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八零:手撕渣男后我暴富了》 第1章 寒冬绝笔 协和医院骨科病房的走廊里,一股浓重的来苏水味混杂着廉价肥皂的气息,呛得人鼻子发酸。 王桂芬躺在嘎吱作响的病床上,左腿被高高吊起,打着厚厚的石膏。可石膏根本镇不住那钻心刺骨的疼痛,更镇不住门外那场让她心寒刺骨的争吵。 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钢针,精准地扎进她的心里,比腿疼上千百倍。 “钱钱钱!就知道钱!大夫说了,再不做手术,妈这条腿就真废了!”是小女儿林芸压抑着哭腔的嘶吼,声音里满是绝望。 紧接着,是她大儿子林明那故作沉稳却透着极度不耐的声音:“小芸,你小点声!这是医院!什么废了不废了的,大夫就是吓唬人想多要钱!爸不是说了吗,回家找个老中医开点接骨的草药,养养就好了!” “养养?”林芸的声音尖锐起来,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大哥,你摸着良心说,咱家没钱吗?爸上个月刚给那个蔡根花她弟在村里盖了三间大瓦房,那不得好几百块?妈做手术就要三百块的钢板钱,就拿不出来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桂芬闭上了眼睛,嘴角扯出一抹无声的苦笑。是啊,没钱。她这半个月躺在医院,吃的是最差的伙食,连个止痛针都舍不得打,因为林建国,她那个入赘了三十年的丈夫,每天都跟她说,家里没钱了,为了给她看腿,已经把老底都掏空了。 可笑,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王桂芬,京城绸缎庄王老板的独女,出嫁时十里红妆,压箱底的古董字画,足够买下半条街。如今,竟落得个没钱治腿的下场。 门外,大儿媳李梅的声音响起,此刻充满了尖酸刻薄:“小芸,你说话可得注意点。你大哥在部队是什么身份?他马上就要提副团了,家里要是传出虐待老人的名声,你让他以后怎么在部队立足?你这是想毁了你大哥的前途!” “前途?我妈命都要没了,你们就只想着他的前途?”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伴随着林芸压抑的哭声,狠狠地抽在了王桂芬的心上。 “死丫头!你还敢顶嘴!”是林建国,她那个靠着她王家才从一个棉纺厂临时工爬到车间主任的丈夫,此刻正用他那伪善的、充满了怒气的声音教训着唯一替她说话的女儿。 “你大哥的前途就是我们全家的前途!你妈都这把年纪了,腿好不好使有什么要紧?在家里待着,瘸了也碍不着谁!你大哥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受了影响,你担待得起吗?” 王桂芬浑身冰冷,连带着那条断腿的痛楚都似乎麻木了。 她想起了五年前那个闷热的午后,她是如何撞破林建国和那个年轻的保姆蔡根花在偏房的丑事。她也想起了自己是如何为了这个家的“体面”,为了儿子女儿的“前途”,选择了隐忍。 她以为她的退让能换来家庭的和睦,能换来林建国的收敛。 可她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变本加厉的掏空,换来了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将她的嫁妆、她父亲留下的遗产,源源不断地送给那个小保姆和她乡下的家人。换来了此刻,她像一条没人要的死狗一样躺在医院里,连三百块的手术费都成了奢望。 门外,那个她从小体弱多病被她用无数名贵药材养大的二儿子林涛,终于在妻子马凤英的催促下,小声地开了口:“爸,妈这腿……要不,还是治治吧?” “治什么治!你哪来的钱?你媳妇娘家那一大家子还得靠你养活呢,你有钱给你妈治腿?”林建国毫不客气地训斥道。 马凤英立刻尖着嗓子说:“爸,您可别这么说,我们家林涛可是一分钱都没往家里拿,他那点工资还不够他自己吃药的呢!”她嘴上撇清关系,眼神却不停往病房里瞟。 王桂芬知道,这个二儿媳,嘴巴毒,但心不坏。她不是不愿出钱,是她娘家那几个兄弟太不是东西,她要是敢拿钱出来,娘家人能把她家门槛都踏破。她这是在自保。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又带着几分得意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蔡根花。 “建国哥,几位兄嫂,也别为难了。我乡下有个偏方,治跌打损伤可灵了。要不,先把桂芬姐接回家,我保证伺候得好好的,不出一个月,保管能下地走路。”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炫耀,“再说,我这肚子……大夫也说了,头三个月得静养,家里总是医院医院的跑,晦气,对孩子不好。” 怀孕了? 王桂芬的心,像是被浸入了冰窟。她和林建国,早就分房睡了快一年了。这个孩子,是谁的? 这一刻,所有的隐忍,所有的退让,所有的自欺欺人,都化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好,就这么定了!”林建国一锤定音,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不治了!出院!明儿,小芸你去把出院手续办了,我们回家!” “爸!”林芸发出绝望的哭喊。 “闭嘴!再多说一句,你也给我滚出去!” 门外的争吵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商量着如何给蔡根花补身体的声音。大儿媳李梅甚至还在出主意,说什么牌子的奶粉最有营养,哪个医院的妇产科大夫最好。 他们已经开始为那个孽种的出生做准备了。 而她,这个为家庭付出了一切的女人,就躺在这张冰冷的病床上,等着被他们像丢垃圾一样,丢回家里,自生自灭。 王桂芬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没入花白的鬓角。 她想起了自己还是王家小姐时的风光,想起了父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要强势,要护好自己的财产。可她是怎么做的?她把父亲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一头扎进了自以为是的爱情和亲情里,最终落得个家财散尽,众叛亲离的下场。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病房里的暖气好像也停了,冷得像个冰窖。王桂芬感觉自己胸口传来一阵剧痛,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轻。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就这么窝囊地死去。 在无尽的寒冷与悔恨中,王桂芬呼吸渐渐微弱,在一片寂静中,停止了心跳。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死后,林建国拿着她的钱,不仅给蔡根花买了小洋楼,还风风光光地办了婚礼。而她唯一的女儿林芸,因为忤逆父亲,被强行嫁给了一个家暴的凤凰男,郁郁而终。 这一切,王桂芬都不知道了。但滔天的恨意,却随着她的灵魂,冲破了时间的束缚,回到了那个决定她命运的下午。 “林建国,蔡根花、我的好孩子们……若有来生,我王桂芬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要让你们也尝尝这刺骨的寒冷,这锥心的背叛!” 第2章 隔墙惊梦 心口彻骨的寒意猛然炸开,王桂芬一个激灵,豁然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自家卧室里那张用了几十年的雕花木床,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子,墙上挂着的老式日历,鲜红的数字清晰地写着——1985年,12月5日。 怎么回事? “咯咯咯……建国哥,你坏死了……” “小妖精,我看是你坏,快把我魂儿都勾走了……” 一阵猫叫春似的浪笑,夹杂着男人刻意压低的喘息声和床板子不堪重负的吱呀,从隔壁的偏屋里传了出来。 是林建国和那个小保姆蔡根花! 这个声音,她到死都记得!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人,四十八岁,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皱纹,两鬓也夹杂了银丝,但身子骨还算硬朗,腿脚也还利索。 王桂芬伸出手,狠狠地在大腿上掐了一把。 “嘶——” 剧烈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但她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狠厉的笑容。 这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悲剧还未发生的时候! 前世,就是这个冬日的午后,她午睡醒来,听到了这令人作呕的动静。当时她气血攻心,像个疯子一样冲过去,一脚踹开偏屋的门。 可结果呢? 蔡根花梨花带雨地跪在地上,哭诉着是她勾引了林建国,求她不要声张。而她那个好丈夫林建国,却一把将蔡根花护在身后,反过来指责她无理取闹,说她一个半老徐娘,连个年轻姑娘的清白都容不下。 那场闹剧,最后以她被倒打一耙告终。她为了所谓的家丑不可外扬,自己吞下了所有的恶心和委屈。 想到这里,一股滔天的恨意从心底喷涌而出! 王桂芬“嚯”地一下就要冲出去。可走到门口,前世临死前那刺骨的寒冷和锥心的悔恨,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她瞬间冷静了下来。 不能去! 就这么冲过去,和前世有什么区别? 捉奸要在床,还要人赃并获。光有赃,没人证,就是一盆泼出去的脏水,最后只会脏了自己! 她王桂芬,上辈子已经当够了傻子,这辈子,她要让所有人都亲眼看看,她这个老实巴交的倒插门女婿,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她不再迟疑,转身走出了卧室。穿过堂屋,她径直走向了院子角落的厨房。 厨房里,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墙角的柴火垛上,堆着一捆刚砍下来不久的湿柴,上面还带着未干的水汽。旁边,还放着几把修剪下来的绿油油的树叶子。 王桂芬的目光落在那堆湿柴和树叶上,一个周密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她家的院子是老式的四合院格局,厨房里这个大灶,烟道是通的,连着整个院子几间屋子的暖气管道。冬天烧火做饭,热气顺着烟道走,屋里的火墙和土炕就都热乎了,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智慧。 而这即将成为她复仇的利器。 她走到灶台前,先是装模作样地抱怨了一句:“哎,这柴火潮得都能拧出水了,这火可怎么生啊!” 说着,她开始动手。她没有拿干燥的引火柴,而是故意抱起一大捆湿柴,费力地往灶膛里塞。 塞完了湿柴,她又抓起那几把绿树叶,一股脑地全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后院,找到连通烟道的总口子。她熟练地用一块破布和泥巴,将通往自家正屋的几个烟道口堵得严严实实。 唯独剩下通往隔壁偏屋,也就是蔡根花住的那间房的烟道口,她不仅没堵,还用铁钳子把里面的陈年积灰捅了捅,确保它通畅无比。 万事俱备。 王桂芬回到厨房,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灶膛里的一点干草。 火苗舔着湿漉漉的柴火和绿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呼”地一下烧旺,而是挣扎了几下,便开始冒出滚滚的浓烟,几乎是瞬间就充满了整个小小的厨房。 王桂芬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直流。但她没有退出去,而是死死地盯着灶膛,嘴角那抹冷笑越来越深。 烧吧!烧吧!把所有的肮脏和龌龊,都给我熏出来! 她没有立刻呼喊,而是等待着,要等到那对狗男女被熏得晕头转向,衣衫不整的时候,再拉开这场好戏的帷幕。 终于,偏屋里传来了几声剧烈的咳嗽和一声女人的尖叫。 时机到了! 王桂芬立刻冲出烟雾弥漫的厨房,跑到院子中央,一边狠狠地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边用尽了全身力气,发出了最凄厉的尖叫: “着火了——!救命啊!快来人啊!着火了!” 她的声音划破了大院冬日午后的宁静 “桂芬家的,怎么了这是?” “哎哟我的老天爷!哪儿着了?” 斜对门的张大妈第一个冲了出来,她最是热心的大院喇叭。紧接着,东厢房的李叔,西厢房的赵家嫂子,一个个街坊邻居都从屋里跑了出来,睡眼惺忪地看着院子中央的王桂芬。 “快!快救火啊!” 王桂芬指着自家厨房,那里正不断有浓烟冒出,“厨房!厨房着了!” 