁知道呢?”简寻阳:“看着就像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我都怕他一会吹了风回去倒床不起。”
这形容有些夸张,莫楠还是勾了下嘴角,不过能感觉出来简寻阳对任北的印象不怎么好,估计以后难玩到一块儿。
一边是自己的亲表弟,一边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兄弟,最后最难办的还是季冬。
莫楠倒有些好奇他会怎么处理。
“你去接希希。”
简寻阳笑了,他笑起来嘴角会出现两个括弧,他一天一大半时间都是笑着的,连骂人都带着笑,但笑容大多深入不到眼底,只有提到程今希他才能笑得轻松,笑得真实。
“那行,你阳哥走了。”
打开门,一股肉香味直往鼻底钻。
坐了一上午的车,莫楠肚子饿的都叫了好几轮。
她没管笨重的行李箱,直接搁在门口,闻着香味走到了饭桌前,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她没忍,挑了块肉往嘴里放。
此时厨房内传出一阵菜下热锅的“轰隆”声。
莫楠抬头冲厨房喊:“爷爷?”
厨房里的动静没断,王贵琼边剥蒜边从厨房走出来,看到莫楠蒙了一层灰雾的眼睛里闪起一丝意外。
“还是你先回来了。”
“奶奶,”莫楠反应了几秒:“还有谁要回来?”
“你爸,”王贵琼说:“你阿姨,还有你弟弟,都回。”
“哦。”
莫楠没再多话,瞥了眼桌上的饭菜,光凉菜都有四种,其中三种是她弟爱吃的,一种是她爸爱用来下酒的菜。
也难怪这么丰富,平时她爷爷奶奶过得都节俭,自己去上学了两人就在家随便炒个菜对付,自己在家吃就多加个肉菜,要她爸他们回来了那就不得了了。
桌子上的菜得堆得满满当当。
“爷爷。”
莫楠仰头冲厨房喊了声:“做什么呢?”
莫立财人没出来,提着声音回复:“鱼,弄了份红烧鱼,你爱吃的。”
莫楠笑了笑:“我爱吃。”
“你说你回来也不说说,让你爷去接你,行礼这么重,你爷爷骑个电三轮过去,你还轻松一点。”
王贵琼手里蒜剥完了,又转到厨房拿了一把出来接住剥:“一会你爸回来你态度好点,毕竟是你爸,再大的怨气他也是你爸。”
莫楠无视这句话,选择接她的上一句:“这么冷,别让爷爷骑车,怪冷的。”
“这有什么,”王贵琼注意力有了转移,笑了:“你爷爷一大早还起来去菜场卖小菜,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闲不住。”
莫楠认同点头,家里房子家具虽然旧,但上上下下都干干净净,这都源于他爷爷的勤快。
她爷爷六十来岁了,身体一直硬朗,在这个年轻人都离不开毛衣保暖衣的天气她爷爷能只穿一件短袖加外套,手依旧暖呼呼的。
加上她奶奶身体不怎么好,一天两头生病,从莫楠有印象起,她爷爷就没怎么让她奶奶干活,连做饭都只是打个下手,剥个葱,扒个蒜什么的。
“你这次去你妈那,她给你买了什么?买衣服了吗?”
王贵琼看着空闲了赶忙问。
莫楠听着这问题,居然有些无奈,她爸妈离婚十来年了,她也不常去她妈那,只是有时候放寒假的时候去玩两天。
刚刚那个问题是她奶奶常问的,每次去一趟,回来她总问,一次都没落下过。
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莫楠还是答了:“买了。”
“买了几件?”她继续问。
身上的无力感加重,莫楠叹了口起:“很多。”
话落,她听到她奶奶笑了声,这笑声里带着丝不屑。
“你妈这人我知道,她买衣服净喜欢贪小便宜,你小时候她给你买的衣服你就穿不了两次就得坏,”她又说:“你安阿姨虽然一年到头给你买不到几件衣服,但买的都是牌子,就她给你买的哪件衣服你没穿上个两三年?”
那是因为安阿姨买的衣服都太粉,她不喜欢,根本就没怎么穿过。
莫楠心中装满了无奈,但没有反驳,也没想反驳。
她奶奶一直不喜欢她妈,具体为什么她不知道,也没问过,她向来不在意这些。
她妈对她奶奶的评价也不好,每次去都得拉着她诉说以前嫁到这个家受了多大的委屈。
说了几次没见莫楠附和她也就不说了。
她也没附和过她奶奶,但她奶奶不在意这些,该说还得说。
有时候莫楠被夹在中间觉得无力又无聊。
没过几分钟莫立财端着冒着热气的鱼出来,莫楠看到了下意识去接:“我来。”
莫立财我手上刚得空他就去解身上的围裙:“男男,去超市买瓶饮料买那种能放锅里热的,一会儿你跟弟弟好喝。”
他说着从兜里摸出一把零钱,抽了几张递过去:“再买瓶酒。”
莫楠没接,把鱼放在桌上后才说:“我包里有牛奶,一问喝那个就行。”
莫立财抬了下手:“那就去买酒。”
“家里不是有吗?”莫楠说。
“你爸不喝这些泡的酒。”
莫楠有些想笑:“他还挺挑。”
莫楠从小就是爷爷带大的,知道他爷爷脾气不好,虽然做事耐心十足,但跟人说话交流是最不喜欢重复第二遍的。
她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耐烦,但没有产生惧怕之意,依旧没动。
王贵琼拿过钱塞到莫楠口袋里:“去买啊,”她轻声劝说着:“剩下的钱自己留着。”
要说刚刚去给弟弟买饮料莫楠还能勉强去,但专门跑去给她爸买酒,她十分不愿。
她面色不改,语气平静:“不去。”
王贵琼实在气不过,拍了她一下但不重:“你这孩子。”
“去吧。”
莫立财拉下了脸,声音也沉了下去:“你去不去。”
莫楠没有丝毫退缩:“我不去。”
说完她看到面前的莫立财面色铁青,她顿了一瞬。
莫楠心紧了一下。
就算拒绝她也不该用这种强硬的方式,一会儿给她爷爷气出个好歹。
刚要松口,莫立财用力拍下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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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你不去我去!你现在翅膀还没硬呢,就敢飞了,我还命令不动你。”
说着,转头就到门口换鞋。
莫楠被一股无力感蒙了满头:“天气这么冷,您就别折腾了,我去,我去好了吧。”
莫立财动作没停,继续穿鞋。
王贵琼上手拉了他一下:“孩子去吧,你让孩子去。”
她劝了好几句,莫立财才停了手,哼了口气,没看莫楠一眼,回了房间。
关门的声音也有些重。
王贵琼嘟嘟囔囔了好几句:“你说你一回来就气你爷爷,再说给你爸爸买个酒怎么了,你再不喜欢你爸,他也是生你的,没他就没你,你知不知道。”
这些话莫楠听起茧子了,在家里,她爸就是家里的宝,不管闯了多大的祸,做了再多让人匪夷所思的事,他依旧是爷爷奶奶手中的掌心宝。
不管俩老人的年纪有多大,都一直为他兜底,给他擦屁股。
现在她都觉得她爸思想就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幼稚,还没责任心。
莫楠没吭声,麻利换鞋出去了。
关门的时候她听到了她奶奶的声音,她说外面冷,让她戴条围巾。
莫楠假装没听见,带着火直接冲出门。
刚出门,冷风砸在脑袋上,脑中的火气被冲散,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懊悔。
后悔刚刚对奶奶的态度。
她踢了脚地上的碎石,心情又闷又烦。
小区外面超市多,莫楠因为不想太早回去,特意绕了路。
走了二十几钟走到了县里的大超市。
这超市是新开的,刚开那几天。大大小小的打折活动办了不少,也吸引了不少人流,但这地方的老人多,他们还是觉得这里面的东西贵,不常来买,也就逢年过节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回来这能热闹些。
新年都过去了好几天,超市再度冷清下来。
莫楠常在这买东西,对货物的摆放比较熟悉,径直走向的专门摆放酒水的柜台前。
没多看,随便拿了一瓶就准备走,路过生活区的时候,想起自己毛巾落她妈那没带回来,又转着去选毛巾。
她看上了一条淡灰色的毛巾,但又觉得旁边墨绿色的不错,正思索着拿哪一条时,头顶光线突然一暗。
“让一下。”
莫楠下意识往旁边退。
“谢谢。”
这声音有些冷,让人觉得他的“谢谢”有些不真诚。
一只白洁的手从眼前滑出,这手窄长,骨骼也分明,像漫画里的手,够好看。
莫楠下意识回头,撞上了一双清冷的眼睛。
因为靠得够近,她更清楚地看清了任北的外貌。
他五官柔和,眉清目秀,下颚弧线流畅,明明是张温柔的面孔,可因为表情神态总是传出的不耐烦而让人看着难以接近。
莫楠近距离观察了他的样貌后,忍不住感叹。
皮肤真白,白的都快跟他的白衣服一个颜色了,难怪简寻阳会说他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
他没犹豫,抓起灰色毛巾,转头就走。
莫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疑惑了几秒,季冬他家住在夜市旁边,那的超市小摊都不少,他干嘛绕路来这边买东西?
没几秒莫楠反应过来了。
他大概率是看不上那些小摊里的东西,所以不惜专程绕路来大超市买。
想明白问题的莫楠没再把注意力留在他身上,伸手去拿毛巾,眼看着就要够着那块整齐的灰色毛巾了,她顿了一会,又去拿那块墨绿色的。
结完帐出门的时候,都没来得及暖和起来的脸庞又迎来了冷风的摧残。
莫楠身子缩了缩,有些后悔出门的时候漠视奶奶递过来的围巾。
鼻腔被吹的不舒服,她吸了吸鼻子,偏头看到了站在超市门旁边的任北。
他低着头让人看不出情绪。
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子往下垂着,看样子装了不少东西。
虽然知道他是季冬的表弟,但两人也就只是碰了个面的关系,还是今天才碰的面,不熟悉,莫楠也没想去打招呼。
转身走了。
没走几步她听到身后传出轻微的脚步声,回头看到任北低着头跟在自己身后。
3. 六月橘
莫楠没多想,转身继续走,走了一段路,转头,他还是跟在自己身后。
但没离多近,隔出了大约五米的位置。
莫楠有些琢磨不透这人的古怪行为,停住脚,转过身。
“你是季冬的弟弟?”
他抬了点头:“表弟。”
这话像是在强调,他和季冬只是表兄弟,不是亲兄弟那么亲密。
莫楠没纠结这个问题,接着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没想跟着你”。他回复的声音有些紧绷。
“那你去哪?”
“回去。”
“回去你跟着我干什么?”
“手机没电了,用不了导航。”
突然莫楠想到了什么:“你迷路了?”
他耸着眼皮:“嗯。”
“你要去季冬家。”
“嗯。”
他回复的声音简便且没有温度可言。
莫楠觉得莫名其妙:“那你跟着我干什么?我们不同路。”
他又开始不说话了。
莫楠的耐心慢慢消耗完毕,没再多问,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身后的声音没断转过身,发现他果然还跟着。
莫楠有些气,又有些想笑,试探着问:“你想问路?”
他被风吹得有些白的唇崩成一条直线:“嗯。”
莫楠:“……”
这个人性格真的太别扭了,有问题不问,要靠别人猜。
莫楠轻叹一口气:“我送你回去吧。”
他愣了一秒:“谢谢。”
这句说的倒是真情实意了些。
莫楠也看出他没刚见面时那么火气朝天了,估计那时候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看样子是个会被情绪左右行动的人。
季冬家有些远,走路走慢了要走二十几分钟,莫楠问他要不要打车,他摇头。
两人就这么走着去。
好在两人走得快,莫楠再带着他穿个小道,也没花费多少时间。
他这人挺安静的,一路上就没说过一句话,因为不熟悉莫楠也没有主动找他搭话。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走,一个在前面领路,一个在后面跟着,可能是因为陌生感,他没跟太紧,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这样平静的气氛倒也不觉得尴尬,还有些莫名的平和。
已经看到季冬家门了,再拐个弯就能直接走到屋里去,莫楠想就送到这了,刚要开口,耳边传来季冬惊呼的声音。
“小北!跑哪去了你。”
他一脸愁容地跑过来,看到他弟没少胳膊没少腿的,笑容立马赶跑脸上的焦虑:“魂儿都给你哥吓没了,知道我找了多久吗?”
任北觉得他说得夸张,淡声回:“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也没让你找我。”
季冬被噎住了。
莫楠看着两人的互动,觉得稀奇,这人真有把天聊死的本事。
“你去哪了?”季冬问。
“要知道那是哪儿,我就不会迷路了。”
任北没有多言,绕开两人,往家的方向走。
显然到了这儿,他能找到路了。
看着他消失在拐角处,莫楠忍不住问:“你跟你弟这样性格的人相处,容易被气出心脏病吧。”
“实不相瞒,”季冬捂住心脏,脸上的表情要多夸张有多夸张:“就相处了两个小时,速效救心丸就吃了四瓶。”
莫楠被他这不正经的模样逗笑,拍了他一下:“神经。”
季冬也笑了:“你怎么跟他一块来的?你来找我的?”
他垂眼看到了莫楠手上的袋子,不客气地伸手去接:“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啊,见外了啊。”
“美的你。”莫楠避开他的手:“我去买东西,碰巧遇到你弟,他迷路了给他带回来了,他也真能跑,买个东西跑万龙超市去了。”
季冬听完感动万分:“感谢莫女侠,百忙之中抽空送可怜的迷路少年回家。”
莫楠笑了笑:“你弟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干嘛不看着他点?买东西也不带着去。”
“我哪看得住他,悄无声息就跑出去了,你不知道我奶奶给我准备了这么大根棍子,”季冬用手比着棍子的大小:“要是再过半小时没找到人,腿都给我打断。”
“我姐也回来了,那眼神能杀死我,要任北出了什么事,我就得陪葬。”
莫楠听着“啧”了声:“你这家庭地位。”
“害,”季冬对这事显然不在意:“习惯了。”
“对了,帮个忙。”
手上的东西不轻,莫楠想走了。
季冬看出她提得费劲,想伸手帮忙拿,莫楠下意识避开。
季冬龇牙:“干什么,像我多图你这点东西似的,我是看你提着累,帮你提一下,怎么着,认识这么多年了,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莫楠眼睛眯了一下:“看来你是要长聊啊。”
季冬摸了下鼻子:“得看你的态度。”
“说说看。”
莫楠没顾忌,直接把提着的东西放在地上。
“就简寻阳和任北,想让你撮合一下他俩。”
莫楠没听明白:“什么意思?怎么着,是你弟看上简寻阳了还是简寻阳对你弟有意思,还要靠我撮合一下?”
季冬有些无语:“收起你的腐女思想。”
“刚刚我在车站就看出来了,这俩人不对付。”
“不是他们两个人不对付。”莫楠说:“是你弟那眼睛长在头顶上,不可一世的态度跟谁都不对付。”
季冬挠了一下脸:“我知道,他就这种性格,从小就这样,没什么别的意思,我不想大家闹太僵,毕竟以后都要一块玩儿的。”
莫楠话语简便明了:“玩不到一块就别玩儿。”
“要简寻阳跟任北互相看不顺眼那我怎么办?我跟谁玩儿?”季冬摊着手问:“我总不能把自己撕成两半吧。”
莫楠寻思片刻:“我看你表弟好像也不怎么想跟你玩,你干嘛非要带他?”
“要不说你眼光准呢,”季冬说:“这你都看出来了?。”
莫楠不理解:“那你还上赶着带他玩儿。”
“我奶,一定让我带他玩儿。”
“那你就跟他玩呗。”
“我也想跟你们玩啊,我离不开你们,”季冬说着就往她身上倒。
莫楠身子一个劲往旁边偏:“走开啊。”
“你能看出简寻阳跟你弟不对付,你就看不出我其实也不太喜欢你弟弟?”
季冬立起身子:“你是女侠呀,女侠都是潇洒的,大度的,大人不计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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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过啊。”
莫楠不接这个高帽:“我是女土匪。”
这句话提醒了季冬:“确实。”
“我车呢?”
莫楠皱眉:“没在我这,简寻阳骑去找希希了。”
“你骑走的,不管,”季冬赖上她了:“我看着是你骑走的,除非你帮我,你要帮了我,我的车以后就是你的车,你想骑就骑,你骑的再快,被风吹的只剩个铁皮架子,我都不说什么,我吭都不吭一声。”
“我对你的车不感兴趣”莫楠想了想:“不过简寻阳大概率会经常骑,你俩要不交换一下?”
“让他看在车的面子上,和你弟和睦相处”。
“聪明啊你”,季冬恍然大悟:“还是你能想出法来。”
说着就给了她一个感激的拥抱。
莫楠想躲,但为时已晚,被紧紧抱住:“哎,别抱我,男女授受不亲。”
“我俩谁跟谁呀?”
季冬松开手说:“哪来的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楠姐姐,我是你冬妹妹呀~”
看着他的贱样莫楠憋不住了,声音带笑:“滚啊你。”
“成。”季冬撩了一下盖在额头上的碎发,媚眼抛起,声音嗲起:“那楠姐姐,妹妹走了。”
莫楠笑出了声:“你多少还是正常一点。”
他走了莫楠才笑够,压平嘴角,捡起地上的口袋,莫名地想抬一下头。
刚一抬起,视线毫无征兆撞上了一双平淡又带着冷意的双眸。
任北站在二楼,透过开着的窗看着楼下。
看到莫楠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后,他又迅速把窗户关上。
动作有些快,莫楠都没反应过来。
只是在想,他不会一直在上面看着吧?
--
莫楠回去的时候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她加快脚步赶回去,开了门,室内的空气比室外暖和不了多少。
客厅一片寂静,桌上的饭菜也没了热气。
莫楠疑惑地喊了声:“奶奶?”
王贵琼闻声从房间走出来,鼻尖比刚刚红了不少:“男男回来了,我去把菜热一下,吃饭啊,知道你肯定饿了。”
“不等他们吗?”
莫楠把买来的酒放在桌上。
“不了”,王贵琼扯起嘴角笑了笑:“刚刚我给你爸打电话,他说有事回来不了了。”
“哦。”
莫楠没觉得意外,这是常态,家里常常因为她爸一句话就慌里慌张忙来忙去,也经常因为他一句话白忙活一场。
“就知道会这样。”
要不是她奶奶打电话过去,她爸到了晚上都不一定能打电话通知一声,能让他们一直等。
莫楠看了眼桌上已经凝固的饭菜,冬季的寒冷锁不住饭菜的温度。
“奶奶,我自己热。”
王贵琼手缩了回去:“你说这么多菜也吃不完,要不你给你姑姑姑父送去点儿。”
“好。”
莫楠伸手端起两盘凉菜:“我把凉菜都给姑姑她们送过去,姑父晚上喝酒的时候吃。”
王贵琼听着觉得有理:“那我来端两盘。”
“没事,你腿不好,别走,坐会吧,也忙一早上了,我多跑两趟。”
王贵琼捶了捶腿,推开椅子坐下:“行,慢点啊。”
4. 六月橘
莫楠姑姑嫁得近,就在隔壁,走几分钟就到了。
她以前听她姑提起过,她跟姑父是娃娃亲,双方家里的老人给定的,在不懂什么是婚姻的情况下迷迷糊糊就把婚结了,再糊里糊涂的,半辈子都过了。
莫楠走到门口刚要敲门,一道清脆的声音喊住她。
“莫南瓜。”
莫楠应声抬头,看到了趴在窗口,啃苹果的姚月。
她头发绑在头顶,露出漂亮白洁的额头,看着干净利落,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来干嘛?”
“给姑姑送东西。”
“我妈不在,”她伸长脖子看着她手里的菜:“怎么这么多菜。”
莫楠没答,反问:“你怎么回来了?”
“放假啊。”
莫楠又问:“姑姑不是说你大学毕业实习去了吗?”
她啃了口苹果:“实习也有假期啊。”
莫楠笑了声:“你是被炒了吧。”
“说话难听了你,我是光荣辞职,”姚月说:“我把老板炒了。”
莫楠无力附和着:“很光荣。”
“进来吧,”姚月苹果啃完了:“门没锁。”
莫楠不愿意动:“自己下来拿。”
姚月皱起眉头:“太懒了你。”
吐槽归吐槽,她还是迅速下来了。
看得出来她刚起床没多久,身上还穿着睡衣,手里握着两个苹果,一上来就把苹果往莫楠口袋里塞。
“早知道你在就让你自己来家里拿了。”莫楠斜着身子方便她把苹果放进口袋。
姚月:“还好你不知道我回来了。”
“什么时候开学啊。”姚月塞完苹果就把冰凉的手藏进自己的睡衣口袋里。
“就这几天的事儿了。”
“你高几来着?”
莫楠顿了一会,觉得她啰嗦,拖腔带调答:“高二。”
姚月算了算时间:“那你们这届数学王明教吧?”
“是杨牧年,他是我们班主任。”
“班主任?谁?杨牧年吗?”姚月觉得稀奇,笑了两下:“他教我们那届的时候还是个实习老师,现在都成班主任了?”
见她还有问题要问,莫楠忍不了了,抬了一下手里的餐盘:“你要不接过再聊,挺重的。”
姚月没防备,直接接过:“他当你们班主任多久了?”
“忘了,谁能记住这个,你问季冬瓜他们吧,”莫楠甩了两下手:“我要走了。”
姚月看着手里的菜觉得上当了:“去哪啊你?不是叙旧吗?”
莫楠没回头:“回去写作业,要开学了。”
__
莫楠的寒假作业没剩多少,还不至于需要在开学的前一个夜晚创造奇迹。
确保作业完成了,心里有底,开学的路上走路都走得轻快。
还没走进学校就在路上看到了奇观。
学校后墙蹲了一排人,书本作业也摆了一排,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书上的字,提笔的手甩出残影。
莫楠觉得这场面有趣且壮观,摸出手机拍了一张。
“怎么?想当二五仔?”
耳边传来简寻阳带笑的声音。
听出是他,莫楠没转头,垂眼看着拍的照片:“你要加入他们?”
“今年就不了。”他腰板一挺,自豪道:“昨天我就睡季冬家的。”
莫楠猜出来了:“就为了抄他的作业?”
“那可不。”
莫楠看了看身后,背后断断续续,有人来往,但没看到季冬的身影:“那你们今天早上为什么没一起来?”
简寻阳扯了一下嘴角,“他骑电瓶车带他弟。”
他还想说什么,一道咋呼的声音响起。
“简寻阳!”
两人应声抬头。
看到何朝升双眼盯着简寻阳,无视周围人对他展现的厌烦目光,拨开人群,快速朝这处跑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剪了个寸头,在人群里有些亮眼。
“朝儿子。”认出他的简寻阳笑出了声:“二十多天没见,快过来让爸爸看看长高没有。”
“滚你爹的”他的表情又急又烦,直接上手去薅他的书包:“把作业都拿出来,给爸爸抄一下。”
被骂的简寻阳没气,脸上的笑容也没减,顺手把书包拿给他:“你要能看懂的话,你就抄吧。”
何朝升随手拿出一本书翻开,被他的丑字气的眼睛一闭:“你这他妈的什么鬼画符?”
“知足吧,”简寻阳说:“一个晚上,三本书,七套卷子,我能写出来就不错了。”
“靠。”何朝升看不下去,把书包砸到他怀里,转移目标看着莫楠:“楠姐,江湖救急,把你的借我抄抄。”
本来准备走的莫楠停住脚,拉下书包带,直接把书包给他扔过去:“昨天班长不是把所有答案都发群里了吗?”
“别提了,”何朝升一秒钟也不敢耽误,边拉拉链边说:“我姨过年的时候把我手机给收了,我这个假期跟原始人没什么两样,我都无聊到去门口跟小孩玩泥巴了你们敢信?”
“再说看手机上的字我也写不快,影响我发挥。”
“干嘛都在外面抄?”莫楠注意到那排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抄作业的人都是自己班级的同学,疑惑问:“以前不都是起大早去班里抄的吗?老杨八点才来。”
“狗屁!”何朝升愤然道:“谁知道那杨二哈抽什么疯,现在就坐在教室门口的,去一个人收一份作业,还好我眼睛尖,看到了立马溜出来了。”
他找了个角落站着,慌慌忙忙翻开自己的书包,拿出崭新的书本:“你们先走吧,别打扰我。”
莫楠看着他手里的书有些失语。
简寻阳看出来了,朝着他的背来了一掌:“你都说杨二哈在门口守着收作业的,你把人家的作业拿在手里,你让她一会交什么?”
