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三年被休弃,弹幕剧透她被渣》 第一章弹幕出现,一片真心喂了狗 【哇,这部小说终于拍成短剧了吗?女配选角看起来还挺贴人设的。】 容姝抬手刚要叩响厢房大门,眼前突然闪过一片金色光晕,随即密密麻麻的文字在她眼前呈现。 她手一顿,眼底一片惊诧,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诡异文字,容姝下意识伸手去探,却摸了个空。 【没猜错的话,现在剧情应该是容姝要撞破男主和妹宝的好事了吧?可惜可惜,容姝要是没敲门的话,估计今晚祁安华和夏夏就能成事了……】 【也不一定吧,这个时候祁安华心里还有容姝,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认清真心。】 【容姝也挺可怜的,跟祁安华少年夫妻,但她根本不懂祁安华想要的是什么,说到底我们夏夏和祁安华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灵魂伴侣!】 【什么少年夫妻?容姝和祁安华还没同房还能叫夫妻吗?我们男主的身子可是妹宝的,其他女人碰不得!】 看着眼前文字一行行闪过,容姝隐隐看懂了他们所说的内容。 原来她所在的世界,只是他人笔下的文字。 她的人生,只是一幕早已被人规划好的剧本吗? 容家三代武将,容姝身为镇国将军嫡女,十五岁嫁入祁家,与祁安华少年夫妻恩爱甚笃。 旁人都说他们门当户对,艳羡他们夫妻情深。 因为祁安华要考取功名,容姝也应了他三年不生孩子,让他专心读书,可谓是知心贤淑。 可如今这些弹幕却说,她容姝只是一个配角,她的夫君,会在不久后的将来,将她休弃,与另一个女子恩爱一生?! 至于弹幕中所说的“夏夏”,容姝知道她是何人。 三月前,祁安华外出狩猎,从郊外带回一个被人追杀的女子,一直养在府上。 姜夏出身农家天真烂漫,与京中规矩古板守旧的贵女不同。 自打姜夏入府,向来森严寂静的侯府,也时常响起了欢声笑语。 公爹为人守旧,对姜夏无甚好感。 但婆母却对这个打破森严率性活泼的女子极为喜爱。 就连祁安华,看向姜夏的目光也时常充斥温柔。 容姝也曾疑心,但三年夫妻,她不肯将祁安华想到坏处。 可如今眼前这些文字,却将她编织的美梦,一点点击垮击垮。 “世子,别这样,这还是在府上呢……” 直到房中一声羞涩的嘤咛响起,传入耳中的同时,容姝瞬时如遭雷击。 伴随着姜夏的低吟,是祁安华浓重难掩的喘息声。 与祁安华夫妻三年,容姝虽然没有夫妻之事,但是她也不是不知道男人只有在情动难抑时,才会发出这般声响。 原本容姝还对眼前这片弹幕有所怀疑。 但里面祁安华的声音,却铁证一般令她不得不信,心中仅存的希冀也彻底破灭。 容姝紧咬着苍白不已的下唇,心跳却一寸寸减弱。 今晚吃饭时,姜夏一时失言惹了老侯爷不悦。 容姝此刻是来给她送饭菜的。 但听着里面的声音,她终究将手放下,转身离开。 可在转身之际,托盘中的碗碟碰撞发出声响。 房中两人的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容姝心头一紧,知道自己怕是要被发现了。 下一刻,房门被人打开。 祁安华带着一身匆忙出现在门口,脸颊分明还带着情动后的潮红。 他拢着有些凌乱的衣衫,眼神慌乱漂浮不定。 “阿姝,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弹幕一片沸腾。 【天杀的容姝坏我夏夏好事!没看见祁安华憋得都不敢挺直腰板吗?】 【哎,谁让男主重情重义,这会儿还对发妻有感情呢,要不是容姝管他管得太厉害,我们夏夏还没机会上位呢。】 眼前弹幕飘过,容姝趁机瞟了一眼祁安华。 的确弓着腰不敢直身。 想来祁安华刚才与姜夏耳鬓厮磨,若不是她来搅和,今夜他们怕是真要成事了。 “我看姜姑娘方才没怎么动筷,怕她夜里饿肚子,便想着来送些饭菜,没想到世子也在这。” 容姝只觉得胃里翻腾涌动,甚至祁安华看她的眼神都让她恶心。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敷衍开口。 祁安华眼中心虚一闪而过。 “方才席上父亲训斥了姜夏,我怕她心中想不开,路过时便来安慰了几句,正打算回书房呢。” 【你明明就是专程来安慰夏夏的!要不是容姝过来捣乱,你都打算一整晚不走的!】 【就夏夏那小腰,也不知道她经不经得起男主的折腾,想想都……嘿嘿嘿嘿嘿】 容姝抽空看了眼弹幕,大胆的字眼看得她心头愈冷。 她相伴三年的夫君,还真是把她当傻子蒙骗。 安慰几句,都安慰到床榻上了?真是可笑。 只是此刻容姝无心拆穿他的谎言,她脑子乱的很,需要回房仔细盘算。 她胡乱应付着,“嗯,还有三月便是科考了,世子是该好好温书。” “方才我已将你书房文籍整理好,今夜应当够用了。” 容姝下意识开口,却没察觉祁安华的脸色一寸寸变冷。 【来了来了,又来了!一听见容姝说这话,就像听见我爸妈催我学习,别说男主了,换成是我也得烦死!】 【容姝也没什么大错,本来觉得她被休还挺可怜的,但听见这话,就一点也不觉得她可怜了,活该!】 【整天跟个老妈子一样唠唠叨叨让男主温书,换谁听了不烦?】 【说吧说吧,说多了男主早晚休了你,还是我们夏夏善解人意,迷得祁安华无法自拔!】 容姝看着弹幕出现的文字,竟是说她像老妈子? 祁安华也是这样觉着的? 到头来,祁安华休她的理由,只是她会催促祁安华温书上进,不如姜夏善解人意,整日陪他游山玩水? 侯府三代袭爵,到祁安华这一代,已经走至末尾。 他若不考取功名,将来他的孩子无法袭爵,终将沦为一介平民。 老侯爷深知这点,日常督促祁安华要上进。 自打容姝嫁入侯府,也整日陪伴祁安华温书,只盼他考取功名。 如今科考在即,仅剩三月,老侯爷极为看重,甚至不许他们夫妻同房,免得乱了祁安华心神。 让祁安华温书考取功名,分明是整个侯府的要求。 可祁安华,却将这全归罪在她的头上吗? “容姝,我也是人,不是铁打的磨盘,白日已在温书了,夜里还要温书,你是想要了我的命吗?” 祁安华眸色一冷,方才还带着心虚的目光,此刻已满是冰冷。 第二章弹幕剧透,良言难劝该死鬼 容姝家世高贵,又是贤明在外的高门贵女,与她成婚,祁安华曾是做梦都能笑出声的。 可成婚三年,当初那个宛如瑶池仙女的白月光,如今也成了胸口挥之不去的白米粒。 他舍不得,心中却也难掩厌烦。 他生来不羁,最不屑功名利禄,容姝身为他的妻子,却不能与他心意相通,整日逼他温书上进。 这一点上,容姝的确不如姜夏。 “让世子上进温书是侯爷的命令,世子这般说,叫妾身无地自容了。” 容姝知道,祁安华整日读书必定心情烦闷。 往常被他唠叨几句,容姝总能耐着性子将他哄回书房。 但自打能看到这片弹幕后,容姝始终坚持的念头突然就垮了。 祁安华早晚是别人的夫君,她何必还在这辛辛苦苦,为他人做嫁衣? 这会儿姜夏也踏着小碎步出来了。 方才与祁安华耳鬓厮磨一番,她早汗湿了衣衫,换了一套衣裙才敢出门见人的。 一出门瞧见两人这般氛围,姜夏便笑着开口调和。 “容姐姐,你在京中长大严守规矩,可做人还是要灵活些,世子每日读书已经很辛苦了,你何必还给他压力?” “世子已经定下明日去上林书院请教夫子,今夜休息好才能养足精神不是?” 姜夏语气欢快,如一只解语花,瞬时便让冷脸的祁安华松了眉头。 往常容姝并未在意。 但在看见弹幕后,她也的确发现了。 从前心中眼里都只有她的祁安华,如今看向姜夏的目光,也愈发温柔了…… 【我们夏夏可真是个小机灵鬼,跟全家说是去上林书院,其实是和祁安华逛街游山玩水啦!】 【半个月前,夏夏也是用这个借口跟祁安华游船,两个人感情进展神速。】 【根据剧情,明天夏夏就要和祁安华互诉心意,只等着容姝作死被休了!】 看着眼前弹幕,容姝忍不住眉头一蹙。 她猛地想起半个月前,祁安华说京中有大儒宣讲,离家七日未归。 那时容姝还日夜担心,怕他在外面吃住不顺心。 可原来在她提心吊胆时,祁安华竟在外面与姜夏游山玩水,真真是满腔的心思喂了狗。 她就算对着一条狗细心教养三年,都能换来一声喊。 给祁安华还平白得了抱怨。 “那真是辛苦世子煞费苦心,但愿三月后科考,世子能不辜负全府所托吧。” 容姝袖下的双拳紧攥,强忍着才没在脸上表现出来。 她倾心托付三年的夫君,侯府上下期待万分的世子,姜夏只用了三个月,便将他带上歪路。 【不是,这容姝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书里也没写这段啊?编剧新加的剧情?】 【我怎么感觉女配有点不对劲?她看男女主的眼神怎么不太对劲?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发现又能怎么样?夏夏和祁安华才是天生绝配,容姝知道了正好可以早点退出,免得我们男女主还要误会。】 看着弹幕一边倒地偏向姜夏,即使容姝再洒脱,可心还是被拧成一团似的作痛。 分明她与祁安华才是结发夫妻,为何偏要成为别人笔下的罪人? 她孝顺公婆,期待祁安华能出人头地为家族争光,结果到头来被人指摘,简直可笑。 祁安华自然听得出容姝的语气,本就阴沉的面色愈发难看。 “容姝,你如今对我的怨气还真是不小。” “那就如你所愿,科考之前,我会命人将被褥搬到书房,不会再踏足你院中一步,这样你可满意了?” 说罢,祁安华愤然甩袖离去。 姜夏急急追了上去。 月色苍凉下,容姝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觉得有几分可笑。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罢了…… 垂下眼,容姝不再去看二人,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看吧,女配自己作死把祁安华惹生气了,还得是我们夏夏小宝贝去哄。】 【说真的,要不是女配自己作死,祁安华才舍不得放弃三年夫妻情分,请女配再接再励,给我们小情侣制造甜蜜独处空间!】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要让女配失望了,因为三个月后,祁安华甚至压根不会参加科考,他可是有男主光环的,以后会在夏夏的陪伴下,有大机遇出人头地,到时候女配就等着哭吧,看她现在怎么作死。】 容姝回房后,便屏退了身边所有人,将弹幕上的文字一条条看得仔细。 初嫁给祁安华时,他也是意气风发,誓要摘取状元之位光宗耀祖。 容姝以为,夫妻本该一体同心,便日夜敦促陪伴了三年。 可姜夏一来,祁安华便忘了他原本的志向,就连她敦促祁安华温书也成了罪过。 容姝不知道弹幕所说的大机遇是什么,也不懂何谓男主光环。 她只知道祁家袭爵风光不过三代。 如今祁家朝堂上已无多少子弟,就连当初与容家结亲都是高攀了。 祁安华若不刻苦上进,子孙后代终将沦为平庸。 她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所图一切也是为了祁家。 这就是她沦为罪人的原因吗? 看着弹幕一条条飞速划过,容姝沉下心。 既然祁安华迟早要与姜夏结成连理,不如她先下手为强。 与其等着被休弃遭人耻笑,不如尽早和离,与这样的人多纠缠,害的只是自己。 容姝见过广阔的天地,只是因为母亲的嘱托,和对祁安华的那丝情义才困于后宅。 可这么轻易的和离,反倒是便宜了他们,容姝耗费三年,总得从他们身上讨回来些什么。 她是将军府的女儿,是正经三媒六礼八抬大轿迎娶进侯府的妻子,这么灰溜溜的离开,岂不是让人看轻了她容家女儿。 容姝心中愤懑时,突然看见一条弹幕划过。 【感觉祁安华和容姝感情破碎的时间点提前了,那是不是男女主感情事业进展也会提前?】 【别的说不准,但男主只能等霍瑾死后才能接他的位置,反正也就不到半年的事,那时候容姝肯定早就已经下线了。】 瞬间,容姝心中摒却了方才一切念头,只双目惊愕地看着那条弹幕。 霍瑾……未来会死? 身为当今皇叔摄政王,霍瑾坐拥千万兵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是沙场上令敌军闻风丧胆的杀神。 霍瑾正当壮年,又身手敏捷,怎么会轻易死了? 更重要的是……还有半个月,霍瑾便要带病出征北域,她的父亲便是霍瑾的副将。 若是霍瑾遇难,那她父亲…… 第三章偷偷相约,流落在外的郡主? 容姝出身将军府,她不是深闺里的无知妇人,对战事向来敏感。 心中惦记着前方的战事,她一夜无眠。 直到清晨起身,容姝才一掬冷水泼醒了自己,没误了去给婆母请安的时辰。 还未到门前,容姝便听见里头一派欢声笑语。 婆母吕氏接过姜夏早早起身熬的解暑粥,笑得合不拢嘴。 “如今府中有了夏夏,总算是多了些人气,若是夏夏能在侯府住上一辈子才好呢。” 吕氏看着在她身边活泼灵动的姜夏,满眼慈爱欣赏。 容姝走到门口时便见着这一幕,脚步顿时停住。 原来她事必躬亲的孝敬婆母,费心费力的操持整个侯府,嫁入侯府三年,便操劳了三年,如今竟是不如几句笑语? 而婆母也从不曾以这般慈爱的目光瞧过她一眼…… “姝娘今日来得倒是迟了。” 吕氏抬眸看见容姝在门前,原本还洋溢的笑容顿时收敛,又恢复了以往那般严肃。 容姝这才进门请安,行礼周到。 她日日这个时候来请安,今日怎么就是迟了? 这会儿祁安华也在吕氏房中请安。 他心中还在气昨晚之事,见容姝来了也不肯给个好脸色,直接偏身侧对着容姝,明眼人都瞧得出两人是在赌气。 【哈哈哈哈哈,男主好样的,终于对容姝发脾气了,赶紧把她休回家,跟我们夏夏小宝贝幸福恩爱!】 【容姝现在后悔也晚了,等会男主就要带着我们夏夏去逛街游湖了,我记得女配成亲三年,都没跟祁安华出门玩过一次吧?啧啧啧真可怜……】 容姝分明垂着眼帘,可弹幕字字句句依旧看得清楚。 是呢,她真心托付的夫君,日日苦读将她冷落。 如今却与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游山玩水。 如果这群人以此为荣,那便也祝她们遇到这样的夫君吧。 吕氏瞧出他们夫妻二人闹了别扭,开声劝和。 “姝娘,你是安华的妻子,理当事事为他着想,他读书疲倦,你又何必整日催他,将好好的人都累坏了。” “你再看夏夏,每日都会寻些新鲜玩意哄我们开心,你却这般死板,叫人一刻不能松懈。” “你也该像夏夏多学学,免得连夫君的心都笼络不住。” 弹幕划过一片“哈哈哈”。 【哈哈哈,婆婆说的对,我们夏夏可是新时代女性,跟容姝这种三从四德的古董女配可不一样。】 【等以后夏夏嫁入侯府,带进来的新思想可就更多了,夏夏做侯府主母,肯定比容姝要强得多!】 吕氏说是劝和,可字字句句分明在指责容姝,将祁安华逼得太紧。 老侯爷与吕氏是老来得子,侯爷虽对祁安华抱有期望,可架不住吕氏是个软心肠,对这老来子更是溺爱。 往常侯爷敦促祁安华读书时,吕氏总会私下帮着他开小差。 如今容姝与老侯爷一条心,整日催着祁安华刻苦上进,她自然也不得吕氏喜爱。 但如今,容姝已没心思再与他们争辩。 反正今后祁安华有没有出息,与他同富贵共患难的人,也不再是她,而是姜夏了。 “婆母教训的是。” 容姝眉眼恭敬地认下了吕氏的指责。 既然日后的事再与她无关,她又何必在几句话上同她们费心思。 但她这幅不争不辩的样子,却让祁安华心中生了几分别扭。 容姝从前向来管他严厉,今日什么都没说,也让他忍不住软了心肠。 毕竟是恩爱三年的结发夫妻,哪能因为些许龃龉便真能狠心不理了? 祁安华转过身,眉眼间也添了些柔和。 “我今日去上林书院,你在家中好好歇着,就别操劳了。” “晚上我早些回来,去八珍坊带你最喜欢吃的蟹粉酥。” 祁安华语气温柔,那双含情的桃花眼顾盼流转,容姝恍惚以为,那还是刚满心欢喜将她迎娶回家的小世子。 【不是,男主你清醒点,夏夏还在旁边呢!没看见夏夏眼睛都红了吗!】 【(咬牙切齿.jpg)男主只是顾及旧情而已,他可是要瞒着女配和夏夏独处一整天呢,蟹粉酥也只是晚上回来的施舍而已,夏夏不许吃醋!】 容姝刚有些柔软的心肠,就被弹幕这些字眼重新浇冷。 是啊。 刚成婚时,她与祁安华约定,夫妻之间毫无保留。 如今可是祁安华食言在先,那便也怪不得她。 “谢世子。” 容姝心中再无波澜,甚至期待着两人赶快离府。 毕竟今日,她还有件大事要做。 用过早饭,祁安华装模作样收拾好书匣便带着书童出门了。 姜夏说是回房休息,实则从后门溜出去与祁安华碰面。 “小姐,奴婢放才看见,姜夏已与姑爷在路口碰面了,两人……两人还拉着手!” 容姝的陪嫁丫鬟绿盈回房向她汇报这事的时候,气得一张小脸涨红,牙都快咬碎了。 “姑爷怎么能做这种事?姜夏来历不明,养在府上几个月已经被人指点了,他们竟还光天化日……” “小姐,不如我叫上些容家签了死契的仆从,将那姜夏捆起来发卖算了!” 绿盈气得直跺脚,恨不得当即撕了外头那对狗男女似的。 【你敢!我们夏夏可是雍王流落在外的女儿,是郡主!女配一个将军的女儿敢以下犯上,就不怕以后雍王找她的麻烦吗?】 【我们夏夏可是有女主光环的,要是容姝真敢这么做,男主肯定不会做事不管啊,这会儿祁安华对我们夏夏可是正上心的时候呢。】 原本容姝也没将绿盈的话听进心里。 姜夏并非奴籍,她轻易发卖不得。 如今更知道姜夏是流落在外的郡主,那便更难处置了。 他俩的事暂且搁到一边,她还有要事。 “绿盈,你去叫人套马车,等会我们出府。” “将库房钥匙给我。” 容姝闭口不提发卖姜夏的事,弹幕区纷纷松了一口气,但紧跟着又有所不满。 【不是,镜头怎么还不转啊?我不想看女配,我要看夏夏和男主亲亲!】 【难道就没人好奇容姝出门要干什么吗?万一她去跟踪夏夏和祁安华,耽误他们的初吻怎么办!】 第四章出门办事,却被问罪 弹幕上的话已经不能影响到容姝了。 她做事一直都干脆利落,既然决意割舍,便也不会再回头。 她去库房取了些东西,又回房带上帷帽面纱,才从后门上了马车。 原本还叫嚣想看男女主约会的弹幕,瞬间一片沸腾。 【女配偷偷摸摸出门到底想干什么啊?她不会真去跟踪男女主吧?别太贱了!】 【容姝你当个人吧,自己跟祁安华没感情了,还要耽误人家小情侣甜甜蜜蜜。】 【兄弟们别怕,男女主这会儿正是上头的时候,容姝如果这时候过去,祁安华肯定只会更讨厌她,那不说明男女主感情进展要更近一步了吗?】 容姝忽视疯狂刷屏的弹幕,坦荡的带着丫鬟仆从出了门。 今日她带了几张地契,出门也是为了卖些田地铺子,手上好有些现钱。 这几间铺子都是这条街上生意最好的,卖下来手上已有了五千两银票。 【容姝到底想干什么?不去抓男女主,反而来这卖铺子,侯府缺钱花了?】 容姝奔波操劳了一上午,总算将要做的事做了个干净。 弹幕里早就吵成一片,看不懂今日容姝所作所为。 直到回到马车上,容姝缓了口气,才将剩余的银票以及一封自己的亲笔信交给绿盈。 “绿盈,你回将军府,务必将银票与信件交到我父亲手上,快去快回。” 就连绿盈也没搞懂容姝究竟想做什么,但她既然吩咐了,绿盈自然照办。 【什么意思?容姝把侯府的铺子卖了,送到娘家去了?这不是偷钱吗?】 【亏得老侯爷那么信任她,让容姝掌管全家中馈,她可倒好,趁机偷钱补贴娘家?容家现在都这么缺钱了吗?】 【难怪在男主事业刚起步时,侯府穷成那副德行,感情全是被容姝偷偷拿走补贴娘家了,本来还有点心疼她的,现在看来,她可真是自作自受,赶紧被休吧!】 【男女主你们赶紧回来看啊,容姝这个贱人偷的可都是你们的钱啊!】 看着弹幕上一片骂声,容姝也丝毫没有辩解的欲望。 她已经大致明白了,虽不知为何会出现这幅弹幕,但似乎只有身为配角的她才能看见。 这些人都是一门心思偏向姜夏,跟他们解释倒有些浪费口舌了。 自打昨晚从弹幕中得知霍瑾会死后,容姝就彻夜难眠,思索了整晚。 论兵器与战力,敌军绝不是霍瑾与父亲的对手。 唯一会让战事受影响的,只有粮草。 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手背,容姝心中默默将局面盘算清楚。 战事多变,她无心在此处和苟且的两人纠缠,和离是必然的,只是怎么和离…… 车帘猛然被掀起,一张冷厉严肃的面孔闯进眼中。 “世子夫人,得罪了,还请跟老奴回府一趟!” 跟随的丫鬟想要拦她,可力气却比不上穿着粗麻衣裳的婆子。 容姝认得那婆子。 她是侯府的老人,三个月前被吕氏指派到姜夏院子里做事。 那婆子伸手就要抓容姝的手腕,被她冷着眉眼迅速避开。 “混账东西,竟敢以下犯上!” 容姝贵为世子夫人,又是将门嫡女,她平日对夫君公婆恭敬,却不代表她可以任人拿捏。 何况这还只是侯府一个普通的杂役婆子,也敢欺负到她头上? 那婆子咬着牙冷笑一声。 “姜小姐命老奴日夜盯着侯府,就是为防有人吃里扒外,亏损了侯府。” “方才老奴盯了夫人小半日,眼看着你卖了铺子又将钱财送回容家,无论少夫人有什么说辞,都等着回府去跟侯爷夫人交代吧!” 说罢,婆子伸手就钳住容姝的手腕往马车下扯。 弹幕一片叫好。 【夏夏果然是小天使,居然还安排了这么一手,这下容姝可逃不掉了,吃里扒外补贴娘家,这事闹大了,没准今天就要被休了!】 【我还纳闷怎么一直给容姝镜头,原来编剧写了新剧情,为了让容姝提早下线,好给男女主安排甜蜜空间,给编剧比心!】 【世界上怎么会有夏夏这么聪明机灵的小天使,还没嫁给祁安华,就安排人给他守家,呜呜呜,夏夏值得!】 容姝目光一寒,她倒是说一个婆子怎敢对她这个侯府主母拉拉扯扯,原来是以为捉了她的把柄。 她抡起手,毫不客气的就是一巴掌。 还在拉扯的婆子被着一巴掌顿时打偏了脸。 容姝曾与父兄一同习武,虽说学得没父兄那般精,但也不由个婆子对她拉扯。 “我自然要回去,不过岂容你个下人对我拉扯。” 她睨着那婆子,理好被扯乱的衣袖。 “带路。” 那婆子挨了一巴掌,却被那骇人的眼神吓得不敢再伸手,只能强忍着火气把人带进祠堂。 “世子夫人先安心待着,老奴已经通知了世子与姜姑娘,稍后他们便会回来问罪了。” 容姝淡然坐在祠堂正中的蒲团上,唇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问罪吗? 她还没问孤男寡女无名无分携手出游的罪,祁安华问罪也便罢了。 姜夏有什么资格向她问罪? 【女配居然还有脸笑?她该不会是疯了吧?】 【笑吧,等会男女主回来就有她哭的时候了!】 容姝看着弹幕,美艳的眉目下俨然是一片冰冷。 她自然要笑,那婆子脚步粗重,出府那一刻她就察觉有人跟着了。 夫妻三年,她自以为对祁安华情深不寿,至死不渝。 可她却低估了人心。 这些文字在她眼前闪现不到一日,她竟已对祁安华渐渐死心了。 至于如今…… 祁安华和姜夏是在湖上游船时,被人急急喊下来的。 原本祁安华还不想理会府中杂事,可见姜夏神情焦急,他也只好随姜夏一同回府了。 “世子,不是我不信任容姐姐,而是我住在侯府,无功不受禄,为报世子恩情,我总要做些什么。” “今日之事……还请世子从轻发落,毕竟容姐姐与你是结发夫妻,此事传出去,怕是要影响侯府颜面。” 姜夏轻声细语,可祁安华在听了事情起末后,脸色瞬间凝结至冰点。 “阿姝,竟背着我做下这等事吗……” 祁安华眼下一片空洞,想起新婚时与他恩爱不疑的夫人,心也逐渐冷了。 他看着姜夏搭在他袖上安抚的手,不自觉便拢了上去。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她如今毕竟还是侯府的人,此事自然不可声张,就劳烦你在府中打点了。” 第五章主持公道 【咦~甜死了!男主这应该是已经对容姝死心了吧?还没成婚就让夏夏帮忙打点府里的事,谁敢说他们不是真爱?】 【不得不说,编剧这版改的真棒,不光让容姝提前下线,还展现了我们夏夏聪明机智,这哪是什么甜文,明明是大女主文!】 【夏夏还是太善良了,居然还劝男主从轻发落,就应该闹得天下皆知,这样容姝被休后也不会再兴风作浪了!】 容姝虽不知道姜夏与祁安华都说了些什么,但看弹幕上的文字,也能猜出个大概。 不过,被休弃么? 不过多时,祠堂大门打开。 祁安华进门时,看见的便是容姝双手被缚,一身凌乱的狼狈模样。 眼看着平日里风光万千的世家贵女,如今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毕竟夫妻三年,祁安华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可在想起容姝所作所为后,祁安华的心又瞬间冷了,那双向来含情的桃花眼,此刻望向容姝时,也布满冰雪,寒冷至极。 “容姝,我这般信任你,让你掌管全家中馈,若不是夏夏派人暗中查看,我竟不知你私下还做出这般行径。” “侯府是缺你吃穿了不成?你若要用钱便来问我,我还能不给你?你偏要做出此事来伤我的心?” 祁安华字字句句痛心疾首,看向容姝的眼中也满是失望。 与她成婚三载同床共枕的夫君,此刻以这般目光看她,容姝本以为自己会心痛至极。 可她却惊奇发现,自己的心跳,竟没丝毫欺负。 容姝唇角微勾,给一身落魄更添破碎之美。 “那你呢?你甚至没派人查过缘由,只听姜夏一面之词,便认定我吃里扒外,便不是在伤我的心了?” 弹幕响起一片骂声。 【容姝你可真有脸啊?夏夏都派人跟踪抓到现行了,你居然还敢说伤心?活该你被休!】 【狗头保命(该说不说,女配这个造型还是挺美的……)当然还是我们夏夏最美!】 【我倒要看看容姝能想出什么借口,就算今天不被休,以后跟男主的感情也很难修复了,大家等着看男女主甜剧就好了。】 容姝的质问,只让祁安华愣了片刻。 “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夏夏无权无势,使唤的也是侯府下人,他们还能冤枉你不成?” “你若从实招来,从前还做过几次这般行径,我也不多与你追究,你还是我嫡妻,如若不然……” 祁安华眉目一冷,可看着容姝眼下那片红意,却不忍心说出更狠心的话。 容姝早从弹幕中得知,未来祁安华会为了姜夏休弃自己。 如今无论祁安华说什么,都已经无法再伤到她半分。 “劳烦世子请侯爷回来,若是没有侯爷在场,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侯府人丁不旺,吕氏偏心祁安华,老侯爷虽也刻板守旧,但至少从不偏私。 她就是要在老侯爷面前,亲自跟祁安华论个是非对错! 祁安华眼下失望愈浓,“你当真执意如此?” “父亲向来森严,我有心替你隐瞒,你却偏要往大了闹,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收场? 在祁安华三番五次瞒着她,与姜夏外出独处时,又何曾想过要如何收场? 容姝偏过头去不再吭声。 见她执意,祁安华也断了心思,命人将老侯爷请回了府中。 吕氏收着了信,也快步赶来了祠堂。 老侯爷进门时,看见的便是吕氏祁安华,以及与侯府八竿子打不着的姜夏,正端坐在祠堂中。 反倒是侯府八抬大轿迎娶回来的将军嫡女,此刻被五花大绑地丢在地上。 “真是胡闹,谁许你们这般对待少夫人的,还不将人松绑扶起来!” 老侯爷怒目一视,这才有人上前解了容姝身上的绳索。 容姝被娇贵养大的,一身皮肉嫩得能掐出水,被绳子困了小一个时辰,这会儿手腕早就红得渗血。 老侯爷在回来的路上,已听下人讲了原委。 可容姝嫁入侯府三年,如何尽心尽力,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容姝的父亲官居一品,兄长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指挥使,怎么会贪侯府几间铺子? 容姝当家三年,这期间府上从未出过纰漏。 怎么姜夏来了短短三个月,便闹出这般丑闻? 老侯爷斜眼睨向姜夏,眼中冷意愈发浓重。 自打姜夏入府,他就不喜这没规没矩的女子,偏偏祁安华与吕氏疼得要命! 容姝被解了绳索也不起身,直接跪在老侯爷面前,眼中的泪蓄满,却又倔犟的不想它流下。 “儿媳自入侯府,持家中馈不曾懈怠,府中账本数目条条俱细,可今日世子与姜姑娘不分缘由,污蔑我偷卖侯府田地铺子,将我捆回侯府。” “还请侯爷主持公道,若我偷盗侯府一文钱财,愿投江沉湖谢罪。” 容姝字字坚定,落地有声。 听容姝立下重誓,祁安华的眉心早拧成一团。 府中下人都已查清,她还敢在父亲面前狡辩,当真不给自己留后路吗? 说着,她回眸看向祁安华与姜夏,含泪的眼却是一片冰冷。 “可若查明儿媳冤枉,还我清白。” “我身为世子嫡妻,却受老妇凌辱捆绑至祠堂,若不还我清白,我便一根绫子吊死屋檐下,宁死不受此辱!” 容姝在老侯爷面前叩拜,祠堂中已是一片寂静。 姜夏担忧开口,“容姐姐,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承认就好,何必说这种重话……” 没等姜夏说完,老侯爷一道凛冽的目光便投来。 “这是我侯府家事,还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我已松口让你在府上短住,你却大胆包天,使唤侯府下人,跟踪主家行径,此事我也要与你算一笔账!” 【不许凶夏夏!这老侯爷怎么回事?难道看不出夏夏是在帮侯府揪出内鬼吗?】 【别看容姝信誓旦旦的,等会查明真相,他们就知道夏夏用心良苦了!】 第六章反转,都是自己的嫁妆 姜夏被老侯爷一训斥,眼眶瞬间红了,却仍倔强地挺直腰背。 “侯爷明鉴,夏夏虽出身乡野,但也知恩图报。世子救我性命,我岂能眼睁睁看着有人损害侯府利益?” 她转向祁安华,眼中泪光盈盈。 “世子若觉得夏夏多事,夏夏这就收拾行李离开。” 祁安华立刻上前拦住她。 “胡说什么!若非你细心,侯府损失更大。” 他转向老侯爷,语气坚定。 “父亲,此事与夏夏无关,是儿子授意她帮忙照看府中事务,要怪就怪儿子!” 【呜呜呜夏夏太委屈了!明明是为了侯府好还要被骂!】 【老侯爷眼睛瞎了吧?容姝偷钱他不骂,反倒骂揪出内鬼的夏夏?】 【男主护妻的样子帅爆了!】 容姝冷眼看着这一幕,掩下失望厉声质问。 “世子,你就这么信任姜姑娘吗?你我三年夫妻,若我说我没做过,就不可信吗?” 祁安华避开她的目光,脸上堆满了失望与疲惫。 “阿姝,证据确凿,你莫要再胡搅蛮缠了。” “什么证据?”容姝突然提高声音,“一个婆子的片面之词?还是姜姑娘的臆测与污蔑?” 【女配作死进度+1!这时候还咄咄逼人,男主更厌恶她了!】 【哈哈哈坐等休妻名场面!】 【容姝越是这样,男主越觉得夏夏温柔善良,对比太明显了!】 果然祁安华瞬间沉下脸,把姜夏护在自己身后。 “容姝,我原以为你只是刻板无趣,没想到还如此善妒多疑!夏夏单纯善良,岂会像你说的这般不堪?” 容姝看着祁安华维护姜夏的样子,想起过往三年自己每每被婆母责骂时他一声不吭的场景,忽然笑了,心中对他仅存的一丝念想也消失殆尽。 看来他人比她更了解祁安华啊,她也该醒悟了。 三个人的戏倒底是拥挤了些,她该退场了。 不过,退场也该有退场的尊严。 “绿盈,把东西拿上来。” 她昂着头,饶是跪地也不隳将门之女的颜面。 绿盈立刻捧着一个雕花木匣上前,在众人面前打开,里面赫然是几份地契文书。 容姝取过文书,“啪”的一声甩在祁安华的脸上。 “世子口口声声说我偷卖侯府产业,可敢看看这些地契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祁安华愣在原地,他从没想过向来贤良温婉的容姝会做出如此行径。 他憋着气,俯身拾起文书,目光落在文末时脸色骤变。 “这、这是……” “看清楚了吗?这些都是我的嫁妆私产!”容姝声音清冷,“三年前我嫁入侯府,带来三十六间铺面、五百亩良田,这些都有官府文书为证!” 祁安华死死抓着文书,指尖泛白,不甘心地咬着牙抓过婆子。 “你来看!少夫人变卖的是不是这些?” 婆子哆哆嗦嗦地接过文书,眯着眼睛长久地盯着铺子名也没能盯出朵花来。 姜夏缓步上前,轻拍着她的后背,“大婶别怕,有世子在,没人能为难你,你只管如实说出来便是。” 容姝见姜夏一脸正义凛然,那谴责的目光似乎认定了自己事后会严惩那婆子,才逼得婆子不敢说话,不禁失笑。 “额,这个……”婆子说话吞吞吐吐,小心翼翼地打量众人的脸色。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身体一僵,砸吧嘴说道。 “好像……应该就是这些……” 姜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瞪大了眼睛,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是结结巴巴反复说着。 “怎、怎么会?” 祁安华的嘴唇微微发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容姝在触及到他震惊窘迫的目光时,嘲讽一笑,随后转向老侯爷一字一顿地说道。 “父亲明鉴,儿媳今日所卖,全是当年从将军府带来的嫁妆!此番着实是世子和姜姑娘冤枉我了。”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像一记耳光打在了众人的脸上。 祠堂内一片死寂。 【卧槽反转了?!】 【等等,所以女配没偷钱?那些铺子本来就是她的?】 【那夏夏岂不是……误会她了?】 【编剧有病吧,改的什么破剧情。】 老侯爷接过地契细看,脸色越来越难看。 “不可能……”祁安华呆滞了许久,苍白无力地反驳,“我分明记得那些铺子是侯府的产业……” 容姝冷笑一声。 “世子好记性。三年前我嫁入侯府时,侯府在朱雀大街只有一间绸缎庄,还是连年亏损的。是我用嫁妆盘下隔壁三间铺面,加上我名下的铺子打通后重新经营,才有了今日的规模。” “世子多年来两耳不闻窗外事,莫不是忘了侯府原先的绸缎庄叫什么了?” 随后她转向老侯爷,脊背挺得笔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侯爷若不信,可查府中账册。这三年来,这些铺子的收益,我一文未取,全贴补了侯府用度。” 老侯爷脸色铁青,捏着地契的手指微微颤抖。 心里狠狠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容姝把这些家产用去做什么了,如果没闹得那么难看,他还能指摘两句,如今这般,他只能护着容姝了。 不管怎么说,如今侯府还是需要将军府的助益的。 他半响才挤出一句。 “好孩子,这些年难为你了。” 祁安华踉跄着后退几步,神情有些茫然。 他只知道容姝刻板无趣,只知道她整日忙于账本、商铺,却从未想过,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侯府填补亏空、支撑门楣。 而现在,她站在他面前,眼神冰冷,唇角带着讥诮的笑意,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容姝眼底的淡漠让他心底慌乱,从何时起,容姝看他的目光不带了温度? 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干涩地挤出几个字:“阿姝,我……” 身后的姜夏咬紧了嘴唇。 这容姝是作陷阱骗她吗? 她慌乱地抓住祁安华的袖子, “世子,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这些……” “都是我的错,我这就离开侯府!”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祁安华自认为了解姜夏的心性,也知道她是无意中搅入这场浑水。 他下意识道: “夏夏,别走!兴许这其中还有误会!” 还有误会?也就是依旧是容姝的错了? 【既然没有变卖这女配干嘛不早说,我真是服了!】 【呜呜呜,可怜的夏夏,妈妈抱抱。】 【编剧怎么可能会让炮灰得势啊,肯定有反转,男主一定要替夏夏狠狠打她的脸!】 祁安华也是觉得心疼,顶着老侯爷和容姝谴责的目光强行辩解。 “就算是你嫁妆,既入了侯府,自然就是侯府之物,你私自变卖,就、就是不对!” 第七章与他和离 容姝闻言,忽然笑出了声。 “好一个‘入了侯府就是侯府之物’!当年成婚时,侯爷亲口承诺我的嫁妆由我自己掌管,在场多少达官贵人见证!” “这三年来,我拿嫁妆贴补侯府,你们便当真是侯府的东西了?祁安华,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放肆!”祁安华被一个女子当着众人的面训斥,瞬间恼羞成怒,饶是心虚也强硬地支起腰杆,“容姝,你就是这样跟夫君说话的?” “夫君?” 容姝心口一窒,回忆过往三年的点点滴滴,可转瞬就被祁安华与姜夏亲密缠绵的情景所打破。 “一个为了外人诬陷发妻的夫君,也配我敬重?”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扫向祁安华。 祁安华竟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被逼得步步后退,只是颤抖着唇,连话都说不出来。 老侯爷重重拍桌:“够了!” 他狠狠瞪了祁安华一眼,“安华,还不向姝娘道歉!” 祁安华垂着脑袋:“父亲,她……” “闭嘴!”老侯爷怒喝,“你今日所作所为,简直丢尽侯府脸面!” 说着他亲自走到容姝面前,伸出手要扶她起来,老脸堆满了勉强的笑容。 “姝娘,今日之事是侯府对不住你。那些嫁妆既是你变卖的,银钱自然归你所有。” 容姝深吸一口气,侧身一避,向绿盈伸出手。 绿盈立刻会意上前扶她起身。 站定后,她对老侯爷福了福身:“多谢侯爷主持公道,还我一个清白。只是……” 她抬眸看向祁安华和姜夏,眼中一片冰冷。 “今日我受此大辱,已然心死,只愿侯爷准许我与世子和、离!” “和离”二字如惊雷炸响,祠堂内一片死寂。 【卧槽!女配主动提和离?!】 【剧情走向不对啊!不是应该男主休妻吗?】 【容姝好刚!爱了爱了!】 【前面是谁请的水军?】 祁安华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容姝。 “你说什么?” 容姝直视他的眼睛,字字清晰。 “我说,我要和离。” “三年夫妻,今日恩断义绝。” 姜夏纠结地看着他们二人,满脸担忧。 “容姐姐,这可使不得啊!” “这里轮不到你说话!”老侯爷狠狠剜了她一眼,转头紧张地看着容姝,“姝娘啊,你千万别冲动!安华只是一时糊涂,为父这便替你教训他!” 三年前容姝和祁安华的婚礼朝中半数官员前来祝贺,若是因为铺子一事生了变故,惹得满朝文武嘲笑,那他们侯府的声誉可就荡然无存了! 说罢,他抄起祠堂里的家法棍,发了狠,劈头盖脸就往祁安华身上打去。 “我让你糊涂!让你听信谗言!让你折辱发妻!” 祁安华被打得跪在地上,父亲手中的家法棍一下接一下抽打在他的后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闷哼出声。 他紧咬牙关,额头渗出冷汗,却不敢躲闪分毫。 在侯府,孝道大过天,父亲的责罚他只能硬生生受着。 可最让他难堪的不是疼痛,而是容姝那冰冷的目光。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一旁,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祁安华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恼。 他们做了三年夫妻,她难道不该上前劝阻父亲吗?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好! 难道这三年的情谊,都是假的吗? “侯爷别打了!”姜夏突然扑上前,用身体挡在祁安华面前。 棍子险些落在姜夏身上,老侯爷急忙收手。 祁安华看着姜夏颤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丝暖意。 夏夏这个单纯善良的姑娘明明自己都吓得发抖,却还想着保护他,甚至比他的妻子更在乎他的安危。 “滚开!”老侯爷怒喝,“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姜夏红着眼眶,却倔强地不肯退让。 “侯爷要打就打我吧!世子身子金贵,经不起这样的责罚啊!” 祁安华心头一热,下意识伸手拉住姜夏,却在看到容姝似笑非笑的眼神时僵住了。 那眼神就像一根刺,扎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自认自己与姜夏清清白白,此刻竟也生了几分心虚。 老侯爷见状更是怒火中烧。 他本只是想做做样子教训儿子,给容姝一个台阶下。 可如今看着祁安华和姜夏这副“患难与共”的模样,与容姝冷眼旁观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让他骑虎难下。 “好啊,既然你们要演苦命鸳鸯,那我就成全你们!” 老侯爷怒极反笑,手中家法棍高高扬起,竟真的朝姜夏背上狠狠下去! “啊!”姜夏痛呼一声,娇小的身子晃了晃,脸色瞬间煞白。 【老东西疯了吧!居然打夏夏!】 【好恶毒的老头子!】 第二棍紧随其后,姜夏身子一颤,终于支撑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 “夏夏!”祁安华惊呼一声,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接住她。 姜夏脸色惨白,额头渗出冷汗,整个人已经昏死过去。 【老东西真下得去手啊!】 【心疼死了,呜呜呜夏夏快醒醒!】 祁安华脑中一片空白,一把将姜夏打横抱起,声音都在发抖。 “快!快去请大夫!” 说完他抱着姜夏转身就要往外冲。 “站住!”老侯爷厉声喝道,“今日之事还没完!” 祁安华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父亲要打要罚,儿子改日领受。现在救人要紧!” 随后直接越过了容姝,看都没看她一眼。 容姝静静站在一旁,看着祁安华抱着姜夏时那副心急如焚的模样,过往的回忆再度袭来。 一年前她染上风寒高烧不退,祁安华前来看望她,却是隔着一丈的距离,不曾靠近半分。 随后因为婆母的几句“念书要紧”、“莫要被姝娘传染了风寒”,他便再未踏足她的屋子。 高烧那几日,容姝昏昏沉沉间,偶尔会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却又很快远去。 她总以为是祁安华来了,可睁开眼,看到的永远只有绿盈红肿的眼睛。 她的丈夫,竟然不及丫鬟待她的一分好。 从前她总将一切归结于祁安华一心扑在前程上,才没能顾得上她。 如今看来,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罢了。 绿盈伸出手扶着容姝,眼眶早已红透,声音里带着哽咽。 “小姐,咱们走吧!这侯府还有什么好留恋的?世子他、他简直欺人太甚!” 第八章何错之有 绿盈是她的陪嫁丫鬟,自小就跟着她。 从入府后,就称她为夫人, 如今倒也懂事地将对她的称呼转换为“小姐”了。 容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蓦然一笑。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豆大的泪珠从绿盈的眼眶中砸下来。 “小姐,我、我是替你委屈……“ 容姝迈出祠堂门槛,夏日的阳光刺眼得令人恍惚。 委屈吗?兴许吧。 过往三年,她身为将军府嫡女,却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丢了侯府颜面。 为了维持侯府少夫人的体面与气度,她只能事事以侯府为先,将自己的喜怒哀乐一压再压。 可侯府早就不过是一副空壳罢了,是她为了祁安华,丢失了自己。 可如今…… “小姐?”绿盈见她停下脚步,不安地唤道。 容姝忽然转身,唇角扬起一抹明艳的笑。 “愣着做什么?跟上。” 绿盈怔住了。 阳光落在容姝的眉梢眼角,她整个人仿佛被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隐忍克制的侯府少夫人,而是当年那个纵马京郊、意气风发的将门贵女。 “小、小姐……”绿盈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却不由自主地绽开笑容,小跑着追了上去,“奴婢这就来!” 容姝大步流星地穿过回廊,衣袂翻飞。 路上遇到的下人们纷纷避让,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位向来温婉的少夫人。 此刻的容姝眉目锐利,周身气势逼人,哪还有半分往日低眉顺眼的模样?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侯爷迈着老腿追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 “姝娘!你莫要冲动!和离之事岂能儿戏?安华糊涂,为父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容姝驻足,缓缓转身,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侯爷,我容姝行事,何时冲动过?” 她抬眸直视老侯爷,眼底一片清明。 “今日之事,不过是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这段日子,世子待我如何,又是待姜夏如何,侯府上下有目共睹。我容姝自问无愧于心,可这侯府,终究不是我的归处。” 老侯爷脸色骤变,急忙打断道,“姝娘!你且先回房歇息,此事我们从长计议!” 容姝微微摇头,郑重地福身一礼。 “多谢侯爷这三年的照拂,姝娘铭记于心。今日一别,望侯爷保重。” 说罢,她转身便走,背影挺直如青竹,不带半分犹豫。 老侯爷急得上前两步,却又碍于男女之别不敢伸手去拦,只得高声喊道。 “来人!快去请夫人来!” 容姝闻言,脚步未停,只是唇角浮起一丝讥诮。 请吕氏? 她那婆婆,怕是巴不得她早点滚出侯府,好给姜夏让位吧。 容姝刚拐过回廊,迎面就撞上了闻讯赶来的吕氏。 这位侯府主母发髻一丝不苟地挽着,通身透着不容冒犯的威严。 她身后跟着四个膀大腰圆的管事婆子,一行人将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吕氏那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尖锐的目光在容姝身上刮过。 “容氏,你可知错?” 容姝站定脚步,从容一笑。 她直视着这个三年来处处刁难她的婆母,眼中再无往日的恭顺。 “我何错之有?” “放肆!”吕氏声音陡然拔高,“私自变卖侯府产业,中饱私囊,这就是你们容家的家教?” 容姝嘴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 “婆母怎么这般听风就是雨?我变卖的是自己的嫁妆,何来私藏侯府钱财一说?” 吕氏被她这态度气得脸色铁青,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放肆!谁准你这样跟长辈说话!” 容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吕氏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吕氏吃痛地倒抽一口冷气。 “婆母还是跟往日一样是非不分、听信谗言。”容姝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冷漠至极,“难怪把祁安华养成那副德性。” 说完,她猛地一甩手。 吕氏踉跄着后退几步,险些摔倒,被身后的婆子们七手八脚地扶住。 “你、你……”吕氏颤抖着手指向容姝,满脸难以置信,“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我可是你婆母!” 容姝轻笑一声:“很快就不是了。” 就在这时,老侯爷晚了一步,见状大喝一声:“够了!吕氏,你不要无理取闹!” 然后转头看向容姝,语气立刻软了几分,“姝娘,你婆母糊涂,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吕氏被丈夫当众呵斥,脸上挂不住,正要反驳,却听老侯爷又道。 “还不快劝劝姝娘!和离之事岂是儿戏?” 容姝敏锐地捕捉到吕氏眼中一闪而过的喜色。 果然,她的婆母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侯爷!”吕氏假意劝道,“这丫头如此目无尊长,哪配做我们侯府的媳妇?既然她要走,就让她……” “住口!”老侯爷厉声打断,“你懂什么?姝娘这些年为侯府付出多少,你心里没数吗?” 容姝看着这对夫妻争执,只觉得可笑至极。 她转身就要离开,却被老侯爷叫住。 “姝娘,你且等等。安华那边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他一时糊涂,你给他个机会。”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即便真要和离,也要等我们两家长辈商议后再做定夺。” 容姝的脚步微微一顿,脑海中浮现出父亲坚毅的面容。 再过几日,父亲就要随霍瑾出征北域。 此战凶险万分,若此时她和离归家,必定会让父亲分心担忧。 而且,一个女子还没签和离书就搬出府,是丢了些体面,不知道外人还要如何指摘。 她不能落人口舌。 是她冲动了。 容姝垂眸看向老侯爷。 “既然侯爷这么说,那便等父亲出征归来后再议此事。” 老侯爷闻言,脸上瞬间堆满笑容,皱纹都舒展开来。 “好好好,姝娘果然识大体!” 容姝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继续道。 “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老侯爷连连点头。 “我近日被世子的事伤了心,府中各项事宜怕是无力张罗。” 容姝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老侯爷略一迟疑,随即应道:“此事便交由你婆母处理吧。” 吕氏在一旁听得直皱眉,正要开口,容姝又道。 “还有,我近来身体不适,想免了对婆母的晨定昏省。” “这怎么行!”吕氏立刻反对,“你一日在侯府,就一日是侯府的少夫人,怎能如此不知礼仪?” “吕氏!”老侯爷厉声喝道,“姝娘身子不适,你作为婆母不体谅也就罢了,还在这里大呼小叫!” 第九章丢了吧,丑 吕氏被训得脸色发白,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老侯爷又转头看向容姝,换上了和蔼的语气。 “你且安心休养,其他事有父亲为你做主。” 容姝满意地福了福身。 “多谢侯爷体恤。若无其他事,儿媳先告退了。” 等她走后,吕氏不满地向老侯爷控诉。 “侯爷未免太过纵容她了?” 老侯爷脸色阴沉地盯着吕氏,眼中怒火更甚。 “无知妇人!你懂什么?容家世代将门,朝中多少人眼红我们与将军府的关系。若真断了这门姻亲,损失的岂止是侯府颜面?” 吕氏被说得脸色发白,却仍强撑着道。 “可那容氏如此嚣张……” “闭嘴!”老侯爷厉声打断,“若非你平日处处刁难,又纵容安华胡闹,何至于此!” 他越想越气,突然转身大步往祁安华房中走去。 此时祁安华正在自己房中踱步。 他刚请了女医去隔壁为姜夏诊治,碍于男女大防不便在场,只能在此等候。 想到姜夏背上的血痕,他心头又是一阵抽痛。 砰! 房门突然被踹开,老侯爷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父、父亲?”祁安华还未反应过来,一记响亮的耳光已重重甩在他脸上。 “逆子!”老侯爷指着祁安华的鼻子骂道:“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闹得家宅不宁!你可知容姝若真要和离,会给我们侯府带来多大损失?” 祁安华捂着脸,眼中闪过一丝不服:“父亲,夏夏她……” “闭嘴!”老侯爷厉声打断,“立刻把那姜夏送走!今晚你必须好好向容姝赔罪!” 祁安华捂着脸呆立原地,火辣辣的痛感让他的思绪渐渐清明。 脑海中忽然闪过容姝往日悉心照料他时温柔的面容。 “来人,去告诉少夫人,我今晚去找她谈谈。”他唤来了下人,哑声说道。 小厮刚退下,房门忽然被轻轻推开。 姜夏带着一瓶伤药走了进来,脸色苍白却强撑着笑意。 “世子,你身上的伤还没上药吧?” 她脚步虚浮,显然背上的伤还在作痛。 “你怎么起来了?”祁安华连忙上前搀扶,“伤得那么重还乱跑!” 姜夏摇摇头,执意为他上药。 看着他背上的伤痕,她的眼泪簌簌落下。 “世子还是尽快去跟容姐姐解释清楚吧,免得下次老侯爷还要罚你。” 祁安华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女子,又想起容姝冷若冰霜的模样,心中那点愧疚渐渐被不满取代。 容姝为何就不能像夏夏这般善解人意,非要小题大作,误会自己与姜夏的关系,害自己惹来这一身的伤。 “不必了。”他忽然冷下脸来,“她既然要闹,就让她闹去。” 他彻底将道歉一事抛之脑外,整整一夜都在与姜夏倾诉心中苦楚。 容姝坐在铜镜前,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 镜中人肌肤莹润,唇色嫣红,一双明眸清亮有神,全然不似从前那般憔悴模样。 她微微勾起唇角,眼中闪过一丝愉悦。 原来放下那些糟心事,整个人都能精神不少。 窗外夜色渐深,月亮隐没在云层之后。 容姝伸了伸懒腰,抬手轻唤:“绿盈,该梳洗了。” “来啦,小姐。”绿盈小跑着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盆温水。 她动作轻柔地为容姝拆解发髻,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垂落在容姝肩头。 “小姐的头发比从前更亮了呢。”绿盈一边梳理一边笑道。 容姝正要回应,忽然眼前飘过几行字。 【我真服了,怎么跳到女配这里来了。】 【啊啊啊啊,快给我切回去,我要看男女主互诉衷肠啊!】 【今晚绝对是感情升温的关键时刻!】 【活该容姝被冷落,谁让她那么不识趣】 那些刺眼的字句又浮现在眼前,容姝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唇角笑意不减分毫。 她早已对祁安华不抱任何期待,这些话语于她而言不过是清风过耳。 “世子也真是的!”绿盈突然气鼓鼓地开口,手里的玉梳却是轻轻刮过发梢,“说好了要来,这都什么时辰了?” 容姝这才想起傍晚时小厮的传话。 她轻轻“哦”了一声,从妆奁里取出一根簪子,对着烛光细细打量。 “不来正好,省得我还要找人把他打出去。” 【哈哈哈装什么不在乎啊。】 【等着看明天她知道真相的表情。】 【我怎么觉得容姝的人设还挺带感的呀,不愧是将门之女。】 烛火跳动间,簪子上镶嵌的翡翠泛着冷光。 容姝忽然觉得这簪子丑得刺眼,随手递给绿盈:“拿去丢了吧,太丑了。” 绿盈接过来仔细一看,突然瞪圆了眼睛。 “这不是……” 她猛地噤声,又仔细端详片刻,忽然噗嗤笑出声。 “确实丑,这做工粗糙得很,翡翠成色也差,配不上我们家小姐。” 容姝挑眉看她,绿盈又掰着手指细数。 “您看这鎏金都掉色了,花纹也老气横秋的,怕是街边摊子上十文钱买的吧?”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容姝记得很清楚,这是三年前大婚后不久祁安华送给她的。 那时她还傻乎乎地当了宝贝,即便这根在她众多簪子里列数下等,她也日日戴着,从不离身。 哪怕发现他送给姜夏的首饰比这簪子好上数倍,她也假装不在意,继续自欺欺人。 不过现在嘛…… “等等,还是别丢了。” 这话一出,弹幕又哄笑发言。 【哈哈哈我就知道她会舍不得!】 【嘴硬心软,笑死,装什么潇洒啊】 【前面的别走,我赌她明天就要哭着求世子回心转意】 容姝漫不经心地拢了拢鬓发,对着铜镜轻笑。 “拿去当了吧,十文钱也是钱,还能买半斗米呢。” 正好留着填补军粮。 【???】 【哈哈哈我真服了,这不是拿男主的脸放地上踩吗?】 【女配,我一直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还挺会过日子的。】 “好嘞,要不把世子送的其他首饰也……”绿盈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脸上浮现懊恼之色,“啊,我想起来了,他就送了这一根破簪子!” 第十章摄政王 她气得脸颊鼓鼓的,“成婚三年就送一根簪子,亏他还是侯府世子呢!” 容姝被她的模样逗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我们绿盈脾气见长啊。” 绿盈见小姐笑了,也跟着放松下来,但嘴上还是不停。 “奴婢就是替小姐不值!小姐这么好的人,值得世上最好的珍宝!” “好了,不想闹心的人了。”容姝起身走向床榻,“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绿盈连忙上前为她整理被褥,“小姐安心睡吧,奴婢就在外间守着。” 第二日,容姝一睁开眼就被弹幕淹没了。 【普天同庆啊!安华和夏夏的情感终于有进展了。】 【呜呜呜,男主把女主哄睡时的样子真的好温柔啊。】 【男主不是说要去给夏夏做糕点吃吗,怎么镜头转到女配这里来了?】 容姝只是静静地扫了一眼那些飘过的弹幕,神色丝毫未变。 她任由绿盈为她挽起青丝,簪上一支素雅的玉簪,又换上一身淡青色的衣裙,整个人清丽脱俗。 【啧啧,打扮得这么好看给谁看啊?】 【肯定是知道世子要给夏夏做点心,故意来偶遇的!】 【女配就是矫情,再怎么打扮也比不上我们夏夏天然去雕饰~】 早膳摆上来时,容姝慢条斯理地用着清粥小菜,对那些刺眼的弹幕视若无睹。 绿盈在一旁为她布菜,时不时偷瞄她的脸色,见她胃口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用完早膳,容姝擦了擦嘴角,起身道:“去书房。” 刚走出院门没几步,迎面就撞上了祁安华。 他手里提着个精致的食盒,一见容姝,立刻将食盒往身后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啊啊啊男主好可爱!】 【这是要给夏夏送点心吗?甜死我了!】 【女配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啊,专门来破坏气氛的吧?】 祁安华很快镇定下来,冷着脸别过眼睛。 他昨晚答应姜夏要亲手做点心给她,但又怕去大厨房被父亲知道,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顿训,这才偷偷来容姝院子里的小厨房。 没想到忙活了一早上,刚做好就撞见了容姝。 他偷偷用余光打量容姝,发现她今日格外明艳动人,心里不禁暗想。 莫非是特意打扮好了来寻他道歉的? 想到这,祁安华面色稍霁,清了清嗓子,等着容姝开口。 谁知容姝看都没看他一眼,连脚步都没停,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祁安华愣住了。 “容姝,你去哪儿?” 他忍不住出声,心里还抱有一丝期待。 容姝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问道。 “世子有事?” 这冷淡的语气让祁安华心头火起。 他快步上前,挡在容姝面前。 “你这是什么态度?” 容姝这才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如水。 祁安华被她这眼神看得心头一窒。 从前容姝看他时,眼中总是含着柔情蜜意,如今却只剩下疏离与淡漠。 “你……”他一时语塞,下意识将食盒往身后又藏了藏。 容姝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食盒上,唇角微微勾起。 “世子亲自下厨?真是难得。” 祁安华脸色微变,随即又挺直腰杆。 “怎么,本世子做什么还要向你报备不成?” “自然不用。”容姝轻笑一声,“只是提醒世子,我院里的小厨房油烟重,怕是不适合做精细点心。下次若要做给姜姑娘吃,不如直接去大厨房,反正……”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侯爷迟早会知道的。” 说完,她绕过呆若木鸡的祁安华,带着绿盈扬长而去。 【卧槽!女配怎么知道是给夏夏做的?】 【这眼神绝了,看穿一切的感觉。】 祁安华站在原地,手中的食盒突然变得无比烫手。 他望着容姝远去的背影,心中翻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当初容姝为他熬补汤时,他心中好奇,提出想去小厨房看两眼。 容姝当时却劝阻了他,还说,“君子远庖厨,世子当以君子持之,念书为重。” 可现在,她对她的功课过问一句都没有,仿佛早已对他不在意了。 这个认知让祁安华心头莫名烦躁。 他本以为容姝会吃醋、会闹脾气,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训斥她。 可她偏偏……偏偏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明明他先前是烦透了容姝的唠叨,可她真不唠叨,也不在意他了,祁安华只觉得难受。 容姝踏入书房,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在案几上。 她随手翻开最近一月的账本,指尖划过一行行数字,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浅笑。 “看来新换的掌柜很得力。”她轻声自语,指尖在最后一页的盈余数字上点了点,“比上月多了三成。” 绿盈端着茶盏进来,见状也露出欣喜之色。 “小姐,是不是可以给将士们多添些冬衣了?” 容姝正要回答,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小厮在门外恭敬道:“少夫人,门外有位客人求见。” “何人?”容姝头也不抬,继续翻看账册。 小厮犹豫了一下:“那位客人说……说是您的故交,姓霍。” 容姝翻页的手指蓦地顿住。 【霍?不会是我想的那个霍吧?】 【啊啊啊摄政王要出场了吗?我记得原著说他长得可帅了。】 【霍瑾不是在北域打仗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绿盈敏锐地察觉到自家小姐的异样,小声问道:“小姐,要见吗?” 容姝合上账本,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自然要见。” 她缓步走向大门,远远地便看见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立于阶前。 那人身披玄铁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腰间佩剑的剑穗随风轻扬。 待走近些,容姝不由微微一怔。 霍瑾与自己的父亲关系极好。 未出阁时,他便时常来将军府找父亲谈话,自己跟他见过几回,也算熟悉。 可是自从自己成婚后,霍瑾就离开京城投入战场,很少回京,仔细一数,已经三年未见了。 容姝看着霍瑾的面容,发现他与三年前大不相同了。 那张曾经带着几分少年意气的脸庞,如今已被边关的风沙磨砺得棱角分明,眉宇间也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正当容姝暗自打量着霍瑾时,霍瑾似有所感,蓦然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容姝呼吸微滞。 那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却又在看清她的瞬间泛起了涟漪,随即又恢复成往日的冷峻模样。 “容姑娘。” 第十一章无条件的守护 霍瑾的声音低沉有力,刻意保持着疏离的语调,却在“姑娘”二字上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称呼有些犹豫。 容姝这才回过神来,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见过摄政王。” 随后又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远道而来,不如进屋喝杯茶歇息片刻?” 霍瑾却摇了摇头,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军情紧急,我稍后还要进宫面圣。”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容姝脸上,又迅速移开。 “容将军托我来询,你突地给北域将士添置了不少粮草,缘何如此?” 容姝轻笑着说道:“不过是些绵薄之力,将士们在前线拼命,我总该尽些心意。” 阳光透过树影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霍瑾静静凝望着她,喉结微动,随即板着脸,郑重其事地抬手行礼。 “这批粮草解了燃眉之急,我代三军将士,谢过容姑娘。” 容姝连忙侧身避开:“王爷折煞我了。” 余光扫过霍瑾的脸,发现他的面色有些苍白,说话间还轻咳了两声。 “王爷可是染了风寒?”想到前世他和父亲的下场,容姝忍不住关切道,“北域苦寒,王爷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霍瑾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别过脸去,故作冷淡。 “无妨,不过是前些日子在雪地里埋伏久了,染了些寒气。”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在容姝看不见的角度悄悄勾起嘴角。 “那就好。”容姝看着他,眉眼微微弯起。 【咦?怎么感觉气氛不太对。】 【男帅女美,这画面对我的眼睛极其友好,跪求编剧把他俩凑一对。】 【真别说,这两人看着还挺般配的。】 容姝看到这句话,身体蓦地一僵。 这、这也太荒谬了吧? 霍瑾的目光一直落在容姝的脸上,见她神色不对,声音却不自觉地放柔。 “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容姝压下情绪,勉强一笑。 “没、没什么。” 霍瑾一眼就看出她没有说实话,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许久才道。 “容姝,你若出了什么事,我可以帮你。” 像是怕她误会,又硬邦邦地补充。 “你父亲向来最是疼爱你,若是知晓你遇到困难,定然会心神不宁,不利于参战。” 见此,容姝默默叹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 “若是北域战事没那么吃紧,希望王爷可以让我大哥回来一趟帮我主持大局,我想要跟祁安华和离。” 父亲作为将领离开军队,怕会造成什么意外,如果是大哥赶回来一趟,自是可以的。 这话一出,霍瑾愣住了,向来冷淡疏离的眉眼染上几分焦灼。 “为何要和离?” 他知道容姝向来温柔识大体,若非受了委屈,定然不会做出这番决定。 他从来都知道,她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感情上也是如此。 他拧起眉头,周身的气息变得冷冽。 “是侯府欺负你了吗?还是祁安华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容姝心中微动。 这段日子以来,除了绿盈,侯府上下都觉得是她做错了,无论发生什么,最先指责的就是她。 而霍瑾却是第一个无条件站在她这边的。 …… 与此同时,姜夏的房间内,她正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块桂花糕。 “世子亲手做的呢。” 她轻声呢喃,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世子真是一个大好人。” 【啊啊啊甜死我了!男主亲手做的点心!】 【夏夏吃糕点的样子太可爱了吧!】 【女配看到估计要气死了哈哈哈。】 【话说男主去哪了,怎么不陪着夏夏啊?】 把糕点送来给姜夏后,祁安华还陷在烦躁的情绪里。 他不想让容姝看不起自己,于是遁入书房,拍了拍灰尘,拿起闲置了十几天的书本。 姜夏被他亲手做的糕点感动坏了,没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 吃饱喝足后,祁安华请来给她上药的女医到了。 “姜姑娘,请宽衣吧。” 姜夏解了外衣,躺在床榻上让女医给自己上药。 想到祁安华叮嘱她这几日不要在府上乱逛,以免撞见了侯爷,姜夏有些不快。 她生性爱自由,就这样被拘在一间小小的院子里,心中烦闷得很。 “女医姐姐,外面可有发生什么新鲜事啊?” 她偏过头,眨着灵动的眼睛。 “听说近日新来了个戏班子,东街热闹了不少了。” 说完,那女医顿了顿,面露犹豫。 “怎么了吗?” 姜夏见她这副模样,以为有什么新奇八卦,催促着她快快开口。 女医四下打量一番,这才低声说道。 “我偷偷告诉你,你千万别说出去呀,我刚刚进府时看到贵府的少夫人在门外跟一个男子会面,二人看着关系挺近的。” 姜夏闻言猛地从床榻上坐起,牵动背上的伤口也顾不得了,一双杏眼瞪得溜圆。 “什么男子?长什么模样?” 女医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手上的药瓶差点打翻。 “这、这我也不认得,只瞧见那人穿着铠甲,气度不凡……” 姜夏抿着唇,沉声说道。 “容姐姐出身将门,听说往日就有不少年轻将领、青年才俊出入将军府,那人莫不是容姐姐的爱慕者,得知她想要和离,特来相会?” 女医见她神色不对,连忙劝道。 “姜姑娘别多想,兴许只是少夫人的故交……” “不对!”姜夏猛地一拍床榻,神色激动,“我知道了!容姐姐近日如此反常,一定跟这个男子有关!” “她肯定跟这个男子有了首尾,早就想要跟世子和离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提出来。” “刚好最近我来到侯府,她就拿我当挡箭牌,借机生事,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姜夏双手紧紧地抓着女医的手臂,眼睛亮得吓人,一副急需她认可的模样。 突然得知侯府如此秘辛,女医吓得不敢说话。 没等她反应过来,姜夏已经拢紧衣袍冲出门去了。 “姜姑娘!你的外衣还没穿上呢!” 女医连忙追出去,却不见姜夏的踪影。 姜夏赤着脚,单薄的里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顾不得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一路小跑穿过回廊,直奔祁安华的书房。 【夏夏,你猜错了!别去啊!】 【唉,这下要丢脸了!谁来阻止一下她啊?】 第十二章替她讨个公道 “世子!世子!”姜夏声音激动,用力拍打书房的门。 祁安华正在心烦意乱地翻着书页,听到这动静猛地站起身。 门一开,就看到姜夏衣冠不整的模样。 他慌乱地别过眼,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一边吞吞吐吐地说着。 “夏夏,你、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姜夏仰起苍白的小脸,像是顾不上其他,匆忙握住他的手。 “世子,我有事情要告诉你,你千万别激动。” 见她如此郑重其事,祁安华正了正脸色,不得不回头直视她的眼睛。 “方才女医姐姐亲眼看到容姐姐在府门外与一个男子……”她欲言又止,咬着唇继续说道,“二人举止亲密,怕是……怕是有私情。” 祁安华脸色骤变,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容姝不是这样的人。” 他眉头紧锁,“她性子最是端方,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姜夏见他这般维护容姝,气得眼眶都红了。 “世子!你怎么还替她说话?” 她攥紧祁安华的衣袖,声音尖锐。 “容姝为了跟那个男子在一起,拿我们当借口提出和离,你傻傻地被蒙在鼓里!” 祁安华当即愣在原地,嘴唇颤抖着。 “怎、怎么会?” 见他还执迷不悟,姜夏气不打一处来,拽住他的手腕往外走。 “眼见为实,他们现在就在府门外,你随我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祁安华被姜夏拽着往前走,脚步踉跄。 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姜夏的话,越想越觉得蹊跷。 容姝近日确实反常,不仅对他冷淡,还突然提出和离。 “世子你仔细想想。”姜夏见他神色动摇,趁机说道,“容姐姐为何突然要变卖嫁妆,她在侯府里吃喝不愁,根本不需要那么多银子。” “除非她打算带着那些银子跟外男私奔!” 这话一出,祁安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转过回廊时,姜夏突然拉住祁安华。 “世子你看!” 府门外,容姝跟一个男子并肩而立。 阳光落在那男子的脸上,祁安华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这足以让他呼吸一滞,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走!我们去把那对奸夫氵?妇拿下!” 祁安华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冲了出去。 一到门口,就对容姝劈头盖脸一顿训。 “容姝,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会外男,你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信不信我……” 祁安华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 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身着玄铁铠甲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 那棱角分明的面容,不怒自威的气势,赫然是当朝摄政王霍瑾! “信不信你什么?” 霍瑾冷冽的目光扫来,声音森冷得可怕。 祁安华的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王、王爷……” 霍瑾向前一步,铠甲发出冰冷的碰撞声,把容姝护在身后。 “祁世子好大的威风,你往日里也是这般对待容姝的?” 祁安华苍白着脸,哆哆嗦嗦地回答。 “王、王爷,都是误会……” 这个摄政王霍瑾是赫赫有名的杀神,就连皇上都忌惮,全京城没有人不怕他的。 霍瑾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目光扫过祁安华与姜夏交握的手,却在掠过容姝时微微一顿。 “误会?”他的的声音低沉冷冽,刻意放慢的语调让在场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本王倒要听听,世子与这位姑娘如此亲密又是什么误会?” 姜夏被霍瑾冷眸一扫,好似野兽盯上一般,她控制不住一脸惊慌失措:“王爷,我、我……” 【夏夏好可怜,被吓坏了吧?】 【女配就知道仗势欺人,编剧写的什么破剧情?】 【额,你们觉不觉得女主有点茶茶的?】 【才开播没多久就有人给女主泼黑水了,不会是女配粉吧?】 祁安华触电般松开姜夏的手,额头渗出冷汗,时不时看向容姝,希望她能为自己辩解一二。 可容姝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却对着朝她回头的霍瑾感激一笑。 霍瑾原先阴沉的脸因着她这一笑而松动,他迅速别过脸轻咳一声,耳尖染上了薄红。 却又很快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再转回来时,又恢复了那副冷峻模样。 “受了欺负怎么还笑得出来?你既是出身将门,怎么半点脾性都没有,不把这见异思迁的揍一顿?” 没等容姝回答,他又冷脸看向祁安华。 “我与容姝自幼相识,早已把她当妹妹,如今妹妹受了欺负,我理应为她讨个公道。” 说完他慢条斯理地卸下铠甲,不着兵器,将左手负在身后,朝祁安华挑起眉梢。 “本王让你一只手,免得有人说我仗势欺人。” 祁安华眉心一跳,冷汗直冒。 这霍瑾是要和他打架?他不善武力,怎么、怎么打得过啊? “王、王爷这是何意?” 霍瑾冷笑一声,余光却不着痕迹地瞥过容姝。 “自然是替天行道。” 祁安华连连后退,脸色惨白。 “王爷,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霍瑾步步逼近,“你方才是非不分,当众羞辱容姝时,可曾想过规矩?” 姜夏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却不敢上前。 她怕霍瑾也打她啊! 祁安华踌躇半天,转身就要逃跑,却被霍瑾一把拽住后领。 这位养尊处优的世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哪里是久经沙场的战神对手? 可想到其余倒在霍瑾身下人的下场,他已经双腿发颤了。 “王爷饶命!”祁安华哀嚎着抱头鼠窜。 可霍瑾已经动手了,第一拳毫不留情,一记重重砸在他脸上,瞬间砸出淤青,让祁安华直接惨叫出声。 他每每觉得自己要被打死了,可霍瑾 每一下都精准避开要害,让祁安华痛不欲生却又没法晕厥过去。 霍瑾呼吸都不曾紊乱。 “你这般有眼无珠,若在我军中,早被剜去了双眼。” 姜夏捂住嘴巴,眼泪汪汪地看着这一幕,“世子!” 这霍瑾看着就是要打死人的,和侯爷的花拳绣腿可不一样,她怎么敢上去啊! 【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打人!】 【该不该说,这剧情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上面的魔怔了吧?】 姜夏急得要死,扑通一声跪下,“王爷!求您高抬贵手!” 她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都是我的错,您要打就打我吧!” 第十三章纯真变绿茶? 【夏夏太善良了!】 【这时候还护着世子,真爱啊!】 “夏夏,你快躲好,别管我!” 祁安华对她凄然一笑,还没站稳,又被霍瑾一脚踹中膝盖。 “啊!”他痛呼一声,跪倒在地。 霍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满是轻蔑。 “薄情寡义之人,配不上容姝。” 祁安华被霍瑾最后一拳打飞出去,重重摔在容姝脚边。 他艰难地抬起头,鼻青脸肿的脸上满是哀求。 “容、容姝……救救我……” 容姝低头看着他这副狼狈模样,忽然“哎呀”一声,假装脚下一滑,绣鞋“不小心”踹在祁安华肩上,把他又踢得翻了个跟头。 “抱歉,脚滑了。” 她语气轻快,勉强压住上扬的嘴角。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她痴心错付的男人,只觉得十分可笑。 祁安华此刻满脸是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哪还有半分当初让她一见倾心的翩翩公子模样? “我以前是瞎了眼吗?”容姝在心里嘀咕,“怎么会看上这种没用的东西?” 她站在一旁,余光瞥见霍瑾慢悠悠地朝祁安华走去。 阳光洒在他挺拔的身姿上,玄色劲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每一步都带着久经沙场的沉稳气势。 “王爷……”祁安华惊恐地往后缩,却被霍瑾一把揪住衣领。 “方才对容姝不敬时不是挺威风吗?” 霍瑾的声音低沉冷冽,右手握拳,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容姝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 他揍人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花哨,每一拳都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狠厉。 不愧是军中之人。 “啊!”祁安华的惨叫声拉回容姝的思绪。 她看着地上鼻青脸肿的祁安华,又看看面容如玉的霍瑾,忽然觉得这两人简直是云泥之别。 霍瑾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回头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容姝心头一跳。 原来霍瑾都一直把她当妹妹啊,被这样的哥哥护着,感受还挺不错的。 收拾完祁安华,霍瑾整理着微乱的衣袖走到容姝面前,故作镇定地问。 “解气了吗?” 容姝仰头看着他,心中畅快,“解气了。” 听到这话,霍瑾紧绷的下颌线才稍稍放松。 “你接下来打算回将军府还是留在这里?” 容姝叹了一口气,“出征在即,我不愿让父亲担心,等他回来后再说吧。” 这世道对女子何其苛刻。 若无父兄做主,她贸然和离归家,只会落人口实。 她苦笑一声,“即便祁安华与姜夏的事人尽皆知,可没有真凭实据,反倒会有人说我善妒不容人,我只想坦荡和离。” 【其实容姝也挺可怜的。】 【这世道对女子真不公平啊。】 得知容姝的顾虑,他的手紧了紧,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放心,你父亲一定会尽早回来替你讨回公道的。” 有了霍瑾的保证,容姝心里轻松了不少。 送走了霍瑾,她转身径直朝府内走去。 身后传来祁安华痛苦的呜咽声,她却连头都懒得回。 姜夏看着容姝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气愤。 她抱住祁安华,哭得梨花带雨。 “世子,你没事吧?” “都怪我,是我听信了谣言才连累了你。” “可谁能想到容姐姐真的这么狠心地将你弃之不顾啊!” 【夏夏快别哭了,赶紧叫大夫来看看吧,再啰嗦半天血都要流干了。】 【怎么觉得女主怪怪的?怎么感觉刚刚男主在危险当中,她根本就不敢上去,人走了才哭呢?】 侯府的下人们远远地躲在廊柱后,直到霍瑾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府门外,才敢战战兢兢地跑出来。 “世子!”一个小厮扑到祁安华身边,却被那张青紫交加的脸吓得跌坐在地。 姜夏的哭声突然拔高:“快来人啊!世子要不行了!” 管事嬷嬷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匆匆赶来,见状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老天爷啊!快去请府医!” 几个粗使婆子手忙脚乱地把祁安华抬起来,姜夏跟在后面哭哭啼啼,时不时用帕子擦拭祁安华鼻子下的血迹。 “容姐姐好狠的心啊,她怎么能这样对世子?” 姜夏抽抽搭搭地说着,眼睛却暗中观察着下人们的反应。 消息很快传到了吕氏的院子里。 “什么?”吕氏正在用茶,闻言猛地站起身,茶盏摔在地上碎成几片,“安华怎么了?” 这位素来端庄的侯府主母罕见地失了仪态,提着裙摆疾步往儿子院中赶去。 一路上,她的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心头掠过无数可怕的猜想。 当看到祁安华满脸淤青地躺在榻上,府医正在为他诊治时,吕氏身形微晃,却仍保持着主母的威仪,只是眼角隐隐泛红。 “安华,这是怎么回事?” 她扑到床前,颤抖着手想碰又不敢碰祁安华的脸。 姜夏立刻跪在吕氏脚边,哭得梨花带雨。 “老夫人,容姐姐她不是故意的,摄政王也只是想替她出口气……您、您千万别动怒啊。” 【编剧出来挨骂,怎么写的剧情,把我们善良纯真的夏夏写成绿茶了!】 【有一说一,原著里的女主就带有一点绿茶属性。】 【绿茶怎么了?现在不是挺流行绿茶女主大杀四方的吗?】 “什么?”吕氏的声音陡然拔高,“摄政王怎么来了?他、他现在在何处?” 姜夏啜泣地说道:“他因为容姐姐,把世子打成这样后直接走了。” 吕氏保养得宜的脸扭曲起来,“容姝就没有拦着吗?” “容姐姐她、她……”姜夏抹了抹眼泪,添油加醋道,“她还趁乱踩了世子好几脚呢。” 听到这话,吕氏的脸瞬间黑成锅底。 她知道将军府向来跟摄政王关系不错,可没想到他居然愿意为了容姝做到这个地步。 摄政王她得罪不起,难道小小一个容姝她还管教不得了吗? “她仗着有摄政王撑腰就敢如此放肆!” 吕氏猛地站起身,声音夹带着森森寒意。 “来人!去把那个悍妇给我绑来!” 第十四章我从未变过 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领命而去,气势汹汹地冲向容姝的院子。 容姝正在整理自己的账本,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嘈杂。 “少夫人,老夫人派了婆子来拿您!”丫鬟惊慌地跑进来禀报。 容姝头也不抬,纤细的手指继续翻动着账本,淡淡道。 “紫云,白芷,把人打出去。” 两个武婢立刻应声而出,挡在院门前。 四个婆子气势汹汹地杀进来,又连滚带爬地逃回去。 “反了!反了!”吕氏听完婆子们的哭诉,手中茶盏重重落在案几上,“这还没和离呢,她就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了!” 姜夏在一旁劝道。 “老夫人,容姐姐或许是心情不好,您别气坏了身子。” “心情不好?”吕氏冷笑一声,“她把我儿子打成这样,还敢摆架子?” 她猛地拍案而起,“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胆子!” 说完,吕氏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气势汹汹地直奔容姝的院子。 砰! 院门被几个粗使婆子狠狠撞开,吕氏带着人直接闯了进来。 紫云和白芷立刻挡在门前,对视一眼,面露犹豫。 谁能想到吕氏会亲自过来,那些丫鬟婆子她们打得,可这侯府的主母却是万万打不得的。 “老夫人,少夫人正在休息,您不能擅闯!” 她们虽不敢直接对吕氏动手,但也寸步不让。 吕氏冷笑一声:“两个贱婢也敢拦我?” 她抬手直接朝紫云甩去一巴掌。 啪! 紫云作为奴婢,虽然会武,也是不敢躲的。 但是,巴掌还没落下来,吕氏的手在半空中被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牢牢扣住。 容姝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眉眼冷冽。 “侯夫人,要打我的婢女,是不是该先问问我?” 吕氏的手腕被她捏得生疼,眼神凌厉。 “容姝,你竟敢对我动手?” 容姝缓缓松开她,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衣袖。 “侯夫人若是好好说话,我自然敬您是长辈。可若是来我院子里撒野……” 她抬眸,扫视众人一圈,“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吕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骂道。 “你这个没规矩的毒妇!安华被你害得躺在床上,你竟敢在这里对我出言不逊?” “现在立刻给我滚去他房里跪着上药!” 容姝闻言,忽然轻笑出声。 “跪着上药?”她缓缓向前一步,眸光锐利,“老夫人怕是忘了,我容姝是将门之女,跪天跪地跪父母,可从不跪负心汉。” 【好帅,爱了爱了。】 【女配原著也是这种性格吗?】 【我记得她在原著里性格真的很无趣,男主因此不要她她也不算冤。】 “你——”吕氏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安华是你夫君!你身为妻子,伺候他是天经地义!” 容姝冷嗤一声:“天经地义?那他和姜夏搂搂抱抱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是他的妻子?” 吕氏一噎,随即恼羞成怒。 “夏夏乖巧懂事,哪像你这般嚣张跋扈!” 看来这是早就知道姜夏和他儿子关系不干净了,看样子还护着,三人一起瞒着她呢。 容姝懒得和这脸皮厚的人吵,只是废她心神罢了。 她转身就要回屋。 “候夫人若是来吵架的,恕不奉陪。” “要找人跪着伺候你儿子,你找别人吧。” 吕氏见她这般态度,怒火攻心,“你、你给我站住……” 她气得眼前发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婆子连忙扶住她,尖声叫道。 “老夫人!您怎么了!快来人啊!” 容姝听到动静,回眸看了眼这场闹剧,又转身淡声吩咐道。 “紫云,去请府医来。老夫人年纪大了,火气太盛,当心气出个好歹来。” 吕氏捂着心口,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她怒骂,“你、你居然还敢咒我!” 然后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夫人!” 丫鬟婆子们手忙脚乱地扶着吕氏坐下,有人递茶,有人打扇,还有人不住地给吕氏顺气。 院中顿时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祁安华满脸青紫,一瘸一拐地闯了进来。 祁安华踉跄着冲进院子,额头上的伤口又渗出血丝。 他死死盯着容姝的背影,嘶哑着嗓子喊。 “容姝!你给我站住!” 容姝恍若未闻,步履从容如常。 “你——”祁安华气急败坏地往前追,却因为腿伤未愈,一个趔趄直接栽倒在地,“砰”的一声闷响,他的脸狠狠磕在青石板上,鼻血瞬间涌了出来。 “世子!”几个下人慌忙冲过去扶他。 祁安华狼狈地抬起头,恰好看到被众人围着的吕氏。 她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俨然已经晕厥。 他瞳孔骤缩,猛地推开搀扶的下人,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 “容姝!你对我母亲做了什么?!” 容姝这才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唇角微扬。 “世子这话问得有趣,婆婆自己气晕的,与我何干?” 祁安华一噎,脸色更加难看。 他踉跄着扑到吕氏身边,见她气息微弱,顿时慌了神,朝周围的下人吼道。 “都愣着做什么?去请府医啊!” “老、老朽来了!” 一个胡子花白的清瘦老头喘着粗气小跑过来,取出银针在吕氏的几个穴道里扎下,吕氏这才悠悠转醒。 “容氏……”她还记恨着容姝,刚要骂出口,便看到儿子肿成猪头的脸凑上来。 “娘,您醒了就好!”祁安华紧紧握住吕氏的手,声音沙哑。“母亲别动怒,都是儿子的错。” 他的目光扫过院中狼藉,最后落在容姝挺直的背影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吕氏一把抓住儿子的衣袖,颤声道,“安华,你可算来了!那容氏简直反了天了!” “你看看,她竟敢对为娘这般无礼!” 府医识趣地退到一旁,下人们也低着头不敢作声。 祁安华看着母亲激动的神色,又望向始终背对着他们的容姝,突然提高声音。 “容姝,你当真要做得这般绝情?你以前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容姝的背影微微一顿,却没有转身。 祁安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痛心。 “记得刚把你娶进门时,你明明那么温婉贤淑。” 他踉跄着向前两步,“你会为我煮醒酒汤,会在我读书时安静地陪在一旁……” 容姝终于转过身来,阳光在她身后勾勒出一道清冷的轮廓。 “世子记错了。”她的声音不疾不徐,“我从来都是这个样子。” 第十五章喜欢的是容姝 祁安华一怔,脸上的血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容姝直视着他的眼睛,面容平静,“世子在婚前亲口说过,最欣赏的就是我这般不卑不亢的性子。说我跟京中那些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的闺秀截然不同。”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怎么如今倒成了我的错了?” 祁安华的嘴唇颤抖着,记忆突然清晰起来。 是了,那年春日,他确实被这个在诗会上侃侃而谈的将门之女吸引。 那时的她,眉目如画却自带锋芒,与那些见了他就低头红脸的贵女完全不同。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辩解。 容姝轻轻整理着袖口,语气平静得可怕。 “世子喜欢的,从来都是自己想象中的容姝。一个既要聪慧大方,又要对你百依百顺,既要出身高门,又要忍气吞声的完美妻子。” 【唉,容姝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这个世界对女子还是太苛刻了。】 她抬起眼,目光如刀。 “可惜,这世上没有这样的人。” 她也不愿成为这样的人,不过是失去灵魂的傀儡罢了。 可惜的是,现在才清醒。 但是也不迟。 什么时候都不算迟。 被旁人骂作悍妇又如何,受尽白眼又如何,只要做好自己便足够了! 吕氏在旁听得怒火中烧,“大胆容氏,还敢狡辩!” 容姝连眼神都没给吕氏一个,依旧直视着祁安华。 “世子若真怀念从前,不如好好想想,究竟是谁先变了?” “成亲这三年来,世子可曾认真读过一本书?可曾为仕途前程费过半分心思?每日不是与姜夏游湖赏花,就是饮酒作乐。” 她向前一步,逼得祁安华不自觉地后退。 “更可笑的是,堂堂七尺男儿,连夫妻间的争执都要母亲出面解决。世子这般长不大,莫非打算一辈子躲在母亲裙摆下过日子?” 将憋了三年的怨气被宣泄出来,容姝只觉得内心格外畅快。 可祁安华的脸色却刷地惨白,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扎进他心里。 他下意识看向吕氏,却发现母亲正瞪着眼睛替自己辩驳。 他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四周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而模糊。 吕氏尖利的斥责声、下人们慌乱的脚步声,都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幔,听不真切。 容姝那些话语反反复复地在脑海中回荡,过往种种亦清晰可见。 这一刻,他竟然觉得容姝没有骂错。 “我……”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不知过了多久,容姝的声音再度出现在耳边,“世子,这三年来我看明白了,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过几日便和离吧。” “不!”祁安华突然惊醒般喊道,伸手就要去抓容姝的衣袖,“容姝,我可以改……”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三年积习,岂是一朝说改就改的? “安华!”吕氏一把拽住儿子的胳膊,“让她走!这种不守妇道的女子,留着也是祸害!” 祁安华挣扎着要追,却被吕氏死死拉住。 他眼睁睁看着容姝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突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世子……”小厮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却被他木然地甩开。 他像个失了魂的行尸走肉,任由吕氏带着几个婆子将他半扶半拽地带回主院。 一路上,吕氏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那个不知好歹的悍妇,仗着将军府和摄政王的势就敢如此放肆!安华,你可不许再去找她!” 祁安华恍若未闻,目光涣散地望着回廊旁的落花。 刚踏入主院厅堂,一阵清淡的药香便扑面而来。 姜夏端着描金漆盘快步迎上,盘中一盏青瓷碗里盛着参汤。 “世子……”她声音轻颤,眼中噙着泪光,“您伤成这样,夏夏看着心疼,快喝点汤补补吧。” 把参汤放在桌子上,她又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擦拭祁安华脸上的血迹,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珍宝。 那帕子上熏了淡淡的花香,却让祁安华没来由地想起容姝身上总是带着的清冷气息。 吕氏在主位落座,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一幕。 见姜夏如此体贴,她脸色稍霁。 “还是夏夏懂事。” 姜夏闻言,立刻转身向吕氏福了福身。 “老夫人也受惊了,夏夏炖了安神的莲子羹,这就让人送来。” 吕氏微微颔首,目光在她低垂的眉眼间停留片刻。 “你倒是有心。” 姜夏羞涩地扬起嘴角,眼角余光瞥见祁安华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柔声劝道。 “世子别太伤心,容姐姐只是一时气话。” “什么气话!”吕氏将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她这是要造反!我们侯府也不是不能休了她!” 姜夏吓得一哆嗦,连忙低头退到一旁。 掩下自己忍不住上翘的嘴角。 祁安华却像没听见似的,只是盯着手中的茶盏发呆。 待姜夏退下后,吕氏凑近祁安华,压低声音道。 “要我说,夏夏这孩子比那容氏强多了。就是出身差了些。” 她见儿子没反应,又试探道。 “你若真喜欢,等和离后纳她为妾也未尝不可。” 【还和离什么啊,直接把女配休了给女主腾位置。】 【啊,不是,这老太婆在胡说什么?我们夏夏可是要当正妻的,怎么可以做一个低贱的妾!】 【男主肯定不会同意的,夏夏那么好一个人,他怎么舍得委屈她呀?】 祁安华闻言一怔,眼前浮现姜夏那张总是带着甜美笑意的脸庞。 她温顺体贴,从不违逆他的意思,确实是个可心的人儿。 可这画面还未停留片刻,便被另一张清冷倔强的面容取代,从而带来的,是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心里,真正喜欢的是容姝啊。 曾经也是费尽心思才娶到的女子,他不能就这样放下。 “母亲!”他突然变了脸色,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此事休要再提!” 吕氏眉头一蹙,保养得宜的脸上浮现不悦。 “怎么?你还念着那个容氏不成?” 第十六章我成恶人了? 她重重放下茶盏,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夏夏对你如何,府里上下都看在眼里。你如今这般优柔寡断,岂不是要辜负她一片真心?” 祁安华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姜夏每次见他时温柔小意的模样,想起她总能在恰到好处时递上一盏热茶,像解语花一样逗他开心。 可越是如此,他心头那把无形的枷锁就越发沉重。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他揉了揉眉心,声音疲惫,“只是如今和离之事尚未定下,谈这些为时过早。” “早?”吕氏冷笑一声,“你当那容氏还会回头不成?今日她连摄政王都搬出来了,分明是铁了心要离!” 祁安华攥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 “母亲,我与容姝之间只是有些误会,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声音低沉,像是在说服吕氏,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只要误会解开,容姝她、她一定会明白我的心意。