她一边喊,一边“慌乱”地拿起院里水缸上的水瓢,舀起水就到处乱泼,一瓢水大半都洒在了自己身上,让她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 “别慌!别慌!” 李叔是退伍军人,最有主心骨,他大喊一声,“水!快!都回家拎水来!” 街坊们立刻行动起来,拎着水桶、端着脸盆,院子里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厨房时,王桂芬突然话锋一转,指着旁边紧闭的偏屋门,哭喊道: “偏屋!是偏屋!根花……根花还在里面睡觉啊!这孩子……可千万别出事啊!” 她这一嗓子,成功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那扇紧闭的门上。 “什么?里面还有人?” “哎哟,这可不得了!大白天的,怎么还锁着门?” 张大妈眼尖地发现了问题。 “根花!蔡根花!你醒醒!快开门啊!” 王桂芬冲过去,疯狂拍打着房门。 屋里,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穿衣声和压抑的咳嗽声,但门就是不开。 李叔一看这情况,急了,大吼一声:“都让开!” 他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门锁上! “砰——!” 一声巨响,木门应声而开。 就在门被踹开的瞬间,一股比厨房里更呛人的黄绿色浓烟,从屋里滚滚而出。 随着烟雾散去,院子里所有人都看到了让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 只见那小保姆蔡根花,衣衫不整,头发乱得像鸡窝,正惊慌失措地往身上套着一件的确良衬衫。而她的身后,王桂芬的丈夫,那个平日里看着道貌岸然的林建国,正手忙脚乱地提着裤子!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我的娘欸……” 张大妈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水盆“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这……这是干啥呢?” 林建国又惊又怒,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当着全院街坊邻居的面,他这点丑事被揭了个底朝天! “看什么看!” 他冲着院里的人吼道,“都给我滚出去!这是我们家的事!” “叔……建国哥……” 蔡根花吓得浑身发抖,下意识地就往林建国身后躲,带着哭腔,听着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就在这时,一直“哭喊”的王桂芬,突然停了下来。 她没有冲上去撕打,也没有破口大骂。 她只是缓缓地转过身,面向院子里所有的街坊邻居,用一种抖得不成调子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王桂芬……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一辈子……没想到……到头来……竟是养了两条白眼狼啊!” 说完,她捂着脸,发出了压抑而绝望的哭声。 这一哭,胜过千言万语。 王桂芬在心里冷笑。 林建国,蔡根花,还有她那几个好儿女,你们的“好日子”,从今天起,到头了! 她擦干眼泪,对着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李叔,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 “李哥,麻烦你,去厂里和部队,把林明、林涛,还有芸儿,都给我叫回来。” “就说……家里出大事了。” 第3章 烟起人来 “啧啧,真是看不出来啊,林师傅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 “可不是嘛!那小保姆才来多久?看着挺老实个姑娘,心眼子还挺野!” “桂芬嫂子也可怜,一辈子要强,临老临老,摊上这么个恶心事儿……” 这些声音像细密的针,扎在林建国从猪肝色变成了铁青色的脸上,想发作,可一对上院子里十几双看戏的眼睛,那股子火气就怎么也发不出来,只能憋在胸口,他想把那群长舌妇都轰出去,可他现在也就是个被扒光了衣服示众的猴儿。 而那个罪魁祸首蔡根花,此刻正缩在屋里的门背后,只露出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肩膀一抽一抽的。 王桂芬谁也没看。 她不知道从哪儿搬了个小马扎,就那么稳稳地坐在院子中央,腰杆挺得笔直。她就像是风暴的中心,任凭周遭风起云涌,她自岿然不动。她在等,等她那几个好孩子回来,看看这场由她亲手点燃的大火,会烧出他们怎样的本来面目。 最先到的是大儿子林明和儿媳李梅。 两辆锃亮的“凤凰牌”自行车“嘎吱”一声停在了院门口。林明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章在冬日阳光下熠熠生辉,李梅则穿着一件时髦的毛呢大衣,头发烫着精致的大卷儿,两人一进院子,看到这乌烟瘴气的场面,眉头立刻就皱成了疙瘩。 “妈!您这是干什么?!” 林明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关心母亲是否安好,而是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责备。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到王桂芬面前,压低了声音还是听出了不耐烦。 “您知道这影响多不好吗?街坊邻居都看着呢!有什么事咱们不能关起门来说?您非要闹得满城风雨吗?” 他身后的李梅,更是掩饰不住脸上的嫌恶。她的目光扫过那些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邻居,最后落在衣衫不整的公公和哭哭啼啼的保姆身上,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 “爸……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梅的声音又冷又硬,“我们林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会出这种事?爸,您糊涂啊!” 王桂芬缓缓抬起眼皮,看着自己最有出息的儿子和最体面的儿媳。他们的脸上,写满了“丢人”、“麻烦”和“影响”,唯独没有一丝一毫对她的心疼。 前世,也是这样。她哭着向他们诉说委屈,换来的却是林明一句“妈,您要顾全大局,我马上就要评衔了,这种事传出去,我的前途就毁了”,和李梅一句“妈,您也是当过老师的人,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何其相似。 “大局?” 王桂芬终于开口,“什么叫大局?你爸把别的女人领到我眼皮子底下鬼混,是顾全他的大局?还是我被人戴了绿帽子,就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不能吭声,才叫顾全大局?” “妈!”林明被噎得脸色一白,他急得直跺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家丑不可外扬啊!您看现在,全院子的人都知道了!明天就得传遍整个厂区!您让我的脸往哪儿搁?让爸的脸往哪儿搁?” “他的脸?”王桂芬冷笑一声,“他跟那小妖精在屋里打滚的时候,怎么就没想想他的脸该往哪儿搁?” 就在这时,二儿子林涛和二儿媳马凤英也赶到了。 林涛还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看到院里这阵仗,特别是父亲那张黑得能滴出水的脸,吓得脚都快迈不动了。马凤英则不一样,她人还没进院门,大嗓门就先传了进来。 “哎哟喂!这是怎么了这是?我刚才听李叔说家里着火了,吓得我腿都软了!妈!您没事吧?” 马凤英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当她看清院子里的情景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的目光在公公林建国和保姆蔡根花之间扫了几个来回,再看看婆婆王桂芬的脸色,她瞬间就明白了七八分。 马凤英的嘴巴向来不饶人,她“哟”了一声,双手往腰上一插,对着林明夫妇就开腔了:“大哥,大嫂,你们回来得可真快啊!怎么着,一回来就教训上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妈做错了事呢!” 李梅最瞧不上马凤英这副市井泼辣的做派,她冷冷地瞥了马凤英一眼:“凤英,你懂什么?我们这是在解决问题!不像有的人,没文化!” “我没文化?”马凤英乐了,她走到王桂芬身边,一屁股也坐到了小马扎上,挽住了婆婆的胳膊,“我再没文化,也知道我妈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得先问问我妈怎么样了!不像有些人,眼里只有自己的前途和脸面!怎么着,你男人那肩章,比妈的清白还金贵啊?” “你……你胡说八道!”李梅气得脸都白了,指着马凤英说不出话来。 “我胡说?”马凤英翻了个白眼,她凑到王桂芬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咬着后槽牙骂了一句,“妈,别难过!是爸老不正经的!不要个老脸!” 她知道,这个儿媳虽然嘴巴毒,出身也不好,但心是热的。反倒是自己前世总是嫌弃她出身对她冷言冷语。她反手拍了拍马凤英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二儿子林涛站在一旁,看看盛气凌人的大哥大嫂,又看看气势汹汹的媳妇,最后看了一眼暴怒边缘的父亲,吓得一个字都不敢说,只是一个劲儿地扯马凤英的袖子,示意她少说两句。 “够了!” 一直沉默的林建国,终于爆发了。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指着院子里的人,怒吼道:“都给我闭嘴!这是我的家!王桂芬!你看看你闹的这一出!你非要把这个家拆了才甘心是不是?”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女儿林芸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她穿着文工团发的工作服,清秀的脸蛋因为跑得太急而一片通红。 “妈!” 当她看到院子里的情景,看到母亲那惨白如纸的脸色和红肿的眼睛时,林芸的眼圈“刷”地一下就红了,直冲到了王桂芬的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妈!您怎么了?您别吓我!” 女儿温暖的身体和带着哭腔的声音,让王桂芬那颗早已冰封的心,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林建国看到最疼爱的小女儿也回来了,而且一来就向着她妈,心里的火气更盛。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林芸!这里没你的事!你给我过来!”他对着女儿厉声呵斥道。 林芸猛地抬起头,她看着父亲那张因羞耻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又看了看躲在门后瑟瑟发抖的蔡根花,一切都明白了。 一股巨大的悲愤和恶心涌上心头。 她松开抱着母亲的手,霍然起身,像一只护崽的母鸡,张开双臂,死死地挡在了王桂芬的面前,直面着自己的父亲。 “爸!” 她喊了一声,眼泪夺眶而出。 “你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还有脸在这里怪我妈?!” 林建国被女儿这声怒斥吼得一愣,他没想到向来温顺的女儿敢这么跟他说话。他恼羞成怒,扬起手就要打过去:“你个死丫头!反了你了!” 王桂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林芸却没有躲,她挺直了胸膛,迎着父亲扬起的手,哭着吼了出来: “你打啊!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就像上次我只是劝你少给蔡根花买东西,你就打我那一巴掌一样!你打我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这个家?你跟她鬼混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你还有老婆孩子?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冲我妈大吼大叫?!” 林芸这番话,像一颗炸雷,在院子里轰然炸响! 比捉奸在床更难堪,更无法遮掩的家丑,被他的亲生女儿,当着所有人的面,彻底掀了个底朝天! 林建国扬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 第4章 家庭审判大会 院子里的议论声瞬间变了调。 “我的老天爷!他还打孩子?” “芸儿多好的一个姑娘,文文静静的,他怎么下得去手?” “为了个破鞋,打自己的亲闺女?林建国,你还是不是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真是个畜生!” 一句句的唾骂,像一把把淬了毒的鞋底子踩在林建国的老脸上 大儿子林明和儿媳李梅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他们可以忍受父亲的私德有亏,但无法容忍 “家暴”的丑闻被公之于众。这已经不是“家丑”了,这是犯罪!这要是传到部队,他林明的前途就彻底完了! “爸!您……您怎么能动手呢!”林明终于不再维护父亲,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骇和愤怒,但这愤怒更多的是对自己前途可能受损的恐惧。 王桂芬知道,她的时机到了。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浑身颤抖的女儿身边,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背。然后,她抬起头,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熊熊烈火,直直地射向林建国。 “林建国,”她开口了,声音不大,“你还有什么话说?” 林建国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话说了?”王桂芬冷笑一声,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院子里的所有人,最后落在了自己的三个孩子身上,“好,既然他没话说,那我就替他说!街坊邻居们,孩子们,今天,我就把这本烂账,给大家好好算一算!” 她没有再提那档子恶心事,而是巧妙地把话题一转。 “芸儿刚才说得对,他不是第一次了!他给那个小妖精花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指着躲在屋里的蔡根花,声音陡然拔高:“蔡根花!你自己说!你来我们家三年,林建国背着我,给你买了多少东西?!” 蔡根花吓得一哆嗦,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你不说是吧?好,我来替你说!”王桂芬像是早就打好了腹稿,开始如数家珍。 “你刚来那年,说你娘家弟弟要结婚,他背着我,偷偷塞给你一百块钱!是不是?!” “第二年,你说你看上了百货大楼里那台‘蝴蝶牌’的缝纫机,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第二天就给你扛了回来!那缝纫机,一百五十块!我跟我女儿都还没用上新的!” “今年开春,你说你妈病了,要钱看病,他又给了你两百!前前后后,光我知道的,他花在你身上的钱,就有小五百了!这还不算你吃的、穿的、用的!林建国,我问你,这钱,是不是我们家的钱?!” 一笔笔,一件件,都算好了。 院子里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五百块!八十年代的五百块,那可是一笔巨款!一个普通工人好几年的工资! 林明和李梅的眼睛瞬间就直了!他们辛辛苦苦攒钱,也不过就这个数。而自己的父亲,竟然随随便便就给了个小保姆? 二儿媳马凤英更是夸张地叫了起来:“哎哟喂!五百块!我说我们家林涛想买点好药补补身子,妈怎么总说钱紧呢!合着钱都喂了不相干的白眼狼了!” 林建国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憋了半天,终于吼了出来:“那是我自己挣的钱!我想给谁花就给谁花!你管得着吗?!” “你挣的钱?” 王桂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往前走了两步,眼神里的轻蔑和嘲讽,几乎要将林建国淹没。 “林建国,你是不是忘了,三十年前,你是怎么进我们王家门的?” 她没有再看他,而是转向了她的孩子们,声音里充满了岁月的沧桑。 “林明,林涛,芸儿,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你们的爹—林建国,当年入赘我们王家的时候,穷得叮当响,全身上下就一件打了补丁的旧棉袄!” “是我爹,也就是你们的外公,看他老实、肯干,才招他当了上门女婿!当年,当着我爹娘的面,当着所有亲戚的面,他是怎么发誓的?” 王桂芬的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她指着林建国,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说,他林建国这辈子,一定全心全意对王桂芬好,敬重岳父岳母!他挣的每一分钱,都会交到家里,用在家里、用在孩子身上!他说他会把这个家当成自己的家,把你们一个个都拉扯大,帮你们成家立业!” 这番话,重重地砸在各怀心事的人的心上。 原来,他是入赘的! 这个秘密,孩子们虽然隐约知道,但从未被如此清晰地摆在台面上。而街坊邻居们,更是第一次听说。 入赘,在那个年代,意味着一个男人在家庭地位上的先天不足。他所有的荣耀和体面,都建立在这个家的基础之上。 王桂芬的话还没有完。 “林建国,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你做到了吗?!” “我爹娘给你在棉纺厂找了工作,让你从一个乡下穷小子,变成了吃商品粮的工人!我们王家,让你挺起了腰杆做人!” “这个家,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们王家置办的?你身上穿的,是我的钱买的!你给那小妖精花的钱,是我们这个家的钱!是我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省下来,准备给孩子们将来用的钱!” “你拿着我们家的钱,去养外面的女人,你现在还有脸说,那是你挣的钱?!” “你对得起我死去的爹娘吗?!你对得起我王桂芬吗?!你对得起你的这几个孩子吗?!” 林建国被骂得狗血淋头,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反驳。因为王桂芬说的,全都是事实!他能有今天,确实是靠的王家。 “我……我……”他嘟囔了半天,最后只能歇斯底里地吼道,“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是新社会,不兴那一套了!我是这个家的男人!我说了算!” “你说了算?” 这次开口的,是沉默许久的大儿子林明。 他的脸色铁青,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犹豫和顾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算计的愤怒。他不是在为母亲抱不平,而是在为自己被侵占的利益而愤怒! 那五百块,那台缝纫机,本来都应该是这个家的!本来都应该是可以让他用来打点关系,让他的前途更顺畅的资本! “爸!”林明的声音冰冷得像铁,“妈说的是不是真的?那五百块,你真的给了她?” 林建国被儿子这么一质问,顿时矮了半截。他可以对王桂芬耍横,但面对自己最有出息的儿子,他本能地有些心虚。 “我……那是借!是借给她的!”他苍白地辩解道。 “借?”儿媳李梅冷笑一声,她可不是马凤英那种只知道嚷嚷的泼妇,她的话,永远都带着暗器,“爸,您可真大方。小远想买个好点的文具盒,我们都得盘算半天。您倒好,一出手就是几百块借给一个保姆,连个借条都不打吗?您当咱们家是开银行的?” 他被自己的儿子和儿媳,逼到了墙角。 他惊恐地发现,这个家,似乎已经没有人再站在他这边了。 王桂芬成功地离间了林建国和他最看重的儿子。她用最实际的利益——钱,让孩子们看清了他们父亲的真面目。 从今天起,林建国在这个家里,将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家长,而是一个侵吞了家庭财产的罪人,一个被所有人孤立的孤家寡人。 她看着林建国那张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的脸,心中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院子里还未散去的街坊邻居们,宣布了她最终的决定。 “各位街坊,让大家看笑话了。” “这日子,我是没法过了。” 她转过头,看着已经面如死灰的林建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林建国,我们离婚。” 第5章 一纸保证,权宜之计 “离婚”这两个字,像两颗凭空炸响的鱼雷 林建国最先反应过来,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不敢置信地指着王桂芬,声音都劈叉了:“你……你说什么?离婚?王桂芬,你疯了?!” 在1985年,离婚,尤其是在他们这种有单位的家庭,不亚于一场地震。这不仅仅是两个人过不下去,更是往整个家庭的脸面上泼墨,往子女的前途上抹黑! “我没疯!”王桂芬迎着他吃人的目光,“我疯了三十年,今天,我清醒了!林建国,这日子我不过了!你跟你的小妖精过去吧!” “你——你敢!”林建国气得浑身发抖,他一辈子没这么丢人过,如今更是被妻子当着全院人的面要“休”了,这让他一个大男人的尊严往哪儿放? 然而,比他更急的,是大儿子林明。 “妈!”林明一个箭步冲到王桂芬面前,脸都急白了,“您别冲动!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离婚?这事要是传出去,我的政审怎么办?我年底的晋升怎么办?整个部队都会知道我家里出了这种事!您是想毁了我吗?!” 他脱口而出的,没有一句是为母亲的委屈,句句都是他自己的前途。 儿媳李梅也赶紧跟上来,她不像林明那么直白,但话里的意思更戳心窝子。她拉着王桂芬的胳膊,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妈,您听我一句劝。您跟爸都这把年纪了,还离什么婚?让人笑话!再说了,芸儿刚结婚,家里就闹成这样,您得为大局着想啊!” “大局?又是大局!”这次没等王桂芬开口,二儿媳马凤英就先炸了。她叉着腰,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李梅脸上,“我呸!什么狗屁大局!大局就是我妈被人骑在头上拉屎了,还得捏着鼻子认了?大局就是你男人那两毛钱的官运,比我妈一辈子的清白还重要?李梅,你也是个女人,你说话怎么就那么不摸良心呢!” “你……你个泼妇!你懂什么!”李梅气得直哆嗦。 “我是不懂你们这些文化人肚子里那弯弯绕绕的肠子!我只知道,谁欺负我妈,谁就不是好东西!”马凤英说完,坚定地站到了王桂芬身边。 小女儿林芸也哭着拉住母亲的手:“妈!我支持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这个家,要是容不下你,我陪你一起走!” 看着女儿和二儿媳坚定的眼神,王桂芬心中那块冻了多年的寒冰,终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不能真离,至少现在不能。离婚的流程繁琐,财产分割更是扯不清的烂账,而且,就这么轻易地让他解脱,太便宜他了!她要的,是一张能彻底捏死他的王牌。 王桂芬做出了一副被亲情拉扯的样子,她看着林明,声音里带着一丝隐忍:“好……好……林明,你是妈的骄傲。妈……不能毁了你的前途……” 林明一听有门儿,眼睛都亮了:“妈,您想通了?” “看在你们几个孩子的面上,”王桂芬叹了口气,仿佛做出了巨大的牺牲,“这婚,我可以暂时不离。” 林建国和林明父子俩同时松了口气。 然而,王桂芬话锋一转,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但是!” 她这一声“但是”,让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林建国!你今天,必须给我写个保证!白纸黑字地给我写清楚!” “写什么保证?”林建国警惕地问道。 王桂芬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他,一字一顿,声音响彻了整个院子: “你就写!你,林建国,从今天起,要是再跟那个狐狸精蔡根花有半点瓜葛,哪怕是背着我说一句话,看她一眼!这个家里所有的财产,这套院子,我爹娘留下的所有东西,还有你这些年攒下的所有票子、存款,就全都归我王桂芬一个人所有!” 她顿了顿,用最狠的语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林建国,就给我光着屁股滚蛋!净身出户!” “净身出户”四个字,像四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太狠了! 这简直就是要了林建国的老命! “你做梦!”林建国想也没想就吼了出来,“王桂芬,你别得寸进尺!这房子也有我的一半!” “你的一半?”王桂芬冷笑,“你入赘的时候带了半块砖头来吗?