被点醒的何朝阳恍然大悟:“那莫楠,你等我会,我神速,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简寻阳:“你抄我的得了。”
“谁能看懂你的天书?”何朝升果断拒绝:“不要。”
简寻阳无奈一笑,看着莫楠说:“我尽力了。”
莫楠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还有时间:“看出来了。”
“你走吧。”
越往后来的人越多,车也多了起来,莫楠走到边上,避免挡着别人的路。
简寻阳也跟着她走,站在她旁边摸出手机打游戏。
“你先进去吧。”莫楠感冒没好,鼻子一直堵着,时不时就得吸一下:“你作业不是写完了么。”
“这么早进去干什么?”简寻阳听着她不停吸鼻子的声音,关上手机,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递给她:“老杨不在教室守着么,进去了,手机都玩不了。”
莫楠也没跟他客气,把围巾围在了脖子上,两人聊着天,目光盯着已经与世界隔绝的何朝升身上。
他背对着两人,简寻阳一直盯着他没有任何戒备心可言的后背看。
最后还是忍不住,悄咪咪上前,迅速抓住他的裤子往下一拉。
随后就是简寻阳欢快的笑声,以及跳起来的何朝升的谩骂声:“你大爷的简寻阳!”
莫楠觉得没眼看,直接把头偏了过去。
搞不懂身边不管哪个年龄阶段的男生为什么都执着于去扒另一个男生的裤子。
何朝升气的都不敢拿后背对着他:“我现在烦的要死你能不能滚?”
“就是看你烦,给你调节气氛。”
“那你把你裤子给我扒呀。”
“那我不愿意。”
“我去,你死。”
“别玩了,”莫楠看着时间不够了,开口催着:“写快点。”
何朝升捂着自己的屁股,一个劲儿往旁边躲:“那你倒是看着他呀!”
莫楠叹气:“简寻阳,你别弄他了。”
“我没想弄他”,简寻阳笑个不停:“他自己不写。”
何朝升翻着白眼抱着书挪了个位置。
“哟,莫南瓜,你来这么早?”
季冬骑着自己的爱车,小心翼翼躲开人群,滑到莫楠面前停下。
他车后面还躲了个人,围着围巾,戴着口罩,衣服帽子扣在头里,就露了一双无神的眼睛在外面看着。
莫楠看了一眼就认出那人是任北,正犹豫要不要打个招呼,他迅速把脸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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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边,留给自己一个人的冷漠的侧影。
“……”
莫楠觉得莫名其妙。
昨天让自己带路的时候,这人可不是这种态度,当真是利用完了就装不认识啊。
这操作也太忘恩负义了。
“问你呢,怎么来这么早?你一般可都是踩点来的。”
“哦,”莫楠回神:“姚月亮今天要来这找同学,坐的她的顺风车。”
“姚月回来了?”季冬眼睛亮了一瞬,笑着问。
“啊。”
“吃早饭没?”他又问。
莫楠摇头。
季冬笑容中逐渐透出一股得意:“就知道你没吃。”
说完从书包边沿摸出一包面包扔给她。
莫楠手疾眼快接过,看了眼是自己喜欢的黄桃味:“谢了。”
季冬还没回话,简寻阳不乐意了:“我的呢?”
“你也好意思提,”季冬:“今早上你还把我那份鸡蛋给吃了。”
“没吃饱。”简寻阳说。
“那你就饿着吧。”
季冬立了下身子:“走吧,你们还干站在这儿干什么?”
简寻阳:“杨牧年在教室门口守着的,进去一个收一个作业。”
“我去,”季冬觉得逗:“你们班主任也太闲了吧,你们谁作业没写完啊,简寻阳你昨晚上不是抄了一晚上作业吗?”
“我俩都写完了,”简寻阳手往旁边一指:“莫楠的作业被这小子借走了,现在她也进不去。”
“马上,”被点的何朝升百忙之中探了个头出来:“马上就写完了。”
季冬看着他:“那你抄我的呗。”
“真的假的?”
何朝升觉得难以置信:“你要在这陪我?”
“我没那么无聊,我们班主任也没那么闲会在门口守着我们交寒假作业。”季冬直接把书包给他扔了过去:“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还我就行。”
“大恩不言谢。”
何朝升立马把书还给了莫楠。
那几本书还没装到书包里,耳边就传出季冬不怀好意的声音:“莫南瓜,我这也算是帮了你,你是不是也要帮我个忙?也算礼尚往。”
莫楠觉得他的逻辑不对:“又不是我抄了你的作业,我干嘛要跟你礼尚往来?
“忘恩负义了你。”
莫楠听着这话,不由把目光移到把自己缩成一团,始终沉默的任北身上。
“你先说说什么事?”莫楠问。
“我弟要转到你们班,”季冬指了一下背后的人:“你帮忙照顾一下,空了带他熟悉一下学校的环境。”
莫楠愣了一瞬,还没来得及反应,背后那仿佛静止的身影突然动了两下。
“不需要。”
他的声音有些冷,可能是戴口罩的缘故,还有些闷。
莫楠淡淡道:“我也没答应。”
他没回复,下了车,跟着人流往校门走。
“小北,去哪?你能找到路吗?”
任北没回头:“你们太吵了。”
季冬没犹豫,慌忙追上去:“你跟我一起去停车,别放学了你不知道在哪等我。”
何朝升歪着头问:“那穿白衣服的拽哥谁呀?”
简寻阳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笑道:“季冬他弟。”
“季冬他弟挺贵啊。”
莫楠听得迷糊:“什么意思。”
“全身上下都是名牌,”何朝升挑了下眉:“就连带着的那个白口罩都是个牌子。”
简寻阳笑了声:“可以啊你,还知道这么多名牌。”
“没吃过猪肉我总该见过猪跑吧。”
莫楠没纠结牌子的问题,只是疑惑任北怎么会跟自己一个年级,她以为他喊季冬表哥,应该会低自己一个年级的。
“他怎么跟我们同级?”
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正常,”简寻阳说:“虽然喊的是表哥,但季冬就比他大了三个月,他比你还大一个月呢,都是同龄人跟我们一个年级太正常了。”
“不过你真的要帮忙照顾啊。”
莫楠听着这话没回,只是低头把书本全部塞进书包里。
5. 六月橘
一个寒假学校来了次大换血,高低不平的操场铺了层塑胶跑道,在教室历经风霜几乎缺了胳膊断了腿的桌椅板凳也换了新。
在看到墙上挂着的多功能黑板后莫楠终于忍不住,偷偷摸摸躲开站在门口逮人的老师,举起手机,朝着黑板迅速拍了一张。
没有编辑内容直接给姚月发送过去。
没过几秒,手机那头传出她愤愤不已的埋怨。
大圆月亮小圆脸:[什么情况,这太过分了,我们刚高一的时候就说要修学校,一直没有动静,结果毕业倒修起来了]
[别告诉我你们空调都装上了]
莫楠看了眼信息,感受到了她的不满,瞥了眼门口的杨牧年,见他和隔壁班老师说着话,她才放心点开键盘打字
走南方:[听说宿舍是装上了]
那边发来两个吐血的表情包。
莫楠还在想怎么回复,头顶传出几声闷响,喧闹的教室慢慢静下了声。
倒桌子上补觉的那群人倒是没什么动静。
莫楠下意识抬头,看着已经站上讲台的杨牧年。
他顶着一头鸡窝头,眉宇间带着焦灼。
一天当中总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想自己一个人呆着,莫楠在这段时间里就爱坐在位置上观察周围的人。
其中最容易被观察的就是站在讲台上的杨牧年。
他年纪不大,还没三十岁,是学校最年轻的班主任,莫楠有些不好形容这个人。
要说他脾气差吧,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骂过任何一个学生,更不要说体罚了,那更是手都没扬起来过。
说他脾气好吧他又总是把烦躁挂在脸上,一觉得烦还总喜欢挠头,偏偏班里学生皮的多,他资历也不算多深,不能把学生怎么样,他就只能跟自己呕气一般,不停挠头。
因为他这习惯,每天都是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地进教室,然后乱糟糟地出去。
“我们班来了个新同学。”
人没进来,莫楠脑子里就闪出了两个字。
“任北”。
太阳不知是何时冲破了云层,刺目的光线因为任北的走近而忽明忽暗,莫楠被恍了视线。
他站上了讲台,阳光照在他的右脸上,给他盖了层暖和的光晕,让人忽视他冷漠的表情。
任北身子站得直,进教室后目不斜视地直视前方,没有任何因为好奇新环境而东看西看的迹象。
“这是新来的同学,从成娇转来的,”杨牧年看着他,脸上的烦躁跑光,嘴角带起了笑:“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任北,”任北言简意赅:“成娇转来的。”
这话说完,后面就没了声,教室安静了将近一分钟后杨牧年才反应过来,笑容加深了些:“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任北点头。
杨牧年下巴抬了一下:“那说吧。”
“我坐哪儿?”
莫楠摸了下耳朵,有些想笑,对任北的反应在意料之中。
他的回答引来了一阵笑声,这些笑里带着明显的嘲意。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杨牧年脸上的笑僵住,好在反应迅速,指了下后排的空位:“先坐那儿。”
“还是欢迎一下新同学的到来。”杨牧年说着带头鼓掌。
有他起头,教室里传出一阵稀稀拉拉的鼓掌声,这拖拖拉拉的掌声中带着敷衍没一丝诚意可言。
任北也没在意,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座位,径直走下去,拉开座位,放下书包,坐下,一系列动作迅速又果断。
莫楠是听着后面没动静才转头的,目光刚一聚焦就看到他从包里抽出两张纸,仔细地擦拭桌面。
“噗。”
坐在他斜前方的何朝升没压着情绪,笑出了声,拍着简寻阳示意让他看:“哪来的大小姐。”
“成娇来的。”简寻阳转头看了眼,又把头转了回去。
听着头顶的嘲笑,任北动作一顿,抬目晲了两人一眼,但没说话,继续低头擦桌子。
觉得自己被瞪了的何朝升火气冒上头,但顾及着讲台上的杨牧年,他压着火,也压着声音:“靠,不知道为什么,就看这小子不爽,拽什么,大城市来的了不起啊,不一样跟我们坐一个教室。”
简寻阳刚要开口,抬头注意到视线始终落在任北身上的莫楠,最终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莫楠看着他光擦桌子就擦了两分钟,不知道是有多闲,也可能嫌。
觉得这桌子脏。
“杨牧年,你们班学生踩花坛这事儿都多少回了,你多少还是要管管,要真喜欢踩,以后那块区域划给你们,你们打扫,想怎么踩就怎么踩。”
一班的老师带着怨气走到讲台处,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这动静有些响,趴桌子上睡觉的人都好奇地抬了头,莫楠也迅速把头转了过去。
杨牧年反应向来快,几乎对方话音刚落,他的烦躁就跑回脸上:“凡事得讲证据,你要拿出证据啊,不要随便冤枉人。”
“监控都拍下来了,”曾超脖子气得通红。
“什么监控?”
看着他抵赖的嘴脸,曾超也不管什么场合了,直接摸出手机给他看。
杨牧年就瞥了一眼,直接说:“这不是我们班的学生。”
曾超瞪大双目,不停缩放手机屏幕:“这不是你们班的何朝升?”
这名字一出,所有人目光统一转向何朝升。
何朝升脑袋宕机了几秒,迅速低头,装模作样地掐指甲。
“这这这看不清,太模糊,”杨牧年皱眉,抓了抓已经杂乱不已的头发:“这摄像头不行啊,画质太模糊了。”
“这分明就是你们班的何朝升!这么清楚,你还跟我说看不清。”
“真看不清,”杨牧年说:“穿着校服都差不多,看不出来啊。”
“你要点脸吧。”曾超被他气的,伸出的手直打颤:“你他……”
眼看着脏话就要脱口而出,杨牧年厉声制止他:“在学生面前说话注点意你,为人师表,说话之前多思量一下。”
曾超说不过,揣着一肚子的火走了。
人前脚刚走,寂静的教室先有人发出一点笑声,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教室瞬间哄笑一片。
杨牧年黑着脸,提高音量:“何朝升,你给我来办公室。”
何朝升一脸无辜样:“老师不是我。”
“监控都拍下来了,”杨牧年指着他的鞋:“还不是你!这种绿到发光的鞋子除了你在穿还有谁?”
借口装了满腹的何朝升闭了嘴。
又是一阵轰笑声响起。
“快点!”
被吼的何朝升磨磨唧唧地站起来,走了两步,兜里的笔掉了出来。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怎么还爆装备了?”
刚降下去的笑声又升了起来。
杨牧年眉头紧锁:“你裤子是不是破了?”
“没有。”
何朝升没弯腰捡笔,直接走出教室,杨牧年跑过去把笔捡起来,边追还在边操心他的裤子。
“检查一下,一会儿别又漏东西了”
“我裤子好着的,没破。”
班里没几个自觉的,见讲台上没人了,原本井然有序坐着的众人立马散了一片。
班长扶着眼睛不停强调纪律,回应她的是愈演愈烈的哄闹声,见声音越来越响,她气急了,红着脸窝回了座位上。
她一静声,原本只是动口的众人放肆起来,离开座位开始“串门儿”。
面前的桌子被敲了两下,莫楠瞥了一眼,通过虎口处那一道疤认出是简寻阳的手,她没抬头,整理着作业:“干嘛?”
“饿了,给点吃的。”
莫楠从抽屉里捞出季冬刚刚给的面包递给他。
“刚刚季冬瓜给我的时候就盯着呢吧。”
简寻阳接过,笑道:“他这偏心啊,给你带不给我带。”
“心不就长在一边的么,”莫楠说:“不偏才怪,你心也不正。”
听出她话里潜台词的简寻阳两口吃掉面包,只是笑着没说话。
莫楠整理后才抬头:“希希恢复得怎么样了?这学期能来上学吗?”
“你还问我啊,”简寻阳脸上笑容没减,声音里透着阴阳怪气:“你俩不天天打电话吗?”
莫楠顿感心累:“这醋你都吃。”
“吃啊,谁跟希希好我吃谁醋。”
莫楠是服了他了,但也没怀疑他这句话。
他们四个以前都住在老城区,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简寻阳在各种方面都比较照顾程今希,程今希也比较依赖他,虽然能明显感觉到简寻阳跟程希更为亲密,但她跟季冬都没往别的方向想过。
单纯觉得是程今希从小体弱多病,身体不好,而简寻阳又是几个人中最会照顾人的一个,所以两人关系走得近一些。
直到去年过年,她跟季冬无意间撞到手拉着手逛超市的俩人。
当时两人被那场景惊得像二傻子一样愣在原地缓了好几分钟。
除了意外,其他的她倒觉得无所谓,可季冬不愿意了,觉得他们的隐瞒深深伤害到了自己,时不时就拿这话出来刺一刺。
也因为他总提,这事传到了程今希哥哥耳朵里,那天简寻阳就站在桥边被她哥打,没还一下手,也没吭一声。
看到鼻青脸肿的简寻阳,心虚又理亏的季冬才闭了嘴。
“术后恢复得不错,”简寻阳把吃剩下的包装袋塞到莫楠书包里:“这学期应该能来。”
莫楠拍开他的手,用力把包装袋塞回到他的衣服口袋里:“她挺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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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来学校了。”
简寻阳张了张嘴,刚想回话,教室门被一道蛮力推开,门摔在墙上的声音有些响,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莫楠也抬了头,看到何朝升阴沉着脸,气势汹汹地走进来。
不用想也知道,他被杨牧年念紧箍咒了。
杨牧年不打骂学生,就爱讲道理,偏偏十几岁的少年最烦的就是这些通天大道理,总是觉得还不如给自己两拳来的痛快。
坐门口的人幸灾乐祸地喊了一声:“怎么了升升,又被杨二哈念了,头痛欲裂了吧。”
“放弃你那绿得飞起的鞋吧。”
“你懂个屁。”
他骂了一句,挪开脚步,大步流星往后面走。
莫楠心里有了点预感,果然看到他冲到了任北面前,毫无预兆地踹歪了他的桌子。
一直垂头盯着手机的任北此时才掀了点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后不紧不慢地握住桌角,把书桌摆正。
何朝升双手拍在桌面上,限制着他的行动,他哼笑一声:“听老杨说你成绩不错,让我好好珍惜机会,遇到问题多向你请教一下,你成绩有多好啊,是全校第一啊,还是超能学霸呢?”
简寻阳站姿一散,一副看戏的状态:“我们班还转来了个学霸啊。”
莫楠看着他:“你瞎起什么哄?”
简寻阳摊了一下手:“我是真讨厌他。”
很明显。
莫楠有些无奈,看来电瓶车的交换还不足以让他和任北和睦相处。
有时候"感觉"就是这么让人琢磨不透,明明没见几次面,话也没说几句,就凭简单的第一印象就能让人对另一个人产生莫名其妙的恶意。
何朝升应该是刚刚被杨牧年念烦了,他心中的郁闷急需要释放,恰恰杨牧年提起了任北,还都是些好话,他自然而然把气往任北身上撒。
注视那处的目光不少,但都是抱着看戏的态度,出声阻止的没有,开口起哄的倒挺多。
“你就知足吧,老杨这是给你开小灶呢,让学霸坐你后面。”
“学霸来我们班干什么?去一班啊,那遍地学霸。”
平时跟何朝升玩得好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一班人满了,来我们三班渡劫的吧”。
任北本来就因为外来者的身份难以融入班集体,这几句话一出就更不容易了。
“你们别太过分了。”
莫楠的声音不大,但却轻而易举打破了盖在教室的轻笑。
她不合时宜的话一出,瞬间引得四面八方的人观看。
被几十双眼睛注视的莫楠也没慌,平淡开口:“他也没干什么。”
莫楠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开口,可能是因为季冬的嘱托,也可能是因为心中那点莫名其妙的侠义感,见不得一群人围着一个人欺负。
“你干嘛总帮他?”何朝升转移目标:“你看上这个小白脸了?”
“何朝升。”
莫楠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简寻阳带着明晃晃警告的声音响起。
他脸上始终带着笑,但眼中冷意明显:“别跟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何朝升话语一顿,组织好语言,张了张嘴,身旁的桌子突然被掀翻,刚收好的书本散落一地,脱离笔身的笔盖在地上翻滚。
他惊愕转头,看到不知何时站过来的任北。
他镇定自若地站着,毫无畏惧地直视着他,何朝升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轻蔑。
对自己的轻蔑。
他的火气烧到了头,立马抡起拳朝他逼近,好在任北不傻,眼快地躲开。
何朝升反应也不慢,紧接着以最快的速度回出第二拳,任北依旧躲得快,并且在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情况下,反手一拳打在何朝升脸上。
“小白脸你他妈的!我日你大爷!”
何朝升吼着加快速度一把握住他的领口,一个劲儿逼着他往后退。
任北感觉到了窒息感,白澈的脸颊憋得通红,也不忘抬手反击。
莫楠心头一跳,立马站起来,屁股刚离开板凳,就被一道重力按住肩膀给按了回去。
头顶传来简寻阳的叹气声,他把自己按回去后,一个健步跑到打红眼的两人之间,一手一个将两人拦住。
有了个出头的,后面陆陆续续有人围过去帮忙,形成一个圈,将磁场不合的两人隔开。
“别太过了,一会老杨来了。”
莫楠看着被两个人合力才能拉住的任北,他不知何时红了脖子,总是淡漠的双目里闪出猩红,胸口有着明显的起伏。
这是莫楠认识他以来除了烦躁和漠视一切外的第三种表情。
愤怒。
何朝升刚刚哪句话刺激到了他?
看着他反击的模样,莫楠突然觉得,他好像不需要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侠义感。
6. 六月橘
这动静闹的毕竟太响,尽管很短暂,但还是捅到了杨牧年耳朵里。
两人被带去了办公室,过了几分钟,杨牧年又转回教室把班长喊过去。
估计是从当事人口中得不到什么答案,需要一个人去描述过程。
想来也是,那两个一个半天吭不出一声,一个一开口就是问候八辈祖宗的话,要从这两个人口中能问出经过才有鬼了。
简寻阳双手按住桌面,弯了点腰,与坐着的莫楠平视。
“怎么着,你还真要听季冬的话要关照他啊?”
莫楠抬目看着他带着笑的脸说:“他好像也不需要我的关照。”
“那就别关照了。”
“刚刚你不也帮了他?”
“那是因为你,我要不去你就起来了”,简寻阳舒展的眉头难得皱起:“一个女孩子瞎起什么哄?”
“我是女侠啊,”莫楠笑道:“路见不平仗义相助,你以前不也老称自己是大侠吗?还经常揍季冬说人家是山匪。”
可能是想到了小时候几人幼稚的行为,简寻阳噗笑出声:“他不也不需要大侠的救助。”
“也是,”莫楠觉得有理,微微点着头:“再往前头凑就是多管闲事了。”
“知道就好。”
简寻阳嘱托完后回了自己的座位。
大概过了十分钟,班长先一步回了教室。
她习惯性摸了摸耳上的眼镜腿,看着闹翻天的众人她轻轻吸了口气:“老师让班里男生去教材室抱书。”
安诗个子不高,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站在隔壁初中部的学生堆里也不会有任何违和感。
她长得小,胆子也小,说话的声音更小。
站在门口说了好几句都轻而易举被人潮声所淹没。
当时杨牧年让她当班长,不单单是因为她成绩好,还因为她太过于内向,想锻炼她的胆量。
其实是有点效果的,刚入学时她跟人说句话都得脸红,现在好歹能镇定自若跟人对话了。
莫楠是英语课代表,每学期开学把英语寒假作业收到办公室是固定的事情。
她碰巧从安诗身旁过,看到她连喊几声,见没人搭理,明显有些生气了,音调不停往上提:“杨老师让男生去抱书。”
这声音跟刚刚比,音量有了明显的增大,但还是没人理。
果然,人一旦选择装聋,谁也喊不答应。
莫楠扫了一眼教室,语气平淡道:“教材室有人打起来了?”
“谁打起来了?”
刚刚怎么都喊不答应的几个男生凑了过来。
“谁呀?哪个班的和哪个班的干起来了?”
“现在还在打?谁占上风?”
“我们班的吗?是何朝升又跟谁打起来了?”
“老何人现在在办公室。”
几人边问边争先恐后地往外冲。
安诗见了立马喊:“你们顺便带点书回来。”
“一会他们去了看见没人打起来,教材室一片祥和你怎么编?”
简寻阳晃晃悠悠走过来问。
莫楠偏头:“就说打完了。”
简寻阳:“够能编的。”
“你要去帮忙抱书?”
莫楠见他脚尖朝外,有要往外走的迹象。
“我是班级的一员,且,”简寻阳加重字音:“我是男的。”
“那走呗?”
“让男的去,”简寻阳看着她问:“你也要去?”
莫楠嘴角一扯:“我把作业抱办公室去。”
“帮你?”
“不用,”莫楠身子往旁边偏了点:“抱得动。”
“任北。”
莫楠和简寻阳同时被这声音引得抬起了头,准确来说是被这声音里的名字给引起了注意力。
安诗扶了一下眼镜看着迎面走来的任北:“杨老师让班里男同学去教材室抱书。”
说完走廊莫名地静了声。
莫楠不知道安诗为什么会突然问任北这么一句。
谁都能看出任北对周围人和物的态度,以他这漠视周围一切的模样来看,百分之百说不出“好的”两个字。
安诗貌似也是随口一提,并不在意结果,没有强求,刚想走。
任北停住了脚步。
“我不知道教材室在什么地方。”
他的语调平淡,声音却干净清澈,一字一句间没带起一点口音。
“啊?”安诗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我要去收卷子,简寻阳要去,让他带你吧。”
她话音刚落,耳边传出一声嗤笑,简寻阳手往口袋里一放,懒懒散散开口:“我不带他,让莫楠带,她正义感爆棚。”
边说边走,用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不愿意和任北同路的决心。
“那莫楠……”
看着安诗为难的表情,莫楠轻叹了口气:“我带他去吧。”
安诗松了口气,笑了:“谢谢。”
她拐回教室,莫楠才转头,看到任北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她问:“不去了?”
他拧了点眉:“你带我?”
“很意外?”