若是现在纳妾,只会让她误会更深。” 吕氏闻言,眉头皱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华儿,事已至此,不如就此放手。夏夏温柔体贴,又对你一心一意……” “母亲!”祁安华蓦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儿子心意已决,容姝才是我的此生所爱,夏夏她、她不过是一个红颜知己罢了……” 【啊?男主你没事吧?脑袋秀逗了?】 【这破剧怎么改成这样?弃了弃了。】 【祁安华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窗外忽然传来瓷器落地的脆响,接着是姜夏低低的惊呼。 祁安华心头一跳,下意识望向门口,却只看到一角迅速闪过的藕荷色裙摆。 【不好!夏夏听到了!】 【这回得伤心坏了吧?可怜的夏夏。】 【这种男人还是踹了吧,我们夏夏干嘛要一个二婚男?】 吕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 “她听见了?夏夏这孩子心思细腻,最是敏感,你若再这般摇摆不定……” 祁安华猛地站起身,衣袖带翻了茶盏。 “儿子今日实在乏了,这些事改日再议吧。” 他说完便匆匆往外走,却在门口撞见了端着莲子羹赶来的姜夏。 她眼眶微红,显然刚哭过,却还强撑着笑脸。 “世子,老夫人的莲子羹凉了,我刚刚去换一碗新的来。” 祁安华看着她颤抖的睫毛下一滴泪珠划过面庞,心头涌起一阵难言的愧疚。 可当他伸手想帮她抹去眼泪时,指尖却不自觉地顿了顿。 “你并非府中下人,本就无须做这些。”他收回手,声音有些干涩,“你……回去好生歇着吧。” 说完便逃也似地离开了主院。 像是为了向容姝证明自己并非不学无术、荒于学业,祁安华拖着带伤的身体,不顾小厮的劝阻前往书房。 他翻开书册,可脑袋乱成一团,那些字句怎么都看不进去。 “砰”的一声,书房门被猛地推开。 "逆子!为父离府前让你把姜氏送走,为何至今——” 老侯爷洪亮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瞪大眼睛,看着儿子青紫交加的脸,威严的面容瞬间松动。 祁安华慌忙起身行礼,牵动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父亲……” 老侯爷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儿子脸上的伤,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听你母亲说是摄政王打的?” “是……” 老侯爷重重叹了口气,在太师椅上坐下。 “为父早说过,那姜夏就是个祸害。” 他揉了揉眉心,语气缓和许多。 “容姝是将门嫡女,知书达理,才是侯府少夫人的不二人选。你为了个来历不明的乡野女子,得罪将军府不说,如今连摄政王都……” “父亲!”祁安华急声打断,“夏夏她不是您想的那样,她温柔善良,从无害人之心。” “糊涂!”老侯爷一拍桌案,随即又压低声音。 “她若真如你所说那般纯良,就该主动离府,而不是整日在你跟前献殷勤!” 见儿子还要辩解,老侯爷摆摆手。 “罢了,明日为父亲自安排,送她去庄子上。” “不行!”祁安华猛地站起,带翻了椅子,“她孤苦无依,若离了侯府,要如何生存?” 他的眼前浮现姜夏含泪的模样,心头一阵怜惜。 老侯爷见儿子这般执迷不悟,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好!好得很!”他怒极反笑,指着祁安华的鼻子骂道,“为父不管你了!这次只是摄政王打你,若是事情闹大了,容家那几个将军一起来找你算账,我看你怎么办!” 说完,老侯爷甩袖而去,临走前还重重地摔上了房门。 那“砰”的一声巨响,震得祁安华耳膜生疼,也震得他心头一颤。 另一边,容姝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指尖轻抚着茶盏边缘,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眼前浮现的弹幕一条条划过,还真是看了一场好戏。 她忽然对绿盈戏谑道。 “你说我像不像那鹊桥上的王母娘娘?活生生拆散了一对苦命鸳鸯。” “小姐可别这么说!”绿盈急得直跺脚,“那对算什么苦命鸳鸯?一个朝三暮四的负心汉,一个装模作样的狐狸精,就该凑在一块儿,别来祸害别人!” 容姝被逗得笑出声来,手中的茶盏都晃出了几滴。 “你这话倒是说得让人痛快!” 几日过去,侯府里的气氛越发诡异。 祁安华每日天不亮就来到容姝院外,就那样一言不发地凝望着。 直到下人来来往往对他好奇地打量,他才一脸黯然神伤地离去。 “小姐,世子又在门外守着了。”绿盈气呼呼地掀帘进来,手里端着的早膳重重放在桌上,“这都第八日了,装模作样给谁看呢!” 容姝正对镜梳妆,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随他去。” “可府里下人们都在议论呢!”绿盈急得直跺脚,“说世子已经诚心悔过了,而小姐您铁石心肠……” 她突然噤声,懊恼自己说漏了嘴。 铜镜中,容姝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哦?这么说,倒是我成了恶人?” 第十七章醉酒求不和离 “才不是呢!”绿盈愤愤不平,“这些人也不想想,当初世子是怎么对您的!现在倒会装深情了!” 容姝放下玉梳,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 “他若真有心悔改,就该把姜夏送走,而不是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这般做戏,不过是为了成全他自己的名声罢了。” 秋风卷着落叶拍打在窗棂上,她的目光追随着,眉头微微蹙起。 “算算时间,父亲他们应该快到北域了吧?” 绿盈正收拾妆台,闻言动作一顿。 “小姐可是担心老爷?” 容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北方的天空出神。 “北域苦寒,父亲早年征战留下的腿伤又该复发了。 她声音渐低,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窗框。 绿盈连忙宽慰:“小姐放心,老爷身边有军医随行。而且这次摄政王亲自坐镇,粮草军备都是最上等的,肯定能早日归来。” 容姝轻轻“嗯”了一声,却仍愁眉不展。 她担忧父亲会像她脑海里时常出现的奇怪话语说的那样,死在战场上。 可自那天以后,她就没听那声音说过父亲的状况了。 害得她几日都睡不好。 到了夜里,祁安华独坐在庭院石凳上,手中酒壶已空了大半。 秋风萧瑟,衬得他身影越发孤寂。 “世子……”一声柔柔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姜夏披着素色披风,手里提着食盒,眼中满是担忧。 “您的伤还没好,怎么喝这么多酒?” 祁安华抬头,醉眼朦胧中,姜夏温婉的面容与记忆中容姝的冷傲重叠又分开。 他苦笑着摇摇头:“无妨,这点伤算什么?” 姜夏轻叹一声,在他身旁坐下。 “世子若是心里难受,夏夏陪您说说话便是,何苦这般糟蹋身子?” 她伸手想拿走酒壶,却被祁安华避开。 “你说……”祁安华仰头又灌了一口,喉结滚动,“她为何就是不肯见我?难道真的那么恨我吗?” 姜夏指尖微颤,垂下眼帘。 “容姐姐性子刚烈,一时气恼也是有的,世子别太自责。” “刚烈?”祁安华突然笑出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是啊,她向来如此,可我又真的这般不可饶恕吗?” 他说着又要喝酒,姜夏急忙按住他的手。 “世子!”触到他冰凉的手指时,她心头一颤,“您这样……夏夏看着心疼……” 祁安华醉眼朦胧地望着姜夏含泪的双眸,月光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格外动人,又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他不由自主地倾身向前,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世子,不能这样……”姜夏轻唤一声,睫毛微颤,却没有躲开。 【啊啊啊!快亲快亲!】 【我的天,好甜啊,编剧我暂时原谅你一秒。】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相触的刹那,祁安华忽然闻到姜夏身上浓郁的脂粉香。 这香气甜腻得令人窒息,与容姝身上清冷的梅香截然不同。 他猛地清醒过来,像被烫到一般推开姜夏。 “不!不对!” 姜夏猝不及防被推开,踉跄着扶住石桌。 “世子?” 祁安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酒意全无。 【啊?你闹着玩呢?不是早亲过了,还装什么清高呢?】 【唉,原著好好一本甜文,改得这么虐干嘛?受众都是谁啊?】 他盯着姜夏错愕的脸,脑海中却全是容姝那双清凌凌的眼睛。 “对不起,我真是荒唐至极……”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突然转身就往院外跑,跌跌撞撞地冲到容姝的院门前。 醉意和悔恨让他完全失去了平日的风度,他用力拍打着朱漆大门,声音嘶哑地喊着。 “容姝!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院内,容姝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 她披衣起身,蹙眉问道。 “绿盈,外面怎么回事?” 绿盈匆匆进来,一脸恼怒。 “小姐,是世子在外头发酒疯呢!” 容姝冷笑一声:“让他滚。” 绿盈得了令,快步走到院门前,隔着门板高声道。 “世子请滚吧!小姐说了,不见!” “不!我不走!”祁安华的声音带着醉后的执拗,“阿姝,我知道你在听!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绿盈怎么劝他都劝不走,又气呼呼地回到屋子里。 容姝让她取来两个棉团塞进耳朵里,倒头就躺下。 “随便他,让他在外面喂蚊子吧。” 院门外,祁安华的喊声渐渐弱了下来。 秋夜的凉意让他身体微颤,酒劲上头,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最终,他靠着院门缓缓滑坐在地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阿姝……不要和离……” 夜渐深,院墙外的草丛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虫鸣。 几只蚊子嗅到酒气,纷纷围了上来。 祁安华在昏睡中无意识地拍打了几下,却抵挡不住蚊群的围攻。 第二天清晨,容姝已经忘了这回事,梳妆后打算去看看账本。 推开院门,一眼就看见祁安华蜷缩在台阶上。 他衣衫凌乱,脸上满是蚊虫叮咬的红包 容姝面无表情地提起裙摆,径直从他身边跨了过去。 “阿姝!”祁安华被脚步声惊醒,猛地坐起身。 看到朝思暮想的人,他眼中先是闪过狂喜,随即想起昨夜被拒之门外的屈辱,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你就这般狠心地置我于不顾吗?明明以前天寒了你是第一个为我添衣的……” 容姝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冷笑。 “世子这话说得有趣,我既没请你来,更没留你过夜,你自己要作践自己,与我何干?” 祁安华踉跄着爬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我都这般低声下气了,你还要怎样?” “放开。”容姝的声音冷得像冰。 “不放!”祁安华手上用力,眼中满是执拗,“今日你必须把话说清楚!” 容姝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祁安华倒退两步。 “再说一万遍,我依然是要和离的。”她面容坚定,一字一顿地说道。 祁安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抬手,似乎想做什么,却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最后狠狠甩袖而去。 “你会后悔的!” 第十八章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将祁安华气走候,容姝直接带着绿盈来到城南的“云容阁”,这是她陪嫁的脂粉铺子之一。 刚进门,掌柜李娘子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小姐来得正好!”李娘子福了福身,从柜台下取出几本账册,“这是上个月的账目,比往常多赚了两成呢!” 容姝翻开账册,看到末尾的数目时,眉眼舒展开来。 “确实不错,新调的梅花香粉卖得很好?” “可不是!”李娘子压着声儿笑道,从柜子里取下一个玻璃瓶,“连城北的贵夫人们都特意来买呢。还有这款茉莉头油,已经断货两次了。” 容姝眉目舒展,指尖在账册上轻轻敲了敲。 “李娘子,你帮我留意下附近布料铺子,要那种厚实又轻便的棉布,适合做冬衣的。” 李娘子当即福了福身,应道,“是。” 离开凝香阁后,容姝又辗转查看了另外两家铺子。 等回到侯府时,日头已渐西斜。 她径直去了书房,将几本账册在案几上摊开细看。 纤细的手指轻轻翻动着账册,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凝香阁的盈利比预期高出不少,另外两家铺子的进项也十分可观。 她提笔在纸上记下几个数字,盘算着这些银两足够为前线战士置办几车上好的御寒衣物,还能余下不少。 而另一边,吕氏端坐在黄花梨木案前,面前的账册摊开着,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 “老夫人,午膳已经热过好几回了,您多少吃一点吧。”大丫鬟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吕氏头也不抬,声音带着火气。 “说了没胃口就没胃口,搁在那!烦我做什么?” 她出口就是怒斥, 让屋内的下人们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纷纷惊得低下头。 大丫鬟使了个眼色,众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混账东西!” 吕氏盯着账册上触目惊心的赤字,指尖微微发颤。 她猛地合上账册,抬头看向身旁的心腹婆子赵妈妈,声音里压着怒火。 “赵妈妈,你可算清楚了?这账上竟只剩这点银子?” 赵妈妈凑近灯烛,灰白鬓角沁着冷汗。 “老夫人,老奴反复核对了三遍,确实如此。库房里现银不足一百两,连下个月的月钱都发不出了。” “荒唐!”吕氏一掌拍在案几上,腕间的翡翠镯撞出令人心惊的脆响,“过去三年容氏掌家时,府里何时为银钱发过愁?怎么一到我手里,就穷得揭不开锅了?” 【对啊,我说女配咋那么有钱啊?是不是贪了侯府的钱拿去投资自己的生意啊?】 【很有可能,不然这么大一个侯府怎么可能说没钱就没钱?】 赵妈妈也是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压低声音道。 “老夫人,您说会不会是少夫人……在交出管家之权前动了什么手脚?老奴听说,她这几日频繁出府查账,还带走了不少账册……” 吕氏闻言,浑浊的眼睛里寒光一闪。 她“啪”地拍案而起,镶金嵌玉的护甲在案几上刮出几道白痕。 “去!立刻把世子叫来!让他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好妻子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 不多时,祁安华匆匆赶来,脸上还带着宿醉的疲惫。 他刚踏入正院,就听见吕氏歇斯底里的叫骂。 “若真是她干的好事,我定要扒了她的皮!” 祁安华一愣:“母亲,这是……” 吕氏已经大步往外走,揪着帕子怒火中烧。 “你那好妻子怕是把侯府的家底都掏空了!今日我定要当面问个清楚!” 祁安华心头一跳,快步跟上。 “母亲,这其中必有误会,阿姝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吕氏冷笑一声,将账册重重拍在他胸口,“你自己看看!过去三年她掌家时,每月账上至少有一千两盈余,怎么如今只剩这点碎银子?” 祁安华慌忙接住账册,指尖摩挲着纸页,眉头渐渐皱起。 他虽不精通庶务,但也看得出这账目确实蹊跷。 难道容姝她真的贪了府上的钱? 【男主你给点力啊,趁机抓住女配的把柄把她给休了。】 【就这么便宜她了?至少得让她把贪了的钱吐出来,再好好磕头道歉。】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穿过回廊,惊得沿途下人纷纷避让。 还未到容姝院门,吕氏就失了往日的仪态,扯着嗓子嚷起来。 “容氏!你给我出来!” 院内,容姝正专注地核算账目,闻声眉头微蹙。 绿盈慌慌张张地闯进来:“小姐,老夫人带着世子又来了!” 容姝不慌不忙地合上账册,唇角勾起一抹处事不惊的浅笑。 “慌什么?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 她整了整衣襟,从容地走出房门。 院门处,吕氏已经带着人闯了进来,身后跟着面色复杂的祁安华。 “不知侯夫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容姝福了福身,语气恭敬却不失锋芒。 吕氏冷笑一声,将账册摔在她脚下。 “容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吞侯府银两!” 容姝垂眸扫了眼地上的账册,不疾不徐道。 “婆婆这话从何说起?” “还装糊涂!”吕氏尖利的护甲指着她,几乎要戳到她脸上,“过去三年你掌家时账上明明盈余丰厚,怎么如今只剩这点银子?定是你暗中做了手脚!” 祁安华上前一步,声音沙哑,眼里夹杂着几分失望。 “容姝,若你真拿了府里的银子,现在还回来,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容姝淡然挥开吕氏的手,忽然轻笑出声。 “世子这话,倒像是认定我偷了侯府银子似的。” 她弯腰拾起账册,纤细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翻着。 “婆婆既然提起过去三年,那不妨把话说清楚,那些所谓的‘盈余’,是从何而来的?” 吕氏面色一变,心里起了提防:“你什么意思?” 容姝唤绿盈取出一本蓝皮账簿,递给祁安华。 “世子不妨看看这个。这是三年来,我嫁妆铺子贴补侯府的明细。” 祁安华翻开账簿,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密密麻麻的记录像无数根针,扎得他眼睛生疼。 “这……”他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怎么会……” 容姝冷笑一声,目光寸寸在众人脸上划过,最后落在吕氏满头珠钗和金玉兼具的护甲上。 “婆婆每月要添置新首饰,世子要结交权贵应酬,再加上府里上下挥霍无度,侯府那点进项根本不够。这三年来,我用自己的嫁妆贴补了侯府近两万两银子。” 吕氏捂住自己的护甲,脸色骤变:“胡说八道!侯府怎会……” “母亲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查。”容姝截住她的话头,目光锐利,“我前几日已经停止贴补,所以现在账上自然只剩侯府自己的银子,这才是侯府真正的财力。” 祁安华手中的账簿突然变得重若千钧。 他抬头看向容姝,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你为何从不告诉我?” 第十九章填补窟窿 【啊?所以女配做了三年的冤大头啊?】 【这不是女配自己愿意的吗?又没有人逼她。】 【要我说,夏夏干脆甩了男主去讨好女配吧,至少吃喝不愁。】 容姝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眼尾微微上挑,露出几分凌厉之色。 “告诉你又如何?你会为了节省开支让婆婆少买几件首饰?还是你自己少赴几场宴席?” 祁安华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手中的账簿仿佛烙铁般烫手。 他堂堂侯府世子,竟要靠妻子的嫁妆维持府中体面? 这话传出去,他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城立足? 吕氏见儿子脸色难看,竟立刻尖声道。 “容氏!你既嫁入我侯府,便是侯府的人!只要一日未和离,你的嫁妆就该用来养家!这是为人妇的本分!” 院中下人闻言都低下头,却忍不住偷偷交换眼色。 这话说得实在太过无耻,连他们都听不下去了。 看样子是气急败坏,直接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容姝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微微扬起下巴,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目光静静打量着他们母子,仿佛在看两个跳梁小丑。 祁安华被她这样的目光刺痛,胸口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来。 他“啪”地合上账簿,声音因为羞恼而微微发颤。 “不必了!我祁安华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要靠一个女人养活?侯府百年基业,自有进项,不劳少夫人费心!” 他说得掷地有声,仿佛这样就能挽回几分尊严。 容姝终于轻笑出声,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却刺得祁安华耳膜生疼。 “世子好志气。”她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既然如此,从今日起,侯府的开销就全凭世子自己了。希望侯府的''百年基业'',真如世子所说这般厚实。” 吕氏脸色大变,她急忙拽了拽儿子的袖子。 “安华!你别冲动!” “母亲!”祁安华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因激动而提高,“难道您真觉得儿子无能到要依靠女人过活吗?” 他说完又转向容姝,眼中带着几分赌气般的倔强。 “你放心,从今往后,侯府绝不会再动你一分嫁妆,欠你的也会一并还上!” 【男主你别想不开啊!】 【女配又没叫你还,干脆赖着呗。】 【前面的好双标,一开始喊着让女配还钱还要把她送官府,但却劝男主当老赖?不能看女配善良就这样欺负她吧。】 【女配哪善良了?能说会道着呢,半点亏都不吃。】 【行行行,吃亏是福,那你多吃点。】 容姝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世子记住今日所言便好。” 她转身往屋内走去,临进门时忽然回头,轻飘飘地丢下一句。 “对了,明日我会派人去账房收回这三年贴补的账目。既然世子说要两清,那这些凭证还是由我保管为好。” 祁安华胸口一窒,两万两银子他哪里拿得出来? 但话已出口,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他如何拉得下脸收回? 吕氏急得直跺脚,满头珠钗乱颤:“华儿!你糊涂啊!” 容姝不再理会他们,径直进了屋子。 绿盈机灵地关上院门,将母子二人隔绝在外。 院门外,吕氏终于忍不住捶打起祁安华。 “你疯了吗?没有她的银子,我们怎么维持府里的体面?你那些应酬往来,还有欠下的钱……” 祁安华被母亲当众这样数落,又羞又恼,甩袖道。 “母亲放心!儿子自有办法!” 他说完大步离去,背影僵硬而狼狈。 回到书房,祁安华颓然坐在椅上,额头渗出冷汗。 他已经查过了,那些田庄年年歉收,铺子大半亏损,所谓的“百年基业”早就只剩个空架子了。 他刚才一时意气,竟把自己逼到了绝路。 现在该怎么办?去哪里筹钱填补这个窟窿? 【???所以你刚刚是在大放厥词?】 【两万两是多少?没概念。】 【额,相当我们的两千万吧。】 【我去!别啊,欠那么大一笔钱,夏夏嫁进去岂不是要跟着一起还债受罪了?】 窗外秋风瑟瑟,卷着枯叶拍打在窗棂上,仿佛在嘲笑祁安华的无能。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没有容姝的侯府,竟是如此举步维艰。 吕氏召集了府中管事,阴沉着脸下了命令。 “从今日起,全府上下削减开支!各院月例减半,下人的月钱也减三成!” 管事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壮着胆子道。 “老夫人,这……下人们本就靠着月钱过活,若是削减,恐怕……” 吕氏一拍桌子,厉声道。 “怎么?侯府养着他们,难道还要供着不成?谁若不满,大可以滚出去!” 管事们不敢再多言,只得低头应下。 消息一传开,侯府的下人们顿时炸开了锅。 “月钱减三成?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老夫人自己整日山珍海味,却要克扣我们的血汗钱?” “以前少夫人掌家时,何时亏待过我们?现在倒好,连饭食都变差了!” 几个丫鬟躲在廊下抱怨,恰好被路过的容姝听见。 绿盈憋着笑,小声在容姝耳边道。 “小姐,您听听,连下人都知道您对他们的好,怎么还有人那样不识好歹呢!” 容姝唇角微扬,并未接话,只是淡淡道。 “走吧,今日还要去布料铺子。” 绿盈欢快地应了一声,扶着容姝上了马车。 马车停在了一家装潢古朴的布庄前,云容阁的李娘子早已在门口等候,见容姝下车,连忙迎上前行礼。 “小姐,这就是我先前跟您提过的铺子,掌柜的是我娘家表兄,他家的棉布厚实又轻便,最适合做冬衣了。” 容姝微微颔首,迈步踏入店内。 掌柜的是个精明的中年男子,见贵客临门,立刻亲自上前招呼,又命人捧出几匹上好的棉布。 “少夫人您瞧,这布料虽厚,但质地柔软,穿在身上既保暖又不显臃肿,最适合北域的寒冷天气。” 容姝伸手抚过布面,指尖感受着布料的细腻程度,微微颔首。 “确实不错,实属上乘。” 掌柜的笑容更深,眼角堆起了细纹。 “少夫人好眼力!这布料是从江南运来的,整个京城,就属我家货最好!” 绿盈在一旁小声问:“小姐,要买多少?” 容姝眸光微动,声音不疾不徐:“全部。” 第二十章告知父亲 掌柜的一愣,猛地瞪大眼睛,手中量尺“啪嗒”掉在地上,以为自己听错了。 “全、全部?” 容姝嗯了一声,眉梢微挑。 “这批货我全要了,再将其制为成衣,尺寸我会让人送来。” 掌柜的倒吸一口凉气,这单生意,足够他赚三年的了抵得上他三年的营收了! 他激动得声音都发颤:“少夫人放心,小人一定用最好的绣娘,绝不会让您失望!” 容姝轻轻颔首,转头对绿盈道:“付定金。” 绿盈利落地从荷包里取出一张银票,掌柜的接过一看,竟是五百两! 他手都抖了,连连鞠躬。 “多谢少夫人!多谢少夫人!” 容姝微微蹙眉,绿盈就停下脚步,正色道,“以后叫小姐就行,别喊少夫人,太难听了!” 容姝没把这事放在心里。 反正在她心里,和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用拘泥于一个称呼的事儿。 这边,容姝在为将士们买买买,侯府早已怨声载道。 下人们月钱被扣,做事自然懈怠。 厨房的婆子们偷工减料,饭菜一日比一日差,就连吕氏身边的贴身丫鬟,都开始敷衍了事。 吕氏气得摔了好几套茶具,可府里账上确实没银子,她再发火也无济于事。 祁安华更是焦头烂额,他本想找几个朋友周转些银两,却又拉不下脸来。 在外转了一圈,碰了一鼻子灰,回府时脸色阴沉得吓人。 刚进门,就听见吕氏在正院里怒骂。 “这群刁奴!连杯热茶都沏不好!” 【都没钱了还干什么活?换作是我直接把茶破她脸上。】 【在现实里当牛马受罪,看个剧还要看牛马受苦,一生倒霉的牛马。】 【对打工人这么凶干嘛?一天天的就知道喝茶,还不赶快去给我们夏夏多赚点聘礼回来。】 【我都想去给女配打工了,人长得漂亮,性格爽快,给的钱又多。】 【笑死了,又是女配粉请的水军吧?】 祁安华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想找容姝借点钱应应急,可脑海里又浮现出她轻蔑的笑。 他默默捏紧拳头。 再忍忍,总会有办法的。 十几天过去,秋风渐凉,侯府里的日子越发难熬。 祁安华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身上略显单薄的夏衣,眉头紧锁。 往年这个时候,容姝早已命人给他备好了秋衣,可如今…… 他低头看了看袖口磨出的细痕,心里一阵烦躁。 “世子,您该添件厚衣裳了。”小厮小心翼翼地说道。 祁安华脸色一白,强装壮无事地冷哼一声。 “才刚刚入秋,穿什么厚衣服?” 小厮不敢接话,只低着头。 祁安华心里一阵憋闷,抬脚往外走,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容姝的院门前。 他怔了怔,脚步微顿。 已经好些天没见过她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院门忽然打开,容姝披着在京城世家千金中备受欢迎的新式斗篷款款而出。 那斗篷上用金线绣着缠枝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抬眸瞥见祁安华,目光淡淡地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祁安华心头一刺,拢了拢身上微微发白的薄衣默默退远些。 他的目光还追随着看着容姝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今年的秋天比往年冷得多。 容姝出了侯府,一踏入布庄掌柜的就迎了上来,满脸堆笑。 “容小姐,您订的冬衣已经全部做好了,您过目!” 绣娘们捧着叠放整齐的棉衣上前,容姝伸手摸了摸衣料,又检查了针脚,确认每一件都厚实耐用,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 掌柜的松了口气,笑道。 “容小姐放心,这批衣裳用的都是最好的棉花,针脚细密,绝不会让将士们受冻!” 容姝淡淡“嗯”了一声,转头对绿盈道。 “派人送去将军府,让他们安排可靠的人手,快马加鞭送往北域。” 当天下午,将军府的管家容忠已经收拾妥当,在临行前特意来向容姝辞行。 “小姐,老奴这就启程了,您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容忠恭敬地问道,花白的胡须在秋风中微微颤动。 容姝犹豫了许久,从袖中取出一封素笺。 霍瑾应该已经把她要和离的事告诉父亲了吧? 但愿此刻前线没那么忙碌。 她的指尖在信封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递给容忠。 “忠叔,这封信务必亲手交到父亲手中。” 信中所写除了劝父亲注意身体外,还有让他不必着急回来,侯府暂时还奈何不了她。 老管家躬身接过,肃然道。 “小姐放心,老奴定不负所托!” 容姝目送将军府的人马带着冬衣和书信离开,眸光微暖。 她的亲人,她自会护着。 至于侯府? 自生自灭吧。 北域的朔风卷着细雪,呼啸着掠过军营。 主帐内炭火正旺,驱散了几分寒意。 霍瑾掀开帐帘大步走入,玄色大氅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他摘下佩剑,随手递给身旁的亲卫。 “王爷。”容允起身行礼,眼角皱纹里还带着未褪的疲惫,从沙盘前直起身,甲胄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这位年过五旬的老将眼角刻着风霜的痕迹,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疲惫,却仍保持着笔挺的军姿。 “您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霍瑾在他面前坐下,微微颔首,在铺着狼皮的矮凳上落座。 “有劳容将军挂心,已然无恙。” 旁边的容祺闻言松了口气,给霍瑾倒了杯热茶。默默递来新沏的姜茶,年轻的面庞被炭火映得发红。 他束发的皮绳有些松散,几缕黑发垂在额前,那双与容姝极为相似的眼眸里带着几分朝气。 霍瑾接过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 他沉吟片刻,目光突然凝重起来突然道。 “容将军,有件事本王思虑再三,觉得还是应当告知。” 容允神色一凛:“王爷请讲。” “是关于令爱的。” 霍瑾放下茶盏,将上次去侯府的所见所闻,以及容姝打算和离的消息一一告知。 容允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猛地拍案而起。 “岂有此理!祁安华这个混账!” 第二十一章登门拜访 “他当年跪在老夫面前指天发誓会善待姝儿,如今竟敢……” 话到此处,老将军突然哽住,布满老茧的大手死死攥紧。 旁边的容祺也气得额角青筋暴起,甲胄下的肩膀微微发抖,像头压抑怒火的幼兽。 “小妹性子最是刚烈,这些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我竟没能察觉!” 说着说着,他突然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等回京后,我定要让祁安华那小子知道,我容家的女儿不是好欺负的!” 容允重重跌回椅中,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平安符,那是容姝求来给他的,他一直视若珍宝。 想到这,他的指尖突然一颤。 这枚平安符伴他征战沙场三年,挡过北狄的冷箭,避过敌军的埋伏,可自己却终究没能护住最珍视的掌上明珠。 他猛地攥紧平安符,粗粝的指节泛出青白。 帐内炭火“噼啪”炸响,映得老将军眼中血丝分明。 “都怪为父当初看走了眼,竟将姝儿许给这等薄情寡义、猪狗不如的东西!”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突然抬头,眼中精光乍现。 “待此事了结,为父定要为姝儿另择佳婿,找个真正疼惜她的。” 霍瑾握着茶盏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他垂眸掩饰眼中的波动,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那句压在心底多年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突然见容允猛地拍案而起。 “不行!”容允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厉声喊道,“来人!最近战况如何,若无事老夫即刻就启程……” 没等下属回答,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传令声。 一名传令兵满头大汗地冲进来,单膝跪地。 “禀王爷、将军!北狄大军突袭我西线粮草营,守军伤亡惨重!” 帐内空气骤然凝滞,炭火映照着三人凝重的面容。 霍瑾率先起身,修长的手指按在沙盘边缘,声音冷峻。 “传令,点三千轻骑随本王驰援西营。” 指尖在沙盘上重重一顿,“容将军率主力压阵,容祺带弓弩手埋伏北侧隘口。” “末将领命!” 出了营帐,容祺紧跟着父亲,年轻的面容上焦灼难掩。 “父亲,小妹的事怎么办?” 容允厉声打断,甲胄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发出冰冷的碰撞声,“军情紧急,容不得半点耽搁。” 他握紧平安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等打完这一仗……” 话音未落,霍瑾的玄色身影已掠过二人,翻身上了马。 “二位不必担心,容姝绝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他侧首时,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马蹄声渐远,容允突然低笑出声。 老将军粗糙的手指抚过平安符上歪歪扭扭的针脚,仿佛又看见女儿执拗扬起的下巴。 “走吧。”容允整了整铠甲,眼中重新燃起战意,“别让姝儿笑话我们不如她果决。” 三日后,平阳伯夫人来信说要登门拜访。 吕氏听闻消息,急得在房中团团转,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快!把库房里那套鎏金餐具取出来!再去城南酒楼订一席上等席面!” 她尖声吩咐着,又猛地拽住管事嬷嬷的袖子。 “记住,账记在容氏嫁妆铺子名下!” 管事嬷嬷面露难色:“老夫人,容家铺子的掌柜说了,没有少夫人手令,一概不赊账……” 吕氏脸色铁青,金丝护甲在桌面上刮出刺耳声响。 她突然瞥见腕上金镯,一咬牙褪下来塞给嬷嬷。 “拿去当了!” “母亲何必如此破费?”祁安华立在门边,见她连佩戴了十年的首饰都要变卖,眼里堆满了心疼。 吕氏猛地转身,珠翠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你懂什么?若是让伯府知道我们连像样的席面都摆不出,等明日整个京城都……” 她突然噤声,用绢帕按住发颤的嘴角,像是怕真的一语成谶。 随后又转了个话头,“去读你的圣贤书吧,这些铜臭事本不该污了你的耳。” 祁安华听着母亲絮絮叨叨,心下烦躁。 可望着她微微佝偻的身影,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是,儿子先告退了。” 他的声音干涩,拖着沉重的步伐往书房走,想着能不能变卖自己的书画换些银子回来。 宴席摆在水榭,八珍玉食铺陈开来。 吕氏端坐主位,鬓边金凤步摇纹丝不动,面上端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侯府这鲍鱼煨得极好。”平阳伯夫人夹起一片晶莹剔透的鱼脍,“听说最近海货涨价得厉害?” 吕氏喉头一紧,面上却笑得雍容。 “不过是寻常待客之物。” 平阳伯夫人优雅地放下银箸,目光在席间扫了一圈,微微蹙眉道。 “今日怎的不见少夫人一同用膳?” 吕氏指尖一颤,金丝护甲在桌沿轻轻刮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端起茶盏,借着抿茶的功夫掩去眼底的冷意,温声道。 “容氏前几日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夫人,便让她在院里歇着了。” “哎呀,那可真是可惜了。” 平阳伯夫人轻叹一声,眼中流露出赞赏。 “容家姑娘未出阁时,虽是将门之女,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太后娘娘都夸过她蕙质兰心。如今嫁入侯府,更是把府里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连我们这些外人都瞧着羡慕。” 她笑吟吟地看向吕氏,“夫人有这样的好儿媳,实在是好福气啊。” 吕氏嘴角的笑意僵了一瞬,桌下的左手死死掐着右腕上的软肉。 “是啊,容氏确实是个懂事的。” 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面上堆起笑意,命下人为平阳伯夫人布菜。 “夫人尝尝这道蟹粉狮子头,是特意请城南醉仙楼的大厨来府上现做的。” 她优雅地捻起帕子擦了擦嘴角,只是看着满席珍馐咽了咽口水。 这些美味佳肴安华已经多日未尝过了,总要给他留着。 平阳伯夫人见状,关切问道。 “夫人怎么不动筷?可是身子不适?” 第二十二章不必在意俗人的眼光 吕氏手指微颤,勉强笑道:“近日天气转凉,胃口不比从前。” 平阳伯夫人亲自夹了一块清蒸鲥鱼放在吕氏面前的白玉碟中,“这道鲥鱼最是滋补,夫人可要保重身体才是。” 吕氏不好推辞,只得拿起银筷。 就在她抬手的一瞬,袖口微微滑落,露出腕间几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那是方才在席间暗自掐出来的。 平阳伯夫人眼尖,当即轻呼一声。 “哎呀,吕夫人您这手是怎么回事?” 吕氏慌忙将袖子一扯,遮住伤痕,干笑道。 “无妨,前几日不小心碰着了。” 平阳伯夫人眉头微蹙,却也不好再多问,只温声道。 “夫人可要当心些,这秋日里肌肤最易留痕。” 吕氏勉强扯了扯嘴角,指尖死死抵住掌心。 她千算万算,没想到在这上面失了面子! 平阳伯夫人见她神色恍惚,也识趣地不再多言,只略略用了些点心,便借口府中有事起身告辞。 送走了平阳伯夫人,吕氏站在垂花门下,脸上的笑容如潮水般褪去。 她盯着远去的马车,直到那朱轮华盖消失在巷口,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把剩下的好菜都送到世子房里去。”她头也不回地吩咐,声音里透着疲惫,“记得用暖笼温着,别凉了。” 管事嬷嬷应了声是,刚要退下,又被吕氏叫住。 “等等——”吕氏突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从明日起,厨房用度缩减三成,那些个鱼肉统统停了。” 她咬着牙,想起方才平阳伯夫人对容姝连连夸赞,金丝护甲在廊柱上刮出几道细痕。 “横竖都是些没良心的东西,也配吃这么好的?” 书房内,祁安华望着铺了满桌的菜肴出神。 他今日特意换了身金丝长袍,带着自己最得意的几幅字画去了城南最大的书画铺子。 本以为能换些银钱回来,却不想那掌柜只瞥了一眼,便摇头道。 “公子的字画虽好,可如今市面上的买家都爱追捧名家之作,您这……” 话未说完,但意思已明明白白——这些字画没人看得上。 祁安华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最终只能将画卷重新卷好,沉默地带了回来。 桌上,吕氏特意命人送来的珍馐佳肴还冒着热气,可他却半点胃口也无。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对外间的小厮道。 “把这些菜赏给下人们吧。” 小厮面露迟疑,犹豫着开口。 “世子,这是老夫人特意……” “我说,赏下去。” 祁安华语气微冷,小厮不敢再多言,连忙应声退下。 【别啊!你娘自己都舍不得吃特地留给你的,就这样浪费了?】 【真是傻子,错过了这顿以后可就得啃馒头吃野菜了。】 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 祁安华将字画铺展开细细打量着,胸口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他自诩才华横溢,可如今竟连几幅字画都卖不出去。 书画铺子掌柜嫌弃的眼神更是将他的尊严扔在地上踩! 祁安华只觉得喉头发紧,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世子,我煮了些安神的茶。” 是姜夏! 自从那日醉酒失态后,他每每想起自己险些唐突了她,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段时日也常常躲着她。 谁曾想夏夏不仅没有心生嫌隙,还屡屡关心他,这让他压在心口的那块巨石融化了几分。 祁安华指尖一颤,慌忙将字画往案几深处推了推,才清了清嗓子道。 “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姜夏端着红漆托盘跨过门槛,发间精心打理的步摇随着步伐轻晃。 烛火在她杏色裙裾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晕,衬得她整个人明艳美好。 祁安华眼中露出一抹惊艳的光,随后又慌慌张张地别过眼。 姜夏似乎没发现不对劲,径直走向他,将茶盏放在案几上。 “世子这几日总熬夜,我瞧着心疼。” 她笑盈盈地看向祁安华,随后目光又被桌上铺开的字画所吸引。 祁安华下意识伸手去遮,却见姜夏已俯身凑近。 她发间淡淡的香气混着茶烟袅袅升起,让他恍惚间又想起那一晚,耳根不禁微微发热。 “这字写得真好。”她指尖虚虚点着纸上墨迹,声音甜得似蜜,“笔锋遒劲,倒像是大家手笔呢。” 【还是夏夏有眼光。】 【谁懂啊,他们两个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祁安华喉结动了动,书画铺掌柜的话语犹在耳畔,下意识脱口而出。 “可是书画铺子看不上我这些字画……” “那些商贾懂什么风雅?世子您千万别被他们骗了。” 姜夏轻轻捧起那幅字,指尖在墨迹上虚虚拂过,眼底漾着盈盈的光,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世子何必在意那些俗人的眼光?”她微微仰头,烛火映在她眸中,像是落进了星星,“我虽不懂书法,可也看得出这字里的风骨比那些所谓‘名家’强上百倍。” 她全然看不出那字迹的呆板生硬。 在她眼里,世子的每一笔每一画都是旁人难及的。 祁安华怔住,胸腔里那股郁结的闷气忽然被她的笑容冲散了几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字,竟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夏夏过誉了……”他嗓音微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宣纸边缘。 “怎么会?”姜夏轻轻摇头,发间步摇微晃,声音柔软而坚定,“我见过许多人的字,可唯独世子的,让我看了就觉得……” 她顿了顿,似有些羞赧地垂下眼睫,“就觉得心里欢喜。” 祁安华心头一跳,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低垂的眉眼上。 【啊啊啊!夏夏真的是个小天使。】 【男主又被夏夏治愈了,好甜好甜,他们什么时候正式在一起呀?】 【求求了,快把女配赶出去吧,别来打扰我们的小两口了。】 姜夏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指尖轻轻点了点案上的茶盏。 “茶快凉了,世子趁热喝吧。” 祁安华端起茶盏,茶香氤氲间,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这样被人真心实意地欣赏过了。 第二十三章拮据到这种地步了? 容姝虽是他的妻子,可却总是摆出一副清高的姿态,自己在她面前常常会感到自卑。 可姜夏不同,她望着他的眼神永远带着仰慕,仿佛他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男子。 接下来几日,祁安华与姜夏几乎形影不离。 每天不是一同去郊外赏枫,就是泛舟湖上。 侯府内,绿盈在整理衣物时拿此事当个笑话说给容姝听。 “世子整日跟着那个姜夏到处游山玩水,瞧着是比往日开心了不少,但却荒于学业,老侯爷让写的文章他居然让书童代笔。” 容姝手持书卷从容一笑,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距离科考不到两个月,到时候就看看世子如何光耀侯府门楣吧。” 【女配你就酸吧,被男主冷落心里肯定难受得要死。】 【等男女主逆袭了,到时候看他们怎么打你的脸!】 她轻飘飘地瞥了眼弹幕,扶着贵妃榻缓缓起身,朝绿盈唤道。 “走了,该去前院用膳吧。” 这段时日她懒得看那一家子人在她眼前做戏,都是派人将膳食取回来在自己房内用膳的。 只不过今日老侯爷派人请了她数回,她不好再拂了长辈面子。 容姝踏入前院时,厅内灯火通明,却不见老侯爷的身影。 只有吕氏端坐在主位,见她进来,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这都什么时辰了?”吕氏的金丝护甲敲在桌沿,发出刺耳的声响,“一大家子就等着你一个,菜都快凉了!” 容姝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桌面,连双筷子都没摆。 她唇角微扬,径自在下首落座。 “婆婆说笑了,这菜不是还没上吗?人也没见到几个啊。” 吕氏脸色一僵,正要发作,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说笑声。 祁安华携着姜夏姗姗来迟,两人衣袂上还沾着野外的草叶。 “哎呀,可算回来了。”吕氏瞬间换了副面孔,亲自起身相迎,“玩累了吧?快坐下歇歇。” 她转头就吩咐丫鬟,“去把煨着的青玉冰壶珍端来给世子和姜姑娘。” 甚至当容姝不存在一般,提都没提一嘴。 绿盈站在一旁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等那“青玉冰壶珍”端上来时,她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不过就是豆腐青菜煮白水,还真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呢。 吕氏听到绿盈的笑声,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她那双描画精致的眉毛高高挑起,厉声喝道。 “赵嬷嬷!把这没规矩的贱婢拖出去掌嘴!” 赵嬷嬷立刻撸起袖子冲上前来,容姝却先一步起身将绿盈护在身后。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赵嬷嬷腕上,力道不重,却让那老奴动弹不得。 “侯夫人何必动怒?”容姝声音轻柔,眼底却凝着寒霜,“绿盈不过是许久没见过这等珍品菜色,心里激动罢了。” 吕氏盯着那锅清汤寡水的“青玉冰壶珍”,脸上的脂粉都遮不住她涨红的脸色。 汤面上孤零零飘着的几片菜叶,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寒酸。 她的金丝护甲死死扣住桌沿,可为了面子,只能顺着容姝的话强撑出高贵的姿态。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下人。” 容姝权当没听见,安抚地拍了拍绿盈的手背,然后才款款坐下。 可随后端上来的“美味佳肴”才叫她大开眼界。 丫鬟们陆续端上来的菜肴,让整个膳厅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一盘清炒苦瓜,一碟腌萝卜,一碗寡淡的豆腐汤,还有几根蔫巴巴的青菜,居然连半点荤腥都不见。 容姝执筷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她知道侯府近来拮据,但没想到竟已窘迫到如此地步。 往日里好歹还能见些肉末点缀,今日这菜色,怕是连寻常百姓家的饭桌都不如。 姜夏在她身旁坐下,祁安华则紧挨着姜夏落座,正好与容姝相对。 他心里对容姝还有怨气,连半个眼神都没给她。 吕氏见儿子终于开窍了,脸上堆满笑容,亲自为祁安华盛了一碗豆腐青菜汤,又夹了一筷子苦瓜放进姜夏碗里,语气亲昵得仿佛她们才是婆媳。 “夏夏,快尝尝,这苦瓜可是清热去火的好东西。” 她刻意将容姝晾在一旁,连筷子都没往她那边递一下,仿佛那张椅子上坐着的只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随后又慈爱地拍了拍姜夏的手背,“听说你今日陪安华去诗会了?可还尽兴?” 姜夏抬眸跟祁安华对视,随后羞涩地低下头。 “世子才华横溢,诗会上人人都夸赞呢。” “那是自然!”吕氏得意地瞥了容姝一眼,“我们安华从小就有文采,只是有些人眼拙,不识货罢了。” 祁安华被夸得耳根发热,余光却不自觉地瞟向容姝。 只见她神色如常,正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片腌萝卜,优雅地送入口中,仿佛眼前这场“母慈子孝”的戏码与她毫无关系。 看着容姝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祁安华心头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他故意提高声调,语气亲昵地开口。 “其实在诗会上我并不是最起眼的那个,只是夏夏一直在我身边鼓励我,若不是她,恐怕我都不敢把诗作拿出来见人呢。” 姜夏闻言,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娇嗔道。 “世子莫要取笑我,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嘿嘿小情侣黏黏乎乎的,看得我嘴角咧上天了。】 【男主还没跟女配和离呢,这样做不太好吧。】 【不被爱的才是小三,女配最好自觉点赶紧滚。】 吕氏立刻接话:“夏夏这孩子就是实诚,安华,你可得好好珍惜这样的知心人。” 说着,又意有所指地瞥了容姝一眼,“不像某些人,整日端着架子,连句软和话都不会说。” 容姝轻轻放下筷子,瓷器和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动作优雅,面色从容。 “儿媳用好了。” 吕氏扫了眼她几乎未动的碗碟,脸上挂起了冷笑。 “这就吃不下了?容家的女儿倒是金贵,连口粗茶淡饭都咽不下去。” 第二十四章吃香喝辣 “侯夫人误会了。”容姝抬眸,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只是想着府中艰难,能省一口是一口。” 吕氏脸色一僵,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却只能看着容姝慢悠悠地离去。 随后转头看向面色阴沉的祁安华,故意提高声调。 “安华,别往心里去。她哪是吃不下?分明是见你和夏夏这般要好,嫉妒心发作,被活活气饱了!” 姜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却故作担忧地扯了扯祁安华的衣袖。 “世子,要不要去劝劝容姐姐?” “劝什么劝!”吕氏冷哼一声,“让她饿着去!这府里谁还欠她一口饭吃不成?” 出了前院,容姝只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少了烦人的苍蝇,心里一阵畅快。 绿盈跟在容姝身后,气得小脸通红。 “老夫人也太过分了!偏心就算了,还这样蹬鼻子上脸!” 容姝脚步未停,唇角微扬。 “绿盈,你觉得我是因为那些话才走的?” “难道不是?”绿盈愤愤道,“他们那样挤兑您……” “我是因为那腌萝卜太咸,苦瓜太苦,豆腐汤……”容姝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轻笑,“连点油星子都看不见,实在难以下咽。” 绿盈先是一愣,随即“噗嗤”笑出声来。 “小姐!您这话要是让老夫人听见,怕是要气晕过去!” “她年纪大了,多睡睡觉对身子好。”她温柔拍了拍绿盈的肩膀,又眨了眨眼,“走,带你回去吃好吃的。” 回到自己的小院,容姝一扫方才在前院的端庄模样,利落地挽起袖子。 “紫云、白芷,把昨日猎的山鸡野兔都拿出来!” 两个武婢闻声从偏房走出,紫云手里还拎着只肥硕的野兔。 “小姐,都按您吩咐清洗好了,就等您回来烤呢!” 容姝熟练地架起铁叉,将山鸡穿好架在炭火上。 她指尖翻飞间,野兔已被利落地切成均匀的薄片,铺在烧热的石板上滋滋作响。 “小姐这手法比军营里的伙夫还利落!”白芷看得眼睛发亮。 “在边疆时,父亲常带我去打猎。”容姝手腕轻转,山鸡在火上均匀受热,“他说将门之女,不仅要会舞刀弄枪,还得懂得如何活得痛快。” 她边说边往兔肉上撒了把野花椒,顿时香气四溢。 油脂滴在炭火上,发出“噼啪”的声响,腾起的炊烟里都带着诱人的焦香。 【救命!这烤鸡金黄油亮的样子我馋哭了!】 【女配居然有这么好的手艺?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吃,太自私了吧。】 【前面的管得太宽了吧,男女主不也在吃独食吗?】 前院里,吕氏见容姝走了,姜夏也告退回房,这才神秘兮兮地让赵嬷嬷从内室端出个盖着锦缎的食盒。 “安华,快趁热吃。”吕氏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露出里面孤零零的一只水煮鸡腿,“娘特意给你留的,可别让旁人知道。” 祁安华看着那只泛着惨白色的鸡腿,喉头微微发紧。 这几天的伙食让他知道了,虽然这鸡肉看起来毫无滋味,但这可是母亲省下来的珍贵荤腥。 他想起方才母亲连口汤都舍不得喝,全留给了自己和姜夏。 “娘,您也吃些吧。”祁安华的声音忍不住有些哽咽。 吕氏连忙摆手,眼中却闪过一丝欣慰。 “傻孩子,娘不饿。你快吃,这些日子读书辛苦,得补补身子。” 祁安华低头咬了一口,鸡肉又柴又老,还带着淡淡的腥气。 但在他口中,却比任何珍馐都美味。 【这水煮鸡腿看着好寡淡……】 【连盐都没放吧?跟容姝那边的烤肉根本没法比。】 【老夫人也太可怜了,一只鸡腿还当宝贝似的藏着,对比一下女配,也太惨烈了吧!】 与此同时,容姝的小院里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都别客气!”容姝豪爽地撕下半只烤鸡递给紫云,“野物猎得多,管够!” 炭火上的山鸡烤得金黄酥脆,油脂滴落时溅起细小的火花。 野兔肉在石板上滋滋作响,混合着野花椒的辛香,引得众人直咽口水。 白芷迫不及待地咬了口兔肉,烫得直哈气也不舍得吐出来。 绿盈捧着块鸡腿,小脸吃得红扑扑的。 “要我说,就该让前院那些人闻闻这香味,看他们还得意什么!” 容姝笑着摇头,将烤得恰到好处的鸡翅分给几个小丫鬟。 “我们吃我们的,管他们作甚。” 【这也太香了吧!】 【女配居然和下人们一起吃饭?】 【我就说她自私吧,男主在那啃柴肉,她自己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 【额,可男主自己有好吃的也没想过要分给女配啊,再说了这是女配自己劳动所得,又不是偷侯府的食材。】 吃饱喝足后,容姝优雅地用帕子擦拭着嘴角,院门处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小厮躬身递上一封信笺:“少夫人,将军府刚送来的急信。” 她接过信笺,拆开一看,老管家容忠那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 越看容姝脸色越沉,信纸在她手中微微颤动。 她抬头望向北方,仿佛能透过重重屋檐看见那片黄沙漫天的战场。 北域又起战事了。 容姝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信笺,指节都泛了白。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绿盈,去把我那件月白色的素锦衫子取来。” 绿盈见自家小姐神色不对,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 “小姐,您这是……” “去城外的灵隐寺。”容姝转身走向房中,将发间的珠翠一一取下,“北域战事频发,我得去给父亲和兄长祈祈福。” 铜镜中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色。 虽然知道弹幕里提到的霍瑾身陨是几个月后的事,但战场上的事谁说得准?万一…… 霍瑾若是不在了,敌军势必士气大振,届时她的父兄未必抵挡得住。 她猛地闭了闭眼,不敢再想下去。 绿盈手脚麻利地取来衣裳,又拿了件素色披风。 “小姐,外面风大,多穿些。” 容姝换好衣裳,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整个人素净却不遮风采。 刚带着绿盈走到回廊转角,迎面就撞见了祁安华和姜夏。 第二十五章吃瘪 姜夏整个人几乎贴在祁安华身上,双手紧紧抱着他的手臂,正仰着脸娇笑。 “世子,您答应过要陪我去灵隐寺赏景的,可不许反悔!” 祁安华低头看着她,眉目间尽是温柔。 “那是自然。” 三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空气瞬间凝固。 姜夏一见到容姝,慌忙松开祁安华的手臂,脸上露出惊慌又委屈的表情。 “容姐姐,您别误会,我方才只是、只是脚滑了一下,世子才扶了我一把。” 容姝淡淡扫了她一眼,脚步未停。 “让开,挡路了。” 随后便见姜夏瞬间红了眼眶,怯生生地往祁安华身后躲了躲。 “世子,我是不是把容姐姐惹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 【女配也太凶了吧!夏夏又没做什么!】 【就是啊,抱个手臂怎么了,又没有当街亲吻!】 【容姝这态度也太刻薄了,夏夏都解释了还这样!】 祁安华眉头紧皱,下意识护在姜夏身前。 “容姝,夏夏已经道歉了,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容姝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二人,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我赶着去灵隐寺,没空听你们唱戏。” 听她这样一说,那姜夏眼泪立刻扑簌簌往下掉。 “容姐姐要去灵隐寺?我、我们也是要去那里的……” 她怯怯地扯了扯祁安华的衣袖,“世子,要不我们改日再去吧,别惹容姐姐不高兴了。” 【呜呜呜姜夏好懂事啊!】 【女配凭什么这么霸道!灵隐寺是她家的吗?】 【心疼夏夏,明明什么都没做错还要受这种气!】 容姝闻言,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径直越过二人往前走去。 月白色的素锦衫子被风扬起,勾勒出她挺拔如青竹的背影,步履间带着将门之女特有的飒爽英姿。 “容姝!”祁安华被她这般无视的态度激怒,声音拔高了几分,“灵隐寺又不是你家的,你去得,我们就去不得了?” 容姝只觉得莫名其妙,头也不回,冷冷丢下一句。 “腿长在世子身上,爱去哪儿去哪儿。” 祁安华脸色一沉,当即拽住姜夏的手腕带着她跟上。 “走,我们也去!” 容姝走得极快,步履生风,裙摆翻飞间隐约可见她纤细却有力的脚踝。 祁安华在后面看着,眉头越皱越紧。 她走路的样子不似从前那般莲步轻移、端庄温婉,反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利落洒脱,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让她停下脚步。 这样的容姝,让他莫名烦躁。 他侧头看了眼身旁的姜夏,她正仰着脸,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依赖和仰慕,像只受惊的小鹿,柔弱得让人忍不住想保护。 祁安华心里这才舒坦了些。 女子就应该这般,容姝最近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到了府门处,容姝长身玉立,瞥见祁安华的马车已候在阶前。 因侯府近来拮据,那马车虽仍是朱漆雕花,却明显陈旧了许多,连车帘上的流苏都有些褪色。 祁安华赶过来时,容色微恼,却仍端着世子架子,在她面前装模作样地对姜夏道。 “夏夏,上车吧,这马车虽比不得从前,但总归是府上最好的。” 容姝又瞥了一眼,心里暗笑。 一辆马车而已,还炫耀上了? 那姜夏却站在原地未动,目光担忧地望向自己。 “世子,容姐姐的马车还没到呢。” 她咬了咬唇,声音柔软似水,“容姐姐出身高门,金尊玉贵的,怎能受那颠簸之苦?不如请她一同乘坐吧?” “你总是这般善解人意。”祁安华温和地看着姜夏,随后故意提高声调,冲着容姝的方向道,“马车尚有空位,容姝,你若愿意,本世子可以捎你一程。” 对发妻这般说话,只会显得嘴脸丑陋。 容姝站在阶下,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姜夏连忙提起裙摆小跑过去,亲热地抓住她的袖子。 “容姐姐,世子都答应了,您就和我们一起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马铃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辆通体乌黑、四角悬着鎏金铜铃的华贵马车缓缓驶来。 那马车车身以紫檀木打造,窗棂上雕着繁复的云纹,车帘是上好的蜀锦,在阳光下泛着粼粼光泽。 车前四匹骏马毛色油亮,步伐整齐划一,一看便是精心调教过的良驹。 姜夏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辆马车稳稳停在容姝面前,连抓着容姝的手都不自觉地松开了。 “小姐。”车夫恭敬地跳下车辕,将鎏金脚踏放好,“将军府刚遣人送来的,说是怕您用不惯劣等的马车。” 容姝淡淡“嗯”了一声,拂袖登车,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身后僵立的二人。 姜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晌才挤出一句。 “原、原来容姐姐早有安排……” 祁安华脸色阴沉如水,死死盯着那辆华贵得刺眼的马车。 他方才那番施舍般的邀请,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等容姝的马车扬尘而去,祁安华才阴沉着脸一把拽开车帘,扶着姜夏上了马车。 车厢内陈设简陋,坐垫也略显陈旧,与方才容姝那辆华贵的马车形成鲜明对比。 “世子别生气了。”姜夏柔若无骨地靠过来,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容姐姐毕竟是将军府的千金,用惯了好东西也是人之常情。” 祁安华冷哼一声,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她这是存心给我难堪!” 姜夏轻轻握住他的手,眼中满是仰慕。 “马车再华丽又如何?不过是些死物罢了,能陪在世子身边,就是坐牛车夏夏也甘之如饴。” 这番话说得祁安华心头熨帖,脸色稍霁。 但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容姝那淡漠的眼神,心里又像堵了块石头般难受。 【姜夏也太会哄人了吧。】 【男主就吃这套,啧。】 【小情侣只管甜甜蜜蜜的,别管那个妒妇。】 与此同时,容姝的马车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车内铺着柔软的雪貂皮垫,小几上摆着鎏金香炉,袅袅青烟中飘着淡雅的花香。 【女配的马车真的好奢华啊,剧组花了大价钱吧?】 【凭什么让女配这么享受啊?头一回看到欺负男女主的剧组。】 绿盈坐在一旁,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 “小姐,您没看见世子和姜夏那脸色,活像见了鬼似的!” 第二十六章爬山祈福 容姝倚在软枕上,指尖轻轻拨弄书卷,唇角微扬。 “不过是辆马车罢了,也值得他们这般大惊小怪。” 容姝的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官道上,很快便将祁安华那辆寒酸的马车远远甩在身后。 她掀开车帘,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灵隐山,眼中浮现出一丝忧虑。 “天色不早了,再快些。”她轻声吩咐车夫。 车夫闻言,立刻甩了个响鞭,四匹骏马嘶鸣一声,速度又快了几分。 马车稳稳停在灵隐寺山脚下时,官道上还不见祁安华那辆马车的踪影。 容姝利落地跳下车,抬头望了眼蜿蜒而上的石阶,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绿盈,你在山下等着。” 她将披风系紧,动作干脆利落。 “小姐,奴婢陪您一起上去吧?”绿盈有些担忧。 “我脚程快,你跟着反倒耽误时间。” 容姝摇摇头,说完便已迈开步子踏上石阶。 常年随父兄习武的体魄让她步履轻盈,月白色的身影很快便隐没在苍翠的山道间。 石阶陡峭,但容姝却如履平地。 山风拂过她的发梢,带起几缕青丝,更衬得她背影挺拔如松。 沿途的香客纷纷侧目,惊讶于这位看似娇弱的贵女竟有如此矫健的身手。 【女配这体力也太好了吧!】 【不愧是将军府出来的,爬山跟散步似的。】 【切,不就是爬山吗?搞得谁不会似的,男女主肯定爬得比她快。】 而此时的山脚下,祁安华的马车才姗姗来迟。 姜夏一下车就娇声抱怨。 “世子,这山路看着好陡啊。” 祁安华皱眉看了眼高耸的山峰,容姝早已不见身影,这让他心头一阵烦躁。 “走吧,既然来了总要上去。” 可刚走了不到百级台阶,姜夏就气喘吁吁地靠在了石栏上。 “世子,我、我实在走不动了……” 她脸颊通红,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精心描画的妆容都有些花了。 祁安华看着才走了不到十分之一的路程,脸色越发难看。 他虽然常常与姜夏到各地游山玩水,但从来都是前呼后拥的排场。 要么是坐着八人抬的软轿,要么是奴仆们提前清道铺毯。 何曾像今日这般,要靠自己的双腿一步步攀爬? 他望着眼前陡峭的石阶,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才惊觉,原来自己连爬山的本事都没有。 从前在容姝面前炫耀的那些“登高望远”,不过都是下人们抬着轿辇将他送上去的罢了。 “世子……”姜夏娇弱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要不我们雇个轿夫吧?” 祁安华脸色一僵。 若是往日,这自然不在话下。 可如今侯府拮据,连马车的帷帐都换成了次等布料,哪里还有闲钱雇轿夫? “还是亲自爬上山才更显心诚。” 明明此刻双腿已经隐隐发酸,但祁安华还硬着头皮道。 听到这话,姜夏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失魂落魄地点点头,随后喃喃说了句。 “容姐姐怕不是已经到山顶了吧?” 这个猜想让祁安华胸口发闷。 那个曾经对他百依百顺的女子,如今不仅处处压他一头,连体力都远胜于他…… 祁安华越想越不甘心,猛地站起身。 “快走吧!” 姜夏还未来得及喘匀气,就被他一把拽了起来。 她脚下一个踉跄,绣花鞋在石阶上绊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青石上。 “啊!”姜夏痛呼一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世子,我的腿……” 祁安华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忙俯身查看。 “伤得重不重?” 姜夏咬着嘴唇摇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不、不碍事的,都怪夏夏没用,拖累了世子……” 【姜姜好可怜啊】 【男主怎么这么粗鲁!】 【心疼夏夏,好好一顿旅游,净受罪了!】 祁安华看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头那股无名火稍稍平息。 他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 “是我太心急了。” 二人磨蹭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气喘吁吁地登上山顶。 姜夏的发髻早已松散,精心搭配的衣裙也被汗水浸湿。 “总、总算到了……” 她扶着殿前的石柱,双腿直打颤。 祁安华也是面色发白,后背的衣衫湿透了大半。 他抬头望向巍峨的大殿,忽然注意到殿角一抹月白色的身影。 容姝正站在偏殿的回廊下与一位老僧低声交谈,神色专注而沉静。 “世子,我们去求个签吧?”姜夏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立刻挽住他的手臂,将他往主殿拽,“听说这里的姻缘签最是灵验呢!” 祁安华收回目光,跟着姜夏走进大殿。 殿内香火缭绕,姜夏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眼虔诚祷告。 “信女姜夏,一愿与姻缘美满,二愿侯府上下身体康健……” 她顿了顿,声音更加柔软,“三愿老夫人与世子福寿绵长。” 祁安华微微一怔,低头看着跪在蒲团上的姜夏。 “你怎么尽为侯府祈福?” 姜夏仰起脸,眼中泛起盈盈水光。 “世子……”她声音轻柔似春风,“夏夏自幼父母双亡,孤苦无依,是侯府收留了我,给了我容身之处……” 她说着,指尖轻轻拽住祁安华的衣角。 “在夏夏心里,侯府就是我的家,老夫人待我如亲生女儿,世子您更是……” 她脸颊微红,羞涩地低下头,“我自然盼着侯府上下都好。” 祁安华,听着这番话语,心头不禁一暖。 他伸手轻轻抚上姜夏的发顶,眼中流露出几分柔情。 【我们夏夏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宝宝,我就知道我没有粉错人!】 【女主就是善良,处处为别人着想。】 【夏夏以后为侯府祈福的时候记得把女配排除在外哈。】 【嘿嘿下次祈福女配可能早被赶出侯府了。】 容姝从偏殿走出来时,正好撞上这郎情妾意的一幕。 阳光透过古柏的缝隙,在她月白色的衣裙上洒下斑驳光影,衬得她整个人如同画中仙。 姜夏察觉到她的视线,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但很快又换上甜美的笑容。 “容姐姐!我们正要去找您呢!” 第二十七章遇见贵人 祁安华察觉到容姝的目光,心头那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 既然她不把自己当丈夫看待,那自己何必给她面子呢? 他一把将姜夏拽到身后,望向容姝的眼中扬起几分怨气,声音刻意扬高。 “夏夏,专心祈福,莫要被不相干的人扰了心神。” 姜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轻呼一声,随即眼底迅速泛起隐秘的喜色。 “世子别这样,容姐姐怎么会是不相干的人呢?” 这话说得温软,眼神却往容姝那边飘去,带着几分得意。 【对,就是这样!】 【男主好A!气死女配!】 【夏夏都这种时候了还在关心女配,呜呜呜好可爱的宝宝。】 容姝看着祁安华那副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又瞥见姜夏藏在柔弱表象下的小动作,唇角微微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 她偏头对身旁的小沙弥低声说了几句,小沙弥点点头,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随后朝祁安华和姜夏走去。 “阿弥陀佛。”小沙弥年纪虽小,却神色肃穆,声音清朗,“这位施主,佛门清净之地,不宜喧哗。二位已在此处逗留多时,其他香客多有不便,还望见谅。” 祁安华闻言脸色一僵,耳根瞬间涨得通红。 他这才注意到周围不少香客都皱眉看向他们,眼神里带着不满。 几位年长的妇人更是皱眉摇头,眼中满是责备,低声说着。 “在佛祖面前如此亲密,真是不像话!” 他匆匆忙忙地扶姜夏起身,朝小沙弥拱手致歉。 “是在下失礼了,还请小师父见谅。” 姜夏被他一动作踉跄了下差点跌倒,眼眶瞬间又红了。 她咬了咬唇,委屈地看向祁安华,却见他只顾着向小沙弥赔礼,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狼狈。 她恶狠狠地瞪了一旁的容姝一眼,在心里把怨都撒在她身上,随后还得装出一副温顺的模样轻声道。 “是我们打扰了,这就离开。” 祁安华强装镇定拉着姜夏正要离开,一抬头,却见容姝仍站在回廊下,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眼神轻蔑而挑衅。 她甚至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从他身上轻飘飘地掠过,仿佛在看什么不值一提的跳梁小丑。 祁安华胸口郁结着一股闷气,正欲拉着姜夏离开大殿,余光却忽然瞥见人群中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袭紫色锦袍,腰间只悬一枚青玉玉佩,看似寻常贵公子打扮,可那通身的清贵气度却与周遭香客截然不同。 他瞳孔骤然一缩,心跳猛地加速。 这不是当朝天子霍弈吗? 去年冬至宫宴,老侯爷曾带他远远跪拜过这位少年帝王。 虽然此刻皇帝未着龙袍,但那眉目间的威仪绝不会错。 姜夏察觉他忽然僵住,顺着视线望去,只见几个寻常香客,不由疑惑地轻唤。 “世子?” 祁安华猛地回神,心跳如擂鼓。 如今侯府日渐式微,父亲整日愁眉不展,若他能借此机会得到皇上的赏识,岂不是能带着侯府翻身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松开姜夏的手,低声道。 “你在此处等着。” 说罢竟理了理衣冠,毫不犹豫地朝那人影方向走去。 【男主发现什么了?突然这么激动。】 【该不会是看到什么大人物了吧?】 此时容姝正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 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骚动,她微微侧目,只见祁安华正挤过人群,朝某个方向殷切地躬身行礼。 几个护卫打扮的人朝他低声斥了句“无礼”,便架起他的胳膊把人“请”出大殿。 看到祁安华这副狼狈模样,她忍不住轻嗤一声。 这位世子爷怕是又眼拙得罪了哪位权贵,活该吃个教训。 她不再理会那边的骚动,重新合掌于胸前,垂眸低声祈愿。 “信女愿国泰民安,北域战事平息,父兄平安归来,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檀香袅袅中,身旁的蒲团忽然微微一沉。 一道清冽的龙涎香若有若无地飘来,混在佛寺的香火气中。 “姑娘为苍生祈福,倒是心怀天下。” 温润如玉的嗓音在身侧响起,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赏。 容姝倏地睁开眼,偏头看去,正对上一双含笑的凤眸。 方才那位被祁安华冒犯的“贵公子”不知何时竟跪在了她身旁的蒲团上,此刻正微微倾身取香。 容姝心头微惊,不着痕迹地打量对方。 男子约莫二十出头,一袭浅紫色锦袍看似素雅,实则暗纹流转间尽显华贵。 他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仪。 在容姝打量他的同时,他的目光也在容姝清丽的侧颜上停留片刻,忽然轻声道。 “这位姑娘看着有些眼熟。” 容姝心头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 她垂下眼睫,余光瞥见他腰间悬着的青玉龙纹玉佩,心头猛地一跳。 当今天下,唯有天子可用龙纹! 她呼吸微滞,再次抬眸细看,男子的眉目跟霍瑾确有几分相似。 容姝当即起身,后退半步,双手交叠于身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声音清润恭敬。 “臣女容姝,见过贵人。” 她并未点破他的身份,却也未装作不知。 霍弈眼底闪过一丝讶异,手中折扇轻抬,虚扶了一下。 “容小姐认识我?” 容姝直起身,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不卑不亢道。 “家父容允,臣女幼时随父亲入宫赴宴,远远得见天颜。” 霍弈闻言眼中赞赏之色更浓,手中折扇轻轻一合,温声道。 “前些日子听说容小姐私下筹集了不少御寒衣物和粮草送往北域边境,解了将士们的燃眉之急。” 他目光落在容姝疏朗的眉眼间,“果然不愧是容将军的女儿,有乃父之风。” 容姝微微垂首,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边境将士为国征战,臣女自当倾力相助。” 话音刚落,余光便瞥见霍弈解下腰间那枚青玉佩递到自己面前。 “说得好,这枚玉佩赏你了。” 容姝心头一震,指尖不自觉地轻颤。 那玉佩通体碧透,上雕五爪游龙,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分明是贵重之物。 满朝上下,能得此恩赐的怕是屈指可数。 “收下吧。”霍弈的声音低沉有力,语气不容拒绝,“就当是替北域将士谢你的。” 第二十八章弹幕提点,提前准备 容姝深吸一口气,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玉佩,指尖触及玉面时感受到一丝微凉。 “多谢贵人恩典。” 她顿了顿,脑海中又浮现北域将士在风雪中坚守的身影,声音不自觉地染上一丝急切。 “只是听闻北域今年格外严寒,臣女只恨一人之力过于微弱,所送物资难以顾及所有将士……” 霍弈听到这话,眉头微微蹙起,指节无意识地在桌案上轻叩,显然在思索着什么。 【我记得北域一个月后好像有冰寒欸,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冻死。】 容姝看到这条弹幕,突然眉心一跳,紧接着出现的弹幕更是让她如坠冰窟。 【原著里军队就是在这场雪中被伏击的!】 【对啊对啊,将士们冻得连刀都握不住呢,想想也挺可怜的。】 【女配她爹还因此受了重伤。】 容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那枚玉佩,力道大得指节都泛出青白。 父亲年纪大了,先前多次征战,身上有数不清的暗伤,这次若是…… 霍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眼睛微微眯起。 “容小姐可是身体不适?” “臣女无碍……”容姝勉强稳住心神,却控制不住指尖的轻颤。 霍弈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忽然抬手示意一旁的小沙弥。 “带容小姐去禅房休息。” 容姝知道自己的失态已被察觉,只得行礼告退。 刚走出大殿,迎面就撞上一脸失魂落魄的祁安华。 他被霍弈的护卫架出去后,越想越不甘心,又趁机跑了回来,正好听见容姝与皇上的那番对话。 他脸色复杂地看着容姝,嘴唇颤抖了几下。 “那笔钱……原来是拿去找买粮草了?” 容姝冷冷扫了他一眼,懒得理会,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祁安华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为什么不告诉我?害得我误会了你许久……” 温热的掌心贴上容姝的手腕,曾经的温情蜜意,如今容姝只觉得恶心。 “松手!”容姝声音冰寒,猛地甩开他的桎梏。 腰间的青玉佩随之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世子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可笑吗?” 她指了指自己腰间的玉佩,“还是说,世子现在看到这御赐之物,突然想起我的好了?” 祁安华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决绝离去。 “世子?”姜夏娇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您不是说要求见贵人吗?那位公子好像要走了……” 祁安华这才如梦初醒,猛地转头看向大殿方向。 只见霍弈已经带着随从往山门处走去,眼看就要离开。 “糟了!”祁安华顾不得解释,甩开姜夏的手就追了上去,“陛下!陛下请留步!” 他这一嗓子喊得整个寺院的人都看了过来。 霍弈脚步一顿,眉头微蹙。 身旁的侍卫立刻会意,转身拦住狂奔而来的祁安华。 “又是你?”为首的侍卫认出了这个方才被赶出去的无礼之徒,脸色顿时阴沉,“还敢惊扰贵人?” 祁安华急得满头大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正想开口就被侍卫厉声打断了。 “放肆!谁准你在此大呼小叫?” 霍弈连头都没回,只是摆了摆手。 侍卫立刻会意,像拎小鸡一样将祁安华提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我是永安侯世子!” 祁安华拼命挣扎,却见霍弈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明知故犯,那便罪加一等!”侍卫冷着脸甩出一巴掌。 祁安华被这一巴掌打懵了,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眼睁睁看着皇帝的仪仗渐行渐远,而自己却被几个侍卫架着,再次被“请”出了山门。 “世子!姜夏提着裙子追出来,看到祁安华狼狈的样子,脸上满是心疼,“您没事吧?” 祁安华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脸上还留着鲜红的掌印。 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抓住姜夏的肩膀。 “容姝、容姝她什么时候认识的陛下?是不是她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 姜夏被他抓得生疼,委屈道:“夏夏怎么会知道……” 而此时,禅房内的容姝已经平复了心绪。 她坐在窗前,脑海中回想着方才看到的弹幕内容。 她发现这些凭空出现的文字就像一群“旁观者”,而且只要她触及某些话题,弹幕就会透露出更多信息。 看来今后得小心行事,不能让弹幕发现自己能看得见。 她不动声色地记下弹幕提及的关键信息。 北域雪灾、军队遇伏、父亲重伤,这些都是她必须提前防备的。 得去给父亲去信提点一下才行。 “容施主。”一阵敲门声响起,小沙弥在门外轻声唤道,“斋饭已经备好了。” 容姝收起思绪,温声应道。 “有劳小师父。” 用斋时,她注意到寺外正在布粥施善。 不少衣衫褴褛的百姓排着长队,等待领取热腾腾的米粥。 见小沙弥们忙不过来,容姝放下碗筷也去帮忙了。 【咦?女配去施粥了?】 【没想到容姝还有这一面。】 【其实她也没做什么坏事吧,只是刚好站在了男女主的对立面。】 容姝挽起袖子,亲自为老人们盛粥。 一位佝偻的老妇人接过粥碗时,颤巍巍地道谢。 “多谢小姐,您真是菩萨心肠。” “老人家慢用。”容姝又取来一个馒头塞到老妇人手中,声音柔和了几分。 【突然觉得容姝挺好的。】 【对啊,她之前还给边境送物资呢。】 容姝瞥了眼弹幕,悄悄垂眸掩去眼中的深思。 看来这些“旁观者”并非一味偏袒祁安华和姜夏。 只是传信到北域,父亲说不定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如果自己也到战场去,不仅可以亲自督促父亲,届时若遇到什么难题,说不定弹幕还会提点几句…… 但容姝也只是思绪,毕竟她现在是个妇人。 若是贸然赶去,恐怕流言蜚语过多,身份也不方便。 容姝布完粥时,天色已然昏暗。 灵隐寺的钟声在暮色中悠远回荡,山阶两侧的灯笼次第亮起,映照着她略显疲惫的面容。 “小姐!”绿盈远远瞧见她的身影,提着裙角快步迎了上来,眼中满是担忧,“您怎么忙到这么晚?奴婢都快急死了。” 第二十九章噩梦 容姝微微摇头,目光仍有些飘忽,显然心思不在此处。 绿盈见状,连忙扶住她的手臂,一边引着她往马车方向走,一边想找些话题逗她开心。 “您猜奴婢方才瞧见谁了?咱们那位世子爷灰头土脸地从山门下来,脸上还带着巴掌印呢!” 容姝闻言,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她此刻满脑子都是弹幕透露的北域危机,雪灾、伏击、父亲重伤……每一个字都像尖针般扎在她心上。 绿盈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笑容渐渐敛去。 她小心翼翼地为容姝掀起车帘,轻声道。 “小姐可是累着了?奴婢备了您最爱喝的云雾茶,还热着呢。” 马车内,鎏金香炉袅袅吐着安神的沉水香。 容姝接过茶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滚烫的茶水温热了她冰凉的指尖,却驱不散她心底的寒意。 马车在侯府门前刚停稳,绿盈刚掀起车帘,一道人影便猛地冲了过来。 “容姝!”祁安华双目赤红,声音里压着怒意,“是不是你在皇上面前诋毁我?” 他衣衫凌乱,脸上还留着未消的红痕,显然是方才在灵隐寺受挫后便一直在这里守着她。 容姝慢条斯理地下了马车,指尖轻轻拂过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抬眼看他。 她如今心里满是郁气,既然有人自己送上门来,那她不介意拿祁安华来撒气。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么样?”她唇角一勾,脸上扬起一抹肆意的笑,“世子若是行得正坐得直,还怕别人进谗言吗?” 祁安华被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态度激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厉声道。 “你、果然是你!你何时变得如此恶毒了?” “恶毒?”容姝忽地轻笑一声,眸色骤然冷了下来,“世子还没见过我真正恶毒的一面呢。”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闪,右手成爪猛地扣住祁安华的手腕,借力一拧。 “咔嚓”一声脆响,祁安华甚至来不及痛呼,整个人已被她一个过肩摔重重砸在地上! 【容姝在干嘛?她怎么可以这样对男主!】 【哪来的悍妇啊?太可怕了!】 【没想到容姝还挺厉害的欸。】 “啊!” 祁安华蜷缩在地,疼得面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却见容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月光映照下,她眼中神采张扬。 “你、你竟敢……” 他声音发颤,既是疼的,也是怒的。 容姝狠狠地把郁气都宣泄出来,心里舒畅得很,已经懒得再搭理他,转头对惊呆的绿盈道。“帕子。” 绿盈小跑着上前递上丝帕。 容姝接过后,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方才碰过祁安华的手指,一根一根,细致至极。 末了,她随手将帕子丢在地上,朗声道。 “脏了。” “走,回去休息了。” 祁安华躺在原地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却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没有。 回到院子后,容姝抬手取下白玉簪,青丝如瀑倾泻而下,在烛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小姐,热水备好了。”绿盈捧着茉莉香露进来,却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容氏!你给我滚出来!”吕氏尖利的声音穿透雕花门扇,“敢伤我儿,今日定要你跪着认错!” 铜盆里的热水腾起袅袅雾气,容姝将浸湿的帕子覆在脸上,温热的水汽舒缓了疲惫的眉眼。 门外吕氏的谩骂越来越难听,从“没教养的边关野丫头”一直骂到“容家没一个好东西”。 啪! 容姝突然将帕子掷回盆中,溅起的水花惊得绿盈后退半步。 “紫云,白芷。”她漫不经心地唤了一声,见两个身着劲装的武婢现身,才继续说道,“侯夫人骂了这么久肯定累晕过去了,你们把侯夫人送回去休息吧。” 紫云和白芷对视一眼,很快理解了容姝的意思。 两人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院子外,吕氏正骂得起劲,见两个武婢突然朝自己走来,顿时警惕地后退一步。 “你们想干什么?” 紫云笑容温婉,已闪电般扣住吕氏的手腕。 “夫人别怕,奴婢们是来帮您的。” 白芷同时出手,两人一左一右架起吕氏。 吕氏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腾空抬起。 “放肆!你们这些贱婢!放我下来!” 吕氏拼命挣扎,发髻都散乱开来。 紫云面不改色,悄悄掐了她一把。 “夫人别激动,小心气坏了身子。” “反了!反了!”吕氏保养得宜的脸涨得通红,精心描绘的眉毛高高扬起,“我可是侯府夫人!你们这些贱婢敢对我动手!” “看来老夫人是累糊涂了,前面的快让让,老夫人该歇息了。” 两人就这样扛着挣扎不休的吕氏穿过回廊,一路上惊得下人们纷纷避让。 有胆大的丫鬟想上前阻拦,被紫云一个眼神就吓得退了回去。 吕氏的声音渐渐远去,容姝梳洗后躺在锦被中,却久久未能入眠。 窗外风声呜咽,像极了北域冬季的朔风呼啸。 她合上眼,意识渐渐模糊,却不知不觉坠入一片苍茫雪色之中。 梦境里,天地间只剩下刺目的白。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没膝的积雪中,寒风如刀割着脸颊。 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却看不见一个人影。 忽然,她踢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是一柄被冻在冰层中的长枪。 “父亲?大哥?”她的声音被风雪吞噬。 雪幕深处,隐约现出几道黑影。 容姝踉跄着奔过去,却在看清的瞬间如坠冰窟。 容允的半边身子埋在雪中,铁甲上结满冰凌。 容祺仰面朝天,年轻的面庞上覆着一层薄霜。 最令人心惊的是霍瑾,那位素来威严的摄政王,此刻竟安静地躺在雪地里,胸口插着一支断箭。 “不!” 容姝猛地坐起,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窗外仍是沉沉夜色,隐隐能听见几声蝉鸣。 “小姐?”外间传来窸窣声响,绿盈挑开纱帐时,烛光映出容姝惨白如纸的面容,“您怎么了?” 第三十章去北域 “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容姝轻轻按住绿盈的手,指尖还微微颤抖着,“你先去歇着吧。” 绿盈欲言又止,但见小姐已别过脸去望向窗外。 那背影单薄得像张宣纸,却又挺得笔直,似乎任尔东西南北风都吹不倒她。 她只能默默替主子披上外衫,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帐幔垂落的瞬间,容姝终于松开紧攥的锦被。 掌心四道月牙形的血痕触目惊心,她却恍然未觉,而梦中那几具覆雪的身影仍在眼前晃动。 窗外风声萧瑟,仿佛北域雪原的寒意透过千里之遥渗入她的骨髓。 她就这样枯坐着,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女配怎么了?大晚上不睡觉在那干嘛呢?】 【是不是做噩梦了?看着挺可怜的。】 晨光刚漫过窗棂,容姝便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绿盈。” 正在妆台前的小丫鬟闻声回头,手里还端着个铜盆,盆内的热水随着她的动作晃出一圈涟漪。 “小姐今日起得这么早?” 容姝眼下一片淡青,嗓音沙哑却异常坚决,“收拾行李,我明日启程去北域。” “咣当”一声,绿盈手中的铜盆落在地上,热水溅湿了她的裙角。 她顾不得擦拭,急忙上前两步。 “小、小姐!北域如今战事吃紧,风雪又大,您——” “去准备吧。”容姝抬手止住她的话,语气不容置疑,“多带些御寒的衣物,还有金疮药、止血散。” 绿盈倒吸一口凉气,正要再劝,却见主子回眸望来,晨光中那双眼亮得惊人。 “奴婢这就去办。”小丫鬟张了张嘴,知道自己劝不住她,终是低下了头,在退出时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这丫鬟还挺忠心的,倒是时时刻刻为女配着想。】 【什么时候给我们夏夏也配一个这样的?】 容姝望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轻叹了口气。 她思索了一会儿,又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封简短的信,随后唤来紫云。 “送去容家,亲手交给容管家。” 信上所言是让容管家替她备一匹好马,再派几个人带她前往北域。 容管家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向来把容管家当作长辈来敬重对待。 却也猜到了容管家会对她信中之事进行劝阻,便拿出大小姐的架势硬气要求。 只盼忠叔能原谅她这一次的不敬。 紫云领命而去,不到一个时辰便匆匆赶回,身后还跟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 “小姐,容管家说这是府上最好的千里驹‘踏雪’。” 她递上一枚令牌,压低声音道,“他还派了两名熟悉北域地形的亲兵,明日会在府外与您汇合。” 容姝抚过踏雪油亮的鬃毛,马儿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她目光微沉,低声道,“此事不要声张。” “是。”紫云犹豫片刻,又道,“容管家还说将军若知道您亲自去北域,定会动怒。” 容姝唇角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一边把令牌收入袖中一边朝内院走去。 “那就先别让他知道,反正我以前惹爹生气的事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回。” 回到院子里,容姝开始清点要带走的物件。 绿盈在一旁默默帮忙,眼眶微微红肿,时不时望向容姝,却不敢多说什么。 直到容姝把行囊整理完毕时,她才忍不住开口。 “小姐,您非去不可吗?” 容姝动作一顿,眼前又浮现梦中那几具被雪掩埋的身影。 她闭了闭眼,声音虽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我放不下父亲兄长,此次非去不可。” “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她轻轻拍了拍绿盈的手背,见不得她落泪,随即转了个话头,“我许久没有骑马了,打算练练,你先把我的骑装取来。” 绿盈抹了抹眼泪,终究是无可奈何地应了声“是”。 一边去取骑装,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小姐此行一切顺利。 待玄色骑装取来后,容姝利落地换上。 窄袖束腰的设计勾勒出她纤细却有力的身形,长靴一蹬,整个人顿时多了几分飒爽英气。 