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老婆结婚前》
1. 楔子
某私人医院精神科VIP诊室。
心理医生还没来,就诊桌前坐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年轻女人。她面前摆着些零碎物件,大多一些是解压小玩具。女人从那堆玩具里挑出一个红色的指尖陀螺,在桌面上随手一转,注意力瞬间就被旋转的光影吸了过去。
“林医生马上就上电梯了,您稍等!”护士轻敲房门进来告知。
“好,谢谢。”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护士退出门外,走廊里很快就飘来一阵小声的议论声。
“你注意到她胸口了吗?”
“看到了,像是漏奶了……”
“哎,真可怜,该不会是产后抑郁吧?”
“不好说,现在养孩子压力太大了,尤其是高需求敏感宝宝。就像我姐家那个一,样特别的难带,再好的脾气都得被磨疯!”
“幸好我没去公立医院儿科,不然早被熊孩子们折腾垮了!”
电梯“叮咚”一响,议论声戛然而止,走廊瞬间恢复安静。
林倩推门而入时,先看见的是一颗饱满圆润的后脑勺。虽然现在已经是深秋与初冬交替的季节,但屋里暖气很足,女人只穿了件普通的白色卫衣,卡其色风衣外套被她搭在身后的椅背上。
林倩走到桌前,在女人对面坐下,轻声道:“抱歉来晚了。”说完便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多余的动作。
程意早已习惯了与人对话时的流程,正等着医生开启一场冗长的劝导,可诊室里却一片寂静。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她感到浑身的血液涌上头顶,房间里的紧张气氛骤然加剧。
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医生却依旧平静地注视着她。终于……程意按捺不住了。
“你不打算告诉我,我该做什么吗?”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哀怨。
“关于什么?”林倩反问。
“呃,就是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觉得好受一些,或者吃什么药,我才会好?”
“你感觉不好受?”
“是的,很难受。他肯定把我的事都跟你说了吧?”
“‘他’是谁?”林倩的语气依旧平和。
“我老公啊!你们不是朋友吗,是他让我来这家医院的!”话音刚落,程意突然哭了起来,积压已久的不快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林倩没有说话,只是把一盒面巾纸推到她手边。良久,程意的抽泣渐渐平息,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的憋闷舒缓了些。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儿?”林倩终于开口。
“我老公让我来的!”程意脱口而出。
“那你呢?”林倩追问。
“我?”程意愣住了。
“所以今天的咨询对象到底是你老公,还是你?”
“我不知道。”程意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林倩说。
程意猛地抬头,满脸吃惊:“为什么?我才刚来!”
“因为心理咨询是一个自发的过程,需要咨询师和来访者双方自愿。”林倩的目光温和却坚定,“这意味着,只有当你是为你自己而非取悦老公想来咨询时,我们才能真正合作,为咨询负责的,只能是你自己!”
程意的大脑飞速运转。她没完全听懂这番话,却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她得为自己的咨询担起责任。可她明明只是个需要帮助的来访者啊,又不是心理咨询师!
最后,她和医生达成了合作,共同探索让她感到不好受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经过几周的咨询,她才终于感觉自己好受点了,不再那么难过了!可一回到家,那些熟悉的感觉便又像厉鬼一般缠了上来,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总是时好时坏的!
-
寒风裹挟着细碎的冷雨,在巷子口处呜咽盘旋。云州的冬夜虽然没有北方干冷刺骨,却带着一股子湿冷的黏腻,只要钻进衣领就会见缝插针地往人骨头缝里钻。
路灯昏黄的光晕在地面上摇曳,将周任尔撑着伞的影子拉得细长。
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脖子上的羊绒围巾,手里提着的果篮中,飘出一缕缕清甜的果香,果香混着冬夜的湿冷钻入他的鼻腔。
那味道明明是甜的,他却闻出了几分酸涩的味道。
三楼那扇熟悉的窗户亮着暖黄色的灯光,窗帘没拉严实,隐约能看到有人影在晃动。
他和程意认识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算起来倒是有十五年了,真是吓人一大跳。
他低头看了眼表,银色的欧米茄表盘上,指针正指向六点零三分。
这个时间来,应该不会碰到她老公。
他其实早就想来了,只是最近几个月频繁加班,实在腾不出时间,现在终于闲下来了,所以想来看看孩子。
准确的来说,他想看的……其实是程意!
他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他只知道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很喜欢她了。
他也尝试过去表达自己这份喜欢,可结果是……晚了一步,她身边已经有其他人了,他在一旁默默看着她和别人恋爱、结婚、生子。
他告诉自己不要再爱她了,可是只要一见到她,他就没办法了,他觉得反反复复地爱上她就是他的宿命!
在程意看不见的角落里,他一直在爱着她。
“砰——”
一声闷响骤然炸在耳畔,像千斤重的棉花,从高处坠落,砸在水泥地面上,周围的空气都在跟着震颤,飘在空中雨丝似乎都在这瞬间静止了。
周任尔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四肢僵硬得像被冻住,脖颈机械地向上转动,把视线转向声源处。
不过两三米远的水泥地面上,一个深色人影以极其扭曲的姿势趴着。鲜红的血正从她身下汩汩涌出,像破了闸的泉水,带着滚烫的温度往他脚边漫,在湿滑的地面上晕开更大的范围。
她身上的那件蓝色睡衣看着格外眼熟,他好像在某人的社交平台上见过……
所以……地上的那个人……是……程……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周任尔的手指顿时没了力气,果篮“哐当”砸在地上,车厘子滚了一地,两颗橙子咕噜噜地冲向那片刺目的红,停在她蜷曲的手指旁,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留下两道浅痕。
他踉跄着扑过去,膝盖重重磕在潮湿的地面上,疼得钻心,可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程意苍白的脸上溅着血珠,嘴角不断往外溢出粉红色血沫。她身上穿着的浅蓝色珊瑚绒睡衣,此刻已被鲜血浸透成墨色。
“程意……坚持住……求你……”
周任尔颤抖着手拨打了120,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泪水,手机屏幕上的亮光,照亮了他惨白的脸。
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夜空时,他正徒劳地用手去堵她头上的伤口,可血怎么也止不住,顺着他的指缝流进袖口,黏黏糊糊的。
湿冷的风卷着雨丝打在他脸上,让人分不清他脸上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急诊室的灯亮了又灭,当医生摘下口罩说出“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时,周任尔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陆沉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发丝凌乱,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和雨水,眼里茫茫然然像蒙着一片白雾。
他颤抖着掀开白布,程意青白的脸映入眼帘时,他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跪倒在地,然后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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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哭,压抑的哭声像野兽的悲鸣。
周任尔看着他痛哭的样子,胸腔里的恨意像野火一样烧起来。
他几步冲过去,一把揪住陆沉屿的衣领,拳头带着风声砸在对方脸上:“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陆沉屿被打得偏过头,嘴角立刻渗出血丝。
他懵懵地看着眼前红着眼的男人,记忆突然翻涌,这是在他们婚礼上,敬完酒就默默坐在角落的那个高中同学,也是程意提过好几次的她们那一届的“市高考状元”。
周任尔挥着拳头还想再给他一圈,胳膊却突然被人拽住。
不知何时,陆母已经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冲过来,指甲几乎要嵌进周任尔的肉里:“你算哪根葱?敢打我儿子!”
“我打的就是他!”
周任尔甩开她的桎梏,拳头又落了下去,每一拳都带着砸向骨头的闷响。
“你既然娶了她,为什么护不住她?她坠楼的时候,你到底在干什么?”
陆沉屿没有还手,只是任由拳头落在身上,眼泪混着鼻血往下淌,把领口的白衬衫染成了血红色。
直到警笛声在走廊外响起,周任尔才像彻底没了力气般松开了手。
她背靠着墙蹲在地上,看着程意的尸体,狠狠搓了把脸,脸上还残留着雨丝的凉意,心却像被火焰灼烧一样疼。
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明明四个月前她还开开心心的发了朋友圈,配文是:“喜得贵女!”
公安局的审讯室亮得刺眼。
陆母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孩子在她怀里哼唧着拧动,小脸蛋憋得通红。她却嫌烦似的拍了下孩子屁股:“哭哭哭,跟你那个丧门星妈一个德行!”
见警察皱眉,她才慌忙换上哭腔,眼泪却没掉下来半滴:“我哪知道她那么不经说啊?我好心好意给她炖了乌鸡汤,放了当归黄芪,都是托人从老家带来的好东西,她倒好,说不喝就喝?”
她突然提高声音,像是受了天大委屈:“我说……你不喝奶哪来的?孩子吃奶粉一罐三百多,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我们家沉屿天天在外累死累活,你在家享清福还挑三拣四,我这话也没说错啊?她当时脸就白了,瞪着我跟要吃人似的。”
“后来孩子哭了,我转身去冲奶粉,就听见阳台‘哐当’一声响。”
陆母撇撇嘴,语气里竟带着点嫌恶,“我出去一看,人已经趴在楼下了。她平时连杀鸡都怕,怎么有胆子跳楼?该不会是故意寻死给我添堵吧?”
陆沉屿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你能不能闭嘴!”他冲过去想推开陆母,却被警察拦住。
“我闭嘴?”陆母像是被点燃的炮仗,抱着孩子站起来,“她自从生了孩子就没个好脸色!我好心来照顾她,她倒好,天天跟我甩脸子!昨天还跟你吵架,说什么……过不下去了,我看她就是故意的!不想带孩子,不想伺候人,就想一死了之让我们家绝后!”
怀里的孩子被她的吼声吓得爆哭,小脸皱成一团。陆母却不管不顾,指着陆沉屿的鼻子骂:“都是你惯的!当初我说不让你娶她,你非不听!现在好了,人没了,留下个丫头片子,拖你后腿!”
窗外的风还在呼啸,卷着细雨拍打在玻璃窗上。
周任尔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那对争吵的母子,又想起程意对着她笑的样子,眼睛突然一阵发涩,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果篮里的橙子大概还躺在那冰冷的地面上,它应该……再也等不到温暖的春天了。
程意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浑浑噩噩、食不知味,直到有一天……他睡醒睁开眼,竟然回到了28岁时。
2. 裁员
云州市的天气渐渐变了。
远方的天际起初只是浮着一层铅灰色的薄雾,像是谁随手泼了一笔淡墨,晕染在整座城市的轮廓之上。
然而转眼间,那雾气便悄然聚拢,化作沉甸甸的云团,低低地压下来,仿佛要吞噬一切。
办公楼外的那棵广玉兰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油亮的叶面泛着亮光,像无数双疲倦的眼睛,静默地注视着这场即将到来的雨。
一阵湿风吹过,整棵大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几片不堪重负的花瓣终于松开手指,沉重地坠向地面。
程意推开窗户,潮湿的风立刻裹着雨前的气息涌了进来。
她微微倾身,将手臂完全伸出窗外,掌心朝上,五指微微张开,远处传来闷雷的余韵,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向上勾了勾,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那沉甸甸的云团。
程意看到远处那个地标性建筑的棱角在雾气中渐渐模糊,零零散散几块霓虹灯牌散发的光晕,洇开成一片片朦胧的色块,像一副被水浸湿的旧画。
还有几只麻雀在电缆上跳蹿,羽毛被风吹得蓬乱,啾啾声碎了一地,像是被雨水泡发的陈年磁带里卡住的杂音。
突然,一滴雨坠入她掌心浅浅的生命线上,凉意顺着掌纹的沟壑蔓延开来。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任由第二滴、第三滴雨水接连砸在手腕突起的骨节上,每一滴都带着清晰的重量,像是在轻轻叩击她的脉搏。
雨来得又急又密,像是某种无声的催促。
她猛地撤回身子,迅速关上窗户,无数条水痕便在玻璃上蜿蜒爬行,如同透明的藤蔓,无声地蔓延开来。
她搬起桌子上的纸箱,正准备走,忽然想起什么,又搬着箱子转了个圈。
她走到邻座的张姐面前,把蜡烛递过去,“张姐,这蜡烛你留着吧,柑橘调的,你应该会喜欢。还有这个小熊钥匙扣,给你家孩子玩。”
张姐接过东西,眼圈红了红:“你这孩子,都这时候了还想着给我们送东西。赔偿虽说不少,但突然被裁,换谁……谁都不会好受……”
“嗨,多大点事儿!”
程意拍了拍张姐的胳膊,语气十分轻快,“我这算是提前开启“Gap期”了,正好趁这段时间歇歇,说不定还能出国旅个游呢!我都还没出过国呢!想想都有点兴奋!”
她又走到旁边老周的桌前,把一个印着猫咪图案的米色马克杯递过去:“周哥,你总说你那杯子丑,这个给你,我还没用过呢,新的。”
老周挠着头笑,想说点什么,最后只变成一句:“以后常联系哈,找新工作要是有难处随时跟我开口。”
程意挨个儿和同事道别,把怀里的小礼物分出去,像是在分发一份份快乐。
有人问她接下来打算去哪,她晃了晃手里的离职证明,笑得坦荡:“先回家睡个三天三夜,然后……秘密!”
窗外的雨已经下得淅淅沥沥,玻璃上的水痕越爬越密,把远处的云团晕染成一片流动的灰。
程意抱着几乎快要空了的纸箱走到门口,转身朝办公室挥了挥手:“我走啦!拜拜!”
没人注意到,她转身的瞬间,方才还用力上扬的嘴角像被抽走了提线,毫无征兆地垮了下来。
要重新找工作了,好烦啊!
一开始员工关系部的谭姐找她面谈的时候,她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她怎么会被裁员呢?
她在这家教培公司的薪酬管理部门待了快六年,从刚毕业时连打印机都不会用的职场小白,熬成能独当一面的部门骨干。
而公司发展的也特别快,从最初挤在老旧写字楼里的几十人小团队,到后来搬进明亮开阔的甲级办公楼;从只能覆盖本地几个校区的区域性机构,到在全国几十个城市铺开分校,成了教培行业里的头部企业。
她以为……自己早就是公司的一份子了,却在行业寒冬的风里,成了最先被剪掉的那根“冗余枝条”。
她不甘心,于是问她:“凭什么是我?”
她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飘,语气里还有几分怨愤:“我工作从没出过岔子,绩效连年都是A,上周还帮公司调整了薪资结构……”
谭姐避开她的目光,端起茶杯抿了口温水,半晌才慢悠悠开口:“你是不是订婚了?”
程意愣了愣,下意识点头:“是啊!今年国庆节结婚!”
她甚至有点不好意思,以为对方要参加她的婚礼,他们平时的关系虽然不算多好,但她结婚时,程意还给她随礼了呢!
她刚想扯扯嘴角挤出点笑,就听见下一句话传来。
“今年国庆结婚,那明年是不是就要考虑生孩子了?”
谭姐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得像在说窗外的天气,“你都28了,正是要稳定下来的年纪。等你结婚生娃,产假哺乳假一轮轮休下来,工作怎么办?团队节奏怎么带?与其等明年你精力跟不上,不如现在好聚好散,公司也能早点招新人补位。”
程意像是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她张了张嘴,想说“我结婚后不会影响工作”,想说“我还没打算马上要孩子”,可话到嘴边却堵成了一团乱麻。
原来六年的兢兢业业,抵不过一句“你要结婚生孩子了”。
原来她引以为傲的职场价值,在“女性婚育”的标签面前,不值一提,甚至轻得像张随时可撕的便利贴。
程意深吸一口气,把快要涌上来的委屈狠狠咽下去,总不能在公司走廊掉眼泪,那多丢人啊!
她抬手抹了把脸,重新把嘴角扯起来,抱着纸箱一步步走向电梯。
电梯下行的数字跳得很慢,她盯着反光的轿厢壁,看见自己眼底藏不住的红。
赔偿款是不少,可那是她用六年青春和被否定的价值换来的。
同事的祝福也很暖,可没人知道她转身时,心里那场雨,下得窗外还大。
“叮咚——”
电梯门开了,程意吸了吸鼻子,抱着纸箱走出去。
雨还在下,她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她现在……好像一条……被职场抛弃的破抹布啊!
回到家,程意把纸箱放在玄关处,换上拖鞋,就一头扎进了卧室,她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砸在床上。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卧室里暗得几乎分不清白天黑夜,她把脸埋进枕头里,连动一动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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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力气都没有了。
别人结婚都是件喜事,怎么到了她这儿,就成了悲剧了呢?
她一点都不想失业啊!
第二天,她躺在床上,刷了一天的招聘软件,没有一个合适的,不是离家太远就是嫌她年龄太大,跟大学生比没有竞争力,毕竟大学生又便宜又好用!
她想不明白,她才28岁,年龄怎么大了?
28岁,不正是为建设祖国做奉献的时候吗?
到了晚上的时候,她望着天花板,感觉整个世界都灰扑扑的。
第三天依旧如此!
在这期间,陈千忆一下班就来敲她的门,“祖宗,你好歹出来透口气啊!”。
程意要么装死不吭声,要么闷闷地回句“别管我”。
直到第四天傍晚,陈千忆直接拿备用钥匙拧开了卧室门,看着床上裹成蚕蛹的人,终于忍无可忍地掀开被子:“程程,你再躺下去,床单都要被你躺出包浆了!起来,姐带你出去撒欢儿!”
陈千忆是程意的大学室友,毕业后俩人干脆合租了套两居室,成了“革命友谊”加“同居战友”。
陈千忆的本职工作是外贸公司营销部经理,今年她不知道受了哪个高人的启发,业余的时候总爱往脱口秀俱乐部跑,用她的话说,“我要把职场憋着的气全撒在段子里,变成钞票!”。
程意也去听过几场,还别说,陈千忆往那台上一站,还真有那味!
她也靠讲脱口秀挣了一点小钱。
被陈千忆半拖半拽地塞进商场时,程意还蔫蔫地像株脱水的多肉。
直到火锅锅底“咕嘟咕嘟”冒起红油泡泡,陈千忆把一大片七上八下烫熟的毛肚怼到她嘴边:“张嘴!这玩意儿就得趁烫吃,跟你那破公司一样,该涮就得涮,别留着膈应自己!”
程意咬着脆嫩的毛肚,麻辣的汤汁从舌尖窜到喉咙,呛得她“嘶哈嘶哈”地吸气,眼眶瞬间红了。
她给自己洗脑,这不是委屈,而是辣的。
她又夹了几筷子肥牛,还吃了一碗冰粉,上面还浇上红糖和山楂碎,甜甜的、凉凉的、滑滑的。
一顿火锅下肚,她心里憋了三天的坏情绪,好像也跟着咽下去了。
“走,姐再带你去个好地方。”陈千忆结完账,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商场后街走。
拐角处藏着家木质清吧,门头小小的,挂着块“晚风”的木牌,不仔细看差点错过。
推开门的瞬间,程意脚步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诧异,里面竟藏着片与门外截然不同的天地。
这里没有刺眼的顶灯,取而代之的是几盏矮脚台灯错落摆放,暖黄的光从灯罩里漫出来,照在木质桌面上,泛着亮光。
整个空间都浸在朦胧的光晕里,昏昏暗暗的,恰好模糊了彼此的面容,反倒添了层若有似无的神秘感。
这里的香气也很好闻,是淡淡的柑橘香薰,清清爽爽的甜混着木头的温润。
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只有吉他手低缓的弹唱,连说话声都不自觉放轻了。
“怎么样?我私藏的宝藏地。”陈千忆熟门熟路地拉她坐到吧台前,冲调酒师扬了扬下巴,“老样子,两杯“橘子海”。”
3. 乌龙
程意刚想说她今天来大姨妈了,不能喝酒,陈千忆就朝她使了个眼色,朝她身后方不远处努了努嘴,神神秘秘地道:“看见那个穿黑衣服的男的了没?”
程意顺着她的目光转头,先撞进眼里的是个挺拔的背影。
明明只是个轮廓,却莫名让人觉得很有气场。
男人头发微卷,宽肩窄腰,坐姿笔挺,长腿随意交叠,单看这身形比例,说是男模都有人信,目测得有187往上,身上虽然只是一件普通的黑色衬衫,却硬生生被他穿出了高级感。
他对面坐着的,是个穿白衬衫的男孩,领口松垮地敞着两颗扣子,说话时会不自觉地挠头,一看就是大学生的模样,正捧着杯子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眉眼间满是雀跃。
而那黑衣男人只是偶尔微微颔首,就再也没别的动作了。
程意回头冲陈千忆笑,挪揄道:“怎么?是你的菜?”
陈千忆白了她一眼:“在你眼里,我是看见个男人就想吃的那种人吗?”
“那你让我看他干嘛?”
陈千忆立刻凑过来,热气喷在程意耳边,声音压得像在讲地下情报:“我觉得他是个1。”
程意愣了愣,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那隐晦的意思,忍不住又回头瞥了眼那背影,小声唏嘘:“应该不会吧?
“怎么不会?”陈千忆挑眉,语气笃定,“我在这儿碰见过他好几次了,每次身边都跟着不同的男孩,有清纯挂的,有奶狗款的,你说他要是个直的,能总带男孩来清吧谈心?
程意摸了摸下巴:“说不定人就是单纯地爱交朋友呢?
“你信?反正我是不信!”陈千忆刚说完,突然用胳膊肘撞了撞她,眼神兴奋地朝斜前方努嘴,“快看!有个小姐姐上去搭讪了!我赌一百块,他肯定直接拒。”
程意也跟着回头,果然有个穿酒红色包臀裙的,脖子上还带着有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宝石项链的女人端着酒杯走过去,身姿摇曳地站在黑衣男人桌旁。
程意忍不住嘀咕:“那男的穿的挺普通的啊,不像有钱的样子,这姐姐图啥呀?就图他长得好看?”
陈千忆朝男人的手腕努嘴:“普通?你看他手上那块表,劳力士日志型,镶钻刻度的,还普通吗?”
作为外贸公司营销经理,她平常会看一些奢饰品的杂志,对奢侈品的敏感度堪比扫描仪,她顿了顿,又说:“不然你以为他怎么‘养’得起这么多小男友?”
程意有些震惊,现在这个圈子都这么乱了吗?他们难道就不怕得病吗?
陈千忆继续道:“再说他脚上那双鞋,SantoniFerragamo的工艺款,意大利小众奢牌,一双鞋都要一两万,都顶你一个月工资了。”
听到这儿,程意彻底绷不住了,心情顿时就不美丽了,劳力士有多贵,她没什么概念,但说到工资,她一下就清晰明了了。
她拼死拼活干到部门骨干,税前月薪才两万出头,最贵的鞋也就两千块,两千块……连人家的零头都够不上。
这万恶的贫富差距,简直让人痛到心梗。她越想越气,忍不住又多看了对方几眼,仿佛多看几眼,就能把她消失的那些钱给看回本。
没过几秒,穿红裙的女人果然败兴而归,悻悻地走回了吧台另一端。
男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和程意的目光正好碰上。
这是一个极短的对视,暖黄灯光昏昏沉沉,程意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捕捉到利落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轮廓,单看这骨相就已经足够惊艳了。
她像被烫到似的立刻转回头,莫名的有些心慌。
陈千忆同样也看到了这惊鸿一瞥,还在旁边啧啧感叹道:“现在的男大学生比我们女人吃的都好,真是没天理啊!”
程意突然想起什么,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问:“我们这样在背后议论人家……算不算造黄谣啊?”
“什么黄谣?”陈千忆理直气壮,“我们这叫美学鉴赏!再说了,就我俩在这儿嘀咕两句,又没拿手机拍人家,总比某些男人偷拍人家女生,发在网上,还对人家女生评头论足强吧?”
程意被噎了一下,竟然觉得有点道理,她们不过是个女人,身娇体弱的,又不会对人家男的做什么,只是嘀咕两句罢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那男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开始频频往她们这边看。
陈千忆依旧我行我素地冲她挤眉弄眼,嘀嘀咕咕。
程意却坐不住了,她向来道德感强,刚才说了人家的坏话,又被人这样盯着,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干脆借口去洗手间躲了躲。
等她洗完手回来,那桌已经空了。
黑衣男人和他对面的白衬衫男孩都走了,桌上只剩两只空酒杯,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跑挺快啊。”陈千忆叼着吸管笑她,“怎么?怕被帅哥听到我们在说他坏话啊?”
程意拍了下她的胳膊,郑重其事地警告她:“下次,我们还是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美学鉴赏了!”
陈千忆笑了笑:“那我们回家后再鉴赏?”
两人出了清吧,看附近有个公园,绿化搞的不错,于是决定去逛逛公园。晚风带着潮湿热燥的空气拂过脸颊,程意感觉自己额头上的汗,都快要滴下来了。
这大夏天的,果然还是待在空调房里舒服。
程意摸出手机,看了眼手机屏幕,询问身旁的人:“现在才十点,我们要不……找个KTV吼两嗓子?”
陈千忆也觉得逛公园有点热,立刻来了精神,指尖在手机上飞快滑动:“正好刚才吃饭的那家商场旁边有家新开的店,评分还不错!”
推开KTV玻璃门的瞬间,大厅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就扑面而来,而且还是爵士乐,节奏感特别强,让人的身体都不自觉地跟着摇摆起来。
她们走到前台问她还有没有小包间,结果前台小妹抱歉地摆手:“不好意思啊!两位,最后一个小包刚被订走,现在只剩VIP大包了。”
程意拽了拽陈千忆的胳膊:“算了吧,要不换别家?”
“那哪行!”陈千忆把包往吧台一放,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我今天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必须让你把心里的那点破事全吼出去!”
她冲程意挤挤眼睛,“你在后面坐着等我,看我的!”
程意转身坐在角落的皮质沙发上,看着前台小妹把他们老板喊了过来。
陈千忆凑到老板跟前。
微胖的又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起初还在摆手,后来不知陈千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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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些什么,他开始频频朝程意这边张望,原本堆笑的脸渐渐凝住,眉头拧成个川字,眼神里甚至浮起几分不忍。
最后老板重重拍了下吧台:“行!我想想办法!”
“搞定!”陈千忆蹦跳着回来,发间上的那个碎钻发卡随着动作闪闪烁烁,“老板说有个拼包间的名额!”
程意惊讶地张大嘴:“KTV还能拼包间?”
“咋不能?”
陈千忆拉着她往走廊走,“里面就一个小姐姐,买的早场半价票,从下午待到现在了,老板说她再不出来,他都要去把她请出来了!然后老板就跟她商量了一下,她也同意了!”
程意忍不住追问:“你跟老板说啥了?我怎么感觉,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陈千忆突然停下脚步,双手按住程意的肩膀:“先说好了,听完不准炸毛。”
“我保证。”程意举起三根手指。
“我跟老板说……”陈千忆压低声音道:“我朋友刚丢了工作,昨天体检又查出癌症,今天带她来散散心,下周就要开始化疗了。”
程意猛地后退半步:“我天!陈千忆!!你怎么可以骗人?”
“这不叫骗人!这叫战术!”陈千忆急忙捂住她的嘴。
“出门在外全靠演技懂不懂?我这是合理利用同情心资源,又不是不给钱白嫖。你是没见过我们销售部王姐,上次为了谈成合同,说自己儿子等着她的这笔提成做手术,当场就客户给说哭了。”
程意无奈地扶额:“歪理一套一套的。”
“那K到底唱不唱?”陈千忆挑眉。
程意笑着推了她一把。“唱!我这……凭白得了个癌症人设,不唱够本,多亏啊!”
两人嘻嘻哈哈地推搡着转过走廊拐角,服务生正站在包间门口等候。厚重的隔音门被推开的瞬间,暖黄的灯光裹着歌声涌出来,一个脑后别着银色鲨鱼发夹,小腹微微隆起的小姐姐正抱着话筒,唱着《后来》
陈千忆先进去的,她笑着朝那人打招呼,“不好意思,打扰啦!”
小姐姐转过头,眼睛亮亮的,笑着说:“没事!人多热闹!”
程意从陈千忆身后探出头也想打招呼,但在看清那张脸时忽然定住,嘴角的笑意僵在半空,笑也不是,不笑也是!
里面的小姐姐居然是谭黎黎!
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
她前几天刚被她裁掉,今天又这儿碰到了她。
谭黎黎人长得漂亮,工作能力也很强,身材超级好,瘦瘦薄薄的一片,只是她最近的伙食似乎有些太好了,小肚子都吃出来了。
她是在四年前结的婚,第二年就生了孩子,如今孩子都三岁了。
在公司时,她们的交集不算多,大多是薪酬绩效部和员工关系部对接工作时才碰面。
有时候谭黎黎会主动拉着她聊几句,问问她最近部门的考勤情况,语气亲和得像隔壁大姐姐。
可转头在茶水间碰到,程意笑着打招呼,她却只是淡淡点头,眼神里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淡,连多余的话都没有。
她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曾让程意不止一次在心里嘀咕:谭黎黎对她,简直像个捉摸不透的渣男,热的时候能暖到心尖,冷的时候又能冻得人打哆嗦。
4. 新家
谭黎黎看清来人是程意时,也猛地顿住,握着话筒的手指不自觉收紧,连带着嘴里的歌声都卡住了。
短暂的沉默后,她扯了扯嘴角想笑,眼泪却先一步涌了出来。她慌忙转过身去抹眼角,可越擦,眼泪就越汹涌,她的肩膀也控制不住地跟着她的手上的动作颤抖,为了不让别人看见她的窘态,最后,她干脆直接蹲在了地上。
压抑的呜咽声混着伴奏音乐飘过来。
程意和陈千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
陈千忆用气音问:“什么情况啊?她怎么一看到你就哭了?被你病且意坚的坚强品质给感动哭了?”
程意也赶紧摇头,同样用气音回:“我也不知道啊!”
过了好一会儿,谭黎黎才抑制住了自己的眼泪,吸着鼻子站起身,朝沙发摆摆手:“你们别站着了,坐吧。”
程意刚要开口,陈千忆突然在她背上掐了一把。
她瞬间想起那个癌症人设,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挤出个虚弱又感激的微笑。
服务生添上两套杯子刚要离开,谭黎黎突然开口:“给我也加瓶可乐吧,算在她们账上。”
她冲程意眨眨眼,“刚才听老板说了你的事,“癌症患者”可得少喝酒。”
程意的脸“腾”地红了,她应该是闻到她身上的酒味了吧,刚才在清吧,她本来是不想喝酒的,可最后……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她还是小酌了一小杯。
她正想解释癌症的事是个乌龙,谭黎黎就已经举起杯子凑到她和陈千忆面前,继续说道:“不过还是谢谢你们来这陪我,我本来打算一个人在这儿待到打烊的。”
陈千忆反应极快地碰杯:“那我们今天就一起疗伤!”
她偷偷在程意耳边说,“你看,善意的谎言还促成好事了呢?”
程意想说,是不是好事不知道,但是……她肯定要出名了。
她都担心,等周一上班,谭黎黎不会在公司到处宣传她得了癌症吧!想想都可怕!不行!等会儿,她得找个机会跟谭黎黎说清楚。
伴奏音乐再次响起时,三个女生挤在沙发上抢话筒。
程意吼着《王妃》把裁员的委屈全喊了出去,谭黎黎唱《分手快乐》时眼泪又掉了下来,陈千忆则抱着酒瓶当道具,跳着不成章法的舞步活跃气氛。
凌晨一点,三人互相搀扶着走出KTV。谭黎黎突然拥抱了程意:“祝你‘化疗’顺利,下次我们再组队唱歌哈!”