任北轻轻摇了两下头:“想不到你会带我”。
莫楠不解:“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是你对我有意见。”
“我能对你有什么意见?”
他又不说话了。
莫楠觉得跟他交流起来实在心累,没继续问,转过身边走边说:“要去就跟我走,不去就回教室。”
说完,莫楠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步子虽然迈得大,但还是有意无意注意着后面的动静。
听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莫楠心里流淌出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等下了楼梯,莫楠余光往后瞥了一眼,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也注意到身后的人有意无意与自己保持着距离。
这突如其来的边界感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莫楠胸口有些堵,一直走到教材室都没再回过一次头。
“你们一班的人还真是什么都喜欢争第一,抱个书都要跑第一个。”
何朝升嗓门大,平时在说话方面也不会特别注意,还没进门莫楠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莫楠下意识转头看着任北,他还是站在离自己有五六米左右的位置。
刚刚这两人才在教室打了一架,现在碰面貌似有些不合适。
莫楠正思考着怎么办,一道让人心安的声音传进耳朵。
“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还分什么一班三班,大家都是来当苦力的,就没必要互相伤害了,留点力气,这书的重量和本子的可不一样。”
莫楠的顾忌被这声音冲散,走进去果然看到了季冬。
季冬也刚好抬目看到她:“干嘛你?让你搬东西走,你怎么还抱了一堆来?”
“路过。”莫楠看了眼手里的作业说。
站在旁边的简寻阳目光透过她,看向她身后的任北:“带路的吧。”
季冬也注意到了她身后的人,抬了下手:“小北。”
后面没传出回复的声音,莫楠也不觉得奇怪。
打招呼的季冬面色如常,似乎早就习惯了。
“这书比本子重不少啊。”何朝升一心扑在占便宜上:“我不管你们怎么分,反正一会儿我就只抱本子。”
“聪明的人已经懂得先选了,哪还有时间在这废话连篇。”季冬看着已经抱起本子往外冲的几个人说。
简寻阳直接抱起一堆本子:“老何,剩下几个你抱啊。”
“你去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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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成不成,”何朝升给了他一掌:“就抱一个你还选了个最轻的。”
“我走了。”
“靠!”
看着气得咬牙切齿的何朝升,季冬还上去补刀:“说真的,你这发际线怎么还想着剪寸头的?”
何朝升眯了一下眼睛:“我的发际线怎么了?”
“没什么,”季冬说:“就是你这发际线,要是在古代高低也是个阿哥。”
“滚!”
季冬笑了两声,抱着一堆书从他面前过:“小北,你来帮忙抱书?你们班的书在这边。”
任北:“嗯。”
应完,走到一旁随手抱起一堆书就走。
何朝阳看着他靠近,头有意识扭到了一边。
估计是因为刚刚的事情,两人的尴尬还没散开。
等任北走了身上那点别扭才慢慢消失。
“你抱着这堆卷子上哪儿去?”季冬空出手拍了一下卷面。
莫楠往后退了两步:“一楼办公室。”
“那绕这边来干什么?”季冬催促着:“走呗。”
莫楠被他推着往外移:“我闲的。”
“你看着是挺闲。”
简寻阳这次来帮忙搬书不是为了给班级做贡献,完全是在磨洋工,抱着最轻的东西,走最慢的路。
他蜗牛般的速度何朝升追上他简直轻而易举。
何朝升:“你丫怎么走这么慢?”
简寻阳:“生命在于慢行。”
“……”何朝升:“你王八成精啊。”
简寻阳没恼,笑着说:“那么早回去干什么?按照以往的经验,现在杨二哈正在教室念着他存了一个多月的经。”
“也是。”何朝升听着有理,立马减下了速度:“我刚刚就听他念了半天,回来又把我拉办公室念半天,还光念我,那个叫任什么的就只站在一边,打架又不是靠我一个人就能打起来的。”
简寻阳:“你没事惹他干什么?”
“你不觉得他这人挺目中无人挺烦的吗?”
简寻阳点头表示认同。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挺好。”何朝升说。
“因为我刚刚拉架?”简寻阳问。
何朝升摇头:“因为他是季冬的弟弟,你跟季冬和莫楠不整天形影不离吗?”
“那跟任北也没关系,”简寻阳否认道:“我跟他不熟。”
何朝升没抓着这个问题不放,走着无聊,东聊一句西聊一句:“莫楠抱着一堆卷子来这干嘛?”
“她是要送办公室去。”简寻阳说。
何朝升突然笑了,眉头一挑:“办公室又不往这边走,她专门给任北带路的吧,绕那么远,她不会真喜欢那个小白脸吧。”
“奇了,不过他们一个长的不像男的,一个行为不像女的,看对眼了,好像也正常。”
简寻阳嘴角的笑在悄无声息间收起:“你这么说莫楠还指望英语考试她给你传答案呢?”
何朝升有些慌了:“我开玩笑的,楠姐不至于这么小气吧,再说她不给我传得给你传吧,你看完了传给我。”
“莫楠怎么不像女的了,”简寻阳说:“她爬个楼梯都得大喘气,就没比她体力还差的女的。”
“都说了是开玩笑的,你干嘛一直抓着这个问题不放?”何朝升偏头看他:“有时候我都怀疑你喜欢的到底是程今希还是莫楠。”
“反正对你没意思。”
何朝升诚恳地说了句:“感谢没意思之恩。”
简寻阳瞥了他一眼:“下次考试你还是拜菩萨吧。”
说完,脚下生风,与他拉开距离。
何朝升知道玩过火了,立马凑过去:“我真开玩笑的,哥,哥,这事儿别当真啊,我从小就嘴欠,你又不是不知道。”
7. 六月橘
自由散漫了一个月,时间突然规律了起来还有些不习惯。
莫楠只觉得这一天过得异常慢,浑身都没劲。
“莫楠瓜。”
左肩膀被拍了一下,莫楠下意识回头,没看到人,右肩又被人拍了一下,她头又往右转,还是没看到人。
莫楠觉得这种小把戏无聊,脚往后一勾,成功踹到蹲在身后的季冬身上。
“你有劲没劲。”
“我挺有劲的,”季冬跳到她身旁:“怎么感觉你魂儿都被吸了。”
莫楠见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样:“你一个人?”
“啊。”
“你没跟你弟一起回?”
“我跟他说了让他在学校门口等我,”季冬将单跨在肩膀上的书包往上提了一下:“我出来的时候没见到人,估计是自己先走了。”
莫楠有些疑惑:“你弟能找到回去的路?”
“他出门都用导航,”季冬说:“他手机瘾还挺大的,手机简直离不了手。”
莫楠倒觉得他不是手机瘾大,而是不想搭理周围的人,手机只是个挡住对方发送语言时的一个挡箭牌。
至于她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完全是她也经常干这种事。
莫楠虽然不常去她妈那,但每次去都会因为周遭的环境,和陌生的人而感到无比尴尬。
为了缓解这种情况她只有假装看手机。
有时候盯着手机看半天,就只是翻翻时间,查查日历。
这样的举动只是为了在陌生的环境里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窘迫,不那么无措。
“简寻阳没跟你一起?”季冬反问她。
“他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莫楠说:“放学铃都还没打完。”
季冬露出一个看透一切的贱笑:“找希希去了。”
莫楠认同点头。
“走,冬哥骑车送你”,季冬边说边把手伸进书包里,掏半天都没掏出个所以然来。
“干嘛呢你?”莫楠问。
季冬抬头看向他,一脸茫然:“我车钥匙没了。”
”你再找找呢。”莫楠直接上手去翻他包。
两个人找了一遍又一遍,硬是没看到钥匙的影子。
莫楠开始怀疑他根本没放包里:“你是不是放抽屉里了?”
“我别的不行,就记忆力贼好,”季冬肯定道:“我今天早上明明就把钥匙放这包里了。”
“真他妈奇了怪了。”
他嘀咕几句,静了几秒,突然想到了什么:“靠!”
骂完直往车棚跑。
莫楠揣着一肚子的疑问跟着他跑。
两人出来的晚,学校里的人都走了大半,以往原本拥挤到脚都沾不了地的车棚,此刻空荡得连一辆车都没留下。
季冬眼睛骤地瞪大:“我车呢?”
莫楠盯着地上车子轮胎划过的痕迹:“你今天早上骑车了吗?”
“我怎么没骑了?早上我还往你面前过,”季冬偏头:“那么大坨车你没看到吗?”
“……”莫楠没停顿,肯定道:“那你车就是被简寻阳骑走了。”
“就是那个狗贼,”季冬咬牙:“今天下午的时候他来我们班找我借杯子,我让他自己上抽屉里拿,肯定就是那时候他把我钥匙顺走了。”
“简寻阳你大爷。”
季冬边骂边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看到了两条未读消息。
下雨天能呼风唤雨的我:[二冬,车哥骑走了]
下雨天能呼风唤雨的我:[明早上给你还回来]
季冬看着最后一条消息,差点没气的背过去,这意味着明天自己还得徒步来上学。
“土匪!流氓!”
“找到就好,”莫楠说:“好歹没丢。”
“回去了。”
“你自己先回吧,”季冬整理好情绪把手机胡乱塞到兜里:“我得去买几支笔。”
莫楠:“你昨天不刚买了吗?”
“这学校吃笔啊,”季冬焦愁爬上满脸:“我今天去打球,校服在外面放了半天,去拿的时候翻口袋,零食没丢,纸巾没丢,钱都没少一分,就他妈笔没了,三支笔都没了。”
莫楠皱眉:“你干嘛把笔揣兜里?”
“我昨天买的,忘放包里了,谁知道遇到这种事。”
“那你买的时候也随便给我买一支。”莫楠说。
“你也没笔了?”季冬问。
莫楠摇头:“笔没墨了。”
“还有多少墨?”
莫楠想了想,伸手比了个度。
季冬瞬间垮脸:“还有一大半你还要。”
莫楠:“过两天要考试,怕不够写。”
季冬的心被这话扎了一下:“这次考试还要排名,全校排名。”
“服了,我姐在家,要这次成绩不理想她得砍死我。”
莫楠安慰了句:“你成绩够可以了。”
季冬成绩一直不错,从小名次就没掉出过前五。
六中分班讲究排名制,季冬从开学就在一班,成绩从来没下来过。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姐的要求多高,”季冬一副看透生死的表情:“我要比上次考试低了一分,你和简寻阳就带着希希来吃我的席吧。”
莫楠被他生无可恋的表情逗笑:“没那么夸张。”
她理解不了季冬的焦虑,她并不担忧这次的考试,不是因为自己成绩有多好,而是她家里根本没人会过问她的成绩。
从来就没人重视,时间长了自己也不怎么重视了。
莫楠性子打小就比较随遇而安,干什么都只讲究顺其自然。
在学习上她没有太拼过命,但也没摆烂,一直也努力在学,没有放纵过。
成绩一直都游走在中等偏上的水平。
季冬说了十几种自己的死法,最后还是莫楠听不下去了,赶他去买笔他才安静下来。
过了七点,跟刚放学那段时间比,天有了明显的暗沉。
今天太阳落山落得慢,停在天边,染红了云层。
莫楠看着好看,拿出手机边走边拍。
屏幕里忽地出现一道高瘦挺拔的身影,莫楠停住脚,放下手机,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任北。
他没回头莫楠也能轻松认出他。
莫楠身边大多数的人都厌恶着校服的存在,不管是简寻阳还是季冬,从来没好好穿过,有时候穿了校服也不会穿校裤,套了校服外套也不会把拉链拉起,会故意将校服里的私服暴露在外。
莫楠其实也不怎么喜欢,以前校规没那么严的时候她也常常不穿校裤。
但任北的校服始终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拉链拉到底,领口整齐地折下。
莫楠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校服穿得这么规范。
他背对着自己,面朝着夕阳,高高抬起手,将手摆出一个类似照相机镜头的框,左右比划着,试图将火红的天装进那小小的框里。
想起今天早上他漠视自己的目光,莫楠觉得他应该是不想跟自己有过多的牵扯。
莫楠加快脚步,片刻不敢耽搁从他面前直接走过。
闷头走了好几分钟她才回了点头。
一扭头就看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任北。
在自己转头的同时,他立马把脸别开,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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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楠心里有了点猜测,她没让这点想法自然溜走,而是直接靠近他:“任北。”
“嗯。”
他抬了头,以往白澈的脸被夕阳染红。
“你是在跟着我吗?”
他没说话,更没有否认。
“你是不是又迷路了?”
“嗯。”
莫楠看了眼他捧了一天的手机:“你手机又没电了?”
“嗯。”
“干嘛不等你哥?”
他再次选择沉默。
莫楠没有刨根问底,换了个问题:“那你干嘛跟着我?”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好像并没有多难,他回答得快:“我只认识你。”
莫楠有意噎他:“今天早上你不是装不认识我吗?”
他果然被堵得没了话。
垂了眼:“那我不跟着你了。”
他这模样让莫楠想起来小时候姚月家养的那只大金毛。
被人骂了后总会耷拉着耳朵躲在一边一副委屈巴巴的样。
莫楠于心不忍,暗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去吧。”
任北眼中闪出一丝意外:“你送我?”
“不让我送?”
“你为什么送我?”
莫楠不解:“送个人还需要理由吗?”
他低了点头,眼目微沉,声音有些低:“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莫楠恍然,难怪他面对自己时总是别别扭扭的,原来上次他和季冬说的话全被他听去了。
莫楠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看他的样子也没想要个答案。
她干脆就不说了,任由这个问题被风吹散。
“那我带你回去,你走吗?”
任北犹豫了几秒:“谢谢。”
他道谢时习惯降低声音,让人听着感觉不怎么真切。
“回季冬家的路多,我带你走一条好记的。”
“嗯。”
像以前那样,莫楠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没跟太紧,总会留出距离。
莫楠也没在意这个,只是说话的时候怕他听不清不敢说太小声。
“你们今天中午吃的什么。”
“没吃。”
“不想吃?”
莫楠的第一反应是食堂的饭菜不合他的胃口。
估计是因为简寻阳总在自己面前说任北像个被人伺候惯了的小少爷。
莫楠总把他自动带入那种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娇生惯养,吃饭都得配个私人厨师的小少爷人设。
任北顿了顿:“没找到去食堂的路。”
莫楠:“……”
这点她真没想到。
不过也有这种可能性,六中别的不行,面积那是绝对大,路还绕,他第一天来,也不合群,找不着方向还不愿意张嘴问路,找不到去食堂的路也正常。
“明天我带你去。”
他没回声。
他的沉默太过于频繁,莫楠已经习惯,没有等他的回复,转身继续走。
季冬家离学校不远,走快一点,十几分钟就能到。
莫楠停在门口没打算进去。
“能找到了吗?”
任北抬头看她,可能被她身后的红阳闪到了眼睛,他眯了一下眼睛,把头偏向了一边:“谢谢。”
“不用,”莫楠说:“我也是顺路送你回来。”
“我是说食堂。”
莫楠思索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刚刚自己准备明天中午带它去熟悉食堂的事。
都过去快十分钟了他才回复,反射弧可真够慢的。
莫楠轻轻笑了笑:“不客气。”
8. 六月橘
莫楠如实道:“毕竟你哥让我多关照你的。”
莫楠跟人对话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这能让她第一时间洞察到对方的情绪变化。
她清楚地看到任北眼中闪过丝不耐,眉头跟着紧皱:“季冬?”
“嗯,季冬。”莫楠重复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刚和谐的气氛被冷风打破,他往后退了两步,两人的距离有了明显的拉远。
“随便你们。”
回季冬家得经过一条小巷,巷子不算窄,但也不宽。
两人站在巷间,一个要出去,一个要进去,抬头对视一眼,任北先做出行动。
动作迅速从她身旁快速走过,可能不想跟她有太多肢体接触他紧贴着旁边的墙皮走。
耳边除了他快速走过带起的凉风外,还有一阵短暂的衣服摩擦墙皮的声音。
看着他步伐匆匆的背影,莫楠觉得他右边的衣服肯定抹了一层的墙泥灰。
这巷子里潮,无时无刻都遍布着一股霉潮味儿,地面的湿润一路漫延上墙面。
青苔起了半面墙。
莫楠看着墙上被抹得翻开泥面的青苔,有些好奇前面那人干净的衣服上有没有被染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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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天就蒙着一团团白霜,刚过七点,阳光撕开云层将白霜带出的一切潮湿与凉气冲散。
因为前段时间总感冒,莫楠穿得都比较厚,校服里面穿了件长袖还加了件毛衣。
到了中午她背上就热得开始起薄汗。
她热得受不了,想趁着午饭的时间脱掉厚重的毛衣。
下课铃铛一响,安静的教室瞬间炸开了锅,哄闹声中还夹杂着急匆匆的脚步声。
简寻阳跟着干饭的队伍往外挤,走到门口,习惯性往莫楠的位置望了望,见她还在慢吞吞套外套。
“莫楠。”
简寻阳喊了她一声,没有催。
“你先去吧,”说着看了眼后排还在低头写字的任北:“先占着座。”
简寻阳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看到任北后耸了下肩:“那我走了。”
“好。”
他一走,教室再度安静下来。
放眼望去,偌大的教室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这么看着还有些空荡荡的。
莫楠慢步走到他的面前,轻轻拍了两下他的桌面。
或许是感觉到了桌子的震动,他抬了头。
莫楠看着本子上的公式,卷面干净,字迹工整,看久了她发现了不对劲。
“你这是草稿本?”
“嗯。”
“在草稿本上字都写这么好。”
莫楠脑子里想起季冬的草稿本,不是字东一处西一处地写,就是纸张半页半页地撕。
眼前这个草稿纸,比她平时记笔记的本子都还工整。
任北:“也没人规定草稿纸就必须要乱写乱画。”
他说话的语气冰冷,说的话也不中听,但凡遇到个脾气不好的大概率都会得跟他吼起来。
莫楠没在意他的语气,心中更没多大起伏,点了下头:“有道理。”
这话一出任北才抬了头,脸上带着丝诧异,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莫楠看着他的变化嘴角压不住地往上抬。
她还没过他这种把什么情绪都挂在脸上的人,轻而易举就能穿他所有想法。
莫楠又看了眼他算了一半的公式:“刚刚那么吵你都写得下去。”
“嗯。”
这次回答的语气没那么冲了,但依然冷淡。
“你要写完吗?”
“嗯。”
“等你。”
任北疑惑地看着她:“等我?”
“吃饭,”莫楠说完又加了句:“昨天说带你去食堂。”
他坐在座位上没动:“不用你等。”
“你又不吃饭?”
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放在桌上的手往后缩了缩。
莫楠目光放在他往后躲的手上:“你不吃总得知道食堂在哪儿吧,今天我带你去,算熟悉一下地形,以后你去不去随便。”
“我放学的时候自己去。”
他还是坚持。
莫楠没有强求,明白地点了下头,从后面走出去。
走下楼梯手机,藏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
莫楠抬头望了望对面的摄像头,拐到楼梯底下,知道这没有摄像头她才敢摸手机,拿出手机一看,是季冬发来的消息。
岭川小夹子:[你和小北来了没?菜都打好了]
莫楠看了眼消息,弹出键盘,先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后才开始打字
你弟不去,你自己去喊
打完字她又立马删除,抬了下头,把手机塞回口袋,随后慢悠悠踩上了楼梯。
她没进教室,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低头写字,显然已经完全沉浸在知识海洋的任北。
她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这人这么瘦这么白怕不是因为不吃饭饿得营养不良的原因?
“任北。”
他听着声音转了头,或许自己背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眼睛有些睁不开。
“你哥……”
莫楠记起他好像不太喜欢称呼季冬为哥哥,“哥”字到了嘴边她生生咽下:“季冬饭买好了,有你那份,等着你去吃。”
任北听着这话没立马答,停顿了好一会才慢慢站起身。
知道他对环境不熟悉,莫楠特意放慢脚步,想让他多认认路。
等他们到了的时候,食堂一半人都走了,只留下一桌子的狼藉。
莫楠觉得庆幸,好在季冬先把饭打了,要像她俩这蜗牛般的速度,走过来,别说残羹剩饭了,洗碗水都喝不了一口。
“你们怎么这么久才来?”季冬看到杵门口的两人,开始催:“菜都冷了,我们第一批打的,这第二批的人都吃完饭走了。”
简寻阳懒懒靠在椅背上:“肚子都叫好几轮了。”
季冬看着走过来的任北说:“下回跑快点。”
“我没让你们等。”任北低声道:“以后都别等我。”
莫楠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嘴是真够欠的。
简寻阳哼笑了声,没多话,拿着筷子直接夹起菜就往嘴里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习惯了,季冬面上没有变化,还是催着他,生怕他吃不着饭:“行行行,以后不等了,先把今天的饭吃了,时间不多了。”
食堂的椅子固定在地上,拉不开,任北看了眼,可能觉得还算干净他才坐下。
莫楠看着他落坐后才在他对面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月没吃食堂的原因,还是饿了太久,以往难以下咽的菜在此刻也变得美味。
她刚吃两口身旁传来季冬的惊呼声。
“大爷的,谁拍你季爸爸尊贵的后背。”
莫楠下意识转头,看到何朝升站在后面,手心里藏了张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纸片,看着应该是什么产品的使用说明。
他一掌拍在季冬的后背上,手离开时把纸片留在了他的衣服上。
“老早就看到你们坐这了,都多久了还在吃。”
“管得宽你。”
季冬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就盯着他握手里的罐子,抬了下下巴:“什么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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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
“蛋白粉,”何朝升把罐子递到他跟前:“增加肌肉的,来不来?”
季冬没有犹豫,脱口而出:“不来。”
“来呗,增加肌肉的。”
“增加鸭肉我也不来。”
“啧”,何朝升一脸鄙夷:“山猪吃不来细糠啊你。”
季冬把头转了回去,不再看他:“带着你的肌肉滚蛋。”
“阳子来点不?”
简寻阳放下筷子:“我看看你怎么弄的。”
两人勾肩搭背地走了,走一半简寻阳提起声音说了句:“莫楠楠,一会帮我把那盘收了。”
“嗯。”
“谢了。”
人刚走,莫楠也站起来了,季冬拉住她:“你也不吃了?”
“我去打碗汤,”莫楠说:“噎死了。”
“给我也打一碗,”说着还不忘对面的老弟:“小北你要不要?”
“不”
意料之中的回答,莫楠撇开季冬的手,看了眼他背上的贴纸,暗叹了声“幼稚”,顺手给他撕下来。
把纸揉成一团,抬头对上了一双神色不明的眼目。
几乎是她抬头的一瞬间,任北又悄无声息地把眼睛移到了菜上,继续对碗里挑挑拣拣。
半天不往嘴里送上一口。
莫楠端着两碗汤回来时,对面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她没问人去哪了,把碗放在季冬面前。
季冬看着她,手用力拍在她的胳膊上,手臂麻了一半。
“饭吃顶了你?”
“蚊子,”他掐着拍死的蚊子放在她碗边:“快拿回去煲汤。”
“滚开你。”
季冬短促地笑了笑:“都吃完了我要走了就只剩你一个人在这吃了。”
“你也吃完了?”
季冬指了一下碗里留了大半的饭:“早吃完了。”
莫楠吃了口菜:“早吃完了还不走。”
“等你啊,”季冬说:“怕你一个人在这吃饭尴尬。”
莫楠扯了下嘴角:“我还得谢谢你啊。”
“不用谢”。
莫楠:“……”
到了晚上学校后门就成了个小型小吃街,一条路拉直下去装着各种快餐零食的小摊有序地摆在边上。
还没放学,烧烤的香味就伴着风飘到了教室。
上了半天课,不少人早就饿到胃空,都按赖不住地看手机,祈求时间能快点走。
简寻阳妈妈也在这边支了个摊位,专门卖炸洋芋炸鸡这些小吃。
莫楠中午没吃饱,一听到放学,她提着书包,熟门熟路地穿过各各摊位,目的明确地走到一个小推车旁。
看着油锅里翻滚的洋芋,她的肚子又往下扁了一度。
“杨阿姨,我要一份炸洋芋。”
“楠楠啊,”杨玲抬头,一看到她就笑:“刚刚我还在问阳阳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来呢。”
听着意思那俩腿快的货早到了。
“她多墨迹的一个人,等她到了黄花菜都凉了。”
莫楠听着声音转头,看到了蹲在路牙子边上东扭西歪的季冬和简寻阳。
刚要还几句嘴,目光往上看到了一抹意外的身影。
任北面无表情地站在季冬旁边,他背挺得直,书包规矩地背在肩头。
他漫无目的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行人。
要有人稍微靠他近了点,他都得夸张地往后退。
明明身处闹市,他的周围却异常安静。
他身上好像粘起了层无形的薄膜,看不见,摸不着,但确实存在,让人难以靠近。
9. 六月橘
“楠楠,还是吃糖醋味的吗?”