当容姝再次出现在庭院时,院中的丫鬟婆子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位平日里端庄优雅的少夫人此刻竟像换了个人似的,眉宇间尽是凌厉锋芒。 容姝对众人的目光视若无睹,大步流星地穿过回廊。 踏雪早已在府门外等候多时,容姝走到马前,单手一撑马鞍,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拖沓。 就在这时—— “容姐姐这是要去哪儿呀?”一道甜得发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容姝回头,只见姜夏挽着祁安华的胳膊站在台阶下,脸上挂着假惺惺的笑。 她今日穿了一身粉裙,发间珠钗乱晃,活像个行走的珠宝架子。 祁安华却像是被雷劈中一般,直勾勾地盯着马背上的容姝。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容姝,墨发高束,眉眼如刀,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耀眼的轮廓,让他一时移不开眼。 “姜姑娘这般闲得慌,莫不是想应聘府上的管事了?”容姝冷冷地瞥了姜夏一眼,连个正眼都没给祁安华。 姜夏被噎得脸色一僵,随即又挤出笑容:“姐姐一个人出门多危险呀,不如让世子陪……” “驾!” 容姝手腕一抖,缰绳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踏雪发出一声激昂的长嘶,前蹄高高扬起,碗口大的铁蹄重重踏下,溅起一片尘土。 姜夏躲闪不及,被扬了一脸的灰,呛得连连咳嗽。 精心描画的柳眉杏目顿时蒙上一层灰翳,胭脂与泪痕在脸上糊成一片。 “咳咳咳!她、她怎么这样!” 姜夏气得直跺脚,转头想向祁安华撒娇,却发现他仍痴痴地望着容姝远去的背影。 男子眼中翻涌的炽热让她心头一颤,那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注视。 “世子?”姜夏不甘心地拽了拽他的袖子。 祁安华这才如梦初醒,喉结滚动间溢出低语。 “许久没见她骑马了……” 姜夏闻言,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她盯着远处那个逐渐消失的飒爽身影,眼底闪过一丝怨毒。 第三十一章回来就和离 而此时,策马奔驰的容姝早已将侯府抛在身后。 飒飒秋风拂过耳畔,把那些鸟雀般的啁啾彻底吹散。 马蹄声如雷,踏碎了一地晨光。 容姝伏在马背上,脸颊贴着踏雪温热的脖颈,久违的驰骋感让血液都沸腾起来。 她忽然想起少时在边疆的日子。 那时她总爱偷溜出府,骑着一匹枣红小马在广袤的草原上肆意飞驰。 父亲虽总板着脸训斥,却从未真正责罚过她,反而在她生辰时送了她一匹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 “姝儿。”父亲摸着她的头说,“容家的儿女,就该像鹰一样自由。” 可自从嫁入侯府,她就被迫收起羽翼,困在那方精致的牢笼里。 每日晨昏定省,谨言慎行,连走路都要数着步子,将草原儿女的筋骨都束成了提线木偶。 那些策马奔腾的日子,仿佛成了前世的记忆。 “驾!” 容姝猛地一夹马腹,踏雪领会她的心意,长嘶一声,速度又快了几分。 她来到城外一片开阔的草原,这里荒无人烟,只有风吹草低的簌簌声。 容姝松开缰绳,任由踏雪自由奔驰。 风卷起束发的缎带,墨色发丝与玄色衣袂在身后猎猎飞舞,仿佛要挣脱所有桎梏。 有多久没这样畅快过了?一年?两年? 自从嫁入侯府,她都快忘了,自己也曾纵马天涯、肆意飞扬。 踏雪跑了整整一日终于累了,容姝这才翻身下马,躺在柔软的草地上。 天空湛蓝如洗,白云悠悠飘过。 她张开双臂,仿佛能拥抱整个天地。 这才是属于她的世界。 不是侯府那方精致的牢笼,不是那些勾心斗角的算计,而是这广袤无垠的天地,是风,是自由。 踏雪低头蹭了蹭她的脸,温热的鼻息喷在她颈间。 容姝笑着摸了摸它的鬃毛:“你也觉得畅快,是不是?” 她利落地坐起身,带着几分忧虑远眺北方。 那里有她的父亲,有她的兄长,还有承载万千生灵的家国重担。 “再等等,我很快就来了。” 夕阳沉入远山,容姝踏着暮色回到侯府。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仿佛重获自由的鸟儿终于找到了归巢的方向。 天光微亮时,容姝已梳洗完毕。 她束紧腰间玉带,玄色骑装衬得她肤白似雪。 青丝高高挽起,只余几缕碎发垂在颈侧,随晨风轻晃。 绿盈小跑着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一个包袱。 “小姐,御寒的手套奴婢放在最外层了,路上记得……” “好。”容姝停下脚步,转身接过包袱,指尖触到小丫鬟冰凉的手。 这才发现绿盈眼底布满血丝,眼下两片青黑,想是一夜未眠。 她难得放柔了声音:“照顾好自己,若是有人欺负你,尽管让紫云白芷带着你打回去。” 绿盈的泪顿时滚了下来,又慌忙用袖子去擦。 容姝轻叹一声,将一枚玉牌塞进她手中。 “若是在侯府过得不舒坦,那便回将军府住几日。 随后拍了拍她的肩,拎起早已收拾好的行囊大步走向府门。 晨雾中,两名身着劲装的容家亲兵已牵着马等候多时,见容姝出来立即抱拳行礼。 “小姐!” 容姝点头示意,正要翻身上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容姝!你给我站住!” 祁安华衣衫不整地冲出来,发冠歪斜,露出几缕散乱的发丝。 他一把抓住“踏雪”的缰绳,目光扫过两名陌生男子,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夏夏说看见两个陌生男子在府外徘徊,在猜测他们便是你的情郎,起初我还不信……你、你竟真要跟人私奔?” 两名亲兵闻言,顿时面露怒色,其中一人上前一步。 “世子慎言!我等是容府派来……” “不必多言。”容姝抬手制止,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跟蠢货论长短,平白辱没了自己。” 祁安华脸色由轻转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骂道。 “好个不守妇道的贱人!光天化日之下与男子私奔,你莫不是想被……” 啪! 容姝猛地一甩马鞭,鞭梢堪堪擦过祁安华脸颊,在他颈侧留下一道红痕。 祁安华吓得后退两步,差点跌坐在地。 【我去!吓我一跳!】 【有必要打人吗?这也太过分了吧!】 【可是男主给女配造黄谣啊,虽然我是主角党,但我看不惯这种事,这波我站女配。】 【女配解释清楚不就行了吗?嘴长那又不用,活该被冤枉。】 【可是之前她解释过很多次,男主都不信啊。】 晨风吹起容姝的发带,玄色骑装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姿。 祁安华突然发现,这个做了他三年妻子的女人此刻竟陌生得令他心惊,更是美得摄人心魄。 “你今日若敢踏出这个门……”他的声音开始发抖。 “那回来就和离吧。”容姝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眉眼间是他从未见过的肆意与张扬,“省得世子整日疑神疑鬼。” 话音未落,她扬鞭一甩,“踏雪”长嘶一声,箭一般冲了出去。 两名亲兵紧随其后,三骑绝尘而去,只留下漫天飞扬的尘土。 祁安华踉跄着追了两步,却被扬起的尘土呛得直咳嗽。 等他再抬头时,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晨雾中,只余马蹄声渐行渐远。 远处,姜夏躲在石狮后看着祁安华失魂落魄的模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急忙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世子别气,容姐姐她……” 祁安华却无暇顾及她。 他怔怔地看着容姝离去的背影,捂住心口,那里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随着那抹远去的背影一起消失了。 第三十二章将门之责 晨雾渐散,曦光初现。 容姝策马穿过长街,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侧青灰色的屋檐在晨光中渐渐染上暖色,几只麻雀被惊起,扑棱着翅膀掠过飞檐。 城门近在眼前,守城士兵的铠甲反射着冷冽的寒光。 她轻勒缰绳,踏雪前蹄微抬,稳稳停在城门前。 “出城一律需查验通关文牒!”一个士兵大步上前,横戟拦路。 容姝自怀中取出鎏金令牌,正面的“容”字在晨光中泛着幽光。 “容家令牌在此。” 她此行匆忙,来不及置办通关文牒,便带上了将军府的令牌。 方才还面色冷硬的士兵瞬间变了脸色,年长些的伍长上前两步,双手接过令牌时指尖微微发颤。 他摩挲着令牌上的纹路,抬头时眼中已盈满敬意。 “原来是容将军府的贵人。” 日光为马背上的女子镀上一层金边,玄色骑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姿,,恍惚间竟与那位铁血将军的身影重叠。 “末将兄长曾在容将军麾下效命。”伍长声音低沉,将令牌恭敬递还,“若非将军当年舍命相救,兄长早已埋骨黄沙。” 他忽然压低声音,“小姐此行若是去北域,近日风雪将至,还请多加小心。” 容姝心头微热,郑重颔首:“多谢提醒。” 士兵退后一步,朝城门处高喊:“放行——” 沉重的城门在晨光中缓缓开启,就在踏雪即将迈出城门的一刻,身后突然传来整齐的铠甲碰撞声。 容姝回首,只见十余名守城士兵不知何时已列队而立,向她行着标准的军礼。 阳光在锃亮的盔甲上跳跃,映出一片耀眼的光芒。 这一刻,容姝忽然想起八年前那个春日。 那时她才十二岁,跟着父亲和兄长第一次入京。 父亲刚刚平定南疆叛乱,朝廷特意下诏让容家军回京受赏。 朱雀大街上,百姓夹道相迎,欢呼声震天动地。 父亲骑在战马上,背影如山岳般巍然不动。 兄长一身银甲,朝气蓬勃地跟在父亲身侧,不时向人群挥手致意。 而她骑着一匹雪白的小马驹,紧张地攥着缰绳。 “爹爹,他们为什么都跪着?”年幼的容姝小声问道。 容允将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勒住战马翻身而下,走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前亲手将他扶起。 “老丈请起,容某不过尽忠职守,当不起诸位如此大礼。” 那老者却执意不肯起身,颤声道:“将军平定边疆,救我儿孙于水火。这一拜,老朽盼了许多年了!” 父亲沉默片刻,忽然转身对三军高声道:“众将士听令——” 数千铁甲同时肃立。 “今日百姓这一拜,拜的是你们用血肉换来的太平。”父亲的声音沉稳有力,“记住了,受百姓一拜,就要担家国万钧。从今往后,更当恪尽职守,不负黎民!” “诺!”三军齐喝,声震九霄。 容姝记得自己当时眼眶发热,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就在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是将门之责。 “小姐?”亲兵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我们该启程了。” “走吧。” 容姝点点头,一抖缰绳,踏雪昂首长嘶,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踏雪不愧是父亲网罗天下寻来的千里马,飞驰了整整一日仍不显疲态。 但容姝抚摸着它汗湿的鬃毛,还是心疼地放缓了速度。 马儿喷着白气,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小姐,前面二十里处有家客栈。”年长些的亲兵容青勒马靠近,“天色已晚,不如稍作休整?” 容姝抬头望了望渐暗的天色。 暮云四合,远山如墨,北风卷着枯叶在官道上打着旋儿。 她微微颔首:“也好,让踏雪歇歇脚。” 三人抵达客栈时,天色已然昏暗。 破旧的木招牌在风中吱呀作响,隐约可见“平安客栈”四个褪色的大字。 窗内透出昏黄的灯光,夹杂着粗犷的笑骂声。 容姝刚推开门,扑面而来的酒气混着炭火味让她微微蹙眉。 厅堂内零星坐着七八个粗布衣衫的男子正围着火盆喝酒,木门“吱呀”一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哟,这是哪来的天仙下凡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瞪大了眼睛,酒碗“咣当”掉在桌上。 容姝目不斜视地走向柜台,一身玄色骑装沾满尘土,却掩不住通身的贵气。 束起的长发利落地垂在背后,衬得脖颈如雪般白皙。 几个醉汉看得眼睛发直,有人甚至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掌柜的,三间房。”容姝解下腰间荷包,取出几块碎银放在柜台上。 老掌柜眯着昏花的老眼正要接钱,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突然横插进来。 “小娘子何必急着上楼?”方才那络腮胡汉子喷着酒气凑近。 “陪哥哥们喝一杯暖暖身子如何?”说着竟抬手要拍容姝的肩膀。 “放肆!”容青一声暴喝。 电光火石间,两名亲兵已一左一右扣住那汉子的手腕。 容青一个利落的擒拿手,那汉子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狠狠摔了出去,撞翻了两张木桌。 碗碟哗啦啦碎了一地,酒水溅了满地。 客栈内霎时死寂。 容姝这才缓缓转身,她站得笔直,烛光在她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那双杏眼此刻冷得像淬了冰,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呻吟的醉汉。 “若是下次还敢如此无礼,废的可就不止这只手了。”她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 那汉子捂着脱臼的胳膊,酒早醒了大半。 “姑、姑娘饶命!”汉子哆嗦着往后退,“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容姝不再看他,转向噤若寒蝉的掌柜:“劳烦带路。” 老掌柜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抓起油灯:“小、小姐这边请。” 三人上楼后,厅堂里仍一片死寂。 络腮胡汉子被同伴扶起来,疼得龇牙咧嘴:“他娘的,踢到铁板了。” 二楼走廊尽头,容青仔细检查过房间后才让容姝进入。 屋内陈设简陋却干净,一盆炭火正噼啪作响。 “小姐受惊了。”另一名亲兵容川抱拳行礼,面色愧疚,“是属下失职。” 第三十三章认清了自己 容姝摇摇头,解下斗篷挂在木架上:“不怪你们。” 她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隙。 北风灌进来,吹散屋内闷浊的空气,也带走了方才那一瞬的浮躁。 “都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是!” 容青和容川退下,房门轻轻合上。 容姝合衣躺在床榻上,客栈的床褥带着淡淡的霉味,却比预想中的好多了。 她听着窗外北风掠过屋檐的呜咽声,思绪渐渐飘远。 女子装扮太过显眼,今日客栈之事恐怕不是最后一次。 幸好离京前让绿盈备下了男装,明日还是换上为好。 窗外传来打更声,容姝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北域的风雪不会等人,她必须养足精神。 第二日,晨光未露,客栈里已有窸窣响动。 容姝睁开眼时,窗外还是一片浓稠的黑暗。 她利落地起身,就着昨夜剩下的半盆冷水净了脸。 冰凉的水珠顺着下颌滑落,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铜镜中映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她取过束胸布一层层缠好,再套上一件靛青色箭袖长衫。 腰间革带一束,顿时勾勒出挺拔的身形,最后将长发全部挽起,用一根乌木簪固定。 镜中人眉目如画却英气逼人,杏眼流转间自带三分凛冽。 若不细看喉结,当真辨不出雌雄。 容姝退后一步,左右端详,忽然想起少时顽皮,常偷穿兄长的衣服跟着父亲去校场。 那时容祺总笑她“画虎不成反类犬”,而今这身装扮,怕是兄长见了也要愣上一愣。 “小姐?”容青的轻唤在门外响起。 “进来。” 木门吱呀一声,两名亲兵推门而入,见到容姝装扮俱是一愣。 容川更是瞪圆了眼睛,结结巴巴道:“小、小姐,您这是?” “出门在外,唤我公子。”容姝转过身,抬眸时唇角微扬,“如何?可还像样?” 容青肃然抱拳:“公子气度不凡。” 容姝笑着大步迈出房门,其余二人紧随其后。 晨光微熹时,三人已在院中备马。 “公子,炊饼备好了。”容川捧着油纸包跑来,热气从纸缝里钻出。 容姝接过掰开一块,麦香混着芝麻气息扑面而来。 正要入口,忽然瞥见客栈后院有个瘦小的身影。 是个约莫六七岁的孩童,正扒着柴房木缝眼巴巴望着她手中的食物。 “过来。”容姝蹲下身,将半块炊饼递过去。 孩子怯生生地摇头,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容姝这才注意到他赤着脚,脚背上满是蚊虫叮咬的红痕。 秋风已带凉意,孩子却只穿着单薄的夏衣。 “拿着。”她不由分说将炊饼塞进孩子手里,又解下自己的棉布披风裹住那瘦小的肩膀,“你父母呢?” “爹去北边打仗了……”孩子声音细如蚊蚋,“娘病了……” 容姝指尖一顿,沉默地从荷包取出一块碎银,轻轻放在孩子掌心。 “给你娘请大夫。” 起身时,她看到容青容川复杂的眼神。 三人沉默地牵马离开客栈,直到走上官道,容青才低声道。 “北域今年征调了三批壮丁,说是战事吃紧。” 秋风卷着枯叶掠过马蹄,容姝握缰绳的手紧了紧。 她想起梦中那片刺目的鲜红和雪地里横七竖八的身影。 “加快脚程。”她一夹马腹,踏雪仰头长嘶,“午间不歇了。” 秋日的官道并不好走,路面龟裂,马蹄踏过时扬起呛人的尘土。 正午的日头依旧毒辣,晒得人后颈发烫。 容姝的嘴唇已经干裂,却只小抿了口水囊里的水,连声抱怨都没提。 日落时分,他们找到一处背风的山坳。 容川刚铺开油布,容姝已经利落地用匕首削尖树枝,串起打来的野味架在火上烤。 “公子,让属下来吧。”容青伸手要接树枝。 容姝手腕一翻,避开他的手,匕首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刀花。 火光映照下,她嘴角噙着肆意飞扬的笑。 “怎么,在侯府待了三年,倒让你们忘了我是怎么长大的?” 她熟练地翻动着烤架上的野味,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六岁就能在雪地里追兔子,八岁跟着父亲巡视边关,十岁……”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十岁就能在百步外射中移动的靶子,我可不是什么没用的废物。” 容川挠了挠头,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属下们哪敢这么想。只是不想让小姐……不,公子吃苦。” “吃苦?”容姝轻笑一声,将烤好的肉分给二人,“我在侯府锦衣玉食,却觉得那种日子才是受罪。” 她咬了一口烤肉,满足地眯起眼睛,“现在这样,枕着大地,听着风声,心里反而踏实。” “至少我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 至少她如今无比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 容川和容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他们的小姐从来就不是在金丝笼中引颈受戮的鸟儿。 这是他们容家人的风气。 “吃吧。”容姝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来,“明日还要赶路,我去溪边打点水。” 她拎起水囊走向不远处的小溪,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容青望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忽然想起多年前在边疆大营那个总爱跟在将军身后的小女孩。 那时的容姝眼中就带着这样不羁的光芒,像匹难以驯服的野马。 “小姐还是那个小姐。”容川小声感叹。 容青点点头,往火堆里添了根柴:“从来就没变过。” 夜风掠过山坳,吹得火堆噼啪作响,直到后半夜才熄灭。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容川就被一阵窸窣声惊醒。 睁眼一看,容姝已经收拾好行装,正在检查踏雪的马蹄。 “公子怎么不多睡会儿?”容川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 容姝头也不抬,手指熟练地拂过马蹄。 “战事不等人,早日到我也能早点心安。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复刻,天不亮便启程,夜深才扎营,干粮就着溪水下咽,每夜枕着石头睡。 谁料这夜暴雨突至,豆大的雨点砸得人睁不开眼,三人只得在泥泞的山路上艰难前行。 “公子!前面有座破庙!”容川在雨中大喊。 容姝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眯眼望去,一座年久失修的山神庙孤零零地立在半山腰,残破的屋檐下透出微弱的火光。 第三十四章破庙 “太好了,总算有地方避雨!” 容姝眼中闪过欣喜,雨水顺着她束起的长发不断滴落。 踏雪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欣喜,打了个响鼻,前蹄不安分地刨着泥泞的地面。 容姝轻夹马腹,这骏马立刻会意,驮着她朝破庙方向小跑而去。 马蹄踏过积水,溅起一串银珠般的雨滴。 容青和容川紧随其后,在泥泞山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三人来到庙前时,容姝当即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靴子踩在积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就在他们靠近的瞬间,那微弱的火光突然熄灭,破庙内陷入一片漆黑。 “有古怪。”容川压低声音,手已按在剑柄上,“里面的人定然是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可为何要隐藏起来呢?” 容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微微眯起眼睛环顾一圈,“先去看看。”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动作轻些,若是寻常百姓在此避雨,被我们惊扰了反而不好。”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声响。 庙内漆黑一片,只有雨水从屋顶漏洞滴落的声响。 容青一个闪身挡在容姝前面,长剑出鞘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谁在里面?”容青沉声喝道,声音在空荡的庙宇内回荡,激起细微的回音。 无人应答,只有穿堂风卷着雨丝从破窗中灌入,带来一阵寒意。 容姝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她屏住呼吸,敏锐地捕捉到角落有几个人影。 她抬手示意容青,后者会意地点点头,随后向前踏出两步,剑尖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寒光。 “哇!” 就在这时,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声骤然炸响,在破庙内激起阵阵回音。 那哭声稚嫩而惊恐,显然是个年幼的孩子。 容青身形一僵,剑尖微微下垂。 容姝神色骤变,立刻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快步上前。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她柔声说道,同时吹燃火折。 橘黄的火光跳跃着,逐渐照亮了庙内一角。 只见角落里蜷缩着三个人影,一位老妇人将两个小男孩紧紧护在怀中,大的约莫七八岁,小的不过五六岁光景。 三人衣衫尽湿,老妇人的裙摆上沾满泥浆,却不显狼狈,仍保持着一种端庄姿态。 容姝的目光在老妇人衣襟上精致的暗纹处停留了一瞬,针脚细密均匀,花纹繁复却不显杂乱,绝非寻常人家能有的手艺。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将火折凑近庙内残留的干柴。 “老夫人,惊扰了。”容姝微微欠身,用伪装出的男音温和说道,“我们只是过路人,想借贵地避雨。” 烛光渐亮,老妇人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但警惕的眼神仍未消散。 她怀中的大男孩偷偷抬头,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容姝一行人。 “这庙非我所有,诸位自便。”老妇人声音沙哑却吐字清晰,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 容姝注意到她说话时下意识将两个孩子往身后藏了藏,其中一个孩子手腕上露出半截精致的银镯,在火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几人应当是富贵人家出身,只是不知为何流落至此,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 “多谢。” 容姝不卑不亢地回道,声音如清泉般温润。 她朝容青二人使了个眼色,三人默契地退到庙内另一侧。 破庙内光线昏暗,唯有中央的火堆投下摇曳的光影,在斑驳的墙面上勾勒出几道模糊的轮廓。 容川席地而坐,蓑衣上的雨水滴落在干草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从行囊中取出几只清洗干净的野味,那是白日里猎得的野兔和山鸡,特意留着充作夜膳。 “公子……” 他下意识地将猎物朝容姝递去,却被容青一把按住手腕。 容青眉头紧蹙,压低声音道:“放肆!怎能让公子动手?” 容姝却已自然地接过野物,唇角微扬。 “怎么,怕我烤糊了?” 她指尖一转,匕首已在掌心旋了个漂亮的刀花,利落地开始处理猎物。 火光映照下,她动作娴熟,剥皮、剔骨、串肉,一气呵成。 火堆噼啪作响,肉块在火焰上方渐渐变色,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激起细小的火星,浓郁的香气在庙内弥漫开来。 角落里,小男孩忍不住探出头来,小鼻子不停地抽动着,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火堆上的烤肉。 老妇人见状,连忙将他拉回身侧,低声道。 “莫要失礼。” 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但那孩子仍忍不住频频张望,小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 容姝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唇角微微上扬。 她特意将肉切得更细碎些,翻转的频率也加快了几分。 肉块渐渐变得金黄酥脆,香气愈发诱人,在潮湿的空气中氤氲开来。 “咕——” 一声响亮的腹鸣打破了庙内的寂静。 小男孩窘迫地捂住肚子,小脸涨得通红。 老妇人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过孩子的头顶,声音里满是心疼。 “再忍忍,待雨停了祖母就去外面给你找吃的。” 话音未落,容姝已串起烤好的肉走上前来。 她半蹲下身,与老妇人平视,眼中含着温和的笑意。 “老夫人,不必麻烦。我们带的食物富余,若不嫌弃便一起用些吧。” 老妇人微微一怔,目光落在眼前的食物上。 金黄的烤肉整齐地串在竹签上,边缘微微焦黄,油脂还在滋滋作响,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她的视线在食物和容姝几人之间游移,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将两个孩子往身后护得更紧了些。 “多谢公子美意,只是萍水相逢,不便叨扰。” 小男孩眼巴巴地望着香气四溢的烤肉,小手不自觉地伸出去。 “阿昀,不可无礼!”老妇人见此连忙低喝一声。 名叫阿昀的男孩委屈地瘪了瘪嘴,眼眶顿时红了,却不敢再动,只是小脑袋垂得更低了。 第三十五章除匪 容姝见状,也不勉强,只是温和一笑。 “既如此,便不打扰了。” 她退回火堆旁和容青、容川分食烤肉,特意当着老妇人的面先尝了一口,示意食物无毒。 容川低声问道:“公子,他们都饿成这样了为何还如此防备?” 容姝摇了摇头,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那祖孙三人。 “乱世之中,谨慎些也是常理。” 待几人用完餐,容姝特意留下几块烤得最好的肉,用干净的油纸仔细包好,轻轻放在离老妇人不远的地上,而后退回角落,不再打扰。 夜色渐深,雨势稍歇。 庙内只剩下火堆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屋顶漏下的水滴敲击地面的声响。 阿昀的眼睛一直盯着地上那包烤肉,小手不自觉地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却始终不敢伸手去拿。 他犹豫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朝庙门走去。 “祖母,外面雨停了,我们去找吃的吧。”他小声说道,脚步已经挪到了门边。 老妇人正低头给另一个孩子喂水,闻言立刻抬头。 “阿昀,回来!外面危险!” 砰!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震彻庙宇。 腐朽的庙门被人狠狠踹开,木屑四溅,门板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月光从洞开的门口倾泻而入,照亮了几个彪形大汉的身影。 为首的匪徒满脸横肉,手中大刀还淌着血。 阿昀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呆立原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掐住喉咙,像拎小鸡般提了起来! “啊!祖母!”孩子涨红了脸,断断续续地发出惊恐的尖叫,双腿在空中乱蹬。 “阿昀!”老妇人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满头银丝在火光中颤动。 她刚踉跄着扑去,却被一把染血的刀拦住去路。 另一个匪徒用刀背拍打着她颤抖的脸颊,突然爆喝。 “老东西,动一下试试?” 为首的匪徒狞笑着,改为揪住阿昀的衣领,刀刃抵在他的脖子上厉声威胁道,“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否则……” 他手上微微用力,刀锋在小孩子细嫩的皮肤上压出一道血痕,“这小崽子的脑袋就得搬家!” 容姝原本靠坐在墙边闭目养神,此刻骤然睁眼。 那几个匪徒呈包围之势把他们围困住,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更是被他们抓住充当人质,若想脱困绝不容易! 容青和容川也瞬间绷紧身体,手指无声地扣上剑柄,只等容姝一个眼神示意。 老妇人浑身发抖,却强自镇定,仍保持着几分世家贵妇的威严。 “你们放开他!要多少钱我都给!” 她颤抖着去解腰间那个绣着暗纹的荷包,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匪徒头子见状,得意地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这才对嘛。” 他正要伸手去接,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转头朝容姝那边厉声喝道。 “那边的几个也把钱交出来,不然爷爷我弄死你们!”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 其他匪徒突然抽动着鼻子,像饿狼般贪婪地嗅着空气中残留的烤肉香气。 其中一个瘦高个匪徒形销骨立,眼窝深陷,活像一具行走的骷髅。 他凑到匪徒头子耳边,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老大,咱们多久没开荤了?这几个小崽子细皮嫩肉的,不如我们今晚吃一顿好的?”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入容姝耳中。 容姝瞳孔骤然收缩,指尖猛地掐入掌心 她没想到这些畜生居然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随即转过头与容青容川交换了眼神,另外二人立刻会意,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这位好汉,我身上还有些银两……” 容姝突然开口,声音刻意放得怯懦,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鼓鼓的荷包朝匪徒头子走去。 匪徒头子得意地咧开嘴,大刀仍架在孩子脖子上,空着的左手朝容姝伸来。 “算你识相!” 就在他手指即将碰到荷包的刹那,寒光乍现! 容姝猛地抽出袖中暗藏的匕首,直直刺向匪徒头子的眼睛! “啊!我的眼睛!” 匪徒头子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捂着半边眼睛踉跄后退,浓稠的血浆从他指缝间汩汩涌出。 容姝趁机一把揽过孩子,身形如燕般轻盈后撤。 “动手!”她厉喝一声。 容青的剑已如游龙出鞘,寒光闪过,两名匪徒的咽喉同时喷出鲜血。 容川则一个箭步上前,另外几个匪徒甚至来不及惨叫便轰然倒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匪徒头子睁开完好的另外半边眼,映入眼中的便是同伙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你们找死!”他强忍着痛挥刀朝容姝砍去。 “快退后!” 容姝将惊魂未定的孩子往老妇人方向轻轻一推,自己则转身迎上扑来的匪徒头子。 “公子小心!”容川急呼一声。 却见容姝身形一闪,衣袂翻飞间匕首已精准划过匪徒持刀的手腕。 大刀“咣当”一声落地,她抬腿一记狠踢,正中匪徒胸口。 这一脚力道之大,竟将那个彪形大汉踹飞出三丈远,重重撞在庙柱上。 容川和容青见此连忙上前将人擒拿住。 容姝缓步走过去,匕首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个圈,寒光映照着她冷若冰霜的面容。 “说,你们是什么人?”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匪徒头子捂着血流不止的右眼,仅剩的左眼中满是怨毒。 “臭小子,你知道得罪我们黑风寨的下场吗?” “公子。”容青突然出声,“白日里我们确实听路过的商队提起过,说这附近有一伙土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容姝眼中寒光更甚,匕首微微下压,在匪徒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匪徒头子顿时吓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求饶。 “好汉饶命!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被逼无奈?”容姝冷笑一声,目光扫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祖孙三人,“可这不是你妄想残害妇孺的借口!” 话音刚落,她手中匕首寒光一闪,精准地划过匪徒头子的咽喉。 鲜血喷涌而出,匪徒头子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最终瘫软在地,再无声息。 容姝甩了甩匕首上的血珠,神色平静。 “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庙内重归寂静,只有火堆偶尔发出“噼啪”的爆响。 第三十六章 稚子 容姝转身看向老妇人和两个孩子,冷峻的面容瞬间柔和下来。 “老夫人,这些贼人已除,你们安全了。” 老妇人嘴唇颤抖,浑浊的眼中涌出泪水,突然一把抓住容姝的手,说着就要跪下。 “恩公大德,老身徐陈氏没齿难忘!” 容姝连忙扶住老妇人,温声道。 “徐老夫人不必如此,路见不平,理应相助。” 这时,阿昀从徐老夫人怀中探出头来,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还噙着泪花,却规规矩矩地向容姝行了一礼。 “谢谢姐姐救命之恩!” 徐老夫人一怔,连忙低声纠正。 “阿昀,不得无礼,要叫哥哥。” 阿昀眨了眨眼,歪着头打量容姝。 火光在容姝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虽作男子装扮,但眉如远山,眼若秋水。 阿昀心中自有一杆秤,小脸上满是认真,“可是祖母,哪有哥哥长得这么好看的?一定是姐姐!” 缩在徐老夫人怀里的阿暄此时才怯怯地抬起小脸。 这孩子比阿昀还要小些,眼眶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听见哥哥阿昀的话,他好奇朝容姝望去,随后紧紧攥着祖母的衣角:“……谢、谢谢姐姐……” 说完,又飞快地把脸埋进祖母怀里,小小的身子仍在微微发抖。 容姝闻言不由失笑,她本就生得明艳,即便作男子装扮,眉眼间的清丽也遮掩不住。 她心中一软,蹲下身轻轻摸了摸阿暄的发顶,柔声道。 “别怕,坏人已经被打跑了,不会再伤害你们了。” 阿暄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正好看见容姝垂落的发丝在烛火下泛着柔光。 他吸了吸鼻子,小声道。 “姐姐好厉害……” 阿昀一听,立刻挺起小胸膛,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容姝。 “姐姐!我以后也要习武,长大后要像你一样厉害!到时候就能保护祖母和阿暄了!” 容姝不由莞尔,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 “好志气,不过习武很辛苦的,你能坚持吗?” 阿昀用力点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我能!我不怕苦!” 徐老夫人看着两个孩子,眼中泛起泪光,轻叹道。 “这孩子自小就倔……今日多亏恩公,否则老身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容姝正欲再说什么,忽然听见两声细微的“咕噜”声接连响起。 她低头一看,只见阿昀和阿暄的小脸同时涨得通红,小手不自觉地按住了肚子。 “哎呀,差点忘了这个。” 容姝眼中闪过恍然之色,连忙转身走向火堆旁,取出那包用油纸细心包裹的烤肉。 油纸一打开,浓郁的肉香立刻飘散开来,两个孩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来,快趁热吃。” 容姝将烤肉分成三份,用多出来的油纸包裹着分别递给他们。 阿昀接过肉时,指尖不小心蹭到容姝的手背,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仰起小脸认真问道。 “姐姐的手刚才打坏人时疼不疼?” 容姝一怔,心头蓦地一软,晃了晃手腕,笑道。 “不疼,姐姐练过的。” 阿暄小口小口地咬着肉,忽然举起自己那块递到容姝面前。 “姐姐也吃……” “乖,姐姐吃过了。” 容姝轻轻推回他的手,却见阿昀已经三两口吃完自己的那份,正眼巴巴地望着阿暄手里的烤肉。 徐老夫人见状,轻轻拍了拍阿昀的小手。 “阿昀,不可贪嘴。你已吃了一块,该让弟弟好好吃完他的。” 阿昀嘟着小嘴,不情不愿地垂下脑袋,小脚在地上画着圈。 容姝瞧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着揉了揉他的发顶。 “老夫人,孩子正在长身体,是该多吃些。” 她转头望向庙外,见雨势已停,月色清朗,便对容川道。 “趁着夜色尚早,不如再去抓些野味来?” 容川当即抱拳应声,提着剑往外走。 “属下这就去。” 阿昀眼睛一亮,立刻蹦到容姝身边坐下,小手拽着她的衣袖摇晃。 “姐姐真好!” 他仰着小脸,眼中满是崇拜。 “姐姐不仅武功厉害,还这么温柔!” 容姝被他逗乐了,捏了捏他的鼻尖。 “小馋猫,等会儿可要多吃些。” 不多时,容川便提着两只肥硕的野兔回来。 火堆重新燃起,肉香很快弥漫开来。 这次阿昀分到了更大的一块,他吃得满嘴油光,还不忘把自己觉得最好吃的部分往容姝嘴边送。 夜深时,众人在庙中歇下,容青和容川轮流守夜。 阿昀说什么也不肯睡在祖母身边,非要挨着容姝躺下。 徐老夫人无奈,只得由着他。 小家伙紧紧抱着容姝的胳膊,生怕她跑掉似的。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长长的睫毛在火光映照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容姝轻轻拍着他的背,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意。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时众人便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徐老夫人再三道谢,临行前阿昀却突然挣脱祖母的手,飞奔回来一把抱住容姝的腿,小脸埋在她衣袍里不肯抬头。 容姝蹲下身,发现小家伙已经哭成了小花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姐姐不要走。”他抽抽搭搭地说,“阿昀会想你的。” 容姝心头一软,取出随身的帕子替他擦脸,温声道。 “阿昀乖,姐姐还有要事在身,等事情办完了一定去看你好不好?” 阿昀顿时破涕为笑,小手紧紧攥着容姝的衣角不放,重重地点头。 容姝温柔地擦去他脸上的泪痕,目光却不自觉地望向徐老夫人一行要去的方向。 那条山路蜿蜒曲折,隐没在晨雾之中。 她眉头微蹙,想起昨夜那伙土匪的猖狂,心中隐隐不安。 “容青,你护送老夫人他们回去吧。” 容青微微一怔,但很快会意地抱拳。 “属下明白。” 徐老夫人闻言连忙摆手。 “这如何使得?恩公已经救了我们性命,怎好再劳烦您。” “老夫人不必推辞。”容姝打断她的话,目光柔和却坚定,“这一带匪患未除,你们老幼同行实在危险。容青身手不错,有他护送我也放心些。” 随后又蹲下身,轻轻捏了捏阿昀肉乎乎的小脸。 “要听容青哥哥的话,知道吗?” 阿昀用力点头,突然扑进容姝怀里,小脑袋在她颈窝蹭了蹭。 “姐姐要快点来找阿昀哦。” 晨光渐亮,两行人马在破庙前分道扬镳。 容姝勒马立于山岗之上,晨风吹得她的衣袍猎猎作响。 目送着他们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晨雾之中,才轻夹马腹转身离去。 一连数日,她与容川快马加鞭向北疾行。 沿途景色渐渐变化,郁郁葱葱的山林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开阔的荒原。 第五日清晨时分,远处终于出现了一道蜿蜒的土墙。 第三十七章 北域 “公子,我们到了。”容川勒住马缰,声音里带着几分如释重负。 北域的风裹挟着细碎的沙砾,刮得人脸颊生疼。 容姝恍若未察,只是定定地望着远处那道蜿蜒的土墙,心头一喜。 正欲催马上前,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兵刃相接的铿锵之声。 她猛地勒住缰绳,抬手示意容川停下。 “有情况。”她压低声音,眯起眼睛望向声源处。 【女配最近的戏份怎么这么多?】 【把镜头调回侯府啊!我想看小情侣甜甜蜜蜜的,谁要看野蛮女闯边关啊!】 【额,你们是觉得儿女情长比家国大事还重要吗?】 只见前方尘土飞扬,数十名身着异族服饰的士兵正围攻几个中原将士。 那些异族士兵手持弯刀,口中呼喝着听不懂的口号,攻势十分凶猛。 中原人以少战多,已被逼至一处土坡,正处于弱势。 “是我军将士!” 容姝心头一跳,正要招呼容川上前相助,突然一道银光破空而出! 只见我方人马中,一个身披玄铁铠甲的高大男子手持丈八长枪,枪出如龙。 他一记横扫,竟同时挑翻三个异族士兵。 “那是……”容姝瞳孔骤缩,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那人转身的瞬间,晨光正好照在他的侧脸上。 凌厉的眉峰下,一双眼睛如寒星般锐利。 枪尖滴血,玄甲映着朝霞,宛如战神临世。 是霍瑾! 容川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王爷不在大营坐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容姝没有回答。 她怔怔地望着远处那个在敌阵中如入无人之境的挺拔身影。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仿佛每一个招式都已在千百次厮杀中淬炼至极致。 就在容姝出神之际,战局突变。 敌军中一名身披狼皮大氅的将领突然策马而出,手中双刀寒光凛冽,直取霍瑾咽喉。 霍瑾长枪一横,枪杆与双刀相撞,发出刺耳的铮鸣。 “拓跋烈,你终于肯亲自出手了。” 话音未落,枪尖直直刺向对方心口。 那名叫拓跋烈的将领身形诡异地一扭,竟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两人你来我往,转眼间已交手十余招,刀光枪影间杀气四溢。 容姝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局,手心沁出细汗。 突然,她余光瞥见一个异族士兵正借着尘土的掩护,悄悄绕到霍瑾背后,弯刀高举。 “王爷小心背后!”她脱口喊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霍瑾闻声身形一顿。 他没有回头,只是手腕一翻,那丈八长枪竟如臂使指,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后刺去。 枪尖精准地穿透偷袭者的咽喉,带出一蓬血花,溅在他的玄甲上,如点点红梅绽放。 与此同时,他左手拔出腰间佩剑,“铮”的一声格挡住拓跋烈的双刀。 随后长枪猛地一甩,将偷袭者的尸体砸向拓跋烈。 趁着对方躲闪的瞬间,他长枪挥舞,如狂风暴雨般攻去。 三招过后,拓跋烈左肩已被刺穿,鲜血喷涌而出,将他的狼皮大氅染得猩红。 霍瑾毫不留情,一记回马枪将拓跋烈打落下马。 “拿下!” 战马嘶鸣着倒地,几名亲卫一拥而上将拓跋烈五花大绑。 其余异族士兵见主将被擒,顿时作鸟兽散。 战事平息后,霍瑾忽然转头。 隔着弥漫的尘土,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容姝。 那一瞬间,他冷峻的眉峰微不可察地颤动,深邃的眼眸中闪过讶异。 “容……姝?” 低沉的嗓音裹挟着晨风,尾音微微上扬,透着一丝犹疑。 他下意识攥紧了手中仍在滴血的长枪,连身上淌着血的伤口传来的阵阵痛感也未察觉到。 初升的朝阳将金光洒在墙头,容姝束起的长发在风中轻扬。 她利落地翻身下马,看着霍瑾大步走来,玄甲上未干的血迹在阳光下泛着暗红。 随着距离拉近,她注意到他眉骨处有一道新鲜的血痕,给他本就凌厉的轮廓又添几分野性。 “容姑娘怎么来了?” 霍瑾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身上还带着战场上的血腥气。 容姝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束起的发冠和特意描粗的眉。 她自认这一路伪装得天衣无缝,很少有人起疑,怎么霍瑾一眼就认出来了? “王爷好眼力。”容姝轻笑一声,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却仍掩不住原本的清越。 “我许久未见父兄,特来一叙,顺便散散心。” 弹幕之事她无法宣之于口,只能以此为由。 霍瑾沉默了一瞬,眸色陡然转深,似在权衡什么。 他抬手拭去眉骨血痕上渗出的血珠,声音低沉而克制。 “容将军此刻正在前线督军,战事未歇,刀剑无眼。”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刻意修饰却仍掩不住清丽的面容。 “何况前线军营,终究不是女子该去的地方。” 他侧身对身后的副将沉声道:“调一队亲卫,护送容姑娘回京。” 容姝眼底的笑意一滞,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 她早料到霍瑾会阻拦,却没想到他连半分商量的余地都不留。 “王爷这是要赶我走?”她微微抬眸,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我既敢来,自然不怕危险。” 霍瑾眉峰微蹙,玄甲上的血迹在阳光下愈发刺目。 “容姑娘,战场不是儿戏。” 容姝抿了抿唇,忽而轻笑一声。 “军营男子去得,女子为何去不得?” 她向前一步,绣着暗纹的长靴碾碎了地上一截枯枝。 “王爷莫不是觉得女子就护不住这天下?” 风卷起沙尘掠过两人之间,霍瑾的披风在风中烈烈作响。 容姝上前一步,仰头直视他的眼睛,看见他瞳孔中映着自己倔强的倒影。 “我自行去寻父兄即可,不劳烦王爷费心了。” “容姑娘!” 霍瑾突然伸手,却在即将触到她衣袖的瞬间硬生生停住。 容姝没有回头,利落地翻身上马,缰绳在掌心勒出红痕。 而后抬手一招,一直静候在侧的亲兵容川立即牵马跟上。 容川面露犹豫,回头看了眼霍瑾,眼中满是挣扎。 他向来敬重这位战功赫赫的战神王爷,可容姝的命令他又不得不从。 最终,他只能对霍瑾抱拳深深一揖,低声道了句“王爷恕罪”,便快步追上了容姝。 霍瑾站在原地,握枪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他望着容姝翻身上马的背影,喉结微动,低低说了句。 “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这句话到底太轻,刚出口便被塞北的风吹散了。 第三十八章 黄沙 北域的风沙愈发猛烈,呼啸着卷过荒原。 黄沙漫天,遮蔽了半边天空,连日光都显得黯淡浑浊。 容姝策马前行,马蹄踏过被鲜血浸透的沙地,溅起暗红色的泥浆。 几具北域军士兵的尸体横陈在路边,兵刃脱手,双目圆睁,凝固着死前的惊惧。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年轻而陌生的面孔,心头涌起一阵钝痛。 这些人与她素不相识,却因战乱永远留在了异乡。 马儿从一具尸体旁跃过时,她下意识勒紧缰绳,让马蹄避开那具残缺的躯体。 “公子……”容川驱马靠近,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风沙拍打在他粗粝的面庞上,将他的眉头拧成结。 “摄政王他其实也是好意……” “我知道,不必多说了。” 容姝打断他,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容川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小姐的脾气固然很好,却是个执拗的性子。 一旦认定了什么,任谁说都不管用。 “还有多久能到大营?”容姝抬手抹去睫毛上沾着的沙粒,目光沉沉地望着远处模糊的地平线。 “若是连夜赶路,明日午前能到。”容川迟疑了片刻,估算着,“但风沙这么大,恐怕还得耽搁不少时间……” 话音未落,容姝已经一夹马腹,踏雪嘶鸣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她的身影很快被黄沙吞没,只留下一串急促的马蹄声。 “公子,等等我呀!” 容川狠狠抽了一记马鞭,追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而去。 风沙更急了,卷起地上散落的箭矢和残破的旌旗。 十几个身影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如同附骨之疽般缀在他们身后。 他们的马蹄裹着粗布,踏在沙地上几乎无声无息。 为首的汉子身形魁梧,脸上横亘着一道狰狞的刀疤。 他眯起眼睛,盯着前方那道纤细的身影,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弯刀。 “这小白脸跑得倒快。” 他啐了一口,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欣喜,“弟兄们,跟紧了,这两人看着就有钱,够我们吃香的喝辣的挥霍半个月了!” 不远处,容姝突然勒住缰绳,踏雪前蹄高高扬起。 她似有所觉地回头望去,黄沙漫天中,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黑影。 容川急忙停下,神情有些迷茫:“公子,怎么了?” “没什么。”容姝收回目光,手指却悄悄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又压低声音道,“若是待会儿情况不对,你小心些,照顾好自己就行。” 容川闻言脸色骤变,正要开口,却见容姝已经一抖缰绳,再次冲进了风沙之中。 他咬了咬牙,右手不自觉地摸向马鞍旁长剑,眼角余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风沙呜咽,那十几个黑影依旧如影随形,像一群等待时机的饿狼。 “追!别让到嘴的肥肉跑了!” 刀疤脸突然狞笑一声,十几匹马同时嘶鸣着就要冲出。 就在这时,风沙中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声。 嗖嗖嗖—— 十几支流箭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瞬间钉入马匹与流寇的身体。 刀疤脸的马匹被一箭射中前腿,嘶鸣着跪倒在地,将他狠狠甩了出去。 “他娘的!”刀疤脸狼狈地爬起身,吐出一口混着沙子的血沫,回头怒视箭矢射来的方向。 只见五六骑人马从风沙中冲出,马蹄踏起滚滚黄尘,直逼他们而来。 刀疤脸看清人数,顿时狞笑起来:“就这点人也敢跟老子硬干?” 他一把抽出弯刀,朝身后弟兄们吼道,“先拿他们开开胃!” 然而,就在两拨人马即将交锋的瞬间,一个土匪突然惊恐地瞪大眼睛,指着对方颤抖道。 “老、老大,他们穿的……好像是北域军的服饰……” 刀疤脸定睛一看,果然见那几人身上玄甲在风沙中泛着冷光。 他心头一颤,但随即又啐了一口:“怕什么?就算是战神霍瑾来了,老子也不带怕的!”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他身侧掠过。 刀疤脸只觉得脖颈一凉,随即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 他难以置信地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一片黏腻。 “嗬……”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痛苦的声音,缓缓回头。 一匹通体漆黑的战马在他身后人立而起,马背上,一个身披玄甲的男人手持染血的长枪,俊美的面容在风沙中如刀刻般冷峻。 那双寒星般的眼睛淡淡扫过来,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刀疤脸瞳孔骤缩,脑海中突然闪过北域有关战神霍瑾的传闻。 枪出如龙,见之即死。 他的嘴唇颤抖着吐出最后两个字:“霍……瑾……” 砰! 魁梧的身躯重重倒在沙地上,溅起一片尘埃。 剩余的土匪们吓得魂飞魄散,有人直接跪地求饶,有人调转马头就要逃跑。 霍瑾长枪一横,眯起眼睛扫了一拳:“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亲卫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而霍瑾的目光却穿过漫天黄沙,锁定了前方那道若隐若现的身影。 他握紧长枪,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黄沙飞扬,容姝正策马疾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骚乱的厮杀声。 她下意识勒住缰绳,踏雪前蹄高高扬起,在沙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卧槽,后面打起来了!】 【好像是有土匪在作乱。】 【霍瑾正带人跟他们打呢,直接一枪封喉了!】 【这就是北域战神的实力吗?爱了爱了!】 容姝望着眼前飘过的弹幕,眉头微蹙。 她回头望去,只见远处黄沙漫天中,隐约可见刀光剑影闪烁,但具体情形却看不真切。 看来这北域确实不太平。 “公子,后面好像……”容川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话未说完就被容姝抬手制止。 “别管后面,继续赶路吧。”她声音冷静,但握着缰绳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 容姝驱马又赶了一段路,风沙渐渐平息,远处竟出现了一片绿洲。 碧绿的湖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四周几株胡杨树投下斑驳的阴影,为这荒凉的地带平添一抹生机。 第三十九章 绿洲 “公子,咱们歇歇脚吧?”容川抹了把脸上的沙尘,声音里带着疲惫。 容姝点点头,利落地翻身下马。 踏雪早已渴得直打响鼻,迫不及待地奔向湖边饮水。 她解下腰间的水囊,蹲在湖边灌水,清澈的湖水倒映出她略显疲惫的面容。 【看惯了沙子,现在看到一棵树我都觉得眉清目秀。】 【等等!你们看那边!霍瑾和将士们就在不远处休息呢!】 【真的假的?我看看……还真是!就在那片沙丘后面!】 【这么近的距离,他肯定能看到绿洲了吧?怎么不过来?】 【噗,还能为什么,肯定是猜到容姝在这里,自己刚才又惹她生气了,就不敢过来呗。】 容姝灌水的动作微微一顿,水面荡起一圈涟漪。 她装作不经意地抬眼,顺着弹幕指示的方向望去。 约莫几百步开外,确实有一片隆起的沙丘,但根本看不到半个人影。 她垂下眼睫,继续灌水,心里却泛起一丝异样。 堂堂战神还会怕她生气吗? 这些旁观者也太会胡思乱想了吧。 水囊灌满水后,她在湖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水囊的系绳。 “公子,您在看什么?”容川见她频频回头,忍不住问道。 容姝猛地收回视线,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没什么。” 随后突然站起身,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休息得够久了,该走了。” 容川顿时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可是我们才刚刚坐下呀!” 容姝别过眼,有些心虚地扯了个理由:“天快黑了,得加紧脚程。” 说罢便一夹马腹,踏雪立刻撒开四蹄向前奔去。 容川闻言抬头望天,只见太阳明晃晃地挂在正南方向,连午时都还没到。 他嘴角抽了抽,默默叹了口气,手忙脚乱地爬上马背追上去。 “公子!等等我!”他一边追赶一边小声嘟囔,“公子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该不会是被摄政王气出毛病了吧?” 风沙卷起容姝的衣袍,她坐在马背上,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去。 远处的沙丘后,几道身影缓缓走出。 为首的男子一身玄甲,在烈日下泛着冷光。 他牵着战马,站在沙丘顶端,似乎在望着绿洲的方向。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容姝也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的重量。 她的心忽然软了下来。 北域军常年驻守边关,风餐露宿,能遇到一片绿洲实属不易。 若霍瑾真的因为顾忌她的感受而放弃休憩…… 容姝抿了抿唇,轻轻拍了拍踏雪的脖子:“再快点吧。” 黄沙在脚下蔓延,身后的绿洲渐渐缩小成一片模糊的绿影。 容姝策马奔出一段距离,踏雪的蹄声在黄沙中格外清晰。 忽然,她眼前飘过几条弹幕。 【霍瑾让将士们在绿洲休息,自己又追过来了!】 【他就在女配后面不远的地方!】 【天啊,他该不会一直在暗中护送吧?】 容姝猛地勒住缰绳,踏雪前蹄高高扬起。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望去,茫茫戈壁上只有风沙卷起的尘埃,哪有什么人影? “公子?”容川差点撞上来,慌忙勒马,“又怎么了?” 容姝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抚摸着踏雪的鬃毛:“踏雪有些累了,歇会儿再走。” 容川狐疑地看向踏雪,那匹神骏的白马正精神抖擞地用前蹄刨着沙土,不时打着响鼻,哪有半点疲惫的样子? 【原来马累的时候喜欢刨土啊,涨知识了。】 【哈哈哈怎么可能。】 【我这头牛马累的时候喜欢在老板头上撒野。】 容姝略过弹幕,目光频频扫向身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远处始终空无一人。 【霍瑾发现容姝停下,自己也停下了。】 【他好好笑,还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了。】 容姝心头一跳,连带着早上对霍瑾的怨气也消散几分。 难道霍瑾真的在暗中护送她? 可若是保护,为何不堂堂正正地现身? “公子,我们……”容川刚开口,就被容姝打断。 “走吧。”她突然说道,一夹马腹又冲了出去。 容川彻底懵了,苦着一张脸唉声叹气:“公子您到底想干嘛呀?” 话音未落,踏雪已经跑出老远,他只能认命地追上去。 【霍瑾又跟上来了!】 【还保持着一里左右的距离,这分明就是在护送啊。】 容姝坐在马背上,风沙拂过她的面颊,踏雪稳健的步伐让她陷入片刻的沉思。 她想起早上与霍瑾争执时,他说“军营不是女子该去的地方”,她当时便认定他是瞧不起女子,认为女子就该待在闺阁之中。 可现在想来,他若真看不起她,大可以不顾及她的意愿,强行将她送回京城,何必又暗中带兵护送呢? 她握缰绳的手一紧,心跳突然乱了节奏。 可能自己真的误会霍瑾了吧。 容姝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好意思回头去找他,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赶路。 “公子,前面好像有人!”容川突然紧张地喊道。 容姝抬眼望去,只见远处沙尘飞扬,七八个骑着快马的身影正朝他们疾驰而来。 那些人衣衫褴褛,手中挥舞着明晃晃的弯刀,嘴里发出怪异的呼哨声。 “是马贼!”容川脸色骤变,立刻拔出佩剑,“公子快走!” 容姝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却听弹幕突然炸开。 【卧槽又来?今天是什么土匪开会日吗?】 【霍瑾呢霍瑾呢?快出来英雄救美啊!】 【在后面!我看到玄甲反光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为首的独眼马贼已经狞笑着举起弯刀。 “小子,把值钱的都交出来,爷给你留个全尸!” 容姝冷笑一声,“铮”地抽出长剑:“想要?那就拿命来换。” 独眼马贼一愣,随即狂笑起来。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脸!弟兄们,给我活捉了他!老子要把他扒皮抽筋!” 七八个马贼怪叫着冲上来,弯刀在烈日下闪着寒光。 第四十章 心澜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 独眼马贼脸色一变,转头望去。 只见一队玄甲骑兵如黑色洪流般从沙丘后冲出,为首的将领手持长枪,枪尖在烈日下泛着森冷寒光。 “是北域军!”马贼中有人惊恐大喊。 独眼马贼咬牙咒骂一声,却还不死心。 “就这几个人,怕什么!先宰了这两个——”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已如闪电般掠至他面前。 霍瑾的长枪划破长空,带起一道凌厉的寒芒。 独眼马贼慌忙举刀格挡,却听“铮”的一声脆响,弯刀应声而断。 枪尖去势不减,直接洞穿了他的咽喉。 厮杀声在荒漠中回荡,北域军的将士们自千难万险的战场磨砺而去,区区马贼自然不在话下。 刀光剑影间,贼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容姝握着剑,发现自己根本无需出手。 忽然,霍瑾回过头,隔着混乱的战场,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风沙掠过,他的眉眼在烈日下显得格外锋利,可那双眼睛却像是藏了些什么,沉沉的,让人看不透。 容姝怔住了,看着他驱马朝自己靠近,心里竟生出些许紧张。 踏雪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轻轻踏了踏蹄子,没有后退。 霍瑾在她面前勒马停下,长枪斜指地面,血珠顺着枪尖滴落。 他抿着唇,视线在她身上快速扫了一圈,像是确认什么,然后才生硬地开口:“有没有受伤?” 语气冷硬,像是公事公办的询问,可容姝却莫名听出了一丝紧绷。 她眨了眨眼,忽然笑了:“我没事,多谢摄政王出手相救。” 霍瑾明显一愣。 他本以为会面对她的冷脸,甚至做好了被她嘲讽、被骂多管闲事的准备,却没想到她会这样坦然地道谢,甚至……对他笑?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下枪杆,喉结微动,半晌才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别过眼,不再看她。 这时,北域军的将士已经将马贼尽数斩杀,其中一名亲卫策马过来,抱拳禀报:“王爷,贼人已全部伏诛!” 霍瑾神色一凛,瞬间恢复了那副冷峻的模样,沉声道:“清理干净,继续赶路。” “是!” 亲卫领命退下,霍瑾却仍背对着容姝,没有回头。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疏离:“我要回军营,你若执意要去,可以同行。” 可他的脊背却绷得笔直,握着缰绳的手指也微微收紧。 容姝望着那道挺括的背影,不知怎的,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阴云忽然散了几分。 她驱马上前,与他并肩,轻声道:“多谢。” 霍瑾侧眸,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又迅速移开,只从喉间挤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马蹄踏碎荒原的寂静,将士们默契地保持着距离。 霍瑾的乌骓不自觉地加快步伐,待他察觉时,却发现容姝的踏雪始终如影随形。 他目视前方的黄沙,语气依旧冷硬:“北域不安全,你今日也见识到了。” 顿了顿,喉结微动,他又道,“看完你父兄,尽快回京吧。” 容姝偏头看他,发现他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可那微微颤动的眼睫却泄露了什么。 她忽然觉得,这位传闻中杀伐果决的摄政王,似乎……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正想回应霍瑾的话,眼前却突然飘过几条弹幕。 【敌军好像在北域边境外集结了!】 【听说他们准备设伏,北域军可能会中招!】 她的心猛地一沉,缰绳在掌心勒出深痕。 这些“旁观者”虽然总是说些奇怪的话,但他们的消息似乎从未出错。 如果敌军真的在密谋什么……那北域军岂不是危险了? 她微微咬唇,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或许,她可以留下来,利用这些弹幕的提示,帮霍瑾避开陷阱。 霍瑾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侧眸看她:“怎么了?” 容姝仓促回神,指尖悄悄松开缰绳,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没什么,只是觉得……北域风光壮阔,难得来一次,倒也不必急着走。” 霍瑾眉头微蹙,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审视着什么。 半晌,他淡淡道:“北域不是游山玩水的地方。” “我知道。”容姝迎上他的视线,语气轻缓却坚定,“但我父兄在此征战多年,我也想多看看他们守护的这片土地。” 乌云蔽日,霍瑾的轮廓在光影交界处模糊了一瞬。 当他再度开口时,声音里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松动 “……随你。”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等你看够了,我会亲自带人送你出北域。” 容姝眨了眨眼,故意含糊道:“到时候再说吧。” 看来霍瑾不会轻易地让她久留,得想想办法。 马蹄踏过黄沙,几个时辰的疾驰后,连踏雪这样的神驹也显出了疲态。 容姝勒住缰绳,望着远处一片低洼处的清泉,轻声道:“歇一歇吧。” 霍瑾点头,翻身下马,玄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他走到泉边,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水珠顺着下颌滑落,冲淡了几分肃杀之气。 容姝蹲在泉边,指尖刚触到水面,眼前突然闪过几条弹幕。 【怎么又有流寇啊?】 【他们躲在沙丘后面,正往这边摸呢!】 【这次人数不少,起码二三十个。】 容姝的手指微微一顿,余光扫向弹幕所指的方向。 远处的沙丘后,确实隐约有黑影晃动。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浮现在脑海。 若是与这群贼人打斗时受点轻伤,或许就能顺理成章地留在北域了? 她垂下眼睫,掩住眸中的思绪,装作毫无察觉地继续喝水。 “公子,您的水囊。”容川递过来灌满的水囊,忽然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容姝摇摇头,站起身时故意踉跄了一下,引得霍瑾立刻转头看她。 “没事,”她笑了笑,“蹲久了有些头晕。” 霍瑾皱眉,正要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哨!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直射容姝面门! 第四十一章 无咎 霍瑾瞳孔骤然紧缩,手中长枪如银龙出渊,“铛”的一声脆响,箭矢应声折断。 “列阵!” 他厉声喝道,声音在荒漠中激起阵阵回音。 北域军将士瞬间结成战阵,铁甲相撞之声铿锵作响。 沙丘后已冲出二十余名流寇,他们衣衫褴褛却面目狰狞,宛如一群嗜血的野兽,挥舞着锈迹斑斑的兵器嘶吼着扑来。 “躲好!”霍瑾朝容姝瞥了一眼,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冲入敌阵。 玄色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长枪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银色闪电,所过之处血花飞溅,哀嚎四起。 容姝握紧剑柄,目光在混乱的战场中逡巡。 她本打算找个瘦弱的敌人比试两招假装受伤,可眼前这群流寇个个凶神恶煞,哪有什么好对付的? 正犹豫间,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个魁梧大汉正从背后偷袭一名年轻将士。 那将士正与另一名流寇缠斗,全然不知危险将至。 “小心!” 容姝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长剑直刺大汉后背! “噗嗤”一声,剑锋没入血肉。 可那大汉竟只是身形一晃,随即暴怒转身。 他满脸横肉扭曲狰狞,半边眼挂着黑色眼罩,另外一只眼睛赤红得几欲滴血,两把开山斧泛着森冷寒光。 “找死!”独眼大汉的咆哮声如雷鸣在她耳边炸开,双斧带着呼啸风声当头劈下! 容姝急忙抽剑,却发现剑身卡在骨缝中纹丝不动。 她只得松手后撤,堪堪避过这致命一击,可眼看着独眼大汉再次抡起板斧。 没了武器,容姝只能连连后退。 独眼大汉则是步步紧逼,斧刃带起的劲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小崽子,受死吧!” 就在斧刃即将落下之际,一杆银枪如惊雷乍现,自独眼大汉胸前透体而出! 枪尖滴落的鲜血在沙地上绽开朵朵红梅。 独眼大汉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枪尖,轰然倒地,激起一片黄沙。 容姝抬头,对上了霍瑾那双寒星般的眼睛。 “你……”霍瑾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紧张,“为何不躲起来?” 他一把抽出长枪,鲜血顺着枪尖滴落。 容姝这才发现,他握枪的手竟在微微发抖。 “我……”容姝张了张嘴,突然意识到方才有多危险。 她本打算假装受伤,却差点真的送命。 霍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眸里面翻涌着容姝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容姝,你要听话。” 容姝垂下羽睫,轻声道:“可是我若不出手,那个将士会死的。” 霍瑾呼吸一滞,手上的力道却不自觉松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解下自己的佩剑塞到她手里:“拿着。” 这是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剑鞘上缠绕着暗金色的纹路。 容姝认得,这是霍瑾从不离身的无咎剑。 “这太贵重了……” “暂借于你。”霍瑾声音沉稳,目光扫过她周身确认无恙,“跟在我五步之内,不要贸然出手。” 说罢转身杀入敌群,却始终保持着能让容姝看见的距离。 容姝握着尚有他体温的佩剑,抿了抿唇,提剑跟上。 战局渐趋明朗,流寇的嘶吼声渐渐微弱。 黄沙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尸体,鲜血渗入沙粒,将大地染成暗红色。 容姝握着无咎剑,剑鞘上的暗纹在斜阳下泛着幽光。 她的目光扫过战场,寻找着可以出手的机会。 一个满脸血污的流寇突然从侧面扑来,她眼神一凛,拇指抵住剑格。 嗖! 一杆长枪破空而来,精准地贯穿那流寇的心口,将他钉在了地上。 枪杆犹自颤动,发出嗡嗡余响。 容姝转头,只见霍瑾背对着她,手中已换了一杆新枪,正与三名流寇缠斗。 他玄甲上的血迹已凝成暗褐色,动作却依旧凌厉如风。 又一名流寇从霍瑾的视觉死角袭来,容姝立刻握紧剑柄冲上前去。 可她的脚步还未迈出,霍瑾突然一个回身,长枪横扫,那流寇的头颅便高高飞起,鲜血喷溅在黄沙上。 容姝怔在原地。 霍瑾仅仅扫了她一眼,便又投入了另一处的战斗。 整个战场上,北域军将士们浴血奋战,铁甲染血,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深浅不一的伤痕,就连容川的胳膊也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浸透了衣袖。 唯独容姝——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月白色的衣袍纤尘不染,手中的无咎剑安然躺在鎏金剑鞘中,仿佛与这场惨烈的厮杀毫无瓜葛。 “……” 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容姝咬了咬牙,突然冲向十步之外一个正在与北域军士兵缠斗的流寇。 “铮——” 无咎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剑身乌黑如墨,刃口却泛着凛冽寒光。 那流寇听到动静回头时,容姝的剑锋已至眼前! 噗! 剑刃划过咽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流寇瞪大的眼中还凝固着惊骇,喉间绽开一道细线般的血痕,随即轰然倒地。 无咎剑滴血不沾,在暮色中泛着幽冷的光。 这是容姝第一次用这把剑杀人。 剑身轻若无物,却锋利得令人心惊。 但是……她的计划好像还是没能得逞。 还未等她平复呼吸,后颈突然窜起一阵战栗。 转头看去,霍瑾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眉头微微蹙起。 “说好不得离我五步远,从刚才的位置到这里——” 他抬手一指,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有多远?” 容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黄沙地上还留着她的脚印,一路蜿蜒到十二三步开外。 她心虚地绞紧剑穗,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半步,与他拉开距离。 暮色四合,一缕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沙地上,边缘模糊地交叠了一瞬,又随着她的动作悄然分开。 容姝眨了眨眼,唇边忽然绽开一抹浅笑,“是我疏忽,一时忘了规矩。” 她的笑意清透,像是荒漠里偶然掠过的一缕清风,让人生不起气来。 霍瑾原本绷紧的眉目微不可察地松了松,那些斥责的话在唇边转了一圈,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叹。 “下不为例。” 第四十二章 伤势 天色渐沉,风沙骤起。 呼啸的狂风卷过无垠荒漠,扬起漫天黄尘,将最后一抹残阳吞噬殆尽。 北域军的将士们沉默地包扎着伤口,动作娴熟而利落。 血腥味混合着沙尘的气息,在干燥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霍瑾勒马而立,玄色披风在风中翻飞,猎猎作响。 那双深邃的眼不着痕迹地扫向身侧的容姝,见她单薄的身影在风沙中微微晃动,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连日奔波让她本就白皙的面容更添几分憔悴,纤长的睫毛上沾着细沙,却掩不住那双清亮的眸子。 “此地不能久留,得去寻处可挡风沙的地方扎营。”他的声音低沉冷冽,顿了顿,又缓和几分,“夜里若被风沙掩埋,后果不堪设想。” 容姝闻言抬眸,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心下有些莫名。 此行全权由霍瑾主导,他无须向自己解释的。 但还是点点头,朗声开口,“但凭王爷吩咐。” 队伍再度启程,马蹄踏在松软的沙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容姝骑在踏雪上,,眸光微动,思绪飞转。 她必须尽快想办法让自己“合理”受伤,否则到了北域大营,在父亲和兄长的眼皮子底下想再行动可是难如登天。 风沙呼啸,夜色渐深。 霍瑾忽然勒马,抬手示意全军停下。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道陡峭的岩壁矗立在荒漠之中,形成天然的屏障,恰好能挡住肆虐的风沙。 “就在此处扎营。”他沉声下令,随即翻身下马。 转身时,见容姝仍坐在马背上出神,不由得放缓了声音:“怎么了?可是累了?” 容姝恍然回神,摇了摇头,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飒爽,可落地时却像是没站稳,身形一晃。 霍瑾几乎是瞬间抬手,可指尖刚触及她的手腕又猛地顿住,像是被烫到一般收回,只淡声道。 “小心些。” 容姝稳住身形后,朝他爽朗一笑。 “多谢王爷,对了,您的剑。” 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腰间解下佩剑,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剑鞘上的暗纹。 这把剑轻盈锋利,剑柄贴合掌心,仿佛为她量身打造一般。 她悄悄叹了口气,心里有些不舍。 如此名剑,今后怕是可遇不可求。 霍瑾的目光在她指尖停留片刻,又迅速移开,语气淡淡,“你先留着。” 容姝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王爷果然大方!” 却见霍瑾侧过身,避开她的视线,嗓音低沉,“我用不着,拿着也是碍事。” 可她分明看见他唇角极轻地扬了一下。 容姝将剑收回身侧,指尖轻轻抚过剑穗,眼里笑意更深。 霍瑾背对着她,却像是感知到她的愉悦,嘴角也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随即转身去安排营地事务。 容姝走到岩壁下一处避风的地方坐下,将无咎剑横放在膝上。 不远处,将士们迅速行动起来,训练有素地分工合作。 有人牵着战马去岩壁背风处拴好,有人去附近寻找枯枝生火,还有两个霍瑾的亲兵动作麻利地搭起一个简易的帐篷。 那是平日里专供霍瑾休憩用的,行军途中,普通将士大多席地而眠。 “小姐。”容川快步走来,胳膊上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过,“属下和其他将士去寻些吃食。” “小心些,别走太远。”容姝点点头,看了眼容川受伤的胳膊,又补充道,“回到大营后让军医再给你看看伤口吧。” 容川憨厚一笑:“这点小伤不碍事。” 说完便转身跟上其他寻食的士兵,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容姝休息了片刻,见营地渐渐安顿下来,便起身装作活动筋骨的样子。 她的目光却暗中扫向四周,在岩壁附近逡巡着。 这附近有不少被风沙侵蚀出的土坑,深浅不一,边缘松软。 她仔细打量了一番,眸光微动,心中有了计较。 若是“不小心”摔进坑里崴了脚,岂不就不便奔波,能在北域大营待久一些了?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野草般在她心中疯长。 她故意放轻脚步,装作漫不经心地向土坑走去。 夜风吹起她鬓角的碎发,带来一丝凉意。 就在接近坑边时,她佯装踩空,身子猛地向前一倾,重重跌进坑里。 “啊!” 这一声惊呼恰到好处,既能让附近的人听见,又不显得刻意。 她特意没用手去撑,而是让右脚实实在在地扭了一下。 脚踝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咬唇闷哼一声,眉头紧皱,额上瞬间渗出冷汗。 这伤势看着应该够严重了。 附近的将士听到动静,纷纷转头看来。 霍瑾原本正在查看地图,闻声抬眸,见容姝跌坐在土坑里,神色一凛,大步走来。 “怎么回事?”他声音低沉,眉头紧锁。 容姝抬头,眼中泛着生理性的水光,却强撑着笑了笑:“没事,不小心踩空了。” 霍瑾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脚踝上。 那里已经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他眸色骤然一沉,脸色变得铁青,手指下意识收紧,又猛地松开。 随后向前迈了半步,手臂微抬,却在即将触碰到容姝时硬生生停住。 指尖悬在半空,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能站起来吗?”他嗓音比平日更哑了几分,喉结上下滚动。 容姝试着动了动右脚,脚踝便传来钻心的疼,让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她摇摇头,纤长的睫毛在火光映照下投下一片阴影:“怕是……不太行。” 霍瑾下颌线条绷得极紧,目光在她红肿的脚踝上停留片刻,突然转身对最近的亲兵喝道。 “去取伤药!再打盆冷水来!” 亲兵领命飞奔而去,铠甲在跑动间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就在这时,容川提着两只野兔回来,远远地看见容姝跌坐在坑中,脸色骤变。 “公子!”他扑到坑边,声音都变了调,“属下该死!怎么让您摔着了!”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容姝肿起的脚踝,脸色煞白,“这、这回去可怎么向将军和大公子交代……” 容姝见他吓得魂飞魄散,忙安抚地拍拍他的胳膊。 “是我自己不当心,与你何干?父亲和兄长那里我自会解释。” “再说了这都是小事,只是有一段日子不良于行罢了。” 说到最后,她心里的喜悦难以掩藏,声音变得轻快了些,语调也微微上扬。 话音刚落,便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 抬眼望去,正对上霍瑾深不见底的目光。 第四十三章 帐篷 他半蹲在坑边,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她的伪装,直看到心底去。 容姝心头一跳,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了衣角。 莫非他看出来了? 容姝不由得有些懊恼,刚刚是得意忘形了点。 但转念一想,横竖目的已经达到,被看穿也无妨。 她悄悄冲霍瑾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只希望这位摄政王宽宏大量一点,不要跟她计较才好。 霍瑾瞳孔微缩,随即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是不是自己太不讲情面了,才把容姝逼到这种地步。 他接过亲兵递来的伤药和湿布,动作顿了顿,心中的愧疚更加浓烈,最终却将东西塞进容川手里。 “扶你家小姐到篝火边。”他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波澜,“先用冷水敷着,再上药。” 容川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容姝扶出坑。 霍瑾则是站在原地没动,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扬起。 他望着容姝一瘸一拐的背影,羽睫轻轻颤动了下,右手成拳慢慢握紧,骨节微微泛白。 或许该找她好好谈一谈了。 当夜,营地篝火噼啪作响。 容姝靠在岩壁边,受伤的脚踝被布条裹得严严实实。 她望着跳动的火焰出神,忽然感觉身侧有人坐下。 “王爷还不休息?” 她转过头,看见霍瑾正往火堆里添柴,火光将他冷峻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色。 霍瑾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一根树枝拨弄火堆。 火星腾空而起,映在他深邃的眸中,像是夜空中突然绽放的烟火。 片刻后,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 “容姑娘,有些事,若真想去做,大可以光明正大地争取。”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被包裹的脚踝上,“不必用伤害自己的方式。” 容姝眨了眨眼,大大方方地承认,“王爷说得对,这种招数确实不能多用。如果我下次继续跟你争取,你会同意吗?” 霍瑾侧头看她,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在火光映照下竟透出几分罕见的柔和。 “再说吧。” 这不还是不同意的意思吗?容姝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偷偷腹诽他。 说得好听,松松口又不会怎么样。霍瑾没再说话,只是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她。 “今晚你去帐篷里休息。” 容姝一怔,连忙摇头:“那是王爷的帐篷,我怎好占用?王爷去里面歇息便是。” 霍瑾已经转身走开,夜风卷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 走出几步后,他忽然停下,微微侧首,嗓音低沉。 “现在,它是给伤员用的。” 容姝望着他的背影,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肿起的脚踝,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目的达到了,但疼也是真的疼。 容川很快捧着烤好的野味回来,外皮金黄酥脆,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他小心地撕下一块最嫩的肉递给容姝:“公子,您尝尝?” 容姝接过,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容川,你这手艺见长啊。” 容川挠了挠头,憨厚一笑:“跟公子学了这么久,总得学出点本事来。” 她慢条斯理地吃完,又喝了些水,这才满足地舒了口气。 夜风渐凉,她拢了拢披风,朝容川伸手:“扶我进帐篷吧。” 容川一愣,眼睛瞪得溜圆:“帐、帐篷?” 他猛地转头看向不远处那顶专属于霍瑾的军帐,又转回来盯着容姝,结结巴巴道,“王、王爷让您进去?” 容姝挑眉:“怎么,不行?” “不是不是!”容川连忙摆手,随即压低声音,一脸不可思议,“王爷居然把帐篷让给您了?”他扶着容姝站起来,忍不住感叹,“王爷人真好啊……” 容姝轻笑出声,任由他搀着自己往帐篷走。 经过篝火旁时,她余光瞥见霍瑾正站在不远处和几名将领低声交谈。 夜风拂过他的衣袍,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侧首,目光与她短暂相接。 容姝心头一跳,迅速别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夜深了,荒漠的风沙渐渐平息,只剩下篝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容姝躺在帐篷内的软垫上,却辗转难眠。 脚踝的疼痛已经减轻了些,但思绪却越发清晰。 忽然,眼前又浮现出那些熟悉的金色文字。 【啊啊啊男女主也太甜了吧!】 【祁安华亲自给夏夏煮红糖姜茶,这眼神都能拉丝了!】 【没了容姝这个碍眼的东西就是好啊,剧情终于走上正轨了。】 容姝静静地看着这些文字从眼前飘过,内心竟出奇地平静。 祁安华和姜夏是死是活她都不在意,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他们的感情进展乱了心神呢? 她轻轻翻了个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咎剑的剑穗。 风声骤然变大,呼啸着卷过荒漠,如同无数鬼魅在呜咽哀嚎。 帐篷的帘布被吹得猎猎作响,细碎的沙粒拍打在帆布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容姝不由得攥紧了身下的软垫,指尖微微发白。 就在此时,帐篷外一道修长的影子被火光映在帘布上,那熟悉的轮廓让她心头一跳。 她悄悄掀起一角帘子往外看去,只见霍瑾正独自坐在她帐篷旁的篝火边,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翻飞。 他手持一根长棍,时不时拨弄着火堆,让火焰保持旺盛。 火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在夜色中勾勒出一道坚毅的剪影。 似是察觉到视线,他忽然转头。 容姝慌忙放下帘子,心跳却莫名安稳下来。 她重新躺回去,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竟觉得不再可怕。 手指轻轻抚过枕边的无咎剑,容姝望着帐篷顶,忽然觉得这段在外奔波的日子竟也不错。 每日迎着朝阳启程,踏着晚霞扎营,看大漠孤烟,望长河落日。 不必困在深宅大院里做那个端庄贤淑的侯府少夫人,不用为了讨好他人而压抑本性。 在这里,她可以纵马驰骋,可以畅快大笑,甚至可以像今日这般,耍些无伤大雅的小聪明。 帐篷外的篝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隔着布料透进温暖的光亮。 容姝翻了个身,唇角不自觉扬起。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终于挣脱牢笼的鹰,重新找回了翱翔天际的自由。 风声中,隐约传来霍瑾低沉的嗓音,似乎是在询问守夜的士兵。 她闭上眼睛,听着这令人安心的声音渐渐沉入梦乡。 第四十四章 重逢 晨光微熹,容姝从酣梦中醒来时,发现帐篷外已是一片明亮。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诧异。 按照霍瑾治军的严苛作风,向来是天不亮就要拔营赶路的。 她匆忙用无咎剑支撑着起身,简单理了理散乱的发丝和衣袍。 脚踝的伤处经过一夜休养已经消肿不少,但走动时仍有些隐隐作痛。 掀开帐帘时,刺目的阳光让她不由得眯起了眼。 “小姐!”容川远远看见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搀扶,“您怎么自己出来了?” “都这个时辰了,怎么没人叫我?” 容姝借着容川的力站稳,环顾四周,发现将士们正在悠闲地收拾行装,全然没有往日行军前的紧张气氛。 容川压低声音,脸上还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王爷今早下令,说昨日将士们多有负伤,特意允许多休息两个时辰。” 他挠了挠头,“您是没看见,当时将士们的表情,活像见了鬼似的,王爷可从没破过这个例。” 容姝闻言一怔,目光不自觉地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远处,霍瑾正背对着这边检查马鞍,晨光为他挺拔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他微微侧首,但很快又转回去继续手中的工作。 “小姐,先用早膳吧。”容川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肉粥和两块烤饼,“王爷吩咐给您多加了药材,说对脚伤有益。” 容姝接过粥碗,热气氤氲中,她低头轻嗅,果然闻到一丝淡淡的药香。 她小口啜饮着,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心口。 用过早膳后,营地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容川牵来踏雪,正要扶容姝上马,却见霍瑾大步走来。 “今日你坐马车。”他简短地说,目光扫过她仍有些红肿的脚踝,“伤口不宜颠簸。” 容姝刚要推辞,霍瑾已经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不容置疑的:“即刻启程。” 远处的亲兵已经备好了一辆简易马车,显然是连夜改装过的。 她怔怔望着那辆马车,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 霍瑾此人看似冷漠,行事倒是细致体贴,对旁人和下属也极为关照,难怪父亲和兄长这般推崇他。 上了马车后,一行人继续向北域大营进发。 改装过的马车虽然简陋,但铺了厚厚的软垫,行驶在荒漠中也不算太过颠簸。 容姝靠在车壁上,透过半开的车帘望着外面连绵起伏的沙丘。 风沙渐歇,天空呈现出澄澈的湛蓝色,偶尔有几只苍鹰盘旋而过,发出清越的鸣叫。 忽然,马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容川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紧绷的警惕:“公子,前面好像有情况。” 容姝的手指立刻扣紧了无咎剑的剑柄,冰冷的触感让她稍稍镇定。 她轻轻掀开车帘一角,风沙扑面而来,远处的沙丘上,几道黑影正快速逼近。 霍瑾已经抬手示意全军停下。 他端坐在马背上,目光锐利地望向远方,右手按在剑柄上,沉声道:“戒备。” 北域军的反应极快,长矛手迅速列阵,弓弩手张弦搭箭,整支队伍瞬间进入战备状态。 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连占戈马都变得焦躁起来,不安地踏动着蹄子。 容姝眯起眼睛,努力在风沙中辨认那些黑影的轮廓。 突然觉得他们的骑术有些熟悉,策马的姿态更是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她不由自主地推开车窗,探出半个身子来张望。 “公子当心!”容川急忙上前护卫,却在看清来人时猛地瞪大眼睛,“那、那是——” 风沙渐散,为首的中年将领勒住战马,面容刚毅,眉宇间透着久经沙场的威严。 身旁的青年将军英姿勃发,腰间佩剑随着骏马奔驰而晃动。 “父亲!兄长!”容姝的声音哽住了,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霍瑾抬手示意将士们放下武器,自己却仍端坐马上,玄色披风在风中翻卷。 容允率众人在三丈外勒马,翻身而下,带着容祺及几位将领大步走来,向霍瑾抱拳行礼。 “末将参见王爷!” “免礼。”霍瑾微微颔首,目光在容允风尘仆仆的面容上停留片刻,“你们来得挺快的。” 容允抱拳沉声道:“今早收到王爷的飞鸽传书,末将便立即带人赶来。” 他转头望向马车方向,眼中的凌厉褪去,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关切。 “多亏王爷一路护送小女,这千里荒漠盗匪横行,若让她独自前来,后果不堪设想。” 霍瑾目光微动,淡淡道:“举手之劳。” 话音未落,容祺已经按捺不住,大步朝马车奔去。 战靴踏在沙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腰间佩剑与铠甲碰撞得叮当作响。 “阿姝!”他一把掀开车帘,阳光霎时倾泻进昏暗的车厢。 待看清妹妹略显苍白的面容,容祺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张了张嘴,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才挤出声音。 “你、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容姝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触手只觉骨骼分明。 她鼻尖一酸,却强撑着露出笑容。 “兄长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在京城里锦衣玉食的,哪里会瘦?倒是你……” 她的目光落在容祺铠甲上那道新鲜的箭痕上,声音突然哽住,随后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兄长的臂甲。 “倒是你,在北域风吹日晒的,黑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容祺听到这话,眼圈更红了。 他猛地攥紧拳头,铠甲下的手臂青筋暴起。 “阿姝,是兄长没用,没能照顾好你……” “你在侯府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却远在边关,连帮你一把都办不到……” 话未说完,这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年轻将军突然别过脸去,肩甲下的肌肉绷得死紧。 “我要是早知道祁安华那个混账敢这样对你,我就是违抗军令也要杀回京城!” 他抬手狠狠抹了把脸,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 容姝怔住了,看着兄长通红的双眼和颤抖的嘴唇,心头一阵酸软。 第四十五章 军营 “兄长说的什么话。”她仰起脸,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再说——” 她随即压低声音,“我可是把祁安华揍得满地找牙才走的,半点亏都没吃。” 容祺闻言一愣,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这熟悉的动作让容姝恍惚回到了幼时,那时她每每闯祸,兄长也是这般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 “你啊,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兄长轻轻叹了口气。 “容祺!”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容允大步走来,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男子汉大丈夫,在妹妹面前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他板着脸训斥,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在容姝身上扫过,将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和消瘦的身形尽收眼底。 容姝连忙扶着车辕要站起来行礼:“父亲……” 她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看似严厉,实则关切。 这一路奔波,自己定是憔悴了不少,父亲怕是又要心疼了。 “坐着别动。”容允皱眉,声音却比方才柔和了几分,“脚伤怎么样了?” 容姝一怔,没想到父亲连这个都知道。 她悄悄瞥了眼不远处霍瑾挺拔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弯了弯:“已经好多了。” 容祺脸色一变,面露焦灼,“怎么还受伤了?你刚刚还跟我说……” 容允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堂堂将门之女,走个路都能摔伤,传出去像什么话?” 他说着,却伸手替容姝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动作粗犷却小心翼翼。 容姝仰头望着父亲斑白的鬓角,鼻尖一酸:“父亲,女儿知错了。” 霍瑾说得对,不该用伤害自己的办法来达到目的,只会让在乎自己的人徒增伤心罢了。 容允的手顿了顿,随即收回,板着脸转向容祺:“还愣着做什么?启程回营!” “是!”容祺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时却偷偷朝容姝眨了眨眼。 容姝抿唇一笑,看着父兄翻身上马的背影,心头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意。 自嫁入永安侯府后,已经很多年没能见到这番景象。 若自己没有扭伤脚,怕是能骑着踏雪与父亲和兄长一起驰骋于大漠。 队伍重新启程,容姝靠在车窗边,看见父亲和霍瑾并骑在前方低声交谈着军务。 兄长则时不时放慢马速,来到自己的马车旁。 “阿姝,饿不饿?”他弯腰从马鞍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今日营里新烤的肉饼,还热乎着。” 容姝接过,咬了一口,油脂的香气立刻在口中弥漫开来。 她满足地眯起眼:“好吃!北域的伙食比京城强多了。” 兄长总是这样,时时刻刻都牵挂着自己。 明明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却总对她保持着一份细心。 抬起头,看见他咧嘴一笑,阳光照在他年轻俊朗的脸上。 “那是自然!等回了大营,我让伙房给你做烤全羊!” 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从腰间解下水囊:“对了,这是加了蜂蜜的马奶酒,你尝尝?” 容姝刚接过水囊,前方就传来容允的呵斥:“容祺!别给你妹妹喝那些乱七八糟的!” 容祺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小声对容姝道:“少喝点没事,暖和暖和身子。” 容姝忍俊不禁,小啜了一口。 甜中带辣的味道让她皱了皱鼻子,却觉得一股暖流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全身上下确实暖和了不少。 就这样,一路上兄长几乎每隔一刻钟就要凑到车窗前,不是问她渴不渴,就是问她累不累。 有次她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兄长立刻紧张得要策马回营把军医请过来。 “兄长。”容姝无奈地按住他准备挥旗的手,“我只是被风沙呛了一下。” 容祺讪讪地放下手,却还是不放心:“那你把帘子拉紧些,这荒漠风沙大。” 走在队伍前方的容允虽然一直没回头,但马速却明显放慢了许多,始终保持着能听到后方对话的距离。 霍瑾策马行在队伍最前方,听着身后不时传来的关切话语,冷峻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王爷。”容允不知何时策马跟了上来,与他并肩而行,“小女这一路没给您添麻烦吧?” 霍瑾眸光微动,话到嘴边又停住,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姑娘功夫不错,帮了我们不少忙。” 容允闻言,紧绷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些,脸上扬起几分骄傲。 “不愧是我容家的儿女。” 说完他又意识到自己过于得意,轻咳了两声,“不过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在这里到底是不够看,末将回头派人送她回去。” 霍瑾没有接话,迟疑了片刻,只是轻轻颔首。 日头渐西,远处终于出现了北域大营的轮廓。 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瞭望塔上的士兵远远望见队伍,立刻吹响了号角。 队伍缓缓驶入北域大营,两排士兵如标枪般挺立,铠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他们目不斜视,军容整肃,只有随风飘扬的战旗发出猎猎声响。 容姝掀起车帘一角,观察着这座传说中的北域军营。 高耸的木栅栏上布满了尖刺,瞭望塔上的弓箭手目光如炬,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喊杀声,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几名站在路旁的士兵不经意间瞥见马车里的“少年”,不由得一怔。 那精致的眉眼,挺翘的鼻梁,活脱脱就是容将军年轻时的模样。 “看那位小公子……”一个络腮胡老兵压低声音道,“跟容将军倒有几分相似。” 旁边年轻些的士兵偷偷点头:“特别是那双眼睛,跟容小将军一模一样。” 队伍刚过去,士兵们就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该不会是容家的小公子吧?” “听说容将军确实有个儿子在京城……” “嘘——别瞎说,容家哪来的小公子?” 容姝自然听不到这些议论,她的目光正冷静地扫过军营的布局,将每一处细节尽收眼底。 帐篷按照严格的阵法排列,粮草辎重堆放得井井有条,就连拴马桩都排列得分毫不差。 这样的治军之道,难怪能在边疆屹立不倒。 “不愧是王爷治下的军营。”她她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几分欣赏。 容祺骑马靠近,听见这话得意地扬起下巴:“那当然!摄政王治军可是连陛下都称赞的。” 马车在一座宽敞的帐篷前停下,容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这座帐篷比周围的都要大些,门前还铺着干净的地毯,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此处应当就是父兄的住所。 父亲已经翻身下马,大步朝自己走来:“到了,下来吧。” 他的声音依旧威严,但眼角却泄露出一丝关切。 容姝刚要起身,容祺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 “别动!”他伸手就要去抱自己,“我扶你下来。” “胡闹!”容允皱眉喝止,“让你妹妹自己走,崴个脚而已,哪有那么娇气。” “兄长别太紧张,我可以的。”容姝朝他笑了笑,扶着车辕站起身,可右脚刚沾地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第四十六章 怜惜 她咬紧牙关,强撑着迈出一步,脚踝处传来的剧痛让她眉头微蹙,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试图掩饰这份痛楚,却还是被敏锐的兄长察觉。 “阿姝!”容祺声音里满是心疼,“我就说该扶你下来的!” 容允原本已经转身要走,闻言猛地回头。 看到女儿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发抖的腿,这位铁血将军二话不说,直接单膝跪在了马车前。 “上来。”他背对着容姝,声音低沉而坚定,“爹背你。” 容姝愣住了。 父亲可是堂堂的北域军副将,在众目睽睽之下背女儿进帐,传出去岂不有损威严? “父亲,这不合适……” “少废话。”容允的耳尖微微泛红,语气却不容置疑,“你小时候我背得还少吗?” 容祺在一旁偷笑:“父亲刚才还说——” “闭嘴!”容允厉声打断,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却掩饰不住那份心疼,“没看到你妹妹都疼成什么样了?还不快去请军医!” 容姝望着父亲宽阔的背脊,铠甲上还带着战场留下的划痕。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慢慢伏了上去。 “父亲……”她将脸轻轻贴在容允的肩甲上,声音有些哽咽,“您上一次背我,还是我八岁时您带我去看花灯……” 那时他的背脊似乎更加挺拔,如今却已微微佝偻。 容允的脚步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那时候你才这么点大。”他腾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下,“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 是啊,自己长大了,可父亲却老了。 她到底是不孝,害得父亲这把年纪了还为自己操心。 容姝眼中泪光闪烁,垂下眸时,注意到父亲走路时右腿有些僵硬,顿时心头一紧。 “父亲,您的腿之前天冷就疼的老毛病好些了吗?” 容允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逞强,“早好了。北域这地方,待久了骨头都比铁硬。” 说着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让背上的女儿更稳当些。 容姝没有拆穿父亲的逞强,只是悄悄收紧环住他脖颈的手臂,感受着这份久违的温暖。 远处,霍瑾站在主帅帐前,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这对父女的身影。 他看到容允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石子,看到容姝趴在父亲背上露出的安心笑容,一种奇妙的情绪在心头蔓延。 “王爷?”身旁的副将唤道,“粮草清册您要过目吗?” 霍瑾收回视线,恢复了一贯的冷峻:“拿来。” 转身时,他的目光又不经意地扫过那个温馨的画面,唇角微不可察地抿了抿。 父女俩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帐篷前。 容允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放在床榻上,动作轻柔得不像个久经沙场的将军。 容姝刚坐稳,就听见帐外传来容祺的大嗓门:“赵大夫来了!让让!” 只见容祺拽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军医冲进帐篷,老军医被拉得气喘吁吁:“容小将军……慢、慢些……” 容姝见状,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这个兄长,永远都是这般风风火火。 “兄长,别着急。” 容允也皱起眉头训斥道:“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容祺当即放慢脚步,笑嘻嘻地把赵大夫扶上前。 “对不住啊,赵大夫,劳烦您帮我妹……我弟弟悄悄。” 听到这话,容姝心中一暖。 这世道对女子苛刻,若出现在军中确实有碍名声,难为兄长还记挂着这些。 赵大夫朝他们拱拱手,又眯着眼睛仔细检查着她的脚踝:“伤得不重,但需静养几日。” 他熟练地涂上药膏,重新包扎好,“这药每日换一次,三天内不要剧烈活动。” “多谢大夫。”容姝朝他微微颔首。 父亲站在一旁,眉头紧锁:“会不会留病根?” “将军放心,小公子身子骨硬朗,养好了跟没事人一样。”赵大夫笑呵呵地收拾药箱。 容姝垂着眼眸,方才大夫给她把脉时神色一顿,分明认出她是女子,却并未多言,还心照不宣地称她为“公子”。 “多谢赵大夫,来来来,药箱我来拿。” 容祺当即上前接过药箱,客客气气地把老军医送出了帐篷。 等他再回来时,正听见父亲对容姝说,“等你脚伤好了,我差一队亲兵送你回京城。” 帐内霎时安静下来。 容姝垂着头,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心中已准备好应对之策。 再抬起脸时,她恰到好处地让眼圈微微发红。 “女儿千里迢迢跑来北域,就为了见父亲和兄长一面,甚至还伤了脚……” 说着声音渐渐哽咽,“没想到……你们见到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怎么赶我走……” 容允的脸色瞬间僵硬,这位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血将军此刻竟手足无措起来。 他笨拙地坐到床边,想碰女儿的肩膀又不敢:“阿姝,爹不是这个意思……” 看到他这副模样,容姝心中掠过一丝愧疚,但很快又被坚定取代。 她必须留下来,不仅是为了亲人,更是为了家国安危。 只能对不起父亲和兄长了。 容祺一个箭步冲过来,单膝跪在她面前:“阿姝,我们怎么会赶你走?只是北域太危险了!” 他急得额头冒汗,“你是没见到那些北狄蛮子,个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 “所以我才更不能走!”容姝猛地抬头,眼中闪着倔强的光,“父亲和兄长在这里抵御强敌,我怎么能独自回京享清福?” 她必须得留在这里助北域军破除敌军计谋! 容允眉头紧锁,粗糙的大手轻轻握住女儿纤细的手腕:“如今形势复杂,军营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见父亲软硬不吃,容姝琢磨了片刻,当即拿出杀手锏,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那永安侯府就是女儿该待的地方吗?” 她声音颤抖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祁安华为了那个姜夏,整日污蔑我、冤枉我……婆婆更是处处给我气受……” 她看着父亲瞬间阴沉的面容,知道这一击已经奏效,可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 容允握着女儿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又在意识到力道太大时慌忙松开。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他们……竟敢这样对你?” 容祺更是直接跳了起来,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柱上:“我就知道那姓祁的不是好东西!” 他双眼通红,“阿姝,你别怕,兄长回京后就替你讨个公道!” 容姝拉住兄长的衣角,又抬起泪眼看向父亲,“我现在只想留在父亲和兄长身边……” 容允的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突然站起身大步走到帐门口,背对着儿女站了好一会儿。 当他再转身时,眼中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好……先住下。” 随后又板着脸补充道:“但必须约法三章。第一,不得擅自出营;第二,要听为父安排;第三……” 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有事不许瞒着爹。” 容姝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闻言却绽开明媚的笑容,“女儿都听父亲的!”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亲兵的通报声。 “将军,王爷请您去主帅帐议事。” 容允沉声应下,临转身时目光仍流连在女儿身上,“好好休息。” 他抬手为容姝掖了掖被角,又转头瞪了儿子一眼,“照顾好你妹妹。” 待父亲的脚步声渐远,容姝立刻长舒一口气,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第四十七章 篝火晚会 容祺急忙上前阻拦:“父亲说了让你好好休息!” 容姝动作利落地活动了下略显僵硬的四肢,朝他一笑:“兄长,我又不是瓷娃娃,没那么脆弱。” 她指了指帐篷外,“我今天闷了一天了,想去附近转转透口气。” 容祺苦恼地抓了抓后脑,突然蹲下身来:“那……我背你去?” 他宽阔的后背像座小山,却透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容姝眼底闪过一丝无奈,搀住他的手臂把人扶起来:“兄长,你好歹也是一个小将军,背着我在军营里招摇过市,像什么样子?” “可你的脚……” “上了药早不疼了。”容姝利落地站起身,故意在地上踩了两下,“你看,没事。大夫也说了,只要别剧烈运动就行。” 容祺将信将疑,但还是拗不过妹妹,只好小心翼翼地搀住她的胳膊。 “那说好了,就在附近走走,一刻钟就回来。” 兄妹俩刚走出帐篷,夕阳的余晖便洒在脸上。 容姝深吸一口气,干燥的空气中夹杂着青草和马匹的气息,比京城那种沉闷压抑的气息舒服多了。 “那边是校场?”她指着不远处一片开阔地,隐约能听到士兵操练的呼喝声。 容祺点点头:“平日父亲都在那里练兵。” 他骄傲地挺起胸膛,“现在是我带着晨练。” 容姝眼中闪过跃跃欲试的光芒:“去看看?” “不行!”容祺立刻否决,“父亲说了不让你——” 话未说完,容姝已经一瘸一拐地往那边走去。 容祺急得直跺脚,却又不敢厉声阻拦,只能快步跟上:“慢点!小心脚!” 校场边缘,几个正在擦拭兵器的老兵闻声抬头。 见到容祺,忙不迭起身行礼。 只是目光掠过容姝时,都不由怔了怔。 这位俊俏的小公子怎么跟容将军长得这么像? “这是……”一个络腮胡老兵迟疑地开口。 容祺一个箭步挡在前头,面不改色道:“舍弟,来军中历练的。” 老兵们恍然大悟,只是眼神依旧在容姝身上打转。 容姝丝毫不怯场,反而冲他们爽朗一笑:“各位叔伯好。” 这一笑,更让老兵们心生好感。 那眉眼间的神采,活脱脱就是年轻时的容将军。 “小公子要不要试试这个?”有老兵递过一把轻巧的短弓,弓身打磨得油光水亮,“兵营特制的。” 容祺刚要推拒,却见妹妹已接过短弓,纤指轻拨弦线,发出清越的铮鸣。 “好弓!” 她转头对兄长眨眨眼,“让我试试?” 容祺无奈,只好帮她取了支箭。 容姝搭箭拉弦,动作一气呵成。 箭矢破空而出,稳稳钉在三十步外的靶子边缘。 虽不及父兄百步穿杨的本事,但这般利落身手已让老兵们齐声喝彩。 容祺见状,嘴角不自觉扬起骄傲的弧度:“我家小弟可是打小习武的!” 容姝知道自己的本领在军中不够看,扯了扯兄长的袖子让他别太得瑟。 暮色渐浓时,容川急匆匆寻来,喘着粗气道:“大公子!老将军正找您和……呃,小公子呢。” 容祺挑了挑眉,把弓从容姝手里接过:“父亲找我们何事?” 容川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却带着掩不住的笑意:“老将军说近日将士们操练辛苦,特地办了篝火晚会犒赏大家。” 他偷偷瞄了眼容姝,“顺便给小公子接风洗尘。” 容祺噗嗤一声笑出来:“得了吧,八成就是专程为阿姝办的,还找这么个借口。” 他促狭地冲妹妹挤挤眼,“父亲平日里最讨厌这些热闹场合了。” “走吧,别让父亲等急了。” 容姝心头一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挽住兄长的胳膊,又招呼几位老兵一同前往。 来到一片开阔的草地,远远就看见十几堆篝火熊熊燃烧。 容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全场。 将士们围坐成圈,空气中飘着烤肉的香气。 最中央的高台上,父亲正襟危坐,身旁是同样神色肃穆的霍瑾。 “容小将军到!”有士兵高声通报。 所有将士齐刷刷起身行礼:“见过容小将军!容小公子!” 容姝面色从容,随即落落大方地抱拳回礼。 这飒爽的举止顿时赢得将士们的好感,几个年轻士兵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位俊俏的“小公子”。 “过来。”容允在高台上招手,声音虽严厉,眼神却柔和了几分。 容祺搀着妹妹穿过人群,所过之处士兵们纷纷让道。 有个年轻小兵偷偷打量着容姝,突然脚下一绊,手里的酒碗差点打翻。 他手忙脚乱地稳住碗,却把酒全洒在了旁边正大口吃肉的小兵脸上。 受了无妄之灾的小兵正一脸懵,转头就见周围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一个络腮胡老兵拍了下那年轻小兵的后脑勺:“毛手毛脚的,在容小公子面前丢人!” 容姝也被逗乐了,看向那小兵时嘴角微微扬起:“这位大哥向同僚敬酒的方式委实特别了点。”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那小兵挠着头,也憨憨地笑了。 高台上,容允看着女儿与将士们打成一片的样子,严肃的面容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霍瑾端坐在一旁,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容姝明媚的笑颜,又很快移开。 “父亲。”容祺带着容姝走上高台,促狭地眨眨眼,“不是说犒赏将士吗?怎么把最好的位置留给我们了?” 容允耳根微红,瞪了儿子一眼:“多嘴。” 又亲自切了块最嫩的羊肉放到容姝盘中,“尝尝,北域的做法。” 容姝咬了口羊肉,外酥里嫩的口感让她满足地眯起眼。 这时,篝火旁的士兵们开始击鼓奏乐,几个身形矫健的将士跳入场中,表演起刀舞。 寒光闪闪的刀刃在火光映照下划出炫目的弧线,引来阵阵喝彩。 容姝唇角微抿,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 一扭头,发现先前那个出糗的小兵突然跳出来。 他先是做了个滑稽的鬼脸,然后模仿将军们走路的姿态,把父亲严肃的样子学得惟妙惟肖。 将士们笑得前仰后合,连兄长都捂着肚子直拍大腿。 “胡闹!”父亲板着脸呵斥,但眼角的皱纹却泄露了她的笑意。 容姝唇角微扬,笑意极淡,却比旁人更真切。 她侧眸看向父亲,见他难得放松,心中亦觉得宽慰。 一旁的霍瑾依旧端坐如松,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些。 他目光扫过容姝清浅的笑容,又很快垂下眼帘,将那一瞬的柔和掩藏在长睫之下。 第四十八章 寒意 夜色渐深,篝火的光芒在夜风中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士兵们的谈笑声慢慢低了下来,连方才热闹的鼓点也变得稀稀落落。 霍瑾端起酒杯浅抿一口,余光却瞥见容姝悄悄掩唇打了个哈欠。 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此刻微微泛着水光,长睫在火光映照下投下一片疲惫的阴影。 霍瑾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她脚伤未愈,理应多休息,不该随他们在这里继续胡闹了。 他放下酒杯,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案几上轻叩两下。 “时候不早了。”他清冷的声音不大,却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明日还有晨练,都散了吧。” 将士们闻言纷纷起身行礼。 容姝有些诧异地抬头,正对上霍瑾深邃的目光,却见他飞快地移开视线。 她环顾了一圈,士兵们三三两两散去,有人小声嘀咕。 “王爷今日怎么结束得这么早?” “是啊,还不到亥时呢,我还可以多喝几杯……” 另一个士兵话未说完,就被同伴捅了捅胳膊。 “喝什么喝,明日晨练起不来小心容小将军骂你,他最近训练人的花样可是越来越多了。” 话音刚落,就瞥见不远处的“容小公子”朝自己看来。 那士兵一愣,露出尴尬一笑后拉着同伴溜了。 容姝撑着下巴朝隔壁座正专注讨论军事的父兄扫了一眼。 她才不会告状呢。 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她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襟,却还是善解人意地没有催促他们。 忽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容姝抬头,正对上霍瑾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 他站在她面前,月光与火光交织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明暗交错的线条。 “脚伤如何了?” 霍瑾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平日少了几分疏离。 他负手而立,目光落在远处的篝火上,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容姝下意识要起身行礼,动作却太过匆忙。 受伤的脚踝一时吃不住力,她身子微微前倾,眼看就要失去平衡。 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 那触感干燥而有力,透过衣袖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 待她站稳后,那只手便迅速收回,快得仿佛方才的接触只是错觉。 “多谢王爷。”容姝展颜一笑,眼中映着跳跃的火光,“军营里的大夫当真妙手回春,伤势已经好了一大半了。” 霍瑾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脚踝处短暂停留:“既如此,早些歇息。” 他说完便转身欲走,却又顿住脚步,侧首补充道,“军中虽然条件简陋,但绝不会苛待客人,容姑娘若有何需要,可尽管提。” 容姝怔了怔,还未等她回应,霍瑾已经大步离去,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她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浅笑。 霍瑾此人面冷心热,又是千年难见的军事奇才。 他的命绝不能折在这里。 “阿姝!”容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等急了吧?父亲方才在跟我说明日操练的事……” 他小跑过来,看到妹妹含笑的模样,好奇地凑近,“笑什么呢?” “没什么。”容姝摇摇头,将手搭在兄长伸来的臂膀上,“只是觉得北域的星空格外明亮。” 有霍瑾在,这方天地便是朗朗乾坤。 容祺仰头看了看,面露不解:“跟往常一样啊。” 容允此时也走了过来,对容祺板着脸道:“方才带着姝儿乱跑的事我回头再跟你算。” 说着却亲自为女儿披上早已准备好的斗篷,动作轻柔地系好带子,“回去好好休息。” “是,父亲。”容姝乖巧应道,任由兄长搀扶着往营帐走去。 路过即将熄灭的篝火时,她不经意回头,看见霍瑾正站在不远处的瞭望台上,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 他似乎也在望着这个方向,两人的视线在夜色中短暂相接,又很快错开。 回到帐中,容祺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半天,直到容允派人来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容姝送走了兄长,帐内终于安静下来。 她环顾四周,发现角落里竟备了一盆热水,还冒着丝丝热气。 军中条件艰苦,将士们平日里只能用冷水擦洗,能有热水已是难得的优待。 父兄虽未明说,但必定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她抿了抿唇,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却又隐隐心疼。 简单洗漱后,容姝躺到了床榻上。 军中的被子不算厚实,布料也略显粗糙,盖在身上时甚至能感觉到细微的硬茬,磨得皮肤微微发痒。 她侧身摸了摸被角,猜想这被子应当与父兄帐中所用的并无二致。 【哈哈哈女配千里迢迢从京城跑到北域来,我以为她是要借父兄的荫护享福,没想到是来自讨苦吃的。】 【谁让她不讨好男女主的,编剧多写的,这种剧情才爽。】 夜渐深,帐外风声呜咽,寒意从地面渗上来,丝丝缕缕地钻进被褥。 容姝瞥了弹幕一眼,又蜷了蜷身子,却并未抱怨,只是静静望着帐顶,思绪渐渐飘远。 北域的将士们便是常年用这样的被褥熬过寒冬吗? 她想起白日里见到的那些士兵,他们面容坚毅,眼神明亮,即便在寒风中操练也毫无怨言。 可他们的手上有冻疮,铠甲下的棉衣也未必厚实。 父兄身为将领,虽不至于挨冻,却也未曾享受过京中贵族那般锦衣玉食的生活。 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待回到京城,定要想办法多挣些银子,给北域军添置更多御寒的物件。 夜风掠过帐外,偶尔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 而在不远处的帅帐内,霍瑾正翻箱倒柜地搜寻着什么。 平日里整整齐齐的军帐此刻已是一片凌乱,案上的文书被推到一旁,几个木箱敞开着,连床榻下的暗格都被翻了出来。 他眉头紧锁,神色凝重,仿佛在应对一场极为重要的军务。 修长的手指拂过箱底,终于在最深处触到一块柔软的布料。 他眸光微亮,迅速将那物抽了出来,是一床做工精致的棉被。 这是前些日子皇上赏赐的宫廷御用棉被,质地丝滑轻盈,却格外保暖。 他当时嫌弃这被子太过花哨,与军营格格不入,便随手塞进了箱底,如今却无比庆幸自己没将它丢弃。 第四十九章棉被 霍瑾指尖轻轻抚过被面,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 北域不比京城,今夜气温骤降,容姝初来乍到,必定难以忍受军中的粗布薄被。 有了此物,她夜里定能睡得安稳。 他抱起棉被,刚欲迈步出帐,却又蓦地顿住。 该以什么名义送去? 若是直接上门,未免太过冒昧。 可若派人送去,又显得刻意。 他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一时竟有些踌躇。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容祺清朗的声音,他正带着一队士兵在附近巡逻。 “都仔细点,这几日北狄探子活动频繁,别让人钻了空子!” 霍瑾正了正神色,沉声唤道:“容祺,进来。” 帐外脚步声一顿,随即帐帘被掀开,容祺那张阳光灿烂的脸探了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当他看清帐内情形时,笑容瞬间凝固,一个箭步冲了进来。 “王爷,您这是遇贼了?” 他环顾四周,难以置信地看着满地狼藉。 要知道,霍瑾平日里可是出了名的严整,连佩剑摆放的角度都要一丝不苟。 霍瑾轻咳一声,耳尖微不可察地泛红。 “方才在找东西。” 他故作镇定地指了指角落里那床精致的棉被,“刚好发现这个,本王用不到,放在这里也是占地方,你拿去处理了吧。” 银线绣的云纹在光下流转,缎面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一看就是上好的贡品。 容祺大步上前,“这么好的被子,王爷真舍得?” 霍瑾侧过脸,语气生硬地补充道。 “今日事务繁忙,忘了给令妹分配物资。” 他目光飘向帐外,喉结微动,“这被子不如就……给她用吧。”容祺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一把抄起那床银线云纹锦被,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抬手就重重拍在霍瑾肩上。 “好兄弟!有这种好事居然还记挂着我妹妹!” 平日里父亲总跟他说要知礼数,对待摄政王应当客客气气的。 可容祺哪里是那种文绉绉的性子? 跟霍瑾相处没多久就在私底下称兄道弟了。 霍瑾被他拍得身形一晃,耳尖那扌末红晕瞬间蔓延至脖颈。 他别过脸去,声音绷得比弓弦还紧。 “胡说什么,不过是刚好想起……” “知道知道!”容祺抱着被子往帐外退,笑得见牙不见眼,“我这就给阿姝送去!” 走出好几步时,声音还远远飘回来,“先代我妹妹谢过王爷啦!” 霍瑾站在原地,望着晃动的帐帘,半晌才轻哼一声。 他抬手整了整被拍皱的衣襟,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认命般蹲下身开始收拾散落的文书。 寒风呼啸,隐约可见毛绒般的小雪飘落。 细碎的雪粒被风卷着拍打在帐篷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容姝蜷缩在薄被中,寒意从四面八方渗进来,冻得她脚趾都微微发麻。 她将身子团得更紧了些,粗糙的布料摩擦着肌肤,带起一阵细微的刺痒。 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容祺刻意压低的嗓音。 “阿姝,睡了没?” “还没。”容姝撑起身子,摸索着点亮了床头的烛火。 暖黄的光晕在帐内晕开,映出她微微发红的鼻尖,“兄长进来吧。” 帐帘一掀,裹着寒风的容祺大步跨入,怀里竟抱着一床银线云纹的锦被。 那被面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一看便是上好的料子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将被子往妹妹身上一盖:“冻坏了吧?” 突如其来的暖意让容姝怔住,她下意识抓住被角,触手是意想不到的柔软丝滑,与军中粗布截然不同。 “这是……” “王爷给的!”容祺一屁股坐在床沿,得意地扬起下巴,“这被子他用不着,特意让我送给你呢。” 说着伸手捏了捏妹妹冰凉的脸颊,“怎么样,暖和吧?” 【这个摄政王是不是对女配太好了?】 【管他呢,反正过不了多久就死了。】 容姝低头抚过被面上精致的云纹,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 她垂眸掩住眼底波澜,声音带着几分感激:“明日我亲自去谢过王爷。” “不用这么客气,我帮你道过谢了。”容祺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王爷这人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对朋友可够意思了。” 说到这,他突然沉下脸,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不像祁安华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猛地站起来,佩刀撞在案几上发出哐当一声响,“等回京城,哥立刻带你去和离!” 容姝伸手拉住容祺的衣袖,指尖轻轻拽了拽:“兄长别恼,为那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她声音清凌凌的,像雪水化开的溪流,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容祺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几下才渐渐平缓。 他重新坐下时,脸上的怒意已化作狡黠的笑意:“反正迟早要踹了那狗东西,不如先在军中物色一个更好的?” 他仰起脸,又恢复了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明日校场比武,北域军那些将领你随便挑,没有战功的咱可不嫁!” 【这还没离呢就惦记着别的男人?】 【就是,男女主虽然心意相通了,可最多就花前月下牵牵手而已,哪里像她这么过分啊。】 烛火“噼啪”炸开一朵灯花,映得容姝蹙起的眉尖格外清晰。 “兄长。”她声音很轻,却像出鞘的剑般锋利,“你觉得换个笼子,金丝雀就能飞了吗?” 【笑死,侯府就算是个笼子,也是个金笼子,还委屈上了?】 【额,不想被婚姻束缚住其实也没什么毛病,我看女配现在挺快乐自由的。】 帐外风声忽然静止了一瞬。 容祺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看见妹妹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抬起脸,眸中映着跳动的火焰。 “我不想再做谁的附庸,我想做你们的刀鞘,做北域军的后盾。” 她目光灼灼,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容祺的拳头松了又紧,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他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发顶,将那一头青丝揉得乱蓬蓬的。 “好。”少年将军的声音罕见地软了下来,“只要你开心,不嫁就不嫁。父亲和我的俸禄,养十个容大小姐都够!” “兄长……”容姝眼眶微热,忙低头掩饰。 容祺起身时铠甲哗啦作响,他故意板着脸道。 “好了,现在什么都别想,好好睡觉吧!” 随后放轻了脚步朝门口走去。 帐帘落下时带进几片雪花,转瞬便消融在炭盆的热气里。 容姝望着晃动的帘影,慢慢滑进锦被中。 蚕丝贴着肌肤,像被春日暖阳晒过的云朵。 她将半张脸埋进被褥,突然看到一团模糊的光晕,紧接着是一连串文字。 第五十章 晨训 【北域军这条件也太差了吧,朝廷就不能再多拨点款吗?】 【人家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你搁这里心疼做什么?】 【幸好男女主不用吃这种苦。】 容姝顿时来了精神,微微垂眸,用余光瞥着那些跳动的文字,避免被旁观者发觉。 兴许他们会透露点战事相关的消息,若是能得到北狄动向的情报,那就再好不过了。 夜色越来越浓,容姝打了个哈欠,强撑着困意。 弹幕越来越少,只有稀疏的几条。 可她不敢心存侥幸,担心错过重要信息。 直到帐外天色泛起灰蒙蒙的亮色,那些光晕才渐渐消散。 容姝终于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阿姝?”帐外传来容祺的轻唤,“该起了。” 容姝猛地惊醒,发现阳光已经透过帐布洒落进来。 她撑起身子,顿时感到一阵眩晕袭来,喉咙干得发疼。 昨夜熬得太晚,此刻脑袋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她慢慢挪到床沿,试探着将脚落地。 受伤的脚踝已经消肿不少,虽然还有些隐隐作痛,但已经能独自走动了。 容姝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扶着床板缓缓站起,一步步向帐门挪去。 掀开帘子的瞬间,刺目的阳光让她眼前一黑。 容姝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斜,耳边似乎听到容祺的惊呼。 她心头一紧,连忙伸手扶住门柱,硬生生稳住了身形。 惊魂未定之际,忽然注意到眼前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霍瑾不知何时已立在帐前,右手正向前伸着,似乎是要扶她的姿势。 此刻见她自己站稳,那只手堪堪僵在半空,修长的手指微微蜷曲,又缓缓收了回去。 晨光中,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罕见的紧张,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王爷恕罪。”刚刚那一遭已经让容姝彻底清醒了,如往常般干脆利落地行礼。 霍瑾的视线在她微微泛白的嘴唇上停留片刻,脸色愈发僵硬:“可有不适?” “只是有些头晕,并无大碍。”容姝直起身子,背脊挺拔,心里有些庆幸。 还好刚才缓过来了,若是真撞上去,把这位日理万机的战神砸出个好歹,她可担待不起。 霍瑾的目光扫过她眼下的青影,转身对容祺道,“去请军医。” “不用麻烦,我真没事。”容姝连忙推辞,语气坚决。 霍瑾薄唇微启,正要说话,容姝却已抢先一步拽住了容祺的衣袖。 “兄长,昨日不是说好要带我去看晨训?再耽搁下去,将士们都要散扌喿了。” 不等容祺回应,她便拽着他往校场方向走去。 霍瑾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收回。 他望着容姝利落的背影,眸色深了几分,终是没再阻拦。 晨风掠过校场,卷起细碎的沙尘。 容祺被妹妹拽着走了几步,忍不住偏头朝容姝看去。 “真的没事吗?好端端的怎么会晕?” “可我不也没晕过去吗?你看。” 容姝松开容祺的衣袖,在他面前直直地挺立着。 容祺闻言,眉头却皱得更紧:“可你脸色这么差……” “我还能陪将士们参加晨训呢!” 容姝偏过头直视兄长,晨光中她的眼神异常坚定,还握住手腕转了转关节,“兄长,我们许久不曾一起练武了,要不要现在比试一场?” “别别别!”容祺连忙摆手,铠甲哗啦作响。 他太了解妹妹的性子,说得出就真做得到。 少年将军挠了挠头,妥协道:“那至少喝口水?特意为你准备的。” 说着解下腰间的水囊递过去。 容姝接过水囊抿了一口,温热的水滑过喉咙,总算缓解了些许不适。 “走吧。” 兄妹二人并肩穿过营地,晨风裹挟着沙尘扑面而来。 容姝眯起眼,看见远处校场上腾起的烟尘中,将士们的身影如潮水般涌动。容祺突然撞了下她的肩膀,得意地扬起下巴:“怎么样?北域军的精气神不比京城那些花架子强多了?” 【虽然确实挺不错,但也不用拉踩吧,男主可是个文人,跟他们这群莽夫不一样。】 【女配他哥没指名道姓说男主,咱们别对号入座哈。】 容姝的目光顺着兄长手指的方向望去。 士兵们身姿挺拔、拳拳到肉,士气冲天。 铁甲相击的铿锵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与粗犷的口号声交织在一起,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颤动。 “确实不错。”容姝投去一道赞赏的目光。 校场高台,容允正负手而立。 玄铁铠甲在朝阳下泛着冷光,衬得他愈发威严。 可当目光扫到女儿时,那双锐利的眼睛瞬间柔和下来,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容姝也对他报以一笑,随即看到兄长凑到耳边,声音里满是骄傲。 “王爷当年接手时,北域军还像盘散沙呢。现在你看这枪阵——” 话音未落,场中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只见三百长枪兵变阵如行云流水,寒光随着令旗翻飞,竟在空中划出银色的浪涛。 容姝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这些面孔黝黑的汉子们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每个人眼中都跳动着炽热的火光。 鲜活的生命力扑面而来,让她眼眶发热,甚至想亲自下场随他们一道练习。 可这份感动很快被焦虑取代。 昨夜那些弹幕尽是“祁安华给姜夏描眉”“男女主共赏烟花”之类的琐事,对北域战局只字未提。 她默默捏紧拳头,脸色也沉了下来。 必须得尽快搜集有用的信息,不能让他们的大好年华断送在敌人的阴谋诡计里! “阿姝?”容祺疑惑地看着突然僵住的妹妹,“脸色怎么更差了?” “没事。”容姝强压下心头焦躁,指着正在演练的骑兵队,“那是新改良的阵型吗?” 这话果然转移了容祺的注意力。 少年将军顿时眉飞色舞地比划起来,说到激动处甚至抽出佩刀在地上画起阵图。 晨练结束的号角声就在这时响起,浑厚悠长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营地。 将士们迅速列队,铁甲碰撞声如同暴雨敲打铜锣。容祺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我得去西营区巡查,先送你回去?” “我认得路。”容姝按住兄长的手臂,触到冰凉的铁甲,“你去忙吧。” 容祺狐疑地打量她:“真不用?那你回去立刻躺下休息,我让火头军熬粥……” “知道啦。”容姝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得不像个伤员,“再啰嗦我就去校场跑圈。” 容祺哭笑不得,正要追上去,却被前来请示的副将拦住了去路。 容姝听到身后兄长的呼唤,反而走得更快了。 转过一个营帐,确认容祺没追上来,她才松了口气。 晨风吹拂着脸颊,带走些许疲惫。容姝随即放慢脚步,装作漫不经心地沿着营地边缘踱步。 她拢了拢衣袖,目光敏锐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第五十一章 马厩 容姝缓步而行,脚下沙砾发出细碎的声响。 金色的朝阳斜斜地描摹着她的轮廓,在她清秀的侧脸上投下一道利落的阴影,倒真有几分少年郎的英气。 “容小公子!”一声粗犷的呼唤打破了晨间的宁静。 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兵远远就挥舞着手臂,缺了门牙的豁口在阳光下格外显眼,“脚伤好些了没?” 这是昨日在校场遇见的老兵。 容姝脚步微顿,心念电转间已有了计较。 与其漫无目的地闲逛,倒不如从这些士兵口中探听些消息。 她当即抱拳一笑,步履轻快地迎了上去。 “多谢挂念,已无大碍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兵咧嘴一笑,“昨儿个看您一瘸一拐的,可把弟兄们心疼坏了!” 话音未落,几个年轻士兵已闻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附和。 有人提起容小将军特意嘱咐不要打扰她休息,还有人献宝似的说要给她找新做的木陀螺解闷。 容姝忍俊不禁,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竟把她当成了需要哄着的小孩子。 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诸位好意心领了,不过父亲命我巡视军营,不知各位可有发现异常?” 士兵们闻言立刻挺直腰板,其中一个圆脸小兵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要说异常,最奇怪的就是容小将军了吧。” 容姝眉梢微挑,没想到还牵扯到兄长了,顺势点头“此话怎讲?” “哎呀!”几个士兵顿时来了精神,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容小将军前些日子收到家书后,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对对对!那天训练场上,他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愣是把三个教头都给挑翻了!” “何止啊!”络腮胡老兵一拍大腿,“那几日他天不亮就起来练箭,晚上还要加练刀法,我们这些几个都快累趴下了!” 容姝心头一紧,那封家书想必就是她托人送来的和离消息。 她故作轻松地笑道:“兄长一向勤勉,这不是好事吗?” “好什么呀!”圆脸小兵苦着脸道,“容小将军自己练就算了,前几日突然说要搞什么‘特训’,带着我们全营弟兄绕着校场跑了十圈!” “跑完还不让歇。”另一个士兵插嘴,“非要我们举着石锁扎马步,说是要‘锻炼意志’!” 容姝听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她这位兄长平日里看着爽朗不羁,实则心思细腻得很。 想必是得知她在侯府受委屈,又碍于军规不能立刻回京,只能把满腔怒火都发泄在训练场上。 “后来呢?”她忍不住追问。 老兵一脸后怕地摇头,“后来王爷看不下去了,亲自来校场把容小将军拎走了。” 圆脸小兵突然插嘴:“容老将军还让容小将军去驯马,说‘有这力气不如去折腾那些畜生,别祸害我的兵’!” 周围士兵顿时哄笑起来,有人模仿着容允冷峻的语气,惹得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笑声中,那络腮胡老兵拍着大腿道,“你们猜怎么着?那些马被容小将军驯过后,反倒更暴躁了!前日还把马厩的栏杆都踢断了三根!” 容姝嘴角的笑意突然凝固。 兄长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再烈的马到了他手里都会变得温顺,怎会犯这种错误? 况且他向来知轻重,绝不会拿战马开玩笑。 容姝心头疑云密布,状若随意地拱手:“没想到兄长还会闹这种笑话,对了,诸位可知马厩在哪个方位?我还没去巡视过。” “就在南营后头!”小兵热情地指路,“要不要我带您去?” “不必。”容姝笑着婉拒,“我自己转转就好。” “您可小心些,那几匹马现在脾气大着呢!”络腮胡老兵还不忘叮嘱一声。 容姝谢过众人,转身时笑容已敛。 晨风吹动她束起的长发,在颈后扫出细碎的痒意。 她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绕过几个营帐后,喧闹声渐渐远去,空气中弥漫着干草与马粪混合的气味。 马厩比她预想的更为偏僻,木栅栏在晨光中投下细长的影子。 容姝放轻脚步靠近,目光扫过一排排食槽。 大部分战马都安静地咀嚼着草料,看起来并无异样。 直到她走到尽头,发现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 “踏雪?”容姝轻声唤道。 自从入了军营后,兄长便把踏雪与其余的战马养在一处。 踏雪与她相伴了十几日,如今一日未见,她心里痒痒的,倒生出了几分想念。 只不过踏雪此刻正烦躁地甩着尾巴,听到她的声音,竟猛地抬头,鼻翼翕张,露出森白的牙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鸣。 容姝心头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 踏雪性情温顺,从未对她龇牙,今日怎会如此?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踏雪,是我。” 踏雪却猛地甩头,前蹄重重踏地,溅起几缕草屑,眼中竟隐隐泛着凶光。 容姝面色微沉,迅速收回手,匆忙后退几步。 踏雪昨日才到军营,怎么突然性情大变了? 她稳住呼吸,站在安全距离外仔细观察。 踏雪的眼白泛着不正常的血丝,嘴角还残留着些许白沫,显然状态极不正常。 “不对劲……”容姝低声自语,目光转向食槽。 饲料看似普通的干草,但她俯身细看,指尖轻轻拨弄草料,忽然发现干草间混杂着极细的白色粉末,若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她捻起一点粉末,凑近鼻尖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苦涩气味钻入鼻腔。 难道是毒药? 【女配居然发现了?还挺敏锐的。】 【这情节不对啊,女配提前发现北狄人给马下了毒,那敌军的计划肯定会被打乱,霍瑾说不定不会重伤了,到时候怎么给男主挪位置啊?】 【希望女配蠢一点,不要意识到这是毒药才好。】 容姝眸光一凛,扯了块帕子迅速将一小块草料包裹住。 弹幕里那些刺眼的文字反倒让她更加确信,战马饲料里确实被人动了手脚,而且事关重大! 她毫不犹豫地起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军营中央走去。 第五十二章 上药 【哈哈哈女配果然没发现!】 【笑死,就这么走了?】 【女配好像拿走了什么东西欸。】 【看来剧情还是按原定发展,霍瑾重伤没跑了~】 容姝无视眼前飘过的嘲讽,脚步越来越快。 脚踝处传来隐隐刺痛,她却顾不上理会,只将掌心那包草料攥得更紧。 远处那座墨青色的营帐格外醒目,昨日容祺带她熟悉军营时特意指过那是霍瑾的帅帐。 此刻帐前竟无人值守。 容姝心头一紧,顾不得礼数,直接掀开帐帘跨了进去。 “王爷,我发现马料有问……” 话音戛然而止。 帅帐内光线昏暗,容姝闯入的瞬间带进一缕晨光,恰好照在霍瑾半褪的衣衫上。 男人背对着帐门,玄色外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臂弯,露出线条分明的脊背。 他正反手往肩胛处抹药,听到动静猛地转身,药瓶“啪”地掉在地上。 容姝的视线猝不及防撞上一片蜜色肌肤。 霍瑾的胸膛比寻常将士更精壮,肌肉线条如刀刻斧凿,却横亘着数道狰狞疤痕。 最新的一道还泛着血色,蜿蜒至腰腹处没入束带。 【啊啊啊啊啊我看到了什么!】 【这肌肉线条!这腰身!】 【容姝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居然能看到这种福利!】 眼前突然炸开的弹幕几乎遮蔽了全部视线,五颜六色的文字疯狂滚动。 容姝呼吸一滞,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靴跟磕在门柱上发出清脆声响。 “失礼了!”容姝迅速抱拳低头,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 话音刚落就疾步退出帐外,顺手将帘子严严实实拉好。 转身时耳根发烫,却仍保持着挺拔从容的姿态,面上看不出半分异样。 【别走啊再多看两眼!】 【这腰这背我能舔一辈子!】 【霍瑾平时裹得严严实实没想到身材这么好!】 容姝站在帐外三尺处,深吸一口气平复心跳。 寒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很快带走了那点不自在。 她将攥着草料的手背在身后,目光沉静地望向远处操练的士兵。 方才惊鸿一瞥的画面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不是那些弹幕嚷嚷的“完美肉体”,而是那些层层叠叠的伤疤。 最新那道箭伤还在渗血,显然是近日才受的伤。 “战神……”容姝无声地念着这个称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草料。 每一道伤疤都是实打实的军功章,难怪父亲提起霍瑾时总会露出罕见的赞赏神色。 帐内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接着是药瓶搁在案几上的轻响。 容姝立刻收敛心神,重新挺直腰背。 她估算着时间,等里面动静完全消失,才清了清嗓子:“王爷,我有要事禀报。” “进。” 容姝深吸一口气重新入内。 霍瑾已穿戴整齐,正端坐在案前批阅军报,领口严丝合缝地束到喉结下方,仿佛方才的意外从未发生。 唯有耳尖一抹薄红泄露了端倪。 “说。”他头也不抬,笔尖在竹简上划出凌厉的痕迹。 容姝上前一步,将帕子包裹的草料双手呈上:“王爷,我在南营马厩发现饲料有异,恐是北狄人投毒。” 【什么?她居然直接来汇报了!】 【完了完了,剧情要崩,霍瑾不会重伤了!】 【女配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霍瑾修长的手指接过帕子,骨节分明的指节轻轻拨开布料。 他捻起一撮草料中的白色粉末,在指腹间细细摩挲,随后凑近鼻端轻嗅。 刹那间,他深邃的眼眸骤然一沉,眉宇间凝结起凛冽的寒意。 “来人。”他声音冷厉,“传赵大夫。” 亲卫领命而去,帐内一时寂静。 容姝垂手而立,目光落在案几上的军报上,刻意避开霍瑾的方向。 她能感觉到男人的视线在她身上短暂停留,又很快移开,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尴尬。 【好安静……】 【说句话啊两位!急死我了!】 霍瑾忽然抬手,指了指案几旁的矮凳:“坐。” 容姝从容谢过,在案几旁的矮凳上端正落座。 她的脊背挺直如松,双手轻搭膝头,神色平静得仿佛方才的意外从未发生。 【女配好淡定,这心理素质绝了】 【快看!霍瑾耳根红了!没想到赫赫有名的战神这么容易害羞啊!】 容姝眉心一跳,好奇地抬眸想要看过去,帐外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偏过头,看到赵大夫匆匆掀帘而入,花白胡子还沾着些许药渍,显然是从药房直接被叫来的。 “王爷。”赵大夫行了一礼,又转向容姝拱了拱手,“容小公子。” 霍瑾将帕子推过去:“赵大夫,你验验这草料内有没有毒。” 赵大夫不敢怠慢,当即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药粉等物,在案几上摆开一排小巧的瓷瓶。 他先是捻起一点粉末在指尖搓了搓,又取出一个青玉小瓶,倒出几滴透明液体滴在上面。 液体与粉末接触的瞬间,竟泛起诡异的紫红色。 “王爷。”片刻后,赵大夫脸色凝重地直起身,花白胡子微微颤抖,“确实是毒,名唤''狂躁散'',原料红郁草产自北狄。食用后马匹会发狂,若是临战前投毒……” 他没说完,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其中凶险。 容姝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指节微微发白。 霍瑾眸色骤冷,指节在案几上轻叩两下:“传令,全军战马即刻停喂,所有饲料重新检查。” 亲卫领命而去,霍瑾忽然转向容姝:“你如何发现的?” 容姝抬眸,正对上他探究的眼神。 她略一沉吟,声音清润。 “我在军营里闲逛时偶然逛到马厩,便想去看看我的马。谁料踏雪对我竟不似从前一般亲近了,反而还带上几分攻击性。” “细看之下,发现它眼白充血,嘴角有沫,这才起了疑心。” 霍瑾若有所思地点头,目光忽然下移,落在她的脚踝处。 “你的脚好了吗?” 容姝的脊背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面上却依旧从容:“多谢王爷关心,已无大碍。” 话音未落,霍瑾的目光又沉沉地落在她的脸上,带着几分审视。 第五十三章 雪莲膏 容姝不动声色地将重心稍稍偏移,将受伤的脚踝往后藏了藏,神色如常地与他对视。 “正好赵大夫在。”霍瑾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让他看看。” 容姝指尖微蜷,面上仍保持着镇定:“不必劳烦赵大夫,我的伤——” “容小公子。”赵大夫已提着药箱走近,花白胡子随着摇头的动作轻轻抖动,眼中带着医者的责备,“昨日老朽才叮嘱过您要静养,怎么今日就四处走动了?” 容姝呼吸一滞,对上赵大夫了然的目光,知道瞒不过去了。 她抿了抿唇,终究还是缓缓坐下,将靴袜褪下些许。 脚踝处果然又红肿起来,皮肤下泛着青紫,显然是因为方才疾走加重了伤势。 【天啊,看起来好疼!】 【女配居然一声不吭,太能忍了吧。】 赵大夫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容姝却忽然抬眸,冲他极轻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恳求。 “如何?”霍瑾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赵大夫捋了捋胡子,余光瞥见容姝紧绷的唇角,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无大碍,继续敷药即可。只是容小公子切记,这两日莫要再走动了。” 霍瑾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扫过,最终停在容姝微微发白的指节上。 帐内忽然陷入一阵微妙的寂静,只有药箱开合的轻响格外清晰。 容姝能感觉到霍瑾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那目光里似乎含着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她下意识攥紧了衣角,放低了声音,“王爷,那些发狂的马会被如何处置?” 霍瑾没有回答,而是突然伸手按住赵大夫正要合上的药箱。 老大夫惊得手一抖,药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用这个。”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放在案几上,釉面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赵大夫小心翼翼地捧起瓷瓶,拔开塞子轻嗅,突然瞪大眼睛,“这是千金难求的雪莲膏吧?老朽行医四十载,还是头回见到成色这般好的!” 容姝怔住,还未及反应,便见霍瑾已转身走向帐门。 玄色披风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带着铁锈味的风。 在帘幕将落未落之际,他脚步微顿:“我去巡视军营,你在此处休息,待会儿让容祺来接你。” 帐帘落下,容姝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 赵大夫一边替她重新上药,一边摇头:“容小公子,您这伤若再折腾,怕是要留下病根。” 冰凉药膏触及伤处时,容姝不自觉地绷紧了脚尖,随后强忍着笑了笑:“有劳赵大夫替我隐瞒。” 赵大夫动作顿了顿,叹道:“老朽只是说了该说的话。倒是您……老朽行医数十载,最怕的就是您这样不把身子当回事的病人。” 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头,“好生将养吧。这雪莲膏每日敷三次,切记不可沾水。” 待赵大夫的脚步声远去,帐内重归寂静。 容姝独自坐在矮榻上,望着案几上那盏将熄未熄的油灯出神。 灯芯爆开一朵灯花,映得她眼底明明灭灭。 她摩挲着雪莲膏的瓷瓶,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案几上,并未想过要带走。 如此珍贵之物,王爷肯借用已是恩德,她绝不可贪得无厌。 帐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容祺的声音由远及近:“阿姝!王爷说你又乱跑?伤势如何了?” 厚重的帐帘被猛地掀起,带进一阵裹着草屑的寒风。 容姝迅速收敛神色,抬头时已恢复如常:“兄长,我没事。” 容祺掀帘而入,额上布满细汗,显然是从西营匆匆赶来的。 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妹妹的脚踝,眉头拧成疙瘩:“还说没事?赵大夫都告诉我了!” 容姝不动声色地拉下裤脚,转移话题道:“只是小伤,对了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容祺果然被带偏了思绪,面色骤然凝重,“方才南营几匹战马发狂了,若不是你提前发现毒药,这会儿整个马厩都要乱套了!” 容姝一怔:“已经发作了?” “幸好发现得早。”容祺扶她起身,语气沉重,“王爷下令全军戒备,现在各营都在排查奸细。” 回营帐的路上,容姝注意到巡逻的士兵比平日多了一倍。 容祺小心搀扶着她,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直到确认妹妹在矮榻上坐稳,他才松了口气,随后亲自倒了杯热茶塞进她手里。 茶水温热恰好,氤氲的白雾中飘着几片枸杞,显然早就备好了。 不多时,两名亲兵端着食盒进来,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刚烤好的面饼和几样时令小菜。 “多吃些,”容祺将碗筷摆好,眉头仍紧锁着,“父亲特意吩咐伙房做的,说是能活血化瘀。” 容姝捧着碗,热气熏得眼眶微微发热。 她小口啜饮着羊汤,鲜美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连带着脚踝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兄长。”她忽然放下碗筷,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担忧,“那些发狂的战马怎么处理?还有我的踏雪怎么样了?” 踏雪陪伴了她十多个日夜,载着她一路从京城来到北域,若要被处死,她心中定然不舍。 容祺在她对面坐下,铠甲与木凳相碰发出闷响:“踏雪已经被单独关押,大夫看过了,应当无事。” 他压低声音,“其余发狂的马是王爷亲自带人处理的。听说三匹最严重的当场处决,剩下的用铁链锁着,等药效过去。”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又迅速远去。 容祺警觉地按上刀柄,待声响消失才继续道:“现在各营都在彻查马料,已经抓了几个可疑的马夫。” 他忽然握住容姝的手,掌心粗粝的茧子磨得她皮肤微疼,“阿姝,这几日千万别出去走动。北狄奸细可能就混在营中,专挑落单的下手。” 容姝点头应下:“我明白。” 帐外风声渐紧,吹得帐篷哗啦作响,像极了战马不安的嘶鸣。 容祺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临走前特意检查了帐门的锁扣。 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淹没在营地的嘈杂声中。 第五十四章 出战 羊肉汤的热气渐渐散去,容姝搁下碗筷,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榆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帐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铁甲摩擦的铿锵声与战马不安的嘶鸣交织在一起,整个军营都笼罩在肃杀氛围中。 她起身踱了两步,脚踝处传来隐隐刺痛,又不得不坐回矮榻。 赵大夫的叮嘱言犹在耳,她叹了口气,随手拿起案几上的几卷书册翻看。 【可恶,霍瑾怎么那么帅!刚才部署战术的样子太杀我了!】 【容祺要带兵出去了?哦豁,希望他回不来。】 容姝指尖一顿,书页在掌心发出轻微的脆响。 她状若无意地抬眼,目光扫过飘浮的弹幕,心跳陡然加快。 兄长要出征? 她抿了抿唇,强迫自己将视线落回书页,可那些文字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又迅速远去。 容姝猛地合上书册,起身走到帐门边,指尖挑起帘幕一角。 夕阳西沉,将整个军营染成血色。 远处,容祺一身轻甲立于马背,正与霍瑾低声交谈,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忽然转头,目光似有所察地扫过来。 容姝迅速放下帘子,后背抵在帐篷支架上,木杆的凉意透过衣衫渗入肌肤。 她闭了闭眼,兄长临行前坚毅的侧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又要打战了。 战场凶险万分,她如今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容祺带的是精兵吧?看来要硬碰硬了。】 【我记得原著提到过,说容祺的军事才能挺强的,北狄人未必能在他身上讨到好。】 【跟女配有关系的人,最好都没有好下场。】 帐内渐渐暗下来,最后一缕天光透过帐帘的缝隙,在羊毛地毯上投下细长的金线。 容姝没有点灯,她静坐在矮榻边缘,双手交叠置于膝上,背脊挺得笔直如松。 黑暗中,唯有弹幕的荧光在她眼底明明灭灭。 【开始了开始了!】 【北狄人果然阴险!】 【容祺这队人陷入包围了!】 容姝的指甲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帐外的风声忽然变得急促,夹杂着远处战马嘶鸣的回音。 当最后一缕天光消失时,浑厚的号角声穿透夜幕,像一柄重锤敲在她心口。 她倏地起身,动作太急牵动了未愈的脚踝。 钻心的疼痛顺着小腿窜上来,她咬牙将闷哼咽回喉咙,单手指住案几稳住身形。 与此同时,帐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随后停在门前,久久没有动静。 容姝警觉地抬头。 兄长出征了,父亲忙着部署策略,还会有谁来找她? 难道是藏在军营里的北狄人? 她的余光扫向旁边檀木架上的无咎剑,剑柄在暗处泛着幽光。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到之时,帐外传来熟悉的嗓音。 “容姝?” 霍瑾低沉的声音透过帐帘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 容姝松开剑柄,迅速摸向一旁的火折子。 铜盏中的灯芯“嗤”地燃起,暖黄的光晕在帐内晕开,映出她沉静的侧脸。 “王爷请进。” 帐帘被掀起一角,霍瑾却只站在门口。 玄甲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发梢微微凌乱,显然是匆忙赶来的。 他目光快速扫过帐内陈设,最后落在容姝身上,紧绷的下颌线微不可察地松了松。 “我见帐内无光,以为……”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僵硬。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容姝忽然明白过来,唇角不自觉扬起:“王爷是怕我又擅自出去?” 她将烛台往案几中央推了推,火光映得她眼底泛起琥珀色的涟漪,“这种紧要关头,我不会给军营添乱。” 霍瑾的手指在帘布上收紧又松开,布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不是怕你添乱。” 夜风从掀开的帐帘灌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 容姝下意识伸手护住火光,抬眸时正对上霍瑾深邃的眼睛。 他站在明暗交界处,眸色比夜色还沉。 “容祺出征了,临行前……”霍瑾别开视线,喉结上下滚动,“托我照看你。” 容姝一怔,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烛台边缘。 兄长在此等紧要关头竟还记挂着她的安危,这份牵挂让她心头涌起一阵酸涩的暖意。 她不由望向帐外,目光似乎要穿透重重夜色,看到远方刀光剑影的战场。 “多谢王爷。”她收敛思绪,唇角挂着得体的微笑,“兄长总是过分操心。” 霍瑾没有回答,帐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烛芯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他的目光落在她攥得发白的指节上,又移到她微微颤抖的睫毛,良久才道。 “他会平安归来的。”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不是安慰,而是经过沙场淬炼的笃定。 容姝尚未回应,眼前突然炸开一大串弹幕。 【卧槽!北狄将领的弯刀差点划到容祺脖子!】 【好险!就差一点容祺就要脑袋搬家了!】 【北狄将领太阴险了,还搞偷袭!】 【唉,怎么又让容祺躲过一劫啊。】 容姝瞳孔骤缩,烛火剧烈跳动着,映得她的脸色一片煞白。 “容姑娘?” 霍瑾的声音陡然逼近,玄色战靴踏入帐内,带进一缕裹着铁锈味的风。 容姝抬头时,霍瑾已经半跪在她面前,眉头紧锁,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竟藏着几分罕见的焦灼。 “可是脚伤不适?” 容姝张了张嘴,喉间像塞了团棉花。 她正要摇头,眼前又飘过几行弹幕。 【容祺牛逼!反手一剑刺穿了敌军将领的咽喉!】 【居然被这小子生擒了不少战俘。】 她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到案几也浑然不觉。 烛台晃了晃,重新燃起的火光照亮她骤然明亮的眼眸。 霍瑾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后退半步,披风扫过地面发出沙沙声响。 帐外的风忽然大了,吹得帐帘翻飞,露出远处连绵的雪山轮廓。 “王爷说得对。”容姝的声音格外坚定,“兄长一定会平安归来。” 霍瑾眸光微动,正要说什么,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第五十五章 战俘 那声音由远及近,像是擂动的战鼓,紧接着是传令兵嘶哑的喊叫划破夜空。 “大捷!容小将军斩落敌将首级!” “我去迎他。”容姝朝霍瑾展颜一笑,脸上又恢复了血色,随即转身便掀帘而出。 夜风卷着细雪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脚踝处雪莲膏的药效未散,步伐比往日轻快许多。 霍瑾三两步追上来,玄色披风在身后翻飞:“慢些走。” 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却又隐含关切。 容姝回头,发梢沾了雪花也顾不上拂去:“兄长马上就到了!” 话音未落,远处已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她眼睛一亮,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伤处传来轻微的刺痛也浑不在意。 霍瑾望着她雀跃的背影,冷峻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半分。 他大步跟上,始终保持着三步距离,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营地中央火把通明,容允负手立于最前,铁甲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这位素来威严的将军此刻嘴角微微上扬,目光灼灼地望着营门方向。 马蹄声渐近,容祺一马当先冲入营地。 银甲上溅满血渍,却掩不住他意气风发的笑容。 他身后七八个北狄战俘被铁链串成一串,踉踉跄跄地跟在马后,将士们的欢呼声如浪潮般响彻夜空。 “好!”容允重重拍了下儿子肩膀,力道大得让容祺踉跄半步,“没给容家丢脸!” 霍瑾缓步走上前,目光扫过战俘:“干得不错。” 简短的四个字,却让周围将士们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腰板。 容祺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他的目光忽然越过众人,落在容姝身上,顿时亮了起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容姝面前,带着一身寒气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个遍:“阿姝!这么冷的天怎么出来了?” 说话间已去解自己的披风,却在拎起染血的衣角时僵住动作。 那披风上满是刀痕箭孔,凝结的血块簌簌落下几片碎渣。 容祺懊恼地“啧”了一声,正要回头唤亲兵取干净衣物,忽见一袭玄色披风递到眼前。 霍瑾目视远方,手臂却稳稳横在二人之间:“先用我的。”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可目光却悄悄地朝容姝瞥去。 容祺眼睛一亮,接过披风时在霍瑾肩头重重一拍:“谢了兄弟!” 转身将还带着体温的大氅裹在妹妹身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与方才战场上那个杀伐果决的将领判若两人。 玄色大氅裹住容姝单薄的身子,暖意瞬间驱散寒意。 “你先回去歇着。”容祺系好披风带子,顺手拂去妹妹发间落雪,“我还要向父亲和王爷复命。” 容姝拢紧披风,目光扫过兄长甲胄缝隙渗出的血迹。 她想到弹幕说的那惊险的一幕,心脏又揪了起来。 目光渐渐上移,落在容祺颈侧那道泛着血丝的伤痕。 “疼吗?” 她轻声问道,指尖悬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 “小伤!”容祺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虎牙,“你哥我可是——” “容祺!滚过来禀报军情!” 霍瑾已经走到议事帐前,容允紧随其后,转头见儿子还在磨蹭,中气十足地吼了句。 随后目光越过儿子肩头,落在容姝身上时,严厉的眉眼肉眼可见地柔和了几分。 “时候不早了,姝儿先回去歇着。” 他转头唤道,“容川!送小公子回帐。” “是。” 容川应声而出,在容姝面前停下,微微躬身,朝她比了个“请”的手势。 容姝拢了拢身上的玄色大氅,朝父兄点点头,又抬眸望向议事帐前霍瑾的身影。 那人正背对着她,挺拔如松的身姿在火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这才转身离去,大氅下摆在雪地上拖出浅浅的痕迹。 夜雪簌簌而落,容川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暖黄的光圈在雪地上摇曳。 【战俘被押进刑帐了。】 【霍瑾要亲自审问啊?】 【听说北域军审讯手段很厉害的。】 容姝脚步微顿,灯笼的光晕里,飘过的弹幕让她心头一紧。 目光扫过西营刑帐方向,那里火光通明,隐约传来铁链碰撞的声响和压抑的闷哼,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回到帐篷后,容姝解下霍瑾的披风,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细密的针脚。 她将披风仔细叠好,放在案几上最显眼的位置,这才上床休息。 晨光透过帐布缝隙洒落时,容姝被一阵窸窣声惊醒。 她睁开眼,看见容祺正蹑手蹑脚地将食盒放在案几上。 “兄长?”容姝撑起身子,嗓音还带着睡意,长发如瀑般散落在肩头。 容祺转身时撞翻了矮凳,发出“砰”的声响。 他挠着头讪笑:“吵醒你了?我特意让伙房炖了羊肉汤,还热着呢。” 容姝拢了拢散落的长发,目光扫过兄长眼下的青黑:“昨晚审讯到几时?怎么不多睡会儿?” “寅时才散。”容祺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却掩不住眼中的兴奋,“不过值得!有个俘虏终于松口,供出了北狄主力埋伏的地点。”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王爷已经派人去查探了,若是属实,我们就去把他们一锅端了。” 说着做了个包抄的手势,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哈哈哈笑死,战俘说的全是假的,你还真信。】 【派去侦查的刘校尉是咱们的人。】 【北域军要是去落霞谷就完蛋咯。】 【等着看霍瑾吃瘪吧。】 容姝心跳如鼓,手中的木勺“当啷”一声撞在碗沿。 她急忙稳住手腕,热粥的雾气升腾而起,恰到好处地模糊了她瞬间变色的面容。 她故作随意地问,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 “派了谁去啊?” 容祺没察觉她的不对劲,只是笑着揉了揉容姝的发顶:“怎么突然对军务这么上心?” “先吃饭,等探子回来了带你去瞧热闹。” 说着又往她碗里夹了块炖得酥烂的羊肉。 羊肉汤的香气氤氲上升,容姝食不知味地咽下几口,目光不时瞥向帐外。 阳光透过帐布,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一张无形的网。 第五十六章 禁言 容祺吃饱喝足后放下碗筷,瓷碗与木案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他蹲下身去看她的脚踝,指尖轻轻点在纱布边缘:“还疼吗?” “好多了。”容姝下意识缩了缩脚,雪莲膏的清凉感犹在。 容祺这才展颜,笑容如阳光般灿烂,“走吧。” 起身时,容姝想起昨日霍瑾借给她的披风。 回头看去,那玄色大氅此刻正整齐地叠放在案几上。 “等等,我把这个带上。” 营地里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融化了,雪水静静流淌着。 容祺刻意放慢脚步配合妹妹,时不时伸手虚扶一下。 远处校场上传来阵阵喝彩声,几个士兵正在比试箭术,箭矢破空的尖啸声划破晨间的宁静。 军帐前,一道陌生的身影直直挺立着。 “那是……” 容姝眯起眼睛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轻甲的年轻将领正在向霍瑾汇报。 “那是刘淮。”容祺顺着她的视线解释道,“他父亲是当年战死在雁门关的刘老将军,忠烈之后。” 【啊啊啊是刘淮!男二来了!】 【女主以后的助益上线了。】 【原著里他可是帮了夏夏大忙!】 容姝脚步微滞,定睛细看。 他身形挺拔如青松,眉宇间透着几分正气,确实是一副忠义之相。 但想到弹幕里提到的他与姜夏的关系,容姝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能跟她扯上关系的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刘淮在接下来的战役里会扭转战局!】 【原本属于霍瑾的军功也会归于刘淮呢,直接从校尉升职了!】 校尉? 容姝眸光微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昨晚弹幕提到的“刘校尉”,应当就是眼前之人了。 若真如此,刘淮定是谎报了军情,借此踩着霍瑾上位。 想到这里,她胸口腾起一股无名火,抿着唇暗暗压下。 “阿姝?”容祺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切地凑近,“怎么了?” 容姝收回视线,唇角扬起一抹浅笑:“无事,只是觉得这位刘校尉……气度不凡。”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话里藏着说不出的讽刺。 容祺闻言,眉头一挑,压低声音道:“阿姝,你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他一脸严肃地摇头,“不行不行,这小子虽然家世清白,但至今没有军功在身,可不符合我对妹婿的要求。” 容姝先是一愣,随即哭笑不得,原本紧绷的面容瞬间破功。 “兄长想到哪里去了!” 她抬手轻捶了下容祺的手臂,原本因刘淮而生的怒气也消散了大半。 【笑死,还看不上男二了,他回头就当你上司了。】 【女配算什么东西,怎么敢肖想男二?】 “我只是觉得他……” 容姝正欲解释,忽然瞥见刘淮已经汇报完毕,转身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她立刻噤声,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对方身上。 刘淮步伐稳健,阳光在他轻甲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随着距离拉近,容姝看清了他的面容。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确实称得上仪表堂堂。 可谁能想到,这副忠义皮囊下藏着怎样肮脏的心思? “容将军。”刘淮在几步外站定,抱拳行礼,声音清朗有力。 容祺爽朗地回礼:“刘校尉辛苦了,可有收获?” 刘淮微微一笑,“不负所托。” 他目光转向容姝,微微颔首,姿态恭敬却不卑微,“这位想必是容小公子吧?” 容姝面色骤然一冷,连个眼神都没给刘淮,径直别过脸去。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刘淮的笑容僵在脸上,右手还保持着抱拳的姿势。 “阿姝?”容祺诧异地碰了碰妹妹的手臂,“是不是不舒服?” “对。”容姝一把拽住容祺的衣袖,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兄长陪我去找赵大夫吧。”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容祺转身就走,力道大得让容祺踉跄了一下。 走出十几步远,容姝余光瞥见刘淮仍站在原地。 那人竟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只是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鸷。 她心头一凛,手上不自觉地又加重了力道。 “哎,轻点轻点!”容祺龇牙咧嘴地抽回袖子,“我又没说不陪你去。” 容姝将兄长拉到一处僻静的兵器架后,四下张望确认无人,才压低声音道:“兄长不觉得那个刘校尉有问题吗?他带回来的消息当真可靠?”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容祺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失笑:“你多虑了。刘淮在军中五年有余,每次出战都冲锋在前。” 他拍拍妹妹的肩膀,语气中带着笃定,“去年冬天他还为救同袍受了重伤,这样的忠义之士怎会有问题?” 容姝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刘淮面上演得太好了,那些舍己为人的举动、奋不顾身的冲锋,根本就是精心设计的戏码。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抓住这个机会做筹谋,踩着北域军的尸首达到目的。 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呼喝声,混着兵器相击的脆响,在晨风中格外清晰。 容姝指尖微微发颤,脑子里一根弦紧紧绷着。 此事非同小可,一旦让刘淮得逞,北域军定然伤亡惨重。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豁出去了。 事到如今,哪怕被那些旁观者察觉,她也要将此事告知兄长。 容姝咬了咬牙,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怀疑他谎报——” 话音戛然而止。 容姝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谎报军情”四个字。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又抬手笔划了下,却发现凡是涉及弹幕剧透的内容,全都无法宣之于口。 就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把那些局外之人的秘密牢牢封锁。 冷汗瞬间浸透里衣,黏腻地贴在背上。 容姝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赶紧不到疼痛。 她终于明白了,那些飘过的弹幕不是随意能透露的天机。 见她这副模样,容祺也紧张起来,“阿姝,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第五十七章 噩梦 容姝胸口一阵发闷,仿佛有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上。 她看着兄长关切的眼神,喉头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轻轻摇头,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没事,可能是昨夜没睡好。”她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的焦灼,“兄长不必担心。” 容祺眉头紧锁,伸手就要探她额头,“当真?我看你脸色差得很。” “真的没事。”容姝侧身避开他的手,顺势将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 阳光透过她的指缝,在脸颊投下细碎的光影,衬得她面色愈发苍白。 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号子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震得地面微微颤动。 容祺仍不放心,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走,我带你去找赵大夫瞧瞧。” “不用!”容姝声音陡然拔高,惊得附近几个士兵都转头望来。 她急忙压低声音,脸上添了几分愧疚,轻轻挣开兄长的手,“我就是有些累了,兄长不是还要去西营巡查吗?快去吧。” 她说着往后退了半步,衣袖在晨风中轻轻摆动。 【女配怎么了?被我们优秀帅气的男二勾了魂了吗?】 【她就这么喜欢跟夏夏抢男人吗?最讨厌雌竞女了。】 容祺狐疑地打量她,见她虽然面色不佳,但眼神还算清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那你回去歇着。”容祺抬手替她拢了拢披风,声音越发温柔,“我让人熬碗姜汤给你送去。” 容姝点点头,唇角勉强勾起一丝弧度。 直到容祺的身影消失在营帐间,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路过校场时,箭矢破空的锐响不绝于耳。 容姝下意识抬眼,士兵们正在操练,年轻的面庞上满是蓬勃的朝气。 他们不知道即将到来的祸患,更不知道有人正在暗中谋划着将他们推向死局。 容姝站在人群边缘,指尖微微发颤。 “姝儿?” 一道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容姝回头,见父亲和霍瑾并肩走来。 容允一身戎装,眉宇间透着威严,但看向女儿的眼神却带着关切。 霍瑾则站在一旁,面容冷峻,眸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容允走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脸色还这么差?” 容姝勉强扯出一抹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出来透透气。” 容允眉头微皱,仔细打量着她:“当真?” “嗯。”容姝垂眸,避开父亲探究的目光,“父亲不必担心,我没事。” 容允沉默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若是不舒服,就回去好好休息,别逞强。” “好。” 容姝点头,余光瞥见霍瑾正静静看着她。 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似乎藏着什么情绪,但转瞬即逝。 “我和王爷还有军务要商议,有空了再去看你。”容允拍了拍她的肩。 容姝知道父亲军务繁忙,不想让他分心,便强撑着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父亲去忙吧,我这就回去。” 容允点点头,转身与霍瑾继续往主帐方向走去。 霍瑾临走前又看了容姝一眼,薄唇微抿,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地跟上容允的步伐。 容姝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 父亲和霍瑾步履匆匆,显然战事紧急,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未知的危险,无法开口提醒。 她攥紧了袖口,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转身往自己的帐篷走去,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帐篷的帘子被猛地掀开又落下,将外界的光亮与喧嚣尽数隔绝。 昏暗的帐内,容姝踉跄着走到矮几前,双手撑在案上。 铜镜里映出她惨白的脸,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胸口剧烈起伏。 “我到底该怎么办?”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方才那种被无形力量扼住喉咙的感觉仍记忆犹新,就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着一切。 她真的能改变北域军的命运吗? 霍瑾的帅帐内。 沙盘前,霍瑾修长的手指划过落霞谷的地形。 容允站在他身侧,眉头紧锁,其余几位将领也神色凝重。 “明日辰时,先锋军从此处进谷。”霍瑾指尖点在沙盘上,声音低沉有力,“容允容祺率轻骑先行探路,赵安带兵殿后。” 容允点头,补充道:“这次我们便来个瓮中捉鳖。” 霍瑾目光微动,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淡淡道:“切记小心为上,都去准备吧。” 其他将领也纷纷领命,各自退下准备明日战事。 待众人散去,容允也回到自己的营帐处理军务,可目光却不时飘向帐外。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终是放心不下容姝,转身唤来亲兵。 “容川。” “将军!”容川立刻小跑过来,站得笔直。 容允沉吟片刻,低声道:“去备些小公子喜欢的蜜枣糕,再让伙房熬一碗安神汤一并送去。” 