林建国,我告诉你,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要么,你现在就写!要么,我们明天就去街道办申请离婚!你自己选!” 她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建国,我看……你就写了吧。”斜对门的张大妈幽幽地开口了,“是你做错事在先,给桂芬嫂子一个定心丸,也是应该的嘛。” “就是啊,你要是真跟那小保姆断了,写个保证书怕什么?” 邻居们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向林建国。 “爸!”林明急了,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件丑事平息下去。离婚的政治影响,远比一份他认为没什么约束力的保证书要可怕得多。他凑到林建国耳边,用只有他们父子俩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说,“您就写!先写了稳住妈!这不就是一张纸吗?先把今天这关过去再说!不然真闹到我单位去,咱们全家都完了!” 林建国还在犹豫,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老远就听见你们这吵吵嚷嚷的。” 众人回头一看,是街道办的王主任。他五十来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手里还提着个公文包,显然是听说了动静,特意赶过来的。 “王主任!您来得正好!”王桂芬立刻迎了上去,眼圈一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委屈”地诉说了一遍,最后把写保证书的事也提了出来,“主任,您给评评理,我这个要求,过分吗?” 王主任皱着眉头听完,推了推眼镜,走到林建国面前,语重心长地说道:“老林啊,这事,确实是你不对。夫妻之间,忠诚是基础嘛。现在桂芬同志心里有疙瘩,你写个保证书,让她安安心,也是应该的。这既是给你自己一个约束,也是给家庭一个交代嘛。我看,你就写了吧,别让街坊邻居看了笑话,也别影响了孩子。” 连王主任都发话了,林建国知道,今天这保证书,他是不写也得写了。 他铁青着脸,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笔……纸……” 马凤英机灵地第一个冲进屋里,拿来了纸和一支英雄牌的钢笔。 在全院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林建国趴在院里的石桌上,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一笔一划地写下了那份屈辱的保证书。 写完,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把笔重重地一摔。 王桂芬没有立刻去拿,而是扬声说道:“王主任,今天麻烦您,给做个见证人!” 然后她又转向邻居:“李哥,张大妈,也麻烦你们二位,签个字,做个旁证!” 王主任点了点头,拿起笔,在保证书下面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和职务。李叔和张大妈也上前,歪歪扭扭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张看似普通的保证书,在三个见证人的签名下,瞬间有了沉甸甸的分量。它不再是一句空话,而成了一份被公众见证的、带着法律意味的契约。 王桂芬这才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纸,吹了吹上面的墨迹,仔仔细细地折好,揣进了自己最贴身的口袋里。 她做完这一切,院子里的风波似乎也该平息了。 林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想开口说几句场面话,把邻居们都请走。 王桂芬却再次开口了。 她看着面如死灰的林建国,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封千里的寒意。 她缓缓地、清晰地说道: “林建国,你听好了。” “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你最好从今天起,管好你的下半身,也管好你的心。不然,我会让你亲身体会一下,什么叫做……一无所有。” 第6章 真情实感 蔡根花在林建国签下“保证书”的第二天一早就灰溜溜地卷铺盖走了。 林建国像是被霜打蔫了的茄子,在家的时候就闷头抽烟。每到月底,他就把工资袋原封不动地交到了王桂芬手上,一句话不说。 王桂芬当着他的面,点都没点,就随手塞进了抽屉里。 大儿子林明和儿媳李梅,在风波平息后就借口单位忙,匆匆回去了。临走前,李梅还特意拉着王桂芬,说了半天“家和万事兴”的场面话,字里行间都在暗示她这个做婆婆的要大度,别再揪着小辫子不放,影响了儿子的大好前程。 王桂芬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冷笑。 大度?她的“大度”,在上辈子就已经喂了狗了。 唯一让这个冰冷的家还有点人情味儿的,是二儿媳马凤英。 林涛还是那副蔫头耷脑、怕爹怕得要死的怂样,但马凤英却像是得了“圣旨”一样,在家里横着走。她做饭的时候,故意把锅铲敲得山响,对着厨房门口喊:“哎哟,这猪肉可真肥,一刀下去直冒油!可惜啊,有的人没福气吃,光知道拿钱喂耗子!” 林建国在屋里听得脸都绿了,却一个屁都不敢放。 王桂芬听着,心里竟觉得有几分解气。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这天下午,王桂芬坐在窗前纳鞋底,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暖洋洋的。她手里拿着的,是给二儿子林涛做的一双新棉鞋。林涛身子弱,一到冬天脚就冰凉,往年她也做,但总觉得那是当妈的本分,心里并没有太多波澜。 可今天,一针一线地缝着,她的心里却翻江倒海,很不是滋味。 她想起了“离婚”那天,马凤英把她护在身后的样子。 又想起了自己重生前,躺在病床上,大儿子夫妇对她手术费百般推诿,而马凤英虽然嘴上刻薄,却偷偷抹着眼泪说:“妈也可怜,一辈子没享过福……” 重生回来,很多事情看得就格外分明。 以前,她王桂芬也是个眼高于顶的人。她总觉得,自己是资本家的小姐,读过书,当过老师,眼界和见识自然跟别人不一样。所以,她打心眼儿里是瞧不上马凤英的。 她嫌她出身农村,没文化,说话像吵架,嗓门大得能掀翻屋顶。 她嫌她算计,爱占小便宜,每次回娘家都得从家里顺点东西回来。 她觉得马凤英嫁给林涛,是她家祖坟冒了青烟。所以,马凤英在这个家里当牛做马,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伺候一大家子,她都认为是“媳妇”应尽的本分,是理所应当的。 甚至当年他们结婚,因为林建国说钱要留着给林明在部队打点关系,她连一分钱彩礼都没给马凤英家,只摆了两桌酒席就算完事。为此,马凤英的娘家妈堵在门口骂了半天,她还觉得是对方撒泼,不知好歹。 可如今想来,自己何其刻薄,又何其糊涂! 是啊,李梅是有文化,有体面工作,可那又怎么样?她的心是冷的!关键时刻,她只会考虑自己的利益,哪里管你这个婆婆的死活? 而马凤英呢? 她嘴巴是碎,是毒,可她的心是热的!是向着这个家,向着她这个婆婆的! 王桂芬正出神,马凤英从外面买菜回来了。她一进屋,看到王桂芬在做鞋,立刻凑了过来。 “妈,您歇会儿呗,眼睛不累啊?又给林涛做鞋呢?”她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拿起桌上的暖水瓶,给王桂芬的茶杯续上了热水。 这个动作,她已经做了很多年。王桂芬以前从未在意过,可今天,这杯热茶递到手里,却觉得格外暖心。 “嗯,”王桂芬点了点头,摩挲着手里的鞋底,有些不自然地开口,“涛子畏寒,天冷了,给他换双新鞋穿着暖和。” “您就是心疼他!”马凤英撇了撇嘴,但眼底却有笑意,“您都不知道,他现在可得意了,天天跟厂里的人吹牛,说他妈做的棉鞋,比百货大楼买的都好,踩在雪地里都不带渗水的!” 王桂芬听着,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妈,”马凤英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事……就那么过去了?” 王桂芬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这个儿媳。 “凤英,那天……谢谢你。” 这句“谢谢”,王桂芬说得有些艰难,但却是发自肺腑。 马凤英愣住了。 她嫁进林家快十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从这个婆婆嘴里,听到“谢谢”这两个字。 她的眼圈“刷”地一下就红了。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感动,瞬间涌上了心头,让她鼻子发酸。 “妈……您……您说这个干啥……”她低下头,声音都带了哭腔,“您是我妈,我不向着您,我向着谁去?那个老……那个不要脸的,他欺负您,我恨不得上去挠花他的脸!” 看着马凤英这副真情流露的样子,王桂芬的心里百感交集。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到了马凤英面前。 “这是什么啊,妈?”马凤英疑惑地接过来。 “打开看看。” 马凤英解开手帕,里面露出一对小巧玲珑的银手镯。手镯的样式有些老了,但擦得锃亮,上面雕着细细的缠枝莲花纹,看得出是件用了心的东西。 “妈,这……” “凤英,”王桂芬拉过她的手,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与愧疚,“当年,你跟林涛结婚,家里亏待你了。没给你彩礼,也没给你置办什么像样的东西。这对镯子,是我出嫁的时候,你外婆给我的。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别嫌弃。” 马凤英彻底绷不住了。 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她不是为了一对镯子。 她哭的是,这么多年了,她在这个家里,终于被人看见了。她的付出,她的好,她受的那些明里暗里的委屈,终于有人懂了。 “妈!”她哭得像个孩子,扑进王桂芬的怀里,“我不要……我不要您的东西……您对我好,比给我金山银山都强!” 她嫁给林涛,一半是因为林涛老实,另一半,也是图王桂芬家是城里户口,图她这个婆婆是个有文化的人,想着将来孩子能有个好前程。可嫁进来才知道,这个婆婆,心高气傲,根本瞧不上她这个农村来的儿媳妇。 她也曾想过,干脆撂挑子不干了,跟林涛回乡下过日子。可看着林涛那病怏怏的身子,和婆婆虽然冷淡却从未短过他们吃穿的份上,她又心软了。她想,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她真心实意地对这个家好,总有一天,婆婆能看到。 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 王桂芬轻轻拍着她的背,亲自把那对手镯,戴在了马凤英的手腕上,尺寸正合适。 “好了,别哭了,让人看见笑话。”王桂芬给她擦了擦眼泪,“以后,这个家,还要多靠你。” 马凤英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凑到王桂芬耳边,压低了声音说: “妈,我跟您说个事儿。前天我去菜市场,好像……好像看见蔡根花了。” 王桂芬的眼神瞬间一凛:“在哪儿?” “就在市场拐角那个卖鸡蛋糕的摊子那儿。我看着像,但不敢认。她穿了件新棉袄,还烫了头,要不是那张脸,我都不敢信是她!”马凤英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她身边还跟了个男的,贼眉鼠眼的,俩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啥呢。” 王桂芬的心,沉了下去。 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凤英,”王桂芬握住儿媳的手,郑重地说道,“这事,你先别声张,也别跟林涛说。以后,你多帮我留意着点。要是再看到她,看清她住哪儿,跟什么人来往。” 马凤英立刻明白了婆婆的意思,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像是领到了什么重要的任务。 “妈,您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保证给您盯得死死的!那狐狸精,别想再翻出什么浪花来!” 看着马凤英那副义愤填膺、同仇敌忾的样子,王桂芬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 或许,老天爷让她重生回来,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让她看清了,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有这么一个“虎”起来能并肩战斗的儿媳,她接下来的仗,就好打多了。 