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矿山为奴,我称帝后你膝盖怎么软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他这条命,是不是不想要了! 看着曹峰那道狼狈逃窜的背影,李季嘴角的冰冷弧度,终于化开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蠢货。 终究只是个活在父辈荫庇下的蠢货。 连审时度势都做不到,也配执掌这镇北雄关? 一声清脆的入鞘声。 那柄代表着无上皇权的尚方宝剑,被李季缓缓推回了剑鞘。 金龙宝甲上那刺目的光华,也随着他的动作,渐渐内敛。 但他身上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威压,却丝毫未减。 他目光一扫,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进城。” “喏!” 身后五百亲卫,轰然应诺! 他们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那股精锐之气,与城门前那些丢盔弃甲、魂不附体的守军,形成了天壤之别。 沉重的铁蹄,踏过城门。 镇北关那厚重的大门,在李季的身后,缓缓关闭。 街道两旁,挤满了闻讯而来的守城士兵和关内百姓。 他们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敬畏,有好奇,更有深深的恐惧。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直视那支队伍最前方,那个身穿金甲、气势如渊的年轻身影。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副将铠甲的中年男人,从人群中快步走出,满脸堆着僵硬而又谄媚的笑容,一路小跑到李季马前。 “末将张谦,参见钦差大人!” 男人躬着身子,头几乎要埋到胸口里。 “曹将军他突感风寒,已经回府歇息,特命末将前来,为大人您接风洗尘!” 李季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淡漠得像是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 “不必。”李季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本帅不住驿馆,不住将军府。” “按照军中规制,给我安排一处营帐即可。” 张谦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位钦差大人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这……大人,您一路舟车劳顿,营中条件简陋,怕是……” “嗯?”李季喉咙里,轻轻发出一声鼻音。 张谦瞬间如遭雷击,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 “是,是,末将这就去安排!” 他连滚带爬地在前面引路,额头上早已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李季一行人,被直接带到了主帅大营旁的一处空地。 张谦手脚麻利地指挥着亲兵,很快就扎好了一座中军大帐。 黄蓉下了马,看了一眼那简陋的营帐,又看了一眼李季,眉宇间闪过一丝心疼。 但她什么也没说,她知道李季有他自己的打算。 果然,李季翻身下马,看都懒得看那营帐一眼,直接对张谦开口。 “本帅奉陛下密旨,前来驰援前线三城,军情紧急,刻不容缓。”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陛下的旨意,镇北关需即刻拨付五万兵马,交由本帅统一调遣。” “人呢?” 来了,张谦心中咯噔一下,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 “大人,这兵马自然是已经准备妥当了,只是……” “只是什么?” 李季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那平静的目光之下,仿佛有刀锋在闪动。 张谦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双腿都有些发软。 “没什么!”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 “大军已在城西大营集结完毕,只等大人您前去检阅!” “带路。”李季言简意赅,没有丝毫废话。 “是!” 张谦不敢再有任何迟疑,转身便向城西的方向走去。 一行人穿过大半个关城。 越往西走,周遭便越是荒凉。 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一股古怪的味道。 那是一种混杂着汗臭、霉味与牲畜粪便的复杂气味。 黄蓉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她的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终于,一片巨大的营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说是营地,都有些抬举了。 没有整齐的营帐,没有林立的刀枪。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那是一群根本不能称之为士兵的人。 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有的是破旧的布衣,有的干脆就是打着补丁的农服,少数人身上套着一件锈迹斑斑的皮甲,看上去滑稽又可怜。 他们手中的武器,更是千奇百怪。 有扛着锄头的,有握着草叉的,有提着生锈柴刀的。 几杆零星的长矛,矛头都歪歪扭扭,仿佛一碰就会断裂。 这哪里是军队? 这分明就是一群被强行聚集起来的农夫! 人群之中,有白发苍苍、牙齿都快掉光的老者,正拄着一根木棍,老眼昏花地四处张望。 有身材瘦小、面黄肌瘦的少年,那单薄的身子骨,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更多的是正值壮年,却满脸麻木与惶恐的汉子。 他们站得歪七扭八,交头接耳,毫无纪律可言。 五万人。 整整五万人。 就像是五万只待宰的羔羊,被圈禁在这片肮脏的营地里,散发着绝望与茫然的气息。 跟在李季身后的五百亲卫,看到这一幕,个个脸色铁青,拳头都攥紧了! 这是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让他们的主帅,带着这样一群乌合之众去和凶悍的蛮夷大军拼命? 这和让他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你们镇北关的五万兵马?” 黄蓉的声音在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她那张明艳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寒霜,一双美目死死地盯着张谦,像是要喷出火来! “你们管这些连刀都握不稳的老弱病残叫兵?” “曹峰,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是要我夫君,带着这五万条人命,去给蛮夷当靶子吗?” 黄蓉的声音,尖锐而凄厉,回荡在整个营地的上空。 那些原本麻木的田兵们,听到这话,脸上纷纷露出了更加惊恐的神色。 张谦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背后的衣甲。 他噗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 “夫人息怒,钦差大人息怒啊!” 他不住地磕头,声泪俱下。 “这确实是在册的田兵啊,战时负责守城和后勤。” “曹将军说关内精锐主力,乃是镇北关的根基,绝不可轻易调动。” “所以才……”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兵部命令! 黄蓉气得浑身发抖,还想再骂。 一只手却轻轻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是李季。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马上,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片人间惨剧。 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那是一种,仿佛将所有情绪都冻结起来的,彻骨的寒。 他看懂了。 他彻底看懂了曹峰的毒计。 在城门口,曹峰斗不过他手里的皇权。 所以他换了一种更阴险,更毒辣的方式。 他不杀你,他让你自己去死。 他要把你李季,连同这五万无辜的性命,一同葬送在蛮夷的铁蹄之下! 到那时,你李季身亡,他正好可以上奏一本,说你李季刚愎自用,不听劝阻,贸然出击,以致全军覆没。 死无对证! 好狠的心,好毒的计!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李季的唇边逸出。 那笑声,比北境的寒风,还要刺骨。 他终于收回了目光,重新落在了跪地发抖的张谦身上。 那眼神,平静得可怕。 “好一个根基不可轻易调动,好一个曹峰。” 李季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他轻轻一拉缰绳,调转马头,黑色的战马打了个响鼻。 他俯视着张谦,如同神明俯视蝼蚁。 “你。” 张谦猛地一抬头,眼中充满了恐惧。 “带路。” 李季的声音,依旧平淡。 张谦彻底懵了,下意识地问道。 “大人,还要去哪儿?” 李季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森然的弧度。 那笑容,让张谦瞬间感觉自己坠入了九幽冰窟! “去找你们那位偶感风寒的曹将军。” 话音落下,一股凛冽的杀气,毫无征兆地从李季身上爆发而出! “本帅,要当面问问他。” “他这条命,是不是不想要了!” …… 镇北关,将军府。 内堂之中,暖炉烧得正旺。 曹峰换下了一身狼狈的铠甲,穿着一身宽松的锦袍,正优哉游哉地品着一杯上好的龙井。 热气氤氲,模糊了他脸上那抹洋洋得意的神情。 李季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也敢在他镇北关撒野? 手持尚方宝剑又如何? 皇权特许又如何? 他曹峰是不敢在关门前硬顶,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有的是更阴、更毒的法子。 那五万田兵,就是他为李季准备的催命符。 只要李季敢接手,敢带兵出关,那他就是个死人。 到时候,蛮夷大军兵临城下,他李季和那五万废物,会第一时间被撕成碎片。 而自己,只需要一封奏折,将所有罪责推得干干净净。 一个死人,是不会开口辩驳的。 想到这里,曹峰嘴角的笑意越发浓郁,他甚至轻轻哼起了小曲。 就在这时。 “报!” 一声惊惶至极的通传,从门外猛地传来! 一个亲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尽失,仿佛见了鬼。 “将军,不好了,那个钦差大人,他找上门来了!” “哐当!” 曹峰手里的茶杯,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恐的惨白! 他来了? 他怎么敢来? 他不是应该在城西大营,对着那五万废物束手无策,头疼欲裂吗? “慌什么!” 曹峰猛地站起身,声音都变了调。 “拦住他,给本将军死死地拦住!” “就说本将军风寒入体,已经病入膏肓,谁也不见!” 那亲兵刚要领命转身。 一道冰冷中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门口飘了进来,让整个内堂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 “哦?曹将军已经病入膏肓了?” 话音未落,一道身披金甲的身影,已经迈步踏入了门槛。 正是李季。 他身后,黄蓉俏脸含霜,美眸中燃烧着怒火。 再往后,是那五百亲卫,如同一堵沉默而又压抑的铁墙,堵死了整个府门,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李季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直直地刺在曹峰的脸上。 “本帅看你,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似乎不像是要死的样子。” 他一步一步地走进来,战靴踩在光洁的地砖上,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曹峰的心脏上。 “还是说,曹将军你之所以装病,是不想见本帅?” 曹峰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抽搐着,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钦差大人说笑了。” “末将只是方才偶感头晕,正想歇息。” “头晕?” 李季走到了他的面前,那股逼人的气势,压得曹峰几乎喘不过气。 “我想,该头晕的人是本帅才对。” 李季的声音陡然转冷。 “在见识了曹将军你为本帅准备的,那五万精锐之师后!” 精锐之师四个字,他咬得极重,充满了无尽的嘲讽! 曹峰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知道,这事躲不过去了。 他索性心一横,梗着脖子道。 “大人,镇北关有镇北关的难处,关内十万精锐,乃是抵御蛮夷的国之基石,绝不可轻动!” “此乃为了大局着想!” “大局?”一旁的黄蓉再也忍不住,厉声呵斥! “拿五万手无寸铁的百姓去送死,就是你所谓的大局?” “曹峰,你的心,难道是黑的吗?” 曹峰被一个女人指着鼻子骂,脸上顿时挂不住了,面色一沉。 “夫人,此乃军国大事,妇道人家,还是不要多言为好!” 他的话音刚落,一股凛冽的杀意,瞬间锁定了他的眉心! 李季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你再说一遍?” 那平淡的三个字,却让曹峰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结了! “我……”曹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好一个国之基石,好一个大局为重。” 李季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下一刻,一道刺目的寒光,在内堂之中骤然亮起! 尚方宝剑,再度出鞘! 冰冷的剑锋,没有丝毫花哨,直接抵在了曹峰的咽喉之上! 那刺骨的寒意,让曹峰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本帅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李季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呢喃,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志。 “交出五万精兵,或者死。”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地笼罩了曹峰。 他能感觉到,只要自己说一个不字,眼前这个疯子,真的会一剑割开自己的喉咙!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滚落。 就在他心理防线即将崩溃的瞬间,他眼中猛地闪过一丝绝处逢生的光芒! “等等!” 他尖叫出声,声音都变了形! “不是我,这不是我的主意,我有兵部的命令!”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伸进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了一份盖着火漆印的公文。 “钦差大人请看,这是兵部下发的正式调令,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第一百九十三章 替死鬼 李季的亲卫上前,一把夺过公文,呈了上来。 李季的剑锋,依旧稳稳地抵在曹峰的喉咙上,他单手接过公文,撕开了火漆。 目光一扫,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公文之上,兵部那鲜红的官印,刺眼无比! 而上面的内容,更是让他心中杀机沸腾! “着镇北关总兵曹峰,即刻调拨在册田兵五万,交由钦差李季统一调遣,驰援前线,不得有误!” 田兵! 兵部的公文上,指名道姓,要的就是田兵! 好,好一个兵部! 这张网,织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大,还要密! 看到李季脸上的神情变化,曹峰瞬间就活了过来。 他脖子上的恐惧,被一种病态的亢奋和嚣张所取代。 他甚至敢轻轻地,用手指推开李季那致命的剑锋。 “钦差大人,您看到了吧?” 曹峰的腰杆,一点一点地挺直了,脸上露出了小人得志的笑容。 “不是末将不给你精兵,实在是上命难违啊!” “兵部的军令,我一个边关总兵,哪敢不从?” 他摊开双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无辜模样。 “大人,您是钦差,身份尊贵,末将只是个奉命行事的小人物。您要是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去找兵部的尚书大人理论嘛!” “跟我发火,没用啊!” 那语气中的幸灾乐祸,几乎不加掩饰。 李季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将那份公文,捏成了一个纸团。 “很好。”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冰冷刺骨。 “既然是兵部的命令,那本帅自然无话可说。” 他收剑入鞘,动作不急不缓。 曹峰见状,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 然而,李季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那么,本帅想请教曹将军一个问题。” 李季上前一步,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幽幽地问道。 “等本帅带着这五万农夫,全军覆没在前线。” “等蛮夷的铁蹄,踏破三城,兵临你这镇北关下。” “等陛下降下雷霆之怒,要追查这滔天大罪的时候……” 李季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你猜谁会来背这口黑锅?” 曹峰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下意识地反驳道:“这是兵部的命令,责任自然在兵部!” “兵部?” 