容川连忙应下:“是!属下这就去!” 容允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眼下姝儿心神不宁,自己又出征在即,无法陪伴她,希望这些甜食能让她稍稍开心些。 天色渐暗,容姝的帐内烛火摇曳。 她坐在案几前,弹幕不断地从眼前飘过。 【北域军明天就要进落霞谷了!】 【太好了,男二逆袭的时候到了。】 【没看过原著,男二到底是怎么翻身的呀?他不就向霍瑾报了个假的埋伏地吗?】 【这招高明着呢!男二早就暗中查明敌军真正的埋伏地,而落霞谷是敌军故意放出的诱饵。】 【男二已经查到敌军真正的埋伏地在哪了,假埋伏地就是敌军给北域军下的套。】 【没错,只要男二按兵不动,等霍瑾中计陷入重围时再率军救援,不仅能获得军功上位,还能除去军中大半的霍瑾旧部和容家人。】 容姝猛地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般扎进心里,疼得厉害,可更多的是无法救人的无能为力。 她不能直接说出真相,难道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北域军踏入死局?看着父兄和霍瑾…… 不,或许还有转机。 第五十八章 雪蘅花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霍瑾是战神,父兄也是久经沙场的将领,他们那么厉害,或许能察觉到异常,带领北域军避开这一劫? 事已至此,她只能赌一把了。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容祺清朗的声音:“阿姝,我进来了?” 容姝迅速收敛情绪,勉强扯出一抹笑:“兄长请进。” 帐帘被掀开,容祺大步走了进来。 他一身银甲未卸,束发的红绸随风飘扬,整个人意气风发得像柄出鞘的利剑。 “脸色怎么还这么差?”容祺皱眉,几步走到她面前。 “没事,已经好多了。”容姝别过眼,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兄长怎么有空过来啊?” “喏,给你。”他突然从背后捧出一大束浅紫色的花,花瓣随意地舒展开,花蕊泛着淡淡的金色,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清丽。 容姝一怔:“这是?” “雪蘅花。”容祺咧嘴一笑,将花束塞进她怀里。 容姝低头看着怀里的花,指尖轻轻触碰花瓣,触感冰凉而柔软。 “现在天气这么冷,怎么还有花?”她轻声问。 容祺在她身旁坐下,笑道:“雪蘅花就是这样,越是干涸寒冷,它越要抗争,开得比平时还要多。” 他顿了顿,目光柔和下来:“阿姝,我希望你也能这样。” 容姝指尖微颤,抬眸看他。 容祺难得认真,声音低沉而坚定:“无论遇到什么,都要像雪蘅花一样,越是艰难,越要绽放。” 容姝胸口一热,眼眶微微发烫。 她低下头,将脸埋进花束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花香清冽,带着北域特有的冷意,却莫名让人安心。 “谢谢兄长。”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容祺揉了揉她的发顶,笑道:“好了,我得去找王爷了。” “王爷明明跟我约好在校场见的,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他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朝外走去。 容姝望着他的背影,指尖轻轻抚过花瓣。 越是艰难,越要绽放。 她深吸一口气,眸中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坚定。 【你们有没有发现,女配今天好像有点奇怪。】 【管她呢,等霍瑾和容家倒下,看她还怎么在男女主面前嚣张。】 【喜闻乐见的打脸剧情快点来啊。】 容姝悄悄瞥了一眼,没有理会。 没过多久,帐外传来容川憨厚的声音:“小公子,将军让我给您送些吃食。” 容姝回过神来,轻声道:“进来吧。” 容川端着食盒进来,脸上挂着笑。 食盒掀开,蜜枣糕的甜香顿时在帐内弥漫开来,容姝怔怔地看着那几块金黄软糯的糕点。 儿时她生病吃药最怕苦,每每不肯服用。 父亲便拿来这枣蜜糕哄着她,好说歹说让她把药喝下。 后来长大了,早就不像小时候那样怕苦。 可她遇到难受的事总爱躲在房里吃着这枣蜜糕,好像那一丝丝的甜味能让她心里的苦淡化几分。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父亲居然还记得。 容姝鼻尖一酸,眼眶微微发热。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股酸涩压下去,手指轻轻抚过糕点,触感柔软温热,显然是刚出炉不久。 “父亲……” 她闭了闭眼,胸口那股沉甸甸的闷痛感愈发强烈。 她不能让北域军出事,更不能让父亲和兄长陷入险境! 既然无法直接告知真相,那她就用自己的方式阻止这场阴谋! 容姝猛地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容川,声音冷静而坚定:“容川,现在军营里不用出战的容家亲兵有多少?” 容川一愣,挠挠头:“回小公子,大约二十多人。” “二十多人……”容姝指尖轻敲案几,眸中闪过一丝思索,“足够了。” 她抬眸直视容川,声音压低:“你回去告诉他们,明日乔装打扮,随我出营办事。” 容川瞪大眼睛:“小公子要出营?可将军和王爷都下令,明日全军戒备,任何人不得擅自离营……” “所以你别声张。”容姝眸光锐利,语气不容置疑,“记住,此事不得告诉父亲和兄长。” 容川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容姝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重重点头:“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他转身要走,容姝又唤住他:“等等。” 容川回头:“小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容姝沉吟片刻,低声道:“让他们备好兵器,明日……可能会有一场硬仗。” 容川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憨厚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肃然:“属下明白!” 待容川离开,帐内再次恢复寂静。 容姝缓缓坐回案前,眸光深沉。 既然无法直接提醒霍瑾和父亲,那她就提前带人去谷中探查。 若是能借旁观者得知敌军真正的埋伏之地,便能警示大部队,免于一难了。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一块蜜枣糕咬了一口。 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莫名让她眼眶发热。 “父亲,兄长……” 她低喃着,将剩下的糕点紧紧攥在掌心。 这一次,换她来保护他们! 夜色渐浓,帐外又下雪了。 北风卷着细雪簌簌落下,军营里的篝火被吹得忽明忽暗。 容姝站在帐门前,指尖轻轻拨开帘子一角,望向外面。 雪越下越大,远处的军帐渐渐被白色覆盖,天地间一片寂静,只剩下风雪的呜咽声。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帘子,转身回到案几前。 烛火摇曳,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 明日,便是决战之时。 她必须养精蓄锐,以最好的状态应对明日的变数。 指尖轻抬,她将烛火熄灭,帐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帐外,风雪依旧。 一道修长的身影静立在暗处,玄色锦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肩头和发梢落了一层薄雪,昭示着他已在此站立多时。 霍瑾眸光沉沉,望着容姝的帐篷,直到烛火熄灭,帐内再无一丝光亮。 他微微垂眸,睫毛上的雪花簌簌落下,在寒风中化作细小的水珠。 最后看了一眼容姝的帐篷,他转身踏入风雪之中。 第五十九章 战前 黎明时分,漫天飞雪中,军营里一片肃杀之气。 战马嘶鸣,铁甲碰撞,士兵们列队整齐,刀枪泛着冷冽的寒光。 容姝站在营帐外,指尖紧紧攥着披风边缘,目光锁住正在整军的父亲和兄长。 容允一身戎装,银甲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眉宇间透着沉稳的威严。 容祺则束着红绸发带,意气风发地指挥着先锋营列队,时不时回头朝容姝咧嘴一笑,仿佛今日不是出征,只是寻常的操练。 容姝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上前。 “父亲。”她声音微哑,指尖轻轻拽住容允的袖口,“一定要小心。” 容允低头看她,严肃的面容柔和了几分,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为父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 “可这次不一样!”容姝急声道,却又无法解释,只能紧紧攥着父亲的衣袖,“落霞谷地形复杂,千万不能大意!” 容允失笑:“你这孩子,今日怎么这般紧张?” 容祺也凑过来,笑嘻嘻地揽住她的肩:“阿姝放心,这种小战事,兄长我闭着眼睛都能打赢!” 容姝眼眶微热,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低声道:“总之……一定要平安回来。” “好。”容允郑重地点头,拍了拍她的肩,“你在营中等我们凯旋。” 容姝抿唇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越过他们,落在不远处那道修长的身影上。 霍瑾一身玄色战甲,墨发高束,正冷声对将士们下达最后的指令。 他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却又透着几分孤寂。 容姝心头微动。 他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人。 没有亲友送行,没有叮嘱,甚至没有人对他说一句“平安归来”。 鬼使神差地,容姝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 霍瑾似有所觉,抬眸望来。 四目相对,容姝清晰地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怔然。 “王爷。”她轻声开口,声音在晨风中格外清晰,“平安归来,待您凯旋。” 霍瑾眸光一滞,定定地看着她。 那一瞬间,容姝仿佛看到他眼底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像是寒夜中突然被点燃的星火。 他嘴角微微扬起,虽然弧度极小,却让那张常年冷峻的面容瞬间柔和了几分。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声音低沉而坚定。 容姝心头一松,唇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远处传来号角声,大军即将出发。 容允和容祺翻身上马,朝她挥手告别。 霍瑾也利落地跃上战马,玄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容姝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晨雾之中。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现在,该她行动了。 “容川!” “小公子!”容川早已等候多时,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前,“兄弟们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容姝点头,眸光锐利地望向远处:“好,我们走。” 她迅速换上轻便的骑装,将长发高高束起,犹豫了一瞬,带上霍瑾借给她的无咎剑。 整个人瞬间褪去了方才的柔软,变得英气逼人。 帐外,二十余名容家亲兵已整装待发,个个神情肃穆。 容姝翻身上马,握紧缰绳,目光坚定地望向落霞谷的方向。 雪越下越大,细密的雪花在寒风中打着旋,将整个山野染成一片苍茫的白色。 容姝勒紧缰绳,带领二十余名容家亲兵沿着崎岖的山路疾行。 马蹄踏过积雪,发出沉闷的声响,但很快便被呼啸的风雪掩盖。 “小公子,前面就是凌云山了!”容川压低声音,指向远处巍峨的山脉。 容姝眯起眼睛望去,只见凌云山高耸入云,山势陡峭,而落霞谷便位于两座山峰之间的峡谷地带。 她抬手示意众人停下,低声道:“北域军应该还在大道上行进,我们得先一步进山,找到北狄人的埋伏点。” 容川点头,憨厚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凝重:“可这雪太大,山路又险,万一遇到北狄人的斥候……” “所以更要小心,等进了山,要注意隐蔽。”容姝眸光锐利,声音沉稳。 风雪肆虐,容姝的睫毛上很快结了一层薄霜,脸颊被冻得微微发红。 她抬手抹去脸上的雪水,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 容姝心头一紧,立刻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隐蔽!”她低喝一声,迅速拉着马匹躲到一块巨石后方。 众人纷纷藏身于山道两侧的岩石和灌木丛后,屏息凝神。 不一会儿,北域军的队伍出现在隔壁的大道上。 霍瑾一马当先,玄色战甲在雪中格外醒目,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身后是整齐的军队,容允容祺率领的先锋营紧随其后,神情肃穆。 容姝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霍瑾身上。 他似有所觉,忽然转头朝凌云山的方向望来。 容姝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将自己完全隐藏在巨石后。 霍瑾微微皱眉,目光在雪幕中搜寻片刻,却什么都没发现。 “王爷?”身旁的将领疑惑地看向他。 霍瑾收回视线,淡淡道:“无事,继续前进。” 大军很快远去,马蹄声渐渐消失在风雪中。 容姝这才松了口气,驱马从巨石后走出。 “走!我们得抓紧时间!” 一行人加快速度,沿着隐蔽的山路疾驰。 雪越下越大,山路越发难行。 终于,他们登上了凌云山的一处高地。 “容川,派几个人去两侧山上查探,看看有没有北狄人的踪迹。”容姝低声道。 容川点头,立刻安排几名身手敏捷的亲兵前去查探。 不一会儿,一名亲兵匆匆返回,脸色凝重:“小公子,东侧山坡上有脚印,应该是刚留下的!” 容姝眸光一沉:“果然有诈。” 她迅速思索着对策,忽然,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容姝心头一凛,立刻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所有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藏在遮蔽物中。 不一会儿,几名身着北狄服饰的斥候从树林中走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第六十章 雪崩 容姝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风雪中,北狄斥候的交谈声断断续续传来。 “北域军快到了……得赶紧回去禀报……” “火药都埋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就等他们进谷……” 容姝瞳孔骤缩,指尖猛地掐入掌心。 火药? 她迅速朝容川使了个眼色,容川会意,朝身后两名亲兵打了个手势。 两名身手矫健的容家军立刻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借着风雪掩护,远远尾随在那四名斥候身后。 其余人则将马匹留在附近,沿着他们留下的脚印,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 雪越下越大,容姝的手早已冻得青紫僵硬,指尖几乎失去知觉。 但她只是搓着手哈了口气,目光始终死死盯着前方。 【女配该不会真能找到驻点吧?】 【很有可能!】 【我记得原著里北狄人现在正忙着在前面布置火药呢!肯定没有注意不到女配带人先来了。】 【布置火药干嘛呀?】 【他们打算引发雪崩,把北域军给埋了。】 看到弹幕,容姝眸光一凛,心头狂跳。 雪崩?原来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她猛地抬手,示意所有人加快速度。 “跟上去!”她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容川,带人把那四个斥候解决了!” 容川重重点头,立刻带着三名亲兵悄然逼近。 风雪中,四名北狄斥候浑然不觉危险临近,仍在低声交谈。 轰隆! 一声闷雷般的响动从远处传来,恰好掩盖了容川等人的脚步声。 电光火石间,寒光闪过! 噗! 利刃割破喉咙的声音被风雪吞没,四名斥候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已倒地身亡。 容姝快步上前,冷声道:“扒下他们的衣服,换上!” 几名容家军立刻动手,迅速将北狄斥候的服饰换上。 容姝自己也换上一套,将长发束起藏在毛皮帽中,脸上抹了些雪水泥土,乍一看与北狄人无异。 “走!”她翻身上马,眸光锐利如刀,“必须赶在北域军进谷前找到火药点!” 一行人沿着斥候来时的方向疾驰,很快便看到前方山腰处隐约有火光闪动。 容姝勒马停下,眯眼望去。 只见数十名北狄士兵正忙碌地在山脊上布置着什么,还有人不断从山洞中搬运出木箱。 那就是火药! 她心头一紧,迅速观察四周地形。 此处位于落霞谷东侧山脊,一旦引爆,整个山谷都会被雪崩掩埋! 而北域军此刻应该已经快到谷口了。 “小公子,现在怎么办?”容川压低声音问道,憨厚的脸上满是紧张。 容姝眸光沉冷,迅速做出决断。 “容川,你带十个人绕到西侧制造动静,引开部分守卫。其他人跟我伪装成斥候靠近,找机会破坏火药!” “是!” 容川立刻带人悄然离去。 容姝深吸一口气,握紧腰间的短刀,带着剩余人大摇大摆地朝北狄据点走去。 “站住!”一名北狄守卫厉声喝道,“你们不是去探查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容姝压低嗓音,模仿着北狄人的语调回道:“北域军改道了,首领让我们回来报信!” 那守卫一愣:“改道?怎么可能?” 就在他分神的瞬间,容姝猛地拔出藏在身后的无咎剑,一剑封喉! “动手!” 其余容家军也立刻暴起,瞬间解决了外围的几名守卫。 远处传来容川等人的喊杀声,西侧果然骚动起来,部分北狄士兵匆忙赶去支援。 容姝趁机带人冲向火药堆放处,却发现几名北狄士兵正手持火把,似乎准备点燃引线! “北域军已经到了吗?快!现在就引爆火药!” “拦住他们!”容姝厉喝一声,抬手掷出一把匕首! 嗖! 匕首精准地刺入一名北狄士兵的后心,但另一人已经将火把凑近了引线。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山谷,整个山脊都在颤动! 容姝被气浪掀翻在地,耳中嗡嗡作响。 她挣扎着爬起,只见东侧山脊已经炸开一道缺口,积雪正以恐怖的速度向谷中倾泻而下! “糟了……”她脸色惨白,“北域军……” 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雪崩的方向,似乎……偏了? 原本应该直冲谷底的雪浪,竟因东侧山脊的提前崩塌,大部分都冲向了北狄人自己的驻点! “小公子!”容川满脸是血地跑来,“北狄人自己遭殃了!” 容姝愣了一瞬,随即恍然大悟。 北狄人本想引发雪崩埋了北域军,却因火药点被提前引爆,反而自食其果! “我还查到北狄人主力在山中南侧,正有一批人马朝外面这里赶来,我们得速速离开!” 【不是吧?还真让她做到看?】 【谁给女配加了主角光环,真是烦死了!】 【北域军好像都没事欸,他们才刚刚进山。】 容姝心头一松,唇角不自觉扬起。 她迅速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一面斜插在雪地里的北狄军旗上。 她快步上前,一把扯下那面绣着狼首图腾的旗帜,利落地卷起塞入怀中,“快走!” 远处传来杂乱的马蹄声,隐约可见北狄援军正朝这边疾驰而来。 容姝带着容家军等人匆忙赶往方才停马的树丛。 众人利落地翻身上马,一扯缰绳。 二十余骑如离弦之箭,沿着山脊疾驰而下。 风雪扑面而来,容姝却觉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她回头望了一眼,北狄人的据点已是一片狼藉,雪崩掩埋了大半伏兵,剩下的正乱作一团。 【气死了!这都能让她搅黄!】 【男二怎么办?计划全完了!】 容姝冷笑一声,不再理会那些飘过的弹幕。 她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嘶鸣着冲下山坡。 远处,北域军的大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霍瑾一骑当先,玄甲上落满雪花,突然抬手示意全军停止前进。 他勒住缰绳,战马不安地踏着积雪。 而后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如刀锋般锐利地扫视着远处的山脊。 “王爷,怎么了?”容祺策马上前,红绸发带在风雪中肆意飞扬。 第六十一章 传信 霍瑾没有立即回答,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长枪。 片刻后,他沉声道:“前方有异样。” 容允闻言立即抬手示意全军戒备,铁甲碰撞声顿时响成一片。 军中阵型中央,刘淮攥紧了缰绳,指节发白。 他死死盯着霍瑾的背影,眼底翻涌着刻骨的恨意。 还差一步! 他蛰伏多年,忍辱负重,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要霍瑾率领北域军踏入落霞谷,北狄人的雪崩就会将他们尽数埋葬。 届时他再以“救援”之名收拾残局,不仅能除掉霍瑾和容家父子,还能顺理成章接管北域军。 可现在…… 刘淮的目光阴鸷地扫向山脊方向,那里似乎有人影闪动。 “刘校尉?”身旁的副将疑惑地看向他,“您脸色不太好。” 刘淮瞬间收敛情绪,温润如玉的脸上浮现出惯常的谦和笑容:“无妨,只是担心前方情况。” 他状似无意地策马向前,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王爷,可要末将带人前去查探?” 霍瑾头也不回,声音冷冽如冰:“不必。” 刘淮笑容微僵,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毒。 就在这时,容祺突然指着山脊大喊:“有人过来了!” 霍瑾猛地抬头,只见风雪中十余骑正疾驰而下。 他的眸色骤冷,右手握着长枪已然抬起。 “弓箭手准备!”他声音低沉,在风雪中清晰可闻。 北域军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弓弦拉满的咯吱声此起彼伏,锋利的箭尖齐刷刷对准了山脊上来人。 全军肃然,只待霍瑾一声令下,便是万箭齐发。 风雪中,那十余骑越来越近。 霍瑾眯起眼睛,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锁定在为首之人身上。 那人身形纤细,穿着北狄人的毛皮外袍,长发在风中凌乱飞舞。 不知为何,霍瑾心头突然一跳。 这身影,莫名熟悉。 他眉头微蹙,下意识驱马向前几步。 心底有个荒谬的念头闪过,又被他立刻否决。 不可能。 那个人此刻应该安安稳稳待在军营里,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危机四伏的山野? “等等!”容允突然惊呼出声,“那是我容家的亲兵!” 霍瑾心头猛地一震,定睛望去。 只见最前方的几人已冲至百步之内,虽然穿着北狄外袍,但内里露出的确实是中原服饰。 就在这时,为首之人突然抬头—— 一张沾满雪水泥灰的小脸映入眼帘。 “姝儿?”容允失声喊道,声音都变了调。 霍瑾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那确实是容姝。 她看起来狼狈极了。 北狄的毛皮外衣被树枝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脸上沾满尘土和雪水,嘴唇冻得发白。 可她的眼神却格外明亮,像是燃烧着一团火,在灰蒙蒙的雪幕中熠熠生辉。 “父亲!王爷!”容姝高喊着,声音因寒冷而微微发抖,“山上有埋伏!北狄人设了火药,想引发雪崩!” 她从怀中掏出一面染血的北狄军旗,奋力挥舞:“我们提前引爆了他们的火药,但南侧还有北狄主力设了埋伏!” 霍瑾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冲向容姝。 风雪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轨迹,玄色披风猎猎作响。 他在距离容姝三步之遥处勒住缰绳,战马前蹄高高扬起。 那双常年握剑的手此刻竟微微发抖,指节泛白地攥着缰绳。 “你……”他喉结滚动,声音低沉得几乎被风雪吞没,“可有受伤?” 容姝的发梢结着细碎的冰凌,睫毛上沾着雪花。 她摇了摇头,冻得发青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这不重要。” 她抬手将染血的北狄军旗递向霍瑾,旗面上的狼首图腾被雪水浸透,显得狰狞可怖。 “王爷请看,这是从他们据点夺来的。南侧山中有埋伏,请王爷务必信我。” 霍瑾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她全身。 少女的指尖布满细小的伤口,甲缝里残留着泥土黑渍,衣襟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他下颌线条绷得极紧,眸色暗沉如墨。 “姝儿!”容允和容祺同时赶到。 容允一把扯下自己的貂裘裹住女儿,向来严肃的面容此刻满是惊怒:“你怎会在此?” 容祺的红绸发带在风中狂舞,他急得几乎要从马背上探出身来:“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该在军营吗?” “父亲,现在没时间解释!”容姝急切地望向霍瑾,“王爷,请立即派人去南侧查探!” 霍瑾定定地看着她,那双总是冷峻的眼眸此刻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片刻后,他突然转头:“容祺!” “末将在!”容祺立即抱拳。 “带一队轻骑,速去南侧查探。”霍瑾声音冷冽如刀,“若遇北狄军,立即发信号。” 容祺担忧地看了眼妹妹,但军令如山,他重重点头:“末将领命!” 红绸发带在风雪中划过一道弧线,容祺带着二十余名精锐骑兵疾驰而去。 军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不是说要去落霞谷吗?怎么突然改道了?” “容小公子该不会弄错了吧?” “放屁!容小公子什么时候拿这种事开过玩笑?” 另一侧,刘淮静静立于风雪中。 他白玉般的面庞上看不出情绪,唯有攥着缰绳的手背暴起青筋。 他望着容姝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风雪中,容姝的身形在马背上微微摇晃。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嘴唇已经冻得发紫,却仍固执地挺直脊背。 身后的容家军亲兵们也都疲惫不堪,有人捂着渗血的伤口,有人不住地呵气暖手,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坚定地望向南侧方向。 容允看着女儿摇摇欲坠的样子,眉头紧锁。 他解下腰间的水囊递过去,声音里带着心疼:“姝儿,战场上的事自有为父和王爷操心,你何必……” “父亲,”容姝接过水囊时指尖都在发抖,却倔强地打断了他,“我既然身处北域,就是北域军的一员。战事当前,岂能独善其身?” 霍瑾端坐在战马上,玄色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 第六十二章 争辩 他的目光落在容姝冻得青紫的手指上,又移到她沾满火药灰的脸颊。 那双总是冷峻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欣赏。 他见过太多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饶是在军中,也很少见到如此坚毅果敢的人。 “容姝。”他开口时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平日柔和了几分,“你先回营治伤。” 容姝摇了摇头,发梢的冰碴簌簌落下:“王爷,南侧埋伏的消息是我带来的,我必须等兄长确认了再走。” 她说着突然呛咳起来,单薄的身子剧烈颤抖,却仍死死攥着缰绳不放。 霍瑾的指节在缰绳上收紧,手背青筋突起。 他正要再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尖锐的哨箭声。 三长两短,正是容祺出发前约定的紧急信号! “南侧确有伏兵!”霍瑾瞬间变脸,厉声喝道,“全军戒备!” 整个北域军立刻如精密的机械般运转起来。 令旗翻飞,号角呜咽,各营将领迅速整队。 容姝听到哨箭声的刹那,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 她苍白的唇角微微扬起,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些许。 “果然如此!”她低声道,声音虽轻却掩不住欣喜。 周围的容家军亲兵们已经欢呼起来。 那个手臂受伤的士兵激动地挥舞着拳头:“我就说容小公子不会错!” “多亏了容小公子!”另一个满脸尘土的士兵高声喊道,“要不是她,咱们现在已经被埋在雪堆里了!” 欢呼声像涟漪般扩散开来,附近的北域军士兵纷纷投来敬佩的目光。 “容小公子救了咱们的命啊!” “容家军果然名不虚传!” 容姝被这突如其来的赞誉弄得有些无措,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她正要开口,忽然感到一道阴冷的目光落在身上。 “容小公子。”刘淮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温润如玉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他拱手行礼,姿态优雅得体,“在下替全军将士,谢过小公子救命之恩。” 容姝的脊背瞬间绷直,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染血的军旗。 她微微颔首,目光却警惕如临大敌:“刘校尉言重了,分内之事。” 刘淮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阴鸷。 他状似无意地向前一步,声音温和如春风:“只是在下实在好奇,小公子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荒山野岭?又是如何得知北狄人在落霞谷设伏的?” 周围的欢呼声渐渐安静下来,士兵们面面相觑。 这个问题确实蹊跷,按理说容姝此刻该在后方大营才对。 容姝眸光一凛。 她早料到刘淮会有此一问,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将士。 那些方才还为她欢呼的士兵们,此刻眼中已浮现出疑惑。 “刘校尉问得好。”容姝声音清冷,不卑不亢。 “我今晨在营外散步时,发现雪地上有陌生的马蹄铁印,不似中原样式,便带人追踪至此。” 刘淮眉梢微挑:“哦?小公子竟能凭几个马蹄铁印就断定有埋伏?” 霍瑾眸色一沉,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不动声色地策马上前,恰好挡在容姝与刘淮之间。 “容小公子素来心细如发。”他声音冷冽如冰,“发现敌踪及时示警,何错之有?” 容允也立即上前,铁甲碰撞声铿锵有力:“我容家儿女自幼习武,对敌踪最是敏感。刘校尉这般追问,莫非觉得我容家人不该救这数万将士性命?” 刘淮面色微变,连忙拱手:“容将军言重了,属下只是……” “只是什么?”容姝突然开口。她虽脸色苍白,声音却异常清晰,“刘校尉是觉得我该眼睁睁看着大军踏入陷阱,还是……” 她目光如炬地直视刘淮,“刘校尉本就希望大军进入落霞谷?”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刘淮瞳孔骤缩,手指猛地攥紧。 “容小公子何出此言?”他强作镇定,声音却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容姝定定地凝视着刘淮,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仿佛淬了冰,心中思绪翻涌。 若能借此机会除掉这个祸患,北域军便能少一分危险。 可惜…… 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闪过的锋芒。 现在还不是时候,没有确凿的证据,贸然指认只会打草惊蛇。 “开个玩笑罢了,刘校尉莫要在意。” 刘淮听到容姝那句“玩笑”,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松,脸上重新挂起温润如玉的笑容。 “那是自然,只不过落霞谷我先前已然探查过,确实没有问题,如今只是担心……” 他话音未落,霍瑾突然冷声打断:“够了。” 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最后定格在刘淮脸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当务之急是应对北狄伏兵。” 刘淮被这目光刺得心头一颤,连忙低头称是。 霍瑾不再看他,转向容允道:“容将军,召集各营将领,重新部署。” 风雪中,众将领很快围成一圈。 霍瑾取出一张羊皮地图铺在雪地上,修长的手指在上面划出几道路线。 “北狄主力在南侧,我们可分兵三路……” 容姝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霍瑾沉稳有力的声音,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直到此刻,她才感觉到浑身传来的剧痛。 后背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冻僵的手指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双腿更是沉重得像灌了铅。 “……赵安带轻骑兵从西侧包抄……” “许绍再率弓箭手……” 容姝努力眨了眨眼,想要保持清醒。 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霍瑾玄色的身影在她眼中渐渐化开,变成一片朦胧的灰影。 “容姝?”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 那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焦急,不似平日的冷冽。 她想要回应,嘴唇却像被冻住一般张不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预想中雪地的冰冷并未到来,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她模糊的视线里,是霍瑾近在咫尺的脸。 那总是冷峻的眉眼此刻竟带着几分慌乱。 “容姝!” 这次她听清了,确实是霍瑾在唤她。 第六十三章 胜仗 他的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急切,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冰凉的面颊。 “王爷……”她微弱地唤了一声,想要撑起身子,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军医!”他厉声喝道,同时小心翼翼地将容姝打横抱起。 少女轻得不可思议,仿佛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羽毛。 容允闻声赶来,看到女儿昏迷的样子,虎目圆睁:“姝儿!” 容姝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漂浮在一片混沌之中,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却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棉絮,听不真切。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得像压了千斤巨石。 “赵大夫,快看看她!” 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搭上她的手腕,是军医赵大夫在把脉。 “王爷不必担忧。”赵大夫的声音沉稳有力,“容小公子只是体力透支,加上受了些风寒,并无大碍。待老夫开几副药,好好休息几日便可恢复。” 容姝感觉有人轻轻拨开她额前散乱的发丝,那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 她想看清是谁,却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姝儿……”是父亲容允的声音,粗糙的大手轻抚她的额头,“为父这就派人送你回营。” 回营? 容姝在混沌中挣扎着。 不,她不能回去,北狄人还在南侧埋伏,刘淮那个叛徒还没揪出来……她还有太多事要做…… “唔。”她微弱地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却只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唤。 “别动。”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好好休息,我们一定会得胜归来的。“ 听到这声音,容姝莫名有些安心,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容允立即唤来几名容家亲兵:“护送小公子回营。” 老将军粗糙的大手轻轻抚过女儿苍白的脸颊,眼中满是心疼。 “还有,把容小公子带来的那二十个兄弟也一并送回去,他们都受了伤。” “是!” 风雪中,一行人缓缓向军营方向行去。 霍瑾站在原地,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他们消失在雪幕中,才收回目光。 “全军听令,即刻出发!” 马蹄声如雷,北域大军在风雪中开拔。 霍瑾策马行在最前,银枪在雪光中泛着寒芒。 抵达南侧山谷后,霍瑾顺利和容祺会合。 “弓箭手准备!”霍瑾一声令下,声音穿透呼啸的风雪。 三千弓箭手立即列阵,弓弦拉满的咯吱声整齐划一。 容祺的红绸发带在风中猎猎作响,他高举长剑:“放!” 漫天箭雨倾泻而下,埋伏在山谷中的北狄军猝不及防,顿时惨叫连连。 原本严密的埋伏圈被撕开一道口子。 “随我冲锋!”霍瑾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冲出。 他手中银枪化作一道银色闪电,所过之处,北狄士兵纷纷倒地。 容允率领重甲骑兵从侧翼包抄,铁蹄踏过,积雪飞溅。 老将军虽年过半百,但手中长刀依旧凌厉无匹,一刀斩下北狄将领的首级。 北域军士气大振,喊杀声震天动地。 霍瑾在乱军中如入无人之境,银枪每次挥出都带起一串血花。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北狄主帅的大旗,那面绣着狼首的旗帜在风雪中格外醒目。 “取旗者,赏千金!”他高声喝道。 容祺闻言,红绸发带在风雪中划出一道鲜艳的轨迹。 他带着轻骑兵直扑北狄主帅:“末将愿往!” 北狄主帅见势不妙,慌忙后撤。 但霍瑾早已料到,亲自率领一队精锐截断其退路。 “霍瑾!”北狄主帅咬牙切齿,举刀迎战。 两马交错,银枪与弯刀碰撞出刺目的火花。 霍瑾眸光一冷,枪势突变,如蛟龙出海,一枪刺穿北狄主帅的咽喉。 “主帅已死!降者不杀!”霍瑾高举染血的银枪,声音响彻山谷。 北狄军见主帅毙命,顿时军心大乱,纷纷弃械投降。 少数负隅顽抗者,也被北域军迅速剿灭。 风雪渐息,夕阳的余晖洒在军营之中。 容姝在昏沉中缓缓睁开眼睛,帐篷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夕阳的余晖透过帐布的缝隙洒落进来。 她眨了眨眼,意识还有些模糊,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像是被人拆散了骨头又重新拼凑起来。 她撑着床榻慢慢坐起身,锦被从肩头滑落,带起一阵凉意。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炸开一大团金色的光晕,刺得她下意识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无数条五颜六色的弹幕如潮水般从眼前掠过。 【啊啊啊霍瑾杀敌的样子太帅了!那一枪绝了!】 【北狄军也太菜了吧,这么容易就被打败了?】 【气死我了!容姝这个女配坏了好事,刘淮的计划全泡汤了!】 【原著里这段明明是北域军损失惨重,怎么变成大获全胜了?】 【感觉已经彻底偏离剧情了,我都不知道接下来男女主该怎么打脸。】 容姝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浅笑。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弹幕,直到看到那条关于“偏离剧情”的评论,眼神微微一凝,迅速别过脸去,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随后翻身下床,在黑暗中摸寻到火折子。 “嚓”的一声,烛火亮起,驱散了帐篷内的昏暗。 “小公子醒了?”帐外传来一个年轻士兵的声音,“汤药已经熬好了。” 容姝清了清嗓子:“进来吧。” 帐帘被掀起,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士兵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他面容憨厚,右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容姝觉得他有些眼熟,仔细一想,正是当初跟随自己进山的那二十名容家军中的一员。 “你是容曲?”容姝接过药碗,指尖触到碗壁时被烫得微微一缩。 “小公子还记得小的?”年轻士兵眼睛一亮,随即又局促地低下头。 容姝看着碗中黑褐色的药汁,苦涩的气息直冲鼻腔。 她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容川他们怎么样了?还有跟你一起回来的其他人呢?” “回小公子,都无大碍!”容曲挺直了腰板,“容川大哥伤得最重,但赵大夫说静养半月就能好。” 容姝紧绷的肩膀这才放松下来。 第六十四章 庆功宴 容姝轻轻点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而后对容曲温和一笑。 “辛苦你们了,我定会向父亲为你们请功,所有人重重有赏。” 容曲闻言,黝黑的脸庞因激动而泛红,正要行礼道谢,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欢呼声。 “胜了!胜了!将军凯旋了!” “北狄军大败,王爷和将军们回来了!” 欢呼声如浪潮般一波接一波传来,容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营地里已经挤满了闻讯而来的士兵,所有人都朝着军营大门方向涌去。 容姝挤在人群中,心跳如擂鼓,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大门方向。 风雪已停,夕阳的余晖将整个营地染成金色。 远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是王爷!王爷回来了!” “快看,是容将军!” 人群突然沸腾起来。 容姝踮起脚尖,看到远处一队人马正缓缓行来。 为首的正是霍瑾,他银甲染血,却依旧英挺如松,手中银枪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在他身侧,父亲容允和兄长容祺并辔而行,三人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北域大军。 “父亲,兄长!”容姝眼眶微微发热,忍不住唤出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 旁边的士兵们拥挤着,她微微踮起脚尖想要再看时,忽然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霍瑾在马上微微侧首,玄色披风被风吹起,露出里面染血的银甲。 他的视线穿过嘈杂的人群,准确无误地锁定了她。 容姝心头一跳,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他突然勒住缰绳,战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此次大捷——”霍瑾清冷的声音穿透喧嚣,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容小公子与二十位容家军勇士功不可没!” 短暂的寂静后,整个营地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士兵们高举兵器,声浪震得积雪簌簌落下。 “容小公子!容家军!” 容姝怔在原地,脸颊因众人的注视而微微发烫。 她没想到霍瑾会当众提及她的功劳,更没想到他会记得那二十名跟随她的容家军。 容祺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她面前,红绸发带随风轻扬。 他伸手揉了揉容姝的发顶,眼中满是骄傲。 “阿姝,这次多亏了你!身子可好些了?” “我没事。”容姝摇摇头,目光却忍不住往他身后瞟,“你们呢?可有受伤?” 容祺朗声大笑,拍了拍胸甲:“区区北狄人,岂能伤到你兄长?” 这时容允也走了过来,铁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但神情却比往日温和许多。 “北狄主力已被清除,只剩些许残部需要应付,不足为惧。” 他拍了拍女儿的肩,力道大得让容姝踉跄了一下,“不愧是我容家的儿女!” 霍瑾此时已走到她身旁,玄甲映着夕阳,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他垂眸看她,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周围人听清。 “今夜全军庆功,所有将士——”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激动的面孔,“皆有封赏!” “王爷威武!”士兵们振臂高呼,声震云霄。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营地里点燃了无数火把。 庆功宴上,篝火熊熊燃烧,映照着将士们欢畅的笑脸。 酒坛被拍开,烈酒的醇香在寒风中飘散。 容姝坐在席间,手中捧着一碗温热的羊汤,目光缓缓扫过周围。 那些本该在原著中战死的面孔,此刻正活生生地在她眼前举杯痛饮。 老兵正与同袍划拳,嗓门洪亮。 年轻的将士北同伴灌得东倒西歪。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主位上。 父亲正豪迈地仰头灌下一整碗烈酒,胡子都沾湿了也浑不在意。 兄长已经喝得半醉,红绸发带歪歪斜斜地挂在肩上,却还嚷嚷着要再战三碗。 而霍瑾,他依旧坐姿挺拔,玄色衣袍衬得面容清冷,但眼底却罕见地带着一丝放松惬意,正微微颔首听着容允说话。 他们都还活着,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容姝指尖微微发颤,胸口涌上一股滚烫的情绪。 命运并非不可更改,那些鲜血淋漓的结局,或许真的能被她扭转。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瞥见角落里的刘淮。 他独自坐在阴影处,手中捏着酒盏,脸上依旧挂着温润如玉的微笑,可眼神却阴沉得可怕。酒水一杯接一杯地灌下,却像是饮鸩止渴,越喝脸色越难看。 容姝心头冷笑。 他当然不甘心。 本该踏着无数将士的尸骨上位,却马前失蹄,筹谋多时的计划被粉碎,他怎能不恨? 只是可惜了,没能让他为将士们偿命。 她摩挲着碗沿,遗憾地想着。 若有机会,她定要亲手撕开他伪善的面具,让所有人看清,这个所谓的忠臣之后,究竟是个怎么道貌岸然、心思歹毒的恶人。 忽然,眼前炸开一片刺目的弹幕。 【呜呜呜心疼刘淮!容姝这个恶毒女配凭什么坏他的计划!】 【原著里刘淮多惨啊,满门忠烈只剩他一人,好不容易有机会翻身,又被容姝搅黄了!】 【容姝去死好吗?一个女配戏这么多,真当自己是女主了?】 恶毒的咒骂铺天盖地,容姝却只是淡淡垂眸,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骂吧。 她仰头喝尽碗中最后一口羊汤,热气氤氲间,眼神坚定。 只要她在乎的人活着,哪怕被千夫所指,她也甘之如饴。 夜深了,篝火渐熄,庆功宴也到了尾声。 容祺喝得酩酊大醉,整个人几乎挂在容允身上,红绸发带歪歪斜斜地垂落,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再来……再来一碗!我还能喝!” 容允一手扶着儿子,一边骂骂咧咧。 “混账东西,喝成这样像什么话!” 可语气里却没有半分怒意,反而透着几分欣慰。 他转头见容姝要上前帮忙,立刻摆手道。 “你身子还没好全,回去歇着!这混小子我来收拾就行。” 容姝抿唇笑了笑,看着父亲半拖半抱地把兄长往营帐带,容祺醉醺醺地回头冲她挥手,结果脚下一绊,差点带着容允一起栽进雪堆里。 第六十五章 战后 容允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小兔崽子!再乱动老子把你丢雪地里醒酒!” 容姝忍不住笑出声,夜风拂过脸颊,带着微醺的酒香和篝火余温。 她拢了拢衣襟,正要转身回帐,余光却瞥见不远处一道修长的身影。 霍瑾独自站在营地边缘,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正望着远处的夜色出神。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侧首,月光勾勒出他清冷的轮廓。 容姝心头微动,下意识行礼,却见他已朝她走来。 霍瑾在她面前站定,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随即淡淡移开,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伤可好些了?” 容姝一怔,没想到他会特意过问,嘴角微扬:“已无大碍,多谢王爷关心。” 夜风微凉,两人之间一时沉默。 容姝正想着是否该告退,忽听霍瑾开口:“此次多亏你提前示警。”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容姝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坦然一笑。 “这是我该做的。” 霍瑾看着她,薄唇微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轻地颔首,随即转身。“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说罢,他已率先迈步,容姝只好跟上,与他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雪地上交叠在一起。 夜风夹杂着未散的酒香,偶尔还能听到远处士兵们醉醺醺的笑闹声。 很快到了容姝的帐篷前,她停下脚步,转身行礼:“多谢王爷相送。” 霍瑾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忽然道:“明日我与容老将军要去追击北狄残部,兴许多日无法回营。” 容姝猛地抬头:“这么快?” “兵贵神速。”霍瑾语气依旧平淡,眸光却深了几分,“你……” 话到嘴边,却又咽下,最终只化作一句,“好好养伤。” 容姝郑重颔首:“多谢王爷。” 霍瑾没再回应,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很快被夜色吞没。 容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无奈地叹了口气。 父亲要出征居然没有提前跟她说,应当是害怕她又偷偷跟过去吧。 帐内,烛火摇曳。 身上的伤疼得厉害,她小心地打开瓷瓶,淡雅的药香弥漫开来。 指尖沾了一点药膏,轻轻涂抹在伤患处,清凉的感觉立刻缓解了疼痛。 用了药后,她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连日的疲惫似乎都被抚平了。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帐外传来士兵走动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几声马嘶。 容姝起身下了床,帐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后是士兵恭敬的问候。 “容小公子,早膳给您送来了。” 容姝掀起帐帘,接过食盒,随口问道:“容将军何时出发?” 那士兵一愣,随即答道:“王爷和容将军天未亮就已率军出发了。” 容姝指尖一颤,食盒险些脱手。 “已经……走了?”她喃喃道,心里蓦地涌上一股懊恼。 她竟睡得这样沉,连父亲出征都未能去送一送。 士兵见她神色微怔,小心翼翼地问:“容小公子可是有事要找将军?” 容姝回过神来,勉强一笑:“无事,只是随口一问。” 待士兵退下后,她坐在案前,食盒里的饭菜还冒着热气,她却没什么胃口。 帐外传来战马嘶鸣和士兵操练的声音,营地依旧忙碌,可她却觉得少了些什么。 容姝抿了抿唇,起身走到帐外,望向远处苍茫的雪原。 天边朝霞如血,映照着远山轮廓,而大军的影子早已消失在晨雾之中。 接下来的几日,容姝在军营里安心养伤,可心思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远。 她每日都会盯着弹幕看,希望能从中得到一点关于北域军的消息。 可那些浮动的文字里,满屏都是祁安华和姜夏的甜蜜互动。 【啊啊啊男主给女主披外套了!好甜!】 【女主害羞的样子太可爱了叭!】 【磕死我了!】 弹幕里没有只言片语提到北域军,仿佛他们根本不在剧情之中。 她轻轻叹了口气,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原著里最大的危机已经渡过,按理说此行应当顺利,可战场瞬息万变,谁知道会不会有意外? 她越想越不安,却又无从打听,只能每日在帐内来回踱步,偶尔翻翻杂书打发时间。 容祺见她闷闷不乐,以为她是在营中待得无聊,便时常带些新奇玩意儿来找她。 “阿姝,你看这个!”容祺兴冲冲地掀开帐帘,手里捧着一只木雕的小鸟,翅膀还能活动,“营里的老工匠做的,送给你解闷。” 容姝勉强笑了笑,接过木鸟,指尖轻轻拨动它的翅膀,“挺精巧的,谢谢兄长。” 容祺见她仍心不在焉,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心,敌军剩下的都是虾兵蟹将,父亲很快就能平安回来的。” 容姝回头看他,眉眼带上真挚的笑意,“没错,父亲可是战无不胜的镇国将军呢。”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便是半月。 这日清晨,容姝刚起身,便听见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士兵们兴奋的呼喊 “王爷回来了!大胜而归!” 容姝心头猛地一跳,手中的梳子差点掉落。 她顾不得整理衣冠,匆匆掀开帐帘,朝外望去。 远处尘烟滚滚,一队铁骑踏雪而归,为首的正是霍瑾,而父亲安然无恙地驱马跟随在他身后。 容姝快步穿过喧闹的人群,父亲正翻身下马,玄铁铠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父亲!”她唤了一声,声音被四周的欢呼声淹没。 容允正拍着将领的肩膀大笑,忽然察觉到什么,转头看见容姝站在几步之外,眉头微蹙。 他笑容一僵,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 “姝儿啊……”容允干笑两声,大步走过来,粗糙的手掌在她肩上拍了拍,“为父这不是好好的嘛!” 容姝抿着唇,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确认没有新添的伤痕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板起脸。 “可您居然连出征都不告诉我?” 容允心虚地咳嗽一声:“这不是怕你担心嘛!你伤还没好,就该好好养着……” 正想再哄两句,余光瞥见霍瑾正朝中军帐走去,立刻如蒙大赦:“咳,那个……王爷还等着军情汇报,你先回去休息吧。” 说完不等容姝反应,匆匆忙忙地往营帐走去。 容姝又好气又好笑,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随后意识到,战争已经平息了,她似乎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 第六十六章 和离书 回到自己的帐篷后,容姝坐在炭火前思索着。 京城的几家铺子虽已托付给可靠之人打理,但毕竟是她一手经营起来的心血。 这些铺子赚来的银两,她早已打算好要用来给北域军补充军资,购置更好的兵器和药材。 必须得回去看看了。 想到这里,她眉间微蹙。 而更重要的是,与祁安华和离一事不能再拖了。 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早该做个了断。 夜色渐深,营地里篝火点点。 容姝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朝父亲的帐篷走去。 掀开帐帘时,她看到容允正背对着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专注地切着一大块烤得金黄流油的羊肉。 肉香四溢,勾得人食指大动。 “父亲。”她轻声唤道。 容允猛地回头,见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故作严肃地咳嗽一声。 “姝儿来得正好,为父刚烤好的羊肉,正打算给你送去尝尝。” 他动作麻利地将羊肉切成小块,装进盘中,又撒上一把香料,这才递给她。 容姝接过盘子,指尖触到温热的盘底,心里微微一暖。 她怎会看不出父亲这是在变着法子哄她? 她抿唇一笑,在父亲身旁坐下,用夹起一块羊肉送入口中。 肉质鲜嫩多汁,香料的味道恰到好处,她不由得赞道:“父亲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容允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却故作淡定地捋了捋胡子:“那是自然,当年在军中,你爹我烤肉的本事可是数一数二的。” 他偷偷瞥了女儿一眼,见她吃得开心,紧绷的肩膀才放松下来。 容姝慢条斯理地吃完一块羊肉,擦了擦嘴角,这才开口:“父亲,我们何时回京?” 容允闻言,放下手中的匕首,沉吟片刻道:“北狄残部已清剿完毕,军报也快马加鞭送回了京城。” “但眼下还有不少杂事需要料理,应当一个月后,我与你兄长才能回京述职。” 容姝的眉头微微蹙起,轻叹一声,抬眼看向父亲。 “一个月太久了,女儿本想请父亲回京后替我做主和离之事。” “砰”的一声,容允重重将酒樽砸在案几上,浓眉倒竖。 “我差点忘记祁安华那个混账东西了!”他气得胡子都在颤抖,“当年若不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我怎会同意这门亲事!如今倒好,竟敢如此亏待你!” 营帐内的烛火被他的怒气震得摇晃,容姝却忽然轻笑出声。 她伸手按住父亲青筋暴起的手背,温声道:“父亲别动怒,我倒是没受多少欺负,只是每日想到还要做他名义上的妻子,就觉得恶心。” 容允深吸一口气,忽然拍案而起:“这样,为父先替你写一份和离书!” 他大步走向书案,铺开宣纸,提笔蘸墨,“你带上几个容家军精锐先行回京,好好教训那小子一顿!” 笔走龙蛇间,他抬头瞪眼,“记住,打狠些!打出我们容家的威风来!” 容姝看着父亲愤愤不平的样子,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她起身走到书案旁,看着那力透纸背的字迹,唇角勾起一抹飒爽的笑意:“父亲放心。” 她接过和离书,指尖在落款处轻轻一弹,“女儿定会亲手揍得他满地找牙,绝不会让自己受半点委屈。” 回到自己的帐篷后,容姝借着烛火细细整理行装,直到夜深才歇下。 翌日清晨,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容姝刚束好发冠,就见兄长容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抱着大包小包的亲兵。 “阿姝!”容祺的红绸发带随着他的动作飞扬,额上还带着薄汗,“听说你要先行回京,我给你准备了些东西!” 地上很快堆起小山般的物品,精致的点心匣子、崭新的狐裘大氅、成套的茶具、甚至还有几个沉甸甸的暖炉。 容姝看着亲兵们陆续放下的包裹,不禁哑然失笑。 “兄长的心意我领了,但我带不了这么多东西,骑马轻装回去才方便。” “这怎么行?”容祺突然站起身,眼睛亮晶晶的,“我已经在置办马车了,东西肯定放得下的。” 容姝无奈地摇头,正要再劝,却见容祺已经转身往外走。 “我去看看马车准备得怎么样了!阿姝你等着,保管让你舒舒服服地回京!” 望着兄长匆匆离去的背影,容姝眼中泛起温柔的笑意。 她蹲下身,开始一一检视这些包裹,将必需品仔细收进行囊,其余的都妥善包好准备退回。 整理到一半时,她的目光忽然落在兵器架上的无咎剑上。 剑鞘在晨光中泛着幽冷的光泽,那是霍瑾先前借给她防身用的。 “是该物归原主了……”她低声自语,将剑小心地取下来。 离开北域的前一夜,容姝整理好行装,握着无咎剑朝霍瑾的营帐走去。 北疆的风裹挟着细雪,吹动她束起的长发。 帐前的守卫见她来了,立即行礼让开。 掀开帐帘时,她看见霍瑾正坐在案前翻阅兵书。 烛火映照下,他俊挺的侧脸轮廓分明,修长的手指停在书页上,却许久未翻动一页,显然心思并不在书上。 “王爷。”容姝轻声唤道。 霍瑾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他放下兵书,起身道:“容姑娘。” 容姝双手捧着无咎剑,郑重地递到他面前。 “多谢王爷借剑之恩,如今战事已平,特来归还。” 霍瑾的目光在剑上停留片刻,伸手接过。 “明日启程?” 容姝微微颔首,爽朗一笑。 “是,明日一早就走。” 帐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霍瑾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忽然开口。 “当初你来北域时,我说过要亲自送你离开北域。” 容姝微怔,想起似乎有这么一回事,随即笑着摆手。 “王爷日理万机,不必为这等小事费心。再说有容家军护送,已然足够。” 霍瑾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转身走到帐中悬挂的北域地图前,背对着她道。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况且,这并非浪费时间。” 第六十七章 告别 容姝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位向来冷峻的王爷在某些事情上格外的执着。 她抿唇一笑,不再推辞:“那就多谢王爷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把陪伴自己多时的宝剑,又看了看站在烛光中的霍瑾,这才掀开帐帘离去。 夜风拂面,带着北域特有的凛冽。容姝深吸一口气,抬头望见满天星斗。 明日就要离开这片承载了太多记忆的土地,心中竟生出几分不舍。 她摇摇头,将这些莫名的情绪压下。 京城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和离、重整产业、为北域军筹备物资……每一步都是在塑造全新的未来。 想到这里,她的步伐越发坚定起来。 翌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营地门口已经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朱漆车身雕着繁复的花纹,四角悬挂着铜铃,连马匹的辔头都镶着银饰。 容姝看着这辆过分招摇的马车,不免失笑。 “兄长,你这是生怕路上没人来劫道吗?” 她转头看向容祺,后者正得意地摸着下巴欣赏自己的“杰作”。 容允闻言立刻瞪起眼睛,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脑勺上。 “混账东西!让你准备马车,没让你准备个活靶子!” 容祺捂着脑袋,委屈地嘟囔:“我这不是想让阿姝路上舒服些嘛。” 霍瑾骑着一匹黑马立在一旁,玄色披风被晨风吹得微微扬起。 看到这一幕,他冷峻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 “无妨,有本王和容家军在,小小劫匪不足为惧。” 容姝笑着走向马车,“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兄长的好意了。” “时候不早,我也该启程了。” 正要登上马车,忽然听到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她回头望去,只见营地方向跑来一队队士兵。 有曾经并肩作战的先锋将士,有一起搬运过伤员的火头军,甚至还有几个她赠药救治过的伤兵。 他们气喘吁吁地停在马车周围,七嘴八舌地喊起来。 “容小公子怎么不说一声就走!” “多亏老张看见您往这边来……” “祝您一路平安!” 容姝愣在原地,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她没想到这些将士会特意来送行。 晨光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都带着真挚的笑容。 “诸位……”她的声音有些哽咽,随即又扬起明媚的笑容,拱手向众人行礼,“多谢相送,有缘再见!” 霍瑾轻轻一挥手,容家军立刻列队护卫在马车两侧。 容姝最后看了一眼父亲、兄长和送行的将士们,转身登上马车。 就在她掀起车帘的瞬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整齐的喊声。 “容小公子保重!” “我们等着您再来北域!” 马车缓缓启动,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容姝从车窗探出头,向后方挥手告别。 北域的风裹挟着细雪吹进车窗,她深吸一口气,将这一幕深深印在心底。 霍瑾护送了她一天一夜,这一路上倒是有几批不长眼的劫匪拦路,但都被霍瑾杀了个干净。 第二日,晨光熹微,马车已经行至北域边界。 远处群山如黛,界碑矗立在薄雾中,昭示着此去便是另一番天地。 容姝掀开车帘,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晨风拂过她的面颊,她整了整衣袍,朝前方骑在马上的霍瑾走去。 “王爷。”她拱手行礼,声音清朗,“送到这里便足够了,多谢王爷一路护送。” 霍瑾勒住缰绳,黑马打了个响鼻停下。 他翻身下马,玄色披风在晨风中微微扬起。 那双如墨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容姝,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淡淡道:“一路保重。” 容姝展颜一笑,眉眼间尽是飒爽英气:“王爷放心,有容家军随行,定能平安抵京。”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待我处理完京城事务,或许还会再来北域叨扰。” 霍瑾的眸光微动,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随时恭候。” 一旁的容家军已经整装待发,马匹不安地踏着蹄子。 容姝再次拱手:“时候不早,我们该启程了,王爷请回吧。” 霍瑾微微颔首,却没有挪步。 容姝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在登车前又回头望了一眼。 霍瑾仍站在原地,晨光为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恍若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内敛却不容忽视。 “驾!”随着车夫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启动。 容姝透过车窗,看见界碑渐渐远去,北域的山川轮廓也慢慢模糊。 她不知道的是,霍瑾一直驻马原地,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车队,直到最后一个黑点也消失在地平线上。 风卷起沙尘,掠过空旷的官道。 霍瑾这才收回视线,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缰绳。 他望着容姝离去的方向,低声自语。 “京城风云诡谲,望你……一切安好。” 说罢,他调转马头,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而此时,容姝的马车已经驶出数里。 她靠在马车窗边,指尖轻轻拨弄着帘子,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些浮现在眼前的弹幕。 【啊啊啊祁安华和夏夏太甜了吧!这才是真爱啊!】 【夏夏真的好懂祁安华,从不逼他读书,让他做自己~】 【呜呜呜神仙爱情,男主终于遇到对的人了!】 【容姝这个恶毒女配怎么还不死心?回京是想拆散他们吧?】 她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讥诮,随即收回视线,望向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 马车外,北域的风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京郊熟悉的草木气息。 “小姐,前面就是驿站了。”随行的容家军侍卫在车外禀报。 容姝掀开车帘,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京城轮廓。 “今晚先修整一下,明日再进京。” 翌日清晨,驿站内一片静谧。 容姝站在铜镜前,缓缓褪下那身沾染了北域风尘的男装。 她修长的手指解开束发的布带,如瀑青丝倾泻而下,垂落在肩头。 随后打开行囊,取出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裙。 这是她离京时带的那身月白色绣金线襦裙。 既然要回侯府,自然得风风光光地回。 第六十八章 刺客 容姝换好衣裙,对着铜镜细细整理衣襟。 月白色的锦缎衬得她肌肤如雪,金线绣成的缠枝花纹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她将青丝挽成京城时兴的云髻,只簪一支白玉兰簪,素雅中透着矜贵。 “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门外传来亲兵恭敬的声音。 容姝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唇角微微上扬。 她推开房门,缓步下楼。 木质的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原本喧闹的驿站大堂忽然安静下来。 正在用早膳的客人们不约而同地抬头,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容姝神色如常,步履从容地穿过大堂。 裙裾如水般流动,腰间玉佩发出清脆的声响。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大堂里才爆发出一阵惊叹。 “天爷啊!这是哪家的贵女?”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拍案而起,眼睛瞪得溜圆。 “早就听说京城人杰地灵,没想到这才到京郊,就见识到这般如姑射仙子般的人物!” 一个穿着锦袍的公子哥儿啧啧称奇,手中的折扇都忘了摇。 容姝对这些夸赞恍若未闻,径直走向停在院中的马车。 随行的容家军早已列队等候,见她出来,立即上前行礼。 她微微颔首,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动作优雅利落。 “启程。” 马车缓缓驶出驿站,扬起细微的尘土。 容姝靠在软垫上,指尖轻轻拨开车帘一角,窗外景色飞速后退。 不到半日,京城巍峨的城墙已映入眼帘,熟悉的喧嚣声透过车帘传来。 马车转过几条街巷,最终停在永安侯府门前。 朱漆大门上的牌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门前两尊石狮威严依旧。 端的还是富贵相,可内里早已蛀空。 当容姝的这辆华丽马车一停下,立刻引来了路人的围观。 “这是哪家的马车?好生气派!” “看这架势,莫不是皇亲国戚?” 车帘掀开的瞬间,四周忽然安静了一瞬。 容姝踩着脚凳缓步而下,月白色的裙摆如流水般垂落。 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朦胧的光晕。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这位是哪家的小姐?生得这般标致!” “怕是侯府的亲戚吧?我听说侯府少夫人貌美,没想到府上还有这般绝色。” “这位就是侯府少夫人!我去年在灯会上见过!” 这话一出,立即有人反驳:“胡说!我昨儿个还看见世子和少夫人恩恩爱爱地从绸缎庄出来,少夫人根本不是这个模样!” 先前说话的人压低声音:“你看见的那女子哪是什么少夫人,不过是个勾引世子的乡野丫头。这位才是正经的侯府少夫人容氏,容大将军的掌上明珠!”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一个挎着菜篮的妇人撇嘴道:“世子真是瞎了眼,放着天仙似的正妻不要,偏去招惹那些不三不四的!” 容姝将这些议论尽收耳中,面上却无半分波动。 她抬眸看了眼侯府大门,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随即恢复如常。 抬步踏上台阶,裙裾纹丝不乱,背影挺拔如青松。 【这些路人懂什么?男主和夏夏才是真爱!】 【就是,容姝再美也不过是个活不到大结局的女配】 【路人眼瞎吗?看不出容姝这是故意回来拆散有情人的?】 【管她呢,反正现在男主和夏夏的感情肯定要有大进展了,就算女配横插一脚也没用。】 穿过回廊时,她看见几个小厮端着酒菜往西院方向去,那正是祁安华的住处。 如今侯府已经捉襟见拙,祁安华倒是会享受。 “世子今日有客?”容姝拦住其中一个小厮问道。 小厮身子一抖,托盘里的酒壶叮当相撞:“回、回少夫人,是姜姑娘……” 随后低着头不敢再多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世子待客倒是殷勤,这大晌午的就备上酒了。”容姝轻笑一声,不阴不阳道:“去吧,别扫了世子和姜姑娘的雅兴。” 踏入自己的院落,熟悉的青砖黛瓦映入眼帘。 她刚迈过门槛,三道身影便从廊下飞奔而来。 “小姐!”绿盈冲在最前头,一把抱住她的手臂,眼眶通红,“您可算回来了!” 容姝笑着揉了揉小丫鬟的发顶:“怎么,有哪个不长眼的欺负我们绿盈不成?小姐替你做主。” 绿盈抽了抽鼻子,还没答话,身后两名武婢已抱拳行礼。 紫云束着高马尾,腰间佩剑叮当作响:“回小姐,敢来闹事的都被我们打发了。” 白芷挽着袖口,轻笑出声:“不过几个的寻衅滋事下人,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 容姝眸色一冷,笑意未达眼底。 “我不过离开一段时日,这侯府的下人倒是长本事了。”正说着,她眼前突然炸开一片刺目的弹幕。 【啊啊啊男主醉了好可爱!抱着夏夏不撒手!】 【今天肯定要酒后吐真言了,坐等发糖】 【我的天哪,他俩居然亲上了,还是夏夏主动的!】 【狗导演终于发福利了!姐妹们快截图!】 容姝看着眼前炸开的弹幕,心底却没有分毫的生气。 这些儿女情长,哪比得上边关的厮杀。 也就姜夏将浑身的心思都落在一个男人身上,而那个男人,是她如今名义上的夫君。 容姝被恶心得微微蹙眉。 “小姐?”绿盈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切地凑近,“可是路上劳累了?” 容姝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是有些乏了,去备些午膳吧。” 她不能继续被这样恶心下去,等用过了膳,那边的氛围就到最足的时候了,恰好合适去看看。绿盈连忙点头,转身去张罗。 不多时,桌上便摆满了菜肴。 红烧肘子油亮酥烂,清蒸鲈鱼鲜嫩雪白,旁边还配了一盅炖得浓香的鸡汤。 容姝执筷慢条斯理地吃着,绿盈在一旁给她布菜,嘴里却忍不住抱怨。 “小姐,您不在的这些日子,侯府上下顿顿都是清汤寡水。偏生前几日咱们小厨房炖了只鸡,香味飘出去,侯夫人竟亲自过来训斥,说咱们奢侈浪费,不合侯府如今的节俭风气。” 容姝夹了一筷子鱼肉,闻言轻笑一声,“她哪是嫌奢侈?不过是自己吃不着,眼红罢了。” 第六十九章 捉贼 她慢悠悠地啜了口汤,又道,“下回咱们再炖汤,记得把吃剩的骨头和汤渣包好,差人送到侯夫人院里,就说——” 她顿了顿,唇角微扬,“少夫人体恤侯夫人清苦,特意送些余味给她闻闻香。” 绿盈先是一愣,随即“噗嗤”笑出声来,连一旁冷着脸的紫云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白芷更是笑得肩膀直抖:“小姐这招可真损!” 容姝神色自若,又夹了一块肘子肉,慢条斯理地吃完,才搁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角。 “走吧,先随我去铺子里瞧瞧账。” 她站起身,刚踏出院门,便见几个小厮匆匆从回廊拐角处走过,正低声窃窃私语。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我刚从世子院里出来,世子喝醉了,抱着姜姑娘不撒手,我去煮醒酒茶,姜姑娘却说不用,还让咱们都退下……” 另一人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压得更低:“他们该不会是想——” 话未说完,余光瞥见容姝一行人,顿时吓得噤声,慌忙行礼:“少、少夫人!” 容姝脚步一顿,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可面上不显,目光轻飘飘地从他们身上掠过,随意挥了挥手:“忙你们的去吧。” 待那几个下人战战兢兢地退下后,她眸色微深,眼底闪过一丝猜测。 正想着,弹幕又炸开了。 【这醉酒play太带感了!我就说喝酒就能有好事!】 【等等!他们两个怎么突然就开始了?】 【我记得他们第一次是在男主和离后发生的,编剧把时间线提前这里多,不就变出轨了吗?】 【管他呢,男主本来就是属于女主的,早晚都一样,姐妹们给我磕!】 【夏夏上大分,居然主动解男主的腰带!】 【不过男主都意识不清醒了,能行吗?】 容姝呼吸微微一滞。 她虽出身将门,不似寻常闺秀那般拘谨,但看到弹幕如此露骨的描述,仍觉面颊发烫。 更令她惊讶的是,弹幕竟对姜夏这等不知廉耻的举动大加赞赏。 “小姐?”绿盈担忧地唤道。 容姝猛地回神,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她目光扫过三个丫鬟,忽然压低声音道:“我方才看见一个黑影往世子的院子去了,形迹可疑,怕是个刺客。” 紫云和白芷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了然。 紫云闻言立刻按住腰间佩剑,“属下这就去查看!” “且慢。”容姝抬手制止,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为防打草惊蛇,你们先去把府上所有奴仆都召集起来,越多越好。就说有刺客潜入,让大家一起围堵。” “记住,动静要大,声势要足。” 绿盈虽然不明就里,但见小姐胸有成竹的模样,立刻点头如捣蒜:“奴婢这就去办!” 三个丫鬟迅速行动起来。 容姝站在原地,看着越发露骨的弹幕内容,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卧槽卧槽!这是能免费看的吗?】 【这吻痕太真实了吧!剧组细节满分!】 【原著党震惊!姜夏明明是很清纯的人设啊,怎么改得这么娇媚?】 【编剧魔改啊,女主人设崩了吧?】 【男主都醉得不省人事了,这算不算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 她轻嗤一声,整了整衣袖,缓步朝院外走去。 如果不是祁安华给了姜夏可趁之机,事情怎会到如此地步? 不多时,整个侯府如同炸开了锅。 紫云手持长剑,在府中各处奔走疾呼:“有刺客!往世子院子去了!” “快来人啊!保护世子!”绿盈带着几个小丫鬟在回廊间奔跑呼喊。 铛——铛——铛—— 白芷手中的铜锣在侯府上空炸响,一声比一声急促。 “快来世子的院子抓刺客呀!” 这喊声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侯府各处院落的门纷纷打开,仆役们提着棍棒、扫帚甚至锅铲蜂拥而出。 “刺客往世子院去了!”容姝站在高处,日光映照下,她的裙裾翻飞,眉目如霜,“所有人听令!前面的堵门,后面的围墙,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是!” 府内的侍卫早已倾巢而出。 他们个个训练有素,不到半刻钟就完成了布防。 侍卫统领带人将世子院落围成一个铁桶,随后做了手势,十几道锋利的箭尖对准院门。 正在前院送礼的几位别府管事也被惊动,吓得打翻了礼盒,珍珠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其中穿着孔雀补子的老管事颤声道:“我家老爷与侯爷同朝为官,岂能坐视不理!” 他带来的十余名随从立刻抽出腰间软剑,跟着侯府人潮涌去。 容姝看着持续不断地有奴仆们提着棍棒从四面八方涌来,默默捏紧了放在袖间的和离书,,这才迈步跟上人群。 此时祁安华的院落大门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府中上下近百号人几乎全数到场,连厨房的烧火丫头都提着烧火棍赶来了。 几位别府管事挤在人群后方,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怎么回事?侯府进了刺客?” “听说在世子院里,可别出什么大事。” “咱们要不要帮忙?” 管家站在最前面,命侍卫在后面准备进攻,又招呼着几个壮实的家丁上前破门。 家丁们匆匆上前,却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女子娇媚的呻吟声和男子粗重的喘息。 顿时愣在原地,面面相觑,“这……” 管家瞬间慌了神,“先退下!” 后面不知情的众人大声嚷嚷着,“怎么还不破门啊,我锄头都准备好了。” 容姝冷眼看着这一幕,适时上前道:“怎么都愣着?不是有刺客吗?” 管家支支吾吾:“少夫人,这……” “世子若出了什么事,你们如何担待得起?撞门!”容姝不容置疑地命令。 家丁们咬着牙,同时发力,沉重的院门应声而开。 砰! 冲在最前面的侍卫猛地刹住脚步,脸色变得古怪。 后面挤上来的婆子们探头一看,顿时发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刺目的阳光瞬间照进院内,将一切暴露无遗。 只见正房的门大敞着,透过纱帐,可以清晰地看到两具交缠的身影。 祁安华衣衫半解,正将姜夏压在身下,两人皆是面色潮红,显然已经情动不已。 第七十章 捉奸 方才还杀气腾腾的场面瞬间凝固。 弓箭手尴尬地放下长弓,侍卫们默默收刀入鞘。 拎着棒槌的洗衣嬷嬷突然僵住,老脸涨得通红:“这、这哪是刺客……” 站在后面的年轻小厮们面面相觑,既尴尬又好奇,有几个甚至忍不住踮脚张望。 年长的仆妇们则露出震惊和鄙夷的神色,窃窃私语起来。 “天爷啊,世子居然……” “那瞧着像是姜姑娘?平日里装得跟个贞洁烈女似的,没想到……” “这成何体统!” 几位别府管事更是惊得张大了嘴。 他们不过是来送个礼,竟撞上这等丑事! 其中一位穿着孔雀补子的老管事脸色微妙,低声对身旁人道:“这……咱们是不是该回避?” 另一人却忍不住伸长脖子往里瞧,啧啧摇头:“再看看嘛,没想到这永安侯府世子竟如此荒唐。” 【我的天哪,怎么来这么多人?】 【夏夏快别亲了,这回是真的社死了!】 “啊——”蓦然听见声响,姜夏发出一声尖叫,慌乱地扯过被子遮掩身体。 她发髻散乱,露出颈间一枚鲜红的吻痕。 祁安华醉眼朦胧地抬头,待看清门口黑压压的人群时,顿时酒醒了大半:“你们……” 他下意识地抓起外袍披上,却因为慌乱几次都没系好衣带。 【容姝来干嘛?不会是故意的吧?】 【我真服了,男女主好不容易亲密一回,都被她给破坏了。】 【我看女配就是嫉妒女主能跟男主亲密,她却守了三年活寡!】 容姝站在人群最前方,日光下她的身形犹如一片纸,摇摇欲坠,脸色苍白,眼底的悲痛却不及眼底。 这场捉贼大戏,终究是捉住了更不堪的脏东西。 如今场面混乱一片,容姝却是红着眼眶上前一步,说话的声音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世子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竟做出这等白日宣淫的龌龊事来。若传出去,不知外人要如何笑话侯府门风。” 祁安华犹如被一盆冷水狠狠浇了头,看着容姝眼中的讥讽,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脑袋懵成了一片,被姜夏一扯,只能识将姜夏往怀里护了护,强作镇定道:“我与夏夏情投意合,本就要向父亲禀明。今日虽有些失礼,但我自会对她负责。”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能承认和旁人合奸。 他想着竟挺直了腰背,“我会娶夏夏为妻!我们早就私定终身了!” 容姝的脸色,霎那间变得惨白,令祁安华心被狠狠一揪。 “我……” 可容姝根本就容不得她辩解,她安排的人已经混在仆从中开口。 “世子这压根就没把少夫人放在眼里啊。” “这姜姑娘不是说把世子当作恩人吗?” “作孽啊,居然趁少夫人不在勾引世子……” 姜夏瑟缩在祁安华身后,发髻散乱,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 她咬着唇,眼中噙着泪,却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朝容姝投去一抹得意的目光。 容姝冷眼看她,硬是把她的挑衅逼了回去。 她缓步上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姜夏的心尖上。 面对众人,她却像是经历了重大的打击,才慎重开的口。 “诸位都看见了,是世子不守礼法在先。”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院中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 随后缓缓环视四周,目光在每一张震惊的面孔上掠过,最后停在祁安华脸上。 祁安华面色潮红,下意识地挡在姜夏面前,却在接触到容姝目光时猛地一颤。 只见容姝一字一顿道,“今日之事,还请大家做个见证。” “我要与祁安华和离。” 【太好了,终于要和离了!】 【和什么离啊,说出去多没面子,应该直接把女配休了才对!】 “胡闹!” 话音刚落,一声厉喝从人群后方传来。 老侯爷身着绛紫官服,显然是刚下朝归来。 他拨开人群大步走来,“容氏,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 话音戛然而止。 老侯爷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 祁安华衣襟大敞,露出大片胸膛。 再往后看,姜夏裹着锦被,露出半截光滑的肩头。 老侯爷的脸色瞬间铁青,太阳穴上青筋暴起。 “逆子!”老侯爷猛地扬起手中玉笏,却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 他胸膛剧烈起伏,指节捏得发白:“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竟敢……” 他忽然转向容姝,语气陡然缓和:“容氏,这事定有误会,安华定是酒后失态,你且消消气……” 容姝纹丝不动地站着,“侯爷明鉴,世子方才亲口承认要与姜姑娘长相厮守。” 她忽然从袖中掏出一封早已备好的信笺,“这是和离书,请侯爷过目。” 【我去,原来女配早就算好了,好恶毒好有心机的女人!】 【别接啊,当场回她一封休书!】 老侯爷接过信笺的手微微发抖。 他飞快扫过纸上工整的字迹,这分明是早有准备! 余光瞥见儿子还在护着那个乡野女子,而四周奴仆们的眼神已经变了味。 他捏着和离书的手指慢慢捏紧,眼底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 容将军在边关手握重兵,朝中影响力不容小觑,若此时与容家撕破脸…… 随后他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声音道:“容氏,此事确实是安华对不住你。只是和离事关重大,不如等你父亲从边关回京后,我们两家长辈再从长计议?” 容姝垂眸不语,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院中顿时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枝头的沙沙声。 “侯爷这是要拖着少夫人不成?”一个胆大的婆子小声嘀咕。 “就是,世子做出这等丑事,还要少夫人忍气吞声……”另一个丫鬟接话道。 这些窃窃私语在寂静的院落里格外清晰,一字不落地钻进了老侯爷的耳朵。 他脸色骤然阴沉,猛地转身怒喝:“放肆!主子们议事,哪有你们插嘴的份!都给本侯退下!” 奴仆们吓得纷纷低头,却没人挪动脚步。 几个胆大的甚至偷偷抬眼看向容姝,眼中满是同情。 这三年来,少夫人待下宽厚,从不苛责,府中下人无不敬重。 如今见她受此大辱,不少人心中已对世子生出不满。 老侯爷胸口剧烈起伏,官服上的云纹刺绣都跟着抖动。 他强压下怒火,转向容姝时又换上和蔼神色:“容氏,你看这事……” 第七十一章 离府 “侯爷说得有理。”容姝突然开口,声音清冷,“那就等我父亲回京再议。” 行啊,他们不想那么轻松的和离,那她不妨就把事情闹得再大点。 这么倒是感觉挺解气的。 她抬眼直视老侯爷,话锋突然一转:“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搬回将军府小住。” 【太好了,赶紧滚,别在男女主面前碍眼。】 【滚滚滚,别再回来了!】 老侯爷眼皮猛地一跳。 将军府如今虽然只有几个老仆守着,但到底是容家的宅邸。 若容姝回去,这事就等于昭告天下了…… “这……”老侯爷捻着胡须,余光瞥见儿子还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姜夏那乡野村妇更是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四周奴仆们的目光如芒在背,他咬了咬牙:“也好,让你静静心。等容将军回京,我们……” “多谢侯爷体谅。”容姝干脆利落地福了福身,转身对绿盈道:“去收拾细软,今日就回府。” 祁安华突然挣扎着站起来:“父亲!她就这么走了,外人会怎么想?我们侯府……” “闭嘴!”老侯爷厉声呵斥,“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他转向管家,正欲说些什么,一抬眼,竟见几位别府管事也在人群中,顿时脸色铁青。 他强压怒火,快步上前,勉强挤出一丝笑,拱手道:“诸位今日来府上,可是有事?” 那几位管事见老侯爷亲自来了,面上讪讪,连忙行礼:“侯爷,我等是奉家主之命来送贺礼的,不想……” 老侯爷额角青筋直跳,勉强维持着体面,沉声道:“今日府上有些家务事,不便招待诸位,改日老夫再登门致歉。” 管事们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头:“侯爷客气了,我等这就告辞。” 老侯爷又压低声音补了一句:“今日之事,还望诸位……” 管事们立刻会意,连连摆手:“侯爷放心,我等什么都没看见。” 可转身时,几人却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嘴角微翘,显然已打定主意回去后好好“分享”今日所见。 老侯爷看着他们的背影,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 转头看向管家,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把世子押去祠堂跪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起来!那个乡野村妇……” 他嫌恶地扫了眼姜夏,“先关进柴房!” 听到这话,容姝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她从容地整理了下衣袖,对老侯爷轻声道:“侯爷保重,容姝告退。” 转身时,她听见身后传来姜夏凄厉的哭喊:“世子救我!” 以及祁安华慌乱的辩解:“父亲,儿子是真心……” 老侯爷的怒吼截断了所有声音:“拖下去!” 【凭什么这么对我们夏夏,你个糟老头子,存心跟夏夏过不去吧?】 【额……其实女主这种行为在古代应该要被浸猪笼了……】 【前面的到底站哪边啊,不帮夏夏就算了,还说风凉话!】 【编剧写的什么破剧情,男女主明明两情相悦,还要搞得像被捉奸一样。】 走出院门时,绿盈小跑着追上来,眼睛亮晶晶的:“小姐,咱们真今天就回去?” 容姝望着远处湛蓝的天空,长舒一口气:“自然。” 她压低声音道:“让紫云先去将军府打点,至于我们带来侯府的东西……” 她眸中闪过一丝锐利,“你亲自去库房核对,一件都不能少!” 绿盈会意地点头,看向容姝的目光满是心疼。 这三年来,小姐陪嫁来的珍贵物件不知被侯府中人明里暗里顺走了多少,如今总算能讨回来了。 就在祁安华和姜夏被几个粗使婆子押着往外走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住手!都给我住手!” 侯夫人吕氏带着几个贴身丫鬟匆匆赶来,鬓发微乱,显然是听到消息后一路小跑过来的。 她一眼就看见儿子被两个家丁架着胳膊往外拖,衣衫不整,面色惨白,顿时心疼得眼眶发红。 “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敢这样对待世子!”吕氏厉声呵斥,上前一把推开家丁,将祁安华护在身后。 老侯爷眉头紧锁,沉声道:“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吕氏转身看向丈夫,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侯爷,妾身已经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安华是有错,可容姝就真的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她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前些日子她跟男人私奔,如今灰溜溜地跑回来,谁知道是不是被那野男人抛弃了,又想来攀附我们侯府?” 【就是,侯夫人这说的才是公道话。】 【如果非要罚男女主,那就公平一点,连带着女配一起罚了,反正她也是个不守妇道的贱人。】 【???前面的在说什么?前几集你没看吗,女配明明是去北域帮忙御敌啊,又没有出轨。】 【我不管,男女主在受苦,她也别想好过!】 “住口!”老侯爷猛地一甩袖,脸色阴沉得可怕,“没有真凭实据的事情,你也敢乱说?” 他压低声音,咬牙道:“容将军马上就要回京了,若是让他知道侯府不仅亏待他女儿,还这般污蔑她,这门婚事就彻底完了!” 