几人以前都住在老城区,是邻居又从小一起长大,在他们那一片谁都知道杨玲厨艺了得。
杨玲没在这摆摊时她跟季冬都得拉上程今希去简寻阳家蹭饭。
他们爱吃什么,有什么忌口的,杨玲都一清二楚。
“杨姨,”莫楠看着捞出锅的洋芋条说:“一会多加点醋”。
“行,阿姨多给你加点。”
莫楠笑了笑,脸上带起期待:“谢谢杨姨。”
“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爱吃酸的。”季冬站起身,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
他没用多大力,莫楠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个人口味你都要管。”
“我是怕你吃太酸的反胃,你肠胃本来就垃圾。”
莫楠听出了他的阴谋,明知故问:“所以你的意思是?”
季冬一副为难的表情:“没法了,只有冬哥帮你吃。”
简寻阳跳了起来:“你阳哥也愿意效劳。”
莫楠无语装了满腹,手往前指,示意让两人滚。
收手的时候看到季冬后背扑了一片白灰,也不知道是在黑板上蹭的还是在白墙上擦的。
她看不过眼,伸手去拍,刚一拍下,空气中粉尘四起。
“你钻哪去了?”
季冬脑子都没转一下,直接说:“简寻阳给我弄的。”
“靠!”简寻阳态度坚决,誓死不背这个锅:“我是把你举起来擦黑板了吗?能把黑衣服给你染白了。”
季冬听出了不对劲,直接抓住他胸口的衣服:“你丫是不是早看到了,都不提醒我一下,让我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还以为你衣服就这样式。”
季冬推开他:“你死。”
这灰有些大,四处飘扬,还特别呛鼻,莫楠闻不得这味了,抬手捂住鼻子。
抬头时与任北的目光对上。
见他视线始终放在自己身上,莫楠疑惑问:“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任北身子一怔,偏了头:“没看你。”
“你挡到我了。”
莫楠脸上的困惑加重,转头看到背后的简易菜单她才恍然大悟,也没觉得尴尬,往旁边移了点。
指了下车上那两排字:“现在能看到吗?”
“嗯。”
位置给他让出来了,他反而不看了,眼皮在悄无声息间垂了下去。
“小北,你要选吗?”季冬听着两人的对话走过来:“你想吃什么?”
“你这人还挺怪的,刚刚让你选你不选,现在自己躲一边看,”简寻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可想清楚了,吃了拉肚子别来找我们麻烦。”
他虽然是笑着的,但话里夹枪带棒,任北听着不爽。
本来不怎么想吃的,被他这么一内涵,逆反心理上身,直接走到车旁:“阿姨,要一个手抓饼,多加番茄酱。”
“小同学,阿姨家这个番茄酱可有点酸。”杨玲劝道:“这个就少加一点吧,别一会儿吃不了,扔了怪可惜的。”
听着这话,任北脸上的疏离感有了破裂的痕迹,眉头慢慢舒展:“那多加点”。
杨玲听明白了,笑着说:“看来你这孩子喜欢吃酸啊。”
他没否认,点了下头。
“莫南瓜找到同类了吧你,”季冬笑道:“难得遇到一个跟你同口味的人。”
“姚月亮不也爱吃酸的。”莫楠说。
季冬抓着这个话题问下去:“姚月很能吃酸吗?”
“嗯,她能把柠檬当橘子吃,昨晚上就吃了两个。”
季冬觉得稀奇:“那挺牛的。”
“怎么了?”杨玲问:“月亮也回来了?”
莫楠听懂了她口中的潜台词:“杨姨,还有谁回来了吗?”
杨玲从车厢里拿出解冻的手抓饼:“希希她哥昨天也回来了,还来我这买了两份炸洋芋回去。”
“妈,我来吧。”
简寻阳见她要说话,熟练地从她手里接过夹子,先是看了站旁边的任北一眼。
愣了几秒,放下夹子,随手拿起旁边的碗,舀了两碗水,把手冲干净了又重新握住夹子开始烤面皮。
杨玲看着季冬:“冬冬,听阳阳说你姐也回来了?”
“是,”季冬点了下头:“回来有段时间了。”
“真好,”杨玲叹了口气,拍了拍季冬的肩膀,感叹道:“以前你姐姐,月亮,还有希希她哥,他们三个人就跟现在的你们一样,一放学就钻我这儿来吃炸洋芋,自从他们考大学考出去之后,我都挺多年没见他们三个凑一块了。”
“你要加什么?”
简寻阳不合时宜的提问声将她的回忆打破。
“加什么?”
话说了半天没人回答。
莫楠转头去看任北,发现他站在杨玲旁边,听话听得认真。
莫楠离他离得算近,一伸手就能够到他。
她在他胳膊上轻轻一拍:“问你加什么?”
他怔了一下:“番茄酱。”
简寻阳:“……我问你小料加什么?”
季冬生怕他听不明白,说得详细了些:“培根还是火腿肠?生菜吃不吃?”
“培根。”
他声音明显低了些。
天已经彻底沉了下去,路边两排灯光不知在何时亮起。
借着这微弱的灯光,莫楠看到了他脸色依旧淡定,但耳朵已经悄然变得通红。
她忍着笑,把头偏了回去。
这人真是能装,明明羞到不行,还死憋着,脸上崩起一股劲儿。
莫楠的炸洋芋好了,她就端着盒子,随便找个地方蹲着。
刚蹲下,简寻阳和季冬就一人一边将她夹击。
“小北。”
季冬喊住站在灯下打量手里手抓饼的任北:“别在那站着怪累的,上面还招虫子,来这蹲一会儿吧。”
任北摇头,转过身咬了口手抓饼。
“他不会在看饼里下毒了没吧?”
简寻阳伸长脖子望着他。
莫楠叹了口气:“干嘛把他想那么坏?”
“他也不好啊。”
“别这么说,”季冬锤了他一下:“小北就是性格怪了点,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孤僻,但人是很好的,根正苗红的三好青年。”
莫楠听着笑了笑:“稍微这个词用的妙啊。”
简寻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年级第一,说的话引人思考。”
“我要把它记下,”莫楠装出一副严肃模样:“以后“根正苗红”四个字将是我的座右铭。”
简寻阳接着话:“那我的就是“稍微”了。”
“你俩别在那给我戴高帽,没劲。”季冬说着直接拿起竹签又住莫楠盒子里的洋芋条,挑起一根,直接往嘴里送。
莫楠没躲,甚至怕他掉地上,还把盒子往他面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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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点:“你手里的饼还不够你吃啊?”
季冬嚼了几口就吞下肚:“我这是帮你尝尝味儿。”
“你这里面有一根颜色不对,”简寻阳也挑了一根:“我帮你尝一下是不是坏了。”
“我帮你尝尝熟没熟。”季冬手又伸过来了,直接夹起两根,一口吃掉,眉头紧锁:“好像没熟。”
“没熟么?”简寻阳又挑了一根:“我尝尝。”
他细细品味,随后摇头:“没尝出来。”
季冬再次抬手:“那我再尝一口。”
莫楠忍无可忍地站起身远离两人:“你们有完没完,再尝一个都剩不了了。”
“这是为你好,南瓜,”季冬追着她跑:“你肠胃不好,最吃不了这种半生不熟的,我们帮你尝了。”
“对,”简寻阳也跟着追:“二冬说的没毛病。”
“你们把我当几岁小孩骗呢?”
莫楠怕手里剩下半碗土豆再次遭受了这两个土匪的抢劫,一个劲往后退,退得太快,没注意后面。
背“砰”一声撞上一块硬物
她还没回过神,脚下一滑,眼看着都要倒地了。
反应过来的季冬和简寻阳赶忙伸手想去拉她。
但离得太远,还没走近莫楠整个身子都往后倒了下去。
就在她彻底失去平衡,手腕突然被紧紧拽住,随后她被这道劲用力拽起。
莫楠还没来得及看,手腕上的力量消失,握在手腕上的手也迅速收回。
脊背没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莫楠跳到嗓子眼的心慢慢放下,抬头看着刚刚反应迅速拉自己的人。
“小北,速度够快啊你。”见人没事,季冬松了口大气,快步走过来,激动地拍了任北几下:“还好有你。”
任北动了两下肩膀,避开他的手。
季冬也没在意他的举动,转移了目标,盯着莫楠:“莫南瓜,下回走路的时候看点路啊,刚刚那样摔下去摔到脑袋可不是开玩笑的,你以后注意点。”
莫楠:“我是因为谁才不看路的。”
季冬神色不变:“听到没有简寻阳,以后你少逗她。”
“我靠,”简寻阳被他气乐了:“这话你都说得出来。”
说着直接上手,季冬没忍,两人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后面扭在了一块。
莫楠看着打闹的两人,似乎怕被牵连,往后面移了点。
跟她有同样动作还有站在身旁的任北。
“谢谢。”
莫楠带着真诚。
任北看着前方在行人间穿梭,追逐,嬉笑的两人:“不用谢。”
莫楠余光瞥了眼他手里的手抓饼,注意到面饼蘸着番茄酱的那一半已经被他吃完,剩下的他握在手里,没有要再动的意思。
看来他还真挺喜欢吃番茄酱的。
“你还要再加点番茄酱吗?”
任北偏头:“可以加吗?”
“你想加吗?”
他没答。
莫楠继续道:“别不好意思。”
这话尾音刚落,她清楚地看到他原本已经白下去的耳朵,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
他耳朵怎么又红了?
莫楠伸出手,试探问:“我去帮你加?”
他犹豫片刻,把手抓饼递过去:“谢谢。”
可能是因为时间过长的缘故,握在手里的手抓饼有些凉,莫楠笑了下:“不用谢。”
10. 六月橘
“二冬,一会借你车一用。”
简寻阳边弯腰收东西边说。
“难得啊,”季冬龇了下牙:“你也有借我车给我提前打招呼的一天。”
简寻阳觉得他的话问题:“我哪次借车没给你发消息?我都是有提前通知过你的。”
“你那是提前通知吗,”季冬:“你丫的那就是先斩后奏。”
“那都是小问题,”简寻阳避重就轻道:“二冬,你把车交给我,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肯定会把它当成我的车一样爱惜。”
季冬把钥匙扔给他:"我他妈也只能把心放肚子里了,我刚买的车,你骑的次数比我都多,那不就成你的车了么。"
“谢了,”钥匙刚进兜里,简寻阳瞬间变了语气:“别光站着呀,搭把手啊,把这东西收了。”
季冬:“……你小子利用完了就扔了是不是,刚没给你钥匙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态度”
“快动起来。”
季冬骂了两句,还是弯腰帮忙收东西。
在两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嘴时,莫楠就已经习惯性地开始处理地上遗留的垃圾。
旁边放了个黑色塑料袋,做成了简易垃圾桶,地上没有残留多少垃圾。
莫楠想先去把垃圾袋里的垃圾扔了。
还没弯腰,一只手从面前快速闪过,提起袋子,又迅速缩回。
动作快又准。
莫楠揣着满头的问号转头,看到提着垃圾袋,慢条斯理打结的任北,头顶的问号增大。
他不是有洁癖吗?沾着油的垃圾袋怎么说提就提?
看着他拎着垃圾袋,不慌不忙,朝着远处的垃圾桶走,莫楠的疑惑再次加重。
他在干嘛?是在帮忙吗?
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了。
“他在帮忙?”
简寻阳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走过来问。
能问出这个问题,显然他也觉得离奇。
莫楠点了下头:“应该是。”
简寻阳没再说话,继续转回车前收拾。
活没多少,几个人一起干没到五分钟就收摊完毕。
“那我们走了。”季冬冲着任北抬了下头:“小北,今天走路回家。”
听着这话,任北没吭声,但脸上也没有出现丝毫烦躁之意。
“我也回去了,”莫楠提起刚刚挂车上的书包:“杨姨我先走了。”
“哎,”杨玲性格好,大多时候都是笑着的,看着就觉得亲切:“谢谢你们哦,每次来都帮忙。”
莫楠有些不知道怎么回话,也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合适,只有下意识看季冬一眼,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
季冬明白了她的暗示,也接受了她的求助,立马站出来:“杨姨别这么说,我们以前还老上你家里面蹭饭呢,都是应该的。”
“那空了还来阿姨家吃饭。”
“行,我们放假了就去。”
“那我们走了,”季冬提醒道:“简寻阳,你骑车也骑慢一点,别摔了。”
简寻阳轻噗一声:“你以为我是莫楠楠啊。”
“你们够了,”莫楠无力出声:“能不能不要每次说到骑车快的时候就想到我,盼我点好的。”
“事实啊。”
“都不想搭理你们。”
“走了。”季冬也把书包往左肩上一放:“好好爱惜你冬哥的车。”
简寻阳抬了下下巴表示了解,随后拿起放车上的番茄酱,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递到任北面前。
他的动作太过于突然,任北身子无意识往后闪了点。
“送你。”
莫楠看着两人的互动笑了笑,看来某人喜欢吃番茄酱的举动太过于明显,谁都看出来了。
任北没伸手:“无功不受禄。”
简寻阳没思考:“那你给钱买。”
任北听着真的摸兜准备付款,手机还摸到季冬就把他推开,接过番茄酱:“你跟他那么客气干什么,直接拿着走吧。”
“都给你,”简寻阳笑着又给他塞了两瓶。
季冬也不客气,全部收下,收一半,记起站一边看戏的莫楠,转头问:“你来一瓶不?”
莫楠摇头:“我家有。”
“她家的都是我送的。”简寻阳说。
季冬哟了声:“简总阔气啊。”
“你弟弟是真喜欢吃番茄酱。”杨玲笑着说。
被点名的任北悄无声息被头偏到了一边。
莫楠觉得再说下去,不光耳朵,他脸都得红完。
“我走了”。
天边那点残阳彻底消失,天空漆黑一片,路边的灯东一盏西一盏,只能勉强照路。
意识到已经很晚了,莫楠没想再玩下去,打了声招呼就要走。
“这么黑,我送你回去。”季冬靠近她说。
“是该送,”简寻阳看了眼天:“今天耽搁太久了,一个女孩子回去也不安全,你送她。”
莫楠静了会,抬眼看着握着瓶番茄酱默不作声的任北。
他看着高,但瘦,用简寻阳的话来说就是柔不禁风的小少爷样,比起自己,他好像更需要人护送。
“你还是送你弟吧。”
这话他多半听着有些不乐意,蹙了眉。
“他一起啊,一会我们从你家后面那条小路回去,又不远,”季冬说着想到了什么:“小北,你是自己先回去还是跟我一起去送莫南瓜?”
“算了,”他否认掉自己的话:“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吧,你不认路。”
任北轻轻掀起眼帘,看了对面的莫楠一眼,又迅速将目光移开:“随便。”
从学校回莫楠家的路多,她跟季冬默契地选了最近的一条。
这条路除了一路上没多少亮光外,就是楼梯多这个缺点。
去上学还好,是下坡路,一蹦一跳地跑下去也还算轻松。
可回家就累了。
莫楠爬了一半路就觉得腿酸,有意识地偏了点头,想看看任北的反应。
天色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没听到他因为累而发出任何喘息声。
“这路是真的难爬”。季冬走几步就开始抱怨。
莫楠轻轻呼出口气:“但也是真的近,起码节省了十分钟。”
“说真的,”季冬走着无聊开始找话:“你一个人走这条路会不会害怕。”
莫楠看着远处不知何时爆裂的路灯:“会。”
“这么坦然吗?装都不装一下?
“没什么好装的,”莫楠说:“确实怕。”
“你怕黑还是怕鬼啊?”
“都怕”,莫楠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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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回忆了一下到底为什么怕:“姚月亮还没去外地读大学的时候我都一直和她一起上学,因为我们都想多睡几分钟,又怕迟到,所以这条路我们经常走。”
“经常走那你应该走习惯了,”季冬说:“为什么还怕?”
莫楠想着就觉得郁闷:“因为姚月亮是个神经病,每次往这过的时候都会给我讲鬼故事,还不重样。”
“我去。”
季冬觉得好笑,笑声放出来就收不回去。
“她都给你讲什么了?你也讲出来让我听听。”
莫楠瞥了他一眼:“你也是神经病。”
话落,加快脚步冲到前面。
季冬追上去,压着声音发出古怪的语调:“好久好久以前,有一户人家死了女儿……”
“神经病”,莫楠指了下背后:“你弟落后面了。”
反应过来的季冬停住脚:“小北,快点。”
任北抬头看着站在高于自己几个台阶的两人,暗暗叹了口气,加快脚步很快追了上去。
--
季冬把莫楠送到了后,站在门口愣愣地仰头看着隔壁的房子,没有要走的意思。
莫楠陪着他站了会,最后忍不了了。
“怎么着?要不你俩进去喝杯水再走?”
季冬抬了下手:“姚月不在家。”
莫楠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你怎么知道?”
季冬转回了头:“她房间灯都没开。”
“可能睡了。”莫楠说:“也可能出去玩了。”
季冬:“找程今枫去了吧。”
“怎么了?”莫楠问:“你找姚月亮有事?”
“没有,”季冬耸了下肩:“小北走了,回去了。”
任北听着他的话,快步跟上他。
莫楠没立马回去,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后才进了门。
下楼梯果然比上楼梯省劲。
季冬一蹦一跳地往下跳,越跳越精神,丝毫察觉不出累意。
任北跟在后面,一步一个脚印地踩在阶梯上。
又走到了那盏破灯处,任北停住了脚,看着一个劲往下跳的季冬,他眼目微抬:“季冬。”
“嗯?”
季冬停住脚回头,望着他:“你走累了?”
任北没答反问:“她是你女朋友吗?”
“谁?”
“莫楠?”
“谁!?”
“我靠,”季冬瞪大双目,震惊爬上全脸,他觉得任北问出这话邪乎,左右看了看,最后目光定在他脸上:“你疯了?”
任北以为他怕自己泄密,淡声开口:“我不会告诉云姐和外婆。”
季冬倒吸了口凉气:“你疯得不轻啊。”
任北不懂他的震惊:“不是吗?”
“明显不是啊。”
“你怎么想的,”季冬:“这话你也别让莫南瓜听到。”
任北疑惑问:“听到了会怎么样?”
“后果很严重。”
任北难得想对一件事刨根问底:“什么后果?”
季冬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会被她削死。”
“是吗?”
他压平的唇角慢慢翘起了丝弧度:“挺好奇的。”
“啧,”季冬皱眉:“你那是什么变态心理?”
11. 六月橘
还没进院子莫楠就听到了一阵不堪入耳的哄闹声。
跨进门看着院子里的景象,胸口瞬间聚集起无限烦躁。
院里摆了两张牌桌,桌旁围满了人,那些人吞云吐雾,笑死刺耳,脏话连篇。
整个院子都被弄得乌烟瘴气,满地烟头。
一股说不清的臭味夹杂着烟味一个劲往鼻底里钻。
不知道是因为感冒还没好的原因,还是纯粹觉得恶心,莫楠胃里一阵翻腾倒海,无比想吐。
王贵琼穿梭在两桌间端茶递水,可能是人太多她忙不过来,她还喊来了姑姑莫孝恩帮忙。
“哎呦,男男,”王贵琼忙前忙后半天,脸上没浮现一丝怨气,她甚至还笑着,眼角的皱纹骤然挤到一块:“你爸回来了。”
莫楠并没有觉得意外,甚至早有预感,除了他回来了,也没人能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爷爷呢?”莫楠第一时间问。
“你爷爷睡了。”王贵琼说完又补充了句:“你爷爷觉多,打雷都喊不醒他,现在你去楼梯口都能听到他的打呼声。”
莫楠知道她为什么急于解释,她在害怕,怕自己烦他爸带这么多人回来吵到她爷爷睡觉。
她奶奶在家里一直充当着和事佬,莫楠知道她也不容易,没有多言,选择眼不见心为静,转身准备上楼。
“男男。”
莫安康多半是喝酒了,说话明显口齿不清:“我姑娘,这是我大闺女。”
他热情地给周围人介绍自己:“给老子争气,上次期末考试英语考了全年纪第一。”
“哎呦,老莫有福气啊,养了个洋闺女。”
他被夸飘了,大放厥词:“明天我就送她出国,倾家荡产都送。”
“大闺女几岁了,读几年级了?”
莫安康安静了一瞬:“初三。”
“你喝多了吧,”莫孝恩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拉他:“自己闺女读几年级了你都记不清。”
莫楠胸腔的恶心感加重,抬起脚步,毫不脱离带水地往楼梯口走。
“男男,男男。”
连喊几声莫楠都当耳旁风,他耐心消耗殆尽:“老子跟你说话你聋了!耳朵摆设是吧!你给老子过来!”
莫楠不惧他的,没有回头,脚步也没停。
莫安康觉得她让自己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撕心裂肺的谩骂声紧跟其后:“看你爷爷奶奶把你惯成什么样了!目中无人,你跟你妈一样!”
“就是你妈教你的,你看你去她那一趟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回来。”
跟他同桌的几人还算清醒,意识到他的话有些过分了,连忙劝:“别当孩子面说这些。”
莫安康的谩骂没停:“贱人,婊子,当初她就是嫌老子穷才跟有钱人跑的,她就看不得我过得好……”
莫楠上了楼,那些引人发吐的声音和味道才慢慢消退。
“男男,”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看到王贵琼和莫孝安追了上来。
王贵琼一上来就开始教育:“你说你这孩子也是,你爸刚刚喊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答应?”
“不想答应。”
“他是你爸,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父女也一样。”王贵琼说:“你爸说你都没给他打过电话。”
知道他爸又告状了,莫楠感到无语:“他也没给我打过。”
“他不给你打你就不给他打?”
“我凭什么要给他打?”
“就凭他是你爸。”
莫楠被这句话打得浑身失了力,这是他爸惯用的伎俩,对自己有什么不满的从来不自己说,都是转告他爷爷奶奶让他爷爷奶奶出面。
“您就惯着他吧。”
“你爸说我惯着你,你又说我惯着你爸,”王贵琼觉得自己有苦说不出:“都成我的错了。”
“我不管你们了,你们随便怎么搞!”
王贵琼气得不轻,跨开步子往楼下走。
透过楼梯口的小窗户,莫楠看到她进了厨房,不用猜也知道她又去给她爸准备吃的去了。
“妈你还是要慢点。”
莫孝恩满脸愁容,转身看着莫楠压着声音:“你说你气你奶奶干什么?她那么大年纪了,说什么都是为你好,她能害你吗?”
莫楠觉得郁闷,闷着气:“我没想气她。”
姑姑是长辈里唯一会为她说话的。
莫楠知道她从小就过得难,爷爷奶奶重男轻女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
听她姑和她爸的名字就知道。
莫安康,莫孝恩。
平安健康,孝顺感恩。
一个带着祝福,一个带着目的。
她姑这辈子做什么事都是按照他爷爷的指示,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他爷爷满意,从到哪工作做什么工作,嫁什么人都是他爷爷一手安排。
不管这些安排对或不对她都没有过丝毫怨言,就想个机器人一样,麻木地过按照程序走。
他爷爷对此很满意,总是得意地对亲朋好友说,他姑有今天都是因为听他的话。
事实上她姑姑真的过得好吗?
年纪轻轻就听爷爷的安排丢掉工作在家相夫教子,把所以精力都扑在孩子和丈夫身上。
后来孩子大了,好不容易能轻松点了,又得因为想尽快还清这几年姑父创业失败在外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债务搞得身心俱疲。
可想起上一次见到姑父好像还是去年,他好像有一年多没落过家了。
她语重心长地对莫楠说教:“顶嘴顶赢了有什么用,少说,多做,让自己变得优秀,让你爸刮目相看。”
莫楠知道她过得不容易,但还是无法赞成她的想法,直截了当道:“我为什么活给他看?我又为什么要为了他刮目相看而努力?我过得舒坦就行。”
“你这孩子就喜欢一意孤行,为什么就是不听听我的,你跟自己怄气有什么用,你光恨你爸又有什么用,你要气就争口气,也让把你扔在这的你那个妈后悔。”
莫楠心跳一顿,看着她:“他们都放弃了我,但我绝不会放弃我自己,我要活的比谁都好,活得好不好不是为了让他们后悔放弃我而拼命,活得好不好,怎么活得好,要怎么活都是我自己定义。”
莫孝恩被她说起了火:“我跟你说不清了。”
看着她步伐急躁地下了楼莫楠才往自己房间走。
看着门半敞着,心中涌现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一开门,看着乱成一团的房间,莫楠心头的烦躁压不住了。
好烦,好烦,好烦。
她目光移到站在床上,抱着自己八音盒的莫吉,她没忍着脾气,也没压着声音,直接吼:“谁让你进来的!”