李季直起身子,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发出一阵低沉的冷笑。 “曹将军,你是在边关待傻了吗?” “你以为京城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会承认自己下了一道足以葬送边防的愚蠢命令吗?” “不,他们不会。” 李季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一字一句地敲打在曹峰的心坎上。 “他们只会上一道奏折,痛心疾首地告诉陛下,说他们下达的命令,被一个叫曹峰的边关总兵,给错误执行了。” “他们会说,是你不识大体,玩忽职守,故意刁难钦差,才导致了这场弥天大祸!” “天塌下来,总要有个人顶着。” 李季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而你,曹峰将军,就是那个最完美的,用来平息陛下怒火的替死鬼。” “轰!” 最后三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曹峰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那张刚刚还嚣张得意的脸,从惨白,到铁青,再到酱紫。 最后定格成了一副仿佛硬生生吞了三斤陈年老屎的表情。 难看到了极点! 冷汗顺着曹峰的鬓角,一滴一滴砸在地砖上。 李季的话,像是一把淬毒的尖刀,精准地剖开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替死鬼。 这称呼是他这种在官场和军伍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人,最不愿意听见,也最害怕听见的词。 他比谁都清楚,李季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兵部那群高高在上的老爷们,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的失误? 真到了那一步,他曹峰,就是唯一的罪人! 到时候,别说他这个镇北关总兵的位置,就是他曹家满门的性命,都得填进去! 看着曹峰那张变幻不定,精彩到了极点的脸。 李季嘴角的弧度,越发冰冷。 他知道火候到了。 “曹将军,不必如此惊慌。” 李季的声音,忽然缓和了下来,像是真的在为他着想。 “本帅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既然兵部有令,本帅自然要遵从。” “这五万田兵本帅接了。” 此话一出,曹峰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 就这么接了? 他不闹了? 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李季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本帅也有个小小的要求。”李季伸出了一根手指。 “为了确保这五万袍泽,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那么一两个,不至于让曹将军你背上全军覆没的罪名。” “我希望曹将军,能再支援本帅一万骑兵。” “不多就一万。” “什么?” 曹峰几乎是下意识地尖叫出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不可能,一万骑兵!” 他瞪圆了眼睛,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李大人,你这是狮子大开口,我镇北关的骑兵,乃是精锐中的精锐,是震慑蛮夷的根本,一兵一卒都动不得!” 那可是他的心头肉!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哦?是吗?” 李季的眼神,再一次变得玩味起来。 “这么说,曹将军是宁愿以后掉脑袋,也不愿意现在出一万骑兵,来买自己一条命了?” “你……”曹峰被噎得满脸通红。 李季踱了两步,声音幽幽。 “一万骑兵,换你曹家上下的身家性命,以及你这镇北关总兵的乌纱帽。” “本帅觉得,这笔买卖,很划算。” “曹将军,你觉得呢?” 曹峰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的脑子里,像是有两头猛兽在疯狂撕咬。 一头在咆哮着不能给,给了就是割肉! 另一头却在哀嚎着不给就得死,全家都得死! 理智与贪婪,在他的脑海中疯狂交战。 第一百九十四章 千辆马车 李季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在等待着猎物自己走进陷阱。 一旁的黄蓉,美眸中异彩连连。 她发现自己这个夫君,不仅武功盖世,这玩弄人心的手段,更是炉火纯青。 三言两语,就将一个手握重兵的边关总兵,逼到了绝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内堂中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终于,曹峰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 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几个字。 “好,我给!” 说出这两个字,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那是一种被人硬生生从身上剜下一块肉的剧痛! “哈哈哈!” 李季闻言,发出一阵畅快至极的大笑声! 笑声在将军府的上空回荡,充满了胜利者的姿态。 “曹将军果然是深明大义,识大体之人!” 李季拍了拍曹峰的肩膀,那亲热的模样,仿佛两人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本帅,谢过曹将军了。” 曹峰的脸皮僵硬地抽搐着,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心里在滴血。 一万精锐骑兵啊,就这么被这个混蛋给敲诈走了! “来人!”李季笑声一收,面色转为肃然。 “传我将令!” “命城外驻扎的五百御林军,即刻进城!” “与曹将军调拨的一万骑兵,五万田兵,在城西大营,立刻集结!” “是!”亲卫领命,飞奔而去。 曹峰听到御林军三个字,眼皮又是一跳。 这个李季,竟然还自带了兵马! 虽然只有五百人,但御林军是什么概念? 那是天子亲军,每一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他看着李季那张年轻而又充满了压迫感的脸,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力感。 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个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小丑。 完了。 这次是栽了。 栽得彻彻底底。 不过,转念一想,曹峰又稍稍安慰了自己。 虽然赔进去一万人,但好歹是把李季这个瘟神给送走了。 而且,自己支援了他一万骑兵,将来就算他真的战败,陛下追查下来,自己也有话说。 “末将已经尽力支援钦差大人了!” 这话足以让他脱罪。 只要能保住头上的乌纱帽,保住这镇北关总兵的位置,一万骑兵,以后总有机会再练出来! 这么一想,曹峰的心里,似乎好受了一些。 …… 城西,大营。 场面蔚为壮观。 左边是五万所谓的田兵。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许多人手里拿的,甚至是锄头和木棍,眼神里充满了麻木和恐惧。 中间,是一万镇北关的精锐骑兵。 他们盔甲鲜明,气势彪悍,跨下的战马神骏非凡,与旁边的田兵形成了鲜明无比的对比。 最右边,则是李季带来的五百御林军。 他们人数最少,但身上的肃杀之气,却最为浓烈。 金甲银枪,沉默如山,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如同鹰隼般锐利。 三支截然不同的队伍,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副荒诞而又震撼的画卷。 李季立马于高台之上,俯瞰着下方的军队。 他的目光,在那些瑟瑟发抖的田兵身上停留了片刻,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但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感慨。 “张谦!”李季沉声喝道。 “末将在!”副将张谦立刻出列。 “传令下去!” 李季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营。 “全军立刻开拔,目标,黑水城!” “所有部队,不得停留,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镇北关!” 他的命令,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黄蓉策马来到他的身边,有些不解地问道。 “季哥,为何这么着急?” “我们携带的粮草辎重极多,大军行进,本就缓慢,为何还要催促?” 李季的目光,望向镇北关城楼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因为我们有些东西,不能让曹峰看见。” “东西?”黄蓉更加疑惑了。 李季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压低了声音。 “蓉儿,你可还记得,我们从扬州城出来时,带了多少辆马车?” 黄蓉想了想,答道:“足足有一千多辆,有些是我黄家拖家带口,有些则是你走的时候带的。” “不错。”李季的眼中,闪烁着精光。 “一千多辆马车的物资,如果只是为了供给这几万人,能用到猴年马月去。” “曹峰不是傻子,他只要看到我们车队的规模,立刻就会起疑心。” “到时候,他若是派人来查,我们的计划,可就要节外生枝了。” “所以,必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大军和车队,离开他的视线!” 尽管李季已经下达了最快的命令。 但一千多辆马车组成的长龙,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又谈何容易? 消息还是如风一般,传到了将军府。 “什么?” 刚刚缓过一口气的曹峰,在听到亲兵的汇报后,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你说什么?” “李季的车队,足足有上千辆马车?” 那亲兵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 “是的将军,小的亲眼所见,那车队从城西门出去,绵延了足足十几里地,一眼望不到头啊!” “轰!”曹峰的脑袋,嗡的一声! 千辆马车! 十几里地! 他作为宿将,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不对劲! 这绝对不对劲! 一个钦,就算是去前线劳军,也绝不可能携带如此规模的辎重! 这已经不是一个钦差仪仗该有的规模了! 这他妈的是搬空了一座城池的府库! 他李季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曹峰的脑海! 他想起来了,李季是从扬州来的! 而扬州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那里有富可敌国的盐商! 这个疯子! 他不是去驰援前线! 他是借着驰援的名义,在干一票惊天动地的大事! 而自己,不仅被他敲诈走了一万精锐骑兵,还成了他这桩大事的掩护和帮凶! “混蛋!”曹峰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被耍了! 他被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当成傻子一样,彻彻底底地耍了! “啊啊啊!”曹峰发出一声愤怒到极致的咆哮! “来人,给本将军备马!” 他一把推开面前的桌案,双目赤红,如同要吃人的野兽! “传我将令,关闭所有城门!” “给我把李季那支该死的车队,拦下来!” “快!” 第一百九十五章 滚! 沉重的城门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合拢。 曹峰身披重甲,翻身上马,眼神赤红如血,带着数百亲兵,疯了一般冲出即将关闭的门缝。 马蹄卷起漫天烟尘,直追那已经远去的庞大队伍。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拦住他! 无论如何也要拦住那个姓李的小畜生! 他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当成傻子耍,还帮人数钱! 一千多辆马车! 那里面装的,得是怎样一笔泼天的财富! 是金山,还是银海? 曹峰的心脏,被贪婪和愤怒的火焰灼烧得滚烫。 他后悔了。 他后悔刚才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答应给了一万骑兵! 他应该再多索要一些好处! 他应该直接扣下李季,然后上报朝廷,说他来意不明,形迹可疑!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追上去! 分一杯羹! 对,必须分一杯羹! 否则他今晚连觉都睡不着! …… 城外,官道之上。 庞大的车队和军队,如同一条蜿蜒的长龙,正以一种与规模不符的速度,向着北方疾驰。 李季勒住马缰,回头望去。 身后的烟尘,已经越来越近。 黄蓉策马靠了过来,秀眉微蹙。 “季哥,他追上来了。” 李季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露出了一抹讥讽的冷笑。 “追上来是必然的。” “一只饿狼闻到了肉腥味,怎么可能不发疯?” “传令下去。”李季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全军原地戒备,五百御林军,上前!” “是!”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五万田兵骚动不安地停下脚步,惊恐地看着后方。 那一万镇北关骑兵,则神色复杂,看着自己曾经的主帅,带着人马气势汹汹地冲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自处。 唯有那五百金甲御林军,在接到命令的瞬间,便如同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瞬间调转方向,组成一个锋锐的锥形阵,护在了车队的最前方。 冰冷的杀气,冲天而起。 曹峰猛地拉住缰绳,坐下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他看着前方那五百名面无表情,杀气腾腾的御林军,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该死的! 天子亲军! 这股压力太强了! 他带来的几百亲兵,在对方面前,简直就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李季骑着马,慢悠悠地从御林军的阵后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绝美的黄蓉。 他甚至没有拔剑。 他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曹峰,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曹将军,这么急着追上来,是想为本帅送行吗?” “这番心意,本帅心领了。” 曹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这句话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送行? 我送你娘的行!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指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厉声质问道。 “李大人。你最好给本将一个解释!” “这上千辆马车,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身为钦差,为何携带如此规模的辎重?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季闻言,故作惊讶地哦了一声。 “曹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帅奉旨驰援前线,兵凶战危,多带些粮草军械,以备不时之需,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吗?”曹峰气得笑了起来。 “问题大了去了!” “你这规模,都够再打一场灭国之战了。你骗鬼呢!” “李季我不管你到底有什么图谋,这些物资你必须留下一半!” 他终于图穷匕见,露出了自己贪婪的獠牙。 “否则,本将立刻上奏天子,弹劾你意图不轨!” 听到这话,李季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他的眼神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那是一种看死人的眼神。 “曹峰。” 李季连将军二字都懒得再叫。 “你是在威胁本帅?” 声音不大,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曹峰的心口。 曹峰被他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心底发毛,但一想到那可能存在的巨额财富,贪婪又一次战胜了恐惧。 他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吼道。 “是又如何!” “这里是镇北关,是我的地盘!” 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不是李季拔剑。 而是他身后,那五百名御林军,齐刷刷地,将手中的长枪,指向了曹峰! 五百杆锋锐的枪尖,在夕阳下,闪烁着嗜血的寒芒。 森然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墙,瞬间将曹峰和他手下的亲兵笼罩。 曹峰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身后的亲兵们,更是吓得脸色惨白,握着兵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他妈的,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李季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 “曹峰本帅再提醒你一次。” “大军一出镇北关,你便再无管辖之权。” “这里现在是战区。” “在本帅的军中,任何咆哮喧哗,意图要挟主帅者,皆可视为动摇军心。” “按军,当斩!” “你……”曹峰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出来了。 