吕氏被丈夫的气势震住,一时语塞,但看着儿子狼狈的模样,又忍不住道:“可安华毕竟是我们的儿子,难道真要为了一个容姝,让他受这样的委屈?” 她凑近老侯爷,声音放软:“侯爷,容姝已经走了,在那些下人面前做做样子也就罢了,何必真的罚他?” 老侯爷眉头紧皱,目光扫过四周。 院外围观的下人们虽然低着头,但耳朵都竖得老高,显然在偷听。 他冷哼一声,压低声音道:“我当着全府下人的面说了要罚他,若是出尔反尔,日后这侯府还有何威严可言?” 吕氏眼珠一转,连忙道:“可科考在即,若安华因此伤了身子,耽误了前程,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老侯爷的软肋。 他沉吟片刻,终于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罢了,先把他送回房,让大夫看看。至于那个姜氏……” 他厌恶地瞥了一眼被婆子按住的姜夏,“你自行处理吧!” 说罢,他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第七十二章 算账 老侯爷一走,祁安华才在下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来。 “世子!” 姜夏被婆子押着,衣襟凌乱,楚楚可怜地望向他。 祁安华下意识想起在房中的一切,自认为愧对于她,踉跄着上前一把推开旁边的婆子,把姜夏扶了起来。 “夏夏,你没事吧?”他心疼地替她拢了拢散乱的衣襟。 姜夏眼眶含泪,柔弱地靠在他怀里,低声道:“世子,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祁安华见她这副模样,更是怜惜。 “你别这样想,是我醉酒误了事,才害得你……” 正说着,余光瞥见那几个婆子像看笑话般上下打量着自己,顿时恼羞成怒。 “还不滚出去!” 婆子们面面相觑,只得低头退了出去。 吕氏见儿子这般维护姜夏,眉头微皱,但终究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安华,你先带她去屋里歇着,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祁安华抿了抿唇,低声道:“母亲,夏夏是无辜的,是我……对不起她,您别为难她。” 吕氏此时正心烦意乱,敷衍地摆摆手:“行了,我自有分寸,你先去休息吧。” “是。”祁安华朝母亲行了一礼,随后扶着姜夏进了内室。 刚关上门,姜夏便扑进他怀里,眼泪簌簌落下。 “世子……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她声音哽咽,肩膀微微发抖,“那些婆子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 祁安华心疼地将她搂紧,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发丝,低声道:“别怕,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姜夏抬起泪眼,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可是容姐姐她、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分明是要置我于死地……” 提到容姝,祁安华眼神一冷,心底涌起一股怨愤。 她怎么可以这般不顾他的颜面,带着府中下人闯进来看他的笑话? 难道容姝真的连夫妻之情都不顾了,要彻底离开他吗? 思及此,祁安华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下。 姜夏靠在他胸前,指尖轻轻攥住他的衣襟,小声道:“世子,我……我是不是真的不该留在你身边?” “胡说什么!”祁安华握住她的手,“你我既已发生肌肤之亲,我定然不会弃你于不顾!”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 姜夏垂下眼睫,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声音却更加柔软:“可容姐姐是将军之女,我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怎么比得过她……” “你何须跟她比?” 祁安华下意识反驳。 又想起容姝今日的所作所为,不由得怒从中来,语气越发坚定,“她不过……不过是个粗鄙武夫的女儿,哪及得上你温婉可人?你放心,等父亲气消了,我定会给你一个名分。” 姜夏眼中泪光盈盈,仰头看他:“世子待我这样好,我……我便是死也甘心了。” 祁安华垂眸看她,方才肌肤之亲时的心动再度涌上来,鬼使神差间吻了吻她的额头:“别说傻话,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吕氏出了祁安华的院子,带着丫鬟婆子往前厅走去。 “这容氏太不可理喻了,你去寻几个厉害的婆子过来。” “我如今还是她的婆母,就有资格教训她!” “是!” 吕氏身旁一个婆子匆匆往后院走去。 她则是抿着唇,脸上还压着火。 去往前厅要经过一处长廊,吕氏远远地望见几个奴仆搬着箱笼往外走。 有的抬着木箱,有的抱着锦盒,甚至还有人小心翼翼地搬着茶具。 吕氏眉头一皱,拦住一个丫鬟:“你们在做什么?” 丫鬟战战兢兢地行礼:“回夫人,少夫人命我们把她的嫁妆清点好,送回将军府。” 吕氏脸色一沉,冷笑道:“她倒是心急,生怕侯府贪了她的东西不成?” 身旁另一个婆子附和道:“可不是嘛,少夫人也太小家子气了,咱们侯府什么好东西没有,还稀罕她那点嫁妆?” 吕氏冷哼一声:“走,去前厅看看。” 可当她踏入前厅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原本摆满珍玩的前厅几乎被搬空,墙上挂的字画没了,桌上的紫檀木茶具不见了,连那扇价值千金的苏绣屏风也消失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架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吕氏声音陡然拔高。 一个管事匆匆跑过来,擦着汗道:“夫人,少夫人说这些都是她陪嫁来的,如今要带走,一件不留……” 吕氏气得脸色铁青:“胡说!那套紫檀茶具明明是侯府的!” 管事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少夫人说,那是她父亲从西域带回来的,当初送来时,侯爷可是亲眼看到的……” 吕氏胸口剧烈起伏,指着空荡荡的厅堂:“那屏风呢?那屏风总不是她的吧?” 管事咽了咽口水:“屏风……是少夫人用私房钱买的,账本上记着呢……” 吕氏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 她这才意识到,侯府里值钱的东西,竟有一大半都跟容氏有关! 不是她的嫁妆,就是她用私房添置的。 如今她一走,侯府竟像是被抄了家一般! “反了!真是反了!”吕氏咬牙切齿,“去,给我拦住他们!一件都不准搬走!” 管事苦着脸:“可、可少夫人手里有嫁妆单子,侯爷之前也说过,她的东西随她处置……” 吕氏气得浑身发抖,正想再骂,忽听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夫人!不好了!”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少夫人派人去库房,把咱们府上的地契和账本都翻出来了!” 吕氏脸色骤变:“什么?”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提起裙摆就往外冲。 容氏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她还想把侯府的家底都掏空? 凉亭内,容姝端坐在石凳上,纤细的手指在算盘珠间翻飞。 阳光透过枝叶间隙洒在她的裙裾上,映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石桌上堆着的账簿已被翻过大半,地契文书整齐地码放在一侧。 “小姐,您看这个。”绿盈将一张泛黄的地契推到容姝面前,指尖点着某处墨迹,“三年前世子为了打点关系,把西山的庄子贱卖了。后来您知道那是避暑的好去处,特意多花了三成银子赎回来的。” 容姝拨算盘的手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地契上。 纸张边缘已经有些卷曲,但上面“祁安华”三个字依旧清晰可见。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不难办,回头找府衙的人对一下账,把名字改回来便是。” 第七十三章 规矩 算珠碰撞声再次响起,容姝垂眸继续核对着账簿。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婆子们尖利的呵斥。 “小姐,是侯夫人的声音。”绿盈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地契,“听着像是带了不少人……” 容姝头也不抬,指尖轻轻翻过一页账册:“不必理会,你继续算。” 纸张掠过,而她的目光却在某行字迹上凝住。 那是她陪嫁清单上记载的十二套珠钗首饰,去年被吕氏以“代为保管”为由拿走后,就再也没见过。 “等等。”容姝突然合上账簿,眼底闪过一丝锐光,“她来得正好。” 随后缓缓起身,对绿盈道:“你继续清算,白芷随我去开门。” “是!” 白芷跟随在她身后缓步上前。 院门外,吕氏久久未听见动静,气得绞着帕子,朝那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喝道。 “给我把门撞开!” 四个婆子对视一眼,合力朝前撞去,而吕氏紧随其后。 “吱呀”一声,门突然开了。 四个婆子没刹住,猛地摔在开门的白芷面前。 而吕氏一个踉跄,险些扑进来。 她发髻上的青鸾步摇因为疾走而歪斜,此刻正扶着门框喘气。 见到容姝,她强压着喘息,端着侯夫人的架子。 随后冷眼扫过凉亭里堆满的账簿和地契,眼底怒火更盛:“容氏!你搬空前厅不说,现在连库房都敢动,是想造反吗?!” 容姝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唇角含笑:“侯夫人这话从何说起?我不过是取回自己的东西罢了。” 吕氏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她厉声道:“你的东西?侯府养你三年,你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侯府的?如今竟敢倒打一耙!” 容姝轻笑一声,缓步走下石阶。 “侯夫人怕是忘了,我嫁入侯府时,陪嫁的庄子、铺子、金银首饰,足够养十个侯府。” 她一步一步朝吕氏逼近,“这三年,侯府中馈亏空,是我拿私银填补,世子打点关系,是我变卖嫁妆替他周旋。如今我要走了,自然要一笔一笔算清楚。” 最后站定在吕氏面前,睥睨着她,缓缓道,“真要论起来,也是我养了侯府三年,侯夫人吃我的用我的,如今还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吕氏顿时恼羞成怒,保养得宜的面容扭曲起来,额角青筋暴起。 她颤抖着手指向容姝,“容氏,你的眼里还有没有尊卑了?” “尊卑?”容姝红唇微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讽,“我自然懂得尊卑。只是这‘尊’,也要看对方是否值得。对待品格高尚、行事磊落的长辈,我自当执礼甚恭,敬之重之。” 她话语一顿,目光陡然锐利如刀锋,直直劈向吕氏,一字一句道:“可对于那些品格低劣、贪得无厌、只知吸食媳妇血肉的‘长辈’,自然不配得到我的半分好脸色。” “你!你骂我品格低劣?”吕氏瞬间听懂了容姝的弦外之音,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从未有人敢如此指着鼻子骂她! “反了!彻底反了!”吕氏尖声嘶吼,仅存的理智也崩断了,猛地指向身后那几个早已跃跃欲试的粗壮婆子,“你们都是死的吗?!给我上!好好教教她什么是侯府的规矩!什么是尊卑伦常!” 那几个婆子得了主子的命令,又见容姝主仆不过两人,胆气顿时壮了起来。 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眼神凶悍的婆子仗着身强力壮,狞笑一声便撸起袖子,恶狠狠地朝容姝扑来。 “少夫人,得罪了!”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庭院。 那婆子脸上横肉还维持着狰狞的表情,整个人却已经被容姝的巴掌扇倒在地。 她不可置信地摸着迅速肿起的左脸,嘴角渗出血丝。 几乎在同一时刻,守在容姝身侧的白芷也动了! 她身形闪动,行事敏捷,不过几个来回就把另外几个扑上来的婆子制住。 转眼间,吕氏带来的人倒了一地,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场面瞬间逆转! 院门处,只剩下脸色惨白如纸、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的吕氏。 她惊恐地看着哀嚎不已的下人,再看向眼前一步步朝她逼近的容姝,一股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 “你、你……你想干什么?”吕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再不见半分刚才的嚣张跋扈。 她盯着容姝冷冽的眉眼,吓得连连后退,脚下的步子虚浮凌乱,差点被自己的裙摆绊倒。 “我……我可是堂堂侯夫人!是朝廷诰命!你……你这个贱妇!你敢动我一下试试!侯爷……侯爷不会放过你!” 容姝在她面前一步之外停下脚步。 看到吕氏这副外强中干的模样,她的眼底掠过一丝戏谑。 她自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打一个诰命夫人,给自己惹来没必要的麻烦。 但吕氏欺人太甚,不吓她一吓,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容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试试?”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目光锐利地钉在吕氏惊惶的眼中,“好啊……” 话音未落,她猛地抬起右手,朝着吕氏那张惊恐万状的脸就探了过去! “啊!” 吕氏凄厉的尖叫声瞬间划破长空,方才容姝一巴掌扇倒一个婆子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极度的恐惧让她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噗通”一声,竟是直接跪倒在容姝面前。 而容姝探出的手并未落下,反而迅捷地从吕氏那歪斜散乱的发髻间掠过。 只听见轻微的“哒”一声轻响,那支吕氏最为看重且今日一直戴着以示威仪的步摇,已被容姝稳稳地拔了下来,握在掌心。 失去了步摇的固定,吕氏满头精心梳理的乌发如同黑色的瀑布般轰然散落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往日里那位高贵典雅的侯夫人如今狼狈不堪,状若疯妇。 料想中的巴掌没有扇来,吕氏猝不及防地抬头,散乱的发丝间露出她眼中的惊骇、羞愤和茫然。 容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目光扫过她抵着地面的膝盖,“没想到侯夫人会行此大礼,既如此,我便受侯夫人一拜吧。” 第七十四章 脸面 吕氏还怔在原地,听到这话,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从脚底直冲头顶。 她保养得宜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几个婆子慌忙上前搀扶她,吕氏双腿发软,几乎是被半拖半抱地架了起来。 她刚一站稳,就听见周围传来窃窃私语。 几个洒扫的丫鬟正躲在廊柱后指指点点,有几个胆大的小厮甚至捂嘴偷笑。 “看什么看!都给我滚!”吕氏尖声呵斥。 下人们慌忙低下头,脚步匆匆地溜走,可那背后传来的窸窣议论声,却像无数根小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背上。 里子面子,全没了! 吕氏手忙脚乱地捋着散乱的头发,指尖触到空荡荡的发间,才想起那支青鸾步摇还在容姝手里。 那是她最爱的一支步摇,金累丝的鸾鸟衔着明珠,走动时叮咚作响,衬得她气度雍容,每次赴宴都要戴着。 “容氏!你把步摇还我!”吕氏伸出手,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那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拿走!” 容姝捏着步摇,指尖轻轻拨弄着上面的明珠,那珠子在日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侯夫人倒真会贼喊捉贼。” “这步摇分明是我的嫁妆,去年你瞧上后,以‘代为保管’为由拿走,怎么如今倒成了你的东西?” 【女配这么斤斤计较干什么?】 【是啊,一个步摇而已,没必要这么过分。】 吕氏脸色骤变,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日她见容姝戴着这支步摇来请安,一眼便相中了这精巧的工艺。 她随口编了个理由,说新媳妇的首饰太过招摇,要替她保管些时日。 戴了这一年,日日摩挲,竟真的忘了它原本的主人是谁。 “你……”吕氏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容姝那双清明锐利的眼睛看得心头发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容姝不再看她,转头对身侧的白芷道:“我记得,还有不少首饰被侯夫人‘替我收着’了,你随我去取回来。” “是,小姐。”白芷应声,目光扫过吕氏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 容姝说完,便转身朝院外走去。 吕氏眼睁睁看着她们朝着自己的院落方向走去,心头猛地一紧。 那些首饰,哪一件不是她平日里爱不释手的? 尤其是那套点翠头面,孔雀蓝的翠羽鲜亮得像是要滴下来,每次戴出去都能引得一众贵妇侧目。 “拦住她们!你们快拦住她们!”吕氏挣脱开婆子的搀扶,也顾不上腿软,跌跌撞撞地就往前追。 可方才被容姝那一吓,她腿肚子早就软了,没追两步,脚下一个趔趄,“哎哟”一声摔在地上。 “夫人!” 周围的婆子们顿时慌了神,尖叫着扑过去扶她。 那些原本远远看着热闹的下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三三两两地围拢过来。 有的想上前帮忙,有的却只是站在原地探头探脑,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 吕氏趴在地上,手肘磕在坚硬的石板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容姝听到身后的动静,脚步微顿,回过头来。 阳光落在她脸上,映得她眉梢眼角都带着几分清冷的笑意。 一声轻笑从她唇边溢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吕氏耳中。 吕氏气得涨红了脸,好不容易被婆子们拽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容姝的背影尖叫:“快!快追上去!别让她进我的院子!那些首饰要是被她拿走了,我饶不了你们!” 婆子们面面相觑,一边要扶着浑身发软的吕氏,一边又不敢真的去拦容姝,只能急得原地打转。 吕氏见她们不动,气得推了身边一个婆子一把:“废物!我自己去!” 她甩开婆子的手,捂着发疼的膝盖往前跑,心里火烧火燎的。 再过三日,就是定南侯府的赏花宴,京中稍有头脸的贵妇都会去。 她自己那点首饰,不是样式旧了,就是宝石成色不足,哪拿得出手? 这些年全靠着从容姝那里“借”来的宝贝撑场面,才能在那些夫人小姐面前抬得起头。 若是容姝把这些首饰都拿走了,她到了宴上,岂不是要被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妇们笑话? 到时候别说攀比,怕是连座位都要被排在末席! “快!拦住她!一定要拦住她!”吕氏嘶声喊着,不顾形象地往前冲,裙摆扫过地面,又沾了不少泥污。 可腿软得厉害,跑两步就踉跄一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容姝的背影越来越远,离自己那间堆满“宝贝”的内室,不过十几步远了。 就在吕氏跌跌撞撞往前追时,旁边书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 老侯爷皱着眉头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册。 “吵吵嚷嚷的,还有没有规矩……”他话说到一半,猛然看见吕氏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模样,顿时脸色铁青,“你这是做什么?堂堂侯夫人,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吕氏闻声抬头,看到丈夫那张铁青的脸,先是瑟缩了一下,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扑到老侯爷面前。 “侯爷!你快管管容氏!” 她指着容姝的背影,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容氏不仅搬空了府里的东西,现在还要抢我的首饰!” 老侯爷眉头皱得更紧,下意识地看向内室方向:“容氏不是这般荒谬之人,到底怎么回事?” “您亲眼去看看就知道了!”吕氏拽着老侯爷就往内室走,脚步急促得险些又被自己的裙摆绊倒。 刚推开雕花木门,就听见白芷一声惊呼:“小姐,这翡翠镯子……裂了!” 容姝闻言转身接过镯子。 只见那通透如水的翡翠上,一道刺眼的裂纹从中间贯穿。 她指尖轻轻抚过裂痕,眼神陡然冷了下来。 这时,门外传来动静,她侧目望去,目光扫过门口的侯爷和吕氏,眼底带着一丝冷冽的讥诮。 “侯爷来得正好,不妨评评理。” “侯夫人霸占我的嫁妆首饰也就罢了,如今竟把东西损坏成这样,这笔账该怎么算?” 第七十五章 离府 老侯爷闻言一怔,锐利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怎么回事?不是说容氏抢你的东西吗?” 吕氏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手指绞着衣袖上的绣花,眼神飘忽不定。 “这、这是……”她支支吾吾,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老侯爷见她这副模样,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他脸色铁青,压低声音斥道:“你堂堂侯夫人,竟做出这等偷拿小辈首饰的龌龊事?” 吕氏被训得抬不起头,却仍不死心,小声嘟囔:“我、我也是为了侯府体面……那些宴会总得有几件像样的首饰……” “够了!”老侯爷厉声打断,转向容姝时,语气缓和了几分,“容氏,这事确实是吕氏不对。损坏的首饰,侯府按原价赔偿给你,如何?” 吕氏一听就急了:“侯爷!府里账上……” “闭嘴!”老侯爷一个眼刀甩过去,吕氏立刻噤若寒蝉。 他转向容姝时,又恢复了那副威严中带着几分客气的神态,“你觉得如何?” 容姝将断裂的玉镯轻轻放回锦盒,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侯爷开口,容姝自当遵从。只是……” 她目光扫过满室的首饰,“还请侯爷派个账房先生来,当场清点估价。” 老侯爷嘴角抽了抽,但为了维持体面,还是点头应下:“应该的。” 很快,账房先生战战兢兢地赶来。 当他报出那对翡翠镯子的价格时,吕氏差点晕过去。 这足足抵得上侯府半年的开销啊! 她捂着心口,声音都变了调,“怎么会这么贵?” 容姝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票据:“这是三年前在珍宝斋的购买凭证,比账房估的价还要高上两成,侯夫人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查证。” 老侯爷看着票据上明晃晃的印章,脸色越发难看。 他狠狠瞪了吕氏一眼,对账房沉声道:“照价赔偿!” 吕氏急得直拽老侯爷的袖子:“侯爷,不行啊!” “住口!”老侯爷甩开她的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难道要让人说我侯府连儿媳的嫁妆都贪?” 【别赔啊,赔了那么多钱侯府就真的得喝西北风了!】 【贪就贪了呗,容姝又能拿你们怎么样?】 账房也面露难色:“侯爷,账上现银不多了。” “不够就去钱庄取!”老侯爷厉声道。 【我去,这老侯爷是脑子秀逗了吧?】 【我真服了,这两个老东西都在给男女主拖后腿。】 账房不敢再多言,匆匆退下。 容姝瞥了他们一眼,将首饰一件件收进锦盒,动作优雅从容。 当她拿起最后一支金凤衔珠钗时,吕氏的眼睛都直了。 那是她准备在后日赏花宴上戴的! 吕氏急得直跺脚,却被老侯爷一个眼刀制止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容姝让白芷将所有首饰重新装箱,连一颗珠子都没留下。 不多时,账房便取钱回来了。 容姝接过账房送来的银票,仔细看了看,然后对着老侯爷福了福身:“多谢侯爷主持公道,容姝告辞。” 说罢,她转身带着白芷,提着沉甸甸的首饰箱,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内室,自始至终没再看吕氏一眼。 待脚步声远去,吕氏终于忍不住哭嚎起来:“我的首饰啊!后日的赏花宴可怎么办?” “你还有脸哭!”老侯爷一把将书册摔在桌上,“如今全府上下都在看笑话!” 吕氏瘫坐在椅子上,咬牙切齿地盯着门口:“这个小贱人,我绝不会让她好过!” 老侯爷冷冷瞥她一眼:“你最好安分些,容将军不日就要回京,若让他知道……” 话未说完,但吕氏已经打了个寒颤。 她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妆台,想到后日要在众贵妇面前丢脸,恨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容姝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天色已近黄昏。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而挺拔。 她站在院中环视一周,目光从那些熟悉的物件上缓缓掠过,每一件都承载着这三年的记忆。 “小姐,都清点好了。”绿盈捧着厚厚的嫁妆单子走过来,眼圈还有些发红,“除了被损坏的那对翡翠镯子,其余的都找回来了。” 容姝接过单子,指尖轻轻抚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 这是父亲在她出嫁前,亲自带着管家一笔一划记下的。 她还能想起当时父亲严肃的面容:“姝儿,这些都是你的底气,一件都不能少。” 既是如此,她自当完完整整地带回去。 “紫云呢?”容姝合上单子问道。 “已经去将军府叫人了。”白芷端来一盏热茶,“小姐先歇歇,这一整日都没顾上喝口水。” 容姝接过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清冷的眉眼。 她小抿一口,茶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刚放下茶盏,院外就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紫云带着十几个身着藏青色短打的壮实家丁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腰板笔直的老者。 “忠叔。”容姝眼中终于浮现出一丝真切的笑意。 容忠快步上前,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心疼:“大小姐受苦了,老奴特来接您回府。” 他转身对家丁们一挥手:“都仔细着点,小姐的东西一件都不能落下!” 家丁们齐声应是,立刻有条不紊地开始搬运。 他们动作麻利,每一件器物都用软布仔细包裹,再小心翼翼地装入特制的木箱中。 “小姐,该走了。”紫云捧着一个锦盒走过来,里面装着容姝平日最爱的几本书籍。 容姝点点头,最后环视了一圈这个住了三年的院子。 墙角那株她亲手栽下的梅花已经抽出了新芽,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她收回目光,转身朝大门走去,裙裾拂过石阶,没有一丝留恋。 侯府正门外,十辆马车整齐地排成一列。 最前面那辆格外华丽,车檐四角挂着鎏金铃铛,车帘上用金线绣着花纹。 后面九辆是货运马车,车厢宽大,车夫都是将军府带来的精壮汉子,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侯府下人搬箱子。 第七十六章 回家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这是怎么了?侯府少夫人要出远门?”一个挎着菜篮的妇人小声问道。 她身旁的小厮打扮的年轻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今早去永安侯府送东西,可瞧见了好大一场戏!那侯府世子大白天的跟个女子在房里厮混,被少夫人当场捉住!” “天爷啊!”妇人惊呼一声,立刻引来更多好奇的目光,“所以这是……” “和离呗!”另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撇嘴道,“少夫人可是容将军的掌上明珠,哪受得了这种气?这不,带着嫁妆回娘家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像一阵风似的在人群中扩散。 有人摇头感叹侯府门风败坏,有人同情容姝遭遇,更有人已经开始打听那姜夏的来历。 “听说是个乡下来的,在侯府借住好些日子了。” “装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背地里竟干这种勾当!” “啧啧,世子也是糊涂,放着容将军的女儿不要,偏喜欢这种……” 【烦死了,这群智障懂什么,他们凭什么骂夏夏?】 【哼,我们夏夏可是新时代女性,哪里是容姝这种人可以比的?】 容姝对这些议论恍若未闻,在绿盈的搀扶下优雅地登上了马车。 “大小姐先回府歇息,老奴留下照看行李。”容忠在车旁恭敬地说。 容姝微微颔首:“辛苦忠叔了。”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马车缓缓启动,容姝靠在软垫上,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当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前时,夕阳正好洒在朱红色的大门上,将那对铜狮子映得熠熠生辉。 容姝刚掀开车帘,就看见府门前齐刷刷跪了一地的仆人。 “恭迎大小姐回府!” 整齐的喊声回荡在暮色中。 容姝站在车辕上,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府邸,喉头突然有些发紧。 三年前,她就是从这扇门走出去,满怀憧憬地嫁入侯府。 如今回来,物是人非,却又恍如隔世。 “都起来吧。”容姝轻声道,在紫云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为首的嬷嬷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岁月痕迹却依旧慈和的脸。 她是容忠的妻子陈嬷嬷,打小就在将军府当差,看着容姝从蹒跚学步的稚童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此刻见着容姝,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她颤巍巍地迎上前,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握住容姝的指尖:“小姐可算回来了,老奴日日夜夜都惦记着……” 容姝望着陈嬷嬷慈爱的眼睛,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嬷嬷身子可还硬朗?腰疼的老毛病可好些了?” 陈嬷嬷抹着眼泪连连点头:“托小姐的福,都好,都好……” 她侧身引路,“晚膳都备好了,都是小姐爱吃的菜。” 容姝却摇了摇头,目光望向府中最深处那座青瓦飞檐的建筑:“不急,我先去给母亲上柱香。” 陈嬷嬷的笑容淡了些,连忙点头:“该的,该的。兰夫人要是知道您回来了,定是欢喜得很。” 穿过两道月洞门,绕过假山水池,祠堂的青瓦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肃穆。 容姝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而入。 祠堂内烛火长明,香案纤尘不染。 容姝母亲的牌位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牌位前的白瓷瓶中插着几枝新鲜的梅花,显然是今早才换的。 容姝的指尖轻轻抚过牌位上的刻字,喉头突然哽住。 七年前那个寒冬,母亲没能熬过那场风寒,永远闭上了眼睛。 那时父亲和兄长正在边疆征战,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娘……”容姝取了三炷香,在烛火上点燃,恭敬地拜了三拜,“女儿回来了。” 香烟袅袅升起,模糊了她泛红的眼眶。 “女儿没能遇见良人,与祁安华和离了。” 陈嬷嬷在一旁抹泪:“兰夫人最疼小姐,若知道此事,不知该多难过……” 容姝却轻轻笑了:“不,娘亲会夸我做得好。” 她将香插入香炉,指尖微微发颤。 “您常说,女子立世,当如寒梅傲雪,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教零落碾作尘。” “女儿做到了。” 祠堂内安静得能听见烛花爆裂的轻响。 容姝望着母亲的牌位,仿佛又看见那个总是病弱却眼神坚定的女子,在灯下教她读书写字的模样。 “女儿刚从北域回来,父兄大败北狄,都平安无恙。”容姝继续道,声音柔和了许多,“父亲不日就要回京,到时候咱们一家……” 她突然哽住,意识到这个“家”已经永远缺了一角。 陈嬷嬷见状,悄悄对丫鬟们使了个眼色。 绿盈等人会意,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只留下容姝一人在祠堂内。 烛光将容姝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墙上,孤单却挺拔。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年的经历,时而轻笑,时而哽咽,仿佛要把这些时日没说的话一次补全。 直到月亮爬上树梢,容姝才从祠堂出来。 她眼睛还有些红,但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小姐,该用膳了。”陈嬷嬷上前搀扶,心疼地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 容姝点点头,跟着陈嬷嬷穿过回廊。 夜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恍惚间让她想起小时候跟着母亲在园中赏月的情景。 转过一道回廊,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两个丫鬟的窃窃私语。 “……要我说,大小姐也太冲动了。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常有的事吗?忍一忍就过去了。” “就是啊,现在和离了,走出去还不知要被人怎么说闲话呢……” 陈嬷嬷脸色骤变,正要出声呵斥,容姝却抬手制止了她。 两个丫鬟浑然不觉,还在继续:“听说那姜姑娘就是个乡下丫头,哪比得上咱们大小姐?世子真是瞎了眼……” “嘘,小点声!不过话说回来,大小姐这么一闹,今后再想说亲可就难了……” 陈嬷嬷再也忍不住,厉声喝道:“放肆!” 假山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走出来,一见是容姝和陈嬷嬷,顿时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第七十七章 落魄 “大小姐饶命!嬷嬷饶命!奴婢们再也不敢了!”两人磕头如捣蒜,声音都带了哭腔。 陈嬷嬷气得浑身发抖:“好大的胆子!大小姐刚回府就敢在背后嚼舌根!老奴这就叫人牙子来,把你们发卖了去!” “嬷嬷饶命!小姐饶命!”两个丫鬟吓得直磕头,其中一个已经哭了出来。 容姝静静地看着她们,忽然开口:“你们觉得,和离不好?” 两个丫鬟抖得更厉害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容姝蹲下身,平视着她们:“抬起头来。” 两个丫鬟哆哆嗦嗦地抬头,正对上容姝平静的目光。 “女子活在世上,不是为了忍气吞声的。”容姝声音不疾不徐,“面子是给别人看的,日子是自己过的。若为了别人的眼光委屈自己,那才是真傻。”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下去吧,以后莫要再议论主子的事。” 两个丫鬟如蒙大赦,连连磕头:“多谢小姐开恩!奴婢再也不敢了!” 看着她们仓皇离去的背影,陈嬷嬷叹了口气:“小姐心太善了。这些新来的丫头不守规矩,就该好好教训。” 容姝摇摇头:“她们只是不懂罢了。” 她望向夜空中的明月,继续往前走去,“总有一天,她们会明白的。” 将军府的花厅内,烛火通明。 八仙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八宝鸭色泽金黄,芙蓉羹清香扑鼻,还有容姝最爱的糖醋藕盒和翡翠虾仁。 容姝看着满桌佳肴,唇角微扬:“这么多,我一个人如何吃得完?” 陈嬷嬷笑着布菜:“小姐这些年在外头,定是没吃好。老奴特意让厨房多做了些,小姐尝尝可还合口味?” 容姝夹了一筷子芙蓉羹,熟悉的味道让她眼眶微热。 她环顾四周,对站在一旁的绿盈等人招招手:“都坐下一起吃吧。”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陈嬷嬷连忙道:“这不合规矩……” “在咱们自己府里,讲什么规矩?”容姝笑着打断她,“这些年你们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今日就当是庆贺我们重获自由。” 正说着,容忠风尘仆仆地走进来:“大小姐,行李都安置好了。” “忠叔来得正好。”容姝示意他入座,“一起用膳吧。” 容忠还要推辞,陈嬷嬷已经拉着他坐下:“小姐一片心意,咱们就别推辞了。” 众人围坐一桌,其乐融融。 容忠说起将军府这些年的变化,陈嬷嬷则絮叨着容姝小时候的趣事。 绿盈给众人斟酒,紫云和白芷忙着布菜。 烛光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久违的笑容。 与此同时,永安侯府内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昏暗的厅堂里,吕氏盯着桌上干硬的饼子和一碟咸菜,忍不住抹起了眼泪:“造孽啊……” 老侯爷“啪”地放下筷子,脸色阴沉:“还不是你造的孽!若不是你贪图容氏的首饰,何至于此!” 吕氏缩了缩脖子,不敢反驳。 她偷偷瞥了一眼坐在下首的祁安华,只见儿子机械地啃着干饼,眼神飘忽,显然心不在焉。 他满脑子都是已经离开了永安侯府的容姝。 她居然真的如此狠心要弃了他吗? “安华……”吕氏心疼地唤道,“再忍忍,娘明日就把西街那几间铺子卖了,给你买些补品。” 祁安华这才回神,茫然地抬头:“什么?” “还有三日就科考了,你可得吃好些。”吕氏强打起精神,“娘再发卖几个下人,省下的银子都给你置办行头。咱们侯府现在就指望你考个功名回来翻身了。” 祁安华闻言,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他这段日子只顾着与姜夏厮混,哪里还顾得上读书?那些圣贤文章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不用了……”祁安华声音发颤,“儿子吃这个就行,还是……还是留着铺子吧。” 吕氏却一脸坚决:“那怎么行?你是侯府的希望,这次科考一定要考个状元回来!” 她眼中闪着希冀的光,“等中了状元,咱们侯府就能东山再起了!” 祁安华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手中的炊饼几乎要捏碎。 他仓皇起身:“儿子……儿子先回去温书了。” 不等父母回应,他就逃也似地离开了正厅。 回到书房,祁安华瘫坐在椅子上,双手不住地发抖。 书案上堆满了落灰的典籍,他随手翻开一本,密密麻麻的注解看得他头晕目眩。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突然想起容姝曾经每日督促他读书的场景。 那时他还嫌她烦,现在却巴不得容姝在她身边,替他排忧解难,将这厚重的书籍梳理一遍。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二更天了。 祁安华望着堆积如山的功课,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姜夏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素簪,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世子,夜深了,该歇息了。”她将汤碗放在案几上,柔声道,“我特意熬了汤,您趁热喝。” 祁安华抬头,看见姜夏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睛,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 “夏夏……”他握住姜夏的手,“你怎么来了?” 姜夏垂下眼帘,长睫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我担心世子……” 她轻轻抚平祁安华眉间的褶皱,“科考固然重要,可若熬坏了身子,岂不得不偿失?” 祁安华叹了口气:“可我落下的功课太多,以往容姝督促我学习时,安排我每日需看够五本书,可如今我却连一本都读不进去。” “容姐姐兴许是想让世子以勤补拙,可世子您天资聪颖,哪需要像那些寒门学子一般死读书?”姜夏将热汤递到他唇边,“您先歇息,明日精神好了,自然事半功倍。” 祁安华被她温言软语哄得心头发软,就着她的手喝完了热汤。 姜夏身上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让他暂时忘却了科考的烦恼。 “你说得对。”他放下书卷,“今晚先歇息,明日再读。” 接下来的两日,姜夏日日来书房相伴。 她时而红袖添香,时而素手调羹,将祁安华哄得心花怒放。 每当祁安华想翻开书卷,姜夏便以“劳逸结合”为由,拉着他赏花品茶。 二人如胶似漆,竟比新婚夫妻还要甜蜜。 第七十八章 赶考 这日清晨,容姝收到一份邀约。 母亲生前的挚友,吏部尚书的妻子刘夫人得知她将要和离的消息,特意请她去西街的清风茶楼喝茶。 茶楼雅间里,刘夫人拉着容姝的手细细端详:“好孩子,这才几日不见,怎么瘦了这许多?” 她说着便红了眼眶,“你母亲若在天有灵,见你受这般委屈……” “夫人别难过。”容姝递过帕子,笑意清浅,“如今能离开侯府,反倒是好事。” 刘夫人叹了口气,正欲再说什么,忽然目光一凝,望向窗外:“那不是吕氏吗?” 容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只见对面绸缎庄门前,吕氏正带着管家匆匆走来,神色慌张地四处张望。 那绸缎庄容姝认得,是侯府名下最值钱的产业之一。 “侯府如今揭不开锅了。”容姝轻笑出声,眼里带着几分嘲意,“她怕是来卖铺子的。” 刘夫人眼睛一亮,忽然站起身:“姝儿你先用茶,我去去就来。” 不等容姝回应,她已经风风火火地下了楼。 容姝好奇地望向窗外。 只见刘夫人摇着团扇,仪态万方地穿过街道,恰好挡在吕氏面前。 “哟,这不是永安侯夫人吗?”刘夫人的声音清亮悦耳,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刘夫人也来买布料?”吕氏强撑笑容,下意识挡在铺子门前。 刘夫人摇着团扇,目光在吕氏和管家手中的地契上扫过,故作惊讶:“侯夫人这是……要变卖铺子?” 容姝看见吕氏脸色一僵,又强装镇定地挺直腰板:“夫人说笑了,侯府产业丰厚,何至于变卖铺面?我今日是来查账的。” 她身后的管家露出诧异的神色,立刻被吕氏狠狠瞪了一眼。“是吗?”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倒是我多心了。只是近日城中传言,说贵府出了事……” 吕氏急忙打断:“都是些无稽之谈!” “哦?”刘夫人故作惊讶,“那容家小姐与世子和离一事,也是谣言了?” 周围渐渐围拢过来看热闹的路人,容姝看见吕氏的脸涨得通红,突然抬高声音。。 “什么和离?分明是那容氏不守妇道,被我儿休弃了!” 容姝轻笑一声,撑着下巴继续看。 这个吕氏还真是厚颜无耻,以为她不在场就能胡编乱造败坏她的名声吗? 只可惜,刘夫人会替她分辨事非,京城中最爱打听世家秘辛的百姓们想必也早早知晓了真相,不会轻信吕氏的谎言。 人群中立刻传来几声嗤笑。 一个穿着体面的商人忍不住道:“侯夫人这话可就不对了,我那日在侯府门口亲耳听见贵府小厮说是和离的。” “就是!”一个挎着菜篮的妇人接话,“听说世子跟一个乡下丫头厮混,被容小姐当场捉住。现在倒打一耙,真是好不要脸!”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此起彼伏。 “容将军是我朝英雄,他的女儿自然也是品行高尚的,分明是侯府理亏!” “那姜夏我见过,装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背地里不知使了什么手段……” 吕氏被当众拆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她攥紧帕子,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胡、胡说八道!你们知道什么!” 刘夫人摇着团扇,笑得意味深长:“侯夫人何必动怒?是非曲直,大家心里都有杆秤。” 吕氏终于招架不住,推开人群仓皇而逃。 刘夫人优雅地摇着团扇回到茶楼,“痛快!早该让这泼妇当众出丑了。” 容姝为刘夫人重倒了杯热茶,爽朗一笑,“多谢夫人为我出头,夫人的风采不减当年,吕氏在您面前可都黯淡无光了。” 这话把刘夫人哄得咯咯直笑,“你这孩子还是那么爱说大实话。” 另一边,回到侯府,吕氏气得摔了一套茶具。 她本想变卖铺面换些银钱给儿子买补品,如今为了面子,不仅生意没做成,反倒让侯府的笑话传得更广了。 明日就是科考的日子,儿子的前程悬在这一考,她咬了咬牙,伸手将妆盒里最后几件首饰都倒了出来。 “刘嬷嬷,”她将首饰推到面前的婆子手里,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拿去当铺,换些好米好面,再买只老母鸡炖了,给安华补补身子。” 刘嬷嬷看着那些熟悉的首饰,眼圈红了:“夫人,这可是您仅剩的……” “不过是些死物罢了,哪有儿子的前程重要?”吕氏摆摆手,指尖划过空荡荡的妆盒,“对了,定南侯府的赏花宴,你去回了吧,就说我身子不适,去不了了。” 刘嬷嬷应声退下,房间里只剩下吕氏的叹息。 次日天还未亮,鸡汤的香气就飘满了侯府。 祁安华坐在桌边,看着碗里油汪汪的鸡汤,却没什么胃口。 吕氏坐在他身边,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肉:“多吃点,一会儿才有精神答卷。” 老侯爷难得没有板着脸,端起茶杯对儿子道:“放轻松些,正常发挥就好。咱们祁家的子孙,总不会太差。” 祁安华点点头,勉强喝了口汤。 他一夜没睡好,脑子里乱糟糟的,那些读过的经文像走马灯似的转,却连一句完整的都记不起来。 “时辰不早了,该动身了。”老侯爷看了看天色。 吕氏本想亲自送儿子到考场,可昨晚气闷攻心,今早起来头晕得厉害。 她扶着桌沿站起身,趁老侯爷转身的功夫,悄悄拉过祁安华的袖子:“娘身子不适,就不送你了。让夏夏陪你去吧,她细心,能照看着你。” 祁安华眼睛一亮,他正发愁没人给自己壮胆:“夏夏也是这么说的,她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那就好。”吕氏拍了拍他的手背,眼中满是期盼,“有她在,娘放心。” 【还是别吧,最近你俩流言都传遍京城了。】 【是啊,这时候一起去不就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吗?】 侯府门口,姜夏手里提着个食盒,站在马车旁等。 见祁安华出来,她连忙迎上去,声音柔得像水:“世子,我备了些点心,饿了可以垫垫。” 祁安华接过食盒,心里暖烘烘的:“辛苦你了。”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无话。 第七十九章 倒戈 快到考场时,街上的人越来越多,马车根本过不去。 “小姐,前面堵住了。”车夫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容姝正倚在软枕上翻着新买的话本子,闻言撩开侧帘一角。 贡院门前乌泱泱的人群中,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祁安华正扶着姜夏从马车上下来,二人倒是你侬我侬。 容姝微微挑眉,顺手抓了把蜜饯。 这二人居然还敢一块儿出门? 昨日被吕氏那样一闹,祁安华和姜夏的骂名在京城中传得更响了。 更有甚者去永安侯府的下人那儿求了姜夏的画像四处张贴。 此时此刻,姜夏那身桃红裙子在人群中格外扎眼,活像个移动的箭靶子。 果然,没走几步就有路人指指点点,嘴里念叨着“就是她”“那个乡下丫头”。 容姝“咔嚓”咬了口蜜枣,甜汁在舌尖炸开。 这滋味,比蜜饯还甜。 随后便见祁安华脸色白了一瞬,连忙对姜夏道:“这里人多眼杂,咱们还是隔着几步走,免得被人说闲话。” 姜夏委屈地抿了抿唇,却还是听话地放慢了脚步。 “安华!”一个穿着青衫的公子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拍了拍祁安华的肩膀,“可算找着你了!我还以为你迟到了呢!” 容姝认得他,那是祁安华的同窗好友王公子。 随后便见王公子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姜夏身上,眼睛一亮,故意提高了声音:“这位就是姜夏姑娘吧?久仰大名啊!” 他凑近祁安华,促狭地挤了挤眼:“你可真有福气,这么好的姑娘陪着。” 祁安华的脸浮起薄红,假意板起脸:“休要胡说,莫要坏了姑娘的名声。” “名声?”旁边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嗤笑一声,“世子爷就别自欺欺人了。谁不知道你们俩在侯府里那点事?连少夫人都被你们气走了,还好意思谈名声?” 周围的人顿时哄笑起来,指指点点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 “真是不知廉耻,光天化日之下……” “就是,这侯府世子可真会装模作样!” “听说那姑娘还是个乡下来的,勾引人的本事倒是不小……” 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过来,祁安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唉,男女主的形象越来越差,还不如容姝。】 【哪里差了,是这些吃瓜群众不了解他们而已。】 【可是他俩通奸是事实啊。】 他拉着姜夏就想走,可周围的人却越聚越多,根本就无路可退。 姜夏怯生生地往他身后躲,眼眶红红的,看着越发惹人怜爱,可在旁人眼里,却成了做贼心虚的模样。 “让让!都让让!”祁安华一边推搡着人群,一边拉着姜夏往前冲,狼狈得像只过街老鼠。 容姝“哗啦”放下帘子,笑得直拍软枕,“真是痛快!” 外边拥挤的人群慢慢散开了,容姝只当看了个热闹,继续忙着正事,朝车夫喊道。 “去文渊书局。” 马车轱辘转动,平稳地驶向书局方向,将身后的喧嚣彻底隔绝。 考场外,祁安华好不容易摆脱了围观的人群,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和窘迫。 姜夏拉着他的衣袖,柔声安慰:“世子莫要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安心考试便是。我就在外面等着您,等您考完,咱们就赶紧回府。” 祁安华看着她眼中的关切,心中稍定,点了点头:“那你在外面好生等着,莫要乱跑。” 说完转身跟着人流往考场内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望了一眼,见姜夏还站在原地望着他。 他朝姜夏微微颔首,目光又在周遭游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找了许久都不见容姝的身影,他心里落寞,与此同时还起了几分怨怼。 容姝明明知道今日是他的大日子,居然还不能放下那些恩怨前来送送他吗? 随后转过身,失魂落魄地迈过门槛。 一刻钟后,容姝的马车在文渊书局前缓缓停下。 正欲下车,忽然车外传来一阵骚动。 “小姐当心!”白芷急忙挡在前头。 只见一个桃红身影踉踉跄跄扑到车辕前,发髻散乱,不是姜夏又是谁? 容姝挑眉,“这是做什么?要冤枉我的马车撞了你?” 话音刚落,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容姝侧眸望去,只见几个流里流气的汉子朝她们跑来,嘴角挂着淫邪的笑。 “跑什么呀?咱们又不会吃了你!” “站住!让爷瞧瞧你这勾人的本事!” 瞧这架势,是奔着姜夏来的。 容姝别过眼,正打算往书局走去。 谁料姜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到她面前,带着哭腔喊道。 “容姐姐!你快救救我!他们……他们要欺负我!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们好歹是一家人,你若是不管我,传出去别人会说你冷血无情的!” 她这番话,字字句句都在道德绑架,仿佛容姝不救她,便是天大的罪过。 容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只觉得可笑。 随后用力甩开她的手,眼神冰冷如霜:“谁跟你是一家人?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自己惹来的麻烦,凭什么要我来替你收拾?” “再者,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你行得正坐得端,又怎会引来这些人?” 一番话,字字诛心,怼得姜夏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再胡言乱语。 这时,那几个二流子也追了上来。 他们看到容姝身边站着的几个家丁,个个身姿挺拔,眼神锐利,一看就是练家子,身上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 几人对视一眼,瞬间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悻悻地骂了几句,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姜夏见危机解除,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像是找到了理直气壮的理由,对着容姝质问道。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刚才多危险,要是我真被他们抓走了,你良心过得去吗?” 容姝懒得搭理她,抬脚就要走进书局。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空中飘过的弹幕,顿时愣住了。 以往,这些弹幕几乎都是袒护姜夏、指责她的,偶尔有几句公道话,也很快被淹没。 可现在,弹幕上却出现了不少帮她说话的内容。 【我真服了,女主的人设越来越让人无语。】 【容姝说得对!凭什么要救她?换我我也不救!】 【以前还觉得姜夏可怜,现在看来就是活该!】 容姝微微一怔,脚步顿住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弹幕站在她这边。 姜夏见她停下,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胆子顿时大了起来,上前一步拦在她面前,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你站住!你还没跟世子正式和离呢,就对他这么不管不顾!他今天科考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肯来送送他,你对得起他吗?” “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是不是早就跟别的男人勾搭上了,所以才急着离开侯府?” 她越说越离谱,眼里闪烁着恶意的光芒。 就在这时,更多的弹幕飘了过来。 【我的天!姜夏怎么满嘴喷粪?】 【明明是祁安华出轨在先,容姝和离怎么就成了有错了?】 【还污蔑容姝私奔?要点脸吗?】 容姝看着那些维护自己的弹幕,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第八十章 无耻 容姝轻飘飘地瞥了姜夏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我勾引别人?”容姝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恰好让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听得见,“姜姑娘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比你勾引别人丈夫的手段还要高明。” 姜夏脸色瞬间煞白,没想到容姝会当众揭她的短。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只见书局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读书人和路人,正对着她指指点点。 “你、你血口喷人!”姜夏声音发颤,眼中迅速蓄起泪水,“我与世子清清白白,是你心胸狭隘,容不得人……” “清清白白?”容姝轻笑一声,目光缓缓扫过围观人群时,眼尾微微上挑,“诸位可都听说了吧?永安侯世子与这位''清清白白''的姜姑娘在书房行苟且之事,被当场捉住。如今全京城谁人不知?”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 “装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背地里不知多下作呢!” “容小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姜夏被这些议论刺得浑身发抖,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却再难激起半分同情。 她求助地看向容姝,却发现对方眼中只有冰冷的嘲讽。 “容姐姐,你何必这样羞辱我?”姜夏哽咽道,“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与世子是真心……” “别叫我姐姐。”容姝冷声打断,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波澜,唯有眼底一闪而过的嫌恶,“我容家可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亲戚。” 她转身欲走,姜夏却突然扑上来抓住她的衣袖:“容姐姐别走!那些人还在附近,我、我害怕……” 容姝甩开她的手,“姜姑娘的安危,与我何干?” 姜夏被推得踉跄后退两步,眼中闪过一丝怨毒,随即又换上可怜巴巴的表情:“你当真如此狠心?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难辞其……” “那便是老天开眼。”容姝截住她的话头,语调依旧平稳,却字字带着寒意。 这番话掷地有声,引得围观者纷纷点头称是。 有人甚至高声叫好:“容小姐说得好!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子,就该送去见官!” 姜夏被这阵势吓住了,缩着肩膀往后退。 她求助地望向四周,却发现所有人都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连一个愿意帮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容姝不再理会她,抬步走向书局。 站在书架前挑选书籍时,余光瞥向窗外,而姜夏那抹桃红色的身影居然在墙角蜷缩着,看着可怜又可笑。 “小姐,要买这本吗?”绿盈捧着一本游记走过来。 容姝收回目光,接过书翻了翻:“嗯,包起来吧。” 她不再理会窗外的闹剧,专心挑选起书籍来。 挑中了喜欢的,便坐在雅座里细细翻阅。 其中一本西域游记让她着了迷,直到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喧闹声,才将她从文字世界中拉回。 “怎么回事?”容姝合上书卷,抬眸问道。 白芷走到窗边看了看:“小姐,是科考结束了,考生们都出来了。” 容姝这才惊觉时间已过去这么久。 她起身整理了下衣裙:“绿盈,把方才挑的那几本书拿去结账吧。” 走出书局大门,容姝一眼就看见墙角那抹桃红色的身影突然动了起来。 姜夏像是发现了什么,快步朝前方走去。 容姝顺着她的方向望去,果然在街角处看见了祁安华的身影。 “晦气。”容姝的眉梢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只从鼻腔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随后转身就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谁知就在这时,祁安华突然高声喊道:“容姝!” 这一声喊得突兀,引得周围人都看了过来。 更令人意外的是,祁安华竟然直接越过朝他奔去的姜夏,大步流星地向容姝走来。 容姝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姜夏扑了个空,站在原地一脸错愕,眼中迅速蓄起泪水。 “有意思。”容姝挑了挑眉,心想这对“有情人”似乎也没那么情比金坚嘛。 祁安华很快走到容姝面前,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期盼:“容姝,你……你是专门来这里等我的吗?” 他声音有些发颤,似乎压抑着某种激动:“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不管我。今日科考,我满脑子都是你……” 容姝简直要被他的厚颜无耻气笑了。 她微微后仰,上下打量着祁安华,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 “祁世子,你是考糊涂了,还是天生就这么不要脸?莫不是考差了还得赖我身上?” 祁安华脸色一僵:“容姝,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谈什么?”容姝冷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张扬。 她往前逼近一步,那双清亮的眼睛死死盯着祁安华,里面满是鄙夷。 “谈你和姜姑娘在房里的风月事?还是谈你母亲当街污蔑我不守妇道?” 她每说一句,祁安华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时,姜夏终于忍不住跑了过来,一把拉住祁安华的袖子:“世子,我们回去吧。” 祁安华却猛地甩开她的手:“夏夏,你先回去,我有话要跟容姝说。” 姜夏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泪水瞬间滚落:“世子!你怎么能……” 容姝看着眼前拉扯的两人,眼帘缓缓垂下,遮住了眸底的厌烦。 随后转身欲走,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亵渎。 祁安华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容姝,别走!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放手。”容姝不悦地蹙起眉头。 “我不放!”祁安华固执地握得更紧,“除非你答应跟我回府……” 他话音未落,容姝已经一个利落的转身,另一只手“啪”地甩了他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清脆响亮,打得祁安华偏过头去,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鲜红的掌印。 “清醒了吗?”容姝甩了甩发麻的手掌,凌厉的眼神直直射向祁安华,“没清醒我可以再打一巴掌。” 第八十一章 故友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和叫好声。 祁安华捂着脸,眼中满是震惊和羞恼:“你、你竟敢……” “我为何不敢?”容姝唇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声音清晰地传遍人群,“祁安华,你以为你是谁?一个背信弃义、朝三暮四的伪君子,也配来纠缠我?” 她目光扫过一旁哭得梨花带雨的姜夏,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句:“哦,对了,别忘了照顾好你的‘真爱’,别让人家白为你担了骂名。” 说完,容姝头也不回地走向马车,留下祁安华和姜夏在原地,一个捂着脸发愣,一个咬着唇垂泪。 四周的嘲笑声四起,姜夏被那讥讽的目光刺得浑身发颤,连忙拽了拽祁安华的袖子:“世子,我们走吧……” 祁安华这才如梦初醒,茫然地环顾四周。 看热闹的人群指指点点,窃笑声此起彼伏。 他的脸上火辣辣的,不知是容姝那一巴掌的缘故,还是羞耻感作祟。 “走……”祁安华声音嘶哑,木然地跟着姜夏往侯府的马车走去。 他脚步虚浮,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似的,连姜夏小声的啜泣都没注意到。 上了马车,祁安华瘫坐在软垫上,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黏在苍白的脸上。 他目光涣散地盯着车顶,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容姝那记响亮的耳光和她冰冷的眼神。 车内陷入沉默,只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 过了许久,姜夏怯生生地开口:“世子,今日科考……考得如何?” 这话像一把尖刀,直直戳进祁安华心口。 他浑身一僵,眼前浮现出考场上自己面对试题时的手足无措。 那些他自认为倒背如流的圣贤文章,在关键时刻竟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还、还行……”他声音发虚,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摆。 姜夏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安,连忙安慰:“就算没考好也没关系的,世子天资聪颖,下次……” “谁说我没考好!”祁安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答得很好!” 他声音拔得太高,显得格外心虚。 姜夏被他的反应惊到,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车厢内的气氛顿时凝固。 祁安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烦躁地扯了扯领口:“我的意思是……考题都在预料之中,你不必担心。” 姜夏乖巧地点头,却悄悄往旁边挪了挪,与他拉开距离。 她低着头,眼泪无声地砸在手背上,在锦缎衣裙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祁安华瞥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更加烦躁。 若是从前,他定会心疼地将人搂进怀里好生安慰。 可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容姝冷若冰霜的脸,和那空了一大半的答卷。 马车缓缓停在永安侯府门前,祁安华的心却沉得厉害。 爹娘对他抱有极大的期望,他该如何面对他们? 他望着那扇熟悉的朱漆大门,脚步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安华回来了?”吕氏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她提着裙摆快步迎出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华儿,考得如何?” 祁安华喉结滚动,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还、还行……” “什么叫还行?”吕氏嗔怪地拍了拍他的肩,“我儿天资聪颖,定是答得极好!” 姜夏也连忙凑上前,眼中满是崇拜:“世子这几日废寝忘食地温书,今日定能一举夺魁!” 祁安华被两人这么一夸,心中的不安竟真的消散了几分。 他挺直腰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试题确实都在预料之中,儿子答得还算顺手。” 吕氏闻言喜上眉梢,拉着他的手往府里走:“我就知道!我儿这般用功,老天爷定不会辜负。”她说着突然叹了口气,“本该好好庆祝一番,只是……”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空荡荡的荷包,意思不言而喻。 侯府如今连顿像样的饭菜都置办不起了,又谈何庆祝呢? “刘嬷嬷。”吕氏思索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转头唤道,“去把我房中的花瓶当了,给世子置办些好酒好菜。” 祁安华连忙阻拦:“母亲不必如此!儿子不饿……” 他话音未落,府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说笑声。 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骑马经过,为首的正是他的同窗王公子。 “哟,这不是安华兄吗?”王公子勒住马缰,笑吟吟地拱手,“考完试也不与我们聚聚?” 祁安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王兄说笑了,我正要回府……” “回什么府啊!”王公子翻身下马,热情地揽住他的肩,“今日我在醉仙楼设宴,专为咱们这些考生庆功。对了,安华兄答得如何?” 祁安华还未开口,吕氏已经抢着道:“我儿答得极好!方才还说试题都在预料之中呢!” 王公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笑道:“那更该去喝一杯了!安华兄,请吧?” 祁安华迟疑地看向母亲,吕氏连忙给他使眼色,小声道:“去吧,多结交些朋友。” 姜夏也柔声劝道:“世子这几日辛苦了,也该放松放松。” 祁安华被众人这么一劝,再加上想到这几日确实没吃过一顿好的,腹中早已饥肠辘辘,便点头应下:“那便叨扰了。” 王公子哈哈大笑:“这才对嘛!” 他看了眼姜夏,促狭地眨眨眼,“这位姑娘也一起?” 姜夏羞红了脸,正要答应,吕氏却一把拉住她:“夏夏就不去了,她还要陪我说话呢。” 姜夏委屈地咬了咬唇,却不敢违逆吕氏的意思,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祁安华随众人离去。 另一边,容姝的马车刚驶出不远,就被堵在了狭窄的街道中央。 车夫回头禀报:“小姐,前面几辆马车堵住了,怕是要等上一阵。” “无妨。”容姝随手拿起新买的游记翻阅,却被窗外越来越大的喧闹声扰得看不下去。 她掀起车帘一角,恰好看见对面马车上也探出一个人来。 那是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公子,正皱眉望着前方拥堵的车马。 阳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衬得他整个人如一块温润的美玉。 容姝微微眯起眼睛。 这张脸,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第八十二章 请客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那公子忽然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绽放出惊喜的笑容。 “容家妹妹?”他利落地跳下马车,三两步走到容姝车前,拱手一礼,“多年不见,可还认得我?” 这声音清朗如泉,瞬间唤醒了容姝的记忆。 幼时刘夫人常常带家中独子来将军府做客,其子性子活泼,倒也与她成为了好友。 “青舟哥哥?”容姝放下车帘,连忙让绿盈搀扶着下了马车。 刘青舟见她认出自己,眼中笑意更深:“难为妹妹还记得我。” 他拱手作揖,月白色的衣袖在风中轻扬,“这些年可好?” 容姝望着眼前的刘青舟,眼中泛起温和的笑意,轻轻颔首:“我一切都好。” 只是眼前这个挺拔如青松的男子,怎么也无法将他和记忆中那个调皮好动的小男孩联系在一起。 “青舟哥哥倒是变了不少。”容姝唇角微扬,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从前总爱爬树掏鸟窝,如今瞧着,倒有了几分大人模样。” 刘青舟闻言朗声笑了起来,笑声清朗,如同山涧清泉流淌而过。 他敲了敲手中折扇,带着几分自嘲道:“人总是要长大的嘛。这些年被家父管得紧,再不敢像小时候那般胡闹,总得装得人模狗样些。” 他这话逗得容姝也笑了起来,眼中的疏离感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久别重逢的熟稔。 “对了,青舟哥哥怎么会在这里?”容姝好奇地问道,目光扫过他身后的马车,“看你的样子,不像是路过。” 刘青舟收起笑容,“我刚刚在贡院参加完科考,想着考完了总该犒劳一下自己,正打算找个地方吃点好的。” 他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看向容姝,“怎么,妹妹这是要回府?若是不忙,不如赏脸陪我吃顿饭?” 容姝略一思索,今日也没什么要紧事,便点头应道:“好啊,不过该我请青舟哥哥才是,顺便祝你一举高中。” “多谢多谢,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刘青舟笑着拱手。 街道上的拥堵渐渐散去,容姝与刘青舟各自回到马车上,往醉仙楼方向驶去。 不多时,醉仙楼的招牌便映入眼帘。 容姝下了马车,刚站稳脚步,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不远处一行人正朝着酒楼走来,为首的正是祁安华。 他与几个衣着光鲜的男子谈笑风生,丝毫没注意到这边的容姝。 真是阴魂不散。 容姝在心里轻嗤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怎么了?”刘青舟的马车也到了,他跳下车,顺着容姝的目光看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认识?” “算是吧。”容姝淡淡应道,语气里的疏离显而易见,“不必理会,我们进去吧。” 刘青舟虽有疑惑,却也不多问,只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店小二见两人气度不凡,连忙弓着腰引着往里走:“二位客官里面请,今儿大堂正好有空桌,靠窗的位置视野好,您看行吗?” 容姝点头,随着店小二走到靠窗的桌子旁坐下。 刚落座,就听见大堂另一侧传来喧闹声,她眼角余光一扫,正是祁安华那一桌。 刘青舟拿起菜单递过来:“妹妹看看想吃什么,这家的烤鸭和醉蟹都很出名。” 容姝接过菜单,指尖划过上面的菜名,随口点了几样招牌菜,又加了道刘青舟小时候爱吃的狮子头。 菜很快便端了上来,满满一桌子,香气扑鼻。 容姝正拿起筷子,准备尝尝那道狮子头,隔壁桌的喧闹声便传了过来。 “安华兄,你这模样可不像永安侯府世子,倒像是许久没吃过好东西似的,对着这些菜两眼放光。”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阵哄笑。 容姝抬眼望去,只见祁安华正夹了好几道肉菜往碗里放。 听到这话,手猛地一顿,脸上露出几分尴尬,讪讪地收回筷子。 还故作矜持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解释道:“考场上耗费了太多精力,实在是饿极了。” 容姝看着他那副模样,心里暗暗觉得好笑。 【嘶,好丢人啊,男主跌到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 【反正是别人请客的,多吃点怎么了?】 身旁的绿盈更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凑到容姝耳边压低声音说:“小姐,您瞧瞧他,在侯府怕是吃多了白粥,这会儿见了好酒好菜,可不就跟饿狼似的,偏还要装体面。” 绿盈的声音虽低,但祁安华像是有感应一般,猛地转过头来。 当他的目光落在容姝身上时,脸色微微一变,眼神复杂。 紧接着,他看到容姝满满当当的菜肴珍馐,与自己桌上的菜比起来,不知丰盛了多少。 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同时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嫉妒。 他如今在侯府过得紧巴巴,连顿像样的饭菜都吃不上,容姝却能在这里如此潇洒自在。 跟祁安华坐得近的王公子察觉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望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容姝,眼中立刻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光芒。 他知道容姝正在跟祁安华闹和离,又见容姝和一个俊朗男子对坐饮酒,满桌珍馐堪比王侯宴,心里顿时酸溜溜的。 “哟,这不是容小姐吗?”王公子站起身,大摇大摆地走到容姝桌前,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声音大得故意让全大堂的人都听见,“刚跟我们安华兄闹和离,就迫不及待地跟野男人出来寻欢作乐了?” 他这话一出,大堂里的喧闹声瞬间被掐断,几十道目光“唰”地射过来,有好奇,有鄙夷,还有等着看戏的兴奋。 今日来醉仙楼的大多是参加科考的学子,他们整日闭门不出,自然不知道前段时日祁安华和姜夏沸沸扬扬的风月事,理所当然地觉得是眼前这女子不安于室。 容姝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抬眼看向王公子,眼神冰冷,嘴角却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王公子喝多了?还是吃不惯这等细糠,想继续回去吃点猪食醒醒脑?” 第八十三章 丢脸 大堂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还有几人探头张望,询问着,“这姑娘究竟是何许人,竟如此风趣。” 王公子愣在原地,很快就意识到容姝骂他是“猪”,顿时脸涨成了猪肝色,口不择言地污蔑道:“安华兄对你仁至义尽,你却这般不知廉耻,怕是早就跟这位公子勾搭上了吧?真是枉费了安华兄的一片真心。” 【我真服了,为什么要给一个女生造黄谣啊?】 【这个姓王的好low,男主怎么跟他成为朋友的?】 【说不定是一丘之貉,男主不也常常给女配造黄谣吗?】 他话音刚落,刘青舟便“啪”地放下筷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 他缓缓站起身,月白色的长衫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原本温和的眼眸此刻寒如深潭,只一眼就让王公子的叫嚣卡在了喉咙里。 “这位公子说话最好还是过过脑子。”刘青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王公子也是个欺软怕硬之辈,见此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我与容家妹妹乃是自幼相识的挚友,今日不过是偶遇小聚,到了你嘴里竟成了厮混?” 他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地扫过王公子,“依我看,是你自己心思龌龊,才会把旁人都想得那般不堪。” 王公子梗着脖子,仍强撑着嘴硬:“我……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刘青舟冷笑一声,转头看向脸色惨白的祁安华,拆穿了他那遮遮掩掩的龌龊心思,“我倒是听说,永安侯府世子近日与一位乡野女子走得极近,甚至不惜冷落发妻,将侯府搅得鸡犬不宁。王公子与其在这里对容家妹妹指手画脚,不如先去教教你的安华兄,何为礼义廉耻?” 这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祁安华脸上。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 周围食客的目光齐刷刷地聚在他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和嘲讽,让他如芒在背。 容姝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抬眼看向刘青舟,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刘青舟感受到她的目光,回头冲她温和一笑,随即又转回头,冷冷地看着王公子:“怎么,这位公子还有什么话要说?” 王公子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反驳的话。 他看看怒视着他的刘青舟,又看看满脸讥诮的容姝,再瞧瞧身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祁安华,只能悻悻地哼了一声,转身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祁安华再也坐不住了,他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嘲笑他,刘青舟的话更是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猛地站起身,胡乱找了个借口:“我……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醉仙楼。 看着祁安华狼狈逃窜的背影,容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底的讥诮更浓了。 这样的男人,她当初怎么会嫁给他? “别让这些人坏了胃口。”刘青舟重新坐下,给容姝夹了一块狮子头,“尝尝这个,看是不是小时候的味道。” 幼时去刘府拜访时,刘夫人常常做狮子头招待他们。 容姝对其印象颇为深刻。 她点点头,夹起一颗狮子头放进嘴里。 软糯的肉香在舌尖弥漫开来,确实和刘夫人所做的味道相似。 想起了儿时的事,她心里暖暖的,那些因祁安华而起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两人聊了很多小时候的趣事,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吃饱喝足,刘青舟起身道:“我送你回将军府吧。” 容姝没有推辞:“好。” 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前,朱漆大门在暮色中透着沉稳的厚重。 容姝掀开车帘,脚尖刚沾地,便转过身对车厢内的刘青舟屈膝一礼,“今日多谢青舟哥哥为我解围,若不是你,还不知要被那等人纠缠到何时。” 刘青舟推开车门跳下马车,月白色的衣摆随动作轻轻扬起。 他望着容姝被廊下灯笼映亮的侧脸,烛光在她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却掩不住那双眼睛里的清亮。 他喉结微动,终究还是将到了嘴边对和离一事的询问咽了回去,只笑道:“些许小事,妹妹不必挂怀。倒是你……” 他顿了顿,目光里带着几分担忧,“祁安华那等人物,不值得你动气。” “我何曾动气了?”容姝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不过是觉得可笑罢了,他如今的境遇,皆是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她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从前倒是我糊涂,如今幡然醒悟,只觉得一身轻松。” 刘青舟望着她这副模样,忽然就愣住了。 记忆里那个会为了一只受伤的鸽子红眼眶的小姑娘,如今竟已长成这般通透飒爽的模样。 她的洒脱不是故作姿态,是真的将过往的泥沼彻底踩在了脚下,连带着那些不堪的人与事,都成了不值一提的云烟。 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陌生的涟漪。 他别开眼,掩饰般地咳了声:“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 容姝没察觉他的异样,只笑着颔首:“天色不早了,青舟哥哥也早些回府吧。改日我再备些薄礼,登门道谢。” “不必客气。”刘青舟拱手,看着她转身走进府门,那道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才迟迟转身上了马车。 而另一边的永安侯府,却像是被狂风扫过的庭院,一片狼藉。 祁安华摔门而入的声响惊得下人一颤,他猩红着眼,一把扫落桌上的茶盏,青瓷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废物!都是废物!” 下人们吓得齐刷刷跪倒在地,头埋得几乎贴到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吕氏提着裙摆匆匆赶来,刚进门就被地上的碎瓷片绊了一下。 第八十四章 无耻 她扶住门框站稳,见儿子状若疯魔的模样,连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华儿这是怎么了?谁惹你气成这样?” 祁安华缓缓转过身,脸色苍白,眼底却蒙着一层红雾。 他扯了扯嘴角,声音干涩:“娘,我在醉仙楼……遇见容姝了。” “她?”吕氏眉峰一蹙,随即冷笑,“那搅家精又做了什么?” 祁安华攥紧了拳,指腹深深陷进掌心。 “她和一个陌生男子在一起,还当众羞辱我……” 他说不下去,喉间像是堵着团棉絮,既羞愤又憋屈。 身为读书人,最看重的便是脸面,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戳破私德有亏,定会引来那些同窗好友的耻笑,简直比打他一顿还难受。 吕氏拍着他的背安抚,语气却越发尖利:“那贱人就是见不得你好!虽然离府了,但还未正式和离就敢带着野男人招摇过市,真是不知廉耻!” 骂完又话锋一转,捧着他的脸柔声道,“我的儿,你跟她置气才是傻。你是要考功名的人,将来是要入翰林院、登金銮殿的,何必跟个下堂妇一般见识?” 祁安华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你想想,”吕氏凑近了些,声音里带着蛊惑,“等放榜那日,你的名字排在前头,圣上亲点了你做翰林,到时候满京城谁不高看你一眼?容姝就算回了将军府,又能如何?她一个女子,难不成还能比你这朝廷新贵风光?” 祁安华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吕氏的话让他暂时忘了羞辱。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脑海里竟浮现出容姝哭着跪在他面前的模样。 她拉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他原谅,说自己当初是一时糊涂…… “娘说得对。”他喃喃道,眼神渐渐变得飘忽,“我这次考得……应该不错。” 那些没答上来的题目,那些空白的试卷,似乎都变得模糊起来。 吕氏见他神情松动,连忙趁热打铁:“那是自然!我的儿天资聪颖,哪次不是名列前茅?等放了榜,咱们就大摆宴席,让全京城的人都瞧瞧,我永安侯府的世子,是何等人物!” 祁安华被母亲的话哄得心头发热,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高中后披红挂彩的模样。 他挺直了脊背,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先前的恼怒早已被这虚妄的美梦冲刷得一干二净。 “对!”他笃定地说,“我定会高中的。” 将军府的烛火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暖黄的光晕。 绿盈正为容姝解开发髻,木梳划过青丝,发出簌簌的轻响。 容姝望着铜镜中自己的倒影,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细微的声响。 “下雪了?”她转头看向窗棂,只见几片雪花正打着旋儿飘落,在窗台上积起薄薄一层白。 绿盈也凑过去看了看,笑道:“还真是,今年京城的雪倒比往年早了些。” 容姝的目光越过庭院,望向北方的夜空。 北域的雪,此刻怕是早已没了膝盖吧。 父兄和北域的将士们守在苦寒之地,前段日子她让人送去的御寒衣物,想来是不够的。 最近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若是冻坏了身子,如何能安心戍边? “绿盈。”她收回目光,语气沉稳,“明日一早,你随我去趟成衣铺。” 绿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小姐是想……给北域的将士们再备些衣物?” “嗯。”容姝点头,指尖在暖炉上轻轻点了点,“上次的料子虽好,但数量太少。成衣铺里的存货虽不及定制的精细,用来应急御寒总是够的。” 次日天刚蒙蒙亮,容姝便已起身。 她换上一身素色锦袍,外罩一件玄色斗篷,带着绿盈往成衣铺去。 铺子刚卸下门板,掌柜的见是容姝,连忙迎了上来:“小姐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早?” “我来查些账目,顺便看看存货。”容姝径直走向里屋,接过掌柜递来的账册。 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一行行字迹清晰工整,每月的进账、支出、库存都记得明明白白。 她越看眉头越舒展,铺子这些年在掌柜打理下,也攒下不少盈余。 “不错。”容姝合上账册,递还给掌柜,“去把库房里厚实些的成衣取几件来我看看。” 掌柜应声而去,很快抱来几件棉袍、棉袄。 容姝拿起一件藏青色棉袍,指尖捻了捻布料,虽不如上次的细腻细腻,却也密实保暖。 针脚更是扎得扎实,显然是用心做的。 “就按这个标准,备三千件,傍晚前我让人来取,直接送往北域。”容姝放下棉袍,语气干脆。 掌柜连忙应下:“小姐放心,小的这就去安排。” 正说着,外屋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说话声,其中一道油滑的嗓音,像极了昨日在醉仙楼辱骂她的王公子。 容姝眉头微蹙,对绿盈使了个眼色。 绿盈轻手轻脚地掀起帘子一角,随即回头对容姝低声道:“小姐,是祁安华和那个王公子。” 容姝亲自走上前,透过帘子的缝隙望去。 看见祁安华正陪着王公子在铺子里闲逛,他脸上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对王公子笑道:“昨日多亏王兄替我说话,这点心意你可千万别推辞。” 王公子拍着他的肩膀,笑得一脸得意:“安华兄客气什么?咱们谁跟谁啊。” 他转头打量着铺子,货架上挂满了各式成衣,料子精致,款式新颖。 “你这铺子倒是不错,安华兄治理有方啊!” 祁安华的眼神闪了闪,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摆。 “王兄喜欢就好。”他强装大方,抬手示意伙计,“王兄看上哪件尽管说,今日我做东,算是谢过王兄昨日仗义执言。” 听到这话,容姝的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好一个祁安华,居然敢拿她的铺子在旁人面前摆阔气! 永安侯府如今已然败落,连吃饭钱都掏不出,他又是哪来的胆子豪言相赠的? 莫不是要在她这儿赊账?赖着赖着便不还了? “哈哈哈,安华兄果然大气。”王公子目光在铺子里掠过,最后定格在其中一处。 祁安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锦袍是上好的云锦料子,光银狐领就价值不菲。 第八十五章 抵账 他心头一紧,脸上却依旧挂着笑:“王兄好眼光,这件确实不错。” 随后趁王公子不注意,悄悄拉过一个伙计,压低声音道:“我是这家铺子的姑爷,这位王公子挑的衣服,都记在我账上。” 【啊?这样不好吧?】 【男主就一句话的事,面子自己长了,欠的债让女配担了?】 【难评。】 【不难啊,不就是厚颜无耻吗?】 伙计面有难色地看向里屋的方向,张掌柜正站在帘子底下,把一切听得真真切切。 张掌柜早就听闻了他们家小姐要与这永安候世子和离一事,怎可让其赊账? 刚要开口,却被容姝用眼神制止了。 容姝放下棉帘,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祁安华就是算准了她不在场,伙计们不敢为难他,才如此肆无忌惮。 既然他要装大方,那今日她就让他装个彻底。 她对身旁的张掌柜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去跟他说,不妨多挑几件,库房里那件貂裘和银丝棉袍,也让他瞧瞧,就说都是新到的款式,配得上王公子的身份。” 张掌柜愣了愣,虽不明白小姐为何要这般“顺水推舟”,但还是躬身应道:“是,老奴这就去。”他走到外屋,脸上堆起假笑,对祁安华道:“二位公子,咱们库房还有几件上好的冬衣,是用貂裘和银丝棉做的,最是保暖体面,我让人拿来给二位瞧瞧?” 祁安华心里咯噔一下,正想推辞,王公子已眼睛一亮:“哦?还有这般好东西?快拿来看看!” 祁安华只能硬着头皮应下,看着伙计又抱来貂裘和两匹上等绸缎。 王公子拿起这件摸摸,拿起那件试试,最后干脆都堆在了柜台上,嘴里还念叨着:“安华兄,这几件我都要了,回头给我送到府上去。” 祁安华的心像被针扎似的疼,每多一件,就意味着他要欠容姝更多银子。 可他面上还要强撑着笑意,手指在袖摆里攥得死紧,暗自盘算。 等会儿只要亮出姑爷身份,掌柜的总不敢不给面子,先把人应付过去,日后……日后总有办法赖掉。 里屋的容姝听着外间的动静,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衣袖,掀起棉帘走了出去。 祁安华抬眼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脸上的血色“唰”地褪了个干净,握着衣角的手猛地收紧。王公子则是嗤笑一声,嫌恶地别过脸,仿佛多看容姝一眼都污了自己的眼。 容姝径直忽略他们,走到柜台前,对正在算账的伙计道:“账目都算清楚了?” 伙计被她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回、回小姐,算、算清楚了……” “再算一遍。”容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件都不能漏,一分都不能错。” 伙计慌忙重新打起算盘,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噼啪的算珠声在安静的铺子里格外清晰。 