程意愣了愣,刚想跟她说,她没有得癌症,那都是为了博取同情骗人的。
陈千忆却猛地把她拽了过去,“走吧!该回家了!”
夜风依旧温柔,陈千忆踢着路边的石子:“看吧,我这故事编得还挺圆满。”
程意心想算了,反正她都已经离职了,也不会再回到那家公司,随他们怎么传吧!
“下次你再拿我编故事,我得收版权费。”
程意冷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不过……刚才那首合唱的《此生不换》,还挺好听的。”
第二天下午,程意在床上赖到十二点半,才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
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开始对着镜子一边化妆一边哼昨天的那首《此生不换》。
“要分散不习惯……怎么算都太难……分开之后更勇敢……”
她刚唱到高潮处,手机突然在镜子旁边的一堆化妆品里震动起来,她隐约看到屏幕上正跳跃着“陆沉屿”三个字。
于是手忙脚乱地拨开那些瓶瓶罐罐和各种规格的化妆刷,按下了接听键,“喂!沉屿,你已经到啦?”
“在楼下了。”电话那头传来男人低沉含笑的声音,背景音隐约能听到几声夏日的蝉鸣。
程意对着镜子瞪大了眼,手一抖,指尖的眼线笔差点戳到眼睛:“啊!这么快?不是约的一点半吗?我眼线才画了一半呢!”
“我也想守时啊!”
陆沉屿的笑声透过听筒漫过来,带着点耍赖的温柔,“可我坐不住啊,总想早点见到你。”
程意感觉脸颊瞬间热了起来,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软了几分,听起来又轿又软的:“那、那你再等我二十分钟!就二十分钟,我马上好!”
挂掉电话的后,她就开始对着面前的镜子笑个不停。
镜子里的人,一头乌黑的长发如墨绸般垂落,发尾轻扫过肩头,带着未加打理的自然弧度,却丝毫不显凌乱,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两侧,更衬得她脸蛋小巧精致。
脸型圆润饱满,恰到好处的婴儿肥让她在甜美中又透着几分天真与娇憨。
高挺却不失精巧的鼻梁下,是一张微微嘟起的嘴唇,恰似熟透的樱桃般娇艳欲滴,笑起来时,嘴角那对梨涡便会若隐若现。
最惹眼的还是她那双眼睛,大而明亮,杏仁般的形状,搭配着扇形双眼皮与饱满卧蚕,眼尾微微上扬,生动极了!
她之所以这么开心,是因为……今天……是他们的大日子!
她和陆沉屿爱情长跑了九年,终于在几个月前那个飘着细雨的周末修成正果了!
那天她和陆沉屿同撑一把伞走进房产中介门店,看着桌面上的那套坐北朝南的三居室户型图,陆沉屿突然握住她的手,问她:“就它了?”
她坚定地点头,“嗯!就它了!”
这虽然这是套二手房,但好在有电梯,还是学区房,地理位置也好,附近的商超地铁都离的不算远,最关键的是……总价才三百多万的,首付八十万,陆沉屿原本是想把首付全部付完的,但还差15万,于是他就打电话给他爸妈,想从他们那里借点钱把首付付了。
程意知道后,就拦住了他,从自己工作六年攒下来的钱中取出20万递了过去。
陆沉屿却把她的银行卡推回来:“你的钱你留着!”
“可这是我们的家啊。”她当时认真地看着他,“以后房贷要一起还,首付当然也要一起出啦!这钱你就拿着用吧,把首付付了,然后……剩下的5万用在装修上。”
后来去办手续时,程意还在心里悄悄打鼓,总觉得没领结婚证就不能在房本上写两个人的名字,虽然她出的钱并没有陆沉屿的多,但她还是有点担心……
她出的钱不会就这样打水漂了吧?
直到工作人员笑着问“两位的名字都写上去对吗”,她才愣愣地看向陆沉屿,男人正看着她笑,握着她的手攥得也更紧了。
“咔嗒”一声脆响,程意把粉饼盒合上,站起身抓起门口的包就往外跑。
电梯下降时,她看着镜面里的自己,突然想起陆沉屿当时说的话:“他们登记的是房子,而我这里登记的,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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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陆太太,余生请多指教。”
楼下的香樟树枝繁叶茂,陆沉屿正站在树荫里低头看着手机。
就是这种树,总让从北方来云州的程意觉得格外魔幻。
同一棵树上竟能同时挂着三种颜色:热烈的火红、温暖的金黄,还有鲜嫩的翠绿。尤其到了春天,满树红黄叶簌簌飘落,脚下积起厚厚的一层,远远望去竟像是北方的深秋。
这萧瑟春景里再裹着呼啸的风,总让她恍惚:现在到底是春天?还是秋天?
这树也奇,一年四季都在落叶,却又总在落叶的间隙里冒出新叶,像个每天都在掉头发、却永远不会秃成“地中海”的倔强中年男人。
陆沉屿似乎是听出了她的脚步声,应声抬头望过来。和一个人相处得久了,连脚步声都成了独有的暗号,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程意笑着跑过去,他自然地伸手接过她的包,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这么快?我还以为要等个‘世纪’呢。”
她仰头看他,“那是,也不看是谁化妆,我手速一向很快的,走吧,去看我们的新家!”
车子驶过熟悉的街道,程意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手心微微出汗,不知道他们的家到底被装修成什么样了!
陆沉屿是一个实用主义者,选择什么东西都是以实用为标准。
在选户型时他们就有过争执,程意想要带落地窗的,可陆沉屿觉得落地窗不实用,没有普通窗户结实,程意一听,好像也是,于是妥协了。
程意想铺地板,陆沉屿却坚持要铺地砖,说地砖打扫起来方便。
最后程意直接就不管了,让他一个人去装修吧,她也乐得自在,反正她也没什么要求,能住就行。
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到时候床一定要买一个软一点的,她喜欢睡软床!
小区门口的保安笑着和他们打招呼,电梯上升的数字一点点跳动,程意感觉心脏也跟着越跳越快。
当陆沉屿掏出钥匙插进锁孔时,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手里的包。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阳光透过阳台窗户洒满了整个房间,浅灰色的真皮沙发上摆着几个蓝色的抱枕,餐厅用的是一排吊灯,柜子上还贴着刷墙时没撕掉的保护膜。
程意走到客厅中央,兴奋地张开双臂转了个圈。
“现在这采光好像比没装修前好多了!”她跑到主卧的大飘窗前,回头朝陆沉屿笑,“以后我们可以在这里晒太阳看书,冬天的时候还能窝在这里吃火锅!”
陆沉屿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还有阳台要种一些花花草草,书房要放你念叨了好久的投影仪,卫生间的镜子要装带灯的,省得你自拍时总说光线不好。”
程意靠在他怀里,鼻尖突然有点酸。
她想起签购房合同那天,陆沉屿在补充条款里认真写下“共同所有”时的侧脸;想起装修超支时,他默默退掉自己看中的游戏机,却坚持给他们的新房买了最贵的环保乳胶漆。
“陆沉屿,”她转过身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我们有家了。”
男人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在怀里,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嗯,我们有家了。”
程意的情绪却忽然急转直下,声音也闷闷的:“可是……我失业了?”
5. 蜜腿
陆沉屿抱着她的手臂猛地一顿,随即松开她,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眼底的笑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担忧。
“失业了?什么时候的事?上个月你不是还说你帮公司优化了薪资结构,领导要给你发奖金吗?”
程意被他严肃的样子给逗笑了,伸手捏了捏他皱起的眉头:“就周二啦,公司裁员,我被‘优化’了,本来想等今天看完房子再告诉你,免得破坏气氛,但我刚才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轻描淡写的语气还是没能让陆沉屿感到放松,他盯着她的眼睛追问:“是不是因为之前你为了加班的事和领导顶嘴?”
他记得她上个月还在电话里抱怨,新来的部门总监总把难搞的活推给她,好几次加班到凌晨才回家。
有一天她实在气不过就和领导吵了几句,然后跟他抱怨了好几天,当时他还劝她再忍一忍,在别人的手底下干活都是这样的!
“都不是啦。”程意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拿起抱枕抱在怀里,“大环境不好嘛,我们公司好几个部门都裁了一半人,我算运气好的,还拿到了N+1的补偿。”
陆沉屿沉默了几秒,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也好,你休息几天,重新再找工作,以你的能力肯定会找到更好的工作。”
程意忽然想起了谭黎黎说,裁掉她是因为她未婚未育,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她都想高歌一曲蜀道难了。
蜀道难啊!难以上青天!
新周伊始,程意日日满怀希望出门,却次次失望而归。
人事岗的求职市场比她预想中的还要“魔幻”。
人事本来就不算是流动性岗位,如果人事流动性大,一般是公司的问题。比如朝令夕改,违法操作,一岗多责,工作压力大等等……
就拿她前几天面试的那家公司来说。
HR面试时笑得十分亲和:“我们就是需要您这样有大公司经验的人才。”
转头程意就在网上刷到了猛料。
这家公司短短三个月就换了四任人事经理,老板的亲戚们把管理层塞得满满当当,每天不是在会议室上演“宫斗大戏”,就是琢磨着怎么钻劳动法空子。
还有前员工吐槽,老板上周突然拍板要推行“无底薪提成制”,逼着人事连夜改合同。
这周又觉得“员工太闲”,要求给全员加绩效考核,指标定得比上市公司还苛刻。
程意看着那些“血泪控诉”,光是想象要给这群人做薪酬核算,太阳穴就突突直跳。
而稳定的大公司向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根本没有多余的位置,所以……向她抛来橄榄枝的都是一些小公司。
更让她感到挫败的是……这些小公司在面试时对她的“灵魂拷问”。
“程小姐,您在大公司只做薪酬绩效,那员工关系模块的实务经验应该比较薄弱吧?”
“我们需要能独立扛招聘的人,校招宣讲会、面试官培训这些您都接触过吗?”
她曾待过教培行业的大公司,薪酬绩效部单拎出来就是独立模块,她熟稔到能闭着眼算出个税小数点后两位,能把KPI拆解方案做得滴水不漏。
她还能在发薪日顶住上千人的薪资核查压力,能把绩效体系调整方案做得让各部门心服口服。
可这些……在小公司眼里,似乎远不如“会编段子做招聘海报”“能调解员工吵架”实用。
更让她窝火的是昨天的那场面试。
HR上下打量她一番,突然抛出个私人问题:“您这个年龄,应该结婚了吧?”
程意心里咯噔一下,还是老实回答:“还没正式结婚,但已经订婚了。不过我可以保证,三年内绝对不会考虑要小孩。”
对方却慢悠悠地转着笔,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话是这么说,可肚子长在您身上,真怀上了我们还能拦着?我们这小公司可养不起‘带薪备孕’的闲人。”
真是爸了个草了!她气得都想怼她了,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回家后她越想越后悔,她当时就应该怼她,内容她都想好了:我知道你是直肠子,但也不必用嘴拉吧!
回到出租屋后,她把高跟鞋踢到鞋柜底下,然后瘫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是陈千忆发来的消息:“啊啊啊!我又在那家清吧撞见那个1了!这次他带的男孩完全是我的菜!还是学游泳的,那蜜腿线条绝了!!!!!!!!!”
程意盯着屏幕扯出一个标准的“死亡微笑”。
Mada,这操蛋的世界啊!
有钱人越来越有钱,打工人越来越“负”,她一想到自己一个月工资,也就只够买人家脚下的一双鞋,瞬间就破大防,狠狠仇富了!
过了一会儿她干脆抓起手机,点开小某书敲下一条笔记。
配图是张皱巴巴的抽象表情包,写着“我只想搞钱”。
标题直接开摆:《这个世界多我一个有钱人会死吗?在线等,挺急的》
正文疯狂输出:除了默默忍受这贫富差距带来的暴击,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案了?打工人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薪资自由,把“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变成“贫穷只是我曾经的过往”?我真的很需要一个暴富秘籍,在线等,挺急的!
笔记刚发出去没两分钟,就有几个“同病相怜”的网友给她点赞。
程意盯着屏幕琢磨半天,突然坐直了身子,不行,光仇富没用,陈千忆吹得那么神,那蜜腿到底长啥样,她得亲自去看看!
反正不看才不看!趁着结婚前她得多看看才行!
于是她火速给陈千忆发消息:在原地等我!姐们儿马上到!
楼下的夜风一吹,刚才窝在出租屋里的憋闷散了大半。她扫了辆共享单车,踩着晚风往清吧蹬,耳机里放着最劲爆的BGM,蹬车的力道都带了股“奔赴前线”的气势。
清吧离得不远,拐过两个路口就到了。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进门前,程意特意从包里掏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又对着熄灭的手机屏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空气刘海儿。
她刚推开清吧的门,还没来得及往吧台挪步,就被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陈千忆一把拽了过去,按在卡座里:“快坐快坐!这儿视野绝佳,高清无死角看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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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意顺着她激动的视线望去,瞬间get到了什么叫“蜜腿暴击”。
那男生果然是体育生顶配,宽肩撑着件白T恤,窄腰以下是条修身运动短裤,两条腿又直又劲,肌肉线条流畅得像精心打磨过的雕塑,就连翘着二郎腿的姿势都带着股漫不经心的硬朗劲儿。
而蜜腿男对面的“那个1”正低头跟他说着什么,指尖偶尔轻敲桌面,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浅笑。
“怎么样怎么样,没骗你吧!”陈千忆戳着她的胳膊,眼睛亮得像装了探照灯,“我刚才偷听了一嘴,隔壁体校练游泳的!难怪腿型这么绝,水里泡出来的黄金比例啊!”
程意端起桌上的柠檬水猛灌一口,压下心里那点“酸溜溜”的羡慕。
同样是年轻人,人家在清吧小酌聊天,岁月静好,而她……刚才还为“一个月工资不够人家买双鞋”破大防,更惨的是……她现在连那份“不够买鞋”的工作都没了!
真是世风日下啊!
搞得她都想退婚求包养了!
但是现在如果真的有个人要包养她,她会对对方说:“这话当我没说!”
看着陈千忆一脸花痴冒泡的样子,程意把满肚子烦闷咽了回去,扯出个笑:“确实有点东西,你眼光可以啊。”
“那是!”陈千忆正得意,突然拽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哎?他好像往这边看了!”
程意条件反射地低下头,假装研究杯底沉着的柠檬片,耳根却悄悄发烫。等她偷偷抬眼瞄过去,正好撞上那个体育生的目光,对方愣了半秒,随即冲她礼貌地勾了勾唇角,然后……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那种感觉像什么呢?
像你攥着门票兴致勃勃地去动物园看威风凛凛的森林之王,正准备感叹“哇!好凶好酷”,结果那头刚还气场全开的狮子,突然耷拉下耳朵冲你歪头,露出两颗圆滚滚的小虎牙。
威风凛凛的狮子瞬间就从“野性猛兽”切换成了“撒娇修勾”,杀伤力直接翻倍!
“!!!他笑了他笑了!”
陈千忆在旁边激动得快拍桌子,手舞足蹈得像个按捺不住的弹簧,“完了完了,我心跳超速了!”
程意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淡定!注意形象姐妹!你现在像个刚进城的追星少女,眼睛都快粘人家身上了!”
话音刚落,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那个“蜜腿男”居然径直朝她们走过来了!
程意吓得瞬间侧过脸,手肘撑在桌面上,单手捂住半张脸,只留个发旋对着人家。
反观陈千忆,反倒端起酒杯轻轻晃着,眼神直勾勾地迎上去,气场稳得像个久经沙场的姐姐。
“蜜腿男”走到卡座旁停下,声音清朗地问:“我和我的朋友想请两位姐姐喝一杯,不介意吧?”
程意刚在想开口回绝:“不了!谢谢!我们社恐”,就被陈千忆一个眼刀杀回来,连忙改口,声音都有点发飘:“啊……好呀。”
上次那个红裙小姐姐被拒绝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程意眼前,程意有些纳闷,那个1怎么突然要请她俩喝酒?
难道是上次听见她俩说他的坏话了?
6. 搭讪
蜜腿男刚转过身,程意就拽着陈千忆的胳膊低声问她:“你上次不还说那个人是1吗?那他身边的男孩肯定就是0了,人家又不喜欢女的,你干嘛还要跟他喝酒?难不成你真看上他了?”
陈千忆义正严辞道:“谁说我看上他了!我只是去交个朋友,取取经,问问人家,到底做什么工作才能跟他一样有钱?等以后有钱了,我也要买块劳力士炫炫!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她说着就拽起程意,不由分说往卡座方向走,眼里满是势在必得。
“这是……启元智能的周总。”蜜腿男介绍时,特意朝程意笑了笑,漏出他那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程意都有些受宠若惊了,下意识挺直腰背,脸上的笑容也垮了下来,自从她出了社会上,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没有什么利益关系,对陌生男人还是不要太和善了,因为有很多男人特别的自恋,以为你对他笑就是喜欢他,适当地摆摆脸子才能避免很多麻烦。
可当她把视线转向那位周总时,她忽然愣住,眉头不自觉蹙起,这人怎么看起来……这么的……眼熟?
陈千忆见气氛冷了下来,立刻拍了下手活跃气氛:“周总刚说要请喝酒,不如我们玩个游戏?输了的人喝,怎么样?”
周总抬眼看向她,声音低沉:“玩什么?
陈千忆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空杯,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纸杯接力吧,简单。”
她示意服务生拿四个透明玻璃杯,自己则从吧台取了瓶威士忌,“轮流倒酒,每次只能倒满一口的量,杯子必须悬空,最后谁洒出来或者超过刻度线,谁喝整杯。”
规则很快讲清:陈千忆和蜜腿男面对面坐,程意和周总分坐两侧,四人成圈,中间摆着个画了刻度线的玻璃杯。
程意坐下后总觉得周总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后背莫名有些发烫,于是偷偷地调整了下坐姿,避免与他对视。
照陆沉屿的话来说,她已经是有未婚夫的人了,在日常生活里要把边界感拉满,绝对不能给人任何“可乘之机”的信号,这种原则性问题上她向来拎得清,主打一个“不粘锅”人设!
第一局由蜜腿男开局。
他捏着酒瓶手腕轻转,琥珀色的酒液稳稳落入中间杯子,刚好没过刻度线的三分之一。
“到我了!”陈千忆学着他的样子倒酒,偏偏手一抖,酒液溅出两滴在桌面上。
“哎呀!”
她懊恼地拍桌,蜜腿男在旁边轻笑一声:“没事,还没超线呢。”
轮到周总时,程意悄悄抬眼观察他。
他倒酒时手肘架在桌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捏着酒瓶的姿势很稳,酒液连成细流精准落入杯中,不多不少刚好接上刻度。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时正好撞上她的视线,程意像被烫到似的立刻低头,她越看越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人。
面对面的距离,即使光线再昏暗,也足够她看清这人的五官了。
他的眼睛很特别,特别的漂亮,瞳孔是温润的褐色,很清澈,清澈得像盛着初夏的阳光,眼尾微微上扬,此刻虽带着莫名其妙的寒意,却依旧弯弯的,像浸在水里的月牙,看人时像带着笑意,看似温温柔柔地,却让人猜不透眼底的深浅。
那么?她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呢?
记忆像被卡壳的磁带,嗡嗡作响却转不起来,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模糊的碎片。
“到你了程意!”陈千忆推了她一把,才把她从混沌的思绪里拽出来。
程意猛地回神,眼神还有些发飘,深吸一口气才稳住神,可捏着酒瓶的手指早就沁出薄汗。
她刚想学着前两人的样子倒酒,手腕却像不听使唤似的轻轻一抖,琥珀色的酒液“哗啦”一声溅出大半。
“啊啊啊!”她闭着眼哀嚎,就听见周总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第一次玩?”
第一局程意输得明明白白,陈千忆在她旁边笑,那笑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她故意拖长语调:“愿赌服输啊姐妹!这杯‘开门红’可得干了!”
程意刚要伸手去端杯子,周总的手却突然覆了上来。他指尖带着冰块的凉意,轻轻按住她的手背,嗓音低沉地说:“新手保护期,这杯我替她。”
话明明是带着维护的暖意,他却用一副毫无波澜的表情讲出来,就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连眼神都没起半分波澜,仿佛替人喝酒这事于他而言,和递张纸巾没什么区别。
没等程意和陈千忆反应过来,他已经拿起杯子仰头饮尽。
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脖颈流畅的线条在暧昧的灯光下被勾勒得格外清晰,连带着那截微露的锁骨都染上几分慵懒的性感。
程意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放下空杯,唇角还沾着一点晶莹的酒渍。
她瞬间忘了该作何反应,大脑像被按下暂停键,一片空白,最后只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第二局换陈千忆开局,她眼珠一转,故意往蜜腿男面前的杯子里多倒了半杯,冲他挤了挤眼。
蜜腿男笑着摇头,手腕轻转就把这杯“加料”的酒稳稳推给周总,像是在玩一场心照不宣的游戏。
周总倒酒时特意放慢了动作,酒瓶倾斜的角度、酒液滴落的速度都拿捏得刚刚好,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程意的脸,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轮到程意时,她深吸一口气,学着周总手肘架桌的姿势稳住手腕,酒液居然稳稳落杯,没洒出半滴。
倒完后她悄悄松了口气,这次她肯定能赢!
“不错啊!开窍了!”陈千忆刚拍手夸奖她,自己倒酒时手腕却猛地一滑,整杯酒“哗啦”一声全泼在了蜜腿男的运动短裤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
她手忙脚乱地抽纸巾,慌得差点把纸巾盒碰翻,就要伸手去帮他擦。
蜜腿男却伸手拦住她,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他说着故意挺了挺腰,原本就不怎么宽松的运动短裤被撑出明显的轮廓,程意看得脸颊发烫,赶紧尴尬地别过脸,眼角余光却瞥见陈千忆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蜜腿男起身往卫生间走,陈千忆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临走前还冲程意挤眉弄眼,飞快地用口型比画:“帮我问问周总的公司是做什么的!暴富秘籍就靠姐妹你了!”
程意伸手想去拽她的袖子,指尖却只擦过她的衣角。
她对着陈千忆的背影拼命摇头,眼睛瞪得圆圆的,用眼神疯狂哀嚎。
别丢下我啊!我一个人跟他待着会尴尬死的!
可陈千忆像是装了自动屏蔽器,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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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地跟着蜜腿男拐进了走廊,留下程意独自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独处。
卡座里瞬间只剩程意和周总两人。
喧闹的背景音仿佛被隔绝在外,空气突然安静得有些微妙,她的一颗心“咚咚”地撞着胸腔,带着点莫名的紧张。
程意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边缘,后颈的皮肤又开始发烫,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周总果然又在看她。
刚才人多还能假装不在意,现在单独相处,那道视线再次落在她身上,让她感到坐立难安。
她开始在脑子里疯狂搜刮救命稻草。
之前刷短视频看到的“高情商搭讪指南”此刻像弹幕一样飘过脑海:
自来熟式搭讪?“今天天气真不错,周总也喜欢夏天的太阳吗?”——刚说完就在心里否决,酒吧里哪看得见太阳,尬得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
提问式搭讪?“周总的公司是做什么的呀?一年营收几个亿啊?”——倒是能完成陈千忆的任务,可对着他清冷的脸,这话怎么听都像查户口。
朋友助攻式?“我朋友刚才那个……她想认识你,能给个联系方式吗?”——余光瞥见他抿着唇的侧脸,这话说出口怕是会被当成推销,果断pass。
最后她拍板:夸赞式搭讪总没错!没人会拒绝好听的话!
程意偷偷深吸一口气,攥了攥手心,指尖的汗把掌心濡得有些发潮。
她硬着头皮抬起头,正好撞上周任尔看过来的视线,赶紧弯起嘴角,努力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容。
“周总……您长得好帅啊,特别像最近很火的那个明星王安宇!您听说过他吗?就是那种又帅又有气质的,跟您特别像!”
说完她在心里偷偷比了个耶,觉得这个开场白堪称完美,既夸了人又没露太多刻意,连笑容都维持得恰到好处。
她正沉浸在“自己真是社交小天才”的窃喜里,周任尔却忽然开了口。
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依旧是那副清冷低沉的调子:“是吗?”
程意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见他继续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但我怎么记得,有人以前说我长得丑,像只癞蛤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程意脸上的笑容“咔哒”一声碎在嘴角,眼睛猛地睁大,瞳孔里清晰地映出周任尔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癞蛤蟆?什么癞蛤蟆?
他看着她错愕的样子,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杯沿,补了句更扎心的:“某人还说,她就算是喜欢猪,喜欢狗,也不会喜欢一只癞蛤蟆。”
“轰”的一声,程意感觉脑子里像炸开了烟花。
她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声音,最后只能讷讷地挤出一句:“你……你……你……是周任尔?”
周任尔终于抬眼看她,眼底没什么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十年过去,你夸人的水平倒是进步了。”
他忽然倾身,木质桌面因他的动作轻微颤动。
随着距离拉近,程意闻到了他身上清冽的橡木质调香气,混合着威士忌淡淡的醇香,像是秋日森林里被阳光晒暖的橡木。
他垂眸时,目光落在她无意识攥紧的手指上,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尾音:“可惜……我这个人,对违心的赞美消化不良。”
7. 退婚
自从上次在清吧偶遇周任尔后,程意又在那家店碰见过他几次。可能是因为高中时的那点破事,他每次见了她,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冷淡模样。
更让她操心的是陈千忆,这死女人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名堂,竟然开始玩起夜不归宿了。
她一问,她就说在朋友家住!
她再追问,就被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给堵回来。
程意总觉得,她八成是跟那个“蜜腿男”好上了,就连周任尔的公司是做什么业务的,都是她从陈千忆哪里知道的。
有天晚上,程意忍不住好奇地问:“哎,你这天天忙着谈恋爱,就不怕意外怀孕吗?”
陈千忆头也不抬:“怕什么?做好保护措施不就行了。”
程意还是不放心:“可保护措施也不是百分百保险啊,万一真怀上了呢?”
陈千忆瞥了她一眼,说得轻描淡写“拜托,姐妹……我们现在是28又不是18,早就过了偷尝禁果的年纪了,如果真怀上了不想要就打掉呗,就当是给医院妇产科医生送业绩了!”
程意咋舌:“你也太勇敢了!换作是我,光想想都吓死了。”
说着程意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看的青春疼痛小说太多了,总觉得怀孕堕胎是天大的事,到现在我依旧想都不敢想!”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嘛!18岁时,我们没有对自己负责的能力,倒是现在28岁的我们心智已经足够成熟,可以为自己负责。”
陈千忆扬了扬眉,忽然话锋一转,“对了,你和那个谁都要结婚了,该不会还没同过房吧?”
她口中的“那个谁”指的是陆沉屿。
陈千忆一直看不惯陆沉屿,嫌他又抠门又小气;陆沉屿也瞧不上她,觉得她太强势,太霸道,两人算是天生不对盘。
程意正敷着面膜躺在沙发上刷手机,闻言含糊地应:“没呢。我们说好了,等婚礼办完,结婚证领了,再开始我们的第一次。”
陈千忆一边用按摩仪推着脸颊,一边嗤笑:“老古板!”
程意嗔怪地拍了她一下:“你别这么说他,他也是为我好,怕我意外怀孕。”
陈千忆啧了一声:“他倒是有一种莫名的自信。人家备孕好几年都怀不上的多了去了,他难不成觉得自己能一发即中?”
程意没再接话,一言不发地划着手机屏幕。
其实她不是没问过陆沉屿,为什么婚前不能有亲密关系。他们从大学就在一起,恋爱长跑了这么多年,像他们这样守着“底线”的情侣,真的很少见。
但陆沉屿说……是因为他的妈妈!他不让她步他妈妈的后尘,被突如其来的孩子打乱了生活的节奏。
她虽然没听太明白,但还是决定尊重他的想法。
又是一个平常的周末,程意和陆沉屿约好一起吃饭,然后再去取婚纱照,顺便买一些生活用品,和婚纱照一起送到婚房里。
婚房刚装修完,还不能住人,现在散散味等到了国庆节应该就差不多了。
吃饭期间,陆沉屿问她工作的事怎么样了?
程意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意面,老老实实回道:“大公司看不上我,小公司要么单休要么社保按最低档交,难呐!”
陆沉屿抬眼看向她,“其实可以先把要求放低些,薪资少点没关系,先上着,然后再骑驴找马,总比一直空窗好,你的社保不能断缴太长时间。”
程意淡淡一笑:“我不想放低,想再找找看,职场很现实的,一旦接受了低于预期的薪资,下一份工作HR只会压得更低,放低薪资就是在给自己挖坑。”
陆沉屿脸色沉了沉:“那你这样一直找不到工作,也不是办法啊?”
程意:“这才一个月而已,我不着急!”
陆沉屿突然放下手中的叉子,看向她:“如果你一直找不到工作呢?”
程意不以为意:“我怎么可能一直找不到工作!我肯定会找到的!”
陆沉屿却语气严肃地说:“如果呢?如果你一直找不到高薪的工作,你打算怎么办?一直这样耗着吗?”
程意被他严肃的语气弄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想去碰他的手,“你别担心啦,我上周投的那家互联网公司已经给我发二面邀请了,说不定下周就能拿到offer。”
陆沉屿却不动声色地将手移开,继续低头吃饭。他听见身后那桌的一个男人一边吃饭,一边打电话抱怨自己失业在家的女友,说她又懒又丧,家务不理,整天要他伺候,简直让人想分手!
那人把他的女友描述的,简直像个混吃等死的懒汉。
沉默片刻……他忽然转了话题,说起了他妈妈的事。
“我以前跟你提过我的妈妈吧!”
程意愣了愣,问道:“怎么啦?阿姨最近身体不好?
“不是,”他摇摇头继续说道:“我爸妈是在我老家的一家餐馆认识的,那时候我妈才十八岁,刚从乡下出来,在餐馆端盘子,我爸开着辆二手摩的在火车站拉客,每天收工都会去家那家餐馆吃碗素面。”
程意安静地听着,这好像是陆沉屿第一次这么详细地跟她讲他父母的故事,以前的时候,他都是讲个大概就戛然而止,以至于程意到现在对他的家庭状况都一知半解的,只知道他还有个弟弟,爸爸开出租车,妈妈是环卫工人。
程意也不在乎他的家庭状况,因为她觉得,她是和陆沉屿过日子,而不是跟他的家人过日子。
“他们好上的时候我妈才十九岁,没过多久就怀了我。我姥姥姥爷拿着扁担追到我爸家里,说我爸要是不拿四千块彩礼,就打断他的腿。”
陆沉屿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继续道:“我爷爷一听彩礼要四千块,就跟他们说……那你把他打死吧!我们家没那么多钱。”
“我爷爷奶奶一直都偏心我大伯,所以我爸这事,他们一点都不想管,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
“但我爸他得负起责任啊!我爸跑遍了所有亲戚家,磕了不知道多少个头,才凑够这笔钱。”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遥远的画面:“后来我爸就带着我妈从家里搬出来,独自生活了,就连我出生那天,我爸都还在外面拉客,是邻居发现我妈羊水破了,喊来几个人一块把她送到了卫生院,直到我上小学一年级,家里的债才彻底还清。”
“我记得那时候我爸每天凌晨四点就去开摩的,后来换了三轮车,冬天手上全是冻疮,我妈在家带我和弟弟,为了省钱,顿顿都是咸菜配白粥,直到我弟弟上了初中,她才去当环卫工人,工资不高只有一千多块,但那却是她这辈子第一份有社保的正式工作。”
陆沉屿看着程意的眼睛问:“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拼了命也要考编吗?”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程意握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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叉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现在终于明白陆沉屿为什么对“稳定工作”这么执着了。
陆沉屿大学时读的是物理学专业,在校期间就考了教师资格证,大四那一年更是忙到飞起,一边写毕业论文,一边准备考编制。
他非常努力的复习,第一年就考上了一所高中的编制,工作后,他又考了非全日制研究生,今年当了高中物理组的小组长,工资又涨了一些。
跟他这拼命三郎的精神一比,程意简直是太安于现状了,程意羞愧地低下头:“我知道,你就是想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陆沉屿:“对!我就是想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从高中时我就有这样的想法。”
“高中时,我妈得了慢性肾炎,因为没社保,每次去医院拿药都要花很多钱。我爸白天开出租,晚上去工地打零工,那段时间他瘦得只剩九十斤。我看着他凌晨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那时候我就发誓,我以后绝不能再过这种日子,我要有一份体面又稳定的工作,所以选择了当老师!”