“我就进来了,这是我家!”莫吉从小就长得胖,越长大脸上的肉也多,现在俩上塞着的肉更是把眼睛挡完。
他眼睛眯成条缝,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睁着眼的还是闭着的。
他站在床上用力跳着,脸上的肉跟着颤抖:“我妈说以后你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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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了,这个房间就留给我未来的孩子做婴儿房,这是我的,我想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
莫楠觉得他说的话可笑,冷噗一声:“你觉得你能找到吗?”
莫吉今年才五岁,年纪小听不太懂她的话,但能看到她眼中的嘲意,鼻腔的酸意压住住,嘴巴扁了扁,直接哭了出来。
他这一哭,脸一皱,更看不到眼睛了。
莫楠没管他,一把将他手里的八音盒夺回来。
提高音量压过他的哭声:“我警告过你别动我东西,你再动一个试试!”
“妈妈!爸爸!妈妈!妈妈!妈妈!”
被吼的莫吉哭喊加大,彻底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王巧丽的房间就在隔壁,听着自己宝贝儿子的哭喊声,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看着自己妈来了,莫吉像找到了靠山,嘶吼声加大恶人先告状起来,指着莫楠喊:“她打我!还抢我东西!”
“男男,”王巧丽立马皱眉:“你抢弟弟东西干什么?你要什么你说,我跟你爸又不是不给你买。”
莫楠瞥了她一眼:“你可真会说,”她举了一下手里的八音盒,手指着盒子上的名字,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两个字。
莫楠。
“这是你们的吗?”
莫吉听完不甘心道:“我爸爸说了,这个家里所有东西都是我的,你那个也必须是我的!”
“男男,”王巧丽只默了一瞬便立马开口:“弟弟小,你就让让他,把东西给他,大不了一会我再给你买个新的。”
莫吉找到了给撑腰的,变得毫无畏惧,趁莫楠不注意直接上手抢。
刚要摸到,莫楠手疾眼快,避开他,将八音盒高高举起,毫不犹豫,重重摔在地上。
一阵刺耳的声音过后就是满地的狼藉。
“啊!”
王巧丽没预料到她的动作,着实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喊出声。
莫吉也被吓得不轻,呆了几秒,再次放声嚎哭。
“还要吗?”莫楠眸色阴沉,看向已经哑声的王巧丽:“不要的话能出去了吗?”
“不管这个房间以后会归谁,现在它是我的,你们要没什么事的话请离开我的房间,”莫楠沉了声音:“阿姨。”
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王巧丽知道莫楠的脾气,年纪不大,脾气挺硬,极端起来喜欢闹个鱼死网破,这么久以来自己在她身上没讨到过什么好。
她上前拉起莫吉出了房间,直往楼下跑。
不用想也知道,她学会了她爸那一套,跑出去告状了。
--
笔尖在本子上滑过,几串数字工工整整排列在纸页上。
突然,一滴鲜红的血液毫无征兆地滴落在课本上,将还没干透的笔迹渲染模糊。
任北下意识捂住口鼻,镇定低头,不慌不忙,意识清醒地从抽屉里拿出纸巾。
他流鼻血大多来得突然也去得快。
这么用纸巾堵着,过个一分钟左右血就止住了。
手上沾着血,握笔太黏糊,任北受不了,起身出了房间,放轻脚步想去卫生间处理一下。
客厅没开灯,漆黑一片,隔壁半掩着门的房间溜出的那点光芒在此时异常夺目。
任北顺着光抬头看大了坐在桌前的季冬。
他不再似以往那般总是嬉皮笑脸,此时的他带着耳机,面色认真,全神贯注地看着桌上的书,时不时提笔写两段。
任北没盯着多久,行动的声音放得更轻了。
12. 六月橘
鼻腔的血腥味儿散不开,任北有些呼吸不畅,强烈地需要灌入几口新鲜空气。
他看了眼亮着灯的房间,最后选择轻手轻脚走出门。
他站在楼道,怕弄出声响,没有将门管严实。
过道的空气也并不新鲜,始终弥漫着一股潮气。
脚下的地面始终湿润,来这儿这么久就没见它干过。
任北来到这座小县城快一个星期了,估计也是不能接受突然的变故,他至今都浑浑噩噩,像个提线木偶。
这还是他第一次静下心来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地方在一条破旧而充满年代感的老街上。
任北还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这样的街道,一条街拉直,不管是住宿还是商铺,都是些小楼房,总共也没过五层楼。
借着窗口溜进的月光,任北第一次闲下心来打量周围的环境。
灰扑扑的墙上被各色的笔写满了字迹,也画满了让人看不懂的图案。
凌乱的电线顺着墙壁漫延到各家各户。
墙的四角无一例外都沾着厚厚一层蜘蛛网。
就这么静站着,他竟然听到了不知何处传来的鸡鸣犬吠声。
他觉得稀奇,拿出手机,点开聊天群,看着上一次聊天的日期。
他顿了许久才开始打字。
任北知道自己的性格,从小性格古怪,说话刻薄。
因为这性子的原因周围的同龄人都对他避而远之。
他交不到朋友,也没想交。
后来遇到路期和孟迟两个能说说心里话的朋友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但也因为这份意外,他感觉有朋友其实也不错。
可能世界上所有的关系都无法长久,随着三人分别地转学,生活轨道不再重合,话题不再统一,不再经常见面,连手机上的聊天不再频繁。
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不会主动过问对方的生活,也不再将自己的日常拿出来分享。
三人的关系在肉眼可见地变得生疏。
任北打完字,大拇指停在空中,顿了顿,又迅速删除。
看着聊天群的日期,距离三人上一次聊天还是他刚来县城的时候。
已经一个多星期了。
他按下开关键,屏幕暗了下来。
突然,手机响了一声,已经熄灭的屏幕再次亮起来光。
这光并不强烈,但照亮了任北被风吹冷的脸。
他低落的心情随着亮起的光提起。
他看着三人群里弹出的消息,有些难以置信。
孟迟:[我们这边开学了,最近好忙,我回家直接倒头就睡,手机都没摸过,放那一个星期了,刚刚拿出来看才发现没电了,你们呢?忙不忙?]
阿期:[同忙]
任北点开键盘打字,他下意识打出一段嘲讽的话,反应过来后又迅速删除。
手机那边消息弹得快。
孟迟:[小北呢?怎么没见他回]
阿期:[没有他的消息轰炸还有些不习惯]
孟迟:[我就知道你有受虐倾向]
孟迟:[估计他在刷题,不然这么久没联系,他早跑出来逮着我俩念了]
阿期:[@小北这么晚了别太拼了,不然又得累到流鼻血]
刚刚的生疏感在一字一句间消散,冷清的聊天群变得热闹。
任北的嘴角压不住,他摸了摸发干的鼻子,快速打字。
小北:[提醒晚了,鼻血已经流了]
小北:[为什么不早点提醒]
阿期:[早点提醒你就不流鼻血了?]
任北理直气壮地挺了下背,也不管墙有多脏,会不会沾一身蜘蛛网,他直接靠了上去。
小北:[对]
孟迟:[这什么逻辑]
阿期:[嗯,我错了,是我提醒晚了]
小北:[这次勉强原谅你]
阿期:[谢谢]
任北还想继续打字,屏幕上弹出一条视频提示。
他看了眼备注,屏幕上的“妈”字一跳进眼目,刚刚围绕全身的愉悦瞬间一扫而空。
任北屏了屏呼吸,点开绿色接听键。
“你在哪儿?”
严厉的质问声响起。
任北的身子下意识崩直,眼睛虽是看着手机的,但始终无法将目光落到视频里的那张脸上。
“妈。”
“我问你在哪?!”问出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再问第二遍时,她的语气中带起了不耐烦:“你那怎么那么黑,你是不是在偷懒?你没有认真复习是不是。”
“没有,”任北的谎话张口就来:“刚刚在写卷子,出来上个厕所,外婆家客厅的灯坏了。”
季娜没有怀疑他的话,但依旧历声警告:“不要以为我没有监督你你就可以放松警惕,书是帮你自己读,不是帮我,你要知道妈不可能害你,说的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你要努力,你考上好大学了那就算对得起我了,我当时那么好的工作就是因为要照顾你我给辞了,我要不辞我现在不比你爸挣得少,但我从来不后悔,我就希望你能争点气……”
她不停念着,任北静静听着,但没听到耳朵里去。
这些话他从小听到大,往往是妈刚说一个字,他在心里都能把整段话背出来。
她这些话念了太久了,任北也听得太久了。
内心慢慢从愧疚到愤怒然后烦躁最后麻木。
“你自己在那边自觉点,在那不要学些不好的坏习惯,妈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就去接你。”
听到她话音落了,任北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嗯。”
“才十一点,”屏幕里的季娜低了下头,多半是在看时间:“去写张卷子再睡,写完发给我,准确率没过百分之九十五明天就再写两张,知道了吗。”
“嗯。”
“你嗯什么?”她怒了:“一个男孩子,说话要果断,我问了你就要答,听到了吗!?”
任北抬了点头:“听到了。”
“听到了就快去做。”
任北下意识想回复“嗯”,但余光瞥到她充满警告的眼神,他立马换了话:“马上就去。”
视频挂断,手机屏幕也暗了下去,再次点开聊天群发现,立马再度安静下来。
心底那好不容易掀起的波澜再度回复成一滩死水。
任北关了手机,进了门。
在回房间的时候,下意识留意了一下隔壁依旧半掩着的门。
季冬依旧坐在桌前,姿势没变,认真的表情没变,手臂旁却多了张写满黑色字迹的卷子。
任北心里升起了丝恐慌感,在门口站的越久,注视那道光越久,这种感觉越强烈。
他呆不下去了,快步回了房间,他开始争分夺秒地拿出卷子,费劲全力强迫自己进入状态。
很快卷子上的题目就钻入了脑子,他开始提笔忘我地在纸卷上滑动。
--
窗外的天色阴沉,堆积在一块的乌云随时都有要砸下的迹象。
季冬吃早饭没有在家吃完的习惯,出了卫生间,随便抓起个鸡蛋面包就往门外冲。
刚冲一半他又退了回来,盯着袋子里的面包认真挑了挑。
任北就坐在桌前,看着他拿了包黄桃味的面包从自己面前闪过。
“小北,”季冬又捞了瓶牛奶:“我在楼下等你。”
任北点了下头。
看着他回应,季冬脚尖一转,直接冲下了楼。
任北不喜欢等人,他知道等人的滋味不好受,自然也不会让别人等自己。
他没再继续吃,抽了张纸,擦完嘴就提着书包准备走。
“小北”。
何丽华今年六十多岁,精气神却比同龄人好上不少,说话做事也利索。
她快步追上来:“把伞带上给二冬也带一把。”
任北垂眼看着弄得像腌菜的伞,犹豫了下,还是接过。
“那把黑色的伞是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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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季云从楼上走下来,她应该刚起,披散着头发,身上还穿着睡衣。
相对于季冬的热情,季云性格就要冷得多。
来这一个多星期,任北跟她的对话总共加起来都没超过十句。
任北喜欢跟这种果断的人相处,没有话题相互之间就不说话,没事也绝不会有过多打扰。
“就伞架子瘸了点,”何丽华说:“不碍事,能挡雨,你用蓝色这把好的。”
她说着话,顺手拍了拍任北的肩膀。
任北不习惯跟人有过度亲密的接触。
虽然是外婆,但两人不常见面,关系也并不亲近。
这种不适感让他身子逐渐变得僵硬。
他移动步子往后退,成功避开了她的手。
他刚松一口气,回神发现坐在沙发处的季云抬头晲了自己一眼。
任北头发一阵发麻,心中涌现出心思被看穿的心虚感。
但她没有没有多言,收回目光,拿出遥控器按开了电视。
电视里播放着一档综艺节目,欢快的笑声将他心底的慌乱压散。
任北握住伞:“好,外婆,我走了。”
“晚上早点回来,”何丽华嘱咐道:“别跟着你表哥在外面混,他是个不学无术的。”
对于何丽华给季冬的评价任北有些意外,但没多过问,点头后出了门。
雨还是在半路上的时候落下来的。
这雨不大,毛毛细雨,甚至打湿不了头发。
有不少人手里握了伞,但都没打算打开。
任北不行,他不能淋雨,他从小一淋雨就感冒。
他开始侧过手去摸包里的伞。
一道身影从面前快步跑过,在任北看清那人是谁时,简寻阳已经跑到了季冬背后,一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冬桑。”
季冬转头学着他的怪调:“哟西,阳桑,本太君的车怎么样的干活?”
“车棚里好好放着的咪西。”
“哟西。”
“你好好说话,”简寻阳听不下去了,先笑场。
季冬还了他一掌:“谁先起的头。”
“那是莫楠楠吧?”
“那大花伞就是她。”
两人说着话,默契跑上前,一人一边挤进莫楠的伞里。
那把伞并不大,是标准的单人伞。
三人拼在一块儿,推推攘攘。
任北跟在他们身后,没隔多远的位置,清楚地听到了一阵烦躁的声音。
“你们是不是有毛病?”
紧接着是两道嬉笑声。
“挤一挤,挤一挤,挤一挤暖和一点。”
“走开你。”
“来,楠楠,我帮你拿。”
“我不要你帮我拿。”
“别客气,我帮你拿吧。”
简寻阳夺过伞,头也不回,直接狂奔离开。
季冬紧随其后,边追边喊:“给我弄一半,我淋不了雨的啊,一淋雨我就头疼,我这尊贵的大脑袋呀。”
“你屁的淋不了雨,”简寻阳脚步没停,声音逐渐拉远:“你那脑壳跟屎壳郎的没什么区别。”
“靠!”
两人你追我赶走了,莫楠一人站在风雨中凌乱。
她藏在口袋里的手紧了又紧,喃喃道:“就是两个神经病,刚从医院跑出来的吧。”
莫楠心中的无语还没散开,眼前多了把蓝色的伞,这伞有些眼熟,目光往上,是一只陌生的手,那手净白,修长,骨节分明,是真好看。
再往上,莫楠看到了张意料之外的脸。
莫楠视线再次回到伞上:“给我了你用什么?”
任北抬了下另一只手上的伞,示意自己还有。
莫楠看着那把黑伞觉得眼熟:“你那把伞是坏的。”
他眉头微皱:“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把伞是我弄坏的。”
任北:“……”
13. 六月橘
“只是伞架坏了点,还能用。”任北重复着他外婆说过的话,跟着拿出伞准备打开。
伞刚撑开,一半的伞面就因为没有骨架的支撑直接塌了下去,还没等他继续开,另一半伞面也塌陷了。
这下是彻底用不了了。
场面有些尴尬。
任北下意识抬头,面前的人表情平淡,眼里没有嘲笑,更没有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这反应让任北想尴尬一下都尴尬不起来。
莫楠看着他,试探问:“要不凑合一下?”
“什么?”
“打一把伞,”莫楠觉得他应该是不愿意:“算了,反正淋了这么久的雨,身上早湿了,打不打伞都一样,你自己打一把吧。”
“一起打,”任北打开伞说:“离学校还有段距离。”
他把伞盖过自己脑袋,莫楠感觉头顶暗了几度,耳边的冷风声也有了减弱的感觉。
莫楠想起了他刚刚的话:“你能认识路了?”
“一个星期,”他掀了下眼皮:“我还没笨到那个程度。”
“你很聪明。”
莫楠对他并不熟悉,虽然只相处了一周,但以他在课堂上和各科老师口中的表现,至少在成绩上是这样。
任北偏头看向她:“你是在夸我?”
“很明显,”莫楠也抬头回望着他:“是一句夸赞的话。”
“不是奉承?”
“我干嘛要奉承你?”莫楠反问:“对我没什么好处?”
“那就是夸赞,”任北莫名不敢看她的眼睛,头偏了回去:“你在夸我。”
听着他的喃喃自语,莫楠想不通:“你为什么总纠结这个问题?”
“我只是觉得意外。”
“为什么觉得意外?”
他沉默了几秒:“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莫楠也不追着问,她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向来不追着人问问题,别人要说了,她就听,不说,她也不会多过问:“不想说那我不问了。”
“谢谢。”
“不用谢。”
短暂的交流结束后,两人都没再开过口。
莫楠上次量自己的身高有一米六六,这种身高在她同龄的女生里不算矮。
但想看清任北的脸她还得仰着点头。
他估计一米八往上,季冬有一米八七。
莫楠仔细回想着两人站在一起时的样子,好像差不多高。
想到季冬,莫楠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面包,这是刚刚他抢伞的时候塞给自己的。
因为身高的差距,莫楠想同时将伞盖过两人的头顶实在是困难。
任北看出了他的难处,伸了手:“我来。”
莫楠没逞强,把伞递了过去。
伞一脱离手心,莫楠顿感轻松。
雨下得不大,也没起风,莫楠一路上都没淋到雨。
偏头才发现,伞被举伞的人有意识往自己这边偏,他自己暴露在外的胳膊倒湿了一片。
“你可以把伞往你那边移一点,”莫楠提醒道:“你胳膊湿了。”
任北瞥了眼手臂,满不在乎道:“已经湿了,现在再去遮又干不了。”
莫楠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心里话,“你这人其实不错。”
“你这算是在夸我吗?”
“你好像很喜欢这么问?”
他没再回答,莫楠也没有追问。
眼看着就要到校门口了,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一下。
是真疼。
疼得人咬牙。
莫楠蹙着眉转头,看到乐呵着的何朝升,抬手还了回去:“你们今天出门集体忘吃药吗?”
何朝升满不在乎地摸了摸被她打的胳膊:“你俩什么时候走这么近了?季冬和简寻阳知道吗?”
“别跟我提他们。”
“怎么了?”何朝升一个劲往中间挤,成功躲在了伞下。
“雨下大了,挤一挤,三个人挤着还挺暖和。”
莫楠被他挤得半边身子暴露在伞外:“你走开,烦不烦。”
“挤一下嘛,”何朝升笑着:“任北,你不介意吧。”
同样半边身子露在外面的任北摇了下头。
“对嘛,就挤一挤的事。”
这话是真耳熟,上一次听到这句话后,她伞就被抢了。
她提醒道:“任北,把伞拿稳了。”
任北听着话,紧紧握住伞柄
何朝升:“不好拿我帮你拿?”
莫楠:“不用。”
任北:“不用。”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何朝升听着收回了手,还缩起了身子:“不用就不用呗。”
莫楠是真不知道何朝升这人是没心没肺还是脸皮厚,明明前段时间还对任北吹胡子瞪眼的,恨不得打得你死我活,但现在,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来蹭对方的伞。
旁边的的任北身子有意识往外偏,估计在保持距离,但脸上并没有出现厌恶之意。
莫楠还在猜他的心思,一道满是忧愁的声音打断她的思考。
“你们怎么三个人打一把伞?”
三人同步抬头,看到杨牧年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快步走过来,凌乱的头发里夹杂了不少白发。
他都还没到三十岁,白头发比她爸的都多。
也不知道他一天天的都在愁些什么。
他一来就开始滔滔不绝:“你怎么穿这么少?”
“我都穿校服了,”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不能耐心听人说话,面对杨牧年的多管闲事何朝升的不耐烦跑上了脸:“你还要怎么样。”
“让你多穿点。”
“知道了,知道了。”
见他听劝了杨牧年开始转移目标,指了下莫楠的鞋:“下雨别穿这种棉鞋。”
他边说边把何朝升拉到自己伞下。
何朝升挣扎两下没挣过。
莫楠下意识想反驳说自己出门的时候并没有下雨。
但感受到鞋的湿润,和脚的冰凉,莫楠闭了嘴,点头。
“还有任北。”
被点名的任北抬了头,一脸震惊地看向他。
显然他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
他上手扯了一下任北的湿胳膊:“这都湿完了,让你们不要三个人打一把伞”。
何朝升觉得他啰嗦:“就一把伞”。
杨牧年目光一移,看着他:“你挤中间怎么头发还全湿了?”
“卧槽。”
何朝升低骂了句,他现在就想给多嘴插话的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你们去我办公室用吹风机吹干了再回教室。”
莫楠觉得没必要,叹了气。
“吹风机?”任北很意外他办公室有种东西:“在办公室?”
“你不提我还忘了,”杨牧年把伞给了何朝升,自己冲进了细雨里:“吹风机在寝室,我现在去拿,一会你们集体来办公室。”
“杨老师,”莫楠喊着:“你不打伞吗?”
他步伐没听停,甚至没转头:“就几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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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他匆忙的背影,任北说:“这老师管挺多。”
“杨二哈嘛,”何朝升百无聊赖地转着伞:“你知道,二哈总是做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他杨二哈这名儿就是这么来的。”
杨牧年动作快,三人刚到教室他就拿着吹风机来喊几人去办公室。
莫楠不想去,他直接动手拉,说人不去,鞋都必须到,他吹了给她拿回来。
他这话引起了哄堂大笑。
莫楠是真的怕了,拖沓着走了出去。
虽然过程有些尴尬,但在这阴雨天穿着干燥绵软的鞋,她的脚一天都是暖的。
简寻阳买了半个月的车,在今天终于自己骑到了。
刚放学他就骑着自己的宝车在自己面前晃:“我车要再不回来,我都快忘记怎么骑了。”
莫楠看不得他嘚瑟,闭了下眼:“明天简寻阳就给你骑走。”
“让我骑一次我也甘心。”
莫楠笑了:“你俩身份弄反了吧,这到底谁的车?”
“谁的车简寻阳也能一声不吭骑走。”季冬趴在车头上说。
莫楠看着他这懒散的姿势,意识道他还不打算走:“你还在这晃什么?”
“我等任北。”
说曹操曹操到。
尾音还还没将下去,任北就跟着大部队从校门口走出来。
季冬见到他立马坐直身子:“小北,走,回去了。”
莫楠怕挡到他的路,往旁边移了点。
看他坐上车,车辆发动时莫楠才想起了件事:“季冬瓜,把伞还我。”
她就这一把伞了,现在不要回来,明天要下雨了她就只有顶着塑料袋来上学。
季冬抬了下头:“伞在简寻阳那儿”
“他人呢?”
“早跑了。”
莫楠没了话,抬了下手让他走。
“莫楠。”
“嗯?”
莫楠听声抬头,看到递到自己面前的伞她才反应过来喊自己的是任北。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托他声音好听的福,莫楠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也还挺好听。
“伞给你。”
“不用,”莫楠说:“我刚刚看过天气预报,今天不会下雨。”
“明天会,”任北说:“我也看了天气预报。”
“伞给我了,你们俩明天怎么来?”