第7章 儿媳动手 周末,大儿子林明和儿媳李梅带着小远又回来蹭饭了。 自打上次之后,他们回来的次数明显勤了,每次都拎着点水果罐头、麦乳精之类的东西,进门就“妈长”“妈短”地叫着,透着一股子刻意。 王桂芬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哪是孝顺,这是怕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影响了林明的大好前程。更是怕她把家里的钱袋子攥得太紧,他们捞不着好处。 果不其然,午饭刚过,李梅就坐到了王桂芬身边,端的是一副商量事的架势。 “妈,跟您说个事儿。”李梅脸上挂着刻意的微笑 “小远下学期,就要上市里那所重点小学了。” 王桂芬“嗯”了一声,没接话,继续手里纳鞋底的活儿。 李梅见婆婆不冷不热,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往下说:“您是知道的,那学校里,都是些干部子弟。孩子们之间,那攀比……可厉害了。文具盒得是带机关的,书包得是带卡通画的,逢年过节,还得给老师送点礼,打点打点关系,不然孩子在班里容易受排挤。” “我跟林明算了一下,这杂七杂八的费用,一个月下来就得小二十块钱。我俩那点死工资,实在是有点紧张。所以,我们想着,小远上学的学费和这些花销,您……能不能先给赞助一下?” 王桂芬纳鞋底的手,停住了。 呵,说得真好听,“赞助”。不就是明晃晃地来要钱吗? 还没等王桂芬开口,李梅又抛出了一个更过分的要求。 “还有,妈。我跟林明单位离学校都远,中午接送孩子实在是不方便。所以我们想着,以后每天中午和晚上,就让小远回您这儿吃饭。您年纪大了,我们也不忍心让您操劳。凤英反正也在家闲着,就让她多做一口饭,也不费什么事。” 这话一出,正在厨房里洗碗的马凤英,手里的碗“哐当”一声差点掉进水槽里。 这是把她马凤英当成什么了?免费的厨子加保姆? 王桂芬的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 她算是看透了,这对夫妻,就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占便宜没够! 她看了一眼站在旁边,局促不安、屁都不敢放一个的二儿子林涛,又看了一眼厨房里那个气得脸都红了的二儿媳,心里冷笑一声,决定再添一把火。 她没看李梅,而是转向林涛,慢悠悠地问道:“涛子,你大哥大嫂说的这事,你怎么看啊?” 林涛被点名,吓得一哆嗦,支支吾吾地说:“我……我都听妈的。” “听我的?”王桂芬皮笑肉不笑,“你大侄子上学,要我这个奶奶出钱。你大侄子吃饭,要你媳妇这个二婶伺候。合着你这个当叔叔的,就光站着看热闹?” 李梅见婆婆把话头对准了林涛,心里有些得意,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妈,话不能这么说。林涛身体不好,我们也不能指望他什么。再说了,凤英是弟媳,帮衬一下大哥大嫂,也是应该的嘛。一家人,何必分得那么清。” “我呸!” 马凤英再也忍不住了,她把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使劲一擦,一阵风似的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指着李梅的鼻子就开骂: “李梅!你还要不要脸了?!” “你儿子上学,凭什么让我婆婆掏钱?我婆婆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你儿子吃饭,凭什么让我伺候?我是你家请来的老妈子啊?!” “什么叫一家人别分那么清?好事儿怎么没见你跟我们分?你男人提干了,怎么没见你拉扯一下你小叔子?你家过年发了那么多鱼和肉,怎么没见你往我们这儿端一盘?现在要人出钱出力了,就跟我们成一家人了?你的脸皮是城墙做的吗,那么厚!” 马凤英这一通连珠炮,骂得又快又响。 李梅哪里受过这种指着鼻子的辱骂,她一个文化人,最重脸面,当即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马凤英,嘴唇哆嗦着:“你……你个泼妇!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就是泼妇!我就是不可理喻!”马凤英往前一挺胸,这架势像要跟人干仗的斗鸡,“我告诉你李梅,想让我伺候你儿子,门儿都没有!想从我婆婆这儿抠钱,窗户缝儿都没有!有本事,你自己下班回来给你儿子做饭!” “你……你给我闭嘴!”李梅大叫一声,被彻底激怒了,她扬起手就想往马凤英脸上扇过去。 王桂芬眼睛一眯,没动。她就是要看看这场戏能闹到什么地步。 马凤英可不是吃亏的主儿,她常年干粗活,力气比李梅这种坐办公室的不知道大了多少。她一把抓住李梅挥过来的手腕,用力一拧,反手就给了李梅一个嘴巴! “啪——!” 一声脆响! 李梅捂着火辣辣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马凤英,几秒钟后,她像个疯子一样尖叫起来:“你敢打我?!你个乡下来的泥腿子,你敢打我!” 她张牙舞爪地就扑了上去,跟马凤英扭打在了一起。 两个女人,一个斯文扫地,一个泼辣尽显,瞬间就在客厅的中央滚成了一团。李梅想去抓马凤英的头发,却被马凤英反手薅住了一大把。李梅想去掐马凤英的肉,可马凤英穿着粗布衣裳,皮实得很,根本掐不动。反倒是马凤英,掐人又准又狠,专挑李梅胳膊内侧、大腿根的软肉下手,掐得李梅“嗷嗷”直叫。 二儿子林涛想上去拉架,又觉得反正自己媳妇儿不回吃亏,干脆就站着喊,“别打了!快松手啊!” 而大儿子林明,则是一脸铁青地站在原地。他看着自己的妻子像个泼妇一样在地上打滚,被弟媳压在身下,觉得自己的脸都被丢尽了! “林涛!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你媳妇拉开!”林明对着弟弟怒吼道。 林涛刚想慢悠悠的上前,王桂芬不咸不淡地开口了。 “林明啊,这拉架,可得拉对人。你媳妇先动的手,凤英那是正当防卫。” 言下之意,拉架可以,但要是敢拉偏架,帮着你媳妇,我这个当妈的可不答应。 林明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看着明显占上风的马凤英,和被掐得鬼哭狼嚎的李梅,知道自己要是上去,肯定也讨不着好。他只能把火气都撒在了林涛身上。 “林涛!你就看着你媳妇这么欺负你大嫂?!” 就在这时,被压在身下的李梅,在挣扎中,突然看到了站在一旁、脸色阴沉的婆婆。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用尽了全身力气,尖声叫了起来: “妈!您快管管她!” 她一边叫,一边还不忘挑拨离间对着林明哭喊道: “林明!你看看!你看看你这个家!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妈!您给我们主持公道啊!我可是您亲自给林明挑的媳妇!” 李梅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王桂芬身上。她不信,这个一辈子都偏爱大儿子的婆婆,会真的眼睁睁看着她这个大儿媳被欺负。 然而,她想错了。 王桂芬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们,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她缓缓地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凉了的茶,轻轻地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慢条斯理地,吐出了几个字: “打够了,就起来吃饭。” “凤英,晚上加个菜。我看你大嫂,火气太大了,给她拌个苦瓜,败败火。” 第8章 废除恶习 饭桌上,摆着四菜一汤。 李梅顶着一张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脸,眼圈红肿,筷子都没动一下。她不是不想吃,是气得根本咽不下去。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把大儿子当眼珠子疼的婆婆,怎么就变得这么狠心! 林明也是黑着一张脸,大口大口地扒拉着碗里的饭。 只有马凤英,神气活现,一个劲儿地给婆婆和自家男人夹菜,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妈,您多吃点这个,补身体!”“涛子,来,吃块肉!” 直到王桂芬放下了碗筷,用手帕擦了擦嘴,清了清嗓子。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看向她。他们知道,正戏,现在才要开场。 “今天,既然人都在,”王桂芬缓缓开口,目光第一个落在了大儿子林明身上,“咱们就算一笔账。” 林明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祥的预感。 “咱们这个家,要说谁读书最多,最有出息,那肯定是你。”王桂芬的语气平静 林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可读书,是要花钱的。”王桂芬话锋一转,“从你上高中开始,你说要补习,我给你请最好的老师” “后来你考上大学,成了咱们家第一个大学生。学费、住宿费、每个月的生活费,哪一样少了你的?你说你在学校要参加活动,要买书,要跟同学搞好关系,我跟你爸,省吃俭用,把钱都寄给了你。那时候,林涛身体不好,想多买一瓶麦乳精补补,我都舍不得。”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王桂芬没有停,她的目光转向了李梅。 “再后来,林明和你要结婚,你是城里姑娘,又是大学生,我们家不能亏待你。彩礼八百块!这是多大一笔钱?我跟你爸,把家里的积蓄都掏空了,还跟你二叔、你小姨借了不少。为了还这个债,我跟你爸,两年没添过一件新衣裳!” “你结婚的时候,办了二十桌酒席,风风光光的!可你弟弟林涛结婚呢?因为家里实在没钱了,就摆了两桌,连彩礼都没给凤英家一分钱。凤英,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被点到名的马凤英,眼泪吧嗒一下就掉了下来,她哽咽着点了点头:“是……是的,妈。” 王桂芬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早已坐不住的大儿子。 “林明,我问你。从你读大学到你结婚,家里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你心里有数吗?” “你工作这么多年,往家里交过一分钱吗?给过你爸买过一包烟吗?给过我买过一尺布吗?” “没有!一分一毛都没有!” “你和你媳妇,每次回来,都是大包小包地往回拿!家里的米、面、油,你都当是自己家的!你弟弟、你妹妹,你有帮衬过他们一点吗?” “没有!你只知道索取!只知道啃老!” 王桂芬的声音陡然拔高,她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筷都跟着跳了一下! “你把你妈当成什么了?把你这个家当成什么了?当成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银行吗?!” 林明被骂得满脸通红,从耳根子一直红到了脖子。他想反驳,却发现母亲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得他无话可说。 “妈!您……您怎么能这么说我!”他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苍白的辩解,“我……我是您儿子啊!孝顺您的日子,在后头呢!” “后头?我怕是等不到你那后头了!”王桂芬冷笑,“你连你媳妇要人出钱出力伺候你儿子这种不要脸的话都说得出口,我还指望你什么后头?” 她转向李梅,眼神冰冷:“李梅,我再跟你说一遍。想让小远回来吃饭,可以!想让我接送他上下学,也可以!” 李梅的眼睛一亮,以为事情还有转机。 “但是,”王桂芬一字一顿地说道,“得给钱!” “什么?给钱?!”李梅尖叫起来,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妈,您没搞错吧?奶奶带孙子,天经地义!怎么还要钱?” “在我这儿,就没有天经地义!”王桂芬的态度强硬得不容置喙,“饭钱,一个月十块!接送费,一个月五块!一分都不能少!你要是乐意,咱们就立个字据。你要是不乐意,就自己想办法去!” 李梅气得说不出话来,王桂芬却没给她喘息的机会,又抛出了看似为她好的“建议”。 “还有,你们要是嫌每天来回跑太远,也麻烦。”王桂芬慢悠悠地,仿佛在真心实意地为他们着想,“那就搬回来住嘛!一家人,住在一起也热闹。那间偏房,不是刚好空出来了吗?你们一家三口挤一挤,也够住了。正好,搬回来,家里的家务活,你这个当大儿媳的,也该上手分担分担了,总不能老让你弟媳一个人当牛做马吧?” “搬回来?住偏房?!” 这话比要钱还狠! 