他抬眼看向程意,目光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沉重:“我考上编制那年,年薪才十二万,现在涨到二十四万,我每天除了上课外,还兼任行政就是为了多挣点钱,无论将来结婚还是买房,都不至于靠借钱,可你呢?”
程意感觉到了他话里的恶意,自嘲一笑,反问他:“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就没工作,没挣钱了吗?”
陆沉屿:“你是工作了,但是你没攒到钱啊!你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奶茶咖啡不断,再加上房租,一个月下来又能剩下多少钱?毕业时我就劝你考编,你说体制内太死板,现在找工作,你也不愿意将就,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是需要两个人一起撑着的?”
听到这儿,程意一下子就明白了,直接问道:“所以你今天说了这么多,其实是在担心,我会像你妈依附你爸一样……依附你生活?”
程意感觉自己声音有些发紧,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她胸口似的,堵得她喘不过气。
“我怕得是我们会重蹈我爸妈那种贫困生活的覆辙!”陆沉屿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疲惫。
“我们两个都是孤身一人没有原生家庭的帮扶,你每个月房租两千,奶茶咖啡三四百,买衣服化妆品一千五,再加上吃饭,交通通勤,社交,工资到手根本存不下钱。我不是不让你花钱,是希望你有规划的花钱,工作你也可以慢慢找,但心态不能一直飘着,现在大环境不好,如果只想瞄准高薪工作根本不可能!”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陆沉屿细数着他们之间的分歧,从她大学拒绝考公考编开始,到她被裁员没有第一时间跟他说,以及她花钱时的随性……
当陆沉屿细数那些分歧时,她的头垂得很低,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只有肩膀在微微发颤。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所以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想跟我退婚吗?”
陆沉屿没回。
程意再次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却还是强撑着笑:“肯定不是的对吧?你只是想让我变得更好,我知道的。我改,我真的会改的,你再给我点时间……”
陆沉屿张了张嘴想说……我们都冷静冷静吧,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将目光移向窗外。
程意慢慢拿起椅背上的包,她没有再看陆沉屿一眼,转身推开门,热风扑在脸上,她才敢让眼泪掉下来。
8. 自爱
陈千忆刚用钥匙拧开家门,就被一个带着哭腔的身影猛地撞进怀里。
程意红着眼眶扑过来抱住她,下巴死死抵在她肩上,后背随着压抑的哭声不住地颤抖,连带着陈千忆的衣服都被蹭湿了一片。
陈千忆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浑身一僵,手里的钥匙“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的手悬在半空半天没敢落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程意颤抖的背:“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程意肩膀一抽一抽的,哽咽着把脸更深地埋进她颈窝,温热的眼泪顺着脖颈往下滑:“陈千忆……我可能……可能结不了婚了!”
陈千忆慢慢推开她的肩膀,映入眼帘的是她通红的眼眶和早已糊花的眼妆,她愣了两秒才追问道:“到底怎么了?跟陆沉屿吵架了?”
五分钟后,程意蜷缩在沙发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抱枕,肩膀还在微微耸动,但总算停止了嚎啕大哭。
陈千忆坐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一条腿屈起搭在沙发边缘,脚踝勾着拖鞋轻轻晃悠,另一只脚踩在地板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眼神沉沉地看着程意。
程意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把残留的眼泪,抓起脚边的纸巾胡乱擦了擦脸颊和眼角,连带着鼻尖都被蹭得通红。
她深吸一口气,把陆沉屿下午说的话一字一句对着陈千忆复述,说到委屈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手还无意识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陈千忆听得眉头直锁,听完“啪”地一拍桌子,玻璃杯都震得跳了跳:“那就不结了,给他脸了!你这才失业一个月他就嫌弃你不工作了,那以后结婚了还得了!这人内核也太不稳了,一点小波澜就慌成这样,居然还敢质疑你找不到工作?”
程意蜷在沙发角落,手指抠着抱枕边角:“但我确实还没找到工作了,他现在的工作又那么好,福利待遇也好,将来小孩子上学也能找到人脉,我感觉我配不上他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头也埋得更深,“以前我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年龄一到,说失业就失业,感觉我这工作根本没什么保障,不如他稳定!”
陈千忆弯腰戳了戳她的额头:“屁,你别这样看轻自己!一、你没啃老,从毕业后就一只自力更生,已经很不错了,二、你只是暂时没找到工作,又不是永远都找不到了!我看你这些年就是被他PUA的太狠了,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程意猛地抬头,眼里还含着泪:“我哪有被PUA了?”
陈千忆抱臂靠在沙发背上,挑眉看她:“好,你没有,那我问你,你们一开始买房是想买哪的?是不是要买到他老家?”
程意瞬间蔫了,手指绞着衣角沉默下来,当时他确实这么说过,说云州的房价太高了,他不想背房贷,想把婚房买到老家,他们平时在云州租房就可以了。
陈千忆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陡然拔高:“你们俩都在云州工作,买老家的房子给谁住啊?还不是给他爸妈住?况且他还有个弟弟在老家,你怎么确定他弟不会打那套房子的主意?”
确实是这样。
当时他提出租房结婚,把房子买到老家时,程意不是没考虑过这点,所以咬着牙拒绝了,她跟陆沉屿说租房结婚可以,但绝不能把房子买到老家,有那些钱还不如放银行理财吃利息。
后来他们才商量着在云州买套二手房,因为二手房的性价比更高。
程意还在替陆沉屿辩解,声音却没了底气:“后来我没同意,他就放弃在老家买了啊,说在云州买房,两个人过日子,凡事不都得商量着来的吗!”
陈千忆猛地起身,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她的脑门:“你傻啊你!他要是真为你们俩考虑,在老家买房这件事,他根本连提都不会提!他提就是在试探你,试探你好不好拿捏!”
程意把脸埋进抱枕里闷闷地说:“哎呀,你不要把他想的这么坏,他就是不想背房贷,换作是我的话,我也不想背那么多房贷。”
陈千忆“啧”了一声,往沙发上一靠:“那能一样吗?你是女的,他是男的!那鸟类求偶还要搭巢呢,他们男的要结婚,买套房子不是应该的吗?买不起就别结婚!反正在这个社会,我们女人能挣钱能养活自己,何必去屈就一个穷鬼!结婚反倒是给我们添麻烦,你一结婚,除非丁克,不然就要面临生育这座大山!”
程意猛地抬起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缝隙,她突然想起那天谭黎黎说,裁掉她就是因为她要结婚生孩子了!
陈千忆还在继续输出,指着她的鼻子说:“我都不明白你看上他啥了!你说你长得也不赖啊,要脸蛋有脸蛋,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的,他成天对着你这样一个大美人都没那方面的心思,我只能夸他一句,真能忍啊!”
程意在心里暗暗叹气,他今天说过,他妈妈当年因为未婚先孕,害他爸爸到处借钱给彩礼。
或许他是怕吧,怕真让她怀孕了,自己会走上他爸的老路。
毕竟程意的爸妈也是两个不好惹的主儿!
陈千忆见她走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真的,你就趁这个机会跟他分手吧!趁你俩还没办婚礼,还没领证,好聚好散。”
程意眼圈又红了,声音带着哭腔:“可是……我舍不得!”
陈千忆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舍不得,也得舍啊。其实你俩一开始,我就感觉处不长,但你俩还真挺令我意外,竟然处了这么长时间。后来我明白了,一个猴一个拴法,你这只猴啊,被他拴得死死的!”
程意认真地看向她,眼里满是困惑:“你为什么觉得我俩处不长?我觉得他挺好的啊,对我也好。”
陈千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拍着大腿笑:“好?那你告诉我,你俩约会的时候,他为什么明知道你玫瑰花过敏,还送你玫瑰花?”
程意急忙摆手:“这个是你冤枉他了,他不知道我对玫瑰花过敏。”
陈千忆挑眉:“不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程意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怕他觉得我矫情,是个事精!”
陈千忆气得差点跳起来,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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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鼻子:“我天!那可是过敏哎!严重的话会死人的!你每次接了玫瑰花就把它放客厅桌子上,然后远远地看,也不敢靠近。过敏就是过敏,那不是矫情,是你的身体免疫机制!”
她忽然握住程意的手,眼神变得格外认真:“程意,拜托你……多爱自己一点好吗?比起爱男人,你首先要爱的应该是你自己!”
到了晚上的时候,程意躺在床上,侧着身子蜷在被子里,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窗边那块被空调风轻轻吹动的浅色窗帘。
窗外的夜色一点点漫进来,她眼睁睁看着窗帘从夕阳余晖染的浅粉色,慢慢褪成月光下的苍白色,脑子里却像卡了壳,反复回响着陈千忆那句“多爱自己一点”。
可是……怎么样才算爱自己?
她翻了个身,枕头被蹭得有些乱,眉头也跟着拧了起来。这个问题像团迷雾,让她越想越迷茫。
从小她听得最多的就是“要让着弟弟”“要多帮爸妈分担家务”,好像爱自己是件多么自私的事,从来没人教过她该怎么对自己好。
程意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心里第一次生出这样的疑问。
又过了半个月,程意的工作依旧毫无着落。之前有家科技公司,面试时相谈甚欢,面试官频频点头的样子让她以为稳了,结果没过几天,还是收到了冷冰冰的“面试不通过”通知,连拒绝的理由都没给。
陆沉屿也再也没联系过她。
程意在心里默默认,陆沉屿这是真的跟她退婚了。有好几次,她攥着手机,对话框点开又关上,几乎要忍不住发消息给他,都被陈千忆眼疾手快地按住,把手机抢过去锁进了抽屉。
陈千忆叉着腰警告她:“陆沉屿要是不主动找你,你就坚决别理他!他现在就是拿乔呢,你要是敢上赶着联系他,我立马跟你绝交,说到做到!”
程意被她这“强硬态度”镇住了,再加上心里那点莫名的自尊,终究没敢再主动。
况且被陆沉屿上次那么一说,她竟真的开始因为工作的事焦虑起来,她也十分清楚,陆沉屿是那种很理智的人,只要她的工作一天没尘埃落定,他们之间的矛盾就一天不会消失。
这些年,她早就习惯了他的理智,甚至一度觉得这样很轻松。
她很少在他面前流露脆弱,那些委屈、焦虑的负面情绪,她总觉得只能自己扛,没人能真正帮到她,陆沉屿自然也不例外。
实在是难受的紧了,她就会发一些仅他可见的小作文,可陆沉屿像从没看见似的,一次都没联系过她。
距离原定的婚期只剩两个多月了。
程意站在阳台上抬头望天,天空蓝得透亮,白云慢悠悠地飘着。她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涩意:要不要先告诉她的两个姐姐?省得到时候她们大老远赶来,却是一场空。
至于她的爸妈……程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他们大概根本不在乎吧。毕竟当初她坚持不要彩礼时,他们就撂下狠话,说绝对不会来参加她的婚礼。
如今婚可能结不成了,他们或许还觉得皆大欢喜呢!
9. 醉酒
因为台风的缘故,云州下了一场很大的雨,这场雨缠绵了整整四天,直到今天上午才终于收了势。
云层被撕开一道亮缝,夕阳的金辉便趁机迅速泼洒下来,把湿漉漉的街道全部染成暖融融的橘色,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泥土的腥甜,混着被雨水捶打过的草木气息,一丝一缕,沁得人五脏六腑都舒展开来。
程意站在写字楼前,望着天边红的像火一样的晚霞,心底的烦闷却没被这晴好天气冲淡半分。
她深吸一口气,迫不及待地拨通了陈千忆的电话。
程意:“忆忆,我今天心情特别不好,你能陪我喝一杯吗?”
陈千忆那边传来隐约的背景音,像是有人在调试麦克风:“可是我今晚还有演出啊!工作人员正忙着试设备呢。”
程意的声音瞬间蔫了下去,踮脚踩了踩脚边的小水洼,小声嘟囔:“那算了,我自己去喝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陈千忆轻快的声音:“别呀!这样吧,你来我演出的地方,就在老街区那个“笑匣子”剧场,你正好换个心情,听听脱口秀,等我讲完下台,换件衣服就陪你去喝!这附近就有家清吧,他们那个露台弄的特别好看,还能看夜景呢。”
程意抬头望了望天边渐浓的暮色,嘴角终于扬起一丝笑意:“好!那我这就过去,等你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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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民楼的楼道里,赖齐声站在表哥家门口,百无聊赖地晃着脚。夏夜的蚊子格外殷勤,围着他嗡嗡打转,他不耐烦地挥手赶了几次,腿上还是添了两个红痒的包。等了快半小时,手机突然在兜里震动起来,他掏出来划开接听:“喂,妈?”
“没呢,表哥还没回来,说是在加班。”他踢了踢墙角,“知道了知道了,我会注意安全的,挂了啊。”
又熬过十几分钟,电梯“叮”地一声抵达楼层,门刚开条缝,赖齐声就蹦了起来,看清走出的人正是周任尔后,他立刻喊了声“表哥!”,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过去。
周任尔抬眼瞥了下这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淡淡应了声“嗯”,掏出钥匙开了门,侧身让他进来时随口问:“打算在这儿待几天?”
赖齐声愣了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待几天?我妈没跟你说吗?我要一直待到开学的!”
“我可没时间照看你。”周任尔换着鞋,语气没什么起伏。
“不用不用!”赖齐声连忙摆手,“表哥你忙你的就行,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保证不给你添乱!”
可一进屋子,他就忍不住咋舌。客厅不大,家具都是简单的款式,墙上连幅装饰画都没有。
“不是吧表哥,你都开公司了,怎么还住这么素的房子?好歹整个带露台的豪宅啊!”
周任尔正往厨房走,闻言回头瞥他一眼:“那你什么时候买套豪宅送我?”
“等着瞧!”赖齐声梗着脖子,“等我大学毕业,肯定比你混得还厉害!”
他边说边溜进周任尔的卧室,看有什么新奇的好玩意是可以顺走的,他刚进去就被书架上的一个粉边相册给吸引了。
“咦?”
他拿起来翻了翻,里面都是些高中时的照片,有合影,也有单人照,看着有点像个女生的纪念册,他嘀咕了一声,“这里面怎么没有表哥?”
周任尔正好走进来,闻言二话不说把相册抽了回去,语气沉了点:“小姨没教过你,在别人家别乱翻东西吗?”
赖齐声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你又不是别人,你可是我最亲爱的表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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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意走进“笑匣子”剧场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舞台上的木质地板,被暖黄的灯光浸透,泛着水光,像覆了一层薄薄的釉。剧场里浮动着细碎的交谈声,温软地漾在空气里,比写字楼里那些紧绷的氛围,不知要舒服多少。
她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低头刷起朋友圈。
一个大学同学,一毕业就被家里安排相亲,如今孩子都满月了,正晒着宝宝的满月照。
程意在底下评论“恭喜恭喜!姨姨的红包马上到账~”,随即转去微信发了个一千块的红包。
对方很快回复:【谢谢程程!话说,你和陆沉屿的喜酒啥时候安排上啊?[坏笑]】
程意:【喜酒怕是没戏了,我们分了。】
莫依依:【啊?!什么情况?】
程意:【突然断崖式分手,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发消息也不回。】
没错!程意背着陈千忆给陆沉屿发消息了!每次都是凌晨一两点的时候发,然后第二天见他没回,她又默默删掉,躲在被窝里偷偷哭。
莫依依:【唉!也好,下一个更乖!不过作为过来人真心劝你:婚可以结,但生孩子一定得想清楚!】
程意收了思绪回道:【怎么,当妈的生活这么刺激?】
莫依依发来一张照片:【你看我这黑眼圈,胶原蛋白都快熬没了!自从生了孩子,我感觉自己像连体婴儿,随时随地都得跟孩子绑在一起,一点自由都没有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才一个月,我就感觉自己好像老了十岁!】
程意:【我连结婚都结不了,还生孩子?饶了我吧!】
莫依依:【话别说太早~等你抱着软乎乎的小团子,心都能化成一滩水!毕竟……谁能拒绝一个可可爱爱软软糯糯的小肉团子呢?】
程意:【时间过得真快,你以前还说要做编织艺术家呢,现在直接晋级人生2.0版本了】
莫依依:【是啊!毕业之后,我感觉自己的人生像开了八倍速似的,一眨眼连娃都生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脱口秀的开场音乐响起,场内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
程意抬头时,一个穿西装打领的男生抱着话筒走上台,清了清嗓子说:“大家好!我是摆烂,但我今天努力站这儿了!”
“前段时间我失业了,但没想到,我女朋友比我的公司还狠,公司只是把我裁了,她是直接把我从人生里“优化”掉了。
分手那天,她特别温柔地说:“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是因为我失业了吗?”
“不全是,主要是你失业后的‘再就业方向’我不太看好。”
我这才明白,原来谈恋爱和上班一样,“没有核心竞争力,就会被淘汰”。
她还说:“我希望找一个有稳定收入的伴侣。”
“但我也有稳定收入啊!”
她问:“哪来的?”
“失业保险金啊!每月准时到账,特别稳定!”
最讽刺的是,后来我用尽全力去挽回她,她说:“你都失业半年了,我们未来怎么办?”
“可马云当年也失业过!”
她说:“所以你现在是‘阿里爸爸’吗?”
我说:“不是……”
“那你就是‘阿里嘎多’。
我的朋友们都劝我想开点,如果往好处想……失业和分手这两件事,够我讲一辈子脱口秀了……
“谢谢大家!我是摆烂!但我今天努力站在这儿了,希望大家能有一个愉快的周末。”
全场顿时掌声不断,掌声里还混着几声大笑,程意也笑着抹了下眼角,这台上讲得完全就是她的心声啊。
不,她更悲催,对方连一句准话都不肯给,让她一个人伤春悲秋,她不是没想过到他家去堵他,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可……那样也太没自尊了……
舞台侧面的幕布轻轻晃动,陈千忆的影子在后面一闪而过,程意拿出手机发消息:“这狗屁脱口秀,根本没改善我的心情,反而更糟糕了。”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灯光重新亮起,陈千忆抱着话筒笑着走上台,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还朝着她比了个“抱歉”的手势,她不知道今天会有关于失业分手的内容。
陈千忆的内容是关于王子与公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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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所有的公主都需要一个王子配对,公主有钱有颜的……独美不行吗?
程意望着台上那个气场强大、言辞犀利的女人,忽然觉得那些压了许久的沉重,好像真的在这满场笑声里,轻了许多。
清吧的露台也果然没让人失望,晚风卷着残雨的湿气吹过来,带着冰啤酒的清爽。
程意和陈千忆坐在藤编椅上,两人手里的玻璃杯碰撞出清脆的响,远处的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晕开一片暖光。
程意抿了口冰威士忌,脸颊被酒精熏得泛起薄红。
陈千忆见程意一言不发,埋头喝酒,于是想说点什么逗她开心,“大前天给欧洲客户的策划案改到凌晨三点,老板拍着桌子说……太本土化,没国际范儿;前天熬夜改成全英文极简风,他又皱着眉嫌……没文化输出,不像中国大厂。”
陈千忆越说越气,手指在桌面上戳得咚咚响,“合着他要的是既能跟莎士比亚对诗,又能跟广场舞大妈唠嗑,最好还能自己长腿漂洋过海赚欧元的神仙策划啊!”
“领导的嘴,骗人的鬼!”程意拍着桌子笑。
“我们总监有一次让人事部搞一个员工关怀活动,预算只批了五百块,要求……有仪式感、有参与度、还要有宣传亮点,最后买了五十盆多肉,让大家自己写祝福卡,结果他说……像菜市场大甩卖!离职的时候,我的那盆多肉还在窗台上呢,都发烂发臭了!”
陈千忆笑得直不起腰,手指点着桌面:“我们老板更绝!东南亚大促期间让我们全员下沉市场,跟着外贸业务员跑了三天港口仓库,晒得黢黑回来写报告,他扫了一眼说……没抓到当地痛点,结果你猜怎么着……”
“结果他自己转头去参加了场……高端海外峰会,回来就宣布……要走轻奢外贸路线……大哥,到底是谁买你家主打性价高比的家居用品啊?是东南亚家庭主妇……不是巴黎名媛啊!”
酒杯空了又满,夜色渐浓,两人的吐槽从领导延伸到奇葩同事、离谱制度,越说越激动,眼泪混着笑声落在杯沿上。
程意说自己虽然暂时不缺钱,甚至还有闲钱去旅个游,但是又不敢去,总觉得浪费时间很可耻,或许把这个时间放在找工作上,就能早一点找到工作。
陈千忆说外贸营销部永远在追海外风口,风来了全员学小语种狂奔,风停了集体啃外贸术语躺平,只有领导永远在说……你们对国际市场理解不够深!。
不知到底喝了多少杯,两人摇摇晃晃地坐到收银台前结账。
结完账,陈千忆脸颊绯红地晃着手机:“不行了……我得让那个谁来接我……他敢不来我就……”话没说完,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暗了下去。
酒保捡起来试了试,屏幕没反应,转头问程意:“这位小姐,你能联系下她的朋友吗?”
程意迷迷糊糊摸出手机,指纹解锁试了三次才成功,手指在通讯录里划了半天,点到备注“周任尔”的名字。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那边传来清冷的男声:“喂?”
程意对着话筒怒骂道:“还有你……周任尔……我问你啊!你一见面就冷着一张脸……有意思吗?高中时的那点破事就过不去了是吗?”
周任尔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语气里的清冷也淡了些,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你喝醉了??”
程意带着哭腔嘟囔:“我没醉……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这么冷漠无情,说离开就离开,你们都会朝前看,而我就不行,只有我……就只有我……一直在原地打转……”
酒保见程意啰啰嗦嗦说了半天也说不到重点,索性把电话接了过来。
“你好,这里是“晚风”酒吧。你的两位朋友喝醉了,我们快打烊了,你方便来接她们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清晰又带着一丝急促的回应:“我马上到,麻烦你告诉我具体地址,然后帮我看着她们,别让她们乱跑,谢谢!”
10. 不忘,不放
赖齐声正窝在沙发上等外卖,看到表哥突然就从房间里冲出来,神色匆匆地拿起玄关上的车钥匙就走。
在他开门的一瞬间,他冲着他的背影喊:“表哥!你不吃饭啦?”
周任尔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先吃,不用等我。”
挂了电话,酒保把手机递给程意,结果程意把手机一扔,脑袋靠在陈千忆肩上,两人互相搂着傻笑,笑得像两个傻子。
酒保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知何时,外面又飘起了蒙蒙细雨,周任尔手握着方向盘,指尖无意识地敲着,导航里,离酒吧的距离在一点点缩短,他轻轻蹙着眉,踩油门的脚又重了几分。
汽车在空旷的柏油路上疾驰,碾过被雨水打湿的路面,将斜斜织着的雨丝猛地卷向两侧。
酒吧门口,两道车灯先后刺破浓稠如墨的夜色,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拖出两条交错的光带。雨丝被灯光一照,像是无数细碎的银线在光带里随着风势微微飘晃。
林忆辰快步冲进酒吧。
昏暗的灯光里,他一眼就看见了陈千忆,她把半边脸埋在臂弯里,长发凌乱地铺在桌面上,手边还倒着半杯威士忌。
他无奈又心疼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把人扶起来:“祖宗,说了少喝点偏不听!”
陈千忆迷迷糊糊掀起眼皮,看清来人就软乎乎往他怀里钻,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喷在他颈窝:“忆辰……我跟你说……我们老板就是个大坏蛋……没人性的畜生……”
几乎同时,周任尔也推门进来。
他站在酒吧门口眯了眯眼,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昏暗的吧台,最终锁定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一想到她可能是因为分手才在这里买醉,周任尔额角的青筋就几不可察地跳了跳。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无奈地走向程意。
酒保正在打扫卫生,见周任尔环顾四周后,向他投来探究的目光,于是连忙擦着手走过来:“先生,您是需要帮忙吗?”
周任尔把视线转向程意:“你们店里有没有维C柠檬水?她喝那个醒酒会比较快。”
酒保面露难色:“抱歉,没有呢,我们这儿只供应酒。”
周任尔点点头表示理解:“那麻烦你再帮我照看她一会儿,我去旁边便利店看看。”
他刚转身要走,衣角突然被一股力道拽住。
周任尔脚步一顿,回眸时,正撞见程意的手指死死她身后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像溺水者牢牢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怎么也不肯松手。
他试着将衣角从她手中扯出来。
她的力道却没松半分,依旧像从前一样固执又难缠。
周任尔抬眼扫过她的脸颊,沉默两秒后,终究没再用力,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到面前的酒保身上
酒保见状连忙又说:“先生,您在这儿陪着您朋友吧,我去买更方便!”
周任尔松了口气:“那麻烦你了。”
此时,林忆辰已经把陈千忆半扶半抱到门口,女孩靠在他肩上还在嘟囔着工作的委屈。
他回头对周任尔点头示意:“那我们先走了,你们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点。”
周任尔“嗯”了一声,目光始终没离开程意。
“忆忆,到家了……记得跟我发微信!”程意突然猛地站起身朝门口喊。
话音刚落,她身子一歪就要往前栽。
周任尔下意识弯腰去扶,她却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挣开,自己爬回了椅子上,梗着脖子瞪他,眼眶已经红了大半:“周任尔!我问你啊,你是不是白雪公主后妈的魔镜修炼成精变得啊?整天只会……说“世界上最冷漠的人是我”!”
她突然戏精上身,对着空气挥了挥手:“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冷漠的人?”
然后她用手指向周任尔,“看!它说是你!周任尔!”
周任尔嘴角微不可察地往上扬了扬,伸手拉她:“先回家吧,上车再说。”
程意却像没听见似的,身子往后退了退,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掉下来:“周任尔,我当初真的不是故意羞辱你的,我实在是太烦了……”
这时酒保拿着两瓶柠檬水回来了,周任尔接过水拧开瓶盖递过去,“你先喝口水!”
程意却一把挥开,瓶子“哐当”一下撞在吧台上。
清澈的柠檬水瞬间溅了满地。
她红着眼眶继续控诉,声音带着哭腔,“你告诉我,当时的我……能怎么办?”
周任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沉默地拿起吧台上的一包纸巾,扔向她。
他声音不高,尾音却带着一丝压不住的烦躁:“那你告诉我,我又该怎么办?”
程意条件反射般地接住了纸巾,垂下头,长发遮住脸,说出口的回答也是牛头不对马嘴,“说实话,周任尔……你是不是觉得我被他们起哄的样子很可笑?”
周任尔沉默地看着她,伸手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痕:“我没有觉得你可笑!”
他顿了顿,如自嘲般低叹,“可笑的人,从来都是我才对!”
话落,他静候着她的反应,空气里只剩彼此轻浅的呼吸声,可程意只是把头埋得更深,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连肩膀的颤抖都渐渐消失了。
周任尔望着她单薄的背影,眼底的光暗了暗,最终无奈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近乎苦涩的笑。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片刻,他才压下心头的涩意,声音放得更轻:“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这次程意没有挣扎,只是从嘴里挤出一句含糊的嘟囔:“我自己能走……”,便任由他半扶半搀地塞进了副驾驶座。
安全带扣上的瞬间,程意突然就爆发了。
她扯着安全带用力晃,眼泪的咸味混着酒精的气息喷在周任尔脸上:“呦,换新车了啊?你以前说等以后结婚了,我们攒钱买一辆好一点的车,以前那辆就留给我开,怎么着?我程意……就……只配用你淘汰下来的旧车呗?”
方向盘在周任尔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响。
他听懂了,她嘴里的那个“你”,是陆沉屿。
车子刚驶出巷口,她突然拍着仪表盘喊:“给我停车!我不要你送!我们都分手了,你怎么还假惺惺的关心我?你给我停车,我不需要你关心,而且我告诉你……陆沉屿,我先提的分手……是我程意……甩了你!”
“哈哈哈……是我甩了你!”
轮胎与湿滑路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叫,周任尔猛打方向盘,车子踉跄着拐进一条空无一人的小巷,骤然停稳。
双闪灯在雨幕里明明灭灭,雨刷器机械地左右摆动,刮不尽玻璃上的水雾。
仪表盘的指针安静地悬着,只有秒针在表盘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敲打着车厢里的死寂。
他缓缓侧过脸,目光沉沉地落在程意脸上,声音像结了冰的雨:“你给我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程意瞪着他,眼眶红红的:“是谁?你是谁啊?……你不就是陆沉屿吗?”
说着,她抬手去摸他的眼睛,“你这双眼睛真好看,不笑的时候也是弯弯的,我从来见到过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
“不对!还有周任尔,他的眼睛和你一样好看,弯弯的,像月牙一样!”
周任尔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攥住,又酸又胀的怒意顺着血管直冲头顶。
他盯着她早已泪湿的脸,冷笑一声,忽然拧开瓶盖灌了一口柠檬水。
然后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骤然笼罩在程意脸上。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的虎口就已经卡在她下颌骨的位置,拇指压着她跳动的颈动脉。这个姿势让他们共享同一片带着酒气的呼吸,也让他彻底看清她瞳孔里扭曲的自己,他带着怒意和隐忍多年的渴望,狠狠吻了下去。
冰凉的柠檬水渡进她唇间,他的指腹却摩挲着她耳后那块敏感的皮肤,像在安抚,又像惩罚。
她的身体瞬间僵住,睫毛上的泪珠还没掉完,在突如其来的吻里微微颤抖,嘴却不自觉地一张一合将周任尔渡过来的柠檬水全部咽了下去。
周任尔闭着眼,吻得又凶又急,直到程意的呼吸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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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急促,他才稍稍松开些力道,双手捧住她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声音沙哑:“程意,你给我看清楚,我不是陆沉屿,从来都不是他。”
他以为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能让她清醒一点。
可程意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眼神依旧涣散。
几秒钟后,她的睫毛颤了颤,脑袋一歪,竟直接靠在了他的肩上,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而富有节奏,她竟然……睡着了!