随后听见那王公子“咦”了一声,询问祁安华,“安华兄,这铺子不是你名下的吗?” “我……这、这事回头再与你解释……”祁安华的声音吞吞吐吐的,显然心虚了。 “小、小姐,没错。”伙计终于算完,额上沁出薄汗,“总共是一百七十二两。” 容姝点点头,目光掠过桌上堆着的衣物,淡淡道:“嗯,让客人付钱吧。” 她顿了顿,特意加重了语气,“记住了,咱们铺子概不赊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祁安华的脸彻底白了,像被泼了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他怎么也没想到容姝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她竟一点情面都不讲。 一百七十多两? 他如今身上别说一百两,就连十两银子都凑不齐! “容姝,你别太过分!”祁安华咬着牙,声音发颤,既有愤怒,更有掩饰不住的慌乱,“你明知道……” “我知道什么?”容姝终于转头看他,眼神像淬了冰,“知道你想赊账?还是知道你根本付不起钱,想空手套白狼?” 她轻嗤一声,“祁世子,你如今连买件衣服都要赊账,说出去怕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你少瞧不起人!”王公子在一旁听不下去了,他哪里知道祁安华囊中羞涩,只当容姝是故意刁难,“不就是一百多两吗?安华兄怎么可能付不起?” 他拍着祁安华的肩膀,语气带着怂恿,声音故意扬高了几分,好让周围的伙计都听见,“安华兄,给她看看!付了钱再赏伙计几两,让她瞧瞧咱们侯府的气派!” 【哈哈哈丢脸丢大发了。】 【永安侯府都穷成这样了,该不会最后掏空钱袋就掏出个几分钱出来?】 【几分钱还嫌少啊,都够侯府一大家子人吃一顿饭了。】 这话像一把火,直接将祁安华架在了烤炉上。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指死死攥着腰间的玉佩。 那是他出生时父亲送的羊脂白玉佩,雕工精致,价值不菲,也是他如今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 容姝看着他窘迫的模样,忽然鼓起掌来,声音清脆:“王公子说得是,我也想见识见识永安侯府的豪气呢。” 祁安华被逼得退无可退,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他狠狠瞪了容姝一眼,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最终还是颤抖着手解下腰间的玉佩,一把拍在柜台上,声音嘶哑:“这个……抵账!” 玉佩落在红木柜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温润的玉质在灯光下泛着莹白的光,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容姝垂眸,指尖捏起那枚玉佩,玉质的温润透过指尖传来。 她漫不经心地转着玉佩,目光在上面扫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什么不起眼的物件,语气里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这样式倒是老旧得很,雕工也平平,也就玉料还算过得去,勉勉强强够抵那一百七十二两了。” 她这话像是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在祁安华最在意的地方。 他本就心疼这枚传家宝,被容姝这般贬低,脸色瞬间又难看了几分,青一阵白一阵的,嘴唇紧抿着,像是要咬出血来。 第八十六章 难堪 祁安华的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一口气憋得他眼前发黑。 容姝那轻描淡写的嫌弃,比指着鼻子骂他还让人难堪。 那玉佩是他的体面,是侯府仅剩的几分底蕴,如今却被她视作路边摊的俗物,还要被拿去抵那笔让他颜面扫地的账。 他死死盯着容姝指尖转动的玉佩,指节捏得发白,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够了就好。” 祁安华再不愿多待片刻,转身便对王公子道,“王兄,东西都齐了,我们回去吧。” 他的语气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王公子也觉得脸上无光,方才还吹嘘着侯府气派,转瞬间便要靠当玉佩结账,当下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兴致,不耐烦地挥挥手:“走了走了。” 刚走出铺子门槛,身后便传来压抑不住的议论声,那些细碎的嘲笑像针一样扎进祁安华的耳朵里。 “他不是永安侯府的世子吗?怎么穷成这样了?” “何止穷啊,拿咱们小姐的铺子做人情,没钱付账还想赊账,最后被逼得拿玉佩抵钱,这脸皮也太厚了!” “就是!亏他还敢自称姑爷,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小姐好心留他几分颜面,他倒蹬鼻子上脸,真是无耻!” 祁安华的脚步踉跄了一下,耳根子红得快要滴血,却只能咬着牙加快脚步,连回头瞪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王公子走在一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忍不住抱怨道:“那容姝也太斤斤计较了,不过一百多两银子,至于这般不给面子吗?” 他顿了顿,瞥了眼祁安华铁青的脸色,又假意安慰道,“罢了罢了,还好安华兄你快要跟她和离了,往后眼不见心不烦。” 祁安华闷哼一声,没接话。 王公子的抱怨像一层油,浇在他心头的火上,烧得更旺了。 他只觉得满肚子的憋屈无处发泄,失魂落魄地回到永安侯府。 刚踏进垂花门,就见老侯爷正坐在廊下的太师椅上喝茶。 “回来了?”老侯爷抬眼,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过来坐。” 祁安华依言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心神依旧有些恍惚,方才在成衣铺的难堪画面在脑海里反复闪现,父亲的话像是隔着一层水,听得不甚真切。 “科考已经结束了,”老侯爷呷了口茶,声音平稳,“以你的才学,考取功名该是十拿九稳的事。这段时间,你也该好好想想,如何为今后的仕途铺路。” 祁安华的眼皮抬了抬,没说话,仍旧神游天外。 老侯爷看他这副模样,眉头微蹙,却也没动怒,继续道:“如今朝堂局势复杂,咱们侯府不比从前,想在官场站稳脚跟,光有才华不够,还得有助力。”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容姝那边,你多上点心。不管怎么说,她是容将军的女儿,容家在军中的势力不容小觑。你去讨讨她的欢心,设法让她打消和离的念头,对咱们侯府,对你的将来,都有好处。” “什么?”祁安华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与抗拒,“讨她的欢心?父亲您不知道,今日她在成衣铺……” 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些羞辱的细节,他实在没脸说出口,只能咬着牙道,“她那般羞辱我,把我的脸面踩在地上碾,我不追究已是宽宏大量,如何再舔着脸去讨好她!”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脸上满是屈辱和愤怒,方才在铺子里强压下的火气,此刻尽数爆发出来。 老侯爷重重地叹了口气,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何尝不知你受了委屈?可你以为,我让你去讨好她,是为了她容姝吗?是为了你!为了咱们永安侯府!”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急切,“如今侯府不比从前,家底空虚,人脉凋零。等你入了仕,我能给你的助益少之又少,若没有容家在背后支撑,你以为仅凭一个功名,就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我不需要!”祁安华梗着脖子,语气带着几分偏执的骄傲,“我自己有本事,何须靠一个女子?等容将军回京,我便跟她正式和离,到时候我祁安华凭自己的本事闯,照样能闯出一片天地!” 他说罢,猛地站起身,对着老侯爷拱了拱手:“父亲,儿子累了,先回院歇息了。” “你站住!”老侯爷气得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你这个逆子!你以为你那点本事算什么?没有容家撑腰,你连个从六品的小官都未必坐得稳!” 然而,祁安华像是没听见一般,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脚步急促地穿过回廊,径直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老侯爷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方向,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将桌上的茶盏扫到地上,碎裂的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奴仆们跪在一旁,无一人敢上前触他的霉头。 祁安华脚步踉跄地冲进自己的院子,反手甩上房门,“砰”的一声闷响震得窗棂都颤了颤。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在空荡的空间里回荡。 他走到窗边的太师椅坐下,只能任由自己陷在椅子里,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出神。 日头渐渐西斜,金红的霞光从窗格渗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又一点点被暮色吞噬。 他始终没动,像一尊失了魂的泥塑,直到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房间彻底沉入黑暗,他也未曾唤人点灯。 “世子,该用晚膳了。”门外传来小厮小心翼翼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小的给您端进来?” 祁安华才像是从混沌中挣脱出来,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沙哑得如同破锣般的声音:“不需要,酒……拿酒来……” 门外的小厮耳朵尖,连忙应声:“是,小的这就去取。” 第八十七章 承诺 可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多嘴劝了一句,“世子,您今晚还没进过食,空腹喝酒伤胃,要不先垫些点心?” “放肆!”祁安华猛地拔高了声音,胸腔里的怒火被这几句劝说点燃,“本世子做事,轮得到你一个下人指手画脚?” “是是是,小的知错!”小厮吓得一个哆嗦,连忙磕头认错,不敢再多言,转身小跑着去取了酒,又点了盏油灯,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 放下东西,大气不敢出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轻轻带上房门。 祁安华提起酒壶,对着壶嘴猛地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烫得他胸腔里一阵灼痛,却奇异地压下了几分心头的憋闷。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眼神涣散,动作也渐渐变得迟钝,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与愤怒都宣泄在这杯酒里。 就在他昏昏沉沉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清脆娇俏的女声,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世子,我能不能进来?” 是姜夏。 祁安华捏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含糊地应了声:“进。” 房门被轻轻推开,姜夏提着一盏小巧的食盒走进来。 她闻着满屋的酒臭味,秀眉微蹙,眼底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柔声说道。 “听小厮说世子还没用晚膳,我想着您许是胃口不好,特意在小厨房炖了青菜粥,您多少吃点垫垫肚子吧。” 她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一股清淡的香味弥漫开来。 祁安华抬起头,昏黄的灯光落在姜夏脸上,她正垂眸用勺子搅着粥,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娇憨。 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心底那点残存的念想作祟,他看着看着,眼前的人影竟渐渐与记忆中的另一张脸重合。 那时他还在书房苦读,容姝也是这样提着食盒进来,脸上带着嗔怪又心疼的笑,说“读再久也得吃饭,仔细饿坏了身子”。 “世子?”姜夏见他盯着自己出神,轻轻唤了一声,声音软糯。 这一声轻唤,将祁安华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他猛地眨了眨眼,眼前的人依旧是姜夏,不是那个如今对他冷若冰霜的容姝。 一股莫名的怨气涌上心头。 姜夏无名无份,尚且如此关心他,容姝身为他的发妻,怎么就能说变就变? 从前的温柔体贴,难道都是装出来的吗? 越想越气,他抓起桌上的酒杯,又狠狠灌了几杯酒。 酒意瞬间上头,脑袋晕沉沉的,身体也有些不受控制。 姜夏见状,连忙上前想劝他少喝点,“世子,您喝得太多了……” 她脚下微微一绊,身子不稳,惊呼一声,竟直直地跌进了祁安华的怀里。 温香车欠玉在怀,带着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祁安华本就被酒精冲昏了头脑,此刻更是心头一热,只剩下原始的冲动。 他再也按捺不住,反手将她紧紧抱住,慢慢解开了衣裳。 事毕,祁安华靠在床榻上,姜夏依偎在他怀里,发丝凌乱,脸颊泛着红晕。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心里的苦闷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添了几分茫然。 他不明白,为什么容姝就不能像姜夏这样,鲜活、体贴,事事都顺着他? 若是她能如此,又怎么会有今日这些糟心事? 就在这时,怀中的姜夏轻轻动了动,指尖在他胸口画圈圈,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世子……” 祁安华低头看向她,“怎么了?” 姜夏凑到他耳边,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才轻声问道。 “我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世子。可我这样无名无分地跟着您,府里的下人背后指指点点,外面的人也说我不知廉耻……我不怕吃苦,可我怕……怕永远都是这样……” 随后抬手捧着他的脸,声音又软又脆,“世子,您……您能不能给我一个名分?” 祁安华的身体猛地一僵,揽着她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些。 姜夏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得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猛地想起容姝曾骂他见异思迁、不顾廉耻,那时他还理直气壮地反驳自己并没有错,与姜夏的风月事不过是酒后意外。 只要他心里还认容姝这个正妻,没有让别人占了她的位置,便不算见异思迁。 他避开姜夏的目光,语气带着几分生硬:“现在……还不是时候。” 姜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大半,眼里的光亮像被风吹灭的烛火,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悄蜷起,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费了这么多心思,忍了这么久的委屈,原以为今晚总能得个名分,却没想到祁安华竟如此敷衍。 可这点不满只在心底翻涌了一瞬,便被她强压了下去。 她慢慢垂下眼睑,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带着几分自怨自艾的颤抖。 “是……我僭越了。” 她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望着祁安华,眼底没有了方才的急切,只剩下伪装出来的痴迷与卑微。 “只要世子能把真心分我一点点,哪怕只是偶尔想起我,我就心满意足了。方才是我贪心了,世子别往心里去。” 祁安华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他确实对不住姜夏,既占了她的身子,又给不了承诺。 他抬手抚上她的后背,动作有些笨拙地拍了拍,语气缓和了许多:“你别多想,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顿了顿,像是在给自己找理由,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如今科考结果未定,我若贸然给你名分,难免惹人非议,说我耽于美色、不顾前程。等……等放榜后我考取了功名,到那时再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谁也挑不出错处。” 这话本是随口的安抚,却让姜夏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迸发出亮闪闪的光,“世子说的是真的?” 见祁安华含糊地点了点头,她立刻破涕为笑,往他怀里缩了缩,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里满是雀跃。 “我就知道世子心里是有我的!我什么都不要,就等世子金榜题名的那一天!” 她的发丝蹭着祁安华的脖颈,带着淡淡的馨香。 可不知为何,祁安华的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 第八十八章 颜面 雪粒子敲在青灰瓦檐上,发出细碎的“簌簌”声。 京城连下了三日雪,街头巷尾积着半尺厚的白雪,风卷着雪沫子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容姝刚从“福兴楼”二楼的雅间出来,身上那件玄狐毛领的墨色大氅衬得她身姿挺拔。 毛领上沾着的雪粒被暖风吹化,留下点点细碎的水珠,却丝毫不减她周身沉稳华贵的气度。 她抬手拢了拢大氅的衣襟,指尖触到内里软糯的羊绒,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身后的绿盈提着食盒,快步跟上她的脚步,轻声道:“小姐,马车已经在前面候着了。” 容姝颔首,正准备转身走向巷口,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隔壁“张记炭铺”前围了几个人,其中一辆马车的样式有些眼熟。 那暗沉的枣红色车帘,还有车辕上隐约可见的、早已褪色的侯府标志,分明是永安侯府的马车。 她脚步微顿,目光落在炭铺门口。 只见一个穿着灰布棉袍、腰间系着青色腰带的老者正跟店家争执着,那是侯府的李管家。 李管家手里捏着一个布袋子,脸色涨得通红,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你这煤炭看着就掺了不少煤渣,烧起来烟大得很,怎么还好意思卖这个价?” 话没说完,就被店家打断。 店家是个中年男子,双手叉腰站在炭堆旁,脸上满是不耐。 “你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这煤炭都是正经西山来的,虽说不是顶好的,但也绝没掺多少渣子。” “三十文十斤,已是街坊价了,我一家老小都靠这铺子吃饭,实在降不了。” 他上下打量了李管家一眼,“看您也是大户人家的管家,怎么连这点钱都要计较?” 李管家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转身快步走到马车旁,撩开车帘低声请示着什么。 容姝站在不远处,虽听不清具体内容,却能看见李管家弯腰时佝偻的背脊,还有那小心翼翼的姿态。 没过多久,车帘被猛地掀开,一个穿着月白色夹袄的妇人从马车上下来。 那妇人脸上敷着一层薄粉,却掩不住眼底的憔悴和脸色的苍白,正是吕氏。 她身上的夹袄看着单薄,领口和袖口的绣线都有些磨损,显然穿了有些年头,与她往日里珠光宝气的模样相去甚远。 吕氏踩着马车上的脚踏下来,刚一落地就打了个寒颤,却依旧挺直脊背,脸上摆出一副高傲嫌弃的模样。 她走到炭铺前,居高临下地扫了眼那堆煤炭,鼻子里轻哼一声。 “这种劣质煤炭,我平时连瞧都瞧不上眼。要不是常去的那家炭铺卖完了,怎么也轮不到你家。” 店家见她这态度,脸色也沉了下来,却还是耐着性子道:“夫人,话不是这么说,我这煤炭虽比不得上等货,但也能取暖,价格也公道……” “公道?”吕氏打断他,语气里满是不屑,“三十文买这堆东西,也配叫公道?” 她转头对身后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给他二十文,把煤炭搬上车。” 【啊?这样做不好吧?】 【嘶,买不起就别买啊,坑别人做什么?】 店家见状,顿时急了,上前一步拦住要去搬运煤炭的小厮:“不行!你这是强买强卖!” 吕氏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转身就要往马车走,刚走两步,就被寒风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她用帕子捂着嘴,咳得肩膀都在发抖,脸色也愈发苍白,显然是受了寒。 “侯夫人这是沦落到做强盗行径了?” 一道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打破了炭铺前的僵持。 吕氏的身体猛地一僵,咳嗽声也戛然而止。 她缓缓转过身,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玄狐大氅的女子,身姿高挑,面容清丽,正是容姝。 吕氏的目光落在容姝身上那件华贵的大氅上,那玄狐毛领油光水滑,一看就价值不菲,衬得容姝周身暖融融的,与自己身上这件单薄的夹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心里猛地一刺,一股难以抑制的嫉妒涌上心头。 侯府如今穷得揭不开锅,下人的月钱拖了又拖,库房里连过冬的炭火都快没了,她每日都要算计着用度,连喝杯热茶都要省着炭火。 可容姝呢? 她不仅有容家撑腰,还有穿得这般富贵,日子过得比从前还要滋润! 吕氏握着帕子的手死死攥紧,指节泛白,脸上却强装镇定,下巴微微扬起,摆出侯府主母的架子。 “容姝,我侯府的家事,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置喙?莫不是日子过得太舒坦,连‘多管闲事’四个字都忘了怎么写?” 容姝闻言,忍不住低笑出声,玄狐毛大氅的领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眼底却没半分笑意,只带着几分讥诮。 “侯夫人这话就错了,我并非多管闲事,只想好心想给您出个主意罢了。” 她说着,刻意提高了音量,让周围路过的行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倒是听说,侯府近来开销紧张,连过冬的炭火钱都凑不出来了。如今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买煤炭确实是笔不小的开销。” “依我看,不如索性省下这笔钱,派人去乡下捡些粪饼回来烧,既不用花钱,还能取暖,岂不是两全其美?” 吕氏听到“不用钱”三个字,眼睛下意识地亮了亮,可“粪饼”二字又让她满心疑惑。 她出身富贵,从未听过这等物件。 她连忙压低声音,拉过身旁的李管家,咬牙问道:“粪饼是什么东西?真能取暖?” 李管家脸色微变,刚要开口解释,一旁的店家张老板却先一步接过了话头。 张老板本就因吕氏强买强卖憋了一肚子气,此刻见吕氏连粪饼都不知道,忍不住嗤笑一声。 “侯夫人真是养在富贵窝不知民间事!这粪饼啊,就是乡下穷苦人家捡了牛马驴的粪便,晒干了捏成饼子,用来烧火取暖的。” “虽说烧起来有股味儿,烟也大,可胜在不要钱,最适合没钱买炭的人家用了!” 第八十九章 病倒 “你说什么?”吕氏的声音陡然拔高,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随即又涨成猪肝色。 她终于反应过来,容姝哪里是给她出主意,分明是在当众羞辱她! 让她堂堂侯府夫人,去烧牛马粪便做的粪饼? 这要是传出去,永安侯府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容姝!你竟敢羞辱我!”吕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容姝的手都在颤,“我侯府就算再难,也绝不会用那种污秽之物!你安的什么心?” “羞辱你?”容姝挑眉,语气平静却带着锐利的锋芒,“侯夫人这话就不对了,若不是你先自取其辱,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给你‘出主意’?” 【哈哈哈笑死了,虽然有点损,但确实是个好办法。】 【就是,活下去最重要,还管什么面子啊。】 【恐怕不行,对有些人来说面子比性命还重要呢。】 她话音刚落,周围围观的人群便炸开了锅,议论声此起彼伏。 “可不是嘛!张老板一家十几口都靠这炭铺吃饭,三十文十斤本就不贵,这妇人还想压价,这不是欺负人吗?” “我看她穿的衣服都旧了,怕是那什么侯府真穷了吧?可再穷也不能抢啊!” “就是!连三十文都付不起,还带着这么多仆从,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吗?” 那些议论声像无数根针,扎得吕氏浑身不自在。 她看着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扇了几巴掌。 往日里的高傲与体面,此刻全被踩在脚下,碎得一塌糊涂。 “够了!”吕氏尖叫一声,再也没脸待下去,也顾不上什么煤炭了,转身就往马车跑。 慌乱中,她还差点被脚下的积雪绊倒,多亏李管家及时扶住,才没摔在雪地里。 “夫人!煤炭……”李管家还想提醒,却被吕氏狠狠瞪了一眼。 “还提什么煤炭!走!”吕氏咬牙切齿地说完,一头钻进马车,连车帘都没顾上撩好。 车夫见状,连忙扬鞭赶车,马车轱辘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侯府的马车一路颠簸着驶回府中,车帘缝隙里灌进的寒风,吹得吕氏浑身发冷。 她缩在车厢角落,双手紧紧攥着帕子,方才在炭铺前的羞辱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反复闪现。 马车刚停稳,吕氏便猛地推开车帘,连搀扶都不要,跌跌撞撞地往正房走。 寒风卷着雪沫子扑在她脸上,她却浑然不觉,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喉咙里又痒又痛,每走一步都头晕目眩。 刚踏进正房门槛,她便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直直地倒了下去。 “夫人!”守在门口的丫鬟惊呼一声,连忙冲上前扶住她。 闻讯赶来的李管家见状,也慌了神,一边让人去请大夫,一边指挥丫鬟将吕氏扶到床上躺好。 等大夫赶来时,吕氏已经发起了高烧,脸颊烧得通红,眼神涣散,意识模糊。 大夫诊完脉,摇着头叹了口气:“夫人受了风寒,得好好静养,按时喝药,不然怕是要拖成大病。” 可侯府如今哪里拿得出买药的钱? 李管家捏着大夫开的药方,站在老侯爷面前,头垂得低低的。 “侯爷,药铺说……得先付三两银子才能抓药,府里的库房……实在是空了。” 老侯爷坐在太师椅上,手指紧紧攥着扶手,指节泛白。 他看着窗外飘落的大雪,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吕氏一倒,侯府上下彻底没了主事的人,下人的月钱拖了快一个月,库房里的炭火只够再烧两天,连厨房里的米缸都见了底。 如今吕氏又要吃药,这笔钱简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去,把世子叫来。”老侯爷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满是疲惫。 祁安华赶来时,老侯爷直接开门见山。 “你母亲病倒了,大夫说要喝药静养,可府里拿不出买药的钱,连过冬的炭火都快没了。” 祁安华的身子僵了一下,他虽知道侯府拮据,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想起母亲平日里对他的疼爱,再想到她此刻病榻上的模样,他心里竟生出几分愧疚。 “父亲,那……怎么办?”祁安华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虽自视甚高,却也知道自己如今两手空空,根本拿不出钱来。 老侯爷盯着他,沉默了片刻,才艰难地开口:“你……去趟将军府,找容姝借点银子。” “什么?”祁安华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找她借钱?父亲,您忘了她前些日子是怎么羞辱我的?我怎么可能去求她!” 他的自尊心像被狠狠踩了一脚,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前些日子在成衣铺被容姝逼着用玉佩抵账,如今又要他放下身段去借钱,这让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羞辱?”老侯爷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比起侯府的存亡,比起你母亲的性命,这点自尊心算什么?” 他放缓了语气,又道,“容姝好歹跟你做了三年夫妻,就算情谊淡了,也总比外人强。你去求她,她未必会拒绝。” “若是去找别的亲友借钱,以咱们侯府如今的境况,只会被他们当成笑话看!” 祁安华的嘴唇动了动,还想反驳,可一想到母亲如今在受难,那些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眼底的挣扎渐渐被无奈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沙哑地应道:“……好,我去。” 他没坐侯府那辆早已破旧不堪的马车,用那微弱的尊严支撑着,徒步朝将军府走去。 雪越下越大,落在他青色棉袍上,很快便积了薄薄一层,将他本就瘦削的肩背压得更显佝偻。 走到将军府附近的老树下,祁安华彻底停住了脚步。 他抬头望着朱红大门上悬挂的“镇国将军府”匾额,鎏金的字体在雪光下晃得他眼睛发疼。 往日里他还能仰着高傲的头颅自称一句“姑爷”直接入了门,可如今却莫名生出了几分怯意。 第九十章 借钱 他就那样在树下站了近半个时辰,棉鞋被雪水浸得湿透,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冻得他小腿发麻。 期间有路过的行人好奇地打量他,窃窃私语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耳朵,他却只能把头埋得更低,假装没听见。 直到远处传来马车轱辘碾过积雪的“咯吱”声,他才猛地抬头,看见那辆熟悉的马车缓缓驶来。 此时,容姝刚从铺子查完账回来,马车最终稳稳停在将军府朱红大门前。 绿盈先跳下车,撑开油纸伞挡在车门前。 容姝踩着脚踏下来,玄狐大氅的下摆扫过积雪,留下浅浅的痕迹。 她刚要迈步进门,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斜对面的老树下,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青色棉袍裹着瘦削的肩背,双手拢在袖筒里,脚尖反复碾着地上的雪,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正是祁安华。 容姝的脚步顿了顿,眉梢微挑。 这个时辰,祁安华来将军府做什么? 总不会是来借钱的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容姝便觉得有些好笑。 那个眼高于顶的永安侯府世子,可是宁愿饿死也不会向她摇尾乞怜的。 她收回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提着裙摆便要往府里走。 “容姝!” 一声轻唤传来,声音带着几分急切,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局促。 紧接着就是“噗通”一声闷响,容姝余光瞥见祁安华正狼狈地摔在雪地里。 青色棉袍的前襟沾了大片积雪,连束发的玉簪都歪了,露出几分慌乱与窘迫。 他显然是想追上来,却没注意脚下的冰碴子,才摔了个正着。 祁安华撑着冻得发红的手想爬起来,可雪地里太滑,刚撑起半个身子,又踉跄着跌了回去,嘴里还在急切地唤着。 “容姝,你等等!” 周围守门的小厮和路过的行人都看了过来,目光里带着几分好奇与打量。 祁安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半是冻的,一半是羞的,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何时这般狼狈过? 可一想到病榻上烧得糊涂的母亲,想到父亲沉重的嘱托,他还是咬着牙,再次撑着地面起身,朝着容姝的方向挪了两步。 容姝站在原地,看着他这副模样,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 门口两盏朱红宫灯的烛火摇曳,暖黄的光落在她脸上,将她眉眼间的清冷柔化了几分。 她本就生得极美,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可目光却没半分温度,平静却锐利。 身旁的绿盈早就皱紧了眉头,看着祁安华那副纠缠不休的样子,忍不住凑到容姝耳边,压低声音请示。 “小姐,这祁世子摆明了是来纠缠的,要不要让小厮把他赶走?免得污了您的眼。” 容姝缓缓抬眼,目光掠过祁安华冻得通红的脸,声音冷冽得像冬日的寒风,却又带着几分不疾不徐的从容。 “赶他做什么?” 她顿了顿,刻意让声音抬高了些,确保祁安华能听得一清二楚。 “看祁世子这模样,分明是有事相求。” “既要求人,总得拿出求人的诚意来,站在雪地里喊两句,难道就能如愿了?” 【不是吧,男主大老远来见她,她就这种态度?】 【额,又不是容姝求着男主来的,没直接把他轰走就不错了,还想怎样?】 说完,她没再看祁安华一眼,提着玄狐大氅的裙摆,转身便往府里走。 门旁悬挂的宫灯被风吹得烛火晃了两晃,将她挺拔的背影拉得修长。 容姝径直穿过庭院,往书房走去。 庭院里的积雪已被小厮清扫过,只留下几株红梅傲然挺立,冷香沁人心脾。 她推开书房门,屋内暖炉里的炭火正旺,暖意瞬间包裹住她,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她解下玄狐大氅,递给迎上来的丫鬟,又净了手,才在书桌前坐下。 近日天气越来越冷,北域的风雪想必更烈,她心里始终记挂着远在北域的父亲和兄长。 铺开信纸,提起狼毫笔,她先问了父亲的身体,又叮嘱兄长注意保暖,勿要太过操劳,最后才提了提京中近况。 信刚写完,折好放进信封,绿盈便掀帘走了进来,轻声禀报。 “小姐,祁世子还在门口守着,方才终于跟小厮求见您了,说有要事相商。” 【男主这副模样真让人心疼。】 【唉,男主以前可是奴仆们前呼后拥的,哪里需要受这种苦?】 【你也说了是以前,认清现实,活在当下不行吗?】 容姝放下毛笔,面上带着几分闲适从容,仿佛早已料到会是这般结果。 她淡淡勾了勾唇角,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哦?倒是有耐心。既如此,便让他进来吧。” 容姝起身时,丫鬟为她取来一个暖炉,捧在手心里散去了指尖的寒意。 她缓步走出书房,庭院里的红梅开得正盛,雪落在花瓣上,红白相映,冷香随着寒风丝丝缕缕飘进鼻腔。 远远便看见祁安华站在庭院中央,青色棉袍上的雪已经化了大半,湿冷的布料贴在身上,将他瘦削的身形衬得愈发狼狈。 他的脸冻得铁青,嘴唇泛着乌色,双手拢在袖筒里,指节因用力攥紧而发白,显然在寒风里站了许久。 祁安华抬眼看见容姝,目光先是落在她身上那件华贵的大氅上,再看向她手中的暖炉,还有身后丫鬟捧着的茶盏,一股难以抑制的嫉妒涌上心头。 同样是冬日,容姝能穿着华贵的衣袍,捧着暖炉享暖,而他却要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 还要放下身段来求她? 他张了张嘴,原本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借钱”二字,此刻却像被冻住了一般,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容姝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抱着暖炉,眉眼间没什么情绪。 见祁安华只站着不动,连句话都说不出,她终于微微蹙眉,语气冷了几分。 “祁世子若是来浪费我的时间,恕我不奉陪了。” 第九十一章 无地自容 “等等!” 祁安华连忙上前一步,急切地开口,却因为冻得太久,声音有些沙哑。 他憋得脸颊通红,原本到了嘴边的“借钱”二字,在看到容姝疏离的神情后,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慌乱间,他竟脱口而出一句指责:“容姝,你怎能这般奢靡?” 这话一出口,祁安华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找到了支撑点,腰杆微微挺直了些,语气也硬气起来。 “如今冬日严寒,多少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你却穿着绫罗绸缎,捧着暖炉,身边还跟着这么多仆从伺候。” “你身为容将军的女儿,理应体恤百姓,怎能如此铺张浪费?” 【啊?男主你在说什么?不是来借钱的吗?这可是要吵架的前奏啊!】 【我看容姝每天都派人去城门口施粥,对百姓挺好的啊。】 【笑死,还道德绑架上了?】 他试图用“体恤百姓”的大道理压过容姝,仿佛这样就能掩盖自己来借钱的窘迫,找回几分颜面。 容姝闻言,忍不住低笑出声。 她的眉梢微微扬起,眼尾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弧度,唇瓣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却未达眼底。这般模样,既美得夺目,又带着几分锐利的疏离。 “祁世子这话,倒是让我觉得可笑。”容姝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用自己的银子,何时轮到祁世子来置喙了?” 她上前一步,目光直视着祁安华,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莫不是永安侯府已经穷得连家事都管不起了,所以祁世子闲得发慌,竟管到我将军府的开销上来了?” “还是说,祁世子是觉得,我过得好了,碍着你的眼了?” 一番话怼得祁安华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脸色从青白色变成了酱紫色,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又羞又恼,却只能僵在原地,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容姝看着祁安华这副模样,眼底最后一丝耐心也消失殆尽。 她懒得再与他纠缠,转身对守在一旁的小厮抬了抬下巴,语气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既然祁世子没什么正事,就请回吧,别污了将军府的清净。” 两个小厮得了示意,立刻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地架住祁安华的胳膊。 祁安华猛地回神,挣扎着喊道。 “你们放开我!容姝,你敢这样对我?我可是永安侯府世子!” 他的声音又急又哑,带着几分色厉内荏的慌乱,可身子被小厮架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 “侯府世子又如何?”容姝站在原地,玄狐毛领衬得她面容愈发清冷,她淡淡瞥了祁安华一眼,“在我将军府,还轮不到你撒野。” 小厮们不敢耽搁,架着祁安华就往外拖。 祁安华的棉鞋在青石板路上摩擦,留下两道浅浅的划痕。 他嘴里还在不停咒骂,脸色又羞又恼,涨得通红。 他这辈子从未受过这般屈辱,竟被人像拖垃圾一样往外赶。 就在小厮即将把祁安华拖出将军府大门时,容姝忽然开口:“等等。” 小厮们动作一顿,疑惑地回头看她。 祁安华也愣住了,以为容姝回心转意,眼里竟闪过一丝微弱的期待。 容姝却没看他,只对着身旁的绿盈吩咐:“派人去马厩取些给马御寒的旧皮草来,一起丢给他。”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讽。 “免得他冻死在将军府门口,到时候永安侯府又要赖上我。” 绿盈忍着笑,连忙应声去了。 祁安华站在原地,听着容姝的话,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给马御寒的皮草?她竟把他当成牲口一样对待? 不多时,绿盈便带着两个小厮提着一捆旧皮草回来。 那皮草是用粗麻绳捆着的,上面还沾着些许干草和马毛,一看就是马厩里用了多年的旧物,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其中一个小厮直接将皮草丢在祁安华脚边,“咚”的一声闷响,皮草散开,露出里面粗糙的毛絮。 祁安华看着脚边的旧皮草,瞳孔骤然收缩,浑身都在发抖。 随后猛地抬头看向容姝,眼里满是震惊与羞愤,“容姝!你……你竟敢如此羞辱我!” 他看着容姝那张清冷绝美的脸,心里又气又痛,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温柔体贴,从来不会这般对我。” “你怎么变了?变得这么冷漠,这么刻薄!” 容姝听到这话,忽然低笑出声。 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祁安华面前,目光锐利地盯着他,语气里满是不屑。 “我变了?祁安华,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你配得上从前那个对你温柔体贴的容姝吗?” 容姝看着祁安华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眼底的嘲讽更甚。 她抬手拢了拢银狐坎肩的领口,指尖划过柔软的狐毛,动作从容不迫,与祁安华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随后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般砸在祁安华心上。 “从前的容姝,眼瞎心盲,错把鱼目当珍珠,才会对你掏心掏肺。如今我醒了,自然不会再做蠢事。” “反倒是你,变得朝三暮四、贪慕虚荣,如今还妄想从我身上讨到好处,着实是无耻至极。” 祁安华被容姝这番话怼得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容姝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那些被他自欺欺人的行径,此刻被容姝一一揭开,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在他心上。 慌乱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不敢再看容姝的眼睛,不敢再面对自己过往的不堪。 他猛地推开身旁的小厮,踉跄着往后退,目光躲闪,嘴里含糊地嘟囔着。 “不是这样的……不是……”。 廊下的宫灯被风吹得摇曳,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出他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世子体面,也顾不上母亲的药钱和侯府的存亡,只想着逃离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地方。 随后转身踉跄着往外跑,只留下一道狼狈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将军府朱红的大门外。 第九十二章 贵人 容姝站在将军府门口,望着祁安华踉跄远去的背影,玄狐大氅的毛领在寒风中轻轻晃动,衬得她面容愈发清冷。 绿盈捧着暖炉上前,轻声道:“小姐,天寒,咱们回房吧,免得冻着。” 容姝微微颔首,转身时目光扫过地上那堆无人问津的旧皮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 随即收回视线,稳步踏入房中,将门外的风雪与狼狈彻底隔绝。 而此刻的祁安华,正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 他双手拢在袖中,冻得指尖发麻,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容姝的话,既心虚又不甘。 他不愿承认自己错了,却又无法反驳容姝口中的事实。 这种矛盾像藤蔓般缠绕着他,让他脚步虚浮,眼神涣散。 砰! 一声闷响,祁安华猛地撞在一个人身上,踉跄着后退两步,险些摔倒。 还未等他回神,一道尖利的嗓音便响起:“你没长眼睛啊!走路不看路?” 祁安华抬头,只见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厮正瞪着他,语气里满是不耐。 他心头一紧,连忙稳住身形,顺着小厮的目光看去。 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一旁,约莫四十岁上下,穿着一件宝蓝色锦袍,腰间系着玉腰带,一看便知出身不凡、家境富裕。 祁安华生怕得罪了人,连忙整理了一下身上褶皱的棉袍,拱手作揖,语气带着几分文人的谦逊。 “在下失礼,不慎冲撞了先生,还望海涵。” 中年男子原本还带着几分不悦,听到祁安华这番文质彬彬的道歉,又打量了他一番。 虽衣衫单薄陈旧,但面容清秀,身形挺拔,眉宇间带着几分读书人的儒雅。 他顿时眼前一亮,连忙摆手道。 “哎!不碍事不碍事!你这小伙子一看就是读书人吧?瞧着就跟旁人不一样,斯斯文文的!” 祁安华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在下确实略通诗书。” “那就对了!”中年男子一拍大腿,脸上笑容更甚,“我叫赵有志,就是个走南闯北做买卖的,没念过几本书,最是佩服你们这些读书人!有学问,有风骨!” 说着,他转头瞪了身旁的小厮一眼,语气严厉,“你这小子,怎么跟读书人说话呢?没大没小的!还不快给这位公子道歉!” 小厮不敢反驳,连忙对着祁安华躬身:“公子恕罪,是小的无礼了。” “无碍。”祁安华摆了摆手,心里因这番礼遇泛起一丝暖意,方才的狼狈似乎也淡了些。 这时,一阵寒风刮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拢了拢单薄的衣袍,脸色又白了几分。 赵有志见状,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旧棉袍上,立刻皱起眉头。 “公子怎么穿得这么单薄?这天多冷啊,冻坏了可怎么好!” 说着,他对小厮吩咐道,“你去前面那家绸缎铺,挑一件最好的玄色大氅来,记在我账上!” 随后又转向祁安华,语气热情,“公子,前面有间茶楼,咱们去那里坐会儿,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等小厮把衣服买来再走?” 祁安华受宠若惊,连忙道:“这怎么好意思?先生与我素不相识,怎能让您破费……” “哎!相识便是缘分!”赵有志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却透着亲切,“我就喜欢跟读书人打交道,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祁安华不好再推辞,只能跟着赵有志往茶楼走去。 路上,他看着赵有志身上华贵的锦袍,再想到自己如今的窘迫,脸上有些发烫,忍不住低声解释。 “实不相瞒,家中近来遭遇些变故,故而日子过得节俭了些,让先生见笑了。” 赵有志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问道。 “看公子气度不凡,想必出身不一般吧?” 这话像是给祁安华鼓舞,他挺直了背脊,脸上露出几分骄傲,声音也洪亮了些。 “在下乃永安侯府世子,祁安华。” “永安侯府?”赵有志眼睛瞬间亮了,连忙停下脚步,重新打量祁安华,语气里多了几分恭敬,“原来是世子爷!失敬失敬!怪不得瞧着就气度不凡!”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茶楼门口,赵有志立刻对店小二喊道:“小二!快!上好茶!要你们这里最贵的雨前龙井!再备些精致点心!” 店小二见赵有志衣着华贵,连忙应道:“好嘞!客官里面请,楼上雅间正好空着!” 赵有志热情地引着祁安华往楼上走,眼神里的热切愈发明显。 永安侯府在京中也算是勋贵人家,虽然现在落魄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若是能与这位世子爷攀上关系,对他日后的生意定有好处。 祁安华被赵有志这般殷勤对待,心中的屈辱与失落渐渐被虚荣取代。 他坐在雅间里,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只觉得方才在将军府受到的冷遇,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店小二端着茶盘快步上前,青瓷茶盏里盛着龙井茶,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氤氲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赵有志连忙起身,亲自拿起茶壶,对着祁安华面前的空杯倒茶,脸上堆着热情的笑:“世子,快尝尝这茶! 祁安华连忙站起身,双手接过茶盏,脸上露出几分受宠若惊的神色,连声道。 “赵先生,这怎么使得?该是我来敬您才是。” 他下意识地挺直背脊,努力让自己的姿态显得从容,可眼底的慌乱却藏不住。 自侯府落魄后,他许久未曾受过这般礼遇,更让他心头泛起暖意。 赵有志哈哈一笑,也端起自己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 “今日能在街头遇见世子,便是天大的缘分。我瞧世子谈吐文雅,学识不凡,打心眼儿里佩服。” “我痴长你几岁,若是世子不嫌弃,往后你便唤我一声‘赵兄’,我唤你‘贤弟’,如何?” 祁安华心中了然,赵有志这是想与他攀交。 他压下心头的得意,拱手作揖,语气带着几分文人的谦逊。 “承蒙赵兄抬爱,在下怎会嫌弃?” “这就对了!”赵有志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拍了拍祁安华的肩膀,“咱们兄弟之间,就该这样热络!给你倒杯茶算什么,往后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贤弟尽管开口!” 第九十三章 救济 二人边喝茶边聊天,赵有志刻意拣些经商途中的趣闻来讲,时不时还向祁安华请教诗词典故,言语间满是对读书人的推崇。 祁安华则借着话题,旁敲侧击地提及自己从前在侯府的风光,以及苦读诗书的经历,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自傲。 不多时,先前去买大氅的小厮提着一个锦盒回来,恭敬地递给祁安华:“公子,快试试合不合身。” 祁安华打开锦盒,只见一件毛色油亮、蓬松柔软的玄色大氅躺在里面,触手生温。 他心中一暖,转头对赵有志拱手:“赵兄,这份厚礼太过贵重,在下实在受之有愧……” “贤弟这是又跟我见外了?”赵有志打断他,故作不满地皱起眉头。 “这天寒地冻的,你穿得那样单薄,我看着都心疼。一件衣服而已,不值什么,快穿上暖暖身子。” 祁安华不再推辞,当着赵有志的面换上大氅。 玄色毛领衬得他面容愈发清秀,也遮住了旧棉袍的窘迫,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板,只觉得找回了几分世子的体面。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雪也下得更紧了。 祁安华起身,拱手道:“赵兄,天色不早,在下该告辞了,免得家中挂念。” 赵有志也跟着起身,连忙说道,“难得与贤弟投缘,今日相见,我还没给贤弟见面礼呢!” 说着,他对小厮吩咐道,“把我备好的礼物拿来。” 小厮很快提着几个精致的锦盒进来,赵有志将锦盒递给祁安华。 “贤弟,这里面是些滋补的药材和一百两银子,你拿着。” “如今天冷,给家里人补补身子,别亏着自己。” 祁安华看着锦盒,心中又惊又喜。 一百两银子,足够侯府撑过这个冬天了! 可面上还是假意推辞:“赵兄,这太贵重了,在下不能收……” “贤弟!”赵有志语气坚定,“你若是不收,就是不把我当兄弟!我虽没什么大本事,但这点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你拿着,就当是兄长帮衬兄弟一把!” 他顿了顿,又笑道,“我正好也要往永安侯府那边去,顺便送你回去,路上也能再聊会儿。” 祁安华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再推辞,心中满是感激。 出雅间时,他下意识地挺直腰板,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学识与人格魅力打动了赵有志,才让他这般相待。 随后,祁安华跟着赵有志走出茶楼,坐上了他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 马车宽敞舒适,铺着厚厚的锦垫,与侯府那辆破旧的马车截然不同。 祁安华靠在锦垫上,摸着身上暖和的玄色大氅,又看了看手边的锦盒,心中的虚荣与得意渐渐膨胀。 马车轱辘碾过积雪,在永安侯府门前缓缓停下。 祁安华先一步掀开车帘,踩着脚踏下车,下意识地扬起下巴,目光扫过侯府那扇略显陈旧却依旧气派的朱红大门。 即便侯府落魄,这门楣也足以让赵有志这般商人另眼相看。 赵有志也跟着下车,目光快速扫过侯府大门。 这虽门庭不如往日气派,但“永安侯府”四个字便是底蕴,今日这番投资,定然不会亏。 他眼底闪过一丝精明的光,随即又换上热情的笑容,拍了拍祁安华的肩膀。 “贤弟,这就是侯府了吧?果然气派!一看就是世家大族的风范,贤弟能在这样的府邸长大,难怪气度不凡!” 祁安华闻言,脸上露出几分谦逊的笑,嘴上却故作低调,“赵兄过誉了。” 可他挺直的背脊、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心底的受用。 赵有志的奉承,恰好戳中了他那点残存的世子傲气。 “侯府有如此根基,贤弟又有这般学识,日后定能重振侯府荣光!”赵有志浑浊的眼中满是精光,“到时候,我还得靠贤弟多提携呢!” 祁安华正要再说些谦虚的话,一道娇俏的声音突然从侯府大门内传来。 “世子!您可算回来了!”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姜夏穿着一件淡粉色的夹袄,快步从门内跑出来。 她头发梳得整齐,发间插着一支素雅的银簪,脸颊因奔跑而泛着红晕,眼神里满是急切与担忧。 看到祁安华,她立刻加快脚步,小跑到他面前,伸手就抱住了他的手臂,声音清脆。 “世子,您出去这么久,外面天寒地冻的,我一直担心您冻着。” 她这副模样让祁安华心头一暖,他拍了拍姜夏的手背,语气带着几分温和。 “我没事,今日运气好,在街头遇见了赵兄,多亏赵兄照料,还特意送我回来。” 说罢,他侧身对赵有志介绍道:“赵兄,这位是我的朋友,姜夏。” 他刻意避开各种暧昧的牵扯,只说是“朋友”。 在赵有志面前,他仍想维持自己君子的体面,不愿让人知道自己与一个无名无分的女子有牵扯。 赵有志的目光落在姜夏身上,眼睛瞬间亮了亮。 姜夏生得清秀可人,虽穿着朴素,却难掩姣好的身段,尤其是那双含着水汽的眼睛,透着几分柔弱的娇憨。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猥琐,目光在姜夏脸上停留了片刻,才笑着拱手:“原来是姜姑娘,久仰。” 姜夏被他这般打量,心里莫名泛起一阵不适。 赵有志的眼神太过直白,带着几分让她不舒服的审视,像钩子一样刮在身上。 她连忙松开祁安华的手臂,对着赵有志福了福身,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疏离:“见过赵先生。” 起身时,她下意识地往祁安华身后挪了挪,悄悄躲到他的侧后方,借着祁安华的身影挡住赵有志的目光,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喜。 祁安华并未察觉姜夏的异样,只觉得赵有志是真心欣赏自己,连带着对姜夏的态度也带着善意。 他笑着对赵有志道:“赵兄,今日多谢您的厚待,改日在下定当登门拜访,报答您的恩情。” “哎!自家兄弟,说什么报答!”赵有志摆了摆手,又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贤弟,你快带姜姑娘回府吧,别冻着了。”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姜夏一眼,才转身登上马车。 第九十四章 北域来信 赵有志的马车驶远后,祁安华脸上的温和瞬间被得意取代。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锦盒,又摸了摸身上暖和的玄色大氅,清了清嗓子,对着侯府门口值守的小厮扬声道。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把东西搬进去!” 小厮们早瞧见他跟着华贵马车回来,此刻见他语气带着往日的世子气派,连忙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锦盒。 祁安华站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扬起下巴,目光扫过小厮们恭敬的神色,只觉得方才在将军府受的屈辱,都被此刻的体面彻底冲淡了。 他果然还是那个受人敬重的永安侯府世子,不过是时运不济,如今有赵有志相助,侯府重振指日可待。 姜夏跟在他身后,目光却还落在马车消失的方向,赵有志最后那道意味深长的眼神,像根细刺扎在她心里,让她莫名恶心。 她攥了攥袖口,见祁安华正要往府里走,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拉住他的袖子,声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世子……” 祁安华脚步一顿,回头看她,语气温和了几分。 “怎么了?” “我……”姜夏咬了咬下唇,抬头看向他,眼底满是认真,“我们以后能不能别跟那位赵先生来往了?我总觉得他看人的眼神怪怪的,不太舒服。” 她说着,下意识地往祁安华身边靠了靠,一副依赖又担忧的模样。 前几日祁安华还对她浓情蜜意,事事顺着她,她以为自己这番话,祁安华定会放在心上。 可话音刚落,祁安华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眉头微微蹙起,语气带着几分不悦。 “你在说什么胡话?赵兄今日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不仅送我大氅,还赠了药材和银子,这份恩情我还没报答,怎么能说断就断?你莫不是觉得他出身商户,配不上与我结交?” 他这话像盆冷水浇在姜夏头上,让她瞬间愣住。 她连忙摇头,声音带着几分急切:“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祁安华打断她,语气又冷了几分,“赵兄是真心待我,你却在这里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莫不是见不得我有人相助?” 姜夏被他怼得眼眶微微发红,心里又委屈又不服气。 前几日祁安华还对她言听计从,怎么今日就因为一个刚认识的商人,对她这般态度? 她咬了咬唇,索性把心里的想法直接说出来,声音带着几分赌气。 “可他不就是给了世子一些钱财药物吗?世子您又不是赚不到钱,何必因为这点好处就上赶着讨好他?” 这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祁安华的心里。 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方才的得意与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难堪的羞愤。 姜夏说得轻巧,可“赚钱”二字,恰恰是他如今最大的软肋。 他想起今日去将军府求容姝借钱时的窘迫,想起自己在容姝面前的狼狈,想起侯府如今捉襟见肘的境况,这些他拼命想掩饰的伤疤,却被姜夏无意间狠狠揭开。 他看着姜夏,眼神里带着几分薄怒,语气冰冷。 “妇人之见!你懂什么?若不是赵兄今日相助,侯府这个冬天该怎么过?母亲的药钱从哪里来?你以为赚钱那么容易吗?”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这些事不是你该管的,以后别再瞎掺和,省得让人笑话!” 说罢,他猛地甩开姜夏的手,转身加快脚步往内院走去。 【男主有毛病吧!那个姓赵的那么油腻的眼神他没看见?】 【男女主这对cp越来越像侧品。】 姜夏僵在原地,被甩开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冰凉。 她看着祁安华决绝的背影,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她从未见过祁安华对她这般态度,往日的浓情蜜意仿佛都是假的,原来在他心里,自己还比不上一个刚认识的商人,比不上那些钱财好处。 寒风卷着雪沫子吹过来,冻得她浑身发抖,可心里的委屈与难过,比身上的寒意更甚。 永安侯府的庭院里,连着几日都没了往日的热闹。 姜夏被祁安华冷落了数日,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追着他说笑了。 下人们私下里议论,说从前府里的“小太阳”,这几日竟连光都快熄了。 而将军府内,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廊下挂着的红灯笼虽还没撤下,却因近日的喜气,添了几分鲜活的暖意。 容姝从名下的粮铺查完账回来,刚踏进府门,就见管家容忠捧着一个信封快步迎上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小姐!北域的回信到了!” 容姝的心瞬间一紧,快步走上前,指尖接过信封时,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信封上还带着淡淡的墨香,她脸上瞬间扬起了笑,转身往书房走,脚步比往日快了几分。 眼底的急切与期待,是这几日来从未有过的。 进了书房,容姝才卸下大氅,随手递给一旁的绿盈,指尖轻轻捻开信封。 信纸展开的瞬间,她却微微一怔。 纸上的字迹并非父亲沉稳厚重的笔锋,也不是兄长洒脱不羁的行书,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字体。 笔力遒劲,横平竖直间带着几分凌厉的锋芒,每一个字都像出鞘的利剑,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却又工整得无可挑剔。 容姝的目光落在落款处,瞳孔微微一缩。 “霍瑾”二字,赫然映入眼帘。 她心中掠过一丝疑惑,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父亲和兄长定是去了前线,战事繁忙,无暇写信,王爷想必是怕她担心,才代为回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洁,只说容老将军与容小将军已率军前往北狄残部盘踞之地,目前战事顺利,将士们士气高涨,让她不必挂念。 还特意提了一句,她送去的冬衣已分发到将士手中,将士们都很感激。 没有多余的客套话,语气平淡,却字字透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第九十五章 请帖 容姝看着那短短的几行字,紧绷多日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 只要父兄安好,前线将士能抵御严寒,她所做的一切便都值得。 随后修书一封,向霍瑾表达谢意。 末了迟疑了一瞬,想起自己离开北域那日霍瑾千里相送,又添了句望他身体安好的祝愿。 接下来的几日,容姝又投入到铺子的事务中。 年前是生意最忙的时候,粮铺要清点库存、筹备年货,成衣铺要赶制新岁的衣裳,她每日从晨光微亮忙到暮色四合,却从未有过半分倦怠。 绿盈见她日日连饭都顾不上按时吃,忍不住劝她:“小姐,您也该歇歇,这些事交给掌柜伙计们打理就行了。” 容姝却只是笑着摇头:“如今正是要紧时候,他们忙不过来,左右我闲来无事便去帮帮忙了。等忙完这阵,再歇不迟。” 她心里清楚,只有把产业打理得更好,才能在关键时刻为父兄、为北域将士提供更多支持,这点辛苦,算不得什么。 这日傍晚,容姝从绸缎铺回来,刚踏进将军府大门,容忠就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迎了上来,笑道。 “小姐,方才端阳长公主府的人送来一张请帖,说是景宁郡主生辰将至,请您赴宴。” “景宁的生辰?”容姝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她接过锦盒,打开请帖,里面的字迹娟秀雅致,正是景宁郡主的手笔。 “姝姐姐,本月十六乃我生辰,特设宴席于府中,盼姐姐能来,共叙旧情。景宁顿首。” 看到“共叙旧情”四个字,容姝的记忆瞬间被拉回从前。 她与景宁郡主自幼相识,成婚之前更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好友,只是后来她嫁入永安侯府,被繁杂的家事磋磨,渐渐与景宁断了联系。 如今收到请帖,倒让她想起了许多年少时的趣事。 容姝指尖摩挲着请帖上的字迹,心里满是欢喜。 她对容忠道:“替我答复,说我三日后定会准时赴宴。” 容姝交代完容忠后,便转身回房。 想起景宁自小就喜欢精致的首饰,尤其偏爱珍珠饰品,她便决定亲自去珍宝阁挑一份合心意的生辰礼。 转眼便到了景宁郡主生辰当日。 容姝早起梳妆,选了一身藕荷色锦袍,领口绣着浅淡的玉兰纹样,外面罩着一件银狐毛短款坎肩,既衬得她肤色莹白,又不会太过张扬。 马车缓缓驶过长街,最终停在长公主府朱红大门前。 容姝踩着脚踏下车,刚站稳,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几道压低的议论声。 “那就是容姝吧?听说她主动跟永安侯府的祁世子提了和离,真是胆子大。” “可不是嘛,哪有女子主动提和离的?传出去多丢人,真是离经叛道。” “我可不想跟她同席,免得被人说三道四。” 绿盈听得生气,攥着拳头就要上前理论,却被容姝轻轻拉住。 她对绿盈摇了摇头,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这些闲言碎语,不过是他人的无知揣测,若事事都要计较,反倒落了下乘。 她挺直脊背,提着裙摆,目不斜视地往府内走,那些议论声像风吹过耳畔,转瞬便消散无踪。 刚踏进府门,一个穿着青色绸缎的侍女就快步迎了上来,对着容姝屈膝行礼。 “容小姐,您可来了!郡主特意吩咐过,您一到就请您去她的闺房,她已经等您许久了。” 容姝闻言,心里一暖。 景宁竟还像从前那般记挂着她,连她的到来都特意叮嘱下人。 她对侍女点头:“有劳姑娘带路。” 跟着侍女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处雅致的院落。 院中有一株红梅开得正盛,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平添了几分诗意。 侍女推开房门,轻声道:“郡主,容小姐来了。” 容姝走进房间,抬眼便看到坐在梳妆台前的景宁郡主转过头露出一抹笑来。 她穿着一身正红色锦袍,领口和袖口绣着金线牡丹,衬得她肌肤胜雪。 她的眉眼依旧明媚,一双杏眼笑起来时弯成月牙,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比从前更多了几分娇俏灵动。 “姝姐姐!”景宁郡主立刻从梳妆台前站起来,快步走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语气满是欢喜,“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到了。” 她的手温暖柔软,拉着容姝的力道带着几分急切,仿佛两人从未断过联系,还是从前那般亲密无间。 容姝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心里的暖意更甚,笑道:“你的生辰宴,我怎会来晚?” 说着,她从绿盈手中接过锦盒,递给景宁:“给你的生辰礼,看看喜不喜欢。” 景宁郡主连忙打开锦盒,看到里面的东珠耳坠,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哇!好漂亮的耳坠!我今日正愁不知道该戴哪副呢,这副简直太合我心意了!” 她拿起耳坠,转头对容姝笑道,“姝姐姐,你帮我戴上好不好?” 容姝点头,接过耳坠,小心翼翼地为景宁戴上。 东珠贴在她的耳垂上,衬得她侧脸线条愈发柔和。 景宁郡主对着镜子照了照,满意地笑起来:“太好看了!姝姐姐,还是你最懂我的心思!” 两人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聊着这些年的近况。 景宁说着她在府中读书、作画的趣事,容姝也偶尔提及自己打理铺子的经历,气氛温馨又融洽。 正说着,一个侍女走进来,对着景宁行礼:“郡主,长公主请您过去一趟。” 景宁郡主点点头,对身旁的贴身侍女吩咐:“晚翠,你先带姝姐姐去宴会厅,把我旁边的位置留给姝姐姐,我去去就来。” “是,郡主。”晚翠应下,对容姝做了个“请”的手势,“容小姐,这边请。” 容姝起身,对景宁笑道:“你快去忙吧,我在宴会厅等你。” 景宁郡主点点头,又叮嘱晚翠:“一定要照顾好容小姐,别让旁人怠慢了她。” 说完,才快步走出房间。 容姝跟着晚翠往宴会厅走,心里满是暖意。 有这样一位始终记挂着自己的好友,真好。 第九十六章 敬重 容姝跟着晚翠走进宴会厅时,厅内已陆陆续续来了些宾客。 正前方的主位空着,想来是端阳长公主的位置,而景宁的座位设在主位左侧第一席,旁边紧挨着的位置铺着软垫,显然是特意留给她的。 晚翠扶着容姝坐下,又细心地为她倒了杯温热的花茶,轻声道:“容小姐,您先喝杯茶暖暖身子,郡主很快就回来了,有什么事您尽管叫我。” 容姝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温和地笑了笑:“多谢你,辛苦你了。” 晚翠微微颔首,恭敬地站在容姝身后。 可没过多久,厅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唤:“晚翠!快来前厅帮忙,宾客们都到得差不多了,人手不够了!” 晚翠闻言,脚步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犹豫。 一边是郡主“照顾好容小姐”的叮嘱,一边是前厅催得紧的事务,她攥了攥袖口,回头看向容姝时,眼神里满是为难:“容小姐,这……” 容姝看出了她的纠结,放下茶杯,语气平和地说道:“你去吧,我在这里没事,不必担心我。” 晚翠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有事您尽管吩咐府上的下人”,才匆匆应着跑了出去。 随着时间推移,赴宴的宾客越来越多,贵女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偶尔有目光落在她身上,却无人上前搭话。 她并不在意,只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等着景宁回来。 没过多久,三道身影慢悠悠地走到她的桌旁,为首的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李月娥,她穿着一身紫色锦袍,头上插着一支金步摇,眼神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轻蔑。 前些年容姝凭才名压过京中诸多贵女,也把她压了下去,如今见容姝陷入和离风波,便忍不住想落井下石。 她身后跟着的两位贵女,也都是京中有名的世家小姐,此刻正用看好戏的眼神打量着容姝。 “许久不见容小姐,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面。”李月娥双手交叠放在腹前,语气看似温和,话里却藏着刺,“前几日听闻永安侯府的事,还以为容小姐会在家中避避风头,怎的今日也来赴宴了?” 这话看似关切,实则暗指容姝和离之事不体面,不该抛头露面。 周围原本喧闹的声音瞬间轻了些,几道目光若有似无地投向这边,带着好奇与揣测。 容姝正端着茶杯,闻言只是缓缓放下,抬眼看向李月娥时,眼底平静无波。 “多谢李小姐关心。我与祁安华是和离,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景宁是我旧友,她的生辰宴,我自然要来。”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沉稳,恰好将李月娥话里的暗刺挡了回去。 李月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身后的一位贵女立刻帮腔。 “话虽如此,可女子主动提和离,总归是少见。传出去,旁人难免会说些闲话,容小姐就不怕被笑话?” “笑话我什么?”容姝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淡淡的疏离。 “笑话我敢于摆脱不幸的婚姻,还是笑话我不愿委屈自己?若是如此,那我倒觉得,比起那些在不幸婚姻里忍气吞声、连反抗都不敢的人,我确实没什么好笑话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两位贵女,继续道:“倒是有些人,自己没本事活出体面,就见不得别人活得自在,只会躲在背后嚼舌根,这就是所谓世家小姐的教养?” 这番话,顿时让李月娥身后的贵女顿时哑口无言。 李月娥脸色沉了沉,她本想借机压一压容姝的气焰,没成想反被容姝怼得下不来台。 恼意上涌,她话锋一转,将矛头指向容姝的出身:“容小姐这话倒是失了教养,果然,武夫教出来的女儿就是上不得台面。” 她说着,目光扫过容姝的衣饰,语气里的轻蔑更甚:“说句实在话,武将终究是粗俗无用,舞刀弄枪哪比得上赏花品茶风雅?咱们这些书香世家的小姐,与武将家的女儿,本就不是一路人。” 容姝眼神慢慢冷了下来,缓缓站起身,原本温和的气息褪去,多了几分凌厉的沉静。 她一步步走到李月娥面前,脚步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李小姐说武将无用?那我倒想问问,你身上这件锦袍,是靠笔墨纸砚织出来的吗?桌上这些精致点心,是靠诗词文章做出来的吗?” 李月娥一愣,下意识回道:“自然是靠银钱买的,这与武将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容姝的声音清晰有力,却没有刻意拔高,恰好能让周围人都听见。 “若不是边境的武将们守着国门,北狄人早就打进来了,家园都没了,你哪来的银钱买锦袍、吃点心?若不是将士们在沙场上拼命,护着这大靖的太平,你又怎能安安稳稳地在家享乐?”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语气里添了几分郑重。 “将士们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练兵,刮风下雨从不间断,只为了在国家需要时能冲上去,他们以命护国,不该成为李小姐贬低我的由头。” 李月娥被容姝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的女声从门口传来:“容姝说得在理!武将护国安邦,功不可没,岂容他人轻贱?”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端阳长公主身着正红色宫装,在景宁郡主的搀扶下缓缓走进来。 长公主脸上带着赞许,目光落在容姝身上时,满是欣赏。 “本宫年轻时,曾跟着先皇去过边关,亲眼见过将士们浴血奋战的模样,他们或许不善吟诗作对,却有一颗保家卫国的赤诚之心。 “李小姐说武将粗俗无用,那本宫当年也曾披甲上阵,是不是也算无用之人?” 李月娥看到端阳长公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腿一软,若非身旁的贵女扶了她一把,差点就跪坐在地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口的贬低,竟会被亲历过战场的长公主听见,还被直接点名反驳。 第九十七章 机缘 景宁郡主扶着长公主走到容姝身边,看着李月娥,语气冷了几分。 “李月娥,你在我的生辰宴上寻衅滋事,先是对我挚友冷嘲热讽,再是口出狂言贬低浴血护国的武将,你真当公主府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李月娥被这连番质问逼得连连后退,裙摆绊着台阶险些摔倒,脸色瞬间惨白。 她方才那股子仗着家世的嚣张气焰,此刻全被恐惧碾得粉碎,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 可对上景宁冷厉的眼神,再想到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蠢话,竟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能任由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周围宾客的目光更是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有鄙夷,有嘲讽,还有幸灾乐祸。 容姝站在长公主身侧,冷眼看着李月娥。 谁都知道景宁郡主护短,偏她要撞这个枪口。 长公主安抚地拍了拍容姝的手背,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景宁,今日是你的生辰宴,不必为不相干的人坏了兴致。” 景宁郡主点头,对身后的侍卫吩咐:“请李小姐出去吧,今日的宴席不欢迎她。” 侍卫上前一步,声音没有半分温度:“李小姐,请吧。” 那“请”字咬得极重,带着明晃晃的驱赶意味。 李月娥想要求饶,可看到容姝漠然的神情,再看到景宁毫不松动的脸色,终究没敢出声。 只能在众人的注视下,像只丧家之犬般被侍卫半扶半架地拖了出去。 路过门槛时还踉跄了一下,裙摆沾了灰也顾不上,狼狈得连头都不敢抬。 跟着她的那两位贵女早吓得缩着脖子不敢喘气,见李月娥被赶,更是忙不迭地往人群后躲,生怕被迁怒。 待李月娥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端阳长公主示意宫人开场。 殿外的舞姬们提着裙摆缓缓走入,水袖轻扬,舞步轻盈,配合着悠扬的丝竹声,宴席再度热闹了起来。 景宁郡主拉着容姝的手回到座位上,脸上还带着几分余怒:“姝姐姐,让你受委屈了,都怪我没早点过来。” 容姝拍了拍她的手背,眼里带着浅笑:“无妨,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别让他们坏了你的兴致。” 景宁这才展露笑颜,两人并肩坐着,偶尔低声交谈几句,或是点评台上的歌舞,或是回忆从前一起玩闹的旧事,气氛温馨又自在。 正说着话,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容姝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紫色锦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面容俊朗,气质儒雅,正是端阳长公主的驸马。 他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公子,一身月白色长衫,腰束玉带,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几分温润的书卷气,行走间身姿挺拔,自有一番风度。 驸马走到主位旁坐下,对着长公主温和一笑,随即看向众人道:“今日是小女生辰,多谢各位前来捧场。” 说完,他侧身示意身后的年轻公子上前。 那公子缓步走到殿中,对着端阳长公主躬身行礼,声音温和清朗:“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笑着点头:“免礼,快入座吧。” 那公子应声谢过,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景宁的方向,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容姝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又瞥了眼身旁的景宁。 只见她脸颊微微泛红,下意识地垂了垂眼眸,指尖轻轻绞着裙摆,一副少女怀春的娇羞模样。 容姝心中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容忠曾提过一嘴,说景宁郡主定了亲,未婚夫是肃国公之子。 她凑到景宁耳边,压低声音笑道:“那位就是你的未婚夫郎吧?” 景宁的脸瞬间更红了,嗔怪地看了容姝一眼,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嗯,他叫顾清许。” 说起这个名字时,她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语气里满是少女的欢喜,“我们是上个月定的亲,婚期也已经定下了。” 容姝看着她幸福的模样,真心为她高兴,握着她的手道。 “真好,你们瞧着男才女貌,极为登对,往后定能过得幸福美满。” 景宁用力点头,眼眶微微泛红。 在生辰这天,能得到年少时挚友这般真诚的祝愿,比任何贵重的礼物都让她开心。 宴会在欢声笑语中渐渐接近尾声,宾客们陆续起身告辞。 景宁郡主起身对容姝道:“姝姐姐,我去跟清许说几句话,很快就回来送你。” 容姝笑着点头:“你去吧,不用急着送我,我自己跟长公主殿下告辞便好。” 景宁快步走向顾清许,两人站在厅角,低声说着话,顾清许偶尔抬手替景宁拂去肩上的落发,动作温柔,看着确实是一对壁人。 容姝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泛起一阵暖意,她起身对端阳长公主行礼:“长公主殿下,时辰不早了,臣女也该告辞了。今日多谢殿下与郡主的款待。” “别急着走,先到本宫身边来。”端阳长公主叫住她,语气温和。 容姝依言走到端阳长公主身旁,微微躬身站定,目光沉静地望着长公主,等候她的吩咐。 长公主抬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笑道:“坐吧,不用这么拘谨。” 容姝道谢后坐下,指尖轻轻搭在膝上,姿态依旧端庄。 长公主看着她,眼底的欣赏毫不掩饰:“今日之事,本宫都看在眼里。如你这般有胆识、明事理,还能沉得住气的姑娘,京城里可不多见。” 她顿了顿,又道:“你与景宁是旧友,常来公主府走动。景宁这孩子性子单纯,有你在身边提点着,本宫也能放心些。” 容姝心中一暖,轻声应道:“多谢长公主抬爱,臣女往后定会常来探望您和郡主。” 长公主点点头,话锋忽然一转:“说起来,本宫今日找你,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本宫名下也有几间铺子,最近正跟外邦商队谈一笔丝绸生意,可府里的人总怕出纰漏。本宫想着,你或许能帮上忙,不知你愿不愿意?” 这话让容姝彻底愣住了。 第九十八章 重病 她抬眼看向长公主,眼底里透露几分迷茫。 长公主身份尊贵,身边从不缺得力之人,为何会突然找她帮忙处理铺子事务? 她何德何能,能担此信任? 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长公主轻笑一声,解释道:“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本宫为何会找你?其实,是摄政王跟本宫提过你。” 摄政王? 容姝瞳孔微微一缩,才想起端阳长公主是摄政王霍瑾的亲姐姐。 “前些日子本宫与他通信,说起京中后辈,他便提到了你。”长公主的语气带着几分打趣,眼底却满是赞许。 “他说你在北域时,仅凭雪中痕迹就识破了敌军的埋伏阴谋,还冷静地帮着制定应对之策,是个难得的聪明果敢之人。” “后来本宫又打听了你的事,才知道你把将军府的产业也打理得有声有色。既懂谋略,又通经营,这不正是帮本宫处理铺子事务的最佳人选吗?” 【其实容姝实力挺强的,可惜了,被侯府磋磨了那么多年。】 【这个长公主还挺有眼光的。】 容姝这才明白过来,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暖意。 霍瑾日理万机,竟会在长公主面前提及她的小事,还为她带来一份难得的机缘。 这份信任,比任何夸赞都让她动容。 她压下心头的情绪,目光重新变得坚定:“长公主既如此信任臣女,臣女定不辱命。只是臣女在商道上还有许多不懂之处,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望长公主多指点。” “放心,本宫会让府里的老掌柜先带你熟悉事务,刘掌柜跟着本宫打理铺子二十多年,经验丰富,定能帮你。” 长公主见她应下,脸上的笑意更甚。 “其实这也是个历练的机会,外邦商队的人行事风格与咱们不同,你多跟他们打交道,往后不管是打理自家产业,还是应对其他事务,都会更为得心应手。” 容姝起身躬身行礼,语气带着真切的感激:“多谢长公主给臣女这个机会,臣女定当尽心竭力。” “快起来吧。”长公主扶起她,拍了拍她的手背,“时辰确实不早了,本宫让下人送你回去。来日你若得空,便来公主府找刘掌柜,他会跟你细说生意上的事。” 容姝应声“是”,再次向端阳长公主躬身行礼,目光掠过不远处正与顾清许话别的景宁,笑着点头示意。 马车驶离长公主府时,夜色已浓,街边的宫灯映着积雪,将路面照得透亮。 容姝靠在铺着锦垫的车壁上,心中无限感慨。 从前困在永安侯府时,她从未想过自己能有这般机会。 女子在这世道本就难有作为,可如今有长公主的信任,有父兄的牵挂,还有霍瑾无意间的举荐,倒让她生出几分“大有所为”的底气来。 而此刻的永安侯府,却是另一番慌乱景象。 吕氏的卧房里,烛火被风吹得明明灭灭,帐幔低垂,隐约能看见床榻上蜷缩的身影。 老侯爷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身藏青色锦袍衬得他面容严肃,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格外显眼。 他看着床榻上气息微弱的吕氏,眉头皱得紧紧的。 与吕氏成婚多年,虽无多少夫妻情分,可吕氏终究是侯府的主母,是祁安华的生母,若是真就这么没了,传出去终归不好听,侯府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咳咳……咳……”吕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声音嘶哑,侍女连忙上前给她顺气,却见她咳出的帕子上沾了点点暗红,吓得手都抖了。 “大夫呢?”老侯爷猛地站起身,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不是让你们去请张大夫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守在门口的小厮连忙跑进来,满头大汗地回话:“侯爷,张大夫来了,正在外间候着!” 老侯爷快步走到外间,只见一位身着长衫的老者正背着药箱站在那里,面色凝重。 他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威严:“张大夫,快看看内子的情况,她这病怎么突然就重了?前几日不还只是风寒吗?” 张大夫跟着老侯爷走进卧房,先给吕氏把了脉,又掀开她的眼皮看了看,随后起身走到外间,对着老侯爷躬身道。 “侯爷,夫人这病……怕是不太好治。风寒入体后没及时调理,如今已伤及肺腑,加上夫人本就体弱,这几日又忧思过重,怕是……” “怕是什么?”老侯爷打断他,语气沉了下来,“你是京城里最好的大夫,难道就没有办法了?” 他顿了顿,想起前几日祁安华拿回的那一百两银子,眼神瞬间坚定起来,“不管用什么药花多少钱,你都得把夫人救回来!侯府还没穷到连治病的钱都拿不出来!” 张大夫见老侯爷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言,从药箱里取出纸笔,斟酌着写下药方。 纸上列着的药材多是人参、当归这类滋补之物,甚至还提了一味罕见的长白山野山参,墨迹未干,便透着“金贵”二字。 他将药方递给老侯爷身边的管家,叮嘱道。 “每日一剂,煎好后分早晚两次给夫人服下,野山参需得切片慢炖,切不可急功近利。只是这些药材难得,耗费也大,侯爷需得有个准备。” 老侯爷接过药方扫了一眼,虽看不懂药材贵贱,却也知张大夫不会欺瞒,当下沉声道:“你只管开方,药材的事不必操心。” 管家应声去采买药材,卧房里的药味从此便没断过,侍女每日守在炉边煎药,吕氏昏昏沉沉中,倒也真的渐渐有了起色。 第三日便能睁开眼说话,第七日已能靠在软枕上喝些粥水。 可这份“好转”,却是用银子堆出来的。 不过十日,祁安华带回的一百两银子便见了底,管家拿着空了的钱袋来禀报时,老侯爷正坐在书房里翻看账本,指尖划过“库房余银不足十两”的字样,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第九十九章 等候 他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的旧棉袍,这棉袍还是前年做的,里面的棉絮早已板结,寒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冻得他指尖发麻。 “怎么就用得这么快?”老侯爷将账本摔在桌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懊恼。 他当初只想着保住侯府体面,却忘了侯府早已不是从前那般家底丰厚,如今吕氏的病刚有起色,总不能半途而废,可这银子从哪里来? 他望着窗外飘落的细碎雪花,原本挺直的背脊微微垮了些,鬓角的白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刺眼,一声重重的叹息落在空荡的书房里,满是无力。 “去看看夫人那边,若是情况稳定,明日起,药材先减些用量。”老侯爷最终还是松了口,声音里没了往日的威严,只剩几分妥协。 “还有,府里的炭火也省着些用,往后我书房便不用烧了,冻不着。” 管家低头应下,心里却清楚,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而此时的将军府,却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容姝一大早就醒了,天还没亮,就叫绿盈帮她梳妆。 她选了一件正红色的锦袍,领口和袖口绣着金线云纹,衬得她肤色莹白,眉眼间满是亮色。 今日是父兄从北域回来的日子,她要以最好的模样去接他们。 绿盈给她梳了个简单的飞天髻,只插了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步摇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既不失贵女的优雅,又透着几分灵动。 “小姐,您今日可真好看!”绿盈看着镜中的容姝,忍不住赞叹道。 容姝笑着点头,指尖轻轻拂过袖口的云纹,心里的期待像泡在温水里的糖,一点点化开。 自自己从北域回来后,心中时常惦记着父兄,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如今终于能见到他们,悬了许久的心总算能落地了。 用过早膳,容姝便带着绿盈和容忠往城门口去。 马车驶到城门口外的亭子时,天才刚亮透,亭子里还积着薄薄一层雪,容忠连忙让人清扫干净,又摆上几张椅子和一壶热茶。 容姝坐在亭子里,目光望向远方的官道,时不时抬手拢一拢披风。 虽然天冷,可她心里却像揣着个小火炉,连带着寒风都不觉得刺骨了。 容姝在亭子里坐了约莫半个时辰,手中的热茶换了两盏,都凉透了,可远方的官道依旧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寒风卷着雪沫子吹进亭子,拂过她的脸颊,带来一阵凉意,可她心里的焦急却比这寒风更甚。 她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目光死死盯着官道尽头,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披风的系带。 不会出什么事吧?传信上说今日辰时肯定能到,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小姐,您别着急。”容忠见她神色焦虑,连忙上前安抚。 “北域到京城路途遥远,又是风雪天,或许是马车走得慢了些。您先坐下歇歇,再等等,说不定待会儿就到了。” 绿盈也跟着劝道:“是啊小姐,老将军和小将军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 容姝轻轻点头,可心里的焦虑却丝毫未减。 她站起身,走到亭子边缘,踮起脚尖往远处望去,视线里依旧只有茫茫白雪和延伸向远方的官道。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派人去前方探探消息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马蹄声,“嗒嗒嗒”的声音穿透风雪,清晰地传入耳中。 “来了!”容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心中的担忧瞬间被喜悦取代。 她快步走出亭子,朝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迎了上去,绿盈和容忠也连忙跟上。 风雪中,一队兵马的身影渐渐清晰,黑色的盔甲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醒目,马蹄扬起的雪沫子在空中飞舞。 容姝的心跳越来越快,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可随着兵马越来越近,她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固了。 为首的那匹黑马上,坐着的人并非她熟悉的父兄身影,而是一个身着玄色盔甲的男子。 那人身姿挺拔,即使坐在马背上,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正是摄政王霍瑾。 容姝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霍瑾身上。 她发现,霍瑾见面时消瘦了些,脸颊的轮廓愈发锋利,眼底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想来是刚从北域战场赶来,一路行军劳顿,未曾好好歇息。 霍瑾的马在容姝面前停下,他勒住缰绳,目光不经意般落在容姝身上。 今日的容姝穿着正红色锦袍,金线云纹在风雪中格外亮眼,赤金点翠步摇上的珍珠轻轻晃动,衬得她面容莹白,眉眼间满是鲜活的亮色。 霍瑾的目光微微一顿,随即下意识地移开,落在远处的亭子上,语气平淡得像是随口一问。 “容姑娘怎么在此处?” 可眼底却暗藏着几分期盼。 