那间偏房,是蔡根花住过的!是她公公和保姆偷鸡摸狗的地方!现在让她,一个有文化的国家干部家属,去住那间肮脏的、充满丑闻的屋子?还要分担家务? 这已经不是羞辱了,这是把她的脸皮扒下来,扔在地上用脚踩! “妈!您太过分了!”李梅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斯文。 王桂芬理都没理她,而是直视着林明,再次抛出重磅炸弹。 “另外,从今天起,这个家,也要改改规矩了。” “林明,你上大学花的钱,你结婚的彩礼钱,我就不跟你要回来了。就当是,我这个当妈的,提前还清了养你这么大的情分。” 她顿了顿。 “从下个月起,你爸的那份工资,不用再交给我了。就让他自己拿着花吧。” 这个决定,彻底击垮了林明和李梅的心理防线。 废除“大锅饭”!这才是婆婆真正的杀招! 林建国的那份工资,是这个家的重要经济来源。虽然名义上是交给王桂芬,但林明夫妇心里清楚,那钱,兜兜转转,早晚还是他们大房的。可现在,王桂芬要把这笔钱的支配权,还给林建国!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林建国手里有了活钱,他随时有可能再把这钱花到下一个“蔡根花”身上! 更意味着,他们大房,再也别想从这个“家庭共同财产”里捞到半点油水! “不行!绝对不行!”李梅第一个跳了起来,“妈!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这是要把我们大房彻底踢出这个家吗?爸的钱,怎么能不交给您管?他要是再……再犯糊涂怎么办?” “他犯不犯糊涂,那是他的事。”王桂芬淡淡地说,“我手里的钱,是我自己的。我乐意给谁花,就给谁花。我看着凤英辛苦,我愿意给她买身新衣裳。我看着芸儿日子过得紧,我愿意补贴她一点。至于你们……” 她冷冷地扫了林明夫妇一眼。 “以后,想要什么,就自己拿钱来买。别再指望从我这儿白拿一针一线!” “妈!您不能这样!”林明也彻底急了,他站起身,满脸的受伤和愤怒,“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您以前不是这样的!您最疼我了!现在怎么为了老二家,这么对我?!” 他开始打感情牌,试图唤醒母亲的偏爱。 然而,王桂芬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是啊,我以前是最疼你。我把心都掏出来给你了,可我换来了什么?” “林明,是你自己,亲手把你妈这点偏心,给作没了!” 林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王桂芬站起身,不再看他们一眼。 她走到一直沉默的林涛和马凤英面前,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温和。 “涛子,凤英,你们记住。以后在这个家,多劳多得,不孝者无。谁真心对我好,对这个家好,我的东西,就是谁的。”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客厅里一地凝固的尴尬和愤怒。 林明和李梅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母亲,感觉整个世界都颠覆了。 这个家,好像一夜之间,就变天了。 第9章 追缴钱款 林明以为上次那场堪称“鸿门宴”的清算,已经是母亲能做出的最出格的事了。 他以为母亲说的那些要钱的话,不过是气头上的狠话,目的是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以后收敛点。毕竟,哪有当妈的真跟自己儿子算得那么清的?尤其还是她最疼爱的大儿子。 所以当半个月后的发工资日,他刚从部队大院出来,就看到他妈王桂芬像一尊门神似的杵在大门口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紧张,而是松了口气。 妈这是来服软了?想通了?觉得上次话说得太重,来找他缓和关系了? 他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快步迎了上去。 “妈!您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您在外头等多久了?有事您打个电话,我立马就回去了嘛!”林明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伸手去扶母亲的胳膊。 王桂芬没让他扶,身子一侧,躲开了。 她今天穿了一件半旧的蓝色棉袄,站在哨兵笔挺的身姿旁,显得格外瘦小。 “我怕电话里说不清楚。”王桂芬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林明,你今天发工资了吧?” 林明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发……发了。妈,您……” “发了就好。”王桂芬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布满了皱纹,却伸得异常坚定,“拿来。” “拿……拿什么?”林明还在装傻。 “钱!”王桂芬的声音不大,但在部队大门口这空旷严肃的环境下,却显得异常清晰,“上次在家里说好的,你上大学的学费、结婚的彩礼钱,我也不跟你多算了,就算一千块。还有,从这个月起,你每个月得往家里交二十块钱的生活费!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只知道从家里拿,不知道往家里交!” 林明的脑子“嗡”的一下,炸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他妈竟然是来真的!而且,还追到了他单位门口! “妈!您……您疯了?!”他下意识地压低声音,惊恐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站岗的哨兵,“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部队!您在这里跟我说这个?!” “我管你这是什么地方!”王桂芬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反而故意把声音提高了一点,“部队怎么了?部队的干部就不用孝顺爹娘了?部队的干部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啃老了?林明,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把钱给我,我就去找你们领导!我就去问问你们部队的首长,是不是这么教育手底下的兵的!” “妈!您别闹!”林明急得满头是汗,他一把拉住王桂芬的袖子,想把她拖到旁边人少的地方去。 “我没闹!”王桂芬用力甩开他的手,脚下像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我是在跟你讲道理!你是我儿子,我养你小,你就得养我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吃了家里那么多,花了家里那么多,现在让你还一点回来,这就叫闹了?” “可……可我没钱啊!”林明急中生智,开始哭穷,“妈,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跟李梅那点工资,养小远,还要人情往来,根本剩不下几个钱!那一千块,我上哪儿给您凑去?” “你没钱?”王桂芬冷笑一声,那眼神,仿佛能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透,“林明,别跟我来这套。你跟李梅两个人,一个月工资加起来快两百块了!你们吃住都在部队,花销能有多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俩在银行里,有个小存折吧?里面的钱,怕是不止一千块吧?” 林明心里的小算盘,无所遁形。 妈怎么会知道存折的事?!那是他和李梅省吃俭用,偷偷攒下的私房钱! 看着儿子那副见了鬼的表情,王桂芬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上辈子,她就是从马凤英那儿听说的,老大两口子看着光鲜,其实背地里精得要死,攒了不少钱。 “妈,您……您听谁胡说的……”林明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不管我听谁说的!”王桂芬步步紧逼,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今天,要么你把钱给我!要么,我现在就进去找你们政委!你自己选!” 她说着,作势就要往部队大门里走。 “别!妈!别!”林明彻底慌了,他死死地拉住王桂芬,“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要是真让他妈闹到政委那儿去,他这辈子就真的完了!“不孝”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别说晋升了,不被处分就烧高香了! “那就走吧。”王桂芬的语气不容置喙,“去银行。” 林明像个被牵着线的木偶,垂头丧气地跟在母亲身后。他不敢回家拿存折,因为他没法跟李梅交代。他只能带着王桂芬,去了另一家他以自己名义偷偷存了些津贴的储蓄所。 在银行柜台前,林明哆哆嗦嗦地填着取款单,心在滴血。那一千块,是他攒了好几年的“小金库”,是他准备将来在关键时刻用来打点关系的“活钱”,现在,就这么被他妈一锅端了! 当柜员把一沓厚厚的“大团结”递出来时,王桂芬没有自己接,而是对着林明说道:“你点清楚了,再交给我。” 王桂芬接过那沉甸甸的一千块钱,面无表情地装进了自己随身的布袋里。然后,她又伸出手。 “还有二十块。” 林明咬着牙,又从自己刚发的工资里,抽出了两张十块的,拍在了母亲的手上。 “记住,”王桂芬把那二十块钱也收好,看着自己失魂落魄的儿子,冷冷地说道,“从今往后,每个月十五号,我都会来这儿等你。少一分,我就去你单位找你。” 说完,她转身就走,留下林明一个人,呆立在银行门口。 那天晚上,林家大房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场战争。 “什么?!一千块!你都给她了?!”李梅的尖叫声,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林明!你是不是个男人!你妈都欺负到你单位门口了,你就这么怂了?!” “那我能怎么办?!”林明也憋了一肚子的火,冲着妻子吼了回去,“她要去找我们政委!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你让我怎么办?!” “那你也不能把钱都给她啊!那可是我们攒了多少年的钱!”李梅心疼得直掉眼泪,“还有,每个月二十块!凭什么?我们养小远不要钱啊?她怎么不去跟老二家要?!” “她说了,老二家凤英伺候一大家子,早就抵了生活费了!” “她那是伺候吗?她那是应该的!”李梅气得口不择言,“她是儿媳妇!伺候公婆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那你呢?!”林明被彻底激怒了,他指着李梅的鼻子,第一次说出了埋在心底的话,“你也是儿媳妇!你伺候过我妈一天吗?你给她洗过一件衣裳吗?你除了回来摆你那文化人的谱儿,还会干什么?!” “林明!你……你混蛋!”李梅没想到丈夫会这么说自己,她扑上来,对着林明又抓又挠。 “我就是混蛋!”林明一把推开她,双眼通红,“我告诉你李梅!这钱,是我孝敬我妈的!这是我当儿子应该做的!你以后要是再敢在我妈面前说三道四,再敢算计她那点钱,我们就不过了!” 他不是真的想孝顺。 他只是怕了。 他怕他那个已经变得完全陌生的母亲,真的会说到做到,彻底毁了他。 他必须在她面前,表现出足够的“孝顺”和“顺从”,才能保住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 这是他作为丈夫,第一次对李梅展现出的强硬。这种强硬,不是为了维护母亲,也不是为了维护家庭,而是为了他自己。 在母亲不讲情面的强势面前,他这个做丈夫的,终于被逼着起到了所谓的“表率”作用。 第10章 :墙角私语,暗流初显 自打家里那场“着火”的风波过后,王桂芬像是变了个人,眉宇间多了几分说一不二的冷硬。这让二儿媳马凤英心里直打鼓,每天都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摸不着底。 这天下午,日头正好,王桂芬坐在院里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慢悠悠地扇着。她看着在厨房门口择菜的马凤英,那小心翼翼模样,前世她何尝不是这样看人脸色,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 “凤英,过来一下。”王桂芬的声音不高 “哎,妈,您叫我?”马凤英赶紧放下手里的菜,拍了拍围裙,小跑着过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王桂芬从口袋里摸出两张崭新的大团结,递了过去。