周任尔僵在原地,心头的怒意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无奈和心疼。
他低头看着靠在肩头熟睡的人,她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嘴唇被吻得泛红,明明是副脆弱又狼狈的样子,却让他心底的恨意更加深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回座椅,重新系好安全带。
车子再次启动,直奔程意家的方向。
把程意抱进卧室时,她还在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再来一杯!”。
周任尔无奈地勾了勾唇角,先去浴室拧了热毛巾,蹲在床边帮她擦脸。
温热的毛巾敷在脸上,程意的眉头渐渐舒展,像只温顺的小猫般蹭了蹭他的手腕。
擦完脸,他又接来一杯温水一点一点地喂她漱口。
程意闭着眼睛配合,有些泡沫沾在嘴角,被他用指腹轻轻擦去。
做完这些,他才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灯光下,她的睡颜褪去了酒后的尖锐和委屈,只剩下平日的柔和。
周任尔坐在床边看了她很久,指尖悬在她脸颊上方,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他起身站立在床前,打量了一下整间屋子,这虽然只是个出租房,但被她装置的特别温馨。床上的四件套是淡紫色的,床头柜上,干净整洁,只有一头陶瓷大象和一个星空灯,一按按钮,整片星河就被投射到天花板上,非常震撼。
梳妆台就稍微有点乱了,乱七八糟的化妆品堆在一起,梳妆台旁边就是书桌,再旁边有一个一米宽左右的书架,上面摆着整整齐齐的书和一些玩偶,周任尔逐一看过去,有一些是名著小说,还有一些是她专业方面的书。
只一眼,他就看见了那本翠绿色的书封,是《何以笙箫默》!
她曾经说过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本小说,里面有一句台词特别感人,“如果世界上,曾经有那个人出现过,那其它人都会变成将就,而我……不愿意将就。”
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后来为什么要去看,然后深受荼毒,等了程意分手……等了很多年,可命运似乎并不想成全他,程意从恋爱到订婚再到结婚都非常顺利,他也一直以为她是幸福的,直到她跳楼自杀,周任尔才知道,或许……她过得并没有那么好。
参观了一圈后,他转身走到窗边,静立片刻,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
微凉的玻璃镜面里,程意恰好翻了个身,被角悄然滑落半截,露出她光洁纤细的小腿,肌肤在微光里泛着细腻的光泽。
他抬手抵着窗框,指尖无意识地在玻璃上轻轻摩挲,顺着倒影里那抹柔和的轮廓缓缓移动。
心底翻涌的酸涩渐渐平息,像退潮后的沙滩,露出底下更清晰、更柔软的轮廓来。
从高中时偷偷看着她给别人拍照,到如今在酒吧里看着她为别人流泪,这么多年的兜兜转转,他以为自己早就该放下了,即使有机会穿越到她去世之前,他也只是想拆散他们,阻止她的死亡。
可刚才那个吻里的悸动不会骗人!她把他错认成别人时的嫉妒也不会骗人!
那些被他强行压下的爱意,其实一直都在,像埋在心底的种子,只等一个契机就破土而出。
周任尔突然深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
既然忘不掉,放不下,那就不忘,不放。
夜色里,周任尔慢慢松开一颗衬衫纽扣,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对着空气低语,像在诉说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程意!猫抓老鼠的游戏,从来都是猫喊停才算结束,这一次……该换我当猫了!”
11. 算命
程意她们住的小区在云州市东城区,而与东城区相连的南城区里藏着一座声名远播的古刹……龙泉寺。
作为云州市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寺庙,龙泉寺始建于东晋年间,距今已有一千七百多年历史。
尤其一到暑假,天气燥热时,这里更是成了市民和游客游玩纳凉的好去处。
这天早上,程意刚拉开房门,就见陈千忆从卫生间探出头来,一手举着牙刷,一手握着漱口杯,嘴角还沾了点泡沫,含糊地问她:“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程意倚着门框耸耸肩:“没有啊,怎么了?”
陈千忆眯起眼睛笑,牙刷在嘴里晃了晃:“那你陪我去个地方呗!”
程意挑眉:“去哪啊?”
陈千忆把牙刷从嘴里薅了出来,故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不等程意追问,她就转身“砰”地关上卫生间门,里头很快传来哗哗的漱口声,和淅淅沥沥的水流声。程意无奈地跟过去,屈起手指敲了敲磨砂玻璃门:“到底去哪啊?神神秘秘的。”
门内传来一声含着水的嘟囔:“哎呀!你别问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一个半小时后……
程意站在青石板路上,抬头望着眼前的高大雄伟的寺庙。朱红色的山门透着古朴的光泽,蓝底黄字的牌匾上写着“龙泉寺”三个烫金大字。
可能是因为现在正是暑假期间,来云州旅游的人特别多,以至于现在虽然才九点钟,香客却已经络绎不绝。
有人捧着香烛拾级而上,有人驻足在香炉前焚香许愿,袅袅青烟顺着风往寺里飘,混着淡淡的檀香,在空气中弥漫开一片安宁的气息。
程意转头看向身边的陈千忆,指尖点了点山门:“你来这儿干嘛?求佛请愿啊?”
陈千忆双手背在身后,脚尖轻点地面:“对啊!你不知道,我们公司同事来这儿烧了香,没多久就涨工资了,我也来沾沾灵气。”
程意扯了扯身上的米色斜挎包往前走:“行吧!玄学也算是一种力量,在人走投无路时还能给人一点心里安慰。”
“不过我可跟你说,这种商业化的寺庙都是骗人的,你进去以后别头脑发热,见啥都买。”
陈千忆笑着接话:“那你该去资本家的祖庙,那里怕是连功德箱都省了,直接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呢。”
“我怕是连资本家的门在哪儿都摸不着呢!”
程意边说边往里走,可刚迈出去的脚还没落地,就被陈千忆一把拉住手腕,拽了回来:“等等!还有两个人没来呢!”
程意疑惑地皱眉,刚要开口问“还有谁啊”,就见陈千忆突然眼睛一亮,朝着她身后招了招手,声音清脆:“这儿呢!”
程意缓缓转过身,视线越过一颗颗攒动不停的人头,远远地看见周任尔和那个“蜜腿男”并肩朝她们走来。
“蜜腿男”穿了件素净没有任何图案的白色T恤,衣料紧紧贴在身上,将宽肩窄腰勾勒得分明,阳光下裸露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饱满,随着走路的动作微微起伏。
一旁的周任尔则背着个黑色皮质双肩包,手里拎着的香烛袋子被修长的手指轻轻勾着,步伐不紧不慢踩在青石板上。
他今天穿了件基础款的白衬衫,衬衫下摆扎进裤子里,袖口随意卷到小臂,浅蓝色牛仔裤衬得双腿笔直修长。
整个人清清爽爽,又青春又阳光,和旁边充满少年气的林忆辰站在一起,竟看不出半分年龄差。
看到这样的周任尔,程意忽然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这场景莫名让她想起短视频里的段子:“老板背着他的小书包,出去给我们挣下个月工资啦,还叮嘱我们在公司别打架。”
只不过今天的周任尔,是背着小书包来庙里找神仙“化缘”的。
没等程意反应过来,陈千忆就已经蹦到程意面前,仰头冲着她笑:“从今天起,我和林忆辰就正式在一起了!”
没错!她口中的林忆辰就是“蜜腿男”,而“蜜腿男”就是林忆辰。
至于之前关于周任尔的那场乌龙,在一个多月前就有了答案,他公司最近正在研发一款按摩机器人,找体校的男生做调研只是为了……了解运动员的肌肉劳损问题,压根不是陈千忆猜的那样。
程意抱着胳膊,看她,唏嘘道:“哦~别人都是先恋爱再做/爱,你俩倒好,反过来了,先做/爱再恋爱。”
陈千忆伸手拍了下她的胳膊,嗤笑道:“你没听过吗?有些缘分是身体比心更早认出来的!而且你不觉得我俩特别有缘分吗?名字里都带个‘忆’字!”
程意夸张地拍了拍手:“是是是!太有缘了!以后生个孩子叫‘双忆’,你们就是‘三忆之家’,听着就像有三亿存款,够有钱!”
陈千忆笑着推她:“借你吉言!”
程意目光瞥向越来越近的周任尔,疑惑道:“不过周任尔怎么也跟着来了?”
陈千忆朝周任尔的方向努努嘴:“我喊的啊!反正你现在也退婚了,而且你们不是高中同学吗?正好一起逛逛,说不定还能发展发展!”
程意瞬间瞪大了眼,连连摆手:“我和他?不可能!你别乱点鸳鸯谱了。”
陈千挑眉:“怎么不可能?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程意刚想说:他们虽然是高中同学,但他们早就闹掰了,她这话刚到嘴边,还没说出口,周任尔和林忆辰就已经走到她们面前了。
林忆辰伸手替她拂开粘在脸颊的发丝,低头问她:“你们俩聊什么呢,聊这么开心?”
陈千忆冲他眨眨眼,故意把声音提高:“我们姐姐之间的小秘密,你少打听!”说着还朝程意挤了挤眼睛,示意她要把握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惹得程意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周任尔站在一旁,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程意脸上。
她今天穿得清爽利落,深蓝色牛仔裤裹着笔直的腿,脚上一双白色平底鞋。
上身那件浅蓝色条纹短袖衬衫领口微微敞开,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小片精致的锁骨,细长的脖颈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转动。
刚才翻白眼时,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没好气的娇俏,嘴角却悄悄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惹的脸颊上的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他的目光在那对梨涡上顿了顿,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两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提醉酒那天的事,程意虽然知道是周任尔送她回家的,但却把那天的事忘的一干二净,她酒品一向不好,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自己发酒疯打电话骂他骚扰他了,他气不过所以才来的,不过……既然周任尔不提,她也就别提了,不然丢人的还是自己。
跨进龙泉寺山门,香火气息陡然浓郁起来。
攒动的人头像潮水般一片一片涌过,卖香烛的摊贩吆喝声、香客的低语、檐角铜铃的轻响……无数细碎声响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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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涌入耳朵,竟奇异地让程意心头泛起一丝久违的亲切感。
她恍惚间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跟着爸爸妈妈和姐姐挤在庙会的人潮里。
那时候她一不留神就挤到路边的小饰摊子面前,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所以每次去逛庙会,妈妈怕她到处乱跑,总会用温热的手掌紧紧攥着她的小手,两个姐姐则在旁边叽叽喳喳数着路边的红灯笼到底有多少只。
正出神时,一股更猛的人潮涌来,程意脚下一个踉跄,下意识伸手抓住身边人的胳膊。指尖触到布料下紧实的肌肉线条,她猛地回神抬头,撞进周任尔沉静的眼眸里。
他正稳稳扶着她的手肘,眉头微蹙着留意周围的人流,见她站稳了才松了些力道。
程意有些惊愕,他竟然会主动扶她?
此时陈千忆和林忆辰的身影早已被攒动的人头挤向别处去了,她刚想抬脚去追,就听见周任尔的声音透过嘈杂传到耳中,“人太多了,先往这边走。”
他微微侧身护着程意往人少些的回廊挪,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他们估计往主殿去了,等会儿再找他们。”
程意刚点点头,就见回廊尽头的一棵银杏树下站着位青衣僧人。
那是个中年男人,眉目清俊得不像方外之人,鼻梁高挺,唇线分明,虽穿着素色僧袍,却难掩一身温润又带点锐利的气质,手里捻着念珠,目光直直落在他们身上。
两人刚走近,僧人便合十行礼,声音带着点生意人的熟稔:“两位施主请留步,观二位眉宇间似有尘缘未了,老衲愿为二位卜一卦,一百元一次,不灵不要钱。”
程意听得直皱眉,拉着周任尔就要走:“不用了大师,我们不信这个。”
周任尔也配合地转身,谁知刚迈两步,就听僧人在身后拔高了声音喊:“这位施主请留步!我观施主面堂发黑,似有魂灯将熄之兆啊!”
周任尔的脚步猛地顿住,背影瞬间僵住。
程意一脸茫然地转头:“什么魂灯将熄?你不要胡说八道好不好!我们身体好着呢!”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自己怎么也跟着往下接了?这大师怎么可能算出人的寿命?
摆明了是圈套啊!
可周任尔却当真了,竟径直转过身走回僧人面前,沉声问:“该怎么破解?”
程意在后面看得眼睛都直了,几步追上去扯他胳膊,骂他:“你傻啊?这你都信?你有这钱不如去医院做个体检,找他有什么用?”
僧人却笑眯眯看向周任尔,清俊的眉眼弯起时带点促狭:“施主要是确定算,先交钱,一百元一次。
周任尔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就要扫码,程意见状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到自己身后,抬头冲僧人笑嘻嘻道:“大师,一百块也太贵了吧?诚心算卦哪有不打折的?便宜点呗!”
僧人看看被程意护在身后的周任尔,又瞅瞅眼前这姑娘狡黠的眼神,无奈地捻了捻念珠,清俊的脸上仿佛掠过一丝被看穿的无奈:“那你说个价?”
程意见此情形,说出了自己的心理价位:“一百块两次,我俩一人一次,划算!”
僧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高挺的鼻梁下唇角微撇,咬着牙叹了口气:“行!看在施主诚心的份上,一百就一百!你先算还是他先算?”
程意回头看了一眼周任尔,刚想开口说“还是你先吧”,就听见他对着僧人平静开口:“她先算。”
12. 手串
僧人伸手接过程意递来写着生辰八字的纸条,拿着个不知道是古朴还是特意做旧的卦筒轻轻摇晃,三枚铜钱在筒内翻滚,发出细碎清脆的碰撞声。
片刻后,他将铜钱稳稳倒在掌心,指尖轻点卦象沉吟半晌,才抬眼缓缓道:“施主这卦,是‘旧债红鸾动,咫尺续前尘’。前尘有未了的亏欠,今生缘分虽近在眼前,却藏着纠缠的因果啊。”
程意听完觉得又荒谬又好笑,挑眉摆手道:“大师,我不想算姻缘,能不能转算事业?最近工作上不太顺。”
僧人捻念珠的手指猛地一顿,脸上刚摆出来的高深莫测瞬间淡了大半,语气却理直气壮得像街边讨价的小贩:“算事业也可以啊,不过……要加钱的,再加一百块。”
程意一听这话,火气“噌”地就从脚底窜上了头顶。
她从小就跟着她爸在集市摆摊卖货,什么讨价还价的场面没见过?
却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这么得寸进尺的!一加就是一百块!
刚才还那儿拍着胸脯说“不灵不要钱”,这才刚算完姻缘就开始坐地起价了。
这哪是什么大师卜卦,分明是把寺庙当集市、拿条念珠装大师的骗子套路!
说好的出家人不碰钱财呢?
亏他还穿着一身素净僧袍,顶着张清俊的脸,干的却是忽悠人骗钱的勾当!
程意双手叉腰正要开怼,余光却瞥见身侧的周任尔正低头看着她,嘴角绷得紧紧的,耳根却泛着可疑的红晕,明摆着是在憋笑!
她脸颊“腾”地一下更热了,又气又窘:合着自己在这儿一本正经地跟骗子斗智斗勇,他倒好,在旁边看起了热闹?!
程意气呼呼地转身就走,脚步带风,路过周任尔时狠狠剜了他一眼,声音里还带着些气:“我不算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回廊外走。
她走到回廊外没多久,一回头就看见周任尔还站在原地没跟过来。
那僧人不知在跟他说什么,刚才那副市侩的模样早已敛去,捻着念珠的手指停在半空,目光沉沉地盯着周任尔,声音压得极低,程意一丁点儿声音都听不见,不过……看他那副样子……倒是没了方才的熟稔,反而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凝重。
程意心里咯噔一下:这骗子肯定又在忽悠周任尔什么?他该不会真信了吧?
只见周任尔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周身的气场陡然冷了几分,连站姿都变了,脊背挺得笔直,像突然绷紧的弓弦。
周任尔抬眼看向僧人:“烦请大师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僧人看了一眼他的八字,没有多言,重新拿起卦筒。
三枚铜钱再次在筒内翻滚,这次的碰撞声却格外沉闷,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重量。
卦象落定在掌心时,僧人盯着铜钱排布的纹路,眉头缓缓蹙起,语气里带着几分叹惋:“施主的卦词是‘魂寄蜉蝣身,缘续昙花期。逆天强留客,终是局外人’。”
他指尖点过卦象,继续道:“你本不属于这个时空,如今魂魄如蜉蝣暂寄肉身,即便缘分能续,也如昙花转瞬即逝。若执意逆天强留,强求本不属于你的圆满,到头来……终究只是个看客,入不了她的局啊。”
周任尔的指尖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却依旧沉默地看着僧人,没有半分动摇。
僧人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从宽大的僧袍袖子里掏出两串手链。
那是两串108颗的沉香佛珠,珠子圆润饱满,一凑近就能闻到淡淡的木质清香,串珠的红绳色泽鲜亮,一看就是新制的。
程意远远的看着,在心里冷笑。
来了来了!下一个骗钱环节开始了!
僧人将手链递向周任尔,沉声说道:“这两串沉香佛珠,你与方才那位姑娘一人一串戴在手上。”
“此珠能安神定魂,护你们避开一些劫数,也算……为你们的缘分多续几分薄力。”
僧人的语气更加缓和了些,“带好它,或能……逢凶化吉,或能……再续前缘。”
周任尔接过手链,指尖触到微凉的珠子,郑重地对僧人颔首:“多谢大师。”
他将手链小心收好,转身就要走,刚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僧人中气十足的喊声:“哎!等一下!你还没付钱呢!”
这一声他喊的极大,大到远远看着的程意都听的清清楚楚。
她站在远处看得十分真切,周任尔回头时那无奈又没法子的表情,让她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点苗头。
这人怎么这么好骗?
几百块买两串破珠子,真是有钱烧得慌,有那闲钱还不如给她呢,她保证比那大师说的还动听!
僧人捻着念珠,理直气壮地补充:“卦金是卦金,佛珠是另外的价钱!两串沉香珠,算你成本价,两千一百六十块,你打算怎么付,扫码还是现金?”
周任尔:“……”
他看着僧人清俊的脸上那副“一分钱一分货”的认真表情,无奈地拿出手机,道:“扫码。”
程意眼睁睁看着僧人合十离去,周任尔转身朝她走来,她才慢悠悠地从回廊转角踱了回来,像只与人闹别扭后偷偷观察动静的猫。
廊下只剩他们两人,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银杏叶,筛下斑驳的光影,一阵微风拂过,沙沙声里混着远处隐约的梵音,倒真有了几分古刹的清幽。
可这份清幽被程意心里没散尽的火气搅得七零八落,她别开脸盯着远处香炉里袅袅盘旋的青烟,语气里还带着没消的刺:“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了?我跟你说,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卦词,你听听就好,千万别当真。”
说着她飞快扫了眼周任尔指间的串珠,红绳鲜亮得晃眼,沉香珠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看着就是粗制滥造的便宜货。
这种款式她爸以前在老家的集市上就卖过许多,还给它起了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转运珠”
于是她好言相劝道:“还有这这珠子,一看就是不值钱的玩意儿,你肯定花好几百买的吧!拼夕夕19.9就能买俩,你被骗惨了!”
周任尔没接她的话茬,反而定定地看着她,手指无意识地转着串珠,忽然开口:“你既然觉得都是骗人的,为什么还专程跑来?还是说……你是因为我才来的?想跟我道歉?”
程意被问得心头一跳,下意识抬头撞进他的视线里。
那双刚才还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像藏了片深不见底的湖,水面平静无波,底下却仿佛有暗流在涌动。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带着点探究,又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看得她脸颊微微发烫,刚才梗在喉咙里的火气“唰”地就散了一大半。
哪有!她在心里急吼吼地反驳。
一开始在庙门前撞见他时,她脑子里确实闪过一丝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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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把当年的误会说清楚,可话刚到嘴边,就被她强烈的好胜心给堵了回去。
凭什么她先低头?
他周任尔因为一点小误会骂她,难道就没有错吗?她才不要道歉,要道歉也是他周任尔……先……给她……道歉!
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想,也是……周任尔这样的大忙人,能抽出时间来庙里,或许是真有自己烦心事要寻求心理安慰,况且人家现在都已经是公司管理层了,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连吃顿食堂的红烧肉都要犹豫半天的贫困生了。
几百块钱对现在的他来说,大概就像几块钱,她根本犯不着在这儿替他心疼钱!
她瞥了眼他脚上的白色平底鞋,鞋型简洁利落,看着不起眼,但以他现在的消费水平,估计也不便宜不到哪儿去,毕竟人家的一双皮鞋就已经一两万了!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谁要跟你道歉,是陈千忆硬拉我过来的!”,可不知怎的,对着周任尔这双深邃的眼睛,那些话忽然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陈千忆清脆的喊声:“程意!周总!你们俩怎么躲在这儿偷懒啊!”
程意像被解了围似的猛地转头,看见陈千忆正挽着林忆辰的胳膊跑过来,手里还举着两串祈福带,笑得一脸灿烂:“我们刚去挂了姻缘牌!你俩别在这儿磨蹭了!快走,主殿的香求财最灵了!”
林忆辰也笑着附和:“是啊,我们刚才看见好多人就跑去主殿求财呢。”
程意被陈千忆半拖半拽着往主殿走,余光却忍不住总往身后瞟。周任尔跟在她侧后方两步开外的位置上,指尖把玩着那两串沉香佛珠,他走得不急不慢,目光却不住地往她这边射,过了一会……她才惊觉……这也许只是她的心理作用,因为……没过多久,周任尔就已经与旁边的林忆辰相谈甚欢了,仿佛完全忘了刚才的那档子事。
主殿里果然香火鼎盛,香炉里的青烟缭绕着往房梁上飘,乌泱泱的香客们一群一群的排着队往蒲团前挪,嘴里念念有词。
程意瞄了一眼介绍才知道,原来主殿供奉的是财神爷,跟主殿一对比,其它殿的香火倒是没那么多了,她暗自“啧”了一声,果然……去拜神的地方,唯有财神爷最红火!
陈千忆把手里的祈福带塞给她一条,红绸上绣着“事业顺遂,升职发财”八个金字,边角还坠着个小小的铃铛。
“快,拿着这个拜三拜,心诚则灵!”
陈千忆推着她往队伍里站,自己则拉着林忆辰跑到旁边的功德箱前,“忆辰你看,这个莲花灯好漂亮,我们捐一盏吧!”
程意被挤在人群里,手里捏着那条祈福带虽然轻飘飘的,却让她觉得有点烫手。她偷偷瞟了眼身边的周任尔,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祈福带上的字,神情认真得不像话。
“喂,”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你真信这个啊?刚才被那骗子坑了好几百还不够,还要来拜神?”
周任尔抬眼看她:“万一真灵了呢?”
“灵什么灵,”程意瘪嘴,“要是真灵,那骗子怎么不给自己算算,什么时候才能骗到更多的钱?”
话刚说完,就见前排有个大妈猛地回头瞪她,程意赶紧抿紧嘴低下头,心里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继续腹诽:这年头啊,搞诈骗的、装神弄鬼的、靠着贩卖焦虑和虚无希望挣钱的,倒是比踏踏实实干活的人更能把日子过的风生水起。
13. 不白来
轮到他们时,程意学着旁人的样子,捧着香跪在蒲团上,脑子里却空空的,想半天都没想好该求些什么。
求财运?可真要是有用,这世上哪还会有穷人?
她闭着眼胡乱念叨了两句吉祥话,刚要撑着膝盖起身,就听见旁边的周任尔低声许愿,声音很轻,却偏偏能钻进她耳朵里。
“愿所求皆如愿,所念皆可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尾音里还藏着一丝微不可闻的怅惘,“哪怕只有片刻。”
程意心里莫名一动,抬眼望去时,正见他俯身将香插进香炉。青烟缭绕中,他的侧脸轮廓若隐若现,方才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此刻……竟盛着她读不懂的忧伤。
她忽然想起那大师说的卦词,心头猛地一跳,那骗子的胡话,不会……真说到他心趴上了吧?
她忽然想起新闻上的一些报道,说现在的年轻人精神压力大,作息不规律,有点头疼脑热的,一不小心就……“咔吧”一下猝死了。
两人拜完香并肩往外走时,程意忍不住主动搭话:“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周任尔侧头看她:“什么?”
“有个人叫小明,他去医院看病,医生问他哪里不舒服。”
程意故意拖长语调,“小明说:‘我觉得我眼睛有问题,总是看不到我钱包里的钱。’医生说:‘这毛病我也有,治不好。’”
说完,她自己先哈哈笑起来,眼角却偷瞄着他的反应。周任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波澜不惊。
程意收了笑,悻悻地问:“不好笑吗?”
“你觉得呢?”他反问。
“不好笑就算了,但我劝你身体如果真的有什么不舒服的最好去医院看看,算命拜佛这些……根本没什么用的!”
周任尔不知道在想什么,目视前方自顾自的走着,没搭理她。
程意撇撇嘴,话锋一转又问道,“你刚才许了什么愿?跟事业有关吗?”
周任尔转头看她,嘴角终于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切,不说拉倒。”
程意别过脸,余光却瞥见他手里还攥着那两串沉香佛珠,红绳被他捏得有些皱了。她心里的火气又冒了上来,“我说你能不能把那破珠子扔了?戴着被骗的证据到处晃,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好骗啊?”
周任尔突然拿出其中一串佛珠,程意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他轻轻扣住。微凉的沉香珠子挨上脉搏的瞬间,她触电般想抽手,却被他用指腹按住腕间最柔软的那处皮肤。
“别动。”他低头系红绳时,呼吸扫过她手背,“就当是……给你的赔礼!”
远处钟声恰在此刻传来,吞没了后半句话。
程意只看见他睫毛在阳光下投出的细小阴影,和绷紧的下颌线。那串珠子突然变得滚烫,贴着脉搏一跳一跳地发烫,也不知是谁的心跳震动了红绳。
“你刚才说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睛,“我说……送你了!”
程意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那串珠子,又抬头看看他那认真的脸,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嘟囔:“那我就勉强戴着吧,不过……先说好了,我可不会给你钱,这是你硬塞给我的。”
周任尔低笑一声,“你脑子里除了钱还有什么?”
这时陈千忆突然举着两个黄色的护身符牌跑过来,看见程意手腕上的佛珠,眼睛一亮:“哇,这手串好好看!你们在哪儿买的?我也要去给忆辰求一串!”
程意刚想开口说“别去,是骗子卖的”,就被周任尔抢先一步:“在刚才的回廊那边,不过现在可能没有了!”
陈千忆顿时垮了脸,林忆辰赶紧哄她:“没事,下次我们再来,我给你买更好的。”
看着陈千忆又被哄开心的样子,程意忍不住瞪了周任尔一眼:“你还帮那骗子说话?”
周任尔却只是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程意最烦别人摸她的头,总觉得自己像只被顺毛的小狗,刚要炸毛,却听见他凑近耳边低声说:“有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风吹过庭院,也吹动了程意手腕上的红绳。
她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那串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的沉香佛珠,忽然觉得,或许这趟被陈千忆硬拉来的寺庙之行,也不算白来。
至少……她在这里……又遇见了周任尔。
回家后,程意拉开抽屉,将那串佛珠收进首饰盒。可脑海里却反复盘旋着一个问题:周任尔到底为什么会来云州?
算算时间,他应该是去年才在北辰市的A大读完博士吧!
他的家人全都在北辰,而且他妈妈的身体还不怎么好,他怎么会舍近求远,跑到距离北辰千里之外的云州来扎根?
谢知宴也时常琢磨这事。
他和周任尔是A大校友,当年就看着周任尔跟着学校里的教授做项目,他也很清楚北辰的资源到底有多丰厚,高校密集、科研院所扎堆,光是A大校友圈的人脉就能省去不少功夫。
可周任尔偏不!
他博士还没毕业,就急着把手里几项关于光刻机,航空航天领域的专利卖了,拿着钱一头扎进了云州。
他们的公司叫“启元智能”,有三位董事。
周任尔主抓技术,他那双摆弄机械臂比常人玩手机还要灵活的手,总能在实验室里捣鼓出令人惊叹的成果。
从模仿鸟类扑翼的轻型飞行器,到能精准复刻人类手指动作的仿生手。
谢知宴不止一次感叹,周任尔身上仿佛藏着一种魔法,而这种魔法能让冰冷的机器生出呼吸般的生命感。
谢知宴学商科出身,管着公司运营,每天对着财务报表和合作合同,把周任尔“不管钱”的技术理想稳稳托住。
郑淮与则是云州本地人,既是个富二代,也是个天生的“吆喝者”。
学新闻的他最懂怎么让冰冷的机器走进大众视野,去年公司推出的一款陪伴型仿生机器人,就是被他带着团队跑遍科技展会、拍了无数条“机器人帮老人浇花”“陪孩子读绘本”的短视频,硬生生捧成了小范围的网红产品。
事实证明,周任尔的眼光真够毒的!
云州的科技产业园就像块吸铁石,聚集了上百家上下游企业,做精密传感器的就在隔壁楼,开模具厂的车程不超过半小时,甚至连给机器人做“皮肤”的硅胶材料商,都能在园区年会上聊成合作伙伴。
这种产业链的密集度,是北辰的传统工科环境很难比拟的。
就像他们之前攻关的“四足仿生机器人”,光是调试步态算法时需要的场地数据,就是靠云州本地一家做无人机测绘的公司,三天内就跑完了二十个不同地形的测试点,换成在北辰,至少得等上半个月。
晚上九点,启元智能的办公楼还亮着不少灯,周任尔的办公室更是灯火通明。
谢知宴端着杯咖啡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趴在绘图板前的周任尔直摇头:“我说周博士,白天刚去寺庙给财神爷磕了头,晚上就往死里卷?”
“今天可是周末,咱们公司又不是没别的员工了,犯不着老板亲自在这儿熬夜吧?”
周任尔头也没抬,手里的马克笔在图纸上勾勒着仿生关节的结构,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你先回吧,这版四足机器人的腿部减震结构有点问题,我再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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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图板上摊着的图纸,画的是一只机器犬的侧视图,关节处标满了密密麻麻的参数,旁边还贴着张打印出来的狼狗奔跑的照片。
周任尔总说,“机器要学动物,但不能只学样子,得学它们在自然里进化出的属于自己的智慧”。
谢知宴凑过去瞥了眼:“还在跟那几根弹簧较劲?下午测试时不是已经能跑过碎石路了吗?”
“我看了视频,还不够稳。”周任尔指尖点在图纸上的关节处,“你看,狼在快跑时脚踝会有个微小的内扣动作,能卸去三成冲击力,现在的机械结构只能做到一半。”
他忽然抬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我今天在寺庙的时候看见只猫跳墙,落地时后爪的缓冲角度特别妙,回去就翻了动物行为学的论文,说不定能借鉴到机器人的腿部设计里。”
谢知宴被他这股“看只猫都能悟透技术”的劲头给逗笑了:“行,你慢慢跟猫学。
“不过说真的,你都奔三的人了,该从实验室里挪挪窝了。谈恋爱又不是搞研发,用得着这么谨慎?这么踌躇不决吗?”
他往周任尔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你那白月光不就在云州吗?当年隔着千里都挡不住你偷偷跑来看她,现在人就在跟前,你博士也毕业了,连异地这个坎都没了,还不赶快抓紧?要是再过两年,说不定人家连孩子都有了。”
周任尔把桌上的图纸往旁边推了推,点开电脑里的3D建模软件。屏幕上,银色的机器犬正在虚拟场地上奔跑,每一步落地都带着细微的颠簸。
他一言不发,只专注地拖动鼠标调整参数。
谢知宴被他这副“用工作屏蔽一切”的样子给气笑了,伸手挡住屏幕:“我跟你说话呢?耳朵装了隔音棉?”