李季是说真的。 这个疯子,他真的敢在这里,对自己动手! 他带来的那几百亲兵,根本不够这五百御林军塞牙缝的! 至于那一万骑兵? 曹峰回头看了一眼。 那些骑兵,虽然曾经是他的部下,但此刻,他们已经归属李季调遣。 军令如山! 他们只会听李季的,绝不可能为了他曹峰,去攻击天子亲军! 那和造反无异! 他彻底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李季看着他那张精彩纷呈的脸,眼中的轻蔑,毫不掩饰。 “滚。” 一个字从李季的嘴里吐出。 轻飘飘的,却充满了无尽的羞辱。 曹峰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这辈子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被人敲诈勒索被人当猴耍,现在,又被人指着鼻子叫他滚! “李季!”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双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会后悔的!” “我等着。” 李季淡淡地回了两个字,便再也懒得看他一眼,直接调转马头。 “全军,继续前进!” 命令下达,御林军收枪,庞大的军队和车队,再次缓缓开动。 只留下曹峰和他的几百亲兵,在原地吃了一嘴的灰。 曹峰再也忍不住,一口逆血,喷了出来。 “将军!”亲兵们大惊失色。 “啊啊啊!” 曹峰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那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屈辱和不甘! 他死死地盯着李季远去的背影,眼神怨毒得如同草原上的毒蛇。 “我们走!” 曹峰拨转马头,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臀上,狼狈不堪地向镇北关驰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驱狼吞虎 将军府。 一只名贵的青花瓷瓶,被曹峰狠狠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小畜生,黄口小儿!” “竖子,竖子敢尔!” 曹峰在内堂中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不断地咆哮着,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能砸的东西,几乎全被他砸烂了。 一旁的仆人们,吓得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留着山羊胡的中年文士,从侧门走了进来。 他看着满地的狼藉,和暴怒的曹峰,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此人,正是曹峰的心腹幕僚,也是他的首席师爷,钱有为。 “将军,何故发此雷霆之怒?” 钱师爷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曹峰看到他,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双目赤红地吼道。 “先生,我被耍了,被那个姓李的小畜生给耍了啊!” 他将城外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遍。 钱师爷耐心地听着,直到曹峰说完,他才慢条斯理地挣开曹峰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 “将军,为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小事?”曹峰瞪圆了眼睛:“这还叫小事?我一万精锐骑兵没了,还被人指着鼻子羞辱,这口气,我咽不下!” 钱师爷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将军,既然明着来不行,我们为何不来暗的呢?” “暗的?”曹峰一愣。 钱师爷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 “将军您想,那李季是什么人?” “京城来的钦差,虽然挂着个元帅的名头,但在这北地,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凭什么,敢如此嚣张跋扈?” 曹峰皱起了眉,顺着他的话想下去。 钱师爷继续循循善诱。 “这北地,是谁的天下?” “是朝廷的天下,更是镇北王的天下!” 镇北王! 这三个字一出口,曹峰的眼神瞬间亮了! 对啊! 他怎么把这位给忘了! 镇北王大乾异姓王,手握北地三十万铁骑,镇守国门数十年,在这片土地上,他的话,比皇帝的圣旨还好用! 钱师爷看着曹峰的神色变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那李季,带着如此庞大的军队和物资,浩浩荡荡地开赴前线,他这是去支援吗?” “不,他这是去抢功劳的!” “抢谁的功劳?抢镇北王的功劳!” “将军你想,如今前线战事吃紧,镇北王正愁兵力粮草不足,朝廷却派了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带着天子亲军,带着数不清的物资,过来摘桃子!” “镇北王殿下,会怎么想?” “嘶。” 曹峰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瞬间就明白了钱师爷的意思! 借刀杀人! 不,这比借刀杀人,还要高明! 这是驱虎吞狼! 李季是狼,那镇北王,就是这北地的猛虎! 钱师爷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继续在曹峰耳边响起。 “我们只需要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写一封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到镇北王的王府。” “信里要写明,李季如何强行索要您的一万精锐骑兵。” “更要着重写,他那上千辆马车的规模,和他那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嚣张言辞!” “我们不用添油加醋,只需实话实说。” “到时候,您觉得,以镇北王的脾气,他会容得下这么一个在他地盘上,作威作福,还想抢他功劳的钦差大人吗?” 曹峰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的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李季被镇北王的大军团团围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凄惨下场! “妙,妙啊!” “先生真乃我的子房也!” 曹峰一扫之前的颓丧和暴怒,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一把握住钱师焉的手,眼中闪烁着恶毒而又快意的光芒! “我不仅被他抢了兵,还受了他的辱!” “我这个镇北关总兵,在镇北王眼里,也算是他半个自己人!” “他李季打我的脸,就是打镇北王的脸!” 钱师爷抚须微笑,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 “将军英明。” “好!”曹峰狠狠一拍桌子:“就这么办!” 他再也等不下去,直接冲到书案前,一把推开那些残羹冷炙,亲自铺开纸张,拿起狼毫笔。 “笔墨伺候!” “我要亲笔写信!” 他要将自己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怨毒,全都写进这封信里! 他要让李季,死无葬身之地! 片刻之后,一封字字泣血,充满了挑拨离间的信,便已写好。 曹峰小心翼翼地用火漆封好放入信筒。 “来人!” “是,将军!” “立刻去,把军中最好的那只海东青牵来!” “用最快的速度,把这封信,送到镇北王的手中!” “记住,要快,要不惜一切代价!” “是!”亲兵领命,飞奔而去。 看着亲兵消失的背影,曹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狰狞而又畅快的笑容。 李季! 你不是狂吗? 你不是有御林军吗? 我看你这次,怎么跟镇北王那头真正的猛虎斗! 等着吧,你的死期不远了! …… 北地,镇北王府。 不同于镇北关的肃杀,王府内,暖意融融,一派江南园林的精致。 一只神骏的海东青,撕裂长空,带着一声尖锐的鹰唳,如一道白色的闪电,俯冲而下,稳稳地落在了王府校场中一名仆人的手臂上。 仆人不敢有丝毫怠慢,小心翼翼地解下海东青腿上的信筒,一路小跑,穿过重重回廊,来到一座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前,站着一个身穿紫色王袍,面容儒雅,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 他并未束冠,一头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垮垮地固定着,手中正拿着一枚黑色的小旗,似乎在推演着什么。 此人,正是权倾北地,手握三十万铁骑的镇北王,赵无极。 “王爷,镇北关曹将军八百里加急密信。” 仆人跪在地上,高高举起信筒。 赵无极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直到他将手中的黑色小旗,稳稳地插在沙盘上一座名为黑水城的模型上,这才缓缓转过身,接过信筒。 他拆开火漆,抽出信纸,一目十行地扫过。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信纸被捻动的沙沙声。 赵无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古井无波,看不出喜怒。 可站在一旁,连呼吸都刻意放缓的军师,钱伯温,却敏锐地察觉到,王爷捏着信纸的手指,关节处微微泛白。 看完了。 赵无极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封信,随手递给了身旁的军师。 钱伯温恭敬地接过,仔细阅读起来。 信上的内容,充满了曹峰的愤怒、屈辱和添油加醋的控诉。 钱伯温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讽。 这个曹峰,还是这么个草包德行。 第一百九十七章 镇北王来了 “废物。” 赵无极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像是给曹峰定了性。 “被人耍得团团转,抢了兵,丢了脸,现在想起来,借本王的手,替他出这口恶气。” 钱伯温微微躬身。 “王爷明鉴。曹峰不足为虑,只是信里提到的事情……” 赵无极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巨大的沙盘上,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一千多辆马车,五百御林亲军,还有本王麾下的一万骑兵。” “这个叫李季的小子,手笔不小啊。”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沙盘的边缘,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京城里那位,这是什么意思?” “派了这么一条过江的肥龙来我北地,是想分本王的兵权,还是想敲打敲打本王?” 钱伯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声音压得极低。 “王爷,此人来历不明,却行事如此张扬,挟天子以令诸侯,强夺兵权,分明是不将您放在眼里。” “那上千辆大车,里面装的,恐怕是足以改变战局的泼天富贵。” “我们……” 钱伯温做了一个切的手势,意思不言而喻。 直接动手,强取豪夺! 赵无极却缓缓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伯温,你忘了,本王姓赵,不姓李。” “我这个异姓王,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比我清楚。” “为了这点东西,直接对他动手,落人口实,给京城那位一个削藩的借口?不值当。” 钱伯温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赵无极的顾虑。 是啊,镇北王,终究是异姓王。 功高震主,本就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 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那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带着我们的兵,拿着天大的好处,去前线抢我们的功劳?” 钱伯温有些不甘心。 赵无极笑了。 那笑容,意味深长,带着一丝猛虎盯上猎物时的玩味。 “谁说要眼睁睁看着了?” 他的手指,从黑水城的模型上,轻轻划过。 “这头过江龙不是精力旺盛,觉得北地是他的游乐场吗?” “那本王,就给他找点事做。” 钱伯温的眼睛瞬间亮了,他看向赵无极手指划过的地方,一个绝妙的计策,瞬间在心中成型。 “王爷的意思是……” 赵无极的眼中,闪烁着老狐狸一般的光芒,他看着自己的军师,缓缓开口。 “本王听说,黑水城周边,常年受蛮夷袭扰,百姓苦不堪言。” “尤其是黑水城,孤鹰城,还有那风哭关,三地互为犄角,却又各自为战,防线漏洞百出。” “朝廷派来的李元帅,仁义无双,想必不忍看到我大乾子民受苦吧?” 钱伯温听到这里,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冷笑,终于多了一丝温度。 那是兴奋的温度,他抚掌大笑。 “王爷英明!” “这个李季,带着五万人马,守一座黑水城,或许绰绰有余。” “可若是让他同时驻防这三座破败的城池,将他的人马一分为三,兵力分散,首尾不能相顾!” “到时候,只要蛮夷的小股部队稍加袭扰,就足以让他焦头烂额,疲于奔命!” “一旦他出了差错,损兵折将,丢了城池……” 赵无极接过了他的话,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那本王于情于理,都该出兵,替他收拾这个烂摊子。” “到时候他的人,他的兵,他的那一千多车物资,不就顺理成章,成了本王的囊中之物吗?” 钱伯温深深一揖。 “王爷此计,名为捧杀,实为釜底抽薪,高,实在是高!” “这哪里是送他三座城,这分明是送了他三口棺材啊!” 赵无极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与算计。 “好,就这么办!” “备马,本王要亲自去一趟黑水城!” “本王要亲手,将这份厚礼,送到这位李元帅的手上!” …… 三天后。 黑水城。 夕阳如血,将这座破败的城池,染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 呼啸的北风,卷起地上的沙砾,吹过残破的城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哭诉着这里的荒凉与绝望。 李季勒马立于城门前,看着眼前这座几乎可以用死寂来形容的城池,面沉如水。 城墙上,布满了刀砍斧凿的痕迹,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坍塌,露出黑洞洞的豁口。 城门口,只有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老兵,有气无力地靠着墙根,眼神空洞麻木。 这就是他要驻扎的地方? 这哪里是一座城,这分明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黄蓉策马来到他身边,看着眼前的景象,秀眉紧紧蹙起。 “季哥,这里……” 李季的脸上,没有丝毫颓丧,眼中反而燃起了一股熊熊的战意。 “蓉儿,你说错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身后每一个将士的耳中。 “在这里我李季是唯一的主宰,有什么不好的?” 他猛地一拉缰绳,座下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传我将令!” 李季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驱散了众人心中因这荒凉景象而滋生的不安。 “五百御林军,即刻接管城防,清查武库,控制全城要道!” “张谦!” 副将张谦立刻出列:“末将在!” “你带那一万镇北关骑兵,巡视城外三十里,绘制简易地图,设立明暗哨,我要在天黑之前,知道这周围的每一处草木!” “是!” “其余五万田兵,入城之后,立刻安营扎寨,清点人数,统计伤病,然后给我修城墙!” “我要在三天之内,看到一座全新的黑水城!” 李季的命令,一条接一条,清晰而又果决。 原本还因为眼前景象而有些骚动的大军,瞬间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所有人都开始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死气沉沉的黑水城,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全新的生命力,开始缓缓苏醒。 李季翻身下马,牵着黄蓉的手,走进了城门。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警戒的御林军斥候,如同旋风一般,从城外疾驰而来,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报!” 声音急促,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震惊。 李季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去,眼神锐利如刀。 “何事惊慌?” 那名斥候咽了口唾沫,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大帅,城外来了一支仪仗!” “看旗号,是镇北王的王旗!” 斥候的声音都在发颤。 “镇北王他亲自来了!” 话音落下。 整个刚刚开始变得忙碌的城门口,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向城外。 镇北王? 那个北地的无冕之王? 他怎么会亲自来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李季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那是一种猎人终于等到猎物踏入陷阱的眼神。