容姝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收敛心神,对着霍瑾屈膝行礼,声音恭敬。 “臣女见过摄政王殿下,臣女今日是来此处迎接家父与家兄的。” 霍瑾闻言,沉默了片刻。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指节轻轻蜷缩,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还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失落。 “容老将军与容小将军在后面,方才处理了一些路上的琐事,稍后便到。” 容姝心中的担忧瞬间消散大半,她抬起头,目光落在霍瑾身上,语气带着真切的感激。 “多谢王爷告知。” 话音刚落,便见霍瑾翻身下马。 玄色盔甲的下摆落在雪地上,沾了几点细碎的雪沫,他抬手松了松颈间的护颈,动作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却依旧难掩周身的威严。 “本王闲来无事,也在此等容老将军与容小将军片刻。” 容姝心中微讶,却也很快反应过来,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爷若不嫌弃,不如到亭中稍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霍瑾颔首,迈步跟着她走向亭子。 容忠早已派人将亭内的椅子重新擦拭干净,绿盈也连忙换上新煮的热茶,热气袅袅升起,驱散了几分寒意。 第一百章 团圆 “王爷,有件事,臣女一直想向您道谢。”容姝斟酌着开口,目光坦诚地望向霍瑾。 “前几日端阳长公主殿下邀臣女帮忙打理铺子,说起来,这份机缘还是因王爷您而起。” “若不是您在长公主面前提及臣女,臣女也得不到这样的历练机会。” 她顿了顿,想起这几日跟着刘掌柜熟悉外邦商队事务的收获,又补充道。 “这几日打理铺子,臣女学到了许多经商的门道,连将军府名下的绸缎铺,近来入账都比往日多了三成。这份恩情,臣女记在心里。” 霍瑾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只是面上依旧维持着清冷。 他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愉悦。 “容姑娘有此成就,全凭自身本事,本王担不得一个谢字。” 容姝闻言,心中一暖。 她抬眼看向霍瑾,见他眼底带着几分认可,忍不住笑了笑。 两人面对面坐着,偶尔说几句话,大多时候是沉默,可却不觉得尴尬。 风雪打在亭檐上,发出细微的声响,茶杯中的热气袅袅升起,将亭内的氛围衬得格外平和。 就在这时,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清晰地传入亭中。 容姝猛地站起身,目光紧紧盯着远方。 只见风雪中,一队身着容家军铠甲的士兵正快步赶来。 为首的两人,一个身形刚毅,面容严肃,正是她的父亲容允。 一个身姿矫健,眉眼间带着英气,正是她的兄长容祺。 “父亲!兄长!”容姝忍不住喊出声,快步跑出亭子,朝着他们的方向迎了上去。 容祺远远看到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勒住马缰绳,对着她高声喊道:“姝儿!我们回来了!” 容允也看到了容姝,向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难得的笑容,眼神里满是欣慰。 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容姝面前,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天气这么冷,怎么不在府里待着?” 容姝看着父亲眼中的疲惫和兄长脸上的风霜,眼眶瞬间红了。 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只要父亲和兄长平安归来,多远我都得来接啊。” 一家人正说着话,霍瑾也从亭子里走了出来。 容允和容祺看到他,连忙上前见礼:“见过王爷。” 霍瑾微微颔首,又道,“天气严寒,二位早些随容姑娘回府吧。” 容允连忙应下,一行人各自上马或登车,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容允与霍瑾并驾而行,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北域的后续安排。 容姝则坐在马车内,撩着车帘一角,与骑在马旁的容祺说着话。 霍瑾此行倒是跟他们顺路,眼看就要到将军府所在的街道,容允忽然看向霍瑾,语气诚恳地邀请。 “王爷一路劳顿,不如随臣回将军府喝杯热茶?” 霍瑾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容姝的马车,车帘轻轻晃动,隐约能看到容姝含笑的侧脸。 他沉默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随即颔首应道:“既如此,那本王便叨扰了。” 马车停在将军府朱红大门前,容忠早已吩咐下人候在门口,见众人下车,连忙上前迎候。 容允侧身对霍瑾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并肩往里走。 脚下青石板路扫得干干净净,只在墙角积着几堆蓬松的雪,廊下挂着的两盏暖黄色宫灯,在风雪中轻轻晃动,透着几分暖意。 霍瑾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庭院。 他上次来将军府还是秋日,那时庭院里虽整洁,却总带着几分武将世家的冷硬,连前厅都透着素净。 可如今不一样了,窗台上摆着几盆开得正艳的红梅,花瓣上沾着雪沫,鲜活欲滴。 廊下挂着的素色棉帘绣着暗纹兰草,瞧着颇为雅致。 甚至连墙角的石桌上,都摆着一个描金暖炉,炉上温着一壶茶,显然是常有人在此歇脚。 这般细致温馨的布置,定然不是常年在外征战的容允或粗线条的容祺能想到的。 霍瑾的视线悄悄往后飘去,恰好看到容姝正和容祺说笑,她抬手拂去兄长肩上的雪沫,眉眼弯弯,正红色锦袍在白雪映衬下,像一团温暖的火。 不知是被这暖意感染,还是觉得容姝此刻的模样太过鲜活,霍瑾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暖色,快得像雪落进掌心,转瞬即逝。 他收回目光,继续跟着容允往前走,只是脚步比刚才慢了些,连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意,都淡了几分。 到了正厅,容姝忙着让人奉茶,又吩咐绿盈去厨房传话,让准备些热菜。 不多时,饭菜便端了上来。 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金黄酥脆的炸丸子、翠绿爽口的炒时蔬,还有容姝特意吩咐做的清蒸鲈鱼。 一家人说说笑笑,氛围温馨得让人心安。 霍瑾坐在一旁,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家常菜,听着容家父子间的谈笑、容姝偶尔的打趣,竟觉得比宫里的御宴更让人舒心。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鲈鱼,鱼肉鲜嫩,汤汁清甜,带着几分家的味道。 自他入主摄政王府后,府里虽锦衣玉食,却从未有过这般鲜活的烟火气。 如今看着容家一家三口的和睦模样,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家常日子,或许比朝堂上的权力纷争,更让人向往。 不知不觉间,宴席已接近尾声,霍瑾也向他们告辞。 待他的马车消失在风雪尽头后,容姝才收回目光,转身跟着容允回了正厅。 绿盈早已撤下宴席的碗筷,重新沏了一壶温热的普洱茶,茶香袅袅,驱散了厅内残留的饭菜香气,也让方才热闹的氛围渐渐沉淀下来。 容允坐在主位上,抬手示意容姝在对面坐下。 他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目光落在女儿身上。 想起这些年她在永安侯府的委屈,心里满是愧疚,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待为父要进宫述职后,便带你去永安侯府,把和离的事彻底办了。” 第一百零一章 错失良机 容姝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不及心底泛起的暖意汹涌。 她抬起头,撞进容允带着关切与坚定的目光。 父亲的鬓角又添了些白发,眼底还带着行军残存的疲惫,可说出的话却像一颗定心丸,稳稳落在她的心上。 这些年困在永安侯府的委屈、挣扎,此刻仿佛都有了归宿,她一直盼着的“解脱”,终于要来了。 “好。”容姝的声音带着几分轻微的沙哑,却异常坚定。 京城里的雪连下了三日,总算歇了,可寒意却愈发刺骨。 随着科举放榜的日子越来越近,街头巷尾的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 寒窗苦读的学子们日日守在贡院附近打探消息,官宦人家的马车往来愈发频繁,连茶馆里说书先生的话本,都多了几分“状元及第”的热闹桥段。 唯有永安侯府,像被这股热闹隔绝在外,只余下满院的萧索与窘迫。 吕氏的病虽有起色,却依旧离不开名贵药材吊着,管家每日去药铺抓药,回来时总免不了唉声叹气。 府里的炭火早就减了大半,除了吕氏卧房还能维持几分暖意,其余院落的屋子都冷得像冰窖。 老侯爷的书房更是如此,窗纸破了两个小洞,寒风顺着缝隙钻进来,吹得案上的账本哗哗作响。 他裹着那件板结的旧棉袍,手指冻得发僵,连握笔都有些吃力,目光落在“库房余银二两七钱”的字样上,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这日午后,难得有暖阳透过云层洒下来,老侯爷刚在书房里就着冷茶翻了两页账本,就听见管家在外间小心翼翼地回话。 “侯爷,周全周大人来了,说是路过府里,想进来拜会您。” 老侯爷心里咯噔一下。 这周大人与他是陈年故友,也是京中有名的“讲究人”,往日里去哪家府邸做客,都要讲究个茶水点心、待客排场。 如今侯府库房空荡,连待客的茶叶都只剩些粗末,点心更是上月剩下的,早没了新鲜劲儿。 可人家既然来了,总不能拒之门外。 侯府再落魄,面子还是要撑的。 他连忙拢了拢身上那件半旧的棉袍,又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白发,强撑着往日的威严,沉声道。 “请他到正厅等候,我这就过去。” 等老侯爷走到正厅时,周大人已经坐在椅子上了。 只见周大人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手指上戴着枚翡翠扳指,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贵气。 他见老侯爷进来,缓缓起身见礼,目光却不自觉地扫过厅内的陈设。 桌上的青花茶杯边缘有一道细微的裂痕,墙角的博古架上只摆着几件普通的瓷器。 老侯爷看在眼里,脸上有些发烫,连忙招呼周大人坐下。 “周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快坐,快坐。” 说着便示意管家奉茶。 不多时,管家端着一个托盘过来,托盘里放着两碗热茶,茶水上飘着几片碎叶,连个像样的茶点都没有。 周大人端起茶杯,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又闻了闻那寡淡的茶香,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他本来因着十多年前跟老侯爷的几分情谊,想向他透露科考内幕,好让永安侯府那个不成器的世子早作打算。 可瞧着这待客的排场,心里顿时生出几分不快。 他好歹是吏部大臣,就算侯府不如从前,也不该用这般粗劣的东西来搪塞。 “侯府近来……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周大人放下茶杯,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也藏着几分不满,“往日里侯府待客,用的可是雨前龙井,配的是江南运来的松子糕,怎么今日……” 老侯爷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想解释吕氏大病耗空了家底,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侯府的窘迫,怎能轻易对人言说? 他只能强撑着面子,干笑道:“近来府里琐事繁多,下人办事不用心,倒是怠慢了周兄。” 可周大人哪里肯信? 他只当老侯爷是故意摆架子,看不起自己这个“从五品主事”,当下脸色便沉了下来。 “侯府的‘怠慢’,周某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既然侯府忙,周某就不叨扰了,告辞!” 说罢,不等老侯爷挽留,便起身拂袖而去,连脚步都带着几分怒气。 管家连忙追出去送,却被周大人甩在身后。 老侯爷坐在椅子上,望着周大人离去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抬手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青瓷碎裂的声音在空荡的正厅里格外刺耳,满是压抑的怒火与无力。 “父亲,出什么事了?”就在这时,祁安华从后院走了进来。 方才他在院里听见正厅的动静,便过来看看。 老侯爷见是祁安华,脸上的怒气稍稍收敛,却依旧带着几分烦躁。 “还能是什么事?周大人来拜访,府里连杯像样的茶都拿不出来,人家以为我故意刁难他,甩脸子走了!” 祁安华闻言,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温文尔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慌乱。 他快步走到老侯爷面前,急切地问道:“父亲说的是负责此次科考阅卷的周全周大人?” 老侯爷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层关系,眉头拧了拧:“什么阅卷?我只知他在吏部当差,何时管起科考的事了?” “父亲竟不知?”祁安华急得在原地踱了两步,语气里满是焦灼。 “前日我与同窗王公子喝茶时,他特意提过,此次科举的阅卷官中,周大人便是其中之一,还负责拟定最终的放榜名单!” “我当时还想着,若是能搭上这层关系,说不定能……” 话未说完,祁安华便停住了,可那未尽的意思,老侯爷却瞬间明白了。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脸上满是震惊与懊悔:“你是说……周大人今日来,是特意来透露放榜消息的?” 祁安华苦着脸点头:“十有八九是!可谁料……” 第一百零二章 设宴 谁料侯府连杯像样的茶都拿不出,还让周大人误以为是故意怠慢。 老侯爷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扶着桌沿,指尖冰凉,方才被周大人甩脸子的怒气,此刻全变成了追悔莫及的苦涩。 他想起周大人进门时那试探的眼神,想起自己强撑面子的敷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若是早知道周大人握着科考的“生杀大权”,就算把侯府最后一件值钱的东西当了,也得摆出像样的待客排场! “糊涂!真是糊涂!”老侯爷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震得桌上的碎瓷片又散了些,“我竟不知他管着阅卷的事,还让他误会了咱们侯府……这可如何是好?” 祁安华的脸色也难看至极。 越是临近放榜,他心里越没底。 只觉得若没有人脉打点,想中举怕是难如登天。 周主大人本是送上门的机缘,却被侯府的窘迫给搅黄了,这让他如何不焦虑?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的抱怨:“父亲,您怎么不早打听清楚周大人的差事?如今倒好,到手的机会飞了,放榜在即,咱们连个能打点关系的人都没有了!” 祁安华的抱怨像根刺,扎得老侯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何尝不想打点关系?可侯府的家底早已被吕氏的病掏空,如今连日常用度都要精打细算,哪里还有余钱去疏通门路? 再加上…… “这周全向来记仇,如今再去求他,怕是难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祁安华瞬间没了脾气。 看着儿子失神的模样,老侯爷心里也不好受,却只能强撑着安慰。 “事到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你向来出色,说不定能凭真本事考上。” 可祁安华半点都听不进去,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出了侯府大门,祁安华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 寒风卷着残雪吹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割人,可他却浑然不觉。 街上往来的学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科考题目,眉宇间满是憧憬,唯有他像个局外人,满心都是焦虑与迷茫。 “贤弟?你怎么一个人在此?”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祁安华猛地回过神,抬头一看,只见赵有志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衫,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正笑盈盈地朝他走来。 祁安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赵兄啊,我……我就是出来散散心。” 赵有志却一眼看穿了他的窘迫,上前两步,语气关切得像是真把他当兄弟:“贤弟,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看你脸色这么差,莫不是为科举的事发愁?” 这话正好戳中了祁安华的痛处。 他叹了口气,也没再隐瞒,将方才侯府的窘迫、周大人的误会,还有没钱打点关系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 赵有志听完,脸上露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诚恳。 “贤弟,你何必愁成这样?以你的才学,中个进士还不是手到擒来?周大人那边虽说错过了,可也未必是件坏事。” “他那人小肚鸡肠,就算搭上关系,日后指不定还会以此拿捏你。” 祁安华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赵兄就别安慰我了,我的学识我自己清楚。” “我可不是安慰你。”赵有志收起折扇,语气带着几分认真。 “你想啊,就算没有周大人,只要能与那些有望考上的同窗打好关系,日后入了仕途,互相扶持,岂不是比攀附一个小心眼的阅卷官强?” “如今放榜在即,正是与同窗们多走动的好时候,你该多去应酬应酬才是。” 祁安华心里一动。 他倒不是没想过跟同窗应酬,可府里没钱,每次出去都得精打细算,连请人喝杯茶都觉得窘迫,哪还敢设宴? 他垂了垂眼,语气里带着几分难掩的尴尬:“赵兄说得在理,只是……府中近来拮据,怕是没闲钱设宴。” 赵有志眼睛一转,拍了拍胸脯,笑得愈发热情:“安华兄这是跟我见外了!你我兄弟一场,这点小事算什么?” “我这儿正好有些闲钱,不如就由我做东,在‘醉仙楼’设几桌,帮你请请同窗们?” 他说着,还故意晃了晃腰间的荷包,里面的银子碰撞出清脆的声响,透着几分财大气粗。 祁安华闻言,又惊又喜。 他抬头看向赵有志,见对方脸上满是“真诚”的笑意,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先前姜夏还在跟他贬低赵兄的为人,可如今看来,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幸好自己并未听信姜夏的话。 若是能靠赵有志的银子宴请同窗,既能打好关系,又不用费心府里的窘迫,简直是两全其美。 “这……这怎么好意思?”祁安华嘴上客气着,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急切,“怎好让赵兄破费?” 赵有志摆了摆手,故作豪爽地说:“安华兄这话就见外了!你日后高中进士,入了仕途,还怕没有报答我的机会?再说,能结识安华兄这样的人才,这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他心里却打着另一番算盘。 祁安华毕竟是永安侯府的世子,就算侯府如今落魄,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祁安华真能考上,他这“雪中送炭”的情分,日后定能换来更大的好处。 祁安华被他说得心花怒放,之前的焦虑和迷茫一扫而空。 他对着赵有志拱了拱手,语气诚恳:“那便多谢赵兄了!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定当报答!” “好说,好说!”赵有志笑着应下,立刻拉着祁安华,商量起宴请的细节。 接下来的几日,祁安华几乎天天都与赵有志待在一处。 赵有志每日要么拉着他去茶馆听戏,要么邀他去酒楼小酌,言谈间句句都是奉承。 一会儿夸他“才学冠绝京华”,一会儿赞他“日后定能入阁拜相”,把祁安华哄得晕头转向,连之前因周大人一事生出的焦虑,都淡了大半。 转眼到了设宴的日子。 午时未到,赵有志便带着祁安华往醉仙楼去。 第一百零三章 醉酒 只见醉仙楼里人声鼎沸,往来的食客非富即贵。 上了二楼,推开“青云阁”的木门,一股暖意夹杂着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阁内摆着三张圆桌,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精致的青瓷餐具摆放整齐,墙角的铜炉里燃着银丝炭,火苗跳跃着,将整个屋子烘得暖融融的。 “安华兄,你看这排场还满意?”赵有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炫耀,“我特意让厨房备了京中最好的菜,还请来了你同窗中有望中举的几位,定会让他们吃得尽兴。” 祁安华环顾四周,看着这奢华的布置,心里既欢喜又有些不安。 他长这么大,除了侯府和皇宫的宴席,还从未见过这般气派的场面。 可一想到这些都是赵有志出资,不用自己费心,那点不安又很快被虚荣取代。 他笑着点头,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谦逊:“赵兄费心了,这般布置实在是太过破费。” 话虽这么说,他的目光却忍不住停留在窗下的那只汝窑青瓷花瓶上。 若是能将这花瓶带回家,放在自己的书桌上,日后读书时看着,定能平添几分雅趣。 说话间,雅间的门被推开,一群穿着长衫的学子鱼贯而入,约莫有七八人,个个面色红润,眼神明亮,一看便是家境优渥、平日里颇有底气的模样。 “诸位兄台,快请坐!”赵有志连忙起身迎上去,伸手将祁安华往前推了推,朗声道,“诸位兄台,这位便是永安侯府的世子祁安华,才学出众,此次科举定能高中!” 学子们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打招呼。 “久仰祁兄大名!” “早就听闻祁兄文章写得好,今日能得见,真是幸事!” “祁兄快坐,咱们今日可得好好讨教讨教!” 祁安华坐在人群中,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诸位兄台客气了,不过是些粗浅的学问,谈不上讨教。” 可心里却有些发虚。 他自从认识姜夏后,便常以“在家温习”为由不去私塾,课业也落下许多。 而他在私塾里仅有的一篇名气较高的文章,还是容姝帮他修改了一大半得来的。 这些同窗大多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甚至有几个他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兴许对他不算熟悉,不知晓他往日里每每交上文章,夫子便唉声叹气的模样。 若是他们让他当场赋文,定然露馅。 可看着众人热情的模样,听着一句句“定能高中”“入翰林”的夸赞,那点心虚又渐渐被虚荣取代。 随后竟生出一种被捧在云端的眩晕感,心里也出现了错觉。 或许自己真的如他们所说,是个“饱学之士”,再加上自己向来颇受上天眷顾,想必科举高中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 这般想着,他坐得更直了些,嘴角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 酒过三巡,桌上的菜肴已冷了大半,学子们的谈兴却愈发浓厚,一个个端着酒杯,围着祁安华说些奉承话。 有人说他眉骨高,是“贵人之相”。 还有人借着酒劲,说起京中官员的趣闻,言语间满是对仕途的向往,时不时还会问祁安华。 “祁兄,您日后入了仕途,当如何为官?” 祁安华端着酒杯,指尖有些发烫。 他从未想过这些问题,可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又不愿露怯,便含糊着应道。 “当以民生为重,先从地方官做起,了解百姓疾苦,方能不负朝廷信任。” 这话是他从容姝平日里的劝言拼拼凑凑得来的。 此刻说出来,竟引得众人连连称赞:“祁兄果然心怀天下!” “说得好!先天下之忧而忧,祁兄真是君子之风!” 赵有志坐在一旁,端着酒杯,目光在祁安华脸上扫过,见他被夸赞得眉梢带喜,眼神也渐渐松动,便放下酒杯,笑着对众人说。 “光喝酒未免无趣,我特意请了几位乐师和舞女来助兴,诸位兄台且赏脸看看。” 话音刚落,雅间的侧门便被推开,先是几位身着素衣的乐师抱着乐器进来,在角落坐下,指尖轻拨琴弦,悠扬的乐声便缓缓流淌开来。 紧接着,六位身着水袖舞衣的女子翩然而入,舞衣是淡粉色的,裙摆绣着细碎的银线,随着她们的动作轻轻晃动,像是落了一地的星光。 学子们顿时眼前一亮,纷纷放下酒杯,目光落在舞女身上。 祁安华也抬起头,借着酒劲,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那些旋转的身影。 他平日里总端着“文人雅士”的架子,容姝也常告诫他“君子不近声色,当以圣贤书为重”,所以他从不涉足风月场所。 可此刻看着舞女们轻盈的舞姿,听着婉转的乐声,竟觉得有些新奇,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舞女转动,连呼吸都慢了几分。 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圣贤书里说“声色犬马,乃亡国之兆”,可这般舞姿乐声,分明是人间雅事,怎会是“祸端”? 或许容姝说得太绝对了,君子也该有七情六欲,偶尔赏玩歌舞,也不算违背礼法。 赵有志坐在一旁,目光在祁安华脸上扫过,见他眼神松动,便悄悄对身边的店小二使了个眼色。 店小二会意,很快引着一位舞女走到祁安华身边。 这舞女生得格外貌美,柳叶眉,杏核眼,唇上涂着淡淡的胭脂,一笑便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身上的舞衣也比旁人更精致些。 “祁公子,小女给您斟杯酒,祝您日后步步高升。” 舞女声音轻柔,拿起桌上的酒壶,小心翼翼地给祁安华添满酒杯,指尖不经意般擦过他的手背,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暧昧。 祁安华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躲开,可酒劲上涌,脑子昏昏沉沉的,竟没力气推开。 他看着舞女的脸,恍惚间竟想起了容姝。 容姝总是清冷的,说话做事都带着几分疏离,甚少对他有过这般温柔的神态。 可眼前的舞女,眉眼间的柔媚,语气里的顺从,却让他心里泛起一阵异样的悸动。 若是容姝也如她这般,对自己温柔些,顺从些,不要总端着清冷的架子该多好? 第一百零四章 犯错 “祁公子,您怎么了?是小女哪里做得不好吗?” 舞女见他发愣,故意垂下眼睑,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声音更软了几分。 周围的学子见状,纷纷起哄:“祁兄,人家姑娘都主动了,你可别辜负了这番心意啊!” “就是就是,难得今日高兴,祁兄也该放松放松!” 这些起哄声像是催化剂,让祁安华的酒劲更甚。 他看着舞女泛红的眼眶,又想起容姝平日里的冷淡,心里的愧疚渐渐被欲望取代。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侯府世子,享受这般待遇是理所当然的。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滴在衣襟上,却浑然不觉。 他抬手,有些笨拙地捏住舞女的手腕,声音带着几分酒后的沙哑:“没……没什么不好。” 舞女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却依旧装作羞怯的模样,顺着他的力道,轻轻靠在他身边。 她身上的香气萦绕在祁安华鼻尖,那是一种浓郁的脂粉香,与容姝身上清淡的墨香截然不同。 可此刻的祁安华,却在酒精和奉承的麻痹下,将这张陌生的脸与容姝的模样渐渐重叠。 他想起容姝穿着正红色嫁衣的模样,想起她偶尔低头时的温柔,竟觉得眼前的舞女,就是那个“顺从”的容姝。 “容……容姝……”他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眼神迷离,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大,将舞女往怀里带了带。 他想抱抱容姝,想让容姝像这样靠在自己怀里,想让容姝对自己说一句温柔的话。 舞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话柔声应道:“公子,我在呢,您别着急,小女陪着您。” 她知道,眼前的人已经醉了,把自己错认成了别人,可这正是她要的。 只要能攀上祁安华,哪怕只是一夜,日后也能有个依靠。 赵有志坐在不远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嘴角的笑容越发明显。 他放下酒杯,对着周围的学子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咱们先出去逛逛,让祁兄和姑娘好好聊聊,别打扰了他们的兴致。” 学子们都是人精,立刻会意,纷纷起身:“对对对,咱们出去透透气,让祁兄好好歇歇。” “祁兄,我们先出去了,你慢慢来,不用急!” 说着,一群人嬉笑着走出雅间,还不忘贴心地关上了门。 雅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暧昧又混乱。 祁安华早已没了理智,脑子里只有“容姝”的名字,还有怀里温软的身躯。 他伸手解开舞女的衣裙,指尖颤抖着,像是在做一件极其神圣的事。 他觉得自己是在和容姝亲近,是在实现梦里的愿望。 舞女半推半就,偶尔故意发出几声娇嗔:“公子,您轻点……” “公子,您别急……” 这些声音像是羽毛,轻轻搔着祁安华的心,让他更加意乱情迷。 他将脸埋在舞女的颈间,呼吸着浓郁的脂粉香,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念着。 “容姝……你真好……别离开我……” 【不是?男主这是在干嘛?】 【编剧把男主写得性缩力拉满就算了,怎么还把他写成烂黄瓜?】 【啊啊啊!我的眼睛被污染了!】 永安侯府西跨院的卧房里,烛火明明灭灭,映得满室暖黄。 姜夏坐在梳妆台前,指尖轻轻抚过镜中自己的脸颊。 她特意用胭脂匀了匀气色,又将鬓边的碎发捋得整齐,身上穿的是一件水绿色的襦裙,领口绣着细碎的纹样,是祁安华前几日随口夸赞过的样式。 桌上早已摆好了几样小菜,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汤还冒着烟。 姜夏时不时抬手摸一摸汤碗的温度,目光却总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天色已经暗透了,院中的树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轻轻摇晃。 “世子怎么还不回来?” 姜夏轻声嘀咕着,起身走到窗边,撩起一角窗纱往外看。 院门口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值夜的小厮缩着脖子站在廊下,低声说着话。 她心里不由得泛起几分期待,又夹杂着一丝紧张。 再过几日就要科举放榜了,祁安华说过,待他考取了功名,就会给她一个名分。 一想到这里,姜夏的眼底就亮了起来。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放榜那日,祁安华高中的喜讯传遍京城,她穿着体面的衣裳,跟在祁安华身边,接受世人的恭敬行礼。 看到了容姝得知消息后,那张总是清冷的脸上露出的失落。 看到了那些从前暗暗嘲笑她“痴心妄想”的丫鬟婆子,如今都低着头,不敢再对她有半分轻视。 这些日子,她为了讨祁安华欢心,特意收敛了往日的小性子。 上次因为赵有志的事,她跟祁安华闹了别扭,祁安华连着几日没来看她,可把她急坏了。 后来还是她主动去书房找祁安华,温声软语地赔了不是,又亲手做了他爱吃的点心,两人才算缓和了关系。 可自那以后,祁安华还是常跟赵有志出去,有时甚至入夜才归来。 她每次问起,祁安华都只说“跟赵兄谈学问”“与同窗应酬”,可她总觉得不对劲。 赵有志每次见她,眼神里总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打量,说话也总是油腔滑调,看着就不像个正经人。 若是赵有志带坏了祁安华,让他沉迷于声色犬马,那她的指望不就全落空了? 想到这,姜夏在屋内来回踱步,烛火随着她的走动明明灭灭,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桌上的青菜汤早已凉透,热气消散殆尽,就像她心里一点点冷却的期待。 时间一点点流逝,从亥时到子时,再到丑时,窗外的天色依旧漆黑一片,只有廊下的宫灯还亮着,映着地上厚厚的积雪。 姜夏坐在椅子上,心里的不安让她半点睡意都没有。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踉跄的脚步声,伴随着小厮的低语:“世子,您慢点儿……” 姜夏猛地站起身,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 只见祁安华被两个小厮搀扶着,脚步虚浮,头发略显凌乱。 他头微微低着,眼神恍惚,连姜夏冲到他面前都没察觉。 第一百零五章 混沌 “世子!你可算回来了!” 姜夏连忙上前,伸手扶住祁安华的胳膊。 入手的触感温热,还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呛得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还知道回来?死外面算了。】 【夏夏快别碰他,脏死了!】 祁安华垂着头,长发凌乱地覆在颊边,直到姜夏的声音落在耳旁,才缓缓抬起眼。 涣散的目光在她脸上聚焦了许久,才勉强辨清来人,脸上的失神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藏不住的慌乱。 可酒劲正猛,连带着他的掩饰都显得笨拙又僵硬。 “夏夏……你、你怎么还没睡?” “我在等你啊。”姜夏娇嗔着抱怨,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雪沫,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 “世子,你说过要回来陪我的,结果我等了整整一夜。” 她说着,还故意往祁安华身边靠了靠,指尖轻轻勾住他的衣袖,姿态亲昵。 一旁的小厮见此情景,连忙躬身退下,声音压得极低。 “姜姑娘,世子就交给您了,小的们在门外候着。” 祁安华被姜夏扶着往屋内走,脚步踉跄,却不敢直视姜夏的眼睛。 “不用……不用扶,我自己能走……” 他含糊地说着,试图推开姜夏,可醉酒后的力道软得像棉花,反倒让自己晃了晃,若非姜夏扶得紧,险些栽倒在地。 姜夏连忙死死扶住他,语气更软了。 “世子您都这样了还说自己能走?快别逞强了,我扶您回屋歇息。” 她半扶半搀着祁安华往卧房走,鼻尖萦绕着浓郁的酒气,隐隐还混杂了别的什么味道。 不是侯府常用的熏香,也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种气息,让她心里莫名地沉了沉,脚步下意识慢了半分。 回到卧房,姜夏将祁安华扶到床边坐下,转身去倒了杯温水。 “世子,先喝口水醒醒酒。” 姜夏将水杯递到祁安华嘴边,看着他一口口喝完,又转身去拿帕子,想给祁安华擦擦脸。 她拧热帕子,走到床边,俯身替祁安华擦拭脸颊,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男主太没良心了!滚啊!】 【心疼夏夏,被绿了还得伺候酒鬼。】 【女主过得还没女配舒坦,好好一篇甜爽文被编剧改成虐文,无语了。】 就在她的手靠近祁安华脖颈时,一股陌生的香气突然钻进了她的鼻腔。 那是一种浓郁的脂粉香,带着几分诱人的魅惑感,与她平日里用的香粉截然不同,也绝不是侯府丫鬟婆子会用的味道。 姜夏的动作猛地一顿,心里“咯噔”一下,疑窦瞬间丛生。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擦拭,鼻尖却更加仔细地分辨着那股香气。 这香气附着在祁安华的衣领上,甚至在他耳后的发丝间也能闻到,显然是与身上有这香气的人靠得极近,才会沾染得如此明显。 “世子,您今晚……是跟同窗在酒楼应酬吗?” 姜夏状似随意地问道,指尖却紧紧攥着帕子,指节泛白。 她的目光落在祁安华脸上,不肯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是……是啊,就在醉仙楼,跟几个同窗……聊得投机,就多喝了几杯。” 祁安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她的目光,含糊地应道。 可醉意朦胧的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醉仙楼里的荒唐画面。 红衣舞女柔软的身躯、含情脉脉的眼神,还有自己错认她为容姝时的意乱情迷,一幕幕都清晰得像刻在脑子里。 他自诩文人君子,却做了这般荒唐事。 一边对容姝抱着求而不得的执念,一边又与舞女厮混。 如今面对姜夏的追问,更是连半句真话都不敢说。 愧疚与慌乱在胸腔里翻涌,酒劲却还没完全退去,让他脑子昏沉得厉害。 他能感觉到姜夏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似是关切,又似探究。 慌乱之下,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只要跟姜夏再亲近些,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在意”,她或许就不会再追问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祁安华便猛地抬手,抓住了姜夏正在给他擦脸的手腕。 他的力道有些大,捏得姜夏微微蹙眉,可他却没松开,反而借着酒劲,将她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姜夏猝不及防,整个人跌坐在祁安华腿上,鼻尖撞上他的胸膛,那股酒气混着陌生的脂粉香瞬间更浓了。 她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却被祁安华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懵了。 往日里,祁安华虽对她温和,却极少有这般主动又亲昵的举动,大多时候都是她主动靠近,他才不推拒。 “夏夏……”祁安华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温热的气息拂过姜夏的耳畔,让她浑身一颤。 他抬手,指尖轻轻抚过姜夏的脸颊,动作带着几分刻意的温柔,眼神却有些飘忽,像是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我想你了……” 这话半真半假,可落在姜夏耳里,却像蜜糖般甜进了心里。 她本就对祁安华情意深重,此刻被他这般甜言蜜语哄着,那些疑虑竟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抬手轻轻勾住祁安华的脖颈,脸颊泛红,语气带着几分羞涩:“世子……你今日怎么了?” 祁安华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吻上了姜夏的唇。 他的吻带着酒气,还有几分慌乱的急切,像是在通过这种方式证明什么,又像是在逃避自己心底的荒唐与愧疚。 姜夏被他吻得浑身发软,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脂粉味,只觉得心跳得飞快,整个人都沉浸在这份突如其来的亲近里。 “夏夏……”祁安华含糊地唤着,吻得愈发用力,像是要将舞女留下的脂粉香、那些荒唐的画面,都碾碎在与姜夏的亲密里。 他能闻到姜夏发间清淡的皂角香,这香气干净、纯粹,没有半分风尘气,让他忽然生出一个荒谬却坚定的念头。 只要多亲近姜夏,让这干净的气息彻底包裹自己,就能洗去身上的“污浊”,就能变回从前那个容姝眼中干净端方的君子了。 第一百零六章 接风宴 【这对我以前是怎么磕下去的?】 【原著粉天已塌。】 天慢慢亮了,晨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将满室的混乱映照得格外清晰。 散落的衣衫扔在床脚,歪斜的被褥裹着沉睡的两人,空气中还残留着酒气、脂粉香与皂角香混杂的怪异味道。 同一时刻,将军府却是一派截然不同的温馨景象。 天刚蒙蒙亮,府里就已经热闹起来。 丫鬟仆妇们脚步轻快地穿梭在庭院里,脸上都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容姝也早早起了身,同陈嬷嬷刚到厨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笑声。 容忠正指挥着下人搬卸食材,手里拎着一只刚送来的活鸡,笑得满脸红光。 “小姐来了!您放心,这鸡是城郊农户刚杀的,新鲜得很,将军最爱的就是这道白切鸡,保证做得地道!” 容姝走上前,看着案上摆得满满当当的食材,肥美的鲈鱼、新鲜的时蔬、还有从边关特意运来的风干牛肉,眼底满是暖意。 “劳烦诸位多多费心,父亲和兄长在外征战辛苦,今日这桌宴,咱们得多添几道他们爱吃的硬菜。” “哎!奴婢这就去安排!”旁边的厨娘连忙应着,手里的菜刀“噔噔噔”地切着菜,动作麻利。 下人们也都各司其职,有的择菜,有的洗菜,有的擦拭桌椅,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整个将军府都透着一股久别重逢的欢喜。 容姝看着这热闹的景象,也闲不住,挽起袖子就帮着择菜。 陈嬷嬷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感慨。 “小姐自小就懂事,将军有您这么个女儿真是好福气啊。” 容姝手上的动作没停,闻言抬头笑了笑。 “父亲和兄长为家国征战,我能做的也不过是为他们置办好一桌家宴,让他们回来能舒心些。” 不知不觉间到了午时,接风宴早已准备妥当,桌上的菜肴冒着热气,香气飘满了整个正厅,却迟迟未见座上宾归来。 “小姐,要不老奴去门口看看?”陈嬷嬷端着一盏温热的茶水走来,见容姝望着门外出神,轻声问道。 容姝接过陈嬷嬷递来的茶水,目光依旧望着府门外的方向,语气带着笃定。 “不用急,父亲他们进宫述职定要花费不少时间,先把菜温着,等他们回来就能吃热的。”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其中还夹杂着容允难得放松的语调,与往日的严肃截然不同。 容姝眼睛一亮,连忙放下茶杯,快步往门口走去。 只见容允身着墨色朝服,腰间系着玉带,往日紧绷的嘴角此刻扬着明显的笑意,正与身旁的霍瑾说着什么。 霍瑾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着长剑,周身透着清冷威严,偶尔还会微微颔首,回应容允的话。 跟在两人身后的容祺大步流星地上前来,他压低声音却掩不住爽朗。 “阿姝,你准备的饭菜够不够啊?今日可多了位客人。” 他说着,指了指身后的霍瑾,“我们从宫里出来,刚好在门口遇见摄政王,想着顺路,就请王爷来府里一起用膳了。” 容姝顺着他的手势看了眼霍瑾,笑着点点头,走上前对着容允和霍瑾微微屈膝行礼。 “父亲,王爷,一路辛苦了。饭菜早已备好,快请入席吧。” 一行人走进正厅,饭菜已经重新热过,此刻满桌的菜肴冒着热气,香气扑鼻。 【斯哈斯哈,舌尖上的将军府。】 【看腻了侯府的白粥配咸菜,女配家里的这些简直就是国宴啊!】 容允看着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菜肴,金黄的白切鸡、鲜嫩的清蒸鲈鱼、油亮的酱肘子,还有切得整齐的风干牛肉,每一道都是他和容祺爱吃的。 厅内的暖炉里燃着银丝炭,将屋子烘得暖融融的。 窗台上摆着的红梅开得正艳,花瓣上沾着雪沫,鲜活欲滴。 这温馨又细致的布置,显然是容姝花了心思准备的,容允喉结动了动,看向女儿的目光多了几分坚定。 和离之事必须尽快办妥,绝不能让姝儿在永安侯府受半分委屈,他容家的女儿,就该这般自在舒心。 众人入座后,容祺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酱肘子塞进嘴里。 肉质软烂,酱汁浓郁,入口即化,他满足地眯起眼,含糊地说。 “还是家里的菜好吃!在边关可没这口福。” 容允也夹了一筷子白切鸡,鸡肉鲜嫩,蘸着调好的酱汁,熟悉的味道让他眉眼柔和了几分,却仍保持着武将的沉稳 “你母亲在时最会做这道白切鸡,如今这道倒有几分她的影子。” 容姝听到“母亲”二字,眼底闪过一丝温柔。 “我也是照着母亲留下的食谱学的,就怕做得不好,父亲吃不惯。” 说着,她又拿起汤勺,给容允和霍瑾各盛了一碗羊肉汤,“天这么冷,喝碗羊肉汤暖暖身子吧。” 霍瑾接过汤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他低头喝了一口,汤味浓郁却不油腻,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让人浑身舒畅。 他抬眸看向容姝,见她正专注地给容允夹菜,嘴角扬着温柔的笑意,眼底满是对亲人的关切,与往日在各种场合见的端庄沉稳截然不同,多了几分鲜活灵动,像雪地里绽放的红梅,亮眼又温暖。 席间,容允和容祺说着宫里的趣事,偶尔还会聊起边关的战事,容姝听得认真,时不时会补充几句。 霍瑾话不多,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在容允问到他时才会开口,却总是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容姝身上。 看她听容祺讲趣事时眼底的笑意,看她为容允添茶时的细心,看她与容祺拌嘴时的娇俏。 他心里那道因常年征战、权力纷争筑起的冷硬心防,竟悄悄松动了一角,连周身的气场都柔和了许多。 容姝正听容祺讲着对付北狄人的趣事,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第一百零七章 悸动 她下意识抬眸,恰好撞进霍瑾深邃的眼眸里。 他的目光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却在与她对视的瞬间,迅速移开。 容姝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 自己光顾着跟父亲兄长说话,冷落了这位贵客。 又想起父兄征战时霍瑾代笔回信令她得以心安,以及当日在北域战场上他屡次出手相助。 这些恩情,她一直记在心里,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道谢。 此刻正好借着这场接风宴郑重致谢。 容姝端着酒杯起身时,厅内的谈笑声自然而然地低了下去。 她面向霍瑾,目光清亮而诚挚,声音清晰悦耳。 “王爷,臣女一直想向您道谢。北域战场上,您屡次出手相助,护我周全,父兄征战期间,更是蒙您多方照拂,还亲自代笔书信,令远在京城的我得以心安。” “这些恩情,容姝一直铭记于心。今日借此家宴薄酒,聊表谢意。” 她言辞恳切,落落大方,既不卑不亢,又充分表达了心中感激。 冬日一抹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柩洒下,她白皙的面容仿佛镀上一层柔光,眼眸清澈如秋水,挺直的脊背和沉稳的气度,透着将门虎女特有的飒爽与从容。 霍瑾抬眸看她,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他并未立刻言语,只是静静看了她片刻,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数十日的光阴,看到了北域风沙中她倔强的身影。 随即,他唇角微不可查地牵动了一下,似是缓和了那惯常的冷峻。 他执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缓缓起身。 “容姑娘言重了。”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在温暖的厅堂内显得格外清晰,“些许微末相助,不过是份内之事,不必挂怀。” 两人隔着一桌佳肴,目光在空中交汇。 容姝微微一笑,双手捧杯,向前略一示意。 “请。”霍瑾亦举杯回应。 两只酒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叮”声。 就在杯沿相触的刹那,或许是角度微偏,容姝微凉的指尖与霍瑾温热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 那触碰短暂得如同错觉,却仿佛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两人的肌肤。 容姝端着酒杯的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飞快地垂敛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藉着饮酒的动作掩饰瞬间的失态。 霍瑾的动作亦是几不可察地一顿。 那指尖传来的微凉细腻触感,与他常年握剑习武的粗粝掌心截然不同,像一片雪花意外落入掌心,带来意想不到的悸动。 他宽大的手掌稳住了酒杯,但深邃的目光却从她骤然低垂的眉眼上迅速移开,转向窗外那株傲雪红梅。 周身那股令人敬畏的清冷威严,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隙,流露出一抹极难捕捉的异样。 席间一时无人说话,只有暖炉里银丝炭噼啪轻响,窗外风雪簌簌。 容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轻咳一声,故作严肃地夹了一筷子鲈鱼:“王爷尝尝这鱼,姝儿盯着厨子现蒸的,火候正好。” 霍瑾神色如常地颔首,仿佛方才那刹那的失神从未发生过。 只是他握着酒杯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收紧了片刻。 【救命!他们俩怎么看起来这么配?】 【说真的,男女主cp越看越像一坨答辩,衬托得男配女配都有cp感了。】 【既然容姝要跟男主和离了,干脆和霍瑾凑一对吧,他俩还挺门当户对的。】 容姝无意间抬眸看到这几行字,微微挑眉,觉得这些弹幕过于出格了,竟这般无端猜测。 席间的氛围很快恢复了融洽,容允与霍瑾聊几句朝堂动向,容姝则安静地听着,只是偶尔与霍瑾的目光不经意相遇。 不知不觉间,宴席已接近尾声。 霍瑾放下筷子,起身对着容允微微颔首:“今日叨扰了,本王也该回府了。” 容允连忙起身挽留:“王爷,不再多坐会儿?” 霍瑾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容姝,“不了,府中还有事务需处理。多谢将军与容姑娘的款待。” 容姝也跟着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送霍瑾到府门口,看着他的马车渐渐消失在风雪尽头,容姝转过身,却听见容允说道。 “姝儿,陪为父去喝杯茶吧。” 容姝点头应下,跟着父亲往书房走。 陈嬷嬷早已将茶厅布置妥当,暖炉里燃着银丝炭,桌上摆着刚沏好的普洱茶,茶香袅袅。 容允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目光落在女儿身上,语气严肃却带着关切。 “姝儿,明日我便让人去永安侯府递帖子,将和离的事提上日程,免得夜长梦多。” 【突然觉得男主有些配不上女配了,女配出身这么高贵,又有信仰追求,不该被男主这样的人束缚住。】 【其实我觉得男主心里还有女配的位置,女配想离还没那么容易。】 容姝正捧着茶杯暖手,闻言抬起头,看着父亲眼底的疲惫。 他刚从北域回京,又进宫述职,还没好好休息过,却一心记挂着她的事。 她心里一暖,轻声劝道:“父亲,您才刚回京,身子还没歇过来,和离的事不急。不如先好好休息几日,养足精神,咱们再从长计议。” 容允看着女儿眼底的关切,心里的愧疚又深了几分。 他知道女儿在侯府受了不少委屈,却还处处为他着想。 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好,听你的。不过,这几日我会让人去查永安侯府的动静,尤其是祁安华近期的行踪,咱们得握些筹码在手里,和离时才能更顺利,不能让你再受委屈。” 容姝心里一暖,父亲总是这样,看似严肃,却事事为她考虑周全。 她轻轻“嗯”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让心口染上了余温。 霍瑾的马车停在摄政王府大门,车轮碾过积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守在府门口的侍卫连忙上前见礼,霍瑾只是淡淡颔首,迈步往书房走去。 第一百零八章 调查 府内庭院空旷,只在廊下挂着几盏冷寂的宫灯,与将军府的温馨热闹截然不同,处处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 刚到书房门口,就见下属林卫早已候在那里,手里捧着一卷文书,神色严肃。 “王爷,您回来了。”林卫躬身行礼,声音恭敬,“您先前吩咐调查永安侯府的事,有了些线索。” 霍瑾推开书房门,屋内只点着一盏孤灯,暖炉里的炭火燃得并不旺,空气中带着几分寒意。 他走到书桌后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低沉:“说吧,查到了什么。” 林卫在椅子上坐下,将手中的文书递过去,语气谨慎。 “回王爷,永安侯府近来确实窘迫,不过,我们查到近一个月来有个叫赵有志的商人时常接济侯府,不仅送过银子,还多次邀请祁安华外出应酬,待他颇为友善。” 霍瑾接过文书,指尖拂过纸上“赵有志”三个字,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他抬眸看向林卫,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赵有志?是什么来头?” “此人是京中新兴的商人,主营绸缎生意,家底还算丰厚。”林卫如实回答,“只是我们查不到他与永安侯府有任何旧交,从前也从未有过往来。” 霍瑾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他沉默片刻,眼底掠过一丝疑虑:“永安侯府如今早已落没,祁安华不过是个待考的世子,既无实权,连科举都未必能中榜,赵有志为何要做这种亏本的买卖?” 他顿了顿,指尖的动作停下,目光变得愈发深邃:“一个商人,最看重的便是利益。若不是有利可图,怎会平白无故接济一个落魄侯府,还对祁安华那般‘友善’?” 林卫也跟着点头:“属下也觉得此事蹊跷,只是暂时没查到赵有志接近祁安华的具体目的。” 霍瑾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玄色劲装将他的身影衬得愈发挺拔。 “这里面定然有问题,赵有志背后,或许牵扯着别的势力。” 他转过身,看向林卫,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立刻加派人手,仔细调查赵有志的所有往来,尤其是他与哪些官员、势力有联系,还有他接近祁安华的真正目的。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是,属下明白!”林卫连忙起身躬身应道,“属下这就去安排,一有消息立刻向王爷禀报。” 放榜日前的这几日,京城的空气像是被绷紧的弦,处处透着不寻常的紧张。 各方势力都像蛰伏的猛兽,暗中关注着科考结果。 朝堂上的官员想借此拉拢新科进士扩充势力,世家大族盼着族中学子上榜稳固地位。 就连街边的茶馆酒肆,也天天挤满了讨论榜单的学子与百姓。 终于到了放榜日。 天还没亮,贡院外就挤满了人,学子们穿着长衫,手握着折扇,脸上满是紧张与期待。 家人则在一旁焦急地张望,时不时踮起脚尖想看清榜单的方向。 随着辰时临近,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连马车都难以通行,到处都是人声鼎沸,真可谓万人空巷。 将军府里却格外安静。 容姝早早起了床,穿着一身雪青色襦裙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本诗集,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望着窗外飘落的细碎雪花。 绿盈端着一碗热粥走进来,笑着说:“小姐,外面可热闹了,听说贡院外挤得水泄不通,您不去看看吗?” 容姝轻轻摇头,嘴角带着一抹淡然的笑意:“有什么好看的,榜单出来了,自然会有人传消息。” 【我的天哪,男主居然落榜了,怎么回事?】 【哈哈哈完辣,永安侯府这次彻底要落败了。】 【怎么感觉前面的在幸灾乐祸?】 看到一闪而过的弹幕,容姝微微挑眉,心里没有半分意外。 祁安华自从结识了姜夏,心思就没再放在书册上,整日只知吃喝玩乐,还偏要端着一副文人做派自欺欺人。 他不落榜谁落榜? 更何况,他落榜了,和离之事便少了许多阻碍。 若是祁安华真中了进士,祁家说不定会拿“状元郎夫人”的名头来纠缠,如今他落榜,祁家再无底气阻拦,她也能更顺利地摆脱永安侯府。 想到这里,容姝心底竟隐隐透出几分快意。 此时此刻,永安侯府外的街道上一行人的出现格外惹眼。 祁安华穿着一身崭新的月白色锦袍,腰间系着一块成色温润的玉佩,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仿佛早已笃定自己能金榜题名。 赵有志跟在他身侧,穿着藏青色绸缎长衫,手摇折扇,时不时凑到祁安华耳边说几句奉承话。 “贤弟,以你的才学,此次定能高中前三甲,到时候咱们可得好好庆祝一番!” 他眼底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心里却打着自己的算盘。 若是祁安华真能中榜,他这“雪中送炭”的情分,日后定能换来更大的好处。 “那是自然!”祁安华笑着应下,心里的自负更甚。 他抬头挺胸,在赵有志、王公子等人的簇拥下往贡院方向走去。 姜夏跟在队伍最后,穿着一身水红色襦裙,鬓边插着一支银簪,脸上染了胭脂,显得格外娇俏。 她时不时抬头看向祁安华的背影,眼底满是期待。 只要祁安华高中,她就能摆脱如今连“外室”都不如的身份,成为人人羡慕的“官夫人”,那些曾经嘲笑她的人,都会对她俯首帖耳。 快到贡院时,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挤得水泄不通。 赵有志立刻上前,对着周围的人拱了拱手,高声道:“麻烦各位让让,永安侯府祁世子前来查看榜单,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周围的人听到“永安侯府”四个字,纷纷侧身让开一条路。 祁安华在众人的注视下,昂首挺胸地往前走,仿佛自己已经中了状元,正接受万民朝拜。 第一百零九章 落榜 【我为别人提前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男主啊,你说你偷偷看一眼然后灰溜溜的走多好,这么张扬等一下怎么收场啊?】 贡院外的鼓声响过三通,两名官差抬着张贴好榜文的木牌走出,人群瞬间沸腾起来,欢呼声、惊叹声交织在一起,像潮水般涌向木牌。 祁安华被赵有志和王公子簇拥着挤到前排,他微微仰头,目光锐利地扫向榜文顶端,嘴角还挂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在他看来,前三甲的位置里,定然有一个属于自己。 可祁安华的目光从榜首扫到二甲末尾,又从二甲末尾扫到三甲开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头越皱越紧,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他不信邪,又从头开始找了一遍,目光在每个名字上停留,连那些他从未听过的名字都仔细看了,可“祁安华”三个字,始终没有出现。 “怎么会……”祁安华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人群中传来几声细碎的议论。 “你看那寒门的张秀才,居然中了二甲第十七名!真是厉害!” “还有那个每日在茅草屋苦读的刘书生,也中了三甲!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祁安华猛地转头,看向那些被议论的寒门学子。 张秀才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正激动地与同乡相拥。 刘书生更是红了眼眶,反复确认着自己的名字。 这些人,都是他往日里在私塾瞧不上的“穷酸书生”,可如今他们的名字赫然在榜,而自己却连榜单的末尾都没找到。 “不可能……”祁安华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一定是我看漏了,再找一遍,再找一遍!” 他伸手推开身边的人,几乎是扑到木牌前,手指顺着榜文一行行划过,从榜首到榜尾,一遍又一遍,指尖泛白,指甲几乎要抠进木牌的缝隙里。 周围的喧闹仿佛瞬间离他远去,他只听见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像要撞碎胸腔。 直到最后一个名字看完,木牌上密密麻麻的字迹里,依旧没有“祁安华”三个字,他才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他落榜了,连最末等的名次都没考上。 祁安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两步,若不是赵有志及时扶住他,差点摔倒在地。 他看着榜文上那些陌生又刺眼的名字,又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应酬享乐,一股巨大的羞耻与绝望涌上心头,让他几乎抬不起头。 “贤弟,你别激动!”赵有志扶住祁安华的胳膊,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虚伪的关切取代,“不过是一次科举,下次再来便是!以你的才学,下次定能高中!” 周围的窃窃私语渐渐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这就是永安侯府的世子?还以为多厉害,原来是个草包!” “天天跟女人厮混,哪有心思读书?落榜也是活该!” “之前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现在连寒门学子都不如!” 那些嘲讽像针一样扎进祁安华的心里,他猛地抬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连一句有力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先前簇拥在他身边的王公子等人,早已悄悄退到人群外围,眼神躲闪着,显然是不想再与他这个“落榜世子”扯上关系。 王公子甚至还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袖,低声道:“走吧,跟他待在一起,只会被人笑话。” 说着,便带着一群朋友匆匆散去,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姜夏在人群外围看得心惊胆战,见祁安华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又急又疼,也顾不上周围的嘲讽目光,快步挤到他身边,伸手想扶住他的胳膊,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世子,你别这样……一次落榜不算什么,咱们下次再考就好,你别太难过了……” 她本以为自己的温柔安慰能让祁安华稍稍平复,却没料到,祁安华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猛地甩开她的手。 他的力道极大,姜夏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后背撞到身后的路人,才勉强站稳。 水红色的襦裙裙摆被踩得皱巴巴的,鬓边的银簪也歪了,显得格外狼狈。 “都是你!”祁安华猛地转过身,双目赤红,指着姜夏,声音里满是怨毒,“若不是你终日缠着我,让我分心,我岂会荒废学业?若不是你总想着那些儿女情长,我怎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可他忘了,真正沉迷享乐的人是他,那个自甘堕落、自欺欺人的伪君子也是他。 【这是什么狗男主?】 【祛魅了,这就是个人渣、废物。】 【原著好好一个大男主结果被写成这副鬼样子,编剧你欠我的用什么还!】 【额……其实原著里他的能力也不太行,上位还是靠捡霍瑾的漏。】 姜夏被他骂得浑身发抖,眼眶瞬间红了,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她看着祁安华狰狞的面容,心里满是委屈与失望。 她为了他收敛性子,为了他讨好侯府上下,为了他的前程日夜祈祷,可到头来,却成了他落榜的“罪魁祸首”。 “我……我没有……”姜夏哽咽着辩解,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我只是想陪着你,我从来没有想过耽误你……” “还敢狡辩!”祁安华厉声打断她,眼神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若不是你,我怎会变成现在这样?你给我滚开!我不想再看到你!” 周围的人都好奇地围过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议论声越来越大。 “祁世子自己落榜,倒怪起女人来了,真是没担当!” “亏他还自诩文人君子,原来这么没风度!” 祁安华骂完,心里的怒火稍稍平息,却又被巨大的羞耻感包裹。 一句句嘲讽的话语钻进他的耳朵里,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转身就往回走。 他的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月白色的锦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却再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第一百一十章 嘲讽 祁安华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雪风吹在脸上,像刀子般割人,可他却浑然不觉。 往日里的温润雅致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身的狼狈与颓丧。 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榜文上密密麻麻的名字,还有那些嘲讽的话语,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打破了街头的寂静。 祁安华下意识抬头,只见不远处几个衣着华美的公子正簇拥着一人走来。 为首的男子穿着蓝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面容俊朗,嘴角噙着笑意。 祁安华认得他,科考结束那日,他曾在酒楼羞辱过自己,是容姝的朋友,好像叫刘青舟。 刘青舟正与身边的人谈笑风生,声音清晰地传到祁安华耳中。 “此次科考真是公正,连寒门学子都能凭真才实学上榜,可见朝廷不拘一格降人才,日后定能有更多有识之士为国效力。” 他身边的人立刻附和:“刘兄说得是!不像某些世家子弟,空有身份,却无真才实学,终日只知寻欢作乐,落榜也是活该!” 这些话落在祁安华耳中,却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每一个字都在嘲讽他这个“侯府世子”空有身份,却连寒门学子都比不上。 每一句谈笑,都像是在笑话他落榜的狼狈。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他微微发抖,却连上前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巨大的羞愧与绝望瞬间将他淹没,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胸口剧烈起伏。 他看着刘青舟一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耳边还回荡着那些欢声笑语,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混着脸上的雪水,又冷又涩。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才浑浑噩噩地挪动脚步,朝着永安侯府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像个提线木偶,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好几次差点撞到路边的摊位,引来摊主的不满呵斥,他也只是麻木地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走开。 终于到了永安侯府门口,守门的两个下人见他回来,立刻喜气洋洋地迎上来,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 “世子回来了!恭喜世子高中!小的们早就备好了鞭炮,就等您回来放呢!” 他们并不知道祁安华落榜的消息,还以为他是中榜归来,一个个凑上前,想讨个赏钱。 祁安华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脸上没了半分往日的温润。 “滚!都给我滚!”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戾气,吓得下人们瞬间愣住,脸上的笑容僵住,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他们从未见过祁安华这般模样。 往日里的世子就算再生气,也会维持着世家子弟的体面,可今日的他,却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满身的戾气,让人不敢靠近。 祁安华跌跌撞撞地冲进侯府,穿过空旷的庭院径直往自己的书房走去。 推开门,屋内冷得像冰窖,暖炉早已熄灭,案上的书卷散落一地,蒙着薄薄一层灰尘。 他这些日子忙着应酬,早已没心思打理书房。 他走到椅子旁,像脱力般瘫坐下去,双手撑着额头,指尖冰凉。 窗外的雪还在下,簌簌地落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就这么枯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既不想思考落榜的后果,也不想面对府中的家人,只觉得浑身麻木,连疼痛都变得迟钝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吕氏带着笑意的声音,温柔得像春日的暖风。 “安华?今日放榜你怎么还不来跟母亲报喜啊?” 吕氏前不久还缠绵病榻,连起身都困难,却因为今日是放榜日,盼着儿子高中的喜讯,竟撑着病体下了床。 还特意换上了一身藕喜庆的锦袍,发髻上插着一支成色尚可的翡翠簪,脸上带着病后的苍白,却难掩眼底的期待。 老侯爷跟在她身边,穿着藏青色常服,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只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侯府已经窘迫至此,他只盼着儿子能中榜,为侯府争回几分颜面。 两人走到书房门口,透过半开的门,看到祁安华蜷缩着身体坐在椅子上,双手覆面,背影透着说不出的颓丧。 吕氏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打趣:“这孩子莫不是中了榜太高兴,反倒不好意思了?” 侯爷也跟着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宽慰:“安华,不必紧张,就算没中状元,只要考了功名为父也高兴。快说说,到底中了多少名?” 书房内一片寂静,祁安华没有回应。 吕氏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老侯爷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就在这时,祁安华缓缓放下了手。 他的眼睛通红,像是哭过很久,眼周泛着青黑,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深深的颓然与绝望,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吕氏和老侯爷的脸色瞬间变了。 吕氏踉跄着往前迈了一步,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安华,你……你这是怎么了?” 老侯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盯着儿子的模样,心里渐渐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语气也严肃起来:“你老实说,是不是……没中?” 祁安华张了张嘴,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想解释,想辩解,想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别人,可话到嘴边,却只剩浓重的无力感。 落榜的事实像一块巨石,压得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眼泪再次涌上眼眶。 看到他这副模样,侯爷哪里还不明白? 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眉头皱得紧紧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他原本还对祁安华抱有期望,想着儿子中举后,能为衰败的侯府注入一丝生机,可如今……所有的期待都成了泡影。 吕氏则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比病榻上时还要难看。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一百一十一章 痛苦 她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幸好侯爷及时扶住她。 她指着祁安华,声音尖锐起来:“安华!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在跟娘开玩笑?你怎么会没中举?你苦读了这么多年,怎么会……” “爹,娘,你们回去吧……”就在这时,祁安华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让我自己一个人待着……” 吕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侯爷拉住。 他对着妻子轻轻摇头,示意她别再刺激儿子,然后扶着她转身往外走。 吕氏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书房里蜷缩的身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嘴里还喃喃着:“怎么会这样……咱们侯府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脚步声渐渐远去,书房又恢复了寂静。 祁安华跌坐回椅子上,将脸埋进掌心,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没过多久,书房外传来吕氏撕心裂肺的哭声,夹杂着她怨天尤人的嘶吼。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侯府已经衰败了,安华再落榜,咱们往后可怎么活啊!这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不公啊!” 那哭声尖锐又凄厉,透过门板传进来,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祁安华的心上。 他捂住耳朵,想隔绝这声音,可哭声却像无孔不入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他,让他的心里更添了几分痛苦与烦躁。 祁安华落榜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不到半日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先前祁安华跟着赵有志四处应酬,在醉仙楼、春风茶馆这些人多眼杂的地方,不知吹嘘了多少回“此次科考定能高中状元”。 甚至赵有志还出面摆了好几场“预祝中榜”的宴席。 京城里的考生、百姓早就听说了“永安侯府世子才高八斗,志在状元”的说法,不少人还特意等着放榜日,想看看这位“准状元”究竟能不能如愿。 结果榜单一出,别说状元,连三甲末尾都没见着“祁安华”三个字。 看热闹的人先是愣了愣,随即就炸开了锅。 贡院附近的茶馆里,几个考生正围着一张桌子,边喝茶边议论。 “我就说他不行吧!之前在茶馆里跟人争论《论语》,连基本的注释都说错了,还敢吹自己能中状元?” “可不是嘛!天天跟那个叫赵有志的商人混在一起,不是喝酒就是寻乐,哪有半点君子的样子?落榜也是活该!” 邻桌的百姓也凑了过来,其中一个挑着菜筐的老汉咂了咂嘴。 “你们说的这个祁安华,是不是前阵子被妻子捉奸在床的那个侯府世子啊?” “我听我家老婆子说,他跟一个乡野女子厮混,还被妻子堵在了屋里,最后连侯府都闹得鸡犬不宁!” 旁边一个卖针线的妇人立刻点头。 “对对对!就是他!我还听说他妻子是将门之后,性子烈得很,当时就闹着要和离!” “这种品行不端的人,就算中了榜又能怎样?怕是当了官,也只会欺压百姓!” “幸好没中!”另一个百姓拍着桌子,语气里满是庆幸,“咱们老百姓过日子,就怕遇上这种没本事还爱装的官!” “再说了,我听永安侯府的下人私下抱怨,说侯府早就穷得叮当响,连过冬的炭火都买不起,下人们的月钱也拖了好几个月没给,祁安华还有心思天天应酬享乐,这种人要是当了官,指不定怎么搜刮民脂民膏呢!” 这些议论像潮水般蔓延开来,从茶馆传到街头,从街头传到巷尾。 孩子们甚至编了顺口溜,围着永安侯府的围墙边跑边喊。 “侯府世子祁安华,自诩才高想中花,结果榜上没名姓,丢尽脸面人人骂!” 路过的行人听到,要么跟着笑,要么低声议论几句,眼神里满是嘲讽。 永安侯府门口的下人往日里还能凭着“侯府”的名头挺直腰杆,如今却只能缩着脖子,面对路人的指指点点,连头都不敢抬。 次日清晨,京城的雪停了,寒风却依旧刺骨。 京城里的茶馆却比往日更热闹几分,祁安华落榜的话题还没降温,早起的茶客们围坐在暖炉旁又开始添油加醋地议论起来。 茶馆老板提着铜壶添茶,耳尖地听到邻桌几个穿着长衫的酸儒在说话,其中一人捻着山羊胡,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揣测。 “依我看啊,这祁安华落榜事小,倒是他那妻子容氏未免也太‘先知先觉’了些。” “前阵子刚闹着要和离,如今祁安华就落了榜,难不成她早知道自己夫君是个没本事的,怕跟着受苦,才急着脱身?”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不少茶客都凑过耳朵。 另一人立刻附和,声音压得低了些,却足够在场人听见。 “兄台这话有道理!如今侯府衰败,祁安华又落了榜,容氏倒好,早早提了和离,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坐在角落的一个妇人端着茶碗,眼神闪烁着也跟着搭话。 “说不准还是个克夫的命呢!你们想想,自她嫁进侯府,侯府就一日不如一日。” “先是侯爷官场失意,再是吕氏缠绵病榻,如今连祁安华都落了榜,这可不是克夫是什么?” “这话可不能乱说!”有人假意劝阻,语气里却满是好奇,“容将军刚从北域回来,手握兵权,要是让他听见这话……” “怕什么?咱们说的是实话!”先前那酸儒放下茶碗,声音又高了几分,“祁安华再无能,也是侯府世子,若不是容氏不安分,闹着和离,坏了侯府的气运,祁安华怎会落榜?” “说到底,还是这女子心术不正,只顾自己,不顾夫家!” 这些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迅速在茶馆里激起涟漪。 茶客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离谱。 有人说容姝是嫌弃侯府贫穷,故意找借口和离。 有人说她早就和别的男子有染,和离是为了另寻良缘。 甚至还有人编造出“容姝暗中给祁安华下药,耽误他备考”的谣言,引得不少人连连点头,仿佛亲眼所见。 第一百一十二章 收债 这些恶意的流言像疯长的野草,不到半日就传到了将军府。 将军府书房内,暖炉里的银丝炭燃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普洱茶的醇厚香气。 容允与霍瑾相对而坐,桌上摊着北域军务的卷宗,两人正商议后续军需调配事宜。 就在两人议事正酣时,书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容忠急匆匆地走进来。 他先是对着容允躬身行礼,又对着霍瑾拱手致意,才压低声音将外界谣言一一禀报。 “岂有此理!”容允猛地将纸条拍在桌上,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不过是祁安华自己无能落榜,竟让姝儿来背黑锅!还编造出‘克夫’‘下药’的荒唐谣言,当我将军府无人不成!” 霍瑾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蹙起,周身的气场骤然变冷,像有一层无形的寒冰笼罩。 这时容允的声音再度响起,“容忠,你速速带人去调查背后究竟是谁在捣鬼!” “是,将军!”容忠躬身应道,转身快步离去,连脚步都比来时更急。 书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容允与霍瑾两人。 容允平复了片刻情绪,看向霍瑾,语气带着几分歉意:“让王爷见笑了,家事扰了军务讨论。” 霍瑾却摇摇头,眉间依然冷冽,“此事非比寻常,本王亦会派人调查,绝不会让容姑娘……以及将军府的名声平白受辱。” 容允闻言,心里微微一暖。 他知道霍瑾向来清冷,极少主动插手旁人家事,如今主动提出帮忙,定然是因为在北域战场上的情分。 他拱手道:“那就多谢王爷了。” 就在将军府为流言之事忙碌时,永安侯府门口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赵有志站在府门前,神色倨傲,与往日对祁安华的“和善”截然不同。 守门的两个下人见状,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讨好。 “赵先生,您怎么来了?世子还在书房休息,要不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他们知道赵有志是自家世子的至交好友,却也察觉到今日他的气场不对,不敢有半分怠慢。 赵有志语气带着几分嘲讽:“休息?都落榜了还有心思休息?我今日来,是为了之前‘借’给侯府的银子,这算算日子,也该还了吧?” 他特意加重了“借”字,眼神里一派精明。 他没想到这个祁安华这般没用,害得他之前的投资功亏一篑。 但银子自然是不能打水漂的,必须得讨要回来。 下人们的脸色瞬间变得尴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们知道侯府早已拿不出银子,可赵有志是世子的好友,又不能直接拒绝,只能硬着头皮道。 “赵先生稍等,小的这就去请示世子。” 说着,一个下人匆匆跑进府内,另一个则留在原地,陪着笑脸,心里却满是无奈。 往日里赵公子对世子百般奉承,如今世子落榜,他就立刻变脸索债,真是世态炎凉。 此时的祁安华,正颓丧地躺在书房的软榻上。 他一夜未眠,月白色的锦袍皱巴巴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眼底满是红血丝,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全然没了往日的“温润”模样。 听到下人禀报“赵有志来要债”,他猛地从软榻上坐起来,眼神里满是慌乱。 “快!快把赵兄请到茶厅,千万别让他在门口喧哗!”祁安华声音沙哑,一边慌乱地整理着衣袍,一边催促下人,“记住,别声张,就说我马上过去!” 他怕赵有志在门口闹事,让路人看了侯府的笑话,只能先稳住对方。 下人连忙应下,转身去安排。 祁安华胡乱地捋了捋头发,快步往茶厅走。 刚走到回廊拐角,就撞见了端着米粥的姜夏。 姜夏穿着一身素雅的浅粉色襦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几分憔悴,却依旧刻意挤出温柔的笑容。 她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碗,碗里盛着温热的米粥,显然是特意为祁安华准备的。 看到祁安华,她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世子……你昨晚没休息好吗?我给你做了米粥,快趁热喝吧。” 她微微俯身,想将米粥递到祁安华面前,姿态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可祁安华此刻满心都是如何应对赵有志,哪里有心思理会她? 他只是匆匆扫了姜夏一眼,连停都没停,径直从她身边走过,留下一句冰冷的“不必了”,便快步朝着茶厅方向走去。 姜夏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委屈瞬间凝固,随即又被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取代。 昨日在贡院外,他当众咒骂她,让她受尽路人的指点与嘲讽。 今日她强忍着委屈,特意早起炖了粥来讨好他,想改善关系,他却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她。 可她知道,如今自己还不能离开祁安华,只能强忍着委屈继续讨好他,等着他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 姜夏迅速收敛了眼底的怨怼,重新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端着粥碗快步跟了上去。 茶厅内,赵有志正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里满是不耐。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向门口,见祁安华匆匆走来,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公事公办的冷漠:“祁世子,你可算来了,咱们还是谈谈银钱的事吧。” 祁安华走进茶厅,强挤出一丝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赵兄,有话好好说,坐下喝杯茶……” 赵有志听到“喝茶”二字,突然嗤笑一声,手中的描金折扇“啪”地展开,又重重合上,语气里满是嘲讽。 “喝什么茶?祁世子还有心思喝茶?不如先算算你欠我的银子,来得实在。”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盯着祁安华,一笔一笔地数着,最后报了个数。 “加起来一共八百两!祁世子,这笔账,你不会不认吧?” 祁安华的脸色瞬间从惨白变得铁青,他猛地后退一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赵兄!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些银钱不是你自愿赠予的吗?怎么现在都算成我欠你的?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债务 “自愿赠予?”赵有志脸上仍挂着惯常的和煦笑意,可话里的锋刃却藏不住:“祁世子这话说的,倒像是我赵有志欺负你似的。” “我做了半辈子生意,最擅长利益互换。先前给的那些银子,是我盼着世子能金榜题名,算是给‘未来栋梁’的一份助力,可不是让世子拿去应酬挥霍的闲钱啊。”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和得像在聊天气,可眼神却牢牢锁着祁安华,那目光里的打量,比直白的审视更让人不自在。 他说着,起身绕着祁安华走了一圈,脚步轻缓,可每走一步,都像在祁安华心头压了一块石头。 “可世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别说状元,连三甲都没沾边,还配得上我那八百两银子吗?” 这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扎在祁安华的伤疤上。 他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又迅速褪去血色,变得惨白,双手紧紧攥着衣袍,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想反驳,却被赵有志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只能死死咬着嘴唇,眼底满是屈辱与愤怒。 躲在门口的姜夏见状,连忙端着粥碗走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愤慨。 “赵先生,话不能这么说!先前您为世子摆宴送银子时,可从未提过‘投资状元’的说法,也没立下任何欠条。如今世子落榜,您就突然改口要债,这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 她说着,悄悄拉了拉祁安华的衣袖,眼神里带着几分暗示。 祁安华立刻反应过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附和:“对!赵兄,你先前确实没说过这些,也没有欠条,这八百两银子,不能算我欠你的!” 赵有志看着两人一唱一和,脸上的笑意没减半分,甚至还轻轻点了点头,像是认同他们的话。 可下一秒,他突然轻笑出声,那笑声里的不屑藏都藏不住。 “祁世子这话没错,确实没有欠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祁安华骤然放松的脸,话锋陡然一转,“可有些东西,比欠条管用多了,比如名声,比如体面。” 祁安华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里满是慌乱,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衣摆,指节微微泛白,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赵有志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语气依旧温和。 “前不久,你在醉风楼跟那些舞女厮混一事要是传出去,你说京城里的人会怎么看?永安侯府本就声名狼藉,若是再加上你这风月债,怕是真的要彻底垮了吧?” 他每说一句,祁安华的身体就颤抖一分。 他自诩君子,可所行却非君子所为。 若此事捅了出去,他在京中定会难以立足,届时恐怕无人愿意帮扶一把。 “你……你想干什么?” 祁安华的声音带着颤抖,连退两步,后背撞到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响。 赵有志终于收起那副和善的虚伪面貌,走到祁安华面前,语气带着威胁。 “不干什么。要么三日内还我八百两银子,要么我就把你在醉风楼的风流事,还有你赊欠的账目全抖搂出去。” “你说,到时候侯府还能撑得住吗?” 他的话像重锤,狠狠砸在祁安华的心上。 祁安华看着赵有志眼中的狠厉,又想起母亲的哭闹、父亲的失望,还有京城百姓的嘲讽,心里的挣扎越来越剧烈。 他不想还钱,可更怕赵有志把事情闹大,让侯府彻底颜面扫地。 祁安华沉默了许久,终于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额头,声音沙哑。 “赵兄,八百两太多了,侯府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你能不能多给我几天时间?我……我想办法凑钱。” 赵有志见他松了口,脸上的笑意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甚至还拍了拍祁安华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体谅”。 “早这样不就好了?都是兄弟,我也不为难你,给你五日时间。五日之后,我要是见不到银子,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他说完,不再看祁安华一眼,转身就往门外走。 可刚到门口,脚步却猛地顿住。 那双原本只盯着银子的三角眼,突然像沾了油的钩子,死死勾在姜夏身上。 从她的脸蛋开始慢悠悠往下滑,掠过脖颈,最后还意犹未尽地扫过她的衣角,嘴角的笑越发猥琐,随后才离去。 那眼神像是带着黏腻的油脂,刮得人皮肤发紧。 姜夏只觉得一股恶心感从胃里直冲上来,手指猛地收紧,瓷碗边缘硌得指节泛白,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心里钻。 她强压着偏头躲开的冲动,眼底的寒意却更浓了。 这等腌臜货色,也敢用这种眼神打量她? 再看祁安华,他还瘫坐在椅子上,甚至都没发现赵有志对她的冒犯。 姜夏心里对他最后的期许也消散了。 眼前这个男人,不仅没了科举中榜的可能,欠了巨额债务,连护住她的能力也没有。 姜夏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算计。 她不能再跟着祁安华耗下去,必须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侯府衰败是迟早的事,祁安华更是扶不起的阿斗,与其跟着他一起落魄,不如趁早抽身,找个真正能依靠的人。 “世子,您先休息,我去给您再热一碗粥来。”姜夏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可语气里却少了几分真心,多了几分敷衍。 不等祁安华回应,她便转身走出茶厅。 接下来的几日,祁安华彻底陷入了困境。 他先是去找了几位往日里称兄道弟的世家子弟想借些银子周转,可那些人要么避而不见,要么找各种借口推脱。 去拜访王公子时,他特意换上了一身还算整齐的锦袍,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 可刚走到王公子府门口,就被管家拦了下来:“我家公子说了,近日身子不适,不便见客。祁世子还是请回吧。” 祁安华还想解释,却见管家眼神里满是鄙夷,语气也带着几分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