周任尔的手指骤然悬在键盘上方。头顶的顶灯倾泻而下,在他睫毛下投出片浓影,恰好藏住骤然收缩的瞳孔。
“阻尼系数错了。”
他突然敲下一串数字,屏幕上机器犬的奔跑轨迹立刻变得平稳,“感情就像这个关节,过度调节反而会失去自然动态。”
谢知宴怔了怔,随即拍着桌子大笑:“周任尔!你他妈拿机器犬的关节比喻暗恋?!”
笑声在办公室里炸开,然后又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周任尔的眼框突然红了。
这是谢知宴头一回看到这样的周任尔,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月的周任尔与以前的他很不一样。
现在的周任尔更沉郁,更悲伤,难不成真让他说中了,他的白月光快要嫁人了?
说起来,谢知宴知道这桩事,还是拜周任尔大一那年的醉酒所赐。
元旦刚过,谢知宴从家里返校,一推开宿舍门就被酒气呛得皱眉。
再定睛一瞧,平时连啤酒都不碰的周任尔,居然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脸颊通红,喷出的呼吸里全是白酒的烈味。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拖到床上,收拾残局时,在桌子底扫出了一张已被揉皱的火车票,从北辰到云州,发车时间就在前两天。再看周任尔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谢知宴瞬间明白了:这是为情所困啊。
后来他试着给周任尔介绍过几个女孩,都被婉拒了。
有次他实在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
周任尔当时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闻言茫然地抬起头,眼神空落落的,半晌才低声说:“要……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梨涡的。”
那一刻谢知宴彻底懂了,合着这家伙心里住了位“钉子户”!
久而久之,他也懒得再操心。
反正周任尔这性子,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与其催他,还不如等他哪天自己想通。
14. 后门
他收了收惊讶的神色,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端起咖啡杯站起身:“行,我不打扰你了。对了,下周云州机器人展的展位敲定了,郑淮与说想让新款仿生手现场演示拧瓶盖、叠纸杯,你那边调试得过来吗?”
周任尔早就把头低了下去,“没问题,明天让实验室把样机送过来,我亲自盯着校准。”
谢知宴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
周任尔仿佛已经收拾好心情,完全沉浸在屏幕里,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格外专注,手指在键盘上不停的敲击着。
他忽然觉得,周任尔跑到云州来,或许不只是为了产业链和资源,或许这座城市的鲜活与多元,那些在街头巷尾随时能撞见的灵感,比如寺庙里那只跳墙的猫,才是吸引他的真正原因。
而他的白月光,大概就是这份吸引力里,最特别的意外。
谢知宴相信这世上会有像周任尔这样长情的男人,却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一直围着爱情转的男人,也许……他所认为的爱情,只是他的执念而已,要想打破这份执念,只有得那个“白月光”,“祛魅”之后,或许……周任尔才能完全走出来。
可是如果那个“白月光”是真的结婚了呢?他总不能鼓励周任尔去当小三吧?
最终,谢知宴一脸忧愁的走出了周任尔的办公室。
谢知宴走后,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机器犬虚拟奔跑的音效。
周任尔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脑子转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索性往后一仰,转椅带着轻微的惯性晃了半圈,最终停在原地。整个人彻底陷进椅面里,肩膀垮下来,手臂无力地搭在扶手上,指尖垂着,没再动过。
过了一会儿,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力道很轻,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摩挲。随后手就那么放了下来,搭在肚子上,掌心朝下,指尖偶尔会极轻地蜷一下,又松开。
他的视线慢慢往上移,越过屏幕边缘,落在头顶的天花板上。
吊灯的影子在白墙上投下淡淡的光晕,他就那么望着,眼皮半耷着,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转椅又随着呼吸的起伏轻轻晃了晃,像一片没找到方向的叶子,晃得极慢,极轻,连带着他搭在扶手上的手腕,也跟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悠着。
天花板的纹路在视线里渐渐模糊,恍惚间竟与另一片记忆中的天花板重叠。
那是中式天井的穹顶,雕花木梁在灯光下泛着暗沉的光,空气里飘着饭菜香与酒气混合的温热气息。
陆沉屿喝得脸颊通红,正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出神,忽然一只酒杯递到他眼前。
包厢里的空调温度调得有些高,让人感觉有点热,陆沉屿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一点清晰的锁骨线条。
对面的吴丽梅端着酒杯,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里,指尖在杯沿上轻轻划了一圈,杯里的酒液晃出细碎的涟漪。
接着,她便细细地打量着他,他的短发打理得利落有型,发丝服帖地梳向两侧,露出饱满的额头,透着几分沉稳的成熟感又有几分随性的少年气。
鼻梁挺直却不尖锐,鼻尖微微圆润,唇色是自然的淡粉,嘴角天生带着点上扬的弧度,哪怕没笑也像含着三分暖意。
她其实早就注意到陆沉屿了,第一次在学校里见到他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人特别熟悉,像是认识了很久似的,再后来,陆沉屿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也像被刻意涂黑似的,穿的衣服更是没法说,像是四五十岁中年男人穿的款式。
不过也可以理解,懂分寸些总没错的,在学校里的女学生面前,确实不能这么惹眼。
这么一想,吴丽梅心里对他的好感度又多了几分。
“小陆啊,你这模样,要是搁我们年轻那会儿,怕是比我们学校的校草还惹眼。”
吴丽梅笑起来眼角有淡淡的细纹,说话时尾音拖得有点长,带着点酒意的黏糊。
陆沉屿不知道该怎么回,只是客气的笑了笑。
吴丽梅顿了顿又说:“年轻就是好啊,头脑清楚,课讲得也好,咱们学校物理组有你这号人物,学生们听课都得专心几分。”
陆沉屿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脸上还维持着客气的笑:“吴校长您过奖了,都是组里前辈带得好。您在教学管理上的经验,才是我们这些年轻老师该好好学的。”
他顺势举杯,“我再敬您一杯,谢谢您肯给我这个面子,请您吃饭!”
酒杯碰在一起发出轻脆的声响,吴丽梅仰头喝酒时,视线几乎是贴着陆沉屿的脸滑过去的。
她放下杯子,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忽然倾过身,桌上的骨碟被她的动作带得轻轻一响:“你刚才说,你女朋友是教培行业的?”
“嗯,之前在一家挺大的教培公司做人事,两个月前行业变动,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陆沉屿尽量让语气显得恳切些。
“她做事挺细心的,本科学的也是人力资源管理,跟咱们学校行政岗确实对口。您也知道,我在学校任教,她要是能过来,我们俩人也能互相多照应些。”
“人力资源管理啊……”
吴丽梅拖长了调子,指尖忽然在桌面上敲了敲,“说起来,我们行政岗虽然是编外,但天天跟老师们打交道,形象气质也得过得去。你女朋友……照片有吗?”
陆沉屿心里咯噔一下,还是从手机里翻出程意的照片递过去。
吴丽梅没仔细看,只扫了一眼就还给他,嘴角勾着笑:“看着是挺文静的。不过小陆,你也知道,咱们学校门槛在这儿,就算是编外,走流程也得合规。”
她顿了顿,忽然伸手,看似随意地拍了拍陆沉屿的手背。
“不过你都开口了,我总不能不给这个面子。毕竟你是咱们学校的台柱子,这两年带的毕业班物理成绩,哪次不是全市拔尖?这样吧,我回去再琢磨琢磨,你也清楚,盯着这个岗位的人可不少!”
吴丽梅的指尖有点发烫,陆沉屿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手,借着倒酒掩饰过去:“那太谢谢您了,吴校长。”
“谢什么。”
吴丽梅端起酒杯,眼神骤然亮了起来,“其实我挺欣赏你的,年纪轻轻这么有担当,业务能力又强,现在像你这样的小伙子可不多了。对了,你下学期开学的那节公开课准备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找几个资深教师给你把把关?”
话题渐渐跑偏,陆沉屿耐着性子应付着,杯里的白酒一杯接一杯地空下去。
吴丽梅喝得兴起,说起自己离异后的生活,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眼神却总往他身上黏:“你说我这年纪,想找个合心意的人多不容易。不像你们,年轻,有资本挑。”
陆沉屿握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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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的指节泛白,只能笑着打哈哈:“您条件这么好,肯定不难找的。”
“难不难的,得看缘分。”
吴丽梅忽然凑近,吐气带着酒气拂过他的耳边,“比如……我今天在儿遇见你,就觉得挺有缘分的。小陆,待会儿喝完酒,我知道有家清吧氛围不错,正好聊聊你公开课的设计思路,要不要陪我去坐坐?”
窗外的霓虹透过包厢的纱帘渗进来,在吴校长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
陆沉屿终于确定,她那点心思根本不是针对工作,而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喉结滚了滚,压下心头的不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烧得喉咙发疼:“实在不好意思吴校长,我女朋友还等着我回去呢,她胆子小,一个人在家害怕!”
吴丽梅脸上的笑淡了点,却没再坚持,只是慢悠悠地说:“也是,女朋友最重要,你女朋友的事,我记下了。”
她拿起公筷,夹了块排骨放进陆沉屿碗里,眼神在他脸上缠了一圈:“来!多吃点菜别光喝酒,你看你这脸都喝红了。年轻人,别总想着硬撑,以后在学校有什么难处,直接来找我,不用这么客气。”
陆沉屿低头扒着饭,只觉得那排骨在嘴里嚼着,一点味都没有。
这一刻,他突然好想程意,自从上次他跟程意讲了他爸妈的事之后,他就一直提心吊胆的。
他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要说那么多,他应该先替她解决工作这件事,而不是指责她对工作挑三拣四,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的嘴倒是比脑子快了一步。
酒局散场后,陆沉屿被吴校长的司机扶着送到门口,晚风灌进领口,他打了个寒颤,才勉强站稳。
吴校长站在车门边,借着路灯看他,眼神里那点若有似无的打量像根细针,扎得他浑身不自在。
“小陆,早点回去休息吧,面试的事我记着呢。”
她抬手想拍他的肩膀,陆沉屿偏身躲开,顺势弯了弯腰:“麻烦您了吴校长,路上小心。”
车尾灯消失在路口时,他才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
胃里的酒液在翻涌,脑子里却异常清醒,刚吴校长的话,分明有另一种暗示。
这样想着,他胃里犯起了恶心,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了,于是又转身冲进了洗手间。
吐干净之后,他站在洗手台前,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洗着自己的手,直到双手都被水泡浮肿了才罢休。
从洗手间出来,他掏出手机叫车,屏幕的光刺得眼睛发疼,通讯录里程意的名字就在最上面,手指悬了半天,终究没敢按下去。
出租车在凌晨空旷的街道上飞驰,窗外的霓虹像融化的糖浆,糊成一片模糊的暖黄。
陆沉屿靠着车窗,因为吐了太多,胃里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他忽然想起下午出门前特意熨烫的衬衫,想起柜子里程意去年给他买的那条领带,还想起刚才酒桌上吴校长夹给他的那块排骨,原来……人在不舒服的时候,脑子会像漏风的筛子,净捡些无关紧要的碎片在眼前晃。
车停在程意家楼下时,计价器跳成了红色的数字。
陆沉屿付了钱,脚刚沾地就踉跄了一下,晚风卷着香樟树的香气打在脸上,带着点潮湿的凉意。
他抬头望了望那栋亮着零星灯火的居民楼,程意家的窗户黑着,像只沉默的眼睛。
15. 倔强
那一天,陆沉屿在程意家楼下站了很久,手机在手里亮了又灭,灭了又亮,终究还是没按下通话键。
他望着六楼那扇暗着的窗,心里盘算着,等吴校长把岗位的事彻底敲定后,再站到她面前,然后解释这阵子的沉默,她或许就能消气了。
他向来不喜欢把没谱的事,早早摆到台面。
日子一天天滑过,程意投出去的简历大多石沉大海,偶尔接到面试电话,要么是薪资低得离谱,要么是岗位与专业八竿子打不着。
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盯着天花板上的星空灯发呆,心里像压着块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闷的。
这天晚上,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大姐的视频通话请求跳了出来。
程意慌忙从床上弹起来,脱掉身上的卡通睡衣,从柜子里抓过一件黑色碎花连衣裙往身上套,又抹了点口红在嘴唇上,她对着屏幕扯出个笑,却在按下接听键的瞬间,觉得自己这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索性又把笑容收了回去。
屏幕里立刻跳出大姐的脸。
一样的大眼睛,一样的长脸尖下巴,只是大姐的肤色深得多,许是常年在地里劳作晒的,颧骨上晒出的一块块淡褐色斑块像落在洁白宣纸上的墨点。
程意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下,涩涩的。
大姐高中毕业后打了几年工,后来经人介绍嫁给了姐夫。姐夫是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带点憨气。每年过年去大姐家,姐夫总局促地搓着手问:“喝水不?吃草莓不?我去地里摘。”说着就领上小外甥往棚里钻。
他们在县城有房子,但大多数时候都住在老家,因为他们在老家种着好几个大棚,蔬菜瓜果轮着种,忙不过来就请人搭把手。日子虽累,倒也算安稳。
“大姐,你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地里不忙了?”程意强压下心头的涩意,先开了口。
夏天大概是一年中,地里最忙的时节,播种、除虫、浇水、收获,哪样都得盯着。
所以每年夏天,大姐都忙得不可开交,夏天的大棚像个蒸笼,大姐每天天不亮就钻进去摘黄瓜,等再从棚里钻出来的时,后背的衣服能拧出水来了。
大姐隔着屏幕笑了,眼角的细纹挤成几道弯:“不忙啦,瓜都卖完了,能歇阵子。不过也歇不了多久,该种辣椒苗了。”
“那小乐呢?啥时候开学?”程意问。
小乐是大姐的儿子王其乐,今年七岁了,自乐自乐,取自成语“自得其乐”,希望他能够从自身生活中获得乐趣、不依赖外界的认同,做一个关注自己内心的人。
“九月二号呢,还有将近一个月。”
大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这是刚下班?穿得这么好看?”
“嗯,今天下班晚。”
“我看你朋友圈最近啥也没发,是不是把我屏蔽了?”大姐突然发问,语气里带着点玩笑的试探。
“哪能啊,”程意赶紧摆手,“最近太忙,没心思发。”
“那你和沉屿的婚礼呢?都准备好了吗?之前你还说婚纱照做好了拍给我看,也没动静。”
程意的眼眶倏地就热了,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尽量平稳:“差不多了,婚纱照放新房呢,下次去了拍给你。最近太忙,就给忘了。”
大姐的表情却忽然凝住了,眉头微微蹙起:“小意,你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啊,能有啥事儿。”程意别开脸,假装看旁边,“爸妈呢?最近身体咋样?”
“好着呢,天天给我打电话,吐槽咱弟。”
“吐槽他啥?”
“吐槽他在外头上班,十天半月不往家打电话呗。”
程意撇撇嘴:“正常。”
他们家四个孩子,弟弟是老小,她是老三,除了大姐守在老家,剩下三个……全都跑外地上班去了。
大姐叹了口气道:“你没事也多给他们打打电话,人老了,就盼着孩子在身边说说话。”
“我……我不知道说啥。”
程意的声音低了下去,忽然侧头对着空气“唉”了一声,转头对大姐说,“姐,不聊了,我朋友喊我呢,可能有急事。你早点休息吧。”
“好,那拜拜。”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程意眼眶里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领口的布料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电话刚挂断没多久,屋里的灯突然“啪”地一下灭了。
空调停止运行的嗡鸣声还没散尽,黑暗就已经像潮水般翻涌而来,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
程意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按了按灯开关,毫无反应,应该是停电了。
她转身坐回床上,退出与大姐的聊天对话框,想在物业群里搜搜是不是有停电通知,可手指划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根本没加房东微信,也不在物业群中。
毕业后,她们换过好几套房子,每次换房都是陈千忆负责找房子,程意负责打扫新房的卫生,所以这么久以来,水电煤缴费、家电报修全是陈千忆在对接,她连房东姓什么都没记清。
而陈千忆此时此刻正在林忆辰家。
陈千忆找男朋友有一个硬性条件,必须是本地人,林忆辰虽然不是本地人,但他一上大学,他父母就在云州给他买了套房子,也算是半个本地人了,至于为什么是半个……因为……他的户口还没有迁过来。
就在这时,“砰砰砰——”地拍门声突兀地响起,力道又重又急,像有人用手掌重重砸在门板上。
程意心脏猛地一缩,攥着手机走到卧室门口,又仔细听了听,确实是拍门声,可她明明反锁了入户门,这拍门声听起来有点太近了,近得像是就在卧室门外。
黑暗放大了她内心所有的恐惧,她仿佛能听见门外那个人的……带着恶意的、黏腻的呼吸声。
她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撞得胸腔发疼,混着那持续不断的“砰砰”声,在寂静的黑暗里格外刺耳。
怎么办?要不要报警?可万一警察觉得这就是件小事,不愿意来呢?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像塞进了一团毛线。
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陆沉屿的对话框,通话界面弹出的瞬间,她甚至在想他可能并不会接,可此刻……除了他,她甚至想不起第二个能指望的人。
他是她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牵过手、谈过未来的人。
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或者说……是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她这样想着!
“嘟嘟”声在耳边响着,一声,两声,像敲在神经上的鼓点。
没有人接,直到电话自动挂断,听筒里只剩下空茫的寂静。她不死心,再次拨了过去,这次……听筒里只剩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程意盯着屏幕上鲜红的“陆沉屿”三个字,突然觉得有点可笑,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期待他像偶像剧男主一样,穿越黑暗来救她?
别做梦了!!她又不是偶像剧女主,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NPC罢了!
而此刻的餐厅包厢里,陆沉屿的手机正趴在餐桌桌角。屏幕暗了又亮的瞬间,吴丽梅眼疾手快地按灭了它,随手往桌上一扣。
陆沉屿刚从洗手间回来,手上还带着水渍。他坐下后,刚想伸手去拿手机,却被吴丽梅递来的纸巾打断:“来,擦擦手吧!先吃饭吧,别总玩手机。”
他指尖顿了顿,终究还是收回了手,心里却莫名有点烦躁,总觉得……似乎错过了什么。
“砰砰砰——”
拍门声还在继续,这次的节奏变了,像是有人用指甲盖刮着门板,“沙沙”的声响混着撞击声,听得程意头皮发麻。
她猛地想起上周楼下张阿姨说的,小区里最近总有人半夜敲门试探,应该是踩点的小偷。
程意一边害怕,一边蹲在卧室门口背靠着门板给程意打电话,问她小区保安的电话是多少,门外面好像有小偷在撬锁。
陈千忆的电话几乎是立刻打过来的,背景里隐约能听见穿衣服的窸窣声:“你千万别开门!我现在让忆辰送我回去,最多三十分钟!”
她宽慰道:“你别自己吓自己,是不是小偷还不一定呢!”
“可是……”程意的声音发颤,“他这敲门声听起来不对劲,一直敲,不带停的,像是知道我一个人在家似的……”
“别说话!假装没人在家!”陈千忆突然拔高音量,“把手机音量调小,躲进衣柜里!我现在就给物业打电话,让保安去看看!”
程意慌忙站起来,摸索着拉开床边的衣柜门,把挂着的衣服全部拨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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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钻了进去。厚重的布料裹住她,带着洗衣液的清香,可即便躲进衣柜里,她还是能清晰地听见门外的动静。
那敲门声似乎停了,但没多久,又变成“咔哒、咔哒”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钥匙在试锁孔。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把她放在油锅里煎。
程意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发出任何声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爸妈,想起大姐,二姐。
甚至……想起陆沉屿,如果她今天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会不会后悔?后悔没接她的这通电话?
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着,陈千忆的消息一条接一条跳出来:“保安说已经进电梯了,你别害怕!”
大概过了十分钟,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被推倒了。
紧接着是保安的呵斥声,还有个含混不清的骂骂咧咧的声音,原来是个醉汉走错了楼层,把601当成了自己家,揣着串钥匙瞎捅了半天。
知道是虚惊一场后,程意瘫在床上,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
她连忙给陈千忆发消息,让她不用来了,已经解决了,保安也已经把那个醉汉给轰走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陈千忆还是来了。
等陈千忆拧开卧室门,举着手机闪光灯照到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她时,突然红了眼眶:“程意,你没事吧……”
程意扑过去抱住她,后背还在冒冷,汗。
客厅的灯在这时突然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漫进来,落在程意汗湿的后背上,却像一层薄冰,冻得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没事了,没事了。”陈千忆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我今天不走了,在这儿陪你。”
程意点点头,想挤出一个笑容,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她不是被吓的,而是突然觉得很累。
那一天,她抱着陈千忆嚎啕大哭,她告诉陈千忆,她下定决心了,她要退婚!
虽然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三天不联系就已经可以当做分手来处理了,但程意还是想当面跟陆沉屿说清楚。
她是一个很难对任何关系说再见的人,总喜欢一拖再拖,拖到截止日期才开始付出行动。
就像十岁那年,她最要好的小伙伴朵朵突然说她要搬家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朵朵比她大两岁,那段时间,她每天都会蹦蹦跳跳地跑来跟她描述她新家的模样:“我爸爸说新家的阳台可以看到摩天轮哦!我爸爸还说……下周就要搬家了……”
程意却假装没听见,依旧每天拉着朵朵一起看动画片,跳房子、捡花瓣、在大街上追着跑。
她偷偷给朵朵画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永远的好朋友”,却一直藏在房间的铁盒子里没拿出来。
朵朵则把自己最宝贝的五彩斑斓地玻璃弹珠都塞进程意手心:“这些给你!以后你看到它们就要想起我呀!”
搬家那天,朵朵穿着漂亮的向日葵裙子,头发上别着亮晶晶的发卡。
程意远远站在梧桐树下,小手攥着那张有点皱的卡片,看着朵朵一家把行李搬上车。
朵朵突然回头大声喊:“意意!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的!”
程意张了张嘴,却只憋出一个小小的笑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对于分别这件事,即使在心里预告了很多次,但真正来临的时候……她还是没法接受。
就像此刻……望着陆沉屿的脸,那些排练好的话全堵在喉咙里。
有个卖气球的小贩经过,气球线断了,粉色气球飘向天空,程意盯着它变小,直至完全消失。
长久的沉默后,倒是陆沉屿先开了口,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关切道:“最近没睡好?黑眼圈这么重。”
程意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我给你发过那么多消息,你为什么不回?”
在来之前她就已经在心里做好了预设。
她要大大方方地告诉陆沉屿,我们退婚吧!你不用再这么权衡利弊了,反正你们学校单身的女同事那么多,你随便找一个恐怕都比我强,两个人都是老师,又稳定又有共同话题!
比跟我结婚强多了!
可真的见到了他,她还是要想一个理由,一个……让她彻底死心的理由。
16. 分手
陆沉屿面露难色……
昨天回家后他其实就看到了程意的未接来电,只是当时太晚了,他想等今早再联系她。
谁知一大早,吴校长就打电话约他去打网球,还说工作的事她帮忙给解决了,直到临近中午再次接到程意的电话,他才终于腾出时间来解决这件事。
至于那些消息……他不知道怎么回,他很迷茫也很难受,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一边舍不得放弃这段感情,一边在心里权衡利弊,最终决定给她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毕竟……
他可能再也遇不到像程意这样适合结婚的人了!
她虽然花钱大手大脚了一点,但人长得漂亮,很勤快,会做饭,也很会照顾人,时不时会去他那里帮他打扫一下卫生,收拾一下衣物,的确是他心目中完美妻子形象。
若不是那日在餐厅,邻座那个陌生男人喋喋不休抱怨自己女友失业后如何颓费肥胖、如何终日躺卧玩手机、如何听不得半句劝诫……他也不会突然对程意的失业产生如此强烈的焦虑。
更何况……她还不愿降低求职标准。
他没有回答程意之前的问话,自顾自从包里掏出文件递过去:“工作的事我帮你解决了,我们学校的行政岗,虽然是编外但福利还不错,都打点好了,下周三去面试走个过场就行,这是可能会问的问题。”
程意下意识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触碰他的指腹,却像触到冰似的迅速缩回,手悬在半空中,下巴微微扬起,抬眼看他,一字一顿道:“陆沉屿,我们分手吧。
陆沉屿手里的文件“啪”地落在地上,眼里闪过错愕,身体下意识往前倾了倾。
“为什么?”
为什么?程意觉得十分好笑,他竟然还好意思问为什么?
“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她扯了扯嘴角想笑,那笑意像一张单薄的纸片勉强贴在脸上,皮是笑了,可肉没笑,最终只化作一片虚浮的影,落进陆沉屿眼里,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心头猛地一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扎过,陆沉屿,你真是个混蛋!竟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顿时如潮水般翻涌而来……每一个沉默的片刻、每一次欲言又止的停顿,都在这一刻汇聚成一句话:你辜负了她,糟蹋了她这么多年的喜欢!
再开口,陆沉屿的语气软和了些,声音里带着几乎难以察觉的涩意:“是因为我最近没联系你吗?……我最近实在太忙了,从明天开始,我就有时间陪你了!”
“不用了……”程意声音发紧。
“其实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这么久以来,都是我在无条件的喜欢你,包容你、一次次妥协,因为我觉得那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可是现在……”
“现在?不喜欢了?”陆沉屿默默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程意深吸口气,双手往身后背了背,像是在用力稳住自己:“不是不喜欢了,是太累了。”
“其实仔细想一想,我们各方面都挺不合适的,其实你也并没有多爱我,只是想个人谈恋爱罢了,而刚好……当时喜欢你的人……是我!”
陆沉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从长椅上弹起来,又在原地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我不爱你?”
“我不爱你会为了给你找工作,跟吴校长那个老女人一次又一次的喝酒?”
“我不爱你,会放弃老家的工作机会留在云州?
“程意,你现在才跟我说这些,有没有心啊?”
程意的眼眶突然泛起凉意,手指猛地捂住脸,又像是嫌多余似的甩开,连声音都跟着发颤:“我没有心?”
“陆沉屿,你能不能别这么自私,嫌弃我工作不稳定的人是你……”
“我发那么多消息不回的人是你,不跟我商量就给我找工作的人也是你!”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一块想扔就扔、想捡就捡的破抹布吗?”
她越说越激动,双手在空中挥了挥,“我一直追求赚钱的能力,希望能和你势均力敌,但我失业本来就已经很焦虑了,你还给我讲那些有的没的,你这样的爱太功利,太匮乏了,我承受不起!”
当她喊出“我承受不起”后,突然卡壳,喉咙发紧到发不出声音,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抖。
陆沉屿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维持着想要去拉她的弧度,却像被无形的屏障挡住,迟迟落不下去。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反驳,每句话都条理清晰地戳破他的辩解,让他连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喉结在脖颈间重重滚了一圈,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慌乱的辩解:“我不是……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顿了顿,他又放软了声调,试图解释,“我劝你把要求放低些,还帮你找工作,只是……只是想让你能好过一点!”
“好过?怎么好过?”程意笑了一声,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泪。
“用你施舍的工作吗?”
“陆沉屿,我告诉你,就算我的工作不稳定,那也是我自己拼出来的,不是谁赏的,没有人可以对我指指点点,我爸妈不行,你也不行!”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又像是在宣泄积压了两个多月的委屈:“你以为我毕业时不想考公考编考研吗?但那得需要钱啊!报班、买资料,哪一样不需要钱?
“谁给我?你给我吗?”
“因为我执意要来南方上大学,所以我爸扬言不会给我一分钱学费……”
“他也真的做到了,前两年他真的一分钱没给过我,那两年我全靠做兼职,实在没钱了就跟朋友借,跟室友借,但我从来没跟你开过口,因为……我不想……”
她猛地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泪,“因为……我不想让你陆沉屿……看不起我。”
陆沉屿站起身往前凑了半步,伸出的手在半空犹豫了片刻,轻轻想去碰她的肩膀,却被她猛地偏头躲开,发梢扫过他的指尖:“那你怎么不跟我说,你一句话不说,我怎么知道?”
程意望着他通红的眼睛,突然觉得很累,肩膀垮了下来,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她垂下眼帘:“说了又能怎么样?就算说了,你也帮不了我……”
风吹得她头发乱飘,她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声音轻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反正这份工作……我是不会要的。你的好意,我受不起!”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手腕却被他死死攥住。
这次他没用力,只是虚虚地圈着,像怕碰碎什么似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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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意看着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脏像被针扎了下,疼得她喘不过气,可她还是用力一挣,手腕便从他掌心滑出:“太晚了,陆沉屿。”
她转身走了,脚步虽慢,但有些踉跄,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回头,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心软,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砸了下来。
一滴,两滴,滴滴都像泣着血一样。
终于结束了!
为庆祝程意成功退婚,陈千忆拉着她直奔上次去过的那家KTV,打算通宵狂欢。
两人刚到门口,就撞见了谭黎黎。
八月底的风还透着些燥热,谭黎黎却已经裹上了长袖长裤,之前微微隆起的小肚子也平了下去,整个人似乎比之前清瘦了不少。
三人索性又凑了个包间。
一听程意今天退了婚,作为三个人里面唯一已婚已育的谭黎黎当即打开了话匣子,把她多年的婚姻经验打包奉上。
“听我的,千万别结婚!就谈恋爱,谈到地老天荒,谈到死!”
程意趁机跟她解释了上次的“癌症乌龙”。
谭黎黎却笑着说她早就知道了,没有哪个癌症病人会像她这样红光满面……
程意盯着她平坦的小腹,忍不住问道:“谭姐,你最近是不是减肥了?瘦了好多啊!怎么减的?”
谭黎黎呷了口果汁,语气平淡地回道:“不是减肥,是做了次人流,因为这事……我爱人还跟我发了很大的火,我们还打了一架。”
程意手里的话筒滑下去,没捡。
陈千忆的果汁洒在裙子上,没擦。
两人沉默地盯着谭黎黎的袖口,所以长袖遮着是什么?会是淤青吗?
包间大屏幕上,甜腻的情歌歌词正一行行往上飘,像熬糊了的糖色,结成块粘在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只剩一股焦苦的涩味。
谭黎黎端着果汁杯,指尖在杯壁凝出的水珠上划着圈,慢慢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她和她丈夫是大学时的恋人,对方是高她两届的师哥。后来师哥开了家公司,正是程意之前工作的的那家培教机构。
程意这才后知后觉:原来谭黎黎和钱总竟是夫妻!
在公司时俩人碰面都客客气气的,谁能想到会是夫妻关系,藏得也太严实了吧!
“我们谈了好几年才结的婚,婚后没多久就怀了我女儿,头一回怀孕,觉得是天大的缘分,就生了。小朋友是挺可爱的,可结婚后的日子,就只剩下柴米油盐了。”
她顿了顿,伸着手指像是在数算什么:“孩子可爱,老公事业有成,钱给得也大方,婆婆帮着带娃,我的工资自己花……在旁人看来,这日子简直是神仙日子!”
下一秒,她忽然提高了声音:“但我告诉你们,如果能重来一次,我死都不会结婚!我有钱有工作,家里条件也不差,犯得着跳婚姻这火坑吗?”