“我们穿雨披”。季冬接了话。
莫楠听着这话才伸手接了伞,毕竟她真的需要。
“小北,你看着吧,明天这把伞就只剩尸体了,”季冬说:“莫南瓜用伞费,没有一把伞能在她手里成功活过三天。”
“我和简寻阳的伞全她弄坏的。”
“你就在那咒我吧。”
季冬笑了笑,坐直了身:“走了。”
“路上慢点,”莫楠说着话,目光往后移,盯在了后座任北的脸上,她抬了下伞:“谢谢。”
“不用谢。”
学校路段人多,季冬骑了半天才骑出去。
莫楠慢悠悠在后面走着,走一半觉得无聊开始玩伞。
她按下伞的开关,伞并没有如常打开。
她觉得疑惑,开始使用蛮劲儿。
握着伞柄左右拉了好几下,最后用尽全力。
“撕拉”一声,伞杆被她活生生抽了出来。
莫楠:"……"
哦,不。
这个诅咒真是打不破了。
14. 六月橘
因为伞意外坏了这事,莫楠还绕路去超市买了把颜色差不多的伞。
要弄坏的是季冬或者简寻阳的伞她倒不会特意去买,偏偏这次弄坏的是任北的。
买伞没耽搁多少时间,但放学本来就晚,再绕一圈,回去黑夜已经彻底覆盖整座城市。
路边的灯向来不亮,只能勉强照亮路,莫楠手里晃着伞,踩着地上的影子,走路走得墨迹。
到了家门,看着二楼的灯还亮着路期有些意外,他爸昨天晚上就带着她后妈和弟弟回了城里。
今天二姑家的女儿结婚,她姑姑今天一早就把她爷爷奶奶接走了,放学的时候还打了电话说要在那住一晚。
原本无人的房子突然亮着灯。
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莫楠握手机的手紧了紧,下意识点开联系人,找到季冬的名字。
她刚要按下拨通键,房子里传来一阵响动声。
这墙不隔音,莫楠能清楚听到里面的对话声,并且也能听出这是她爸莫安康的声音。
莫楠紧绷的心慢慢有了松懈,可听清他讲话的内容,心中又忍不住浮现出烦躁,最后逐渐麻木无语。
他应该是在跟谁讲电话,他接电话,不论场合都喜欢把音量开到最大。
因为音量开得过大,话筒里的人声总是传来沙沙沙的噪音。
“老莫你来不来啊!”
电话里传出一阵沙哑的声音,这明显一副长期抽烟被熏坏的嗓子,像喉咙里随时都卡着一口痰。
听得人皱眉。
“快了,马上就过去,那死丫头半天不回来。”
“三缺一,你出来打个牌还得跟你闺女汇报一声哟?”
他语气里带着讥笑,还伴随着一阵阵搓麻将的哄闹声。
不管是哪一种,莫楠听着都觉得烦。
多听了几句,莫楠也猜出了电话里那人的身份。
李龙。
莫楠听她奶奶提过,李龙以前也住这一片儿,跟他爸从小一起长大。
后来因为欠了赌债,为了还债才把房子卖出去,但还是会经常回来晃。
她奶奶说这个人,从小就不是什么好料,五岁就开始偷鸡摸狗,十三岁就跟他妈对吵的时候把她妈打进医院住了三天,再大一点就成了街上的混混头子。
据说他爸以前也跟他混过。
在她奶奶的话里,他爸那些抽烟喝酒打牌的陋习都是因为李龙,所有的一切都是跟他学的。
莫楠问他们当时是怎么处理这些事的。
她奶奶的回答让她语塞。
她说,当年李龙那些人为了抽根烟喝杯酒,能光天化日去抢学生的钱,她爷爷奶奶怕她爸也走上这条道路。
所以他爸的零花钱向来管够,她爷爷甚至还每天都会在桌上给他放上一包烟,从而杜绝他因为缺钱去抢劫的行为。
这理太歪,做法太邪门,莫楠至今都无法苟同。
她觉得莫安康能染上那些恶性,到现在已经成瘾,问题并不全在带他入门的李龙身上,还有两位老人对他的纵容。
莫楠忍无可忍的时候说过一嘴这样的话,那天他爷爷大发雷霆,说什么也不赞成这个说法
甚至觉得她不该这样议论长辈而对她破口大骂。
自此莫楠对于这事没在多言一句。
“我让莫楠回来带着这个小的。”
“怎么了,弟妹不给带啊?”
莫安康冷笑了声:“又跑回娘家去了。”
“哟,你俩又吵起来了”,他的声音变得含糊,大概是含了根烟:“那还不快去把人追回来。”
“我追她个屁,”莫安康大骂出口:“女人就不能哄,容易得寸进尺不知道天高地厚。”
“遇到点屁事儿就跟老子说离婚离婚,老子怕她离?就是日子过太好了,欠收拾。”
“她要走没人留,但必须把儿子给我留下,我莫安康活了半辈子就这一个儿子,还能让她给我带走喏……”
他还在滔滔不绝,莫楠却不想再站在门口吹冷风,直接开门进去。
莫安康听着动静回头,看清她的脸后,嘴角里的耳朵根:“来了,马上就到,给我留着位。”
说着挂了电话,掐灭手里的烟,指了下下楼上:“今天晚上你带着你弟弟,他还没吃饭,给他整点吃的,我有事出去一趟。”
“不带。”
莫楠漠视他,朝着楼梯口走。
“你给老子站住!”
知道她脚步不会因为自己的命令而停下,莫安康直接上手,两步并作一步跑过去,抓住她的胳膊就把他拽了回来。
他下手没轻重,莫楠只觉得被他卡住的手腕生痛,她没犹豫,直接甩开。
“你对老子有什么不满意的!老子供你吃,供你穿,对你够可以了,这么大了你就该多理解理解父母,多为父母分担,就让你带着你弟弟你都不带,你怎么这么自私?”
“老子养你这么大还有什么用,现在就这副德行,老了我还指望你给我养老吗?”
莫楠不理解他这套话的逻辑从哪来,更对她的厚脸皮深表佩服。
一个自己都还靠着父母养老金过活的人,是怎么有脸说出供自己吃穿这种话的?
“老子再问你一遍!”莫安康手指向她:“你带还是不带。”
面对他狰狞的面孔,威胁的话语,莫楠没生气丝毫恐惧,她挺直了背,一字一句,坚定答:“不,带。”
“你带不带!”
“我不带。”
“反了你,我再问你一遍,带还是不带!!!”
“不带。”
“去你妈的!”
莫安康被激得眼眶通红,愤怒冲破头顶,他高高扬起的手。
莫楠见状没有后退,没有闪躲,甚至往前走了两步。
她这一靠近倒把莫安康逼得往后退了几步。
莫安康被她眼中的冷意冻得恢复了些许理智,举了半天也没落下。
有人就这么面对面,大眼瞪着小眼,谁也没有半分的松懈。
“爸爸,我饿了。”
二楼传来莫吉迷迷瞪瞪的声音。
这时的莫安康才冷哼了口气,放下手,抬头放声喊着:“走,爸带你出去吃,吃好的。”
这句话成功打破了莫吉的困意,他欢呼着跑下楼,直往莫安康怀里冲。
莫安康接住他,做了一个晚上抱的动作,但因为体重受限,他没能成功。
转身晲了莫楠一眼:“没良心的东西。”
“不带莫楠去,不带莫楠去。”
莫吉大声嚷着。
莫安康笑着答应。
莫楠平淡的内心并没有因为两人的对话而有丝毫的起伏,她甚至没回头,步伐闲散地往二楼走。
莫楠知道自己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从小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德行,她自觉自己已经习惯,甚至能做到满不在乎。
可听着楼下透着刻意的欢声笑语,她还是控制不住心烦意乱。
她戴上耳机,调出单词,把音量开到最大,开了灯坐在书桌上,逼着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都定在面前这本印满单词的本子上。
可她心思还是忍不住飘了出去,她一把将本子甩到了门上。
本子没几页纸,重量轻,发不出什么动静。
倒是楼下关门的声音惊天动地。
一声巨响过后便是平静。
莫楠坐在桌前,看着扑上层橘黄光芒的纸业,脑子里闪过的是杨牧年满是烦躁的脸庞,和他标志性的鸡窝头。
莫楠偏科严重,去年期末,英语考了年级第一,数学都没及格。
杨牧年为这事操了不少心,又是做思想工作,又是单独出题给她补习。
到头来数学成绩还是雷打不动地差,又因为那段时间的分心,英语也下降了。
这样的变故可把杨牧年吓得不轻,连夜去找学校英语教的最好的老师要来了这套资料。
她听季冬说上过一嘴,这套资料是他拿空气炸锅去跟人家换的。
莫楠想着想着,脑子里又蹦出了任北的话。
她轻笑了声,垂头低语:“真是个爱管闲事的老师。”
她站起了身,移动脚步去把散落在地的资料都捡了起来。
手机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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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声莫楠瞥了一眼,看着备注是“妈”。
她犹豫几秒,选择接听。
她还没说话,那边先传来一阵哽咽:“男男,妈妈过得苦啊。”
莫楠有些心累:“怎么了?”
“我跟你张叔叔结婚这么久了,他还一直防着我,我说要把我们现在这套房子留给你妹妹,他死活不同意,非要留给他那两个不争气的女儿,到现在为止,我在她心里面都还是个外人……”
她一刻不停地诉说着自己遭遇的不公,莫楠不会安慰人,就只有默默地听。
这也正合了李兰的意,她此刻要的不是谁的打抱不平,她就是单纯想发泄。
她吸着鼻子:“我都想好了,我现在多存点钱,过几年我就重新买套房子,就写你妹妹的名字,就写她一个人的,谁都别想抢,不然以后你妹妹怎么办,有套房子以后嫁人都有底气……”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莫楠思绪却飘到了别处。
这个房子前段时间刚装修过,她后妈说这是她给自己留的后路,以后她弟弟结婚了,城里那套房就给他,她弟就去城里住,她跟她爸就搬回这里住,给她弟弟腾地方。
莫楠当时想不通她们的想法,为什么在孩子还在读小学的年纪就规划这么多。
但在此刻她脑子里就一个想法
我呢?
好像没有人为我规划过什么。
她没有真的想要争抢个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落寞。
他爸爸把她当成垃圾,不想沾染半分,她妈妈从小就把她当成挡箭牌。
莫楠小时候她爸就爱喝酒打牌,她妈怕被她爸骂,都是让莫楠去麻将馆
她在呛鼻的白烟,和父亲因为输钱破口大骂自己丧门星的谩骂中长大。
现在她又成了她妈的垃圾桶。
平时十天半个月没有消息,只有受了委屈无人诉说的时候才会想起她。
她不需要自己的意见,只需要自己的倾听,她只想宣泄。
她的精力有限,没说多久,控诉完之后就挂了电话。
莫楠看了眼时间,十七分钟。
五分钟在哭诉,十二分钟都在规划她妹妹的未来。
期间没提过她一句。
要真提到了,她才是受宠若惊。
莫楠盯着手机发了会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提笔准备在那不厚的资料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莫楠。
其实她最开始叫莫男的。
这个名字带着希望与期待,希望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
至于为什么要改成莫楠。
那还多亏了姚月。
他们是这么说的,在自己上户口的时候姚月非要跳出来说她问过对门算命的瞎子,男这个字不好,会破财。
她奶奶信这些,连夜改了名。
后面就成了“楠”
但她们叫的还是“男男”。
可能姚月知道她不喜欢这个小名,所以从小到大都在喊她莫南瓜。
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条消息自动弹出。
[深夜投毒]
莫楠看着这条消息,开了窗,靠着房间里照出的光,看到了站在楼下的姚月。
莫楠笑了:“干什么?”
她仰头提了下手里的袋子:“知道你家里没人,怕你饿死了。”
“你是来看我死没死的吧。”
“对呀,”她拖腔带调道:“没死就下来吃,烤红薯,程今枫烤的。”
”你去希希家了?”莫楠爬在窗口问。
“你能别总问废话吗?”
莫楠笑声止不住:“希希怎么样了,她一直不让我去看她。”
“大姐,外面很冷哎,”姚月缩了缩身子:“你能先开门让我进去吗?”
“不能。”
“没良心啊你。”
莫楠笑着,一蹦一跳跑下楼,去给她开了门:“几个?”
姚月把还带着雾气的袋子扔给她:“两个。”
“都是我的。”
红薯有些烫,莫楠吹了两下。
姚月一脸无语地看着她:“胖死你。”
15. 六月橘
莫楠昨天晚上睡得早,但闹钟响起的时候,她依旧觉得没睡够。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下了床,穿衣洗漱。
失魂落魄地走到校门口精神气都还没回来。
“莫南瓜,怎么没精打采的?”
季冬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她身旁:“不会是因为一会要考试被吓到了吧?”
莫楠淡定摇头:“从来就没怕过这个。”
“我还挺怕的。”简寻阳又在他另一边冒了出来:“我都没好好复习过”。
两人一左一右把莫楠夹击。
季冬笑了声:“你那成绩还有下降的空间吗?”
简寻阳跟着笑:“但我进步空间也大,我只要及格我妈都会把我供起来,你要掉下前三,看你姐不砍死你。”
“靠。”
这话扎了季冬的心,他做作地捂住胸口,表情夸张:“你们记得来给我收尸,多烧点纸让我在下面做富豪。”
说着就往莫楠身上倒,莫楠没接,一把将他推开。
他跟个不倒翁一样又弹了回来。
莫楠:“闪一边去。”
他装出一副柔弱样:“我需要安慰。”
莫楠面无表情:“你需要去死一死。”
“最毒妇人心,”季冬抹去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求菩萨保佑我进前三。”
简寻阳毫不留情地开始嘲笑:“我们得相信科学,别净整些封建迷信。”
季冬挑眉:“比如?”
简寻阳自信一笑:“哥昨天买了两块新骰子,保我这次及格。”
莫楠:“……”
季冬难以置信:“你这他妈的叫相信科学?”
“怎么就不算了?”
“神他妈的科学。”
简寻阳耸了耸肩:“反正我不相信那些神神鬼鬼的。”
“对,你相信骰子,看你运气有多好,能选对几道题。”季冬边说,边撕开巧克力棒的包装咬了一口。
莫楠瞧见了,直接道:“吃什么呢?”
他把东西咽下去后才回话:“巧克力棒。”
“给我掰一半。”
季冬听着立马下手,看着没能做到长短相同的巧克力棒,他思索片刻把短的那一块递出去。
莫楠不接:“我要多的那一半。”
“你吃少的。”
“我要多的。”
“多的那一半我咬过了,你要不嫌弃的话……”季冬把明显长出一段的巧克力棒递出去。
莫楠没犹豫,去拿了少的那一半:“我嫌弃。”
“靠!”季冬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你嫌弃我,你忘了咱俩小时候吃一碗饭的情谊了?”
“……”莫楠:“你要不提醒我的话,我都忘记小时候你带我去偷狗饭这件事了。”
季冬瞬间语塞:“我怎么知道那是狗,谁知道姚月家狗的饭都比我吃得好。”
“小问题,”简寻阳说着就把他使用你剩下的那半巧克力提起来就放进了嘴里:“你阳哥不嫌弃你。”
“土匪。”
走进校门,快要分别,莫楠才想起书包里的伞,拿出来递给季冬:“你弟的伞,你还给他。”
季冬看了眼:“他昨天给你的是这把伞吗?我记得没这么新啊。”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莫楠就知道他有意在笑话自己:“伞坏了,你的预言成真了行了吧,把伞还给他。”
“你自己还呗。”季冬说:“我们又不是一个班。”
“你们住一块儿啊。”
“那你们还一个教室呢,”季冬没帮这个忙:“自己还。”
开学后全校来一次模拟考是多年来的传统,主要目的还是以成绩为标准再次分班。
这次按照上次期末考的成绩安排的考场座位。
莫楠被安排到了第三考场,她一直跟三这个数字挺有缘分的,从入学以来就在三班,没上升也没下降。
简寻阳总说,周围的人成绩都千变万化,自己这样稳定的状态还挺难得。
比起自己的稳定,和常年固定在前三名,永远在第一考场的季冬,简寻阳这一年来的成绩,肉眼可见地往上涨。
就比如以前他的考场永远徘徊在倒数,现在直冲第四考场。
考试考了两天,莫楠趁着休息的时间去季冬和简寻阳所在的考场转过,但没看到任北的身影。
想来他是因为期末没有成绩应该自动分到了最后一个考场。
再次见到他是在考完后的学校门口。
集会刚宣布解散,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如同潮水一般,往门口涌出。
天气已经逐渐变得炎热,人一多,又因为都迫切想跑出去而挤在一起,产生的那些说不明的怪味着实有些难闻了。
莫楠没想去挤,想往旁边躲,还没有所行动,两只手就被人架了起来,她左右看了看,看到站在自己两边,默契般拖着自己手往外走的季冬和简寻阳,她脱口而出:“你们病又犯了?”
季冬拖着她走在前头:“走啊,放学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我为什么要去挤?有什么好挤的,”莫楠奋力争脱开两人,不想去凑这个热闹:“看你们这样,考得不错啊。”
“我不行,”季冬听着自己松了手:“你们知道的,我这个寒假一直在吃喝玩乐,书都没翻过几页,我肯定完蛋。”
莫楠想搭话,抬头看到一道身影,步伐迅速,利落地躲开人群,直往外冲。
“任北。”
莫楠下意识喊出了口。
“二冬,还真是你弟,”简寻阳也看到那道快要消失在人群的人影,笑了声:“看样子,他考得不怎么样啊。”
季冬抬头想看的时候,人已经走没影了,他张口就来:“他那是胜卷在握的表现。”
简寻阳笑了笑没说话。
“别光说别人,”季冬问:“你俩考得怎么样?”
简寻阳:“听天由命。”
莫楠:“稳定发挥。”
两人同时抬目看了她一眼,季冬笑道:“你要正常发挥,英语老师前脚刚当着众人表扬你,数学老师后脚又得把你拉到办公室,问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
季冬听完接过话:“到时候老杨又得为这事儿急得抓耳挠腮。”
“哎”
两人同时叹气,异口同声
“可怜的老杨。”
莫楠摇头:“他一天到晚愁的事太多。”
“但数学,我真的尽力了。”
“那你再接再厉,总有一天你会追上我的,我在前方等着你,”季冬立起了腰:“不说了,我追小北去了。”
莫楠:“……”
她手往后偏,想去拿书包侧的伞,但刚碰到伞的边沿她又把手收了回来。
“对了,你这几天不一直在找小北么,说要还他伞”季冬说:“给我吧,我帮你给他。”
莫楠身子偏了点,有意将书包侧的伞挡住:“我忘教室了,明天我自己给他。”
季冬没多问,转过身招了下手:“那行,走了。”
“好。”
“你这不是有把伞吗?”
简寻阳瞥见她书包边上的伞问。
莫楠心上发虚:“这是我自己的伞,任北的我忘教室了。”
见他还要开口问个什么,莫楠先下手为强提问堵住了他的嘴:“我有点好奇希希没有参加考试,她回来了在哪个班?”
“还是我们班吧,”提起程今希,简寻阳总是很专注,立马将刚刚的插曲,抛之脑后:“她那是特殊情况,她住院的时候老杨就说过这事……”
__
考试刚一结束,学校所有老师出动,加班加点批改试卷,在第四天一早成绩就挂在了公告栏上。
那地方一大早就人满为患,莫楠他们几个没去挤,而是找了个没监控的地方,打开了手机,翻看提早得知消息的同学发在群里的排名。
“可以啊莫南瓜,英语又是年级第一。”季冬说着还不停扒拉屏幕:“数学怎么又这么点儿?”
莫楠只是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大概知道了成绩后就没再看:“被你这个年级第一夸,还真有些脸红。”
简寻阳手放在屏幕上,又缩小,缩小又放大,反反复复:“你是丝毫不提你数学刚过及格线的事儿,你偏科还真是有点严重啊。”
“你也好意思说别人,”季冬收了手机:“你及格了吗?”
简寻阳勾起嘴角自信一笑:“除了英语,其他都及格了。”
“全都是擦着及格线的,”季冬说:“但凡少了一两分你都得完。”
“你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一种本事。”
“有本事你英语也及格呀。”
“我也搞不明白”简寻阳郁闷摇头: “我哪天没有拼命复习,哥都学成这样了,英语还没及格,亏我考前还跟我妈放下大话。”
“没事”,莫楠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你妈心里,六十分算及格,更何况你考了六十二呢。”
“我那是不服气,”简寻阳百思不得其解:“我长这么大就从来没见过季二冬认真学习过,小时候天天放学去掏鸟窝,长大了就往网吧钻,这样还能次次考第一。”
“没办法,”季冬满面愁容,说出的话有些欠:“智商就摆在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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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楠听不下去,给了他一掌,简寻阳直接给了他一拳。
“我就奇了怪了,你平时吊儿郎当的,不是偷鸡就是摸狗,我还真没见你认真学过,这什么情况?”
“什么偷鸡摸狗,这是我的天赋,加上我的努力。”
莫楠细细想了一下,几人中玩心最重的人是季冬,从小一起长大还真没见他在学习方面刻苦过,但成绩一只很稳定,可能有些人就是有天赋。
莫楠想着微微仰头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但看到他嘴角含笑的样,最终还是闭了嘴,又把头垂下去。
“你努力干什么了?”简寻阳追着问。
“挑灯夜读。”
“吹吧你。”简寻阳没信:“你挑灯上分呢吧”。
“我才几天没玩游戏,你段位都甩我几条街了。”
“好吧,我承认,我从来没努力过,”季冬双手一摊:“这就是天分,你们不要太过于嫉妒我。”
简寻阳听不下去了,一脚踹了下去。
季冬大笑出声:“你这就是嫉妒我,你在嫉妒我的才华。”
“我在嫉妒你这不正常的脑子。”
莫楠看着追逐的两人,说了句“幼稚”后,重新打开了手机,从第一排仔细往下看。
看到第十五个名字的时候莫楠的视线定住了:“你弟弟考得也还不错。”
“基因吧,我们家族的人都这么优秀。”
“吹吧你。”简寻阳停了手走过来:“不过你弟才这名次,我以前还真是高看他了。”
季冬偏头看他:“怎么说?”
“你不在我们班你不知道,这几天你弟耳朵估计都被那几个老师夸得发烫了,”简寻阳摸了摸鼻尖:“说他是大城市来的就是不一样,学霸,以前的学校多牛逼,他成绩多好什么什么,你弟又老高高在上的样,拽上天了,我以为他会跟你抢第一呢。”
季冬叹了口气:“虽然我们家的天赋世代祖传,但是我天赋最佳,他追我还是欠点火候的。”
他说着笑,忽感后背发凉,他装着满腹不安抬头,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楼梯上的任北。
他手搭在扶手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几人。
估计是因为背后说人闲话被抓个正着,季冬心里虚得都不知道怎么反应,嘴角牵强地往上扯。
“都是开玩笑的。”
任北没回复,甚至没回个表情,转了身,慢慢往上走。
听着头顶传出的声响莫楠和简寻阳才反应过来。
同时抬了头。
莫楠只看着他即将消失在拐角的身影,有些疑惑他从哪冒出来的?还是一直都在?
“刚刚那是小北吗?”季冬笑容有些僵,开始自我催眠:“不是吧。”
莫楠点头
“他都听到了?”
莫楠摇头。
“应该没有”,季冬坚定道:“我说话的声音那么小。”
“你要按声音来算的话,那他肯定听到了,”莫楠手往上指了指:“你刚刚的音量,别说他刚才走过来的楼梯口了,往上数四楼都听得到。”
季冬郁闷了会,不多,也就半分钟,头顶的忧愁立马烟消云散。
“还是有好事的,我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回去能跟我姐交差了。”
对于季冬姐姐迟迟待在家里的事莫楠觉得奇怪:“你姐还没走?”
“没走”。
“不是要考研吗?”
“没考上”
说完他又补了句:“你们可不许在她面前提这事”。
“没空,”简寻阳抬了下手:“我前不久还在我妈面前吹牛,今年英语肯定及格,结果话说早了。”
“寻阳,大家都知道,你妈对你的要求分就是六十,六十二,”莫楠再次伸手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够了,够了。”
“楠啊,”简寻阳深深叹了口气:“比起季冬的狗屎运,我还是羡慕你,没人过问成绩。”
莫楠听着这话,悄声把手缩了回去。
季冬:“我也羡慕。”
简寻阳轻笑了声,气得说不出话。
莫楠不理解:“你都考七百了你有什么好羡慕的?”
“你不懂,我压力大,我奶奶和姐给予希望,你们不会懂的。”
简寻阳学着刚刚莫楠的模样,拍了拍季冬的肩膀:“这种被众人寄予希望的事儿她不懂,兄弟懂你。”
季冬双手重重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好兄弟。”
“难兄难弟”
“但有一点我们不一样,我英语及格了。”
简寻阳笑容逐渐变得牵强:“滚。”
“好”。
16. 六月橘
莫楠回家的时候天还阴着,雨随时都有要落下的迹象。
她进了屋,看到王贵琼打了声招呼就想直接上楼,看到她套上了外套,戴上了帽子,忍不住问:“奶奶,你上哪去?”