“去,给小宝买点鸡蛋糕吃。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老是省着。” 马凤英看着那二十块钱,眼睛都直了。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婆婆主动给钱,还是给她的宝贝孙子买零嘴?自打她嫁进林家,除了逢年过节,哪见过婆婆这么大方。她受宠若惊,双手都在发颤,连连摆手:“妈,这哪成啊!家里有吃的,不用花这个钱。” “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王桂芬把钱硬塞进她手里,语气不容置喙,“剩下的钱,你也扯块布,给自己做件新衣裳。看你身上这件,都洗得发白了。” 这话像是一股暖流,瞬间冲进了马凤英的心里。她眼眶一热,差点没掉下泪来。这么多年,家里人谁注意过她穿什么?公爹林建国眼里只有他自己,丈夫林涛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大伯子两口子更是眼高于顶。没想到,一向对她最不冷不热的婆婆,竟然会关心她。 马凤英心里那杆秤,开始剧烈地摇摆起来。她攥着那二十块钱,感觉沉甸甸的,这哪是钱,这分明是婆婆递过来的橄榄枝。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都带了点哽咽:“哎!谢谢妈!我这就去!” 看着马凤英几乎是雀跃着跑出院门的背影,王桂芬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她知道,有时候,一点小小的善意,比千言万语都管用。 菜市场的拐角,孙大姐的鸡蛋糕摊子总是最热闹的地方。新出炉的蛋糕冒着腾腾的热气,奶香味能飘出半条街。而比蛋糕更吸引人的,是摊主孙大姐那张能说会道的嘴。东家长西家短,谁家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这里,俨然是个“情报中心”。 马凤英提着篮子,挤到摊前,脸上挂着热络的笑:“孙大姐,生意真好啊!给我来两斤,挑那刚出锅的!” “哟,是凤英啊!今儿个怎么这么大方?”孙大姐麻利地给她装着蛋糕,嘴上也不闲着。 “嗨,我婆婆心疼孙子,特意让买的。”马凤英故意拔高了声音,话里透着一股子扬眉吐气。 “你婆婆?”孙大姐手上的动作一顿,八卦的雷达瞬间开启,“桂芬大妹子转性了?前阵子不是还听说你们家……咳咳……”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马凤英摆摆手,又压低了声音,“大姐,我再多要一斤,你可得给我算便宜点。” 多买一斤,话匣子自然就开得更彻底了。孙大姐一边给她称重,一边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凤英啊,跟你说个新鲜事。咱们后面那柳树胡同,最近搬来个女的,年纪轻轻的,我看啊,不清白!” 马凤英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哦?怎么个不清白法?” “啧啧,你是不知道!”孙大姐来了精神,声音压得更低,却足以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妇女听个清楚,“那女的,叫什么……蔡根花!对,就是这个名。二十出头,不工作,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那的确良的衬衫,一天换一件!出手也阔绰,买东西都不带讲价的。” “那可能是人家里有钱呗。”马凤英顺着话头说。 “有钱?我看不像!”孙大姐撇撇嘴,一脸不屑,“她那钱来路不正!我跟你说,我亲眼看见好几次了,白天,总有个叫赵强的毛头小子去找她,俩人搂搂抱抱的,腻歪得不行!那赵强,就是个街溜子,没个正经活儿!你说,他哪来的钱养活那女的?” 马凤英的心跳开始加速,她已经猜到了几分,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那……可能是那女的自己有门路?” “门路?她的门路可邪乎了!”孙大姐说到关键处,左右看了看,才继续道,“邪就邪在这儿!到了晚上,天擦黑的时候,又有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偷偷摸摸地给她送米送面,还塞钱!那男人啊,大概这么高,”孙大姐比划了一下,“穿着棉纺厂的蓝色工服,头发有点秃顶,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啊,也是个衣冠禽兽!” 孙大姐虽然不知道林建国的名字,但这番描述,活脱脱就是照着林建国的模子刻出来的!马凤英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都快凝固了。 公爹林建国……他不仅没和那个小保姆断干净,竟然还在外面给她租了房子,养起了“外室”!这……这简直是胆大包天! 马凤英的脑子里瞬间乱成了一锅粥。告密?公爹知道了,肯定饶不了她,以后在这个家还怎么待?她丈夫林涛那个软骨头,指望不上。可要是不说……婆婆现在明显是在拉拢她,要是能抓住这个机会,彻底站到婆婆这边,以后这林家,还不是婆婆说了算?婆婆手里可是攥着娘家留下的两个大院子和不少家底! 一瞬间,利弊得失在她脑中飞速权衡。富贵险中求!马凤英咬了咬牙,这个天大的功劳,她必须得立! 她匆匆付了钱,提着沉甸甸的鸡蛋糕,几乎是小跑着往家赶。一路上,她反复琢磨着措辞,既要说得清楚,又不能显得自己是刻意打探。 回到院子,王桂芬依旧坐在那儿,仿佛从未动过。马凤英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上前,将大儿子林明和小女儿林芸都客气地请回了屋。 “妈……”她把篮子放在石桌上,声音都有些发颤。 王桂芬缓缓睁开眼,看着她煞白的脸,淡淡地问:“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马凤英凑到婆婆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将从孙大姐那里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最后,她着重强调了一句自己“不经意”的观察:“妈,我瞅着……那蔡根花走路的样子,还有那腰身,小肚子好像都……都有点显怀了,像是……像是有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王桂芬的脑海中炸响。 有了? 前世的种种谜团,在这一刻豁然开朗。难怪林建国那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会那么大方地给蔡根花钱,甚至最后把家产都掏空了。原来,他是被一个“孩子”给套牢了!一个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 王桂芬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藤椅的扶手里,但她的脸上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她抬眼看着马凤英,眼神深邃得让人看不透。 “这事,还有谁知道?” “就……就孙大姐她们几个爱嚼舌根的知道,但她们不知道那个男的是……是咱爸。”马凤英赶紧表忠心。 “嗯。”王桂芬点了点头,从屋里拿出一块崭新的蓝印花布,递给马凤英,“这块布你拿着,天冷了,给小宝做身新棉袄。今天这事,你就当没听过,烂在肚子里。知道吗?” 马凤英看着那块上好的布料,心里乐开了花,连忙点头如捣蒜:“妈您放心!我嘴严着呢!今天我哪儿也没去,啥也没听见!” “去吧。”王桂芬挥了挥手。 马凤英如获至宝地抱着布料回了自己屋。 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王桂芬缓缓地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寒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前世她临死前的哀嚎。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林建国,蔡根花,赵强……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孽种。你们一个都跑不了。一个利用这个孩子将林建国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让他净身出户、身败名裂的计划,在她冷静的心中,已然悄然成型。 这场戏,该由她来导演,也该由她来收场了。 第11章 :引蛇出洞,釜底抽薪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王桂芬就起了床。她没惊动任何人,从柜子深处翻出两条“大前门”香烟和一罐麦乳精,用布袋子装好。这都是她父亲在世时,别人送的体面东西,一直没舍得动。如今,却要用在刀刃上了。 她对着镜子,特意将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换上了一件半旧不新的靛蓝色褂子,让自己看起来既不落魄,也不张扬。一切准备妥当,她才轻轻推开门,对正在扫院子的马凤英说:“凤英,我出去转转,早饭你们自己吃吧。” 马凤英连忙应声:“哎,妈您慢走。”她看着婆婆沉稳的背影,心里明白,婆婆这是要有大动作了。 王桂芬没去别处,径直拐进了城南的一条老胡同。胡同尽头,是一座不起眼的小院,院门口挂着一个褪了色的木牌,上面依稀可见“张宅”二字。这里住的,正是她父亲生前最铁的哥们儿,退休多年的老公安——张援朝,人称张叔。 “张叔在家吗?”王桂芬站在门口,朗声问道。 “谁呀?”院里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回应,紧接着,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头儿拉开了院门。看到王桂芬,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是桂芬啊!快,快进来!” 张叔将王桂芬让进屋,沏上热茶。两人寒暄了几句家常,王桂芬便开门见山,将布袋子里的礼物推了过去。 “张叔,今儿来,是有件事想请您帮个大忙。” 张叔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不是小事。他把礼物推了回去,严肃地说:“桂芬,你这是干啥?你爸跟我那是过命的交情!有事你直说,跟我还来这套?” 王桂芬眼眶一红,也不再客套,将马凤英听来的消息当成“街坊传闻”,压低了声音,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张叔,我是个妇道人家,这事闹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您路子广,人头熟,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脆弱和无助:“我主要想弄清楚两件事。第一,那个叫赵强的,到底是个什么来路。第二……”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都有些颤抖,“那个蔡根花……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到底是谁的?” 张叔听完,气得一拍桌子,胡子都翘了起来:“这个林建国!真是反了他了!桂芬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非得把这俩小王八蛋的底细给你查个底儿掉!” 老公安的效率是惊人的。张叔虽已退休,但几十年来在片区里积攒下的人脉网还在。他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将事情查了个水落石石出。 傍晚时分,他亲自来到林家大院,将调查结果告诉了王桂芬。 “桂芬,都清楚了。”张叔的脸色很难看,“那个蔡根花,就住在柳树胡同七号院。我找房东和周围邻居都问过了,租房子的就是她。那个叫赵强的,就是个二流子,整天游手好闲,跟蔡根花在老家就是一个村的,早就勾搭在一起了,说是私定了终身。” 王桂芬的心沉了下去,但她知道,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张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一页,继续说道:“最要紧的在这儿。我托了街道诊所的老熟人,何医生。蔡根花前两天刚去她那儿做了检查,说是有了。何医生多问了一句,问她最后一次来月事是啥时候。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王桂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说是一个半月前!”