“前阵子我意外怀了二胎,全家都劝我生,我偏不,连我妈都在劝我,说再生一个给我女儿做个伴!”
她抬眼看向程意,眼底泛着点红,“但我就是不想再受一次生育的罪了,那种身体被撕开的痛,一次就够了。”
包间里的情歌还在循环,却没有人再拿起话筒。
那句“一次就够了”在包间情歌的旋律中格外清晰!
17. 觉醒
“我年纪轻的时候其实很喜欢孩子的,觉得孩子很可爱、很好玩,软软糯糯的,可没有人告诉我……nobody,就连我的妈妈……都没有告诉过我,生孩子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后遗症!”
“妊娠高血压,妊娠糖尿病,大出血,产后腰肌劳损,腹肌撕裂,产后脱发,yd膨出,妊娠纹等等,等等……特别是yd膨出,和妊娠纹,基本上每个人都会有……”
“有一段时间我特别焦虑,觉得我整个身体都烂掉了,可这些……我妈都觉得是特别正常的一件小事,她觉得生孩子总会留下点小毛病的,养养就好了!”
“可笑,养养就好了?”
“你纵观自然界,可曾见过哪株果树在硕果累累时,还能留得住满树繁花?”
陈千忆跟着点头,手重重拍在沙发扶手上:“对!我们小时候都是被那些脑残小说电视剧骗了!里面的女人生完孩子永远笑容满面,谁会告诉你漏尿、痔疮这些糟心事?”
她侧过身,掌心按在程意的肩膀上,“我跟你说,你这婚退得太对了,为那种在风雨飘摇时先跑的男人生孩子,简直是在拿命喂狗!而且……还是条只会玩消失的狗!”
程意忽然想起,前阵子在网上看到的一个视频,是一个医生发的帮别人做人流手术视频。
视频里,那医生用一根超长的钳子慢慢伸进去,又用一个钳子把宫颈口打开,再用那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钳子把里面的妊娠产物捣碎再用吸管吸出来,吸管里吸出来的东西全是血和胚胎,上面还有绒毛,看着就特别可怕!
她不敢想象,一个人躺在冰冷冷的手术室里,任由陌生的男医生或者女医生,把你那里鼓捣的稀碎,想想都觉得忍受不了。
可却有许多女性一直在默默忍受着。
然后那个视频下面还有男的评论说“啥都发,现在的女人不敢生孩子都是你们这些乱发东西的人给吓的!”
可是如果没有人发的话,她们这些未婚未育的女性,没有经历过,又怎么能了解事情的真象呢。
果然……真诚是唯一的必杀技,但真相不是谁都愿意接的剧本。
谭黎黎灌了口啤酒,笑了笑,“上次在这儿碰到你们的第二天,我就决定去打了,去医院那天我一个人去的,他在外地出差,我给他发消息说‘二胎我不想要’,他回了个‘你想清楚就好’。”
“这么冷漠吗?你们可是夫妻啊!”陈千忆忍不住拔高声音。
“是夫妻又如何?能为了一个人开膛破肚去鬼门关走一遭,放在朋友身上是过命的交情,可放在夫妻身上……就变成了理所当然!”
谭黎黎挑眉,指尖捻着啤酒罐的拉环,“他就觉得我在闹脾气,毕竟全家都盼着生个儿子,觉得我就是吓唬他……根本不敢打。”
“直到我把手术单拍给他,他才连夜赶回来,进门就骂我自私。”
她说到“自私”两个字时突然笑出声,笑声撞在KTV的玻璃上,碎成一片尖锐的回响:“你说有意思吗?我怀第一胎的时候吐到胃出血,他说……哪个女人怀孕不这样,我产后漏尿不敢出门,他说……别小题大做了;我抱着孩子一晚一晚地熬,没有睡过一天整觉……现在我不想再遭一次罪,他倒先说我自私了。”
程意捏着酒杯的手指泛白,原来从大学校园开始的爱情,走到最后竟会是这副模样。
也许结婚并不是爱情的结局,而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所以后来我跟他分房睡了。”
谭黎黎把空酒瓶往茶几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响声,“孩子现在也大了跟婆婆睡,我回自己房间锁上门,他敲三次门我不开,他就不会再敲了。”
她忽然凑近程意,身上的香水混着酒气扑过来:“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当初裁你的时候,他跟我说……程意这人太轴,留着碍事,我还劝他……人小姑娘挺努力的,再给人一次机会吧。”
“结果呢?是他背着我跟你们部门那个新来的实习生聊骚,被你给看见了!”
程意猛地抬头,下巴微微扬起,眼里满是错愕。她一直以为被裁是因为大环境不好,她要结婚了!
原来还有这层缘故!
她忽然想起那天在楼梯间,钱总整理领带的动作,还有那个实习生慌忙拽平裙摆的样子,原来……那并不是她的错觉。
“所以啊……”谭黎黎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退婚是对的。男人这种生物,没一个好东西,没钱的时候要求你跟他同甘共苦,有钱的时候就开始在外面沾花惹草,绝口不提你以前跟着他一起吃过的苦了。”
程意问:“那你打算怎么办?离婚吗?”
谭黎黎笑了笑,“离婚?我也想离啊!但我爸妈不同意啊!他们觉得我一旦离婚,这辈子就完了!再也没人要了!”
陈千忆凑过来,嗤笑一声:“可笑,谁规定的女人必须要找个男人要,是他们男人需要女人,不是我们女人需要男人,小玩具难道不香吗?男人会背叛你,但电池不会。”
谭黎黎笑了笑,“有道理,可是世俗就是如此,中华上下几千年,我们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属品,想挣开这无形的枷锁,难啊!”
这一点程意感同身受,她的爸妈也是如此。
不管他们怎么吵怎么闹,她一说让他们离婚吧,他们就闭嘴了,还说不离婚都是为了你们这几个孩子。
父母爱情,有时候就像一部冗长的家庭连续剧,吵吵闹闹永不剧终。
她忽然想起了与陆沉屿的初次相遇!
那次就是因为她爸妈吵架,她劝他们离婚吧!
结果……她被两人轮番训斥了一顿,所以她铁了心要报南方的大学,和坚持让她留在北方的程志国大吵一架。
她一心要逃离那个家,所以丝毫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程志国见状便撂下狠话:“你要是敢报南方的学校,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她咬着牙东拼西凑,凑够了学费,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踏上了前往南方的绿皮火车。
车窗外的风景慢慢从熟悉的平原变成连绵的丘陵,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钱,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刚入学第二周,她就开始在各种兼职招聘群里疯狂刷屏。
当看到“初三男生备战中考,家教时薪60元,每周六日各三小时”的消息时,她的心脏都在狂跳。
这收入刚好够覆盖她每个月的生活费,不用再去找其它兼职了。
她连夜写了详细的简历,还附上了高考成绩单,检查了好多遍,确定没什么错漏,才十分忐忑地发了出去。
面试那天,她特意穿了件整洁的白衬衫,提前在自习室把初中数学课本翻了三遍,连例题都在草稿纸上演算了两遍。
试讲结束离开时,小宇妈妈客气地对她说“等通知吧”。
可这四个字让她整整两天都坐立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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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周三中午她正在宿舍啃着馒头,手机突然震动,看到“录用”两个字的瞬间,她激动得差点被嘴里的馒头给噎住,那一刻,馒头仿佛都吃出了蛋糕的甜味。
学生小宇确实有些调皮,上课总爱转笔玩橡皮,但一点就通的聪明劲儿让她感到特别欣慰,也十分有信心能教好他。
只是后来,这孩子总爱盯着她傻笑。
有一次还突然问“老师你有没有男朋友?”
她以为这只是小男孩的好奇心在作祟,所以笑着岔开话题。
她教得格外用心,周末泡在图书馆帮他整理中考重点题型,还帮他把知识点都标了出来。
可才过了一个月,周一晚上她突然接到小宇妈妈的电话:“程老师,你下周不用来了。”
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轻声问:“是我哪里教得不好吗?您可以直接说的。”
对方沉默了几秒,含糊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们家里有别的安排,这周的工资我明天转给你。”
不管她怎么追问原因,对方就是一个字都不肯透漏!
到了周六的时候,她揣着昨晚整理好的错题本去了小宇家小区。
她不是要纠缠,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也好在下次兼职时改进。
她在楼下的长椅上坐了两个多小时,腿都坐麻了,也没等到小宇,却看到小宇妈妈笑着迎上一个男生。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男生就是隔壁物理学系的系草陆沉屿。
她当时身体里的全部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她看着陆沉屿熟稔地跟着小宇妈妈进了单元楼,手里还提着一个印着“学益多教育”的白色手提袋。
原来如此,原来……她是被更专业的人给替代了啊!
半小时后陆沉屿下楼,她几乎是跑着冲上去拦住他。
想好的质问冲到喉咙口,却在撞进他清澈坦然的眼睛时突然卡壳。
那些带着火气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出口的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试探:“同学你好!我是小宇之前的家教,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问下他妈妈,我到底是哪方面不适合继续教小宇了?我想总结改进一下,以后找兼职也能更注意些。”
那天的阳光毒辣得晃眼,柏油路被晒得蒸腾着热气,连空气都带着黏腻的温度。
陆沉屿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额角沁着几滴的薄汗,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他闻言明显愣了一下,浓密的睫毛颤了颤,语气里带着陌生人的疏离:“抱歉,我今天是第一次来试讲,不清楚之前的情况。”
顿了顿,他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角,斟酌了片刻,笑了笑,才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太惹眼了。”
话音刚落,他便微微侧身,脚步没做丝毫停留,径直绕过她走向小区门口。
“太惹眼?”程意僵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一股委屈和愤怒猛地冲上头顶。
她的眼眶瞬间酸得发涨,攥紧拳头咬着唇,有些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是说她打扮得不正经?还是怕她这个“惹眼”的女老师,会对人家初三的小孩做什么?
最后,她对着他的背影比了个中指,建议他把脑子和眼睛一起捐了,反正都没用在正地方。
今日我若沉默,明日他可能就觉得所有女生都好说话,姐的愤怒,得有点仪式感。
18. 转机
从那天起,她像着了魔似的处处和陆沉屿“较劲”。
食堂里最后一份糖醋排骨被她抢先打走,图书馆他常坐的靠窗位置被她提前占有,甚至在超市看到他喜欢的西红柿鸡蛋面,都要比他先一步扔进购物篮。
每次看到他无奈又疑惑的表情,她心里就既解气又莫名的烦躁。
又过了两个月,她在市图书馆查资料,意外撞见了小宇爸爸。
对方看到她也很惊讶,闲聊时才愧疚地解释:“程老师真是对不住,小宇的妈妈翻到孩子日记本,里面画满了你的画像,还写着“想考离老师大学近一点的高中”……”
“我们怕影响他中考,才赶紧换了男家教,至于原因……我们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也怕说出来会给你造成心理负担,毕竟这件事……错不在你!”
她手里的书“啪嗒”一下掉在地上,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原来陆沉屿那天说的……就是原因。
后来在学校偶遇的次数多了,不知不觉间,程意喜欢上了陆沉屿,陆沉屿也对她有这种感觉,两人都跟异性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虽然谁都没有表白,但在大一那年的元旦,就那么十分默契地,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谁也没料到,这段始于误会的缘分,终究没能扛过岁月的侵蚀。
如今回想起来,大学校园里的那段时光,大概就是他们感情最炽热、最纯粹的时候了。
那时的他们,尚未被现实的重压裹挟,不必考虑婚姻、房子、未来这些沉甸甸的话题,只是单纯地相爱,像两株迎着阳光生长的植物,每一天都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他们常常并肩走在学校里的每一条校道上,春天拾花瓣,夏天踏树影,秋天踩落叶,冬天画薄霜。
那段时光美好的像梦一样,以至于毕业后的五六年,她再也没那样真心实意地快乐过。
至于陆沉屿是不是也这样想?他是否也曾觉得那段日子不可替代?
她就不得而知了。
青春短暂,誓言易逝,程意愿意相信他们确实那样真诚地彼此喜欢过,只不过后来又不喜欢了,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
想起曾经的美好,程意的眼眶还是不自觉地悄悄红了。
“再来一瓶!”陈千忆举着空酒瓶喊,“今天不醉不归!”
谭黎黎抄起一瓶冰镇啤酒,拇指一顶,“啪”地撬开瓶盖。琥珀色的液体瞬间翻涌出雪白的泡沫,顺着瓶身淌下,在她手背上溅开几滴冰凉的水花。
“喝!”
她将酒瓶倾斜,金黄的酒液裹挟着细密气泡倾泻入杯。
“庆祝你重获新生!以后咱们只谈恋爱不谈婚,谁爱套牢谁套牢去!”
程意端起酒杯,杯壁立刻凝出一层细密的水珠。
她仰头灌下一大口,冰凉的酒液划过喉咙,先是刺激的碳酸感在舌尖炸开,继而麦芽的醇香混着淡淡的苦味在口腔蔓延。
酒精的暖意从胃里升腾而起,化作微醺的酥麻感,一点点爬上脸颊。
她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歌词,突然觉得心里那片钻进来的黑暗,好像被这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笑声,撕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天亮之后,她也要向前看了!
她们在KTV一下子玩到了凌晨五点,才迷迷糊糊地回了家。
程意没喝多少酒,只喝了一瓶啤酒,陈千忆倒是喝了不少,还叽里咕噜地给她讲了许多林忆辰的事,说他这人长得是不错,身材也好,就是一点主见都没有,凡事都要问她,“可不可以?”
就连在床上都要问她,她同意了,他才会进行下一步。
程意听的面红耳赤。
在这方面,她真的是一点经验都没有,上大学时,宿舍里有时候会挤在一起看一些女性向的影片,但每次,程意就会躲得远远的,因为她潜意识觉得,那是羞耻的,不健康的东西。
以至于她这么久以来都从来没有过那方面的心思,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姓冷淡?
可看到陆沉屿也是如此,她又觉得自己姓冷淡好像也是正常的。
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怎么可以拿大众标准来评判一个人呢?
她还曾经在网上搜过这个问题,网上说大多都是心理因素导致的对性没有正确的认知,从小的就被灌输,性是丑陋的,邪恶的,肮脏的,罪恶的。
也有人说,是没有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当你遇到了,你就会忍不住想和他贴贴。
她也跟陈千忆聊过这个问题,陈千忆当时还嘲笑她,你只停留在想这个方面,根本就没有尝试过,等你尝试过了,你可能就会觉得……自己并不是姓冷淡。
她曾经也想过尝试一下,可陆沉屿不愿意啊!现在好了,她连尝试的对象都没有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又抛到了脑后,她现在连工作都没着落呢,哪还有时间去想男人?
她掏出手机给陆沉屿发消息,希望他能把她那二十万还回来,她也知道陆沉屿的钱都用在装修房子上了,于是又补了一句,“我不着急,今年明年都可以,等你有钱了再还也可以。”
陆沉屿没回,她也不再等了,把手机往床上随手一扔便抱着枕头沉沉睡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究竟睡了多久,只觉得有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宿醉的后遗症在她身上不算明显,但睡眠被打断的烦躁感却很强烈。
她闭着眼,手在身侧胡乱摸索,指尖划过冰凉的床单,终于触到了震动不停的手机。
“喂……”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没完全从混沌中挣脱出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语气里满是笑意:“您好,请问是程意女士吗?”
程意“嗯”了一声,脑子还转得慢吞吞的。
“恭喜您!”对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些,雀跃感清晰可闻,“您已经通过我们公司的面试啦,想跟您确认一下,什么时候方便来办理入职呢?”
“……”程意的大脑有那么几秒是完全空白的。
面试?哪个面试?她最近参加的面试不少,一时竟想不起到底是哪家。
等反应过来,她忙撑起身子,语气也清醒了几分:“啊,您好您好!下周一可以吗?”
“可以的,没问题。”对方很爽快地应下,“那入职需要准备的材料,我们后续再跟您沟通。”
程意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关键信息,连忙追问:“不好意思,请问……你们公司的名字是?我这边有点记不清了。”
“我们是启元智能哦。”
“启元智能……”程意重复了一遍,整个人都愣住了,怎么会是这家?
她握着手机,指尖微微收紧。当初投启元智能,纯粹是看到他们招人事岗,抱着“多投一个是一个”的心态试试水。
毕竟那是周任尔的公司,一家主做机器人的科技公司,她对机器人行业一窍不通,面试时也不过是在网上查了一些资料,然后凭着人事工作的经验硬着头皮应对,压根就没抱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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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
可偏偏,最后录用她的,竟然是这家最没把握的公司。
短暂的怔忪后,程意定了定神,对着电话说:“好的,我知道了。那方便加您一下微信吗?后续材料的事,微信沟通可能更方便些。”
“当然可以,”对方笑着说,“我待会儿把微信号发给您,您添加的时候备注一下姓名就好。”
挂了电话,程意盯着手机屏幕,好一会儿都没动。
程意忽然想起一周前的那一幕,距离那次“手串”事件,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
那天是一个下雨天,窗外大雨瓢泼。
她坐在长条桌前,对面是四位面试官,周任尔坐在最左边,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干净的手腕,手里转着一支黑色水笔,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眼里没有一丝意外。
显然……他已经看过她的简历了。
前三位面试官的问题都很常规:
“如果入职我们公司,你会怎么开展工作?”
“以你的经验来看,招聘流程中最需要优化的环节是什么?”
“如果让你重新设计绩效考核体系,你会侧重哪些方面?”
程意凭着几年的工作经验,对答如流。
轮到周任尔时,他却突然话锋一转:“假设有个技术骨干,认为人事流程都是在浪费时间,你会怎么处理?”
程意呼吸一滞。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简历,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我会先……找他单独聊聊,”她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了解具体是哪个环节让他觉得困扰。如果是表格太复杂,我们可以简化;如果是审批流程问题,或许能特事特办……”
说到一半,她注意到周任尔的笔停了下来,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顿时慌了神,脱口而出:“再不然……我请他喝杯咖啡?慢慢建立信任再……”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什么狗屁方法啊!她好歹也是个工作过六年的人,怎么此时就脑袋空空,人也空空了。
旁边一位女面试官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周任尔却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公事公办道:“明白了,谢谢你的回答。”
走出公司大楼时,冰凉的雨点打在脸上,程意已经做好了被拒的准备。
她连技术人员最基本的思维方式都不了解,刚才的回答简直业余得可笑,怎么可能通过面试?
可现在,手机屏幕亮着光,映出她眼底的茫然。
还是说,这家公司急着招人,实在没找到更合适的人选?所以勉为其难选择了她?
程意对着天花板长长地舒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
不管怎么说,有份工作总是好的。
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尽快把工作稳定下来,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想到最后……她突然想起那天她讽刺周任尔是螃蟹,然后周任尔让她千万不要后悔!
不是吧!真的要死了!他应该不会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吧,后来不是还送她手串了吗?
那应该证明他的气已经消了吧?
正想着,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那个甜美女声发来的微信号。
程意点了添加,备注好“程意”,发送了好友申请。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躺回床上,却没了睡意,窗外的天慢慢暗了下来!
她盯着天花板上流转的星河,却再也睡不着了,一直不停的在想,周任尔应该没小气到……在工作中给她穿小鞋的地步吧?
19. 旧事
程意又一次点亮手机。
微信界面冷清如旧,陆沉屿的对话框里,最后一句仍是她发出的:“我不着急,今年明年都可以。”
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了,他依旧沉默。
看吧,说什么“再给我一次机会”,也不过是他随口一说罢了,一到需要回应的时候,他就习惯性隐身,装死。
有那么一首诗写得特别好,山外青山楼外楼,不回消息真下头;已读不回是绝症,华佗在世都难救!
她没再纠结陆沉屿到底什么时候会回她微信,随手点开招聘软件,把“已找到工作”的状态设置好,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一半。
下周一,启元智能。
新的开始,就从这里算起吧。
启元智能扎根高科路的科创园区,而高科路藏在城市西北角的科创集群里,程意家却在东南角的老城区,地图上一条对角线划过去,几乎要贯穿整座城市。
周一早上七点,她就已经站在了地铁站台。
早高峰还没完全涌来,但站台上已经站了不少人了。
程意低头理了理自己颈间的黑色波点丝巾,她今天穿了件五分袖白色真丝衬衫,下身是一条版型挺括的黑色西装裤,脚下是一双黑色矮跟小皮鞋。
这身行头,还是昨天陈千忆陪她一起去挑的,一整身下来,花了她将近四千块人民币。
回家的时候,程意都还在替自己的钱包感到肉疼。
可陈千忆却说:“别让上一任的阴影,毁了你在新公司的大好行情。你得支棱起来啊!小妞……”
程意一听……也是,她不能是因为上一段感情不顺,就一辈子不谈恋爱了。
她拉开通勤包的拉链,再次看了一眼她昨晚反复检查过的入职材料,确认没有遗漏后,又放了回去。
地铁进站的风带着潮气扑过来,她低头看着手机上的通勤路线,跟着人群往前挪了两步,三号线转一号线,一号线再转六号线,最后换乘园区接驳车,全程一小时四十分钟。
光是想想都觉得窒息,但又没别的办法。
她只能这样哄着自己……
上班哪里是去打工,分明是去薅资本主义的羊毛……喝免费的水,吹免费的空调,充不要钱的电,还能带薪上厕所。
这么一想,仿佛不是去上班,而是去领钱的同时,顺便再度个假。
这辆地铁是在地面上的,车窗外风景嗖嗖地变,从破破烂烂的老居民楼一下子切换到闪瞎眼的写字楼群。
程意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想起面试那天周任尔看她的眼神,像精密仪器扫描标本般,冷静、审视,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她,不想跟她有什么牵扯似的。
她竟然真的要在周任尔的公司上班了……
高中时的周任尔,可是出了名的严苛到不近人情。
他对自己狠,对旁人更是从不留情。
因数学物理天赋极佳,老师常让他帮忙辅导同学,都快成老师的助教了,可结果却是……好几个红着眼圈从他座位旁跑开的女生,成了那段青春里无声的注脚。
她尤其记得那次数学考试。
最后一道大题她原本已打算放弃,临交卷前百无聊赖,才草草写了几行推演,笔迹潦草如鬼画符,错也错得理直气壮。
可当卷子发下来时,抱着一摞试卷经过的周任尔,却偏偏一眼捕捉到了她那片刺眼的空白。
他脚步一顿,停在她桌前,阴影落下,周遭空气霎时凝滞。他的眉头紧紧蹙起,像被无形的线勒住。
“公式都能记错?”
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指尖在试卷上敲了敲,“就因为这一个公式,整道题全错了。程意,你做题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梦游呢?”
程意当时只觉得耳根烧得厉害,血液轰地涌上头顶,几乎不过脑子地顶了回去:“是啊,梦游呢。”
她甚至胆大包天地抬眼偷瞄他,见他下颌线绷紧、眉头锁得更深,一股破罐破摔的勇气反而窜了上来,故意拖长了语调,声音里带着点狡黠的抱怨:“梦里头啊,你就跟现在一模一样,板着脸训我,吓得我手一抖……可不就写错了嘛。”
话音落下,他竟猛地转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骤然僵直的背影和一句硬邦邦的:“下次认真点。”
随即快步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就是从那天起,程意隐约摸到了一点对付周任尔的窍门。
她发现,只要她问问题时眼睛弯一弯,声音放软一点,再带点恰到好处的耍赖,他就仿佛被按下了某个秘密开关,再也冷不起脸来训她。
可如今……再要她对着周任尔软语撒娇、故技重施?她抿紧了唇……嗯……做梦去吧!!!!!!!!!!!!!!!!
而另一边,刚被程意念叨完的周任尔,突然没来由地打了一连串个喷嚏。
谢知宴转着钢笔,笑得像只狐狸:“哟,这喷嚏打得挺有节奏啊?是哪位姑娘正在深情思念你啊?”
周任尔面无表情地抽了张纸巾:“根据玄学,突然打喷嚏八成是被人骂了。”
“那根据科学呢?”
“说明你该离我远点,防止病毒传播。”
谢知宴才不理会他的逐客令,反而凑近了些:“听说今天研发部有一个新人,还是女生,你特批的?”
他眼尾一挑,笑得意味深长,“终于意识到你这研发部阳气太重,需要注入一些温柔力量了?你再不行动,我真要怀疑你这儿是和尚庙了。”
周任尔太了解这位好友了,自己母单二十九年,却总对他的感情生活充满不合时宜的热情。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语气平淡得像在念工作报告:“公司正处在战略升级的关键阶段,各部门都需要补充具备高度专业素养的人才。人力资源的配置,必须严格遵循科学规划。”
谢知宴噗嗤一笑:“给我说人话!”
周任尔瞥他一眼:“人话就是,如果你继续这么关心人力资源配置,我不介意让管理层成为下一个优化试点”
谢知宴立即举手投降,眼中却依然闪着“我早已看穿一切”的了然。
程意跟着人流走出地铁站时,晨光已经漫过科创园区的玻璃幕墙,在地面投下一大片亮闪闪的光屏。
园区接驳车正巧停在站台边,车上已坐了大半人,前排还剩几个空位。程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科创园的接驳车班次很密,高峰时段每3-5分钟就有一班,让在这里上班的人不用再忍受漫长等待。
更方便的是……接驳车全程免费,工作日的早晚高峰(7:30-10:3017:00-20:00)都有服务。
或许是园区企业纳税较多,在这里工作的牛马才享受到了这份由政府承担费用的福利。
约莫十分钟后,接驳车稳稳停在一栋银灰色大楼前。
这是栋五层建筑,全归启元智能所有,既是厂房,也是办公楼。
门口的感应门门正不断吞吐着穿着各异的年轻人,程意站在楼下仰头望去,整栋楼像被仪器精心切割过的晶体,反射着晃眼的光。
一进门就是一个极具未来感的前台。背景墙是巨大的发光公司Logo。
一旁最醒目的位置,公司历代最经典的机器人如勋章墙般静默陈列。它们不仅是冰冷的机械,更是象征着技术与荣耀的钢铁丰碑,无声却令人望而生畏。
周任尔能力很强,程意对此心知肚明。可当他的杰作如此具象化地、近距离地呈现在眼前时,一种难以言喻的钦佩感,还是在她心头骤然升起。
呸呸呸……怎么又开始涨他人之士气了,反正她是人事部的,又不是直接在他手底下工作,有什么好怕的。
她默默给自己加油鼓气!
前台站着位穿浅蓝职业套装的姑娘,一见到她就笑的欢快。
“程意姐吧?我是行政部的林溪。”姑娘笑着递过工牌,“林总监刚在群里说,您到了直接去四楼人事部找她就行。”
程意捏着工牌往电梯的方向走,现在正早高峰,电梯门虽然还开着,但里面已经挤得满满当当了,她只好停下脚步,等下一班。
她低头划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五十分……还有十分钟,要不然……走楼梯算了,就当锻炼身体了。
她正犹豫着,突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肩,力道不重,却带莫名有些熟悉感。
程意回头的瞬间,撞进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
对方留着利落的偏分长发,笑起来时脸颊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那张脸漂亮得让人有瞬间的失神。
程意张了张嘴,脑子里飞速搜索这张脸的出处,很眼熟,又很陌生。
没等她理出个头绪,对方已先一步叫出她的名字:“程意?真的是你啊!”
程意愣住。
对方见她没反应,笑意更深了些:“认不出我啦?我是乔思雨啊!”
程意这才后知后觉地张大了嘴:“啊!你是……思雨?”
“总算认出来了!”乔思雨笑着歪了歪头,抬手撩了把头发,“摘了眼镜就不认得了?”
程意的思绪这才彻底归位,将眼前人同高中时那个姑娘重叠起来,那时的乔思雨留着个蘑菇头,架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总把半张脸埋在课本后,说话温温柔柔的。
而眼前的人早已褪去稚气,摘了眼镜的眉眼舒展着,像被春风拂过的柳叶,清润又明亮。
“你摘了眼镜,简直像换了个人!”程意忍不住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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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叮”地一声抵达,乔思雨自然地搂住她的肩膀往里走:“你也在启元上班?”
“嗯,人事岗,今天第一天上班。”程意被她带着往电梯里挪,“你呢?”
“我也是今天刚入职,技术岗!”乔思雨的语气里透着雀跃,“咱们得有十年没见了吧?居然能在同一家公司遇上,也太巧了吧!”
说起来……她和乔思雨虽然都在云州上大学,可这么久以来,她真的一次都没见过乔思雨。
可能是因为生活轨迹实在没什么交集吧!
其实云州还有好多地方程意都没去过。
上学的时候她忙着上课,忙着做兼职,工作的时候就忙着上班,都没怎么游玩过。
正想着,乔思雨忽然凑近,声音压得低低的,有些神神秘秘的:“你该不会是……因为周任尔,才来这儿上班的吧?想当初我还是你俩的cp粉呢!”
程意连忙摆了摆手,语气急了些:“真不是,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就别提这事了?”
高中快毕业时,有个小平头被几个朋友起哄,跑到她面前向她表白,被她给拒绝了。
对方不甘心,梗着脖子追问:“那你喜欢谁?周任尔吗?”
程意当时只回了九个字:“关你屁事。又关他屁事?”
这短短一句话,却像颗炸雷,精准地投喂了那几个早已放弃高考、整天寻衅滋事的男生。
她与周任尔的绯闻,原来也是他们一手编排出来的。
他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兴奋地围拢在一起,乐此不疲地编织着她与周任尔的所谓“故事”。
起初只是课间阴阳怪气的几声起哄,后来却愈演愈烈。甚至有人在校内论坛匿名发帖,绘声绘色地杜撰出她给周任尔写情书的种种细节。
就因为她与周任尔走得稍近一些,连几个女生也凑上来,嘻嘻哈哈地把程意和周任尔扯成玩笑的主角。
她不知如何辩白,只能勉强挤出笑容,掩饰那一刻的尴尬。
再后来……他们开始围堵她,拖着长音喊“周夫人”,把她的作业本塞进周任尔的课桌,在她经过时发出暧昧又刺耳的怪叫。
她记得,周任尔那时总是很沉默。
有时她仓惶地瞥向他,总能看见他正低着头,笔尖飞快地划过试卷,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这种沉默,在当时被围剿得近乎绝望的她看来……如同一堵冰冷的屏障,更像一种无声的默许。
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裹挟了她,她无力改变环境,只能改变自己。
她开始下意识地避开所有可能与他产生交集的瞬间,绕开他的座位,提前收拾书包,掐着点离开教室,仿佛离他远一点……那些刺耳的声音就能小一点。
而拍毕业照那天,成了所有混乱和难堪的顶点。
几个男生趁她和周任尔都不在,将两人的校服外套的袖子死死地绑在一起,高高挂在教室后墙的黑板报钉子上,又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巨大的、歪歪扭扭的爱心,里面写着“程意、周任尔百年好合”。
当她被簇拥着走进教室时,全班爆发出的哄笑和口哨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轰”一声全涌到了头顶,脸颊滚烫,耳朵里嗡嗡作响。
羞愤之下,她猛地抓起讲台上的板擦,疯了似的擦掉那些字迹,粉末飞扬。
她转过身,对着全班歇斯底里地吼道:“他那么丑!我才不会喜欢他!我就算喜欢猪喜欢狗,也不会喜欢周任尔那只癞蛤蟆!”