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又玩味的弧度。 来了,终于来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镇北王的刁难 镇北王,赵无极。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刚刚开始运转起来的黑水城,瞬间停摆。 城门口,那些刚刚被分派了任务的田兵、骑兵,全都僵在了原地。 动作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敬畏与惶恐。 那是北地的天。 是这片土地上,说一不二的真正主宰。 他怎么会来? 他怎么会亲自来到黑水城这种被遗忘的角落?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汇聚到了李季的身上。 他们这位年轻得过分的钦差大人,似乎从踏入北地开始,就在不断地制造着各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麻烦。 先是敲诈了镇北关总兵一万精锐,现在,又把镇北王这尊大神给招来了。 副将张谦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跟了李季一路,自认已经见识了这位爷的胆大包天,可眼下的场面,还是让他心惊肉跳。 李季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惊慌。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穿过洞开的城门,望向远方地平线上那一道逐渐清晰的烟尘。 他的眼神深邃,非但没有紧张,反而透着一股期待? 是的,就是期待。 仿佛一位棋手,布下了精妙的局,终于等到了最重要的那枚棋子,自己走进了棋盘。 “慌什么。” 李季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清晰地传到周围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来的是客,我们是主。” “传令下去,除了城防警戒部队,其他人,各司其职,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记住,从现在开始,这黑水城,姓李。” 他这番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和自信。 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众人骚动不安的心里。 对啊,怕什么! 我们现在是钦差大人的兵,我们背后站着的是天子! 镇北王再大,大得过天子吗? 大军再次缓缓地运转起来,虽然动作间还有些僵硬,但秩序,已然恢复。 黄蓉策马来到李季身边,美眸中带着一丝忧虑,她压低了声音:“季哥,这镇北王来者不善。” “善者不来。” 李季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又玩味的弧度。 “他若是不来,我这出戏,还真唱不下去。” 说话间,远处的队伍已经近了。 没有千军万马,只有大约百余骑。 但这百余骑,却比千军万马更具压迫感。 为首一人,身穿一袭并不张扬的紫色王袍,并未束冠,一头乌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地固定着。 他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上,身形挺拔如松。 明明是一副儒雅文士的打扮,可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如同实质一般,笼罩了整个天地。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便成了整个世界的中心。 镇北王,赵无极。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名山羊胡的文士,想必就是他的军师钱伯温。 其余的护卫,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沉凝,显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赵无极的仪仗在城门外百步处停下。 他的目光,没有第一时间落在李季身上,而是扫视了一圈。 他看到了城墙上,那些迅速进入战斗位置,张弓搭箭,面无表情的金甲银枪。 他看到了城外,那一万虽然神色复杂,但依旧保持着阵型,令行禁止的镇北关骑兵。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李季那张年轻得有些过分的脸上。 赵无极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曹峰信里把这李季骂得一文不值,只说他嚣张跋扈,是个黄口小儿。 可今日一见,光是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就绝非等闲之辈。 尤其是那五百御林军,仅仅是远远看着,便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铁血杀伐之气。 好兵! 赵无极心中暗赞一声。 “呵呵呵……” 赵无极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主动策马向前,那亲和的模样,仿佛真是来探望一位晚辈。 “想必,这位就是奉旨前来驰援北地的李元帅吧?” “本王赵无极,听闻元帅抵达,特来迎接。元帅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语间也满是客气,让人如沐春风。 李季翻身下马,对着赵无极拱了拱手,不卑不亢。 “不敢当王爷亲自迎接,李季惶恐。” “王爷亲临,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两人一番客套,仿佛真是许久未见的亲切故交。 但黄蓉和钱伯温,却都敏锐地察觉到,这看似和谐的空气中,正有一柄柄无形的刀剑,在激烈地交锋。 赵无极的目光,扫过李季身后那庞大的队伍,以及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 故作惊叹地说道:“李元帅真是大手笔啊,如此规模的辎重,想必是掏空了江南的府库吧?” “有此支援,我北地前线,当高枕无忧了!” 他这是在点出李季携带巨额物资的事情。 李季微微一笑:“国难当头,自当倾尽所有,些许微末之物,不过是为王爷分忧罢了,何足挂齿。” 他轻描淡写地将功劳推给了赵无极。 赵无极闻言,笑声更盛,他深深地看了李季一眼,话锋一转。 “元帅有此雄心,本王佩服。” “只是……”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破败的黑水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惋惜之色。 “元帅手握如此精锐之师,又有这般悍将,区区一座黑水城,未免太委屈了些。” “这小小的池塘,如何养得下元帅这条过江的猛龙?” 来了! 李季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黄蓉的心,却猛地提了起来! 她知道,对方的图穷匕见,要开始了! 只听赵无极用一种极为大方豪迈的语气说道:“本王看元帅兵强马壮,想必也是想为国多尽一份力。” “既然如此,本王便做个顺水人情,再送元帅两座城池,如何?” “将这黑水城周边的孤鹰城与风哭关,一并划拨给元帅驻防!” “三城互为犄角,连成一线,也好让元帅大展拳脚,建功立业!”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张谦等一众将领,脸色瞬间就变了! 送城? 这哪里是送城,这分明是送命! 北地的将领,谁不知道这三座城池是什么地方? 黑水城、孤鹰城、风哭关,是整个北地防线上,最突出、最破败、也最危险的三个点! 三座城池之间相隔甚远,道路崎岖,根本无法有效支援。 一旦被蛮夷大军攻击,任何一座城池,都将成为一座孤城! 将区区六万人马,分散到这三座相隔百里的城池里,那不叫驻防,那叫送死! “王爷!” 不等李季开口,黄蓉已经按捺不住,策马向前一步。 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质问。 “您这是何意?” “谁都知道,这三座城池各自为战,根本无法形成有效防御。” “将我们的人马一分为三,兵力分散,首尾不能相顾,一旦蛮夷来袭,岂不是要让我们全军覆没?” “王爷名为赠城,实则,是想借蛮夷之手,除掉我们吧!” 黄蓉的话,如同一柄锋利的匕首,直接撕开了赵无极那张温和慷慨的假面! 空气,瞬间凝固。 赵无极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他的眼神,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一股恐怖的威压,如同山崩海啸一般,朝着黄蓉压了过去! “放肆!” 钱伯温厉喝一声,向前一步,指着黄蓉:“王爷面前,岂容一介女流之辈在此饶舌!” 赵无极没有说话,但那冰冷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这北地,还从没有人,敢这么当面质问他! 黄蓉只觉得一股如山般的压力袭来,让她呼吸都为之一滞。 但她依旧倔强地挺直了脊背,毫不畏惧地与赵无极对视。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不快不慢地,挡在了她的身前。 是李季。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将黄蓉,完完整整地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那并不算如何魁梧的背影,却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岳,将赵无极那恐怖的威压,尽数挡下。 “王爷。” 李季缓缓抬起头,看向赵无极,脸上那玩味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骨的冰寒。 “我的人,说得有错吗?” 第一百九十九章 谁的天下 “我的人,说得有错吗?” 李季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丝毫的波澜起伏,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赵无极的心口。 整个黑水城门前,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李季这句轻描淡写却又石破天惊的反问给震住了。 张谦等一众镇北关骑兵,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这位新主帅,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那可是镇北王! 他竟然敢为了一个女人,当面顶撞镇北王? 疯了,这绝对是疯了! 赵无极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盯着李季那张年轻而又冷漠的脸,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 多少年了,自从他坐镇北地,权倾一方,就再也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一个毛头小子,一个京城来的钦差,竟敢如此猖狂! “李大人。” 赵无极的声音,已经冷得像是北地的寒风。 “你这是在质问本王?” “王爷说笑了。” 李季的嘴角,重新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质问不敢当。我只是想提醒王爷一句,您送的这份厚礼,未免太过烫手了些。” “我李季虽然官小职微,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这三座城,我若是接了,他日损兵折将,丢城失地,这个罪责,是我担,还是王爷您来担?” “王爷想借刀杀人,驱虎吞狼,这计策,是很高明。” “只可惜,王爷找错了对象。” 李季的话,一句比一句诛心,一句比一句锐利。 毫不留情地将赵无极那点心思,全都剖开来,血淋淋地摆在了台面上。 “你!” 赵无极身后的钱伯温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无极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彻底被激怒了!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李大人!” 赵无极怒极反笑。 “看来,京城里的那位,是给你撑了腰,让你忘了这北地,究竟是谁的天下!” “在本王的地盘上,还轮不到你一个黄口小儿来撒野!” “本王今天,就把这三座城给你了!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这是军令!” 他猛地一挥手,一股属于上位者的霸道与威压,轰然爆发! 他要用自己在这北地至高无上的权威,硬生生将李季压垮! 军令如山! 在这北地,他镇北王的话,就是军令! 然而,面对他这雷霆之怒,李季却笑了。 那是一种充满了轻蔑与不屑的冷笑。 “王爷,你好大的官威啊。” 李季慢悠悠地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柄剑。 一柄造型古朴,剑鞘上镶嵌着七彩宝石的短剑。 当这柄剑出现的瞬间,一股比赵无极的王霸之气,更加威严、更加至高无上的气息,瞬间笼罩了全场! 赵无极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身后的钱伯温,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尚方宝剑!” 钱伯温的声音,干涩无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没错! 正是尚方宝剑! 上斩昏君,下斩谗臣! 见此剑,如见天子! 李季手腕一翻,清脆的呛啷一声,宝剑出鞘半寸,一道璀璨的寒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甚至没有将剑完全拔出,只是就这么托在手中,似笑非笑地看着脸色剧变的赵无极。 “王爷,现在,你还觉得这北地,是你的天下吗?” “你……” 赵无极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脸上的愤怒、霸道、威严,在看到这柄剑的瞬间,便如冰雪般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惧! 他怎么都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将这件国之重器,交到这么一个年轻人的手里! 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李季拥有着先斩后奏的权力! 别说他一个异姓王,就算是皇亲国戚,在这柄剑面前,也得乖乖低头! 他若是再敢强逼,李季真的敢当场拔剑,给他安上一个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的罪名! 到时候,他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赵无极身后的百余名护卫,更是齐刷刷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连头都不敢抬! 这是对皇权的绝对敬畏! 整个场上,还站着的,除了李季和他身后不明所以的黄蓉,就只剩下赵无极和钱伯温两人。 赵无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精彩纷呈,仿佛被人当众狠狠地抽了无数个耳光。 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威逼,在这柄剑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许久,赵无极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无比。 “好……本王,知道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金色的令箭,看也不看,直接扔了过去。 “这是三城防务的调令!从现在开始,黑水城、孤鹰城、风哭关,归你调遣!” 说完,他再也无颜在此地多待片刻,猛地一拨马头,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 “我们走!” 一行人来时气势汹汹,走时,却狼狈不堪,如同一群丧家之犬。 直到那百余骑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黑水城门前的众人,才仿佛从一场噩梦中惊醒,齐齐松了一口气。 “大帅威武!”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冲天而起! “大帅威武!” “大帅威武!” 尤其是那一万镇北关骑兵,此刻看着李季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和崇拜! 敢当面硬撼镇北王,还逼得他狼狈而逃! 这是何等的胆魄! 何等的威风! 跟着这样的主帅,何愁不能建功立业! 然而,在一片欢腾之中,黄蓉和张谦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反而充满了忧虑。 等到欢呼声稍歇,张谦才快步上前,对着李季一抱拳,满脸苦涩。 “大帅,这三座城,咱们真的要接?” “这根本就是三口棺材啊!咱们这点人马撒进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镇北王虽然走了,可他这招釜底抽薪,咱们还是接下了,这不值当啊!” 黄蓉也蹙着秀眉:“季哥,你刚刚拿出尚方宝剑,完全可以借此拒绝他,为何还要答应下来?这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怀吗?”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李季身上。 是啊,为什么? 李季收起尚方宝剑,脸上的冰冷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了车队中,那辆被严加看管的,最为特殊的马车。 “谁说我们要去守城了?” 他反问了一句。 众人皆是一愣。 不守城?