“这不是快下雨么,你二冬奶奶那腿疼的毛病又得犯,你姑前段时间给我买的膏药,我用着还不错,我给她送点去。”
莫楠看了眼已经彻底黑下的天:“您眼睛不好,天这么黑,别去了。”
“那是不行,”王贵琼态度强硬:“你是不知道你何奶奶的腿一到下雨天得疼成什么样,地都下不了。”
知道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莫楠无力叹气:“我是说我去送,您别去了,别像上次一样摔了。”
王贵琼听完默了会,可能觉得有理,把手里的袋子递了过去。
还没接过手莫楠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膏药味,她把书包随手挂在了扶手上才去接。
“那我走了。”
“带把伞。”
她边说边往楼上走。
“不用奶奶,”莫楠喊住她:“我马上就回来了。”
“不行,要下雨了,别一会儿淋感冒了”,王贵琼边说说边佝偻着身体往上走。
莫楠看出她腿疼的老毛病也犯了,怕她多跑,腿承受不住,连忙说:“奶奶,我有伞,您快回屋睡吧,别管我了。”
说完怕她不信,抽出放在书包侧的伞,晃了两下。
见她手里真有东西李贵琼才停住了脚。
乌云压城压了一整天,雨在晚上的时候倾盆而下。
雨水落在窗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让人听着烦躁,又静不下心。
窗户半敞着,冷风携着泥土的腥味直往屋里钻。
任北闻着这味道,胸腔积起一股恶心感,胃里一阵翻腾倒海。
在气味与噪音的双重打击下,他终于受不了,笔尖落在纸上写下的不再是工整的字迹,他用尽全力胡乱画。
直到纸张被画得面目全非。
耳边的手机不停震动,他沉默看了眼上面的名字。
“妈妈”两字钻入眼底,心头的烦躁被恐惧所覆盖,胸腔那股想吐的感觉愈加浓烈。
他不敢犹豫,忍着不适接通了电话。
刚一接通,手机里穿出一阵刺耳的谩骂。
“任北!这次考试你怎么搞的!你有好好复习吗?才考第十名,说出去丢死个人,要是我,我都没脸活着。”
“人家都说老家的试卷比城里的简单,你表哥一天课都没补过的人,你跟他考同一套卷子你都考不过?”
“你说你有多笨,我以前给你报的那些一对一的班都白报了是不是!我天天省吃俭用的给你报这个班那个班,为了你这个学习的事情我费了多少精力,求了多少人,结果你就拿这种成绩回报我的?你说说我养你有什么用?”
“我都付出这么多了你还比不上你表哥,还是你脑子本来就不正常,你是傻子吗?”
她情绪一上来,除非自己说完,否则没人能插得上嘴。
任北把手机声音调小,将手机盖在桌面上,面色麻木地看着只有声音冒出,但没有丝毫温度的手机屏幕。
“你说话啊!你说你这种人活着干什么?!”
她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砸在任北头上,他在一瞬间成了哑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默默听着。
她的声音喊到沙哑,有些受不住了,手机里传出一道平复情绪的喘息声。
“你外婆呢?手机打了十几个都不接,买个手机干什么的?当摆设?”
过了几秒,见没人答,她的火气又上来了
“任北!你哑巴了!”
“外婆……”任北脑子轰鸣一片,他有些找不到自己的所以,但因为对方的怒吼他不得不强行回应:“外婆在房间。”
“把手机给你外婆拿过去。”
任北听着命令,提着手机去敲响了隔壁的门。
家门的速度有些慢,季娜失去了耐心,不停催促,大概过了三分钟,何丽华才把门打开。
她单手扶着墙,看着任北,笑问:“小北,怎么了?”
任北嘴角扯了一下,没能带起笑容。
他再次失声,只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何丽华刚接过手机,季娜的声音就炸了出来:“妈你在干什么,给你打那么多电话都不接。”
“娜娜呀,”何丽华没有在意她的态度,反而因为她打来电话而笑得欢喜:“你怎么想着打电话呀?”
“我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任北。”
任北听着两人的对话,往后退了点,想逃离的感觉愈加浓烈。
“小北啊,”可能是因为声音太小,何丽华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小北这孩子很乖,回家还帮忙洗碗扫地,就是不怎么吃饭,难怪长这么瘦。”
“妈,别说这些没用的,你知道任北这次考试考成什么样了吗?”
“知道,”何丽华冲任何北抬了下头,眼里带着夸赞:“这孩子也考了个第一。”
任北听着心虚地低了头。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鄙夷的冷笑:“一个班级第一,有什么好值得说的,季冬不考了个年级第一么,你问问他,他还有没有脸在那个家住下去,他看着他表哥的时候心虚不虚。”
这声笑,这句话,远比窗外的风,要寒人心。
“你把电话给他,我要问问他好不好意思。”
听到这话,任北的脊背再度崩紧。
话都讲到这儿了,何丽华也听出了不对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我刚刚让孩子去帮忙买点东西,家里鸡蛋没了。”
“妈,”季娜的埋怨声瞬间响起:“不是我说你,现在任北都高二了,马上就高三了,这种紧张时刻要以学习为重,你别老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使唤他,有时候您还是要知道点轻重。”
“行行行,”何丽华边应着,边给任北使眼色让他先回房间。
任北转了身,没片刻犹豫,直往屋外走。
走后重重关上了门。
屋子里何丽华不知道怎么按开了扩音模式。
季娜一激动起来便会不顾形象地大吼。
即使隔着一道门,任北也能清楚听到她的埋怨声。
“一个男孩子,那么怂,跟他爸一样,我当时就是瞎了眼了才跟了他爸,老的耽误我半辈子,现在换小的来耽误我了。”
“话不能这么说,”何丽华提了声音:“两口子说什么耽误不耽误的。”
“谁跟他两口子?他巴不得跟我离婚,离呀,我不怕,我告诉你妈,房子车子他带不走,孩子他也带不走,我就要跟他耗,看谁耗得过谁。”
何丽华叹着气:“你们也不怕影响了孩子。”
“就是怕影响他,才把他送回你那去的。”
“我争的这些全都是为了他。”
“你也不能太过分了。”
“妈,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你为什么总是帮他说话?”
“任北他爸人挺不错的,老实,你心气也别太高……”
后面的话任北听不下去了,他盖上帽子,跑下楼,毫无顾忌地冲进了倾盆大雨中。
没走几步,全身被淋得透湿。
沾着冷雨的衣裤紧紧贴在皮肉上,让每一步都变得无比承重。
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跑,跑到一座立着两排路灯的桥下。
看着那排盏微弱的亮光,他莫名停住了脚步。
他望着最亮的那盏,愣愣地站着。
站了许久,雨水都冷意渗透进了骨髓。
任北受不了,冲着频繁炸开水花的江面大喊出声。
“废物!”
“你有什么用!”
“你活着干什么!”
“你该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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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你该永远消失!”
雨落下的声音过于响亮,将他的嘶吼覆盖彻底,得到掩饰的任北彻底丟掉了所有,仰头,嚎啕大哭。
他哭到眼睛发疼,嗓子沙哑,可心中的压抑,沉重并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释放。
他抹掉眼泪,转过身。
视线里出现一道模糊的身影,他眼里包瞒了泪,只能勉强看出是个打着蓝色雨伞的人影。
他先是愣了几秒,反应过来瞬间慌神。
他抹开了脸上夹杂着眼泪的雨水。
对面的人影慢慢变得清晰,认出那人是莫楠,任北的羞耻感达到了顶峰。
莫楠长了张小圆脸,五官线条都小巧偏圆钝,原本是张亲和力十足的脸,可因为眉眼间透出的冷淡,让人看着不好接近。
她淡漠的眼神在此刻让任北感到无比刺目。
火气烧上脸,踱步跑到她面前,厉声威胁:“不准说出去!”
莫楠感受着他的逼近,心里没有升起丝毫恐慌感,他说着威胁的话,可双眼通红,睫毛被泪水打湿,泪眼汪汪的样不但毫无压迫感,还透着股楚楚可怜。
“我不会说。”
“最好是这样,不准说出去。”
莫楠不喜欢他威胁人的语气,更不喜欢他命令般的话语。
“我说了,你敢把我怎么样。”
虽然知道这句话很欠,但她还是说了。
任北愣了一瞬,眼眶再度湿润。
莫楠感觉他眼泪又要下来了。
意料之外的是,他没哭,只是抿了一下冻得惨白的嘴唇,低声问:“你想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莫楠没听明白。
任北顿了口气:“你要怎么样才不说出去?”
“你打算用什么来堵住我的嘴?”莫楠问。
“我……”他有些语塞,低头,湿漉漉的头发盖住整个额头,也挡住了眼睛。
他声音渐低:“你想要什么?”
莫楠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逗你的,我还没那么闲。”
这话使他抬了头,湿润的眼睛里带着难以置信。
“你要回去吗?”莫楠举伞的手往上抬了一点:“送你。”
任北偏了头:“不用。”
“这么喜欢淋雨呢?”
“不要你管。”
莫楠没气,也没答,转过身,朝着桥上走。
等耳边没了脚步声,任北才重新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任北意识到了什么,立马追了上去。
“你去哪?”任北追上她就问:“是不是去找季冬?”
“嗯。”
“你去找他干什么?”
看着他的慌张样,莫楠已经猜出他是怕自己去告诉季冬刚刚发生的事。
看来他还挺在意自己脸面的。
“我去给何奶奶送点东西。”
说完怕他不信,还提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口袋,增加信服度。
看到袋子的那一刻,任北才松了口气,但没松完:“我跟你一起,刚好我也回去。”
莫楠点了下头:“都行。”
雨渐渐有变小的迹象,但依然密集。
两人走了一段路,看着淋着雨“负重前行”的任北,她还是于心不忍:“要不一起打?”
“不用。”他的回答冷冽又果断。
莫楠想了想:“打吧,这本来也是你的。”
“我没有这样的伞。”
“有的,”莫楠解释道:“你上次借我那把伞,我不小心弄坏了,这把是买来赔你的。”
话音刚落,任北身子靠得离她近了些。
他一点点挪动脚步,最后彻底钻到了伞下。
他身体紧绷,抬着头,目视前方,连一丝余光都没有留在莫楠身上。
感受着他传出的冷意,莫楠觉得他应该冻得不轻。
17. 六月橘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下这么大的雨,你这是跑哪儿去了?”
何丽华看到淋湿的任北,瞬间忘记腿上的疼痛,跑到卫生间抓着毛巾就赶忙跑过来把毛巾搭在他头上。
意识到她要帮自己擦,任北觉得别扭,接过毛巾:“外婆,我来吧,我自己来。”
“快,快,快回屋换件干净的衣服。”
任北点头,走回屋关门时藏在湿发下的眼睛往上一抬,锁定在莫楠脸上。
莫楠没躲闪,脸色淡定地对视回去。
任北脸色一愣,立马回头关上了门。
“楠楠,你跟小北一块回来的?”
莫楠听音回头,看着忘向自己的何丽华笑了笑:“何奶奶,我奶奶让我给您送点膏药,她说下雨了,你腿肯定又疼了。”
“哎,谢谢你外婆哦,”何丽华眼圈泛红:“这时候还想到我,也麻烦你下这么大的雨跑一趟。”
“没事,”莫楠扶着她坐在椅子上:“腿要疼了就别站着,坐吧,我帮你把膏药贴好。”
说着就熟练地撕开包装,本就不大的客厅瞬间被一共中药味包裹。
莫楠凭借着记忆找到位置:“这疼?”
“是这,就是这。”
“好。”
莫楠小心翼翼贴上,刚站起身就看到靠在房门口,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季冬。
“大半夜做梦捡钱了?”莫楠拇指和食指摩擦两下,试图将膏药上带下的胶水摩擦掉。
“我在屋里是说听到你声音了,”季冬站直身子:“大半夜来干嘛?”
“你大半夜还不睡?”莫楠没答反问。
“我奋笔疾书呢。”
莫楠笑了声:“不是天才吗?天才都是不需要学习的,你还起来奋笔疾书干什么?内卷啊?”
“我也不想,”季冬也不顾忌有长辈在,直言道:“刚刚开了两把游戏,玩嗨了,想睡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作业一个字都没动。”
莫楠知道季冬这人,虽然贪玩,但做事儿向来有分寸,不管玩到多晚,该完成的任务和作业都会完成。
“混小子,”何丽华直接拍在了他脑袋上:“整天就知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看你能考上个什么大学。”
她打得不重,季冬觉得不痛不痒:“奶奶,这次考试我考了第一,年级第一呀。”
何丽华不屑地冷哼一声:“你那都是运气。”
“行行行,”季冬顺着她道:“我那都是运气,还有我这绝顶的天赋。”
“我看你这些能靠到什么时候。”
“能靠一时是一时。”
“你就不能跟你姐学学?”何丽华实在是看不惯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你姐姐当时高中的时候学成什么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一个爹妈生的,又在一起长大,怎么就这么不一样?”
“好了好了,奶奶,”季冬安抚着她的情绪:“我一会儿就去把作业写了。”
莫楠:“你好好写,我先走了。”
“别走了呗,这么晚了就在这睡。”季冬说
“对楠楠,”何丽华也跟着挽留:“这么黑又下着雨,今天晚上就在这里睡了,你睡楼上啊,你季云姐也在楼上。”
莫楠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起皮的天花板。
季冬家住在最高的楼层,顶楼以前是个天台,前房主用来都用来种点小菜,养点花。
在季冬姐姐要高考那一阵,为了不让她分心,何丽华专门找人在上面隔出了一间房间。
本来只是用来学习的,但听季冬说她姐经常学到凌晨,所以干脆就住在上面了。
后来毕业了,回来也习惯在上面睡。
莫楠摇头,婉拒他们的好意:“算了何奶奶,我书包那些全在家,明天再回去拿,然后去上学挺麻烦的。”
季冬拍了她一下:“我明天骑车送你去拿呗。”
莫楠想了想:“我刚刚走过来的时候没看到你的车。”
“怎么可能,”季冬不愿相信:“我爱车好好在车棚里放着的,我害怕明天早上有人把我的车堵在里面,我专门放在最外面的,是不是天太黑你没看清?”
莫楠不敢肯定,但是她也只是晃了一眼:“可能是没看清。”
季冬得意地笑出声,还没得瑟两秒何丽华打断他:“你那车刚刚让阳阳借走了。”
季冬:“……”
简寻阳,你个畜生。
莫楠忍着笑:“看来我眼神还不错。”
“好了,莫南瓜你回去吧,”季冬摆了下手:“没有车,明天我也得起早,要跟着你去你家把书包拿了再去学校,那我不知道几点就得起床。”
“你送送楠楠啊,这么黑,一个女孩子,回去多不安全。“何丽华这一掌直接拍在他的屁股上。
这次用了力,季冬被打得跳了一下:“我又没说不送。”
“我送。”
这突然冒出的声音让几人同时一愣。
莫楠顺着声音转了头,任北换了件干净的白色卫衣,头发依旧湿润,盖在额头上,只露出了一半的眼睛。
尽管只有一般莫楠也捕捉到了他眼目里那一丝慌张。
他在害怕。
害怕自己跟季冬单独相处时,说出刚刚的事。
自己明明都答应他了,不会说,居然还这么害怕,他是得对自己有多不信任。
还是自己长了一张骗子脸?连基本的信任都不给自己留一点?
这么想着,莫楠心里还真有点不是滋味。
见三人都不说话,任北立马找补:“刚刚她送我回来的,我送她回去。”
“你能找到路吗?”季冬先开口问。
任北低了点头:“我还没蠢成那样。”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季冬接着说:“你人生地不熟的,我怕你一个人回来走夜路不安全,我去送算了。”
任北听完,立马抬了头,语气中带起了坚定:“我能找到路。”
季冬没有继续争:“那你送吧。”
“带把伞。”何丽华说:“外面还下着雨的。”
说完就准备去阳台里翻伞
“奶奶,您就别找了,”季冬提醒着说:“咱家伞全是坏的。”
“有总比没有好。”
“何奶奶,”莫楠见她走得艰难:“我有伞。”
“你那就一把,那一会儿小北回来还得淋雨。”
“那把伞就是任北的,他送我回去,一会儿带回来正好。”
这话听着有理,何丽华没再继续往外走。
下了楼,雨已经彻底停了,莫楠收起伞,小幅度晃了两下上面的雨珠。
刚下过雨,冷空气环绕在侧,久久无法散去。
路边的灯都蒙上了一层青色的雾,看着有些模糊。
两人走了一路都没有话。
“你怕我把刚刚的事告诉你哥才送我的?”
莫楠先开口打破僵局。
“一半。”
他的回答简短,但莫楠神奇地听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一半是怕自己跟季冬提起刚刚的事,一半真的是因为自己送它回家,他不想欠人情,所以送了回来。
“你给外婆送的什么膏药?”
他难得先开口替问。
“治类似于风湿病那种的吧,”莫楠说:“一下雨何奶奶就容易腿疼。”
“难怪她今天一直一瘸一拐的”。
他小说喃喃了句,随后提了点声音:“一会儿麻烦把这药的链接给我。”
“我没有,”莫楠如实道:“这是我姑姑买的,我还真不知道。”
他顿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莫楠静了片刻才说:“有机会了我帮你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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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愣了愣,随后抬头看向她:“谢谢。”
莫楠摇了下头:“不用谢。”
他的头发慢慢变干,藏在头发下的眼睛露了出来。
是双标准的桃花眼,在没有烦躁情绪的情况下异常好看。
“你跟季冬关系很好?”
他问。
莫楠觉得这话废,不顾雨水会打湿鞋袜,直接踩在了地上的水坑里,脚下立马炸起一片水花:“我跟他不熟。”
任北皱了皱眉头:“他是你男朋友?”
“他是我大侄子。”
任北紧皱的眉头彻底舒展不开:“你嘴里没实话。”
莫楠浅浅一笑:“你嘴里也总问些奇葩的话。”
“抱歉。”
莫楠握住雨伞,把手背在背后:“你这不是能好好说话么。”
任北对她的话不赞同,辩解道:“我每天都有好好说话。”
“嗯,”莫楠点头:“就是总顶着一副全世界欠你五百万的表情。”
任北脸上的疑惑感加重,莫楠看着他的表情变化,觉得有些不可思:“你自己没意识到?”
他继续否认,这次语气明显比上一次果断:“我没有那样。”
莫楠忍不住笑了:“好吧,你说你没那样就没那样吧,你高兴就好。”
“我不高兴。”
他阖了阖眼,冷淡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落寞,他低声重复:“我今天一点都不高兴。”
莫楠停住脚看着他:“因为我?”
见她没动,任北也没再继续走,定住脚步,但没说话。
“我也没做什么吧?”
莫楠开始认真回忆,自己刚才确实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他干嘛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莫楠。”
“嗯?”
“别告诉别人。”
他话没说劝,但莫楠听懂,无奈叹气:“你已经强调很多遍了。”
“你真的不会说出去?”他毫无安全感地确认着。
“真的不会。”莫楠不厌其烦地保证着。
“你也不会告诉季冬?”
“你为什么总担心我会告诉他?”
任北脱口而出:“因为他是你大侄子,你们俩比较亲近”。
莫楠“噗嗤”笑出声,半天停不下来。
“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任北问。
莫楠笑得眼眶湿润:“怎么了?你还想回去之后继续在手机上问我这个问题吗?”
她举了一下手:“我保证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不是,”任北又把头低了下去:“想你知道膏药在哪买的之后给我发个链接。”
莫楠没有拒绝,摸出手机扫码,添加了联系方式。
任北把莫楠送到了门口,就站在那儿没进去,但也没立马走。
莫楠:“你回去吧,我到了。”
任北执拗地看着她:“我等你进去了再走,刚刚外婆让我把你安全送到,你进去了才算安全。”
莫楠轻轻叹了口气,刚想摸出钥匙开门,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退回去,把伞递出去:“伞还你。”
任北垂目看了眼:“这不是我的伞。”
“你的伞被我弄坏了,这是我赔你的。”
莫楠脑袋卡顿了一下,她怎么记得这话自己跟他说过呢?
任北还在犹豫,莫楠直接把伞塞在他手里:“快拿回去吧,外面怪冷的。”
任北握住伞:“嗯。”
“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任北手里握着的伞紧了紧,目送她进屋后才慢悠悠转身走。
莫楠洗完澡,刚钻进被窝,手机里弹出来任北发来的第一次消息
[别说出去]
莫楠:“……”
他这是疑心病晚期吧!?
18. 六月橘
莫楠是个起床困难户,不管头天晚上睡得再早,第二天起来还是困成一摊烂泥。
强烈的困意让她失去了思考,她迷迷糊糊,凭借肌肉记忆起床洗漱,出门,然后慢悠悠走进行尸走肉一般的大部队。
人群里不缺兴致勃勃,精神抖擞的人,但一脸茫然与怨气附体的居多,莫楠属于后者。
“楠楠!”
轻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莫楠没听太清,宕机的脑子刚要开机,双肩被一道力往下按了一下,接着重量移到了背上。
程今希跳到她背上,激动地抱住她的脖子:“楠楠,我想死你了。”
她很轻,没什么重量,莫楠轻轻松松就能把她背起。
听出是她的声音,莫楠反手在她腿上拍了一下:“想我你还不让我去看你。”
程今希跳回到地面,跑到她面前笑容灿烂:“你不知道,我手术完的样子可丑了,我不想让你们看到我很丑的样子。”
莫楠看着她:“是吗?”
“是的呀。”
程今希很小的时候就检查出有先天性心脏病,八岁的时候动了场手术后活动范围肉眼可见缩小,到最后直接变成了两点一线,不是学校就是家。
可能是因为不常出门的缘故也可能是常年药不离身的缘故,她一直都很白,也很瘦。
前两个月病情复发,进行了二次手术,惨白的面色,是一种大病初愈的病态白,白得不健康。
脸上也没挂多少肉,消瘦的脸颊上像只贴了一层单薄的皮。
莫楠心里泛酸:“那为什么简寻阳就可以去?”
“他不听我的,”程今希拉着她的手晃着,像个给家长撒娇的小孩:“我不让他来他还是会偷偷来的,你最好了,我说什么你都会听的。”
“我不好,”莫楠说:“是简寻阳太不要脸。”
程今希凑过去,头靠上她的肩膀:“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话说一半从口袋里摸出两包包装花哨的饼干:“吃不吃饼干?”
“不吃。”
“黄桃味的。”
“自觉放进我兜里。”
“哦。”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我现在是铁人……”
--
可能是淋了雨的缘故,任北昨天半夜就开始发烧,请了半天假,去医院打了一针才有所好转。
等来的时候,旁边空洞的位置突然堆满了书籍。
椅子上还挂上了个粉红色的包。
正当他还疑惑是不是谁把位置换过来了,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因为不喜欢人的触碰,任北眉头下意识皱起,转身看清了拍自己的人。
面前的人长得有些消瘦,脸色也不怎么好,可脸上的笑容轻快:“你是不是任北,季冬的弟弟。”
任北还没来得及疑惑,何朝升从后门冲了进来,看到站在面前的人,放缓了脚步,离奇地收起自己的大嗓门,轻声细语问:“程今希,你的病好了?”
程今希?
这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听到过,应该还不止一次。
任北带着满腹疑问再出现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嗯,”对面的人点了点头,笑容加深,伸出手:“何朝升,吃不吃糖。”
“糖?”他轻笑了声,显然觉得这东西是哄小孩的,不怎么想接,但看了眼她瘦得不成样的手,他还是不忍心,一把接过:“谢了。”
程今希摇头:“不客气。”
说着又从口袋里抓了把糖递到任北面前。
任北垂目看了一眼她手心里花花绿绿的糖纸,摇头:“不要。”
“拿着吧”程今希以为他是因为不好意思:“我还有很多。”
”不要。”
她往前走着:“拿着吧。”
“说了不要。”
任北不停往后退,心里逐渐烦躁,以至于她伸手把糖往自己口袋里塞的时候,下意识掀了下手躲开,声音提高:“说了不要,你听不懂吗。”
可能是预感到这动作的危险,程今希往后退了两步,脚下一滑,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只听到“砰”的一声。
闹腾的班级瞬间安静。
看着倒在地上,疼得拧眉但依旧笑着说“没事儿”的程今希,他心顿了一下,懊恼无比。
刚想道歉,喉咙突然一紧,一道力握住了他的喉咙,呼吸被堵在了喉咙口。
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挣扎。
他艰难睁眼,看到简寻阳不知何时穿在了自己的面前,双手拽住自己的领口,以往总是挂在嘴边的笑容消散,眼里燃起的是狠厉的怒火:“你小子活够了吧。”
“寻阳别打架,”程今希连忙站起来:“放开,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跟他没关系,你放开。”
她跑过来拍了两下他的手,对方也没有松手的意思,但力没开始那么大了。
任北感觉到了他的松动,用了劲,挣脱开他。
空气重新回归到口腔,他大口呼吸着,短路的脑子重新恢复了思考。
周围不知道何时围满了人,那些看戏的眼神各色各样。
抬头,面前是目色猩红,额角青筋暴起的简寻阳。
任北脑子“咯噔”响了一下。
简寻阳在这,一般有简寻阳在的地方她也会在……
他偏头,目光穿过人群,最后准确锁定在人群中央冷眼漠视着自己的莫楠身上。
任北看着她冲破人群跑到程今希面前,不停检查着她的身体,嘴里说着担忧的话。
可抬头看着自己时,目色却冷如冰霜。
这种带着恨意的冷漠眼神任北从小到大见了不少,到了这里,这里的人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见自己第一面表露最多的也是这种目光。
他已经习以为常,心里激不起一丝波澜。
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莫楠脸上看到这种眼神,那一瞬间,心像跌进了无底洞,一股未知的慌张感遍布全身。
先是恐慌,后面又觉得莫名其妙,他有什么好怕的,怕莫楠不相信自己?怕她跟别人一样远离自己?