其实周任尔长得一点也不丑,只是青春期脸上冒了几颗痘而已。
她永远忘不了她转身时看到的场景。
周任尔不知何时静静站在后门口,手里攥着一瓶可乐,指节捏得发白。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被迎面击了一拳,血色迅速从脸上褪去,变得异常苍白。
铝制的可乐罐在他手里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微的“嘎吱”变形声。
他死死地盯着她,那双原本平静的眼睛里,翻涌着震惊、难堪,最后迅速冻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原来是这样……”他声音不高,却像冰刃划开空气,“你放心,我对你这种货色也没有半点兴趣。”
他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刻薄地扫过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
“躲?你除了会缩着脖子躲还会什么?”
“真以为全世界都围着你那点可怜戏码转?”
“被起哄就哭天抢地,被编排就要死要活……”
“你但凡有点脑子就该知道,苍蝇只叮有缝的蛋。”
他的视线刻意扫过她颤抖的手指,“在这装什么受害者?你明明……很享受这种被人瞩目的感觉吧?不然……一开始被起哄时,怎么……笑得那么开心?”
20. 恶心
那是程意第一次听周任尔在学习之外的内容上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每一句都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冰冷、锐利,彻底撕碎了她仅存的尊严。她站在原地,仿佛被钉在耻辱柱上,连呼吸都得艰难起来。
原来……这才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觉得她蠢,觉得她装,觉得她从头到脚,都是一个笑话。
程意身体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应声而断。所有的羞愤、委屈和恐惧,在极致的荒谬感中淬炼成一种冰冷的尖锐。
她竟低低地笑了一声,抬起的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片烧尽的灰烬和骇人的亮光。
“笑?”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晰无比地砸向整个死寂的教室,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的恨意。
“周任尔,你那双只会做题的眼睛是瞎的吗?分不清什么是尴尬什么是开心?”
“我那是在笑?我他妈是在向她们求饶!求她们别说了!”
她猛地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胸膛。“但你呢?”
“你明明知道我怕得要死,难堪得要命!你却选择把头埋进试卷里,像鸵鸟一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现在倒有脸站出来,拿着我忍辱负重的表情当罪证?指责我是在享受别人的瞩目?你的懦弱和虚伪,真让我恶心!”
“没错,我就是受害者!”
她几乎一字一顿,声音撕裂却无比清晰,宣告般砸向每一个人。“我受害于你的冷眼旁观!受害于你事不关己的沉默!更受害于你现在这副道貌岸然、落井下石的嘴脸!”
“周任尔,你比所有起哄的人加起来……更让我觉得可怕和悲哀!”
“你连站出来替我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你比你妈那个罗锅的背脊梁还弯!她弯的是身子,你弯的是骨气!”
“你以为我躲的是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躲的是恶心,你和那些人一样恶心,恶心的让人反胃!”
“呵……喜欢你?我宁愿去死!我宁愿从这跳下去!我程意今天把话放在这儿,我就算去死,也不会喜欢你……周任尔!”
这决绝到近乎惨烈的宣言,连同之前的那些闹剧,终于以最尖锐的方式捅破了天。
校领导雷霆震怒,介入彻查。
最终,那几个造谣、肆意欺凌程意的男生,被查实情节恶劣,直接给予了开除学籍的处分。
这场迟来的、冰冷的正义,仿佛一盆冷水浇熄了持续燃烧的闹剧火焰。
程意觉得……若没有这个结果,再任由那令人窒息的环境蔓延下去,她或许真的……连高考都无法撑过去。
再后来,周任尔留在了北辰读顶尖的大学,程意只身南下。
两人再没有任何联系,仿佛从未在彼此的生命中出现过一般。
如今想起来,程意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狗东西啊?亏她当时还把他当做很要好的朋友,见他把钱都花在买材料做模型上,生活方面比较拮据,又是请他吃早餐,又是给他买夜宵的……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了!
研发部在二楼,乔思雨先下了电梯。分别时程意约她中午一起吃饭。
四楼走廊铺着浅灰地毯,脚步声被吸得极轻,只有各办公室漫出的键盘敲击声,像永不停歇的电子潮汐。
人事总监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隐约有说话声漏出来。
程意刚要抬手叩门,里面传来周任尔的声音,比面试时更冷硬几分:“研发部的考勤得灵活调整,总不能让工程师凌晨改完代码,早上还得卡着点来打卡?”
她的手顿在半空……里面有人!还是等会儿再进吧!
门内又响起林总监温和的回应:“周总说得是,我让负责考勤的同事重新拟个方案,下午给您送过去?”
“最好是这样。”周任尔的声音离门近了些,接着是椅腿蹭过地面的轻响。
这应该是谈话结束的信号。
程意赶紧敲了敲门,听见林总监说“进”,才轻轻推开门。
视线落入办公室的一刹那,她不由得微微一怔……周任尔正端坐在面前的椅子上,笔挺的深灰西装衬得肩背愈发挺拔,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袖口纽扣扣到最顶端。他手里还捏着份文件,听见有人进来,回头望她,指尖动作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两秒,便又转了回去。
程意的视野里,就只剩下他那颗饱满而圆润的后脑勺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叹:职场上的周任尔,还挺有气场的。只一个照面,就将她方才那点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昂首挺胸的自信,压得荡然无存。
他对林总监道:“还有陈伟的权限问题,上周就该解决,我认为人事部应该专门分个HR对接研发部工作。”
林总监应道:“周总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
他起身对林总监点头示意,然后转身径直往门口走。
程意正立在门中央,那道影子漫过来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退了半步。后背抵上墙壁的瞬间,冰凉顺着衣料漫上来,周身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周任尔的脚步在她眼前顿住。半秒的沉默里,他什么也没说。擦肩而过时,只有肩膀极轻地扫过她垂在身侧的长发,那触感像羽毛拂过水面,涟漪还没漾开,人已走远。
很好……跟面试时一样……装不认识她,反正她也无所谓……她就是来上班的,到点来,到点走,赚点卖身费罢了!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程意才转身看向办公桌后笑意温和的林总监。
上次面试时程意就已经见过她,当时她对她的回答似乎并不满意,还极轻地笑了她一下,此刻却这么温和可亲。
林总监大概三十出头,齐肩短发打理得干净利落,发尾微微内扣,衬得鹅蛋脸线条柔和。
她今天穿件米白色真丝衬衫,领口松松系着条细丝巾,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弯起来时,眼角会浮出浅淡笑纹,透着职场女性特有的干练与亲和。
林总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刚才周总监提议,让人事部专门分一个HR对接研发部,你觉得怎么样?”
程意思索片刻,答道:“可行是可行,不过最好根据研发部的实际人数来定。如果人数偏少,单独配置一位同事可能会有些浪费资源。”
林总监点了点头:“研发部目前大约九十人,基本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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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骨干。尤其是周总直接带领的核心组,加班比较多,他们的考勤、福利和员工关系都需要专人跟进。这么算下来,一个人负责应该刚好合适。”
她说着,抬眼看向程意,眼中带着笑意,语气轻松地打趣道:“我觉得你就挺适合的……不过搞技术的同事大多都不太好对付,说不定……得靠你多请几杯咖啡啦。”
程意微微一怔:“我来对接?”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她哪敢说有问题,就算有也得先咽回去。
“没问题就好!”
甩出去的锅哪有再背回来的道理,更何况……她觉的周总对这个程意的态度有点不一般。
按理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岗位,周总却一反常态参加了那次的面试,其中的含义嘛……不言而喻。
林总监满意地看了程意一眼,然后大概给她讲了一下今天的工作,以及几个对接的细节,便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下内线号码:“小迟,我这边有位新同事,麻烦你带她去一下工位。”
程意正想走。
一个穿白色大褂的男生抱着半人高的机器人模型冲进来,差点撞到门框:“林总监!看到周总了吗?小伴的情感识别模块又崩了,刚才对着咖啡机哭了三分钟!”
那机器人圆身圆脑,底部四个轮子能360°旋转,还有两条长长的手臂,整体是灰白黑配色。圆脑袋上的电子眼转了转,看见程意时,突然发出一阵类似抽泣的电子音。
林总监无奈地指了指走廊:“刚走。”
男生“哦”了一声又要冲出去,经过程意身边时,怀里的机器人突然朝她歪了歪头,电子屏上跳出个哭脸表情。
程意看着那台委屈巴巴的机器,眼睛亮了亮,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之前只在手机上看过相关视频,没想到实物竟然这么可爱。
程意还没从机器人的可爱劲儿里回过神,就听见林总监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研发部的日常啊,就是整天抱着机器人去找周总,跟小蝌蚪找妈妈似的!”。
程意笑了笑,便转身跟着小迟去自己的工位了。
程意跟着小迟走出总监办公室,等两人走进电梯时,她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心情如同坐过山车,一上一下的。
等等……人事部明明在四楼,怎么还要往下走?
小迟是个活泼的姑娘,一路热情地介绍了一下公司的基本情况,以及几位老板,公司一共有三位大老板,分别是周总,谢总和郑总……
话特别密集,密集到程意根本都没什么机会插嘴。
下了电梯,她一边带着程意往研发部走,一边解释道:“你的工位安排在研发部那边,因为咱们公司楼层有点多,面积有点大,所以主要负责哪个部门,工位就设在哪,这样方便对接工作~不然跑来跑去的,能跑断腿!”
小迟笑着指了指靠窗的一个空位……而斜后方不远处,就是周任尔那间用玻璃隔开的独立办公室。
程意眼前一黑。
苍天啊大地啊……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在周任尔眼皮子底下工作?他可真敢想。
21. 背锅
周任尔不仅敢想,还做得相当惬意。他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程意的背影,心情说不出的舒畅。
她今天穿的很知性,很温柔,特别是脖子上的那条波点丝巾把她衬得特别有气质,与之前几次见时的随意截然不同。他从未想过,程意穿上职业装竟会如此好看,线条利落,气质沉静,却又隐隐透出几分平时少见的明丽。
他不自觉地勾起嘴角,甚至有些出神地想:她是不是因为他,才特意这样打扮的?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春风拂过湖面,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他忍不住轻笑一声,连眉眼都舒展开来。心情好到几乎要飘起来,索性拿起手机,给陆语宁拨了个视频通话。
屏幕那头,小姑娘一眼就认出那个熟悉的背影,眼泪顿时啪嗒啪嗒往下掉。
“妈妈!是妈妈!叔叔,这是哪里呀?我要去、我要去!”
“你不能来。”
“为什么呀?”
“因为你不好好睡觉,不好好吃饭……所以不能来。”
视频里的小语宁顿时瞪大了眼睛,小嘴撅得老高,简直能挂住一个小油瓶:“我、我有好好吃饭!昨天吃了整整一碗南瓜粥呢!”
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努力比划着那个碗有多大。眼眶还红红的,像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兔子,任谁看了都心软。
周任尔强忍着笑意,故意板起脸,装作严肃的样子:“那昨天晚上,是谁偷偷把胡萝卜和西蓝花都挑出来,放进小猫咪碗里的呀?”
陆语宁一听,顿时心虚地眨了眨大眼睛,声音一下子小了好多,嘟嘟囔囔地说:“因为……因为小咪跟我说它想吃嘛……”
一边说,一边还不自觉地往旁边那只小猫咪身上瞟。
其实那根本不是真猫,而是一只软乎乎的猫咪玩偶。
昨天,周任尔看到陆语宁一本正经地把这只玩偶摆在餐椅上,面前还像模像样地放了一只小碗,当时还觉得这孩子天真可爱极了。
没想到一转眼,她就熟练地把不爱吃的蔬菜全拨进了“猫碗”里。
周任尔顿时哭笑不得。
真是跟她妈妈一个样,都是混蛋,自己不喜欢,就挑到别人碗里。
就在这时,视频里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喵呜~”。语宁一把抱起玩偶,抓着它毛绒绒的小爪子朝镜头挥了挥,理直气壮地说:“你看!小咪都说是的!”
周任尔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只笑了一瞬,又板着脸逗她,“那也不行!挑食是不对的!”
小语宁瞬间就气红了脸。
他看着语宁急得通红的小脸,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他忽然压低声音,温柔地说:“那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如果宁宁这个星期都乖乖吃饭、好好睡觉,叔叔就让你每天都和妈妈视频十分钟!”
陆语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仿佛盛满了星星,她迫不及待地把小手凑到屏幕前,几乎要贴到摄像头上:“真的吗?拉钩!”
周任尔也笑着伸出食指,隔空轻轻地勾了勾:“好,拉钩。”
而那个已经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工位,还没察觉到自己已经被视/奸了的……程意,正对着电脑屏幕上“周任尔”三个字皱了皱眉。
她把他上周的加班时长标红,还心里默念:果然天底下的老板都一样,自己不打卡,倒对下属的考勤盯得紧!
打开人事系统,她发现数据录入杂乱无章,大量记录缺少林总监跟她提到的必要项目代码标注。
她顿时明白了林总监那句“以后要多请你喝咖啡了”背后的真正含义……这不仅是一项沟通工作,更是一个历史遗留的管理难题。
她回头扫了一眼周任尔的办公室,他正背对着她讲电话,身姿挺拔,哪怕只是个背影,也很有气场,挺有逼格。
说实话,她以前在教培行业,同事们大多穿着干净利落的休闲装,很少有人像这样终日西装革履。那时候大家常说,穿得太正式反而会让家长觉得他们赚得太多,还是简单清爽最合适。
但在科技行业,尤其是像周任尔科技公司创始人,需要接待的客户多、参加的采访也多,穿得正式些反而是加分项。
程意回过头,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杂乱无章的数据,轻轻抿了抿唇。方才的那点怯懦,忽然被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取代。
既然接了,就一定要搞定它!
她拿起笔记本和笔,没有选择打电话,而是打算向距离她工位最近的一位技术同事请教一下。
她也完全可以坐在工位上,发一封邮件给技术部负责人或群发所有人,要求大家补充信息。
但这种方式,效率非常低,邮件可能被忽略,大家会互相推诿或拖延。邮件也无法传达事情的紧迫性和复杂性,更何况她才刚来,而且还是同事们眼中“不干人事”的人事岗,
这样做只会引起技术同事的反感,觉得……人事又来找麻烦了,然后直接装没看见。
程意深吸一口气,走向开放式办公区离她最近的一个工位。
工位的主人是个头发有些凌乱的年轻男工程师,正戴着降噪耳机,眉头紧锁地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飞舞,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
他桌面上还摆着一个正在测试中的机械臂原型,旁边散落着各种工具和电路板。
程意在他旁边站了两秒,他毫无反应。她只好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
男工程师极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猛地转过头,眼神里充满了被打断的烦躁,甚至连耳机都只摘下来一边,显然准备用最简短的方式打发掉这个不知是行政还是人事的“干扰”。
可当他的目光落到程意脸上时,那副不耐烦的神情瞬间凝固了。
他眼睛飞快地眨了几下,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另一只耳朵上的耳机也不知不觉滑到了脖子上。
他看清了眼前是一位眉眼精致、面带微笑的陌生年轻女性,那股技术大佬面对非技术人员的固有傲慢,如同被拔了电源的屏幕,一下子熄灭了。
他迅速把另一只耳机也摘下来挂在脖子上,身体坐直了些,甚至下意识地用手胡乱理了理额前的乱发,脸上的表情从“有话快说”的烦躁切换成了一个略显紧张甚至有些腼腆的笑容。
“您……您好!有……有什么事吗?”
程意笑了笑,轻声说道:“打扰您一下,我是新来的人事对接程意。想请教一下关于加班记录的项目代码填报规范……”
她们聊了许久,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和姓名。程意心里渐渐有些飘飘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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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这研发部,也没传说中那么难打交道嘛!
她并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被如此友善对待,一方面是因为新人的身份,另一方面,也多少沾了她清秀容貌的光。
人与人之间的故事,往往就是从这样的不知不觉中,悄然开始的。
她刚结束请教,回到自己工位还没坐下,周任尔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程意拿起手机,“喂?”
“你在干什么?”电话那头传来周任尔低沉的声音。
“什么干什么?”程意有些疑惑。
“谁让你去打扰研发部的工程师的?”
周任尔在办公室里工作了半天,也不见程意来敲他的门对接工作细节。结果一抬头,正好透过玻璃墙看到程意站在一位男工程师的工位前,笑意盈盈地说着话。
她那明媚的笑容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却让周任尔莫名觉得火大!
程意握着手机,一时有些无措。
周任尔的声音透过听筒都带着一股低气压。
“周总,我只是在询问项目代码填报的规范,手册和实际操作有些出入,我怕记录出错……”
她试图解释,却被他无情打断……“有出入?”
“即使有出入,第一流程也是向我汇报,由我来决定向哪个人确认。而不是由你直接去打断核心研发人员的工作。”
“程意,你的岗位职责里,包括自行判断并干扰技术部门这一条吗?”
程意瞬间明白了。原来不是问题本身,而是她越过了他制定的流程。
在这里,周任尔就是规则本身。他掌控一切,任何人都不该……也不能打破他设定的流程。
她恶狠狠地回头看向那间玻璃办公室。
周任尔正站在那里,目光锐利地锁定她,手里还拿着手机。
很快……她压下心里那点因为被严厉指责而产生的委屈,语气尽量平静专业,“抱歉,周总。是我考虑不周,流程不熟。我马上将信息整理好,过来向您详细汇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老子忍了!
程意整理了一下资料,拿起笔记本,走向那间办公室。
周围同事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她,心想……果然……就没有一个人事部的同事能逃得过周总的摧残。
“唉,又来了。周总对考勤数据较真不是一天两天了。”
“理解一下吧,考勤数据对周总来说很重要。”
程意走到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进来。”
周任尔已经坐回办公桌后,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吧,什么出入需要你直接去找颜工?”
程意在他桌前站定,打开笔记本,微微倾身,将屏幕转向他,清晰条理地复述了刚才的问题和得到的答案。
“这就是刚才确认的全部内容。”她说完,抬起眼,目光与他短暂相接,又迅速垂下。
“抱歉,周总,是我流程不熟。我应该先向您请示,以后不会了。”
见她这么干脆地承认错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周任尔心里的火气也小了些,他扫了一眼笔记本,内容确实关键,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公事公办道:“记住你的职责范围和我强调过的流程。有任何问题,我是你的第一且唯一对接人。”
“知道了!周总!”
22. 培训
中午吃饭时,乔思雨兴奋地拍着程意的胳膊:“我被分到核心组了!就在周任尔手底下做事!你说巧不巧?”
程意夹菜的手顿了顿,含糊地应了声:“是挺巧的。”
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啊!自己也在研发部周任尔的核心组办公,怎么连乔思雨的影子都没看见?
她再一问,好家伙,原来乔思雨正在参加为期两天的新人入职培训,把公司各个部门、实验室甚至休闲区都参观了个遍,明天还有一整天的课程才结束。
程意顿时觉得餐盘里的鸡腿都不香了。
凭什么?凭什么她一来就被直接扔进工位对着乱七八糟的数据埋头苦干,连公司洗手间在哪儿,茶水间在哪儿,都是问路找到的?
她也想参加入职培训,也想听听公司发展史、摸摸鱼、认识几个新同事啊!
程意戳着碗里的鸡腿,听着乔思雨兴致勃勃地描述培训讲师有多风趣,午餐福利有多好,心里那股不平的小火苗越烧越旺。
“而且哦……”乔思雨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听说周任尔偶尔还会亲自来培训露个面呢!哎呀,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见到他本尊……我都多少年没见到学神了!”
程意听得更不是滋味了。
她不仅没培训,直接上岗,而且见到周任尔本尊的初体验就是一场劈头盖脸的教训。
这待遇,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该死的周任尔!肯定是他剥夺了她参加培训的资格。
吃完饭,程意闷闷不乐地回到工位。下午的工作似乎都带着点情绪,敲键盘的力道都比平时重了几分。
临下班前,内部通讯软件突然弹出一条消息,发送人赫然是……周任尔。
【来我办公室一趟。】
程意心里咯噔一下。又怎么了?怎么没完没了还?数据又出问题了?还是上午去找颜工的事还没翻篇?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向那间玻璃办公室。
敲门进去时,周任尔正站在窗边讲电话,只抬手示意她稍等。
夕阳透过玻璃,在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
程意站在原地,目光不经意扫过他的办公桌,上面除了堆叠的文件,还放着一份醒目的《新员工入职培训日程手册》。
周任尔挂了电话,转身看见她正盯着那份手册出神。他走到桌后,并没有坐下,而是拿起那份手册,翻看了两页。
“负责培训的同事的人说,漏了一个新人的信息,没有同步录入系统。”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最后,目光终于从手册移到程意脸上,“……人事部那边确认,你的名字不在培训名单上。”
程意一愣,哈?所以……她不是被周任尔刻意剥夺了培训资格,而是被遗漏了?她骂太早了?
周任尔当然不知道自己刚刚又被骂了一顿,至于……那个负责培训的同事也是无中生有。
他看她一直看着这本手册,忽然想起来,程意似乎没有参加入职培训,才说出那样一番话,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故意针对她,他将手册扔回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明天早上下午两点,第二会议室,是本期培训最后一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公司技术架构与战略方向。”
“你,准时参加。”
程意心里顿时炸开了一束烟花!
太好了!能正大光明地摸鱼了!虽然少摸了一天半,不过……能摸半天也是赚啊!她几乎能想象明天在会议室里神游天外、刷刷手机的快乐时光。
周任尔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和极力压制却仍微微上扬的嘴角,仿佛看穿了她那点“摸鱼万岁”的小心思。
他目光一沉,语气陡然加重,像一盆冷水精准地泼了下去:
“别以为这是给你机会摸鱼。这堂课,是让你明白你每天填报的那些数据、你即将要打交道的每一个项目、甚至你周围每一个工程师的价值,究竟从何而来……”
他唠唠叨叨讲了一大堆,程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等他讲到,“听完课,写一份800字的学习报告,下班前发我。”时。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啊……还要写报告?”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语气里的失望和抗议也太明显了,简直是在挑战他的权威。更让她不自在的是……这种不经大脑的顶嘴,仿佛一下子把他们拉回了多年前的高中教室。
周任尔挑眉,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但他很快便掩饰过去。
“不然呢?”他反问,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公司付你薪水让你参加培训,是让你学习的,不是让你来摸鱼的。”
“好的周总!”她认真郑重地回答道,心里却在想,到时候在网上随便抄一抄就糊弄过去了。
入职培训的最后一堂课,是由周任尔主讲的。
他的出现,让整个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随即爆发出一阵热烈而持久的掌声。
在场的新员工大多刚刚走出校园,有的是本科生,有的是硕士,还有几位博士。乔思雨就是其中之一,她虽然博士毕业,却比周任尔晚了一年,因为她曾在博士期间休学一年,独自踏上了环球之旅。
程意不禁对她生出几分佩服。
她是如何做到这样洒脱的?说走就走,毫不犹豫。而自己,虽然心心念念了好几年想去西藏,却始终没勇气去。
其实乔思雨心里,也悄悄羡慕着程意。本科学历又怎样?
至少不必承受读博期间那种几乎令人窒息的压力。她正是因为那段日子太过煎熬,才毅然决定暂停学业,走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去感受沙漠的辽阔、海洋的深邃,去见证雪山如何矗立于云端,去体会地球的壮美与人的渺小。
周任尔站在讲台上,微笑着面对新员工们:“各位新同事好,我是周任尔。我想问一下,在座有多少人是因为我高考时的那段采访而认识我的?”
台下大约三十人,超过一半举起了手。
程意低声向身旁的乔思雨问道:“什么采访?我怎么没听说过?”
乔思雨一脸惊讶:“你没看过吗?当时我们班主任还特地发在班级群里呢!”
她本想简单描述一下,却觉得自己的转述难以概括那份采访带来的触动,便轻轻拍了拍程意的手背,“你回去搜一下就知道了,特别感人。”
程意将目光重新投向讲台上的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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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尔,心里更加好奇:到底什么采访?竟然这么有名?
周任尔的声音再次响起:“很多人说我是个学霸,但其实不是是。我只是一个喜欢思考、善于总结的普通人。从小,我就特别喜欢小汽车和机器人,因为我们家附近有一家小型废品收购站,那个叔叔人特别好,他让我把那里当成我的宝藏库,让我尽情挑选需要的材料和工具,动手改造、创造。十岁,我用废纸板做动力小车,做机枪;十三岁,我用废旧铁皮做小型发动机,后来我开始做航模。这个爱好我一直坚持到高中。”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继续说道:“进了大学,我萌生了一个更大胆的念头:我想自己做一台机器人。”
“后来,我真的做到了。当然,也会有人问,做这些有什么用?国外投入几亿美元都未必做成的事,你凭什么能做到?但我始终相信一件事:哪怕再微小的尝试,也值得尊重。因为真正的改变,往往始于……我想试试……试试我能不能,为这个世界带来一点不同。”
话音落下,台下响起热烈而持久的掌声。
随后,周任尔开始讲解公司的技术架构与战略方向。
他用了一个生动的比喻:“如果说技术架构是一辆汽车的底盘、发动机和传动系统……决定了它能跑多快、多稳、能载多少、是否节能、是否易于维修……这是内在的、支撑的基础;那么战略方向,就是这辆车要开往的目的地与行车路线。它决定我们是要去赛道竞速、野外越野,还是城市货运……这是外部的、目标的、引领的方向。”
然后,他进一步拆解了这两大模块的具体内容,逻辑清晰、层次分明,让不同岗位的员工……无论是写代码的工程师,还是负责人事的程意……都能直观理解公司的技术底层与发展蓝图。
这“最后一课”的目的也由此浮现:他要让每一位同事,都看清公司的“作战地图”,明白为何而战、要攻占哪个高地。
唯有如此,才能上下同心,做出最符合公司利益的判断与决策。
周任尔的“最后一课”在一片深受鼓舞的氛围中结束。
新员工们陆续散场,不少人仍沉浸在方才的兴奋中,低声讨论着公司的未来蓝图。
程意心中的好奇却达到了顶点。一回到工位,她立刻在电脑上输入了“周任尔高考采访”几个关键词。
搜索结果瞬间弹出,最上方是一个播放量惊人的视频。她刚想点击播放,内部通讯软件突然急促地闪烁起来,一条新消息强势地弹至屏幕中央……发送人赫然显示:周任尔。
【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带上你的电脑。】
又来了?
程意下意识地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离下班打卡就差15分钟了。这已经是今天第四次了:早上跟她聊人效提升,午休时间问会议室安排,下午让她核对新员工分组名单,现在又……
她深吸一口气,将“周任尔采访”的网页迅速最小化,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好奇小火苗,被这突如其来的传召“噗”一下吹灭了。
她一边起身,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他怎么就这么烦人呢?
怎么总能精准地在人想摸点鱼、干点私事的瞬间……发出召唤?
23. 你有男朋友了吗
等她带着笔记本走到周任尔的办公室时,周任尔却让她写那800字报告,而且……他指了指一旁的沙发:“就在这儿写吧。”
“我回去写行不行?保证按时交。”程意试图争取自由做主权。
周任尔头也没抬,手指在键盘上敲着:“不行,我怕你作弊。”
其实那800字报告不过是个借口。真实原因是……他今天忙得忘了和陆语宁视频通话,此刻只是想随便找个理由让程意留下来,让小姑娘看看妈妈。
程意无可奈何地坐到沙发上,翘起腿,把笔记本架在膝上,不情不愿地开始打字。
周任尔取出蓝牙耳机戴上,接通了视频。
赖齐声因为要开学了,所以光荣退休,如今都是阿姨在照顾陆语宁。一个白班育儿嫂,一个住家阿姨,两个阿姨分工明确,工作量减轻不少,连周任尔自己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只是他下班越来越晚,好几次到家宁宁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是睡着了,可睡梦中那孩子仍时不时喃喃着喊妈妈。
她还那么小,正是最需要母亲的时候。想到这儿,周任尔语气不由放得更软了些:“嗯,等会儿就下班。”
“你想吃什么?冰淇淋?不行,今天已经吃过了。”
“还有别的吗?……蛋糕?可以,但只能吃一小块。”
程意手指飞快地从网上复制粘贴,然后又把粘贴来的内容,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变成自己的,比如,这句话写的是橘子,那她就改成苹果,然后再把其它的描述按照苹果的特征改一下。
她靠这个方法,应付了很多很多的报告,没有一个人看出来过,还都夸她写的好,条理清晰,是个写材料的好苗子。
她悄悄抬眼,瞥见周任尔举着手机,眉眼温和,声音压得又轻又软,像是在哄女朋友!
咦……也太肉麻了吧!这语气,跟哄三岁小朋友似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不过……等等!周任尔以前不是最讨厌私事外露吗?现在居然这么大大方方当着她的面视频通话?连躲都不躲一下?
好家伙!大型OOC现场啊!
她不由得走神了一瞬,好奇着电话那头究竟是谁?
紧接着……电话那头的对话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望着周任尔在灯光下格外清晰的眉眼,心神恍惚了一刹。他微微含笑的样子,有一种朦胧的,不真实的好看,让她没来由地一阵心猿意马。
这通电话他足足打了半个小时才结束,整个对话都细声细语,嗲声嗲气的令人作呕。
挂断电话后,办公室瞬间恢复了往常的寂静。
他却并没像往常一样立刻投入工作,而是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她身上。
“很好看?”他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
她强装镇定地收回视线:“什么好看?咳咳……报告写好了,我现在发给您吗?”
周任尔似笑非笑,也不拆穿她生硬的转移话题,只是慢条斯理地说:“下次好奇,可以直接问,不用偷偷摸摸。”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鼓励她打听他的私事?还是单纯的上司对下属的调侃?
她一时摸不清他的态度,只觉得脸颊有点发烫,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纠结这些?
狗东西爱说什么就让他说去呗!关她屁事。
周任尔并没有穷追猛打,看着她强作镇定却微微泛红的耳尖,只是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几乎微不可闻,却像羽毛一样抚过程意的手心,痒痒的,柔柔的。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仿佛刚才那句近乎调情的话从未出现过。
“报告发我邮箱。”他语气恢复了平常工作时的清冷,“然后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去。”
“啊?不用不用!”程意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我自己回去就行,很方便的,不麻烦周总了。”
让她在密闭的车厢里单独和他待一路?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她就觉得空气都要不够用了。
周任尔终于从屏幕前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顺路。而且,我不喜欢我的员工因为加班在路上出什么意外,这很影响工作效率。”
瞧瞧……多么冠冕堂皇、无可挑剔的理由。完全符合他资本家的人设。
程意所有拒绝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她默默地把那份“橘子变苹果”的报告检查了一遍,点击发送,然后慢吞吞地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走了出去。
在工位上收拾东西的整个过程中,她都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让她收拾东西的动作都变得有些僵硬。
周任尔关掉电脑,拿起西装外套和车钥匙,指尖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发送。
程意的手机屏幕亮起,只有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地下车库】。
她心领神会……这是怕被同事看见,要分开走。
程意走到地下车库时,或许是觉得人家有女朋友,副驾是女朋友的专属座位,于是下意识地朝后座走去,还没走到车前,就见周任尔下车走到车右侧,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她道了声谢,略显局促地坐了进去。
车内弥漫着一种很清淡的橡木质香,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空间密闭,那气息无所不在地包裹过来,让她更紧张,也更好奇了。
刚才那到底是不是他女朋友呢?