那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李季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 “你们都忘了,咱们这次来北地,最主要的任务,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驰援前线? 不对。 劳军? 更不对。 李季看着他们那副模样,摇了摇头,缓缓吐出两个字。 “和谈。” 和谈? 所有人都懵了。 跟谁和谈? 李季的目光,再次投向那辆马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只要跟蛮夷打不起来,别说三座城,就是三十座城,摆在前线,又与我们何干?” “传我命令!” 李季的声音,陡然变得洪亮。 “派人,去给北边的蛮子传个信!” “就说,大乾的钦差,按照约定,已经把他们的宝贝公主,安安全全地送回来了!” “让他们麻利点,派人过来领人!” 第二百章 公主的请求 李季的命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巨浪。 和谈? 送还公主? 张谦等一众将领,脑子里嗡嗡作响,感觉自己从跟着这位钦差大人开始,就一直在经历着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们不是来打仗的吗? 怎么突然就变成来送人的了? 而且,送的还是蛮夷的公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黄蓉的美眸中,也闪过一丝恍然。 她终于明白了,从扬州城出发时,李季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布置,如今,全都串联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那所谓的前线战功,也不是镇北王的权势,而是更高,更远的地方。 釜底抽薪。 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只要蛮夷退兵,镇北王所有的算计,所有针对李季的陷阱,都将不攻自破。 “季哥,你……” 黄蓉看着李季,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只剩下满满的震撼与钦佩。 李季对着她,安抚地笑了笑,那眼神仿佛在说,一切尽在掌握。 尽管心中充满了无数的疑问,但出于对李季的绝对信任,命令还是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了下去。 一名精锐的御林军斥候,带上了李季的亲笔信,换上了一身普通的皮袄,单人双马,趁着夜色,消失在了茫茫的草原之中。 整个黑水城,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 大军依旧在修葺城墙,巡逻放哨,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但所有人的心里,都悬着一块石头,等待着那个未知的答案。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缓流逝。 半日之后。 就在黑水城外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小小的队伍。 大约三十余骑,他们没有打出旗号,行动间充满了警惕与戒备。 座下的战马神骏异常,一看便知是蛮夷的精锐。 他们停在了距离城墙足有三里远的地方,派出了一个使者,高举着代表和平的白色旗帜,缓缓靠近。 城墙上,早已严阵以待的御林军,弓上弦,刀出鞘,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李季站在城楼上,迎着北地的寒风,衣袂飘飘。 他没有丝毫的紧张,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名蛮夷使者,被带到了城下。 确认了身份,验过了信物。 半个时辰后,那辆被严加看管的马车,缓缓驶出了黑水城。 在城外的一片空地上,李季只带了黄蓉和数十名御林军亲卫,静静地等候着。 对面,三十余名蛮夷骑士,也已经下马。 为首的一名中年汉子,神情激动,目光死死地盯着那辆马车。 车帘被掀开。 一身华贵的异域服饰,面容依旧带着一丝苍白,却难掩其绝世风华的温雅公主,缓缓地走了下来。 “公主!” 看到温雅安然无恙,那为首的蛮夷将领,再也按捺不住,激动地单膝跪地。 他身后的骑士们,也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口中用蛮夷语,呼喊着什么。 温雅的脸上,却没有多少重逢的喜悦。 她的目光,越过了那些忠心耿耿的族人,落在了不远处。 那个神情淡然,嘴角还挂着一丝戏谑笑意的年轻男人身上。 是李季。 他救了她,也囚禁了她。 他一路将她从江南,带到了这苦寒的北地。 这个过程,复杂而又充满了矛盾。 “温雅公主,一路顺风。” 李季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带着他那一贯的,几分调侃,几分疏离的语气。 “回到你的草原,想必,就不用再吃我们大乾那难以下咽的米饭了吧。” 温雅没有理会他的调侃。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碧蓝色的眸子里,情绪复杂,有感激,有好奇,还有一丝…… 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淡淡的失落。 她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 那个叫黄蓉的女子,已经不动声色地走到了李季的身边。 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臂,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带着一丝审视和警惕,看着自己。 温雅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冲动。 她迈开脚步,不顾身后族人的惊呼,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李季的面前。 两人相距,不过三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又微妙的气氛。 黄蓉挽着李季手臂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李季。” 温雅开口了,她的声音,清脆而又认真,不再是之前那个柔弱无助的俘虏。 “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草原?” 这话一出,石破天惊! 不仅是黄蓉和李季身后的御林军,就连对面那些蛮夷骑士,也都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的公主,竟然在邀请一个大乾的男人,跟她回草原? 温雅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她只是专注地看着李季的眼睛。 用一种充满了诱惑力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的父汗,只有我一个女儿。” “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可以向你保证,整个草原,除了父汗,你将是地位最高的那个人。”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金钱,权力,牛羊,女人,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黄蓉,补充道:“而且,你的这位红颜知己,我也可以保证,她会安然无恙,得到她应有的一切尊荣。”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北风,在呜咽地吹过。 黄蓉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温雅那张绝美的脸,和她眼中那不加掩饰的真诚,心中竟生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这个女人的条件,太诱人了。 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这都是一步登天,足以改变一生命运的捷径。 她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了李季。 李季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又悠远。他看着眼前的温雅,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看到了江南的烟雨,看到了京城的繁华,看到了这片广袤而又充满了苦难的土地和他身上所背负的,那些看不见的责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温雅的眼中,那抹光亮,随着他的沉默,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 终于,李季缓缓地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地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 “我是王朝之人。”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言语。 但这六个字,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它是一句拒绝,更是一句宣言。 它清晰地划分了彼此的界限,如同楚河汉界,再无逾越的可能。 温雅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她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但当亲耳听到的时候,心中那最后一丝侥幸,还是彻底地破灭了。 那双碧蓝色的眸子里,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熄灭,化作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苦涩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她深深地看了李季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自己的骨子里。 然后,她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再也没有回头。 “我们走!” 她的声音,恢复了属于草原公主的骄傲与果决。 就在她即将踏上族人为她牵来的战马时,她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李季,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说道。 “李季,你放心!” “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劝说父汗退兵!” “这份人情,我温雅,记下了!” 说完,她翻身上马,狠狠一抽马鞭,带着她的族人,如同一阵旋风,卷起漫天烟尘,向着草原的深处,疾驰而去。 很快,便消失在了天际。 空旷的荒野上,只剩下李季一行人。 危机,似乎解除了。 镇北王的毒计,被轻描淡写地化解。 一场可能席卷整个北地的战争,也因为一个女人的承诺,暂时按下了休止符。 黄蓉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她靠在李季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李季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目光依旧凝望着北方。 那片广袤的草原,此刻看起来,似乎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分柔情。 但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第二百零一章 火锅 夜幕,如同泼洒的浓墨,将整个黑水城笼罩。 白日里的肃杀与荒凉,被一堆堆篝火驱散。 取而代之的,是袅袅升起的食物香气和一种奇异的、压抑着离愁的喧闹。 中军大帐前的空地上,没有想象中的悲戚与沉闷。 一口巨大的铜锅被架在篝火上,锅里翻滚着浓郁的骨汤。 红彤彤的辣椒和饱满的红枣在其中沉浮,散发出一种霸道而又诱人的辛香。 铜锅的周围,摆满了长条的木案,上面是各种处理得干干净净的食材。 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片,鲜嫩的菌菇,翠绿的蔬菜。 还有一些北地将士见所未见的,用精致瓷盘装着的丸子和豆制品。 这便是李季亲手操办的,为温雅公主准备的践行宴——火锅。 当李季卷起袖子,亲自调配那一碗碗蘸料时,所有人都看傻了。 张谦张大了嘴巴,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系着围裙,手法娴熟地在芝麻酱里加入韭花、腐乳,动作行云流水般的男人。 与那个在镇北王面前手持尚方宝剑,威势滔天的钦差大人联系在一起。 这反差,未免也太大了些。 黄蓉坐在一旁,巧笑嫣然地帮着递碗递碟,眉眼间带着一丝骄傲和甜蜜。 她早就领教过李季那些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亲自下厨,为这么多人准备宴席。 而在另一侧,一道素雅的身影,正轻抚着一张古琴。 她叫柳如烟,是李季从江南带来的。 不同于黄蓉的英气与灵动,柳如烟身上带着一种江南水乡独有的温婉与宁静。 她平日里话不多,总是静静地待在一旁,仿佛一株空谷幽兰。 但当她指尖划过琴弦,那悠扬的琴音便能抚平人心底最深的焦躁。 她是李季车队中,负责看管那些珍贵书籍字画的压舱石,也是这支铁血队伍里,一抹最柔和的色彩。 “来来来,都别愣着了!” 李季将最后一碗蘸料调好,拍了拍手,豪气干云地招呼着。 “今晚不谈国事,不分你我,就两个字,吃好,喝好!” “这叫火锅,是我们家乡的一种吃法。东西放进锅里涮一下,蘸着料吃,保管你们吃得舌头都吞下去!” 将士们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在张谦这个捧哏的带头下,很快就放开了。 “我的天,大帅,这羊肉……还能这么吃?” 张谦夹起一片涮好的羊肉,在蘸料里滚了一圈,送入口中,眼睛瞬间瞪圆了。 那鲜、香、麻、辣、咸五味交织的滋味,在他味蕾上轰然炸开。 一股热流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驱散了北地所有的寒意。 “好吃,太他娘的好吃了!” 他含糊不清地赞叹着,手里的筷子已经化作了残影,根本停不下来。 有了他的示范,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一时间,空地上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吸溜声和满足的赞叹声。 就连那些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御林军,脸上也露出了享受的神情。 气氛,在美食与烈酒的催化下,迅速变得热烈起来。 温雅公主坐在李季的对面,一开始,她只是出于礼貌,小口地品尝着。 但很快,她也被这种新奇而又热烈的氛围所感染。 这种吃法,带着一种江湖儿女的豪迈与不羁,与草原上的烤肉有着截然不同的风味,却同样的酣畅淋漓。 她看着那个在人群中穿梭,与将士们勾肩搭背,大声说笑的男人,眼神有些复杂。 他可以是权倾朝野的钦差,也可以是威风凛凛的元帅,更可以是一个如此懂得生活,让人感到亲近的普通男人。 他到底,有多少面? “公主,尝尝这个。” 黄蓉夹了一筷子鲜嫩的菌菇,放入温雅碗中,笑吟吟地说:“这是季哥特意为你准备的,他说草原上少见这些,让你多尝尝。” 黄蓉的语气亲切自然,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女主人姿态。 温雅心中微涩,却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道了句谢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离别的愁绪,终究还是在酒精的催化下,悄然弥漫开来。 温雅的脸颊,已经染上了一层动人的酡红。 她端起酒碗,不再是之前的小口慢饮,而是一碗接着一碗,喝得又急又快。 “公主,你少喝点。” 黄蓉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轻声劝道。 温雅却像是没听见,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端着满满一碗酒,走到了李季面前。 周围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 “李季!” 温雅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和一丝颤抖。 李季放下酒碗,站起身,平静地看着她。 “我敬你一碗。” 温雅举起酒碗。 “感谢你,救了我,也送我回家。” 李季没有多言,端起酒碗,与她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温雅也将碗中酒喝干,但她没有坐下,而是死死地盯着李季。 那双碧蓝色的眸子里,水光潋滟,充满了不甘与委屈。 “李季,你就是个胆小鬼!” 她忽然大声地骂了出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季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在镇北王面前威风八面,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好像天底下所有的事情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温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可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个懦夫!” “草原有什么不好?天那么高,地那么阔,你可以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你可以自由自在,像雄鹰一样!为什么你不敢跟我走?” “你怕什么?怕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怕这片破烂的江山拖累你?” “你嘴上说着什么王朝之人,心里却比谁都看得清楚,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她的话,如同利剑,刺向李季,也刺痛了在场每一个大乾将士的心。 “你明明有本事跳出这个笼子,却偏偏要待在里面,你不是胆小鬼是什么?” 温雅越说越激动,上前一步,就想去抓李季的衣领。 “公主,你喝多了。” 黄蓉和柳如烟一左一右,及时地扶住了她。 “我没喝多!” 温雅用力挣扎着,指着李季,哭着骂道:“你就是个骗子,大骗子,你骗了我,也骗了你自己!” 李季始终沉默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丝淡淡的怜悯和无奈。 他知道,温雅说的,有她的道理。 从一个追求个体自由的角度来看,她的选择,或许是最好的。 但他,终究和她不一样。 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有些责任,是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注定要背负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其中的苦楚与无奈,不足为外人道也。 “把公主扶回去休息吧。” 李季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黄蓉和柳如烟点了点头,半扶半架着已经烂醉如泥,口中还在不停咒骂的温雅,朝着后帐走去。 一场热闹的宴席,最终在这样一种复杂的气氛中,草草收场。 李季独自一人,站在篝火前,将最后一杯酒,缓缓洒在地上。 “敬这片土地。” 他轻声呢喃。 也敬那些,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第二百零二章 刺杀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 北地的黎明,带着一种清冽的寒意,空气吸入肺中,仿佛能将一夜的混沌与酒气都冻结。 黑水城外,一支精悍的队伍已经整装待发。 李季换上了一身劲装,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昨夜的情绪波动,眼神锐利如鹰,恢复了那个运筹帷幄的统帅模样。 黄蓉和五百御林军亲卫,紧随其后。 队伍的中央,是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宿醉未醒的温雅公主,在侍女的搀扶下,面色苍白地上了车。 她没有再看李季一眼,仿佛昨夜那场撕心裂肺的告白,只是一场荒唐的梦。 按照约定,蛮夷一方会派出使者,在距离黑水城三十里外的一处山谷接人。 李季已经派人提前送了信,告知了具体的出发时间。他相信,只要那位草原的可汗不是傻子,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 然而,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 队伍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逐渐靠近了约定的山谷。 周围的景象,却让李季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太安静了。 安静得有些诡异。 按理说,蛮夷的使团,应该早已在此等候,哪怕只是远远地瞭望,也该有些动静。 可现在,放眼望去,除了枯黄的草地和萧瑟的寒风,再无他物。 “大帅,情况有点不对劲。” 张谦催马来到李季身边,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警惕。 他久在北地,对这种反常的寂静,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李季抬起手,整个队伍瞬间停下,令行禁止。 五百御林军悄无声息地散开,形成了一个标准的防御阵型,将马车护在中央。 “派斥候前去查探,不要深入。” 李季的命令清晰而冷静。 几名斥候如离弦之箭,朝着不同方向的制高点疾驰而去。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每一秒都充满了压抑。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从一处山坡后飞速折返,脸上带着惊惶之色。 “大帅,谷口有埋伏,人数不明,但看装束,是蛮夷的骑兵!” 话音未落! “咻!”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从远处的山坳中骤然响起! 那是一支通体漆黑的狼牙箭,速度快如闪电,角度刁钻无比。 目标并非李季,也不是任何一名护卫,而是直奔队伍中央的马车! “保护公主!” 张谦目眦欲裂,厉声大吼。 但那支箭,太快了! 就在所有人以为马车即将被洞穿的瞬间,一道身影动了。 是李季! 他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箭,身体在马背上做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后仰动作,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长刀。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火星四溅! 那支势不可挡的狼牙箭,被他精准地格挡开来,深深地钉在了旁边的地面上。 箭羽兀自嗡嗡作响,可见其力道之恐怖。 这一手,镇住了所有人。 “敌袭!” 随着这一箭,仿佛拉开了杀戮的序幕。 四面八方的山坡上,瞬间冒出了无数的身影。 他们穿着蛮夷的皮甲,骑着剽悍的草原马,弯弓搭箭,呐喊着冲杀而来。 箭矢如蝗,铺天盖地! “举盾,结阵!” 李季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混乱的战场上炸响。 御林军不愧是精锐中的精锐,面对突如其来的伏击,没有丝毫慌乱。 他们迅速收拢阵型,一面面厚重的盾牌组成了一道钢铁壁垒,将漫天箭雨尽数挡下,发出叮叮当当的密集声响。 “妈的,这帮蛮子疯了?连自己公主都杀?” 张谦挥刀砍飞一支流矢,破口大骂。 李季的眼神,却冷得像冰。 他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这不是蛮夷疯了,这是有人,不希望和谈成功! 只要温雅死在这里,死在大乾护送的路上,那么,无论之前有过什么样的约定,都将化为泡影。 蛮夷一方将获得最完美的开战借口,怒火将席卷整个北地。 而他李季,将成为挑起两国大战的罪魁祸首,百口莫辩! 好一招毒计! 这背后,若说没有镇北王赵无极的影子,李季第一个不信! “想杀人灭口,借刀杀人?” 李季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 “想得美!” “张谦!” “末将在!” “带两百人,给我撕开左翼的口子,不要恋战,目标是冲出去!” 李季的长刀,指向了敌人兵力相对薄弱的一个方向。 “其他人,随我断后!” 他很清楚,在这种开阔地带,被数倍于己的骑兵包围,死守就是等死。 唯一的生路,就是冲出去! “杀!” 张谦怒吼一声,带着两百御林军,如同一柄尖刀,狠狠地刺向了敌阵。 马车里,温雅被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她掀开车帘,看着外面惨烈的厮杀,看着那些曾经的族人,如今却像疯了一样,要将她置于死地,一张俏脸血色尽褪。 她不是傻子,她瞬间明白了这一切。 有人,在她的部族里,与大乾的某些人勾结,要用她的命,来点燃战火! 她的心,一瞬间沉入了谷底,冰冷刺骨。 就在她心神恍惚之际,几名悍不畏死的蛮夷骑兵,突破了防线,挥舞着弯刀,直扑马车而来!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疯狂的杀意! “公主小心!” 侍女发出绝望的尖叫。 眼看弯刀就要落下,一道寒光,后发先至! 噗噗! 几名蛮夷骑兵的喉咙处,同时绽放出几朵血花,难以置信地捂着脖子,从马上栽了下来。 是李季。 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马车旁,手中长刀挥洒自如,每一次出刀,都必然带走一条性命。 他的周围,仿佛形成了一个死亡领域,任何靠近的敌人,都会被瞬间斩杀。 “跟紧我!” 李季头也不回地对车里的温雅低喝一声。 他的目光,已经越过了眼前的乱军,投向了远处那座若隐若现的,蛮夷的大营。 他知道,这些伏兵,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黑手,就在那座大营里! 躲是躲不掉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事情闹大!闹到所有人都无法收场! “所有人听令!” 李季的声音,灌注了内力,响彻整个战场。 “放弃防守,全军突击,目标,蛮夷王帐!” “既然他们不出来接,那我们就亲自把公主,给他们送进去!” 第二百零三章 就是这么迎接的吗? 此令一出,所有御林军都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无比狂热的战意! 冲锋! 向着敌人的心脏,发起自杀式的冲锋! 这是何等的疯狂,何等的胆魄! 原本处于守势的御林军,瞬间化作了一支无坚不摧的利箭。 以李季和那辆马车为箭头,硬生生地朝着蛮夷大营的方向,凿了过去! 蛮夷王帐。 巨大的帐篷由上百张牛皮缝制而成,上面用金线绣着草原狼的图腾,在北地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彰显着主人的尊贵与权威。 帐内,温暖如春。 中央的火盆烧得正旺,铺着厚实熊皮的地毯上,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男人,正盘膝而坐,擦拭着他那柄比常人门板还要宽大的战斧。 他便是此次奉可汗之命,陈兵边境,围困黑水、孤鹰、风哭三城的蛮夷主帅,号称草原第一勇士的,拉图。 他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伤疤,每一道伤疤都是他赫赫战功的勋章。 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开合之间,充满了暴戾与野心。 “将军。” 一名亲卫快步从帐外走入,单膝跪地,神色有些古怪地禀报道。 “南边有动静了。” 拉图擦拭战斧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声音沉闷如雷。 “什么动静。” 那亲卫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道:“好像是温雅公主的车队,被我们的人围住了。” 拉图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凶悍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公主?我怎么没看见什么公主?” 他慢悠悠地说道。 “我只知道,大乾的钦差,背信弃义,在半路上杀害了我们的公主,意图挑起战争。我等为公主复仇,天经地义。” 这番话,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那名亲卫浑身一颤,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立刻明白了拉图将军的意思。 这是早就定好的剧本! 公主,必须死! “属下明白了!” 亲卫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言半句,准备退下。 拉图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狞笑。 他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眺望着南方的天空。 仿佛已经看到了战火燃遍北地,他自己则踏着大乾人的尸骨,建立不世功勋的场景。 “温雅,我的好侄女,别怪叔叔心狠。” 他喃喃自语。 “要怪,就怪你是个女人,却挡住了太多人的路。” “只要你死了,可汗的怒火,才能彻底燃烧。” “我才有足够的理由,撕毁那可笑的和平约定,踏平黑水城,挥师南下!” “为了草原的未来,你的牺牲,是值得的!” 然而,他那充满野心的独白,还未说完。 轰! 一声巨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从营地门口传来! 拉图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一支人数不过数百的乾军骑兵,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硬生生地烫穿了他布置在外围的防线! 他们浑身浴血,盔甲残破,却势不可挡! 为首一人,手持长刀,白袍早已被鲜血染红,整个人宛如从地狱里杀出来的修罗! 在他的身后,一辆马车,被死死地护在中央,虽然车身插满了箭矢,却依然在滚滚向前! “拦住他们,给我拦住他们!” 营地里,负责指挥的蛮夷将领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吼叫。 无数的蛮夷士兵,如同潮水般涌了上去,企图将这支疯狂的队伍淹没。 可没用! 那支队伍的目标,太明确了! 他们不理会两翼的骚扰,不计较自身的伤亡,所有人的力量,都汇聚成一个点,直指着一个方向,王帐! 拉图的心猛地一沉。 他想到了一个最不可能,也最疯狂的可能! 这个大乾的钦差,他不是想逃跑,他是想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公主送到自己面前来? 疯子,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将军,他们冲过来了!” “快保护将军!” 帐外的亲卫们乱作一团,纷纷拔出弯刀,组成人墙,护在王帐之前。 就在这片刻的混乱之中,那道血色的身影,已经突破了最后的阻碍。 哗啦! 沉重的王帐门帘,被一柄带着鲜血的长刀,从外面猛地挑开! 李季一步踏入帐中,他身上的杀气,几乎凝为实质,让整个王帐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十几度。 他的身后,是同样煞气冲天的御林军亲卫,他们手中的刀,还在滴着血。 而在他们的包围中,温雅公主被黄蓉搀扶着,走下了马车。 她看着眼前这个本该亲切地称呼为叔叔的男人,眼中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与失望。 王帐内外,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蛮夷将士,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公主还活着! 而且,是被那个大乾的钦差,硬生生地从伏击圈里,一路杀了进来,送到了主帅的面前! 拉图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剧本,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看着李季,眼神中的杀意,几乎要喷出火来。 李季却仿佛没有看到他那要吃人的目光,他随手将长刀往地毯上一插,刀锋入地三寸。 他环视了一圈帐内那些同样惊愕的蛮夷将领,最后,目光落在了拉图的身上。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紧张,只有一种冰冷到极点的,戏谑。 “拉图将军。” 李季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王帐。 “我大乾,奉旨护送温雅公主归来。约定好的地方,却只有伏兵和杀手。” “本帅想问一句。” 他向前踏出一步,那股无形的压力,让拉图身边的亲卫,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贵部,就是这么迎接你们的公主的吗?” “还是说。” 李季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审判的雷霆。 “你拉图,是想当着整个草原的面,暗算公主,意图谋反不成?” 第二百零四章 一箭双雕 李季那句意图谋反不成,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巨大的王帐之中轰然炸响。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拉图的心口,也砸在在场所有蛮夷将领的头顶。 谋反! 这两个字,在等级森严,最重忠诚的草原部落里,是比任何诅咒都要恶毒的指控。 王帐内外,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只有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拉图那张已经涨成紫红色的脸上。 计划败露的羞恼,被人当面揭穿的难堪,以及被那句谋反彻底点燃的滔天怒火。 让这位草原第一勇士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粗重的呼吸声如同坏掉的风箱。 “你放屁!” 终于,一声暴喝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拉图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刀锋直指李季的咽喉,眼中凶光毕露。 “这里是我的王帐!” “是我蛮夷的军营!” “你一个南朝来的小白脸,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质问我?” “我看,分明是你这个奸诈的乾人,挟持了公主,一路杀到我大营,想要栽赃嫁祸,挑拨离间!” 拉图的声音,狂暴而又充满了煽动性。 他身边的亲卫们瞬间反应过来,齐刷刷地拔出兵刃,煞气腾腾地围了上来。 整个王帐的气氛,瞬间从对峙的紧张,滑向了兵戎相见的边缘。 张谦等人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护在了李季身前,与那些蛮夷亲卫怒目而视,剑拔弩张。 一场血战,似乎一触即发。 然而,李季的脸上,却连一丝一毫的紧张都看不到。 他甚至没有去看指着自己的那柄弯刀,只是将那双带着戏谑的目光,从拉图的脸上,缓缓移开。 落在了他身后,那个一直沉默着的,真正的风暴中心。 温雅公主。 “公主殿下。” 李季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 “看来拉图将军并不欢迎你的归来,他似乎更希望,你永远地消失在那座山谷里。” 这句话,比拉图的暴喝,比亲卫的拔刀,更有力量。 它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拉图用谎言和暴力吹起的气球。 温雅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她那张苍白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碧蓝色的眸子,不再有昨夜的迷离与哀怨,只剩下一种被至亲背叛后,淬炼出的冰冷刺骨的寒意。 她越过挡在身前的黄蓉,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都给我住手!”