他甚至想立马冲过去解释。
任北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他真的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最后他也没有行动,没有解释,一声不吭。
他转身往人群相反的方向走。
他率先一步孤立所有人。
出乎意料的是,上体育课时简寻阳再次把他堵在了走廊。
任北浑身的警惕心提起,还没开口,躲在简寻阳背后的程今希跳了出来:“嘿,任北。”
任北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们想干什么?”
她眉宇间带起愁容:“我们是来道歉的,今天上午的事情,对不起,是我自己没站稳,总觉得再这么僵持下去就显得我太那个了。”
任北没听懂:“什么?”
“就是如果不解释清楚的话,就显得我特别……特别茶,”程今希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寻阳也不是故意的,他以为是你推我了,真的很对不起。”
任北听着这话,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一声不吭的简寻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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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对自己的敌意他第一天就感受到了,他对谁都笑脸相迎,偏偏对自己冷眼相对,他也没多在意。
“真的对不起。”
“你别说那么多遍,”简寻阳看不下去她的小心翼翼:“他爱原谅就原谅,不原谅就算了。”
“别这么说,”程今希靠近他后压着声音道:“明明就是我们的问题。”
任北不想继续搭理,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后面传出稀稀碎碎的脚步声。
任北猜出来了,如果自己不回话,这两人估计得一直跟着。
他回头:“嗯。”
程今希愣了几秒,随后反应过来,笑容再次覆盖全脸:“你原谅我们了?”
“嗯。”
“谢谢。”
“你们能别跟着我了吗?”
“不跟了,不跟了。”程今希拉起简寻阳的手:“我们不跟了。”
觉得耳边能再度恢复清静,任北身上的烦慢慢消失,可想起那双冷漠的眼神,烦躁感又再度席卷全身。
心中莫名开始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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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今希今天摔那一跤摔在了腿上,在确定没有破皮,只是青了一块,并无大碍后莫楠才松了口气。
队伍刚解散就去小超市买了两瓶冰饮料让她敷着。
“刚刚到处没看到你和简寻阳人,你俩上哪儿去了?”
莫楠撕开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问。
“去跟任北道歉了。”
“道歉?”莫楠不明白:“为什么要去道歉?”
程今希叹了口气:“寻阳今天这么激动是以为我摔倒是任北推的。”
莫楠愣了愣:“难道……不是吗?”
她和简寻阳金教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程今希在热情地发糖,任北没收,甚至不厌烦地抬了手,紧接着程今希就倒了下去。
说实话她那时候挺气的,长这么大周围不管谁连重话都没跟程今希说上一句,任北居然敢动手。
“你为什么也这么以为?”程今希不明白:“任北这个人很凶吗?”
莫楠反思了几秒:“那倒也没有。”
“我觉得他人挺好的吧,”程今希自顾自说:“他是冬冬的表弟,大家以后肯定会一起玩的,我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闹得这么僵……”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莫楠思绪却不由自主飘到了外面
脑中开始回闪起刚刚被人群围在圈中的任北,他的表情无助又无辜。
莫楠心里开始不好受,顺手抓起放在花坛上的冰水:“我先回教室了。”
今天天气好,出了点太阳,但不燥热。
这么好的天,又是体育课,所有人都在外面活动,极少有人愿意在教室里呆着。
但任北是个例外。
见到他的第一眼莫楠就猜出他是个不好动的人。
果不其然,每次上体育课,他都得躲着上楼。
这次也不例外。
教室里面空荡荡,他坐在最后一排,写字写得认真。
认真到莫楠走到他面前他都没反应过来。
莫楠低头看着他已经写了一半的卷子,目光移到最上方:“榣江三中期末……”。
任北听着她发出的动静才抬了目。
莫楠垂目与他对视:“这不是学校发的卷子。”
“跟你有关系吗?”
他话里又带起了刺。
莫楠摇头,把已经解冻出水珠的水放在他桌上。
“干什么?”
“请你喝水。”
“不需要。”
19. 六月橘
莫楠不知道自己又哪句话惹他不快,她没答,放下水准备走。
脚还没抬起来,任北看出了她的举动,立马直起腰,迅速开口:“为什么要请我喝水?”
莫楠这事还需要理由,她回头:“想请。”
“你是来道歉的?”
莫楠没明白:“我道什么歉?”
“因为你今天冤枉了我”。
他顿了顿:“你今天肯定也以为是我推了她。”
他的解释并没有让莫楠解惑,疑惑感反而加重,她甚至觉得无辜:“我话都没说上过一句。”
“我看出来了,你就那意思,”任北笃定道:“如果不是简寻阳,那冲过来揪我领子的人就是你。”
莫楠瞬间哑言,以当时的气氛程度来看,她是有点那样的冲动,不说去抓着打他几下那么夸张吧,但是去瞪几眼,吼几声还是有可能发生的。
“不喝你的水。”
任北把水给她推了回去,声音骤降:“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毕竟我们也不是很熟,”莫楠顺着他的话如实道:“我不大了解你”。
“你承认了,”任北抠着字眼不放:“你承认你以为是我推她了,我在你心里人品是有多烂才会跟女的动手。”
看着他逐渐激动的情绪,意识到自己的做法确实有些过分,莫楠轻叹一口气:“不好意思。”
任北火气一顿,突然的道歉,让他不知道怎么反应,过了许久才问:“你是在道歉吗?”
“嗯。”
他头扭到了一边,余光还时不时往她身上落,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看不出来。”
“……”莫楠偏头看他:“那对不起?这样说行吗?”
他目光收回,高抬头颅:“不接受。”
莫楠没法了,抬脚离开。
任北等半天没等到后话,转头看到人都已经走到门口了。
火气瞬间烧到头顶:“你就这么走了?!”
他奋力控诉着:“你的道歉根本没有诚意,只存在于口头!”
莫楠有些无奈,停住脚转头看着他:“那我要做出什么实际行动才能证明我的诚意?”
任北蹙眉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过了几秒他反应过来不对劲,双目一瞪:“是你在道歉还是我在道歉,居然还让我自己想!”
“我想不出来。”莫楠说。
“你根本就没有认真想。”
莫楠看着他气鼓鼓的脸觉得这人生气的时候幼稚的像个小孩儿。
这么想着忍不住笑了声。
“你笑什么?”
任北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检查完没有问题,抬头看到那人还在笑,他心里有些不踏实:“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莫楠憋着声音,笑得说不出话,只有摇头。
“别笑了。”
任北几个大步靠近她:“不准笑。”
“听到没有。”
“听到了。”莫楠因为想憋笑,但实在忍不住,说话说得磕磕巴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任北恼火了:“让你不准笑!”
莫楠知道这么笑下去会不礼貌,她吸了一下鼻子,终于把笑意压了下去。
刚一收声,耳边传出一阵小而闷的声音。
“别笑了,求你。”
莫楠偏头看到任北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头低了下去,她目光下意识从他脸上移到了耳朵上。
他的耳朵又红了。
莫楠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声音里带起了保证:“我不笑了。”
任北瞥了她一眼:“你发誓。”
“你怎么还信这个。”
“快。”
莫楠按照他的话说:“我发誓。”
任北还不信:“拿你最重要的人和事说。”
这个问题可把莫楠难住了:“我没有特别看中的人和事。”
“怎么可能?连对你最重要的人都没有?”
“你有吗?”莫楠反问。
“当然。”
“谁?”
任北张了张嘴,可半天没发出一点音。
莫楠看出来了:“你也找不出来?”
“朋友。”任北说。
“还有呢?”
他再次失声。
抬眼看到莫楠一直盯着自己,他脸上莫名发烫:“是你发誓还是我发誓?”
莫楠觉得无辜:“我确实找不出来。”
顿了几秒她又换了话语:“好吧,我也非常看重我的朋友,如果我再笑你的话,我最好的朋友季冬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挫骨扬灰。”
“……”任北:“他真的是你的朋友吗?”
怎么感觉像仇人。
莫楠一个劲点头:“他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我很看重他。”
任北没信,但也没继续追究下去。
走回位置,把已经散去凉气的饮料塞到了书包里。
离下课还有一段时间,莫楠躲在走廊下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看着任北的微信头像。
是一片白,分不清是白云还是白雾。
她思索了会,把备注里的任哭包删掉,重新打字
任北小公主。
天没晴多久,下午的时候天色就沉了下去,雷在天上闪了半天,雨也没落下。
风刮得大,下课不少人趴在走廊上看热闹。
本来就不宽敞的走廊,因为围满了人而变得拥挤。
各色声音堆积在一起,闹哄哄的。
“敢问是哪位仙君在此渡劫!”
“哪个渣男在这儿瞎发誓呢。”
不知道是谁说出了玩笑声,引起一片哄笑。
莫楠对这种热闹向来不感兴趣,但程今希从小就爱往人多的地方钻。
她就这么被拉到了走廊。
“看着天是要下雨啊。”
简寻阳挡在两人前面勉强挡了些风。
但没有挡彻底,风还是将莫楠耳边的碎发吹得四处横飞:“你妈今天还来学校外面摆摊吗?”
“如果不下雨的话,她肯定会来。”简寻阳说。
“这个天一看就是会下雨的,”程今希问:“阿姨应该不会来吧?”
“她肯定带着侥幸心理”,简寻阳说出了他对他妈的了解:“遇到这个天肯定没多少人出摊,她能来占个便宜,少点竞争。”
莫楠:“那放学我们去看看。”
简寻阳:“好。”
“哎呦我服了。”季冬挤开人群钻了过来。
“冬冬。”程今希笑着跟他打招呼。
季冬被她的笑容感染,浑身的烦躁被冲散,他跟着勾起嘴角:“嗨,希希。”
“你来我们班干什么?”莫楠问。
这话让他的烦躁再次覆盖全身,他一掌拍在简寻阳肩膀上:“我来找这傻逼拿我的车钥匙,你们班人什么情况,在外面吹风傻不傻?”
“看热闹啊,”简寻阳说:“这么大的风,几年都没遇到过一次,还光刮不下雨。”
程今希接着问:“你们班没人出来看吗?”
风有些大,走廊又太吵,季冬不得不加大音量:“别说几年难遇的大风了,就是地震也别想把那些屁股粘椅子上的人震出教室。”
“哟,”简寻阳竖起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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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一班不愧是清北班啊。”
“少废话,把钥匙还我,”季冬:“让你给我送过来你不送,都不知道怎么的,我刚刚往这走的时候,总感觉那雷要打在我身上一样。”
莫楠听到这话觉得不可置信:“这么邪门儿?”
“就这么邪门,这雷像追着我打一样,”季冬说:“我都觉得我今天是不是要羽化成仙了。”
“狗屁,”简寻阳笑了:“你对着哪个姑娘乱发誓了吧?”
季冬有心玩他,看了眼程今希,似笑非笑道:“我不像你啊。”
“你在那瞎叫唤什么?”简寻阳几乎没思考,直接给了他一拳,然后闪到程今希面前,在她耳边低语道:“这小子被雷劈傻了,别信他的话。”
程今希被他两人的互动逗得笑出了声。
雨还是在放学前一刻下了下来。
似乎是被云阻拦得太久,在冲破云层的一瞬间,它好似报复性地,连贯地往下砸。
砸在地面上噼里啪啦响作一片。
凹凸不平的地面在一眨眼的功夫就积起了一个又一个水坑。
放学铃一响,简寻阳迅速站起身,但被拖堂的老师给骂了回去。
他只能无奈坐回去,听着外面的水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终于在讲完安全与作业后,讲台上的老师宣布解散,简寻阳立马冲了出去。
程今希紧随其后,但被莫楠拉住,她把伞递到她手上:“把伞打好,别一会儿淋雨感冒了。”
程今希接过伞点头。
三人赶到杨梅平时摆摊的位置时,发现一条路直下去就她一辆铲车在那孤零零立着。
季冬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手脚麻利地帮忙收东西。
“妈,”简寻阳感到无力:“这种天气你怎么还出来摆摊?”
听着他的指责,杨梅狼狈又无措搓了两下手:“我就想这种天气肯定没人出来摆,可能生意会好一点,我就想在下雨前收摊,但没想到这雨说下就下。”
“好了,别说,先收了。”简寻阳说着就蹲下身收拾地上的东西。
杨梅看着他淋得透湿的身体开始心疼:“对不起啊阳阳。”
他低着头:“别说这些。”
“阿姨,”莫楠扶了她一下:“先收拾吧。”
杨梅被喊回了神,刚刚抬头程今希就把她罩在了伞下。
“希希,你别管我,”杨梅推脱着:“你别感冒了,这伞这么小,你自己打着。”
“没事阿姨,”程今希没动,也不管被淋湿的胳膊,依旧将罩盖住她的身体:“这伞挺大的。”
这雨拍在身上不冷,带着温度,因为过大,砸在脸上还有些疼。
目前的几人顾不得此时的疼痛,分工合作,迅速收拾。
莫楠提起装着调味料的桶,可能是心一慌就容易手忙脚乱,也可能是沾了番茄酱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手上一滑,桶直接掉在地上,里面的瓶瓶罐罐摔了一跤。
她有些慌,赶忙蹲下身子。
头顶的雨消失了,耳边的雨声也变得沉闷,一只白澈的手伸到眼前她没抬头就已经猜出了手主人的身份。
抬目果然看见同样蹲下身的任北,他迅速将地上的调味品捡起来放在桶里。
站起身的时候把伞放在了莫楠脚边。
莫楠抬头看着他步伐利落地走到餐车前,也不看上面有多少油渍,直接学着简寻阳的动作,把东西往车底下塞。
简寻阳看着他,顿了几秒,没说话,收拾的时候继续动起来。
两人没有多言,更没有过多的对视,但这几日的隔阂却被这闷热的雨水在悄无声息间冲走。
20. 六月橘
雨势渐大,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虽然有些手忙脚乱,但好歹人多,收拾起来也没花多少时间。
简寻阳抹掉脸上的雨水,看着任北真诚说了句:“谢了。”
任北正低头看自己被浸泡在雨水里的鞋子,闻言抬了头,静了几秒才回:“不用谢。”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入夏的缘故,携带着雨水的风吹在身上并不冷,两人对视两眼估计还是觉得尴尬,纷纷别开了头。
简寻阳坐上了三轮车:“妈,希希,你们先去超市那避避雨,我把车停一边去。”
此时的任北倒不知道干什么了,低头左右看了看,半天反应不过来该做些什么。
莫楠握着伞靠近他,虽然这雨带着温度,但也不能一直淋着。
感受着她的靠近,任北下意识崩直了背,面对她的对视没有躲闪,反而直视回去。
“我也帮忙了,”被遗忘的季冬跑过来:“怎么没见你说跟我说谢谢?”
简寻阳摸了摸口袋想找钥匙:“你怎么什么都要?”
“那你也不能区别对待。”
简寻阳仰手:“大耳巴子要不要。”
季冬摊开手:“给点正常的东西。”
简寻阳直接把三轮车钥匙拍他手上:“把车给哥骑上去,这是给你最大的恩赐。”
“滚蛋啊你。”
两人还在争争吵吵,另外四个人就已经靠着两把伞往超市走。
杨梅三步两回头:“阳阳,别在雨里站太久会感冒。”
“寻阳。”程今希看着还站在雨里疯闹的两人,担忧地喊了声。
莫楠也回头提醒:“季冬瓜,快点。”
可能是注意力放在了季冬身上,风一吹,手上没了劲,任北人又高,手微微往旁边一歪,伞架直接撞在了他脑袋上。
“哎呦喂。”
莫楠反应迅速,立马把伞往上抬。
任北头发被扯得抽疼,他不是个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感受到疼痛的那一刻,五官立马走到了一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因为怕悲剧重演,莫楠举起手,把伞举高。
任北张了张嘴巴,应该是想说什么的,但看到她高举伞的样子觉得有些滑稽,话被吞下了肚,嘴角却在无意识中勾起。
莫楠看着他嘴角的变化,有些怀疑,他是在笑吗?
他笑什么?
也就几秒,任北嘴角的弧度骤然拉直,这速度变化的太快,快到让莫楠觉得他刚刚的笑意都是自己的错觉。
任北从她手里接过伞,伞轻松盖在两人头顶。
莫楠看着离自己脑袋有点距离的伞,不禁感叹,长得高就是好。
几人在超市房檐下站了一会,看着雨有停了的迹象,续集在房顶的雨滴,顺着房檐一点点往地上滴落。
莫楠站着无聊开始发呆,看着雨滴准确无误地掉进一个小水坑里。
看水坑的大小和位置,应该是日积月累,被雨水生生砸出来的。
旁边的身影突然动了动,莫楠转头看到任北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了手机,对着水坑找角度。
他往前走了点,莫楠看到了他手机里的画面。
手机镜头对着水坑,小幅度摆动着,终于他找到了合适的角度,按下了快门键。
雨滴掉进坑中,炸开细碎水花的画面被定格在屏幕中。
莫楠不懂拍照,只知道好看和不好看。
从画面和色调上来看,这张拍的还挺有意境。
莫楠:“你拍得很好。”
面前微微弯着腰的身子明显一颤,他没立马回头,而是缓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身。
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复杂,让人捉摸不透。
莫楠思索了几秒,反应过来,可能是刚刚自己偷看他的手机,他不怎么高兴。
偷看别人手机这种行为确实很不礼貌。
她下意识解释:“不好意思,我刚刚就随便瞥了一眼,不是故意去……”
意识到自己在为自己刚刚做的错事开脱,莫楠闭上了嘴。
毕竟是她做错事在先,没什么好推脱的。
她闭上了嘴,对面的人也静了声,半天没开口。
等莫楠疑惑去看他时,他又立马将身子转了过去。
莫楠觉得完蛋了,真是把人得罪了。
“阳阳,我得快点回去,”杨梅想到了什么,拍了拍手:“家里的鸡还在外面。”
程今希立马把伞递出去:“那寻阳,你跟阿姨快回去吧。”
简寻阳没接,担心问:“你没有伞怎么回?”
”我骑车送希希回去,”季冬说着给任北递了个眼神:“小北,你先走,希希家离这不远,我送了她再来接你和莫南瓜。”
任北没回头,只是简单回复了句:“随便你。”
没人反对,聚在一起的几人三三两两地离开。
雨已经彻底停了下来。
莫楠走在路上,收了伞,用力在空中抖了两下,确定没留下什么雨水后才给任北递过去。
“你拿着吧,”任北没接:“一会可能还会下雨。”
莫楠抬头看了看暗沉的天,抬得太急,眼睛被头顶的路灯晃了一下。
她闭了下眼:“应该不会,我走快点”。
手举了半天,没人接,有些干。
莫楠不得不把手缩回去。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路,安静半天,出声打破寂静的是任北一阵轻咳声。
莫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身上湿润的衣服,虽然几人动作快,没淋多久的雨,但雨太大,半分钟里外都得淋得透湿。
她偏头看到套着同款湿润校服的任北,吸了吸鼻子:“看来靠季冬是靠不住了,还是靠我们自己走快点走回去把衣服换了,不然明天得在医院躺一排。”
任北听着话,冒出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简寻阳家里还养了鸡?”
虽然觉得这话接得奇怪,莫楠还是没犹豫,如实回答:“嗯,他们家住在城边,有自己的地,养鸡什么的都很方便。”
“离学校远吗?”他又问。
“远。”
“但没见他迟到过”。
“起得早,”莫楠说:“你要好奇放假了可以去看看,他们家自己种了不少果树,好玩的好吃的都挺多的。”
说着想起他总拿手机拍照的事,补充道:“他家那一片都是那种老房子低楼层,环境还不错。”
“放假一起去玩?”任北偏头看她:“你也去?”
“当然”,莫楠笑了笑:“我们经常去玩。”
“嗯。”
这声过后他又不出声了。
果然,他不怎么会找话题,虽然谈话间还是容易因为突然的话题断裂而尴尬,但他的话语间好歹不再带刺,能够和平交流。
季冬是莫楠快要到家是才骑着车来的。
他直接将车停在两人边上,顺手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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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在车头上的干毛巾给两人扔过去:“希希给的,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们赶紧擦擦。”
“她可能高估了你,”莫楠握了握手里的毛巾:“不知道你的速度追上来,我们头发都被风干了。”
“我那是正常速度,你以为谁骑车都跟你一样当火箭开呢,”季冬整理了一下姿势往前坐了点:“上来吧。”
喊半天两人都没动。
“走吧”。莫楠对着干愣着的任北抬了下头。
“先送你回去。”任北说。
“我马上到了,不要折腾,你们快回去把衣服换了吧。”
任北没听,依旧没动。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季冬感到无语:“有这功夫,早到了,这有什么好谦让的。”
“你俩一起上吧,我把莫南瓜先送回去,然后从她家后面那条小路直接回家,这车坐两个人又不是坐不下。”
“不愿意跟你们挤一块儿。”
莫楠抬了下手,没回头,直往家的方向走。
岭川县已经一只脚踏入了夏季,一场雨过后天有了闷热的感觉。
莫孝恩在镇上开了家水果店,因为这个原因,莫楠从小就实现了水果自由。
最近的枇杷正在大量上市,她姑昨晚上就送来了两大袋。
送得太多,实在吃不完,这东西又不经放,王贵琼就让莫楠拿去送朋友。
莫楠不想一个一个送,直接发了个消息让他们几个在季冬家等着,她直接提过去。
刚走上街道,手机响了,手里提的枇杷太多,她不太想理会,奈何这消息发送频繁,让人无法忽视。
莫楠憋着气,走到路边,把枇杷放在地上,按开手机一开。
全是来自季冬的轰炸。
岭川小夹子:[呼叫呼叫]
岭川小夹子:[你是不是要过来了,往南街走,去何朝升那帮我领个快递]
岭川小夹子:[看到了吱一声,哥不喜欢高冷的女人]
莫楠:“……”
她往下滑了滑,看到消息堆里还夹着一条简寻阳的消息。
六中酷富帅:[听二冬说你要去何朝升那取快递,那傻逼把我卷子背回去了,你帮我带过来]
莫楠大翻白眼,心里骂得脏,可还是提起两大袋枇杷往回走。
何朝升小姨在这附近开了家文具店,也收快递,放假他常在店里帮忙。
莫楠走到店门口,双手不得空,她只有别扭地用胳膊去掀面前的塑料帘子。
“莫楠?”
莫楠听着声音抬头,看到站在门口同样打包小包的杨牧年,她没感到丝毫意外。
杨牧年不是本地人,平时都住学校宿舍,学校离南街远,但他每次买点文具什么的总来这买,每次来就跟进货一样,从来不会让自己的双手空着走出店门。
大家都看在眼里,对原因也都心知肚明。
他只是想为何朝升贫困的家庭尽一点绵薄之力。
岭川县不大,一点风吹草动就能闹得人尽皆知,放眼望去只要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就没谁会不知道何朝生他妈当年外出打工,没出去几年却大着肚子回来。
顶着流言蜚语也要把他生下来。
可没两年就出车祸去世,何朝生是被她小姨一手拉扯大的,两人日子一直过得贫困。
杨牧年知道他们家的情况,所以不管在生活上还是学习上都对何朝升处处照顾。
可何朝升对他的照顾貌似挺抗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