车子平稳地驶出地库,融入城市的霓虹灯海,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
程意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努力把自己当成一块背景板。
“空调温度合适吗?”周任尔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合适合适。”程意连忙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周任尔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方向盘,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有男朋友了吗。”
“啊?”程意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侧头看他。
他依旧目视前方,侧脸在流动的光影里显得轮廓分明,“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下。”
哦,这个意思啊,那大可不必,她不会喜欢周任尔,当然也不会选择周任尔身边的朋友当对象。
程意干脆利落地拒绝道:“不劳烦周总了,我有男朋友。”
“哦,那可真遗憾!”
“没什么可遗憾的!我如果想要什么,自会去争取。”
后来程意也问过自己,为什么不会喜欢周任尔,可能是因为……那样……会对不起当初那个无助的自己吧!
程意一直都是坐地铁上下班的,所以坐在车里对家到公司的路线全然陌生。
她正盯着手机地图上的导航,眼看车子要过一个岔路口,周任尔却径直拐进了另一条路。
程意抬眼看向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您是不是走错了?导航不是这么指的。”
周任尔目视着前方路况,语气平静:“那条路在施工,过不去。”
程意低头又核对了遍导航,纳闷道:“可我这导航没提醒啊。”
“或许还没更新过来。”他淡淡应着。
程意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你对这一片很熟?不用看导航都知道哪条路能走?”
“我住这附近。”周任尔答得干脆。
程意一愣,原来他说的顺路是真的顺路,“为什么?”
他侧头瞥了她一眼,似有些不解:“什么为什么?”
“这边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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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明明很远,”程意解释道,“您怎么不住得离公司近点?”
周任尔没直接回答,反倒反问:“那你呢?你住的地方离公司也不近,怎么没想着换套房子?”
程意一噎,下意识道:“我不一样,我不是一个人住。”
“和男朋友一起?”周任尔接话时,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
程意呼吸一滞,他凭什么这么问?
他问这话,跟问她“有没有跟男朋友一起同居”有什么区别?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感与被冒犯感突然涌上来。她咬了咬下唇,语气陡然硬了几分:“这跟你有关系吗?”
车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程意别过脸看向窗外,路灯的光影在玻璃上飞速掠过,可她心里全是方才那句“和男朋友一起”带来的别扭。
她甚至懊恼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提“不是一个人住”,平白给了他追问的由头。
直到车稳稳停在程意家小区门口,周任尔都没再开口。
“谢谢周总。”程意飞快地解开安全带,伸手要去开车门,像只急于逃离笼子的小动物。
“程意。”他叫住她。
她动作一顿,紧张地回头:“啊?”
周任尔看着她,车窗外的路灯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点,神情难辨。他似乎斟酌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下次写报告……把“橘子”的也产地描述改一改,别明明是南方的橘子,却写着耐寒抗旱适合北方种植。”
程意的大脑“嗡”地一声,他可真牛逼,这都能看出来,既然他早看出来了,又何必让她写那样一个报告……这不是存心戏弄她吗?!
周任尔见她似乎又生气了,才淡淡道:“明天见。”
程意气鼓鼓地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小区大门。
直到那抹窈窕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周任尔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独自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身上淡淡的、甜软的香气。
这让他想起刚才视频时,宁宁一边吃饭,一边奶声奶气地问:“叔叔,要不你来做我的爸爸吧!”
最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第二一大早,谢知宴穿着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西装,手里把玩着副金丝眼镜,慢悠悠地晃进研发部大开间。
还没进门,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就先到了:“周博士,忙着改变世界呢?”
研发部的同事们早已对此习以为常,各自忙着手头的活,最多只是抬头会心一笑。这位谢总能力和颜值都没得挑,就是打招呼的方式总是这么……声势浩大。
正在跟同事聊闲天的乔思雨闻声抬起头,目光落在某人那身过分亮眼的西装上,心里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这人真能嘚瑟,跟只开了屏的白孔雀似的。
谢知宴长腿一迈,懒洋洋地倚在周任尔办公室的门框上,视线投向里面伏案工作的身影:“最新一版的融资方案我带过来了,聊聊?”
周任尔头也没抬,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等我十分钟。”
“成,您忙。”谢知宴从善如流地挑眉,转身顺势就靠在了门边的走廊墙壁上,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大开间。
技术部里大多是一片埋头苦干的景象,只有角落工位传来低低的交谈声。其中一个女声清脆明快,莫名耳熟,是早上电梯里站在他前面的那个穿红色碎花吊带长裙、外搭白色针织衫的姑娘。
在一片灰扑扑、白花花的办公室里,那一抹红色确实跳脱得抢眼。
谢知宴的视线在那抹红色上多停了两秒,唇角无意识地弯了一下……啧,这审美品味,倒是跟他一样独到,知道怎么才能在无聊的地方成为焦点。
24. 代码
“……真没骗你们,我跟周总是高中同学。”
乔思雨手里转着支笔,语气还带着点小得意,“那时候他就特厉害,不靠竞赛,不靠补习都能考上A大机械工程系,纯纯天赋型选手!”
旁边的男同事也凑过来:“这么牛?那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跟周总是校友啊?”
“我哪有那本事跟周总做校友啊?”乔思雨笑起来,脸颊上立刻浮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我在云州读的大学,差着一条银河系呢。”
谢知宴把玩眼镜的动作顿住了。
高中同学?
云州?
周任尔的那个白月光,不就是在云州上的大学吗?
谢知宴眯起眼,往乔思雨那边瞥了眼。姑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两个梨涡甜得像盛了蜜,跟他想象中那个能让周任尔暗恋多年的姑娘,似乎很对得上号。
难怪她一来,周任尔就把她分到核心组,原来是旧识重逢啊?
谢知宴心里啧啧两声,看乔思雨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探究。
这时周任尔办公室的门开了,他走出来时正好撞见谢知宴盯着乔思雨的方向,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进来谈。”
谢知宴收回目光,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关门前还特意回头看了眼,乔思雨正低头跟同事说笑,脸上的梨涡更深了。
他勾起唇角,等会儿可得好好逗逗周任尔,藏得够深啊,把白月光都拐到自己手底下了。
谢知宴在周任尔对面的沙发坐下,将融资方案推过去时,眼神里带着点刻意的探究:“你们部门新来的那个穿红裙子的姑娘,挺活泼的啊。”
周任尔正翻方案的手指顿了顿,抬眼看向他:“有事说事。”
“别这么严肃嘛。”
谢知宴拖长了调子,指尖在膝盖上敲了敲,“我刚才听她跟同事聊天,说跟你是高中同学,还在云州念的大学?”
周任尔的眉峰几不可见地动了动,没接话,只是把手上的文件翻得哗啦响。
谢知宴看他这反应,心里更笃定了几分,行啊!你周任尔,一出手就一鸣惊人,这是要谈一场办公室恋情啊!
周任尔抬眼,只看见谢知宴在笑,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他当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于是回道:“你很闲吗?”
“闲倒是不闲,就是有点无聊,想找点八卦乐一乐!”谢知宴实话实说道。
周任尔将手里的文件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谢知宴那张写满“我要八卦你”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我的事就不劳谢总费心了。等你什么时候身边站的不是你的右手了,再来跟我探讨感情问题。”
谢知宴被噎了一下,非但没恼,反而笑得更加荡漾,他干脆也向后一靠,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架势。
“啧,你这就没意思了……”他拖长了调子,眼神里的玩味几乎要溢出来,“我这可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一片赤诚,天地可鉴。”
他指尖在膝盖上点了点,话锋故意绕了个弯:“再说了,我的右手至少对我一心一意、随叫随到。不像某些人,把老同学放在眼皮子底下,看得见摸得着……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追到手啊?”
他说完,立刻做出一个防备的姿势,身体下意识地向后微仰,一只手抬起虚挡在身前,嘴角却咧开,露出一排白牙,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近乎欠揍,仿佛早已预料到下一秒会有什么飞来横祸。
周任尔也确实没让他失望。
几乎在谢知宴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个黑色的文件夹就挟着风声,干脆利落地朝着他那张笑得荡漾的脸直飞过来。动作快、准、稳,毫不拖泥带水,一如周任尔平日里的作风。
谢知宴到底是练过的,反应极快。
眼见黑影袭来,他嗤笑一声,原本抬起格挡的手腕灵巧地一转,变挡为抓,五指精准地张开,“啪”一声轻响,那文件夹便稳稳地落入了他的掌心。
“啧,就这?”
谢知宴掂了掂手里的文件夹,语气里的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挑眉看向对面面色沉静无波的周任尔,“周总,力道和速度都还行,就是这……弹药软了点,杀伤力不足啊。”
他这倒不是纯粹吹嘘。
谢知宴的准头和反应速度一向极佳,无论是球场上的篮球、网球,还是高尔夫球,但凡带个“球”字的运动,他几乎都能玩得游刃有余,接个被扔过来的文件夹,对他来说简直是小儿科。
周任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刚才扔东西的不是他一样,只冷冷地抛出一句:“能闭嘴就闭嘴,不能就出去。”
就在这时,乔思雨抱着份文件敲门进来,脸上还带着笑,正是谢知宴刚才瞥见的那副梨涡浅浅的模样。
“周总,这是您要的算法测试报告。”她把文件放在桌角,视线不经意扫过谢知宴,礼貌地点了点头,“谢总好。”
谢知宴微微颔首,目光在她与周任尔之间不着痕迹地转了个来回。他这人虽然平日里热情外放、插科打诨惯了,但在女性面前却特别有分寸,会不自觉地将那份过于外放的能量稍稍收敛几分。
他从来不做不尊重女性的事。
乔思雨笑了笑正要退出去,周任尔忽然开口:“核心组的项目评审会,下午三点别忘了。”
他顿了顿,又状似自然地补充了一句,“刚开始接触核心业务不用太急,节奏可以放慢点,遇到问题随时来问我。”
他这话倒不全是出于对旧识的特殊关照。
只是想起高中时自己性子冷,没少拒人于千里之外。如今既然又是同事,于情于理都该多几分耐心。更何况……若是程意知道他现在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待人处事,大概也会对他改观几分。他已不是当年那个阴郁又固执的少年,也更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与脾气。
“知道了周总!”乔思雨应得干脆,转身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静了几秒,谢知宴摸着下巴脖暗自琢磨,这态度,这语气,肯定是她没错了!
此刻,程意正坐在四楼人事部,和之前负责研发部考勤的同事逐一核对表格里的重要数据。她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项目代码,只觉得一阵头疼,忍不住在心里把周任尔骂了一遍又一遍。
而且还是大骂特骂!
他定下的这套考勤记录标准,简直复杂到令人发指。
以前她处理的考勤表,无非就是统计工作时长、加班时长、请假次数,数据清晰、一目了然,到月中或月末核算工资绩效也就顺手的事。
可周任尔偏偏不一样。
他要求研发部每个人的工时,包括加班,都必须准确归集到对应的项目代码集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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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些代码又多又杂,乍一看厚得像一本高考志愿填报指南,数字字母混在一起,看得人眼花缭乱,稍不留神就会对错行。
之前负责这块的是小迟,就是第一天带程意去工位的那个姑娘。
小迟一听说程意要接手研发部的工作,顿时如释重负,那表情活像是被压了五百年的孙猴子终于盼来了唐僧揭符咒,只差没当场欢呼出声了。
但在见到程意后,她还是收敛了自己,生怕吓跑了这个替她背锅的新同事。
人事部里谁不知道,跟研发部的周总打交道绝不是轻松差事。别的部门要考勤表只是为了算工资、评绩效……
但这位周总,是要看项目代码的。
小迟看着程意对着屏幕上一长串密密麻麻的项目代码皱成一团的小脸,忍不住噗嗤一笑,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怎么样,体会到研发部……特产的震撼了吧?”
程意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手指还点在鼠标滚轮上,艰难地在一行行看似毫无区别的代码(比如RBT-PLATFORMALG-2024-Q2-OPT和RBT-PLATFORMALG-2024-Q3-MIG)之间核对。
“我真是服了。周总他……是有什么代码收集癖吗?这谁分得清啊!我感觉我眼睛都要瞎了。”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小迟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了拍程意的肩膀,“我刚接手的时候也这样,恨不得把这份项目代码砸他……呃,扔进碎纸机。别的部门老大看考勤表,关心的是……谁没来、谁加了班;咱们这位周总,关心的是……谁的工时去了哪个代码。”
“这到底有什么用啊?”
程意忍不住抱怨,“核算工资又用不上这个,直接看总时长不就行了?”
小迟神秘地摇摇头,声音压得更低了:“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听说啊……”
她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才继续说:“周总靠这个打仗呢!”
“打仗?”程意疑惑地抬头。
“对啊!”小迟眼睛一瞪,“你想啊,研发部那么多项目,哪个重要,哪个烧钱,哪个快出成果了,投资的大老板们肯定要分个优先级吧?资源就那么多,人、钱、设备,给谁不给谁?周总就得拿着咱们这份带代码的考勤表去开会。”
她用手指点了点屏幕上那个令人头疼的代码:“这上面的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真金白银的人力成本。他得用这个证明他的项目花了多少心血、占用了多少核心资源、值不值得公司继续投钱。或者反过来,告诉项目负责人,你这个项目投入那么多工时还没进展,是不是该砍了?”
“所以……”小迟总结道,语气里带上一丝同情和戏谑,“咱们在这儿一个个代码地较劲,其实是在给周总制造弹药呢。他能不要求精确吗?万一咱们把ALG-2024-Q2的工时错记到ALG-2024-Q3,说不定就能影响他一次关键汇报的结论。到时候,他可不是来找我们核对数据了,怕是直接要来核对我们的工作了。”
程意听完,长长地、绝望地“啊……”了一声,直接一头栽在桌面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一个劲的叹气。
她这是做了什么孽啊?高中要受他摧残也就算了,怎么上班了还要受他催残?
这么奇葩的方法也亏他能想得出来。
25. 陪伴
“所以……我们这不是人事部,是军械库啊……我这也不是在核对考勤,我是在给导弹装填燃料啊……”
小迟被她这十分生动的比喻给逗乐了,笑着把她拉起来:“没错没错,就是这个感觉!来吧,程装填手,咱们继续,还有十几页代码没核呢。看清楚咯,千万别把常规弹头和核弹头的代码搞混了,不然周总这仗可就打歪了。”
程意认命地抬起头,重新握住鼠标,悲壮地说:“……给我指一下,核弹头的代码是哪个?我先把它的位置标红加粗记下来……”
两人相视苦笑,然后同时叹了口气,认命地再次埋首于那本厚厚的“代码武器手册”之中。
她俩整整忙了一上午才把那些代码核对完。
等她抱着刚整理好的研发部考勤表往二楼走时,电梯猛地顿了一下,金属厢体轻微震颤的瞬间,她下意识攥紧了文件夹,再抬眼……就看见了周任尔。
他正低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像是在看什么资料,身后跟着的几个工程师见老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低头看着手机,趁机摸会儿鱼。
听到电梯门开,其中一人闻声抬头,目光扫过程意,忽然定格,试探性地问道:“诶,你是……人事部新来的同事?”
没等程意回答,他立刻笑着自我介绍:“我是研发部的陈昊天,叫我小天就行。对了,正好碰上,上周我们提的加班餐标准申请,能帮忙催一下吗?兄弟们就指望这个了。”
程意走出电梯刚想点头说……那我帮你问问,话音还未出口,就听身旁的周任尔头也没抬,冷冷地截断了话头:
“这种事走流程找行政部。她不负责这个。”
陈昊天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周总……我这不是正好碰上了嘛,就顺口一问。”
周任尔这才缓缓抬眼,声音却更沉了几分:“正好碰上也不是越级办事的理由。公司的流程是摆设?”
周围的空气瞬间停滞下来,另外几个工程师恨不得把脑袋埋进手机里,假装自己不存在。陈昊天耳根微微发红,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再吭声,只飞快地扫了程意一眼,眼神里还有几分尴尬。
程意屏住呼吸,尽量把自己缩成一道背景墙,省得他牵连她这个可怜弱小的无辜,完全不知道这人是在替她撑腰,还在心里腹诽:这周任尔的气场也太吓人了,简直像是移动的冰山,走到哪儿冻到哪儿。
她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他已然重新低下头去看手机屏幕,侧脸线条冷硬,他抬脚走进电梯,身后的几个工程师也跟着鱼贯而入。
电梯门缓缓关上的那一瞬,程意注意到站在最外侧的一个男生悄悄对她做了个无奈又同情的鬼脸。是颜序,她第一天来公司时的那位颜工。他全名叫颜序,比程意还小一岁,是个有点幽默又有点可爱的弟弟。
程意不由弯起嘴角,刚才的压抑顿时散了不少。她转身走向工位,还没坐下,手机就震了一下。
屏幕亮起,一条来自周任尔的消息弹出来:
【考勤记录核对好了吗?】
【好了,周总。要我现在发给您吗?】
那边回得很快,【不用,等我回来再说。】
程意盯着这行字,一时无语。
……既然不急,早上干嘛火急火燎地催命一样?
她撇了撇嘴,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神经病吧他!
她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拎着那只淡紫色的马克杯,打算去茶水间接点水润润嗓子。顺便再摸摸鱼,如果能一路摸到下班,那就再好不过了。突然好想喝咖啡啊……她撇了撇嘴,可惜这科创园附近没什么像样的咖啡店,远一些的配送费又贵得离谱,她实在舍不得花那个钱。
刚在茶水间站定没多久,角落里那台名叫“小伴”的白色机器人就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圆乎乎的脑袋转向她,电子眼闪烁出温和的蓝光,随之响起一串清脆的提示音。
程意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没拿稳。她放下杯子,好奇地望过去,想看看这个小家伙要做什么。
小伴流畅地滑到她面前,屏幕亮起,跳出一个大大的卡通问号。
“你好!”它用合成音友好地打招呼。
程意觉得有趣,于是弯下腰,笑着回应:“你好呀~”
“这位美丽的女士,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小伴的屏幕上配合地浮现出一朵小花。
“想知道我的名字呀?”程意故意逗它,“那你是不是应该先做个正式的自我介绍呢?”
“我叫小伴。”它从善如流,声音依旧明亮轻快。
“你为什么叫小伴呢?”她继续追问。
小伴稍稍向前凑近了一点,屏幕上的图案切换成一颗缓慢跳动的爱心,语调也变得格外认真:
“因为,我的创造者希望我能陪伴每一个孤独或需要帮助的人。他认为,陪伴是世界上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它能将枯燥的日子变得精彩,为冰冷的时刻带来温暖,让迷茫的生活……重新拥有盼头。”
程意望着那颗跳动的爱心,一时有些出神。她没预料到一个机器人会说出这样柔软的话。
“你的创造者……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她轻声问,像是在问小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小伴的电子眼闪烁了几下,“无法检索到‘温柔’的准确定义……”它用一贯的电子音回答,但屏幕上的爱心却没有消失,“但我的核心指令之一,是‘理解并回应人类的情感需求’。”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程意下意识回头,看见周任尔正大步走向他的独立办公室。他手里拿着几份文件夹,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技术难题。
经过茶水间时,他的目光没有一丝偏移,全然无视了正在交谈的一人一机。
小伴的传感器显然捕捉到了他的经过。圆脑袋微微转向周任尔离开的方向,屏幕上的爱心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一个标准的微笑表情:),随即又恢复成先前的界面。
程意望着周任尔的背影,又低头看看眼前这个说要陪伴别人的机器人,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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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低声音问道:“小伴,你的创造者……该不会……也是周总吧?”
“权限不足,无法访问该信息。”小伴的回答迅速而标准,毫无波澜。但它紧接着又滑近了一点,用那欢快的语调补充道:
“但周任尔工程师拥有我的最高级别权限指令哦!”
程意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还真是他?
他什么时候改性了?以前不是最讨厌别人打扰,还说不需要陪伴,恨不得一个人活成一座孤岛的吗?
这简直比连续看几个小时的项目代码还要魔幻。
她正愣神,手机突然“叮”地一声响起新消息提示音。
【你在哪儿】
她盯着屏幕上那三个字,心跳还没从小伴是周总造的这个惊人发现里平复下来,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
小伴的电子眼温和地闪烁着,安静地待在一旁,屏幕上又变回那朵小花,仿佛刚才那个爆炸性的提示从未发生过。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打字,又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还是周任尔。
【看到回话。急。】
程意心里咯噔一下。
他居然连发两条?这是要夺命连环call了?她赶紧敲字:
【在茶水间。怎么了,周总?】
消息刚发出去,几乎就在下一秒,走廊那头就传来了办公室门被猛地拉开的声音,紧接着,那熟悉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去而复返,而且正飞速逼近茶水间。
程意下意识地把手机藏到身后,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周任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茶水间门口,眉头比刚才皱得更紧,目光像精准的雷达一样瞬间锁定了她,以及她旁边那个试图悄悄往角落里缩的白色机器人。
“程意。”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没什么起伏,但语速快得暴露了他的急切,“你刚才是不是在和它说话?”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小伴。
小伴的屏幕瞬间暗了下去,圆脑袋也微微低下,一副“我什么都没干我不知道”的乖巧模样。
“啊?呃……就,随便聊了两句。”程意有点心虚,毕竟刚还在摸鱼探讨老板的八卦,“它突然跑出来打招呼,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周任尔没理会她的解释,径直走到小伴面前,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它侧面的一个隐蔽接口处按了一下。小伴发出一声轻微的“嘀”声,屏幕彻底熄灭,进入了待机状态。
“它的语音交互模块有个关键bug,情绪模拟系统会异常占用大量系统资源,导致核心日志被覆盖,严重时甚至可能触发错误指令……”
他语速极快,吐出一连串程意听不懂的技术术语,“……我调了一上午日志都没定位到问题触发条件,刚才我的电脑监控提示它在这个区域被激活了长时间的非任务导向对话。”
他转过身,看着一脸懵的程意,眉头终于松开了一点,但眼神依旧执着:
“所以,把你刚才和它说的每一个字,完整重复一遍。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26. 咖啡
周任尔的表情有些骇人,程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随即又反应过来……她有什么好怕的?抛开老板和下属这层关系,她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别人的那个人。
程意不服输地挺直脊背,迎上他的目光:“理由?”
“什么理由?”周任尔显然没料到她会反问,怔了一下。
“我的岗位职责里,应该不包括向您汇报私人谈话这一条吧?”
她语气平静,却不失锋芒,“刚才我和它聊了什么属于我的隐私,恕我无可奉告。如果您需要日志,可以直接调取它的存储模块,不是吗?”
周任尔沉默地注视着她,忽然笑了:“如果你执意要和你的老板讨论岗位职责的边界,那你现在就可以辞职。我想,你可能不适合这份工作。”
茶水间的空气瞬间凝固,只有一旁进入待机状态的小伴静静伫立。
程意一时语塞,咬了咬下唇又松开。
“好吧,周总。看在您这么急需……bug数据的份上……我可以把刚才和小伴的对话复述给您听。”
周任尔负手而立,静待下文。
他早就料到,程意不可能这么轻易辞职,他给出的薪资早已超过同岗位标准,这并非不公,而是他清楚研发部的工作量与其它部门大有出入。
程意见他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或许这内容对他来说确实很重要,于是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首先,它夸我好看。”
“然后,我问它的名字。”
“接着,我问它为什么叫小伴。”
“……它说,它的创造者认为,陪伴是这个世界上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她每说一句,都在仔细观察周任尔的反应。他听得极其专注,直到最后那句“陪伴”出口时,他神情微动,却又稍纵即逝。
“还有呢?”
程意眨了眨眼,用最轻松的语调投下最后一枚炸弹:
“哦,最后我还问了句:你的创造者,该不会是周总吧?”
“它说……权限不足,无法访问该信息。但周任尔工程师拥有我的最高级别权限指令哦!”
“周总……”程意一脸好奇地望着他,“所以,那句陪伴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算是bug吗?”
“可我明明记得某人说过,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陪伴,特别享受孤独。”
“……这是权限响应模块的逻辑错误,需要进行隔离审查。”他避开她的问题,目光落向待机的小伴,不再看她,“感谢你提供的信息,这对解决问题很有帮助。”
他显然想尽快结束这场让他快要失控的对话,转身准备离开。
“周总。”程意却在身后叫住了他。
周任尔脚步一顿,微微扭头,但侧脸线条微微绷紧,仿佛在防备她又会抛出什么那些令他难堪的旧事。
程意望着他那如临大敌的背影,忽然心情明朗起来,连摸鱼被老板抓包的尴尬都烟消云散。
她冲着他咧嘴笑了笑,语调轻快:“bug数据我可是提供了,这应该算额外工作吧?那……能申请一杯咖啡做报酬吗?拿铁半糖去冰,谢谢周总!”
程意说这话时,完全是抱着“能宰一点是一点”的心态……她非得把以前请周任尔吃的饭、一杯杯咖啡,连本带利讨回来不可!
下午刚到工位,她就看见桌上放着一杯咖啡,但不是外卖包装,像是有人特地跑去店里买的。
她不禁心想……难道他是专门开车出去给她买的?
正想着,她忽然瞥到乔思雨的工位上也有一杯咖啡,还跟她是同一家店。程意瞬间清醒,心底那点微妙的涟漪平复得干干净净。
哦,原来是批发的。高中同学人手一杯,雨露均沾嘛!
她扯了扯嘴角,拿起那杯咖啡喝了一大口。真苦,一点都不好喝。
周任尔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番好意会被某人误会成雨露均沾,他很忙,忙到吃饭时间也要开会,他刚结束了一个冗长的视频会议,捏了捏眉心。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提示着他,距离下一个会议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空隙。
他习惯性地点开内部通讯软件,瞥了一眼研发部的在线状态,一片绿色,几乎全员在岗。
只有一个是红色的,正常,她永远是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进公司,就算早早地吃完了饭也会选择在附近闲逛一会儿。
他的目光在那个熟悉的头像上停留了半秒,随即移开。
胃部传来一丝轻微的、熟悉的灼痛感。他才想起自己还没吃饭。
喝点什么会舒服点?咖啡?这个念头一起,几乎是同时,另一张带着狡黠笑容、讨要“拿铁半糖去冰加椰果”的脸孔就闯进了脑海。
【能申请一杯咖啡做报酬吗?】
她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周任尔拿起车钥匙正准备要去,忽然想起距离公司最近的一家咖啡店都要很远,来回一趟,他接下来的会议肯定会迟到几分钟。
他眉头蹙紧,有些犹豫,但仅仅犹豫了两秒,还是站起了身。
“周总?”门口的助理惊讶地抬起头,“您二十分钟后和投资方有个……”
“我知道。”周任尔脚步未停,语气听不出情绪,“通知对方,我可能会晚十分钟接入。有点急事。”
“好的……需要帮您安排车或者叫外卖吗?”助理在他身后急忙问。
“不用。我自己去。”
二十分钟后,周任尔的车停在公司地库。他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纸袋,里面放着两杯咖啡,一杯是程式要求的拿铁半糖去冰加椰果,另一杯是低因美式,给他自己提神镇痛的。
他快步走向电梯,在经过二楼开放式办公区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视线范围内,程意的工位是空的,竟然还没回来。
他的目光扫过她整齐干净的桌子,几乎是凭借一种下意识的谨慎,他没有亲自把咖啡放过去。看到一个实习生正抱着一叠文件路过,便招了下手。
“周总?”实习生有点紧张地站住。
“把这个……”周任尔将装着拿铁的那个纸袋递过去,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件工作,“放到程意工位上。就说……是人事部订的。”
他刻意模糊了来源,不想留下任何可能被员工解读的痕迹。
不过他想……程意应该会明白吧,这是专门给她买的。
“好的,周总。”实习生不疑有他,接过纸袋。
周任尔点了点头,拿着自己那杯美式,转身径直走向电梯,准备回五楼开会。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他看见谢知宴也从外面回来,手里同样拿着两杯来自同一家店的咖啡,正笑着和乔思雨说着什么,然后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她。
周任尔的目光在乔思雨手中的咖啡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淡淡移开,并未在意。电梯门彻底关上,隔绝了楼下的景象。
转眼到了下班时间,程意掐着点关上电脑,正准备开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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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倏地亮起,那个阴魂不散的名字又跳了出来。
【拿着你的电脑,来五楼一趟】
五楼?那是管理层的地盘,还有几间大型会议室,周任尔在那也有一间办公室,她顿感头疼,这都要下班了还搞什么幺蛾子?
但谁让人家是老板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老子忍了,她只好回了句:【办公室?】
那边回得言简意赅:【嗯】
……
周任尔五楼的办公室和二楼研发部的办公室风格迥异。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大面积深沉的红木家具,冷硬的金属线条穿插其中,显得既疏离又权威。
三面顶天立地的实木书架上塞满了专业典籍和期刊,其间点缀着一些小型机器人模型和闪着冷光的专利证书。最扎眼的是正中间的那幅巨大的机器人主题艺术画,极具冲击力,非常夺人眼球。
办公桌上更是壮观,文件书籍堆满整张桌子,几乎快要淹没了桌面本身。
程意看着一片混乱的桌面,莫名地晃了下神……这场景像极了当年高考前那张堆满试卷的课桌,可他总能精准地从那一堆试卷里抽出需要的那一张。
周任尔就陷在那张宽大的皮质办公椅里,头也没抬,只用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座位。
程意刚拉开椅子坐下,他的声音就砸了过来:“你发的考勤管理方案和考勤表,我看过了,考勤表没什么问题,但考勤管理方案有点问题,我想跟你商榷一下。”
“哦,周总请讲。”程意认真回道。
“你的方案里规定晚上六点后就算加班?算法调试卡到凌晨是家常便饭。若按你这规定,研发部全年都在加班。”
程意开口想解释:“但劳动法规定……”
“我不需要听法条……”
他直接打断,修长的手指在鼠标上点了点,将屏幕转向她,密密麻麻的打卡记录铺满屏幕,“陈伟的记录,连续三天,凌晨四点走,早上八点准时到。按你的方案,公司不仅要为他凌晨四点前的加班付费,还要承认他只休息了四小时后的出勤是正常的?”
“你自己觉得这合理吗?”
程意在心里反驳道:合理,哪不合理了,能者多劳嘛,大家出来上班不就是为了挣钱,不然谁愿意加班到那么晚?
她这样想着就听到周任尔继续道:“这到底是在保护员工,还是把公司和他本人都推向违规的危险境地?”
“我要的,不是字面上的绝对合规。一个优秀算法工程师的价值,不在于坐满八小时,而在于解决了什么问题。”
“制度……应该能识别出谁在真正创造价值,而谁又在浑水摸鱼。”
周任尔话音落下,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窗外的风声清晰可辨,程意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也格外响亮。她不禁心想……他是不是在点她?难道是因为她每天准时上下班,没什么上进心,让他不满了?
她深吸一口气,迎向他压迫感十足的目光:“明白了。明天我会给您新方案。”
“今天加班做出来。”他语气不容商量。
“但我不想加班。”
“那你就辞职。”
一股火气猛地冲上头顶,程意倏地站起身,声音里压着怒意:“周任尔,你究竟什么意思?”
她几乎可以肯定他是在故意针对她,早不找、晚不找,偏偏卡在下班时间的点才开口。
方案发出去已经几个小时了,为什么现在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