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一丝颤抖。 但其中蕴含的威严与怒火,却让那些正欲上前的蛮夷亲卫,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他们可以不理会李季这个外人,却不能无视可汗唯一的女儿,草原上最尊贵的明珠。 温雅没有理会那些亲卫,她径直走到了拉图的面前,仰起头,直视着自己这位身材魁梧如山,本该是她最坚实依靠的叔叔。 “拉图叔叔。” 她一字一顿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约定好的接应地点,会变成一个死亡陷阱?” “为什么那些向我射出致命毒箭的,会是穿着我们自己部族服饰的勇士?” “为什么我一路浴血,九死一生,终于回到这里,看到的不是亲人的迎接,而是你指向我救命恩人的屠刀?”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疾风骤雨,劈头盖脸地砸向拉图。 拉图脸上的肌肉疯狂地抽搐着,握着刀的手,青筋毕露。 他在温雅那双清澈而又冰冷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狰狞的倒影。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在他印象里,向来只懂琴棋书画,柔弱得像只羔羊的侄女,竟然会有如此逼人的气势。 “我。”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竟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总不能说,我就是想让你死,好给我一个开战的借口吧? “误会,这都是误会!” 拉图眼珠一转,强行辩解道。 “那些伏兵,肯定是哪个不长眼的小部落,接错了命令!” “至于我,我这不是看这个乾人太嚣张,想替公主你教训教训他吗?” “你看他,孤身闯营,杀气腾腾,哪里像是来送人的,分明是来耀武扬威的!” 他话锋一转,又把矛头指向了李季。 “公主你可千万不要被他骗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一路护送你,肯定没安好心!” “说不定,那场伏击,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苦肉计,目的就是为了博取你的信任,好潜入我们大营,刺探军情!” 这番话,说得是强词夺理,颠倒黑白。 就连周围那些蛮夷将领,听了都忍不住暗暗皱眉。这理由,也太站不住脚了。 “够了!” 温雅一声厉喝,打断了拉图的狡辩。 她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失望与悲哀。 “拉图叔叔,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李季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一点,我亲眼所见,容不得你在这里泼脏水!” 她深吸一口气,环视了一圈王帐内外所有关注着这里的蛮夷将士,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公主的威严,朗声宣布。 “从现在起,李季钦差和他的护卫,是我温雅最尊贵的客人!” “谁敢对他们无礼,就是与我温雅为敌,与整个王族为敌!” 说完,她不再看拉图那张难看到了极点的脸。 转身对自己那三十名忠心耿耿的护卫下令:“阿古拉,去,给李钦差和他的勇士们,安排最好的营帐休息!” “任何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得靠近打扰!” “是,公主!” 那名为首的护卫,也就是之前在城外迎接她的中年汉子,立刻大声应诺。 他看都没看拉图一眼,对着李季恭敬地一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番举动,无异于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抽了拉图一个耳光。 它清晰地向所有人宣告,在这座军营里,他拉图,并不是唯一能发号施令的人。 李季嘴角微微上扬,对着温雅赞许地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 他看也不看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的拉图,潇洒地将插在地上的长刀拔起,扛在肩上,对着张谦等人一挥手。 “走,兄弟们,咱们住店去!” 那轻松随意的语气,仿佛他们不是身处十万敌军的腹心之地,而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 看着李季一行人,在那名叫做阿古拉的护卫带领下,大摇大摆地离去,整个王帐内外,鸦雀无声。 拉图站在原地,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渗出血来。 那双凶悍的眼睛里,屈辱,愤怒,杀意,交织成了一片足以吞噬一切的火焰。 奇耻大辱! 他,草原第一勇士,手握重兵的主帅,竟然在自己的王帐里,被一个黄毛丫头和一个南朝小白脸,联手给压制了! “将军。” 一名心腹亲卫小心翼翼地上前,想要劝慰。 “滚!” 拉图一声怒吼,一脚将身旁的火盆踹翻。 燃烧的木炭滚了一地,将华贵的地毯烧出一个个焦黑的窟窿,就如同他此刻那颗被怒火灼烧得千疮百孔的心。 心腹亲卫吓得屁滚尿流地退了出去。 空旷的王帐里,只剩下暴怒的拉图。 “温雅,李季,你们给我等着!” 他咬牙切齿地低吼,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了吗?太天真了!” 就在这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帐篷的阴影处响起。 “将军,何必如此动怒,既然明着来不行,咱们,或许可以换个法子。” 拉问回头,看到自己最信任的谋士,那个叫铁木的男人,正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挂着一抹毒蛇般的笑容。 “什么法子?” 拉图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铁木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说道:“公主,不是很信任那个姓李的吗?” “还把他奉为上宾,若是,我们的公主殿下,在喝了李钦差敬的酒之后,突然暴毙身亡,您说,可汗会相信谁?” 拉图的瞳孔,猛地一缩。 铁木的笑容,越发阴森:“到时候,公主死了,脏水泼到了乾人身上,我们为公主复仇,挥师南下,名正言顺,天经地义。” “将军您不仅没有了谋害公主的嫌疑,反而成了为国复仇的英雄,岂不是一箭双雕?” 死寂。 长久的死寂之后,拉图那张狰狞的脸上,缓缓地,绽开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一个一箭双雕!” 他看着铁木,眼中充满了赞赏。 “去,就按你说的办,事情,做得干净点。” “遵命,将军。” 铁木躬身行礼,悄无声息地,再次退入了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王帐内,只剩下被踹翻的火盆,还在冒着缕缕青烟,散发着一股焦糊的气味。 第二百零五章 鸿门宴 蛮夷的营帐,远比乾军的制式帐篷要宽敞许多。 厚实的毛毡隔绝了北地的寒风,内里铺着柔软的兽皮。 角落的铜炉里燃着不知名的香料,驱散了血腥气,带来一种异域的暖香。 李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将那柄依旧沾染着血迹的长刀,随意地靠在椅背上。 黄蓉正细心地用温水浸湿的布巾,擦拭着他脸颊和手背上的血污。 她的动作很轻,眼神里带着一丝后怕和挥之不去的担忧。 柳如烟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素手抚琴,悠扬的琴音如流水般淌过,安抚着众人紧绷的神经。 张谦则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在帐篷里来回踱步,脸上写满了焦躁。 “大帅,咱们这他娘的是不是有点太托大了?” 他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搓着手,一脸苦相。 “这可是狼窝啊,咱们就这么几百号人,住进来了?” “那拉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半夜派人摸过来,一顿乱箭。” “张将军。” 李季连眼睛都没睁,淡淡地打断了他。 “你觉得,现在的拉图,最想杀的人,是谁?” 张谦一愣,下意识地答道:“当然是您啊!” 李季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他现在最想杀的,是温雅公主。” “啊?” 张谦彻底懵了。 一旁的黄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清亮的眸子闪着智慧的光芒,她接过了话头。 “张将军,你还没看明白吗?” “拉图陈兵边境,意图很明显,就是要挑起战端。” “而我们送公主回来和谈,恰恰是断了他的念想。” “所以,他才会设下埋伏,想要杀死公主,嫁祸给我们,制造开战的借口。” “如今计划败露,公主活着回来了,还当众剥了他的面子。” “对拉图而言,公主已经从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变成了他最大的政敌和威胁。” “只要公主在一天,他就没办法随心所欲地挑起战争。” 张谦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挠了挠头,总算是咂摸出一点味道来:“我懂了,所以那拉图,现在比我们更希望公主死?” 李季纠正了一句,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没有丝毫疲惫。 “在我们离开之前,温雅公主是安全的,我们也是安全的。” “因为我们是拉图用来栽赃陷害的最好人选。” “只要我们还在,他就不敢轻易对公主下手,反之亦然,我们和公主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张谦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原来如此,大帅高明!”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了通报声。 “启禀李钦差,温雅公主求见。” 话音刚落,温雅便在阿古拉的护送下,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她已经换下了一身染血的华服,穿上了一件素雅的白色长袍,脸上虽然依旧带着苍白,但精神却好了许多。 她挥手让阿古拉退下,然后对着李季,深深地行了一礼。 “李季,今日之事,多谢你,若不是你,我恐怕。” “公主言重了。” 李季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护送你安全抵达,本就是我的任务,只是没想到,你的族人,比我们大乾的官僚,还要热情好客。” 这句带着几分嘲讽的玩笑,让温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红晕。 她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李季:“你放心,我绝不会让拉图的阴谋得逞。” “我已经派人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快马加鞭地送往王庭,向我父汗禀报。” “最多三日,父汗的命令就会抵达,届时,我会亲自与你完成和谈的盟约。” 李季点了点头,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既然如此,我的任务也算基本完成。” 他站起身,准备送客。“这里毕竟是蛮夷大营,我等外臣,不便久留。” “待明日天亮,我便率部返回黑水城,静候佳音。”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钉子已经钉下,棋局已经盘活,剩下的,就是温雅和拉图的内部斗争了。 自己一个外人,掺和太深,反而容易引火烧身。 然而,他想走,有人却不想让他走。 温雅的脸上闪过一丝急切,正想开口挽留。 帐外,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却抢先响了起来。 “哎呀,李钦差这就要走了吗?” “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帘子被猛地掀开,一个身材瘦高,留着两撇山羊胡,看着就像个账房先生多过像个草原汉子的男人,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 正是拉图的心腹谋士,铁木。 他身后跟着两名捧着托盘的亲卫,托盘上,是华丽的衣物和金银珠宝。 铁木对着李季,夸张地行了个大礼:“在下铁木,乃是拉图将军帐下谋士,特奉将军之命,前来向李钦差赔罪!” 他直起身,一脸的诚恳与懊悔:“白日里,都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将军他也是一时情急,言语上多有冒犯,还望钦差大人您海涵!” “将军说了,您不畏艰险,护送公主殿下归来,乃是我整个草原的恩人!” “为了表达我们的歉意与谢意,将军特意在今晚,于王帐设下盛宴,为钦差大人您和公主殿下接风洗尘!” “还望钦差大人,务必赏光!” 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姿态也放得极低。 但帐篷内的气氛,却瞬间降到了冰点。 鸿门宴! 这三个字,同时浮现在李季和黄蓉的心头。 黄蓉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 张谦更是把手按在了刀柄上,一脸的警惕。 这拉图,前脚刚吃了瘪,后脚就来请客吃饭? 这里面要是没鬼,他张谦就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李季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叫铁木的男人,仿佛在欣赏一出蹩脚的戏剧。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温雅。 温雅的脸色,同样变得极为难看。 她冰雪聪明,哪里会不明白这宴无好宴的道理。 她立刻开口,语气生硬地拒绝:“不必了!” “李钦差一路劳顿,需要休息,拉图将军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宴会,就免了吧!” 铁木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他仿佛没听到温—雅的拒绝,依旧眼巴巴地看着李季。 “钦差大人,这可是我们草原最高的礼节。” “您若是不去,就是看不起我们拉图将军,看不起我们草原的汉子啊。” “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蛮夷,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这让我们日后,还怎么在草原上立足?” 一顶看不起草原汉子的大帽子,就这么轻飘飘地扣了过来。 拒绝,就是与整个草原为敌。 去,就是龙潭虎穴。 好一招将军。 李季心中冷笑。他知道,自己已经没了选择。 他若是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丝毫的畏惧和退缩,不仅会落了下风,更会让拉图坐实他心虚的罪名。 而且,正如他刚才所说,他和温雅现在是捆绑在一起的。 他若是走了,或是缩了,孤立无援的温雅,恐怕活不过今晚。 与其将主动权交给敌人,不如,就去会会他。 他倒要看看,这拉图,能摆出个什么样的龙门阵来。 想到这里,李季忽然笑了。 他伸手,从铁木身后亲卫捧着的托盘上,拿起了一件做工精美的金杯,在手里掂了掂。 然后对着张谦,挤了挤眼睛,用一种略带夸张的语气,笑道:“老张,看见没?这才叫诚意!” “咱们辛辛苦苦送个人过来,就为这顿饭呢!” “有肉吃,有酒喝,不去白不去啊!” 张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骚操作搞得一愣,看着李季那轻松的表情,他那颗七上八下的心,莫名其妙地就安定了下来。 是啊,怕个鸟! 有大帅在,天塌下来他都能给你捅个窟窿! “大帅说的是!”张谦一拍胸脯,瓮声瓮气地应道。 李季这才将目光转向铁木,脸上的笑容变得高深莫测。 “既然拉图将军如此盛情,本帅若再推辞,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请转告拉图将军,今晚的宴会,本帅,一定准时到。” 铁木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喜色,他连忙躬身:“钦差大人爽快!小人这就回去复命!恭候大人大驾光临!” 说完,他便带着人,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 帐篷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温雅的脸上,却写满了忧虑。 “李季,你不该答应他的,这明显就是个陷阱!” 李季将手中的金杯抛了抛,随手丢在桌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他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的一角,看着外面那轮已经开始西沉的落日,将整个营地都染上了一层血色的余晖。 “公主殿下。” 他的声音,平静而又充满了力量。 “陷阱,也要看是谁的陷阱。” “他既然搭好了台子,想请我们看戏,我们若是不去,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走吧,黄蓉,去挑件漂亮衣服。今晚,咱们去喝喜酒。” 第二百零六章杯酒释杀机 夜色如墨,蛮夷王帐之内,却亮如白昼。 数十个巨大的牛油火把,将整个帐篷照得通明,火焰跳跃间,将墙壁上悬挂的狼头、熊皮,映照出张牙舞爪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烤全羊的焦香,烈酒的醇厚,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 长条的木案从王帐中央一直延伸到门口,坐满了蛮夷的各级将领。 他们大多赤裸着上身,露出古铜色满是伤疤的肌肉,大口吃肉,大声说笑,场面粗犷而又热烈。 但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些将领的座位,隐隐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方,是以主位上的拉图为首,他们神色倨傲,看向李季等人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敌意与轻蔑。 