张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鄙夷,“我算过了,从你们家‘着火’那天到现在,才刚满一个月!林建国就是那天之后才开始偷偷摸摸去找她的。这时间,根本对不上!那孩子,百分之一百,是那个赵强的!” 铁证如山! 王桂芬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沸腾起来。她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好啊,林建国,你不仅是个背叛者,还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送走了张叔,王桂芬回到自己的房间,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脆弱。她打开衣柜,不紧不慢地开始收拾一个小的行李包,只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 林建国下班回来,看到王桂芬在收拾东西,心里不由得一动,脸上却装出关切的样子:“桂芬,你这是……要干啥去?” 王桂芬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一边叠衣服一边用一种极度疲惫和伤感的语气说:“建国,我想回娘家老宅子去住几天。” “回老宅子?”林建国愣住了。 “嗯。”王桂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我这段时间心里堵得慌,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想回去看看我爸妈留下的那些老物件,也让自己清静清静……”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对过去的怀念,任何一个丈夫听了,都该好言相劝,温情挽留。 然而,林建国眼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和放松。他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王桂芬这个“拦路虎”要走,他正好可以毫无顾忌地去照顾他那“怀了孕”的心肝宝贝了! 他非但没有挽留,反而表现得异常“体贴”,主动上前帮王桂芬拉上行李包的拉链。“也好,也好。出去散散心,对身体有好处。家里你别担心,有我呢。” 王桂芬心中冷笑,面上却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那你……也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林建国拍了拍她的手,那副虚伪的嘴脸让王桂芬几乎要吐出来,“走,我送你去车站。”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那哪成啊!我必须送你!”林建国坚持道,他要亲眼看着王桂芬上了车,才能彻底安心。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大院,在外人看来,俨然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王桂芬任由他将自己送到长途汽车站,买好票,甚至亲手将她扶上了那辆开往乡下老宅的班车。 “桂芬,到家了给我来个信。”林建国站在车下,挥着手,脸上满是“依依不舍”。 王桂芬坐在窗边,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嘲讽。 汽车缓缓开动,直到林建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王桂芬脸上的悲伤才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决然。她并没有真的要去老宅,班车刚驶出车站不远,她就在下一个站点下了车,然后转乘另一路公交车,径直去了女儿林芸在文工团的宿舍。 安顿下来后,她立刻给张叔打了个电话,声音冷静而果断:“张叔,我这边已经好了。计划,可以正式开始了。” 而另一边,送走了“心腹大患”的林建国,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脚步轻快地走进供销社,破天荒地买了一只烧鸡,两斤槽子糕,还有一瓶价格不菲的麦乳精。 提着这些“战利品”,他满心欢喜,直奔柳树胡同的方向走去。他要去看看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外室”,和他那未出世的“宝贝儿子”了。 一场精心布置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 第12章 :风雨欲来,请君入瓮 柳树胡同七号院,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小杂院,几户人家共用一个院子。蔡根花租的是最里头那间不起眼的偏屋,胜在清净。 林建国提着大包小包,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得意笑容。他轻轻敲了三下门,两长一短,这是他和蔡根花的暗号。 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蔡根花那张年轻又带点娇媚的脸。 “建国哥,你可算来了!”一见到林建国手里的东西,蔡根花的眼睛瞬间亮了,声音又甜又糯,像裹了蜜。 “想我没?”林建国一进屋,反手关上门,就想去搂蔡根花的腰。 蔡根花娇嗔地躲开,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哎呀,小心点,别碰着咱儿子!” “对对对,是我的错!”林建国一听这话,立马收敛了动作,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慈父”的模样。他小心翼翼地将烧鸡、槽子糕、麦乳精一一摆在桌上,嘴里还念叨着:“多吃点,把咱儿子养得白白胖胖的!” 他凑过去,伸出那双粗糙的手,想要抚摸蔡根花还十分平坦的小腹。 “建国哥,”蔡根花半推半就地由着他,眼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丝算计,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你对我这么好,可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咋了这是?”林建国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谁给你气受了?” “那倒没有。”蔡根花低下头,玩弄着自己的衣角,声音里带着委屈,“就是……就是房东大娘今天又来催了,说下个月的房租该交了。我这手里……也没剩几个钱了。” 林建国一听,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钱的事你别愁!有我呢!咱儿子不能受一点委屈!” 他心里盘算着,王桂芬这次回老宅,少说也得待个十天半个月。他正好可以把下个月的工资提前支出来,把这小祖宗安顿好。一想到自己年近半百还能有个儿子传宗接代,他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花多少钱都值! 就在林建国沉浸在“老来得子”的美好幻想中时,城西的一家地下台球厅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和汗味,几个赤着膀子的年轻人正围着一张破旧的台球桌“噼里啪啦”地打着球。赵强嘴里叼着一根烟,歪着头,正瞄准一颗花球,脸上满是痞气。 “强哥,今儿手气不错啊!”旁边一个黄毛小子谄媚地笑着。 “那是!”赵强一杆打出,花球应声入袋,他得意地吐了个烟圈,“你强哥我,啥时候差过?”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从门口挤了进来,径直走到赵强身边,将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塞进他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又挤了出去。 “嘛玩意儿?”赵强不耐烦地打开纸条,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了上面那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你老婆肚子里的种,正被一个老头当成宝,快去看看吧,晚了钱都被骗光了!” 赵强的脸色,瞬间从得意变成了铁青。他“腾”地一下站直了身子,手里的烟蒂掉在地上 “强哥,咋了?”黄毛小子凑过来问。 “操!”赵强把纸条狠狠地揉成一团,眼睛里冒着火,“他妈的,敢给老子戴绿帽子!” 他本就生性多疑,对蔡根花最近阔绰的开销早有怀疑。这封匿名信,就像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的炸药桶。他扔下球杆,抄起墙角一根断了半截的台球杆,怒吼一声:“兄弟们,跟我走!抄家去!”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街溜子,呼啦啦地跟在他身后,气势汹汹地冲出了台球厅。 与此同时,文工团的单身宿舍里,王桂芬正和女儿林芸坐在一起,气氛安静而凝重。 “妈,您这招……能行吗?”林芸还是有些担心,她看着母亲冷静得近乎冷酷的侧脸,心里有些发怵。 王桂芬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芸儿,你要记住。对付豺狼,你不能指望它发善心。你得比它更狠,更有耐心。” 她放下茶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几个名字和地址。“这几位,都是咱们胡同里住得最久,最看不惯歪风邪气的老邻居。王大爷以前是街道的治保主任,李大妈在妇联干过。我已经跟他们都打过招呼了,告诉他们,我抓到了林建国养‘外室’的铁证,请他们今晚务必到柳树胡同口,为我做个见证。” “他们……会来吗?” “会的。”王桂芬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这个年代,‘作风问题’四个字,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刀。没人会拒绝当一个‘正义的使者’。”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傍晚六点。“时间,差不多了。走吧,咱们也该去瞧瞧热闹了。” 风暴的中心,柳树胡同七号院的偏屋里,气氛正浓。 林建国被蔡根花几句甜言蜜语哄得晕头转向,已经从内衬口袋里掏出了他那个藏得严严实实的钱包,准备数钱。 “建国哥,你真好。”蔡根花靠在他肩上,声音腻得能挤出水来。 “那当然,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林建国正要开口许诺更多的好处。 “砰!砰!砰!” 屋外突然传来粗暴的砸门声,紧接着,是赵强充满怒火的叫骂声: “蔡根花!你个臭婊子!给老子开门!我知道你他妈在里面藏野男人了!” 林建国做贼心虚,瞬间脸色惨白,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谁……谁啊?”他结结巴巴地问。 蔡根花的脸色也变了,她没想到赵强会在这时候杀过来。“没……没什么,可能是……是找错门了。” “找错门?我操你妈的找错门!”外面的赵强显然是气疯了,“老子今天非得把你和那奸夫的腿打断!” 砸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林建国吓得魂飞魄散,在屋里团团乱转,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胡同口的路灯下,王桂芬带着女儿林芸,以及她请来的“见证人天团”——王大爷、李大妈等四五位老人,不紧不慢地出现了。 她们没有立刻上前,而是静静地站在路灯投下的阴影里,屋内的惊呼、争吵,以及赵强污秽不堪的叫骂声,清晰地传到她们耳中。 “哎哟,这……这不是棉纺厂的老林家那口子吗?”有看热闹的邻居认出了王桂芬,小声议论起来。 “这是……来捉奸的?” 胡同里各家各户的窗户后面,都探出了好奇的脑袋。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扇本就不结实的木门,被赵强用台球杆狠狠地撞开。 屋内,立刻传来林建国杀猪般的尖叫和蔡根花惊恐的哭喊。 风雨已至,大网将收。 王桂芬看着眼前这出由她亲手导演、即将进入高潮的闹剧,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微笑。她转过头,对身边那几位义愤填膺的老人平静地说: “各位叔叔阿姨,该到咱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