另一方,则是簇拥在温雅公主周围的一些老成持重的将领,他们大多神情凝重,眉头紧锁。 显然对今晚这场所谓的接风宴,充满了疑虑。 李季就坐在拉图的左手下方,这是最尊贵的客位。 他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与周围那些充满了野性气息的蛮夷将领,显得格格不入。 但他却神态自若,仿佛置身于江南的某个酒楼,悠闲地用筷子夹起一片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肉,细细品尝着,还不时地点头赞叹。 黄蓉坐在他的身侧,一袭淡黄色的长裙,美得就像这蛮荒之地,突然盛开的一朵娇艳花朵。 她没有动筷,只是安静地为李季斟酒,一双明眸,却如雷达一般,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将他们的神情动作尽收眼底。 酒过三巡,气氛在酒精的催化下,愈发热烈。 主位上的拉图,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牛腿骨,他端起一个巨大的牛角杯,站了起来。 帐篷内的喧闹声,瞬间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今天,是我草原的大喜日子!” 拉图的声音洪亮如钟,在王帐内回荡。 “我们的温雅公主,终于平安归来,这第一杯酒,我们敬公主!” “敬公主!” 所有将领齐齐起身,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温雅也端起酒杯,对着众人示意了一下,浅尝辄止。 拉图的目光,随即转向了李季,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这第二杯酒,我们要敬一位特殊的客人!” 他高举着牛角杯,对着李季。 “大乾的钦差,李季,李大人!” “李大人不远万里,护送公主归来,这份情谊,我拉图记下了!” “我拉图虽然是个粗人,但也知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道理!” “来,李大人,我敬你一杯,干了这杯,咱们过去的那些小误会,就一笔勾销!” 他这番话说得是豪气干云,滴水不漏。 但黄蓉的眼神,却骤然一冷。 来了! 李季笑着站起身,端起面前的酒杯,对着拉图遥遥一敬。 “拉图将军客气了,护送公主,乃是奉我大乾皇帝之命,不敢居功。” “倒是将军这般盛情,让本帅有些受宠若惊啊。”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口朝下,示意滴酒不剩。 拉图哈哈大笑,将牛角杯中的酒也喝干,显得极为满意。 然而,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时间里,拉图手下的那些将领,便如同走马灯一般,轮番上阵,一个个端着酒杯,用各种理由,变着法地向李季敬酒。 什么感谢你救了我们公主,什么佩服你的胆色,什么为我们草原和大乾的友谊干杯。 那架势,仿佛不是要与他和解,而是要将他直接灌死在这酒桌上。 张谦看得是心惊肉跳,几次想要起身替李季挡酒,都被黄蓉用眼神制止了。 因为她发现,李季自始至终,都面不改色。 他来者不拒,杯到酒干,谈笑风生间,已经喝下了不下二十杯烈酒。 可他眼神依旧清明,身形依旧挺拔,仿佛喝下去的不是能烧穿喉咙的草原烈酒,而是江南的清茶。 这一下,反倒是那些轮番上阵的蛮夷将领,一个个被灌得东倒西歪,面红耳赤。 拉图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 他没想到,这个看着文弱的小白脸,酒量竟然如此恐怖。 眼看灌酒不成,他对着角落里的铁木,使了个眼色。 铁木心领神会,立刻拍了拍手。 只见两名侍女,抬着一个被红布盖着的托盘,缓缓地走了上来。 铁木上前,一把揭开红布,露出一柄精致的白玉酒壶和三只晶莹剔透的琉璃杯。 “各位,各位!” 铁木清了清嗓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刚才喝的,都只是寻常的马奶酒,接下来,才是我们今晚的重头戏!” 他拿起那柄白玉酒壶,高高举起,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表情。 “此乃我族传承千年的雄鹰之血!” “乃是用天山雪莲,配以百种珍奇药材,酿足十年方能成酒!” “平日里,只有可汗和大祭司才有资格享用!” “今日,将军为了感谢李钦差,特意拿出来,与大家共享!” 他一边说着,一边亲自为拉图、温雅和李季,各自斟满了面前的琉璃杯。 酒液呈一种妖异的琥珀色,在灯火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但黄蓉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她看到,铁木在给李季斟酒时,那握着酒壶的手,拇指在壶口的一个不起眼的凸起上,轻轻地,按了一下。 那个动作,微小到了极致,若非她一直全神贯注,根本无法察明。 毒! 这酒里,绝对有毒! 黄蓉的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藏在袖中的短剑,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整个王帐,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好戏,要上演了。 拉图端起酒杯,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李大人,此乃我族至高无上的荣耀。请!” 温雅也蹙起了秀眉,她虽然不知道酒里有毒,但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她端着酒杯,一时间有些迟疑。 李季看着面前那杯散发着异香的雄鹰之血,脸上,却缓缓地,绽开了一个灿烂到极点的笑容。 他端起酒杯,站起身,却没有立刻去喝。 他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目光最后落在了拉图的脸上,朗声笑道:“好酒,真是好酒!” “如此好酒,代表了将军与我,代表了草原与大乾,最真挚的友谊!” “如此深厚的情谊,若只是各自独饮,未免显得有些生分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迈开脚步,端着酒杯,走到了王帐的中央。 “在我们大乾,有一种最高的礼节,叫做交杯换盏。” “只有最信任的兄弟,最亲密的战友,才会交换彼此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代表着,我将我的性命,托付于你,你也愿意将你的后背,交给我!” 他的声音,充满了磁性与感染力,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今日,我李季,有幸与拉图将军化干戈为玉帛!” “我愿以此礼,与将军,结下永世之好!” 话音未落,他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自己手中的那杯酒,径直递向了主位上的拉图! “拉图将军!” 他的眼神,亮得惊人,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请!” “你我,换一杯,如何?” 轰! 整个王帐,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雷! 所有人都惊呆了! 拉图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看着李季递到面前的那杯酒,那杯他亲眼看着铁木下了剧毒的酒,整个人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换酒? 他怎么敢? 他怎么会想到这一招? 这一刻,拉图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喝?喝下去,自己就是神仙难救! 不喝?喝,就等于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了这酒里有鬼! 承认了自己卑鄙无耻,要毒杀一个前来和谈的使者! 他草原第一勇士的威名,他主帅的威严,将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 他将成为整个草原的笑柄! “怎么?” 李季的笑容,越发戏谑。 “堂堂草原第一勇士,拉图将军,莫非是信不过我李季?” “还是说,将军你,不敢喝我这杯酒?” 那轻飘飘的语气,却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拉图的脸上。 “你!” 拉图的脸,从猪肝色涨成了酱紫色,他死死地瞪着李季,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为实质。 “李钦差真会开玩笑!” 他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我们草原,没有这个规矩。” “没有规矩,现在就立一个!” 李季寸步不让,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审判的雷霆! “还是说,在将军的眼里,所谓的友谊,所谓的荣耀,都只是个屁?” “你只是想借着宴会的名义,行那龌龊的勾当?” “拉图!” 一声清冷的娇喝,从一旁传来。 是温雅! 她猛地站起身,将自己面前那杯雄鹰之血,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啪! 琉璃杯碎裂的声音,清脆而又决绝。 她那双碧蓝色的眸子里,此刻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犹豫,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与愤怒。 “我竟不知,我草原的待客之道,已经变得如此卑劣!” 她指着拉图,厉声喝道。 “你若还是个男人,就跟他换!” 温雅的爆发,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 被逼到绝境的拉图,终于彻底崩溃!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地掀翻了面前的长案! “李季,你找死!” 他拔出战斧,状若疯魔,就要朝着李季当头劈下! 然而,已经晚了。 在他掀桌的瞬间,一直站在李季身后的两名御林军亲卫,如同鬼魅一般,一左一右,两柄雪亮的横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而李季,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状若疯癫的拉图,缓缓地,将手中那杯毒酒,倾倒在地。 酒液渗入地毯,发出一阵滋滋的轻响,冒起一缕微不可查的黑烟。 王帐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蛮夷将领,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真相,大白于天下。 拉图,这位不可一世的草原第一勇士,在这一刻,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李季随手将空了的琉璃杯,丢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也像是敲响了拉图政治生涯的丧钟。 他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唉,可惜了。” “这么好的酒,怎么就洒了呢?” 第二百零七章 图穷匕见 那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像是死神的镰刀,划破了王帐内最后一丝虚伪的和平。 滋滋作响的黑烟,就是拉图无声的罪证。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 “拉图!” 一声蕴含着无尽失望与愤怒的娇喝,撕裂了这片死寂。 温雅一步步从主位上走下来,碧蓝的眼眸里,燃着熊熊的火焰,死死地盯着那个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的男人。 那个她曾经敬重过的,草原的勇士。 “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在王帐之内,在所有首领的见证下,毒杀大乾的钦差?”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这就是我父汗教给你的,属于我们草原的荣耀?”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拉图的脸上。 拉图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紫,最后,变成了一种狰狞的铁青。 羞辱,愤怒,恐惧,疯狂,无数种情绪在他眼中交织,最终,汇聚成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毁灭欲。 事已至此,再无退路!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再看温雅,而是扫向了那些支持他的将领。 “荣耀?”他笑了,笑声嘶哑而又疯狂。 “荣耀能换来粮食吗?能换来过冬的盐巴和布匹吗?” “不能!” “只有刀,只有斧头,才能让我们活下去!” “这个姓李的小白脸,他不是来送和平的,他是来套住我们脖子的枷锁!” “还有她!” 拉图的手,猛地指向了温雅,眼神中的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 “她早就不是我们草原的公主了,她的心,已经跟着大乾人走了!” “她会把我们,把整个草原,都卖给大乾皇帝!” “你们愿意吗?” “愿意像狗一样,跪在那个小白脸面前,祈求他赏赐一点残羹剩饭吗?” 这番话,如同一瓢滚油,泼进了早已烧得通红的火堆里。 那些本就对大乾充满敌意的将领,眼神瞬间变得赤红,呼吸也随之粗重起来。 “不愿意!” “杀了他!” “杀了他们!” “干!” 一名支持温雅的老将领,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指着拉图。 “巴图,你疯了,你要造反吗?” “造反?” 拉图狂笑起来,他一把推开架在脖子上的横刀,那两名御林军亲卫竟被他巨力震得后退了半步。 “没错,老子今天就反了!” 他抓起地上的战斧,高高举起,斧刃在火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这草原,早该换个主人了!” “所有忠于我的勇士!” 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给我上,杀了李季,杀了温雅!” “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吼!” 一声令下,以拉图为中心,他手下那三十多名心腹将领,瞬间暴起! 他们怒吼着,咆哮着,拔出腰间的弯刀,如同饿狼一般,扑向了王帐中央的李季和温雅。 杀气瞬间引爆了整个王帐! “保护公主!” 那名老将领也怒吼一声,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温雅身前。 簇拥在温雅身边的十几名老成持重的将领,也纷纷拔刀,组成了一道人墙。 “拉图,你这个草原的叛徒!” “你会遭到长生天的诅咒!” 刀斧相交的声音,瞬间响彻整个王帐。 鲜血在火光下迸溅! 尽管温雅一方的将领拼死抵抗,但拉图一方的人数,足足是他们的两倍还多。 更何况,拉图的亲卫,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 只一个照面,温雅一方的防线,就被冲得摇摇欲坠,好几名老将领当场被砍翻在地。 眼看那道用血肉铸成的人墙,就要被彻底撕碎! 拉图本人更是状若疯魔,他拎着巨斧,劈开两名挡路的护卫,直奔李季而来。 “小白脸,拿命来!” 他眼中只有李季那张云淡风轻的脸。 他要亲手把这张让他受尽屈辱的脸劈成两半!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季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拉图的斧头上前一步。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喊杀声,传入了每一个还在犹豫的蛮夷将领耳中。 “诸位,都看清楚了!”李季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是谁,在撕裂草原!” “是谁,在向自己的同胞,举起屠刀!” 他的目光,越过疯狂的拉图,看向了那些站在墙边,手握着刀柄,却迟迟没有动手的中间派。 “拉图要的,是战争,是让你们的儿子,你们的丈夫,你们的兄弟,去大乾的边境,流尽最后一滴血!” “而我!”李季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李季,奉大乾皇帝之命而来,带来的是什么?” “是和平!” “是数不尽的粮食,是过冬的盐巴,是你们女人孩子最喜欢的丝绸和茶叶!” “你们想要的,究竟是战争,还是贸易?” “是毫无意义的死亡,还是能让家人吃饱穿暖的富足生活?” “你们自己选!”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那些犹豫不决的将领脑中炸响! 是啊,战争还是贸易? 这个问题太现实了。 他们看着状若疯魔的拉图,又看了看从容不迫的李季。 不少人握着刀的手,都开始微微松动了。 拉图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 “放屁!” “别听他的鬼话,他是在分化我们!” “杀了他,大乾的粮仓,就是我们的!” 他不管不顾,手中的巨斧,已经带着撕裂空气的厉风,当头劈下! 李季的动作比他更快! 只见李季不闪不避,在那斧头即将临头的瞬间,他猛地一侧身,右手探出,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抓住了拉图握着斧柄的手腕! 然后,左脚对着拉图的膝盖狠狠一踹! 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 拉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条右腿瞬间扭曲变形,巨大的身体,轰然跪倒在地! 手中的战斧也掉落在地。 快! 太快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着文弱的钦差大人,竟然有如此恐怖的身手! 只一招,就废掉了号称草原第一勇士的拉图! 李季一脚踩在拉图的背上,将他死死地压在地上。 他弯下腰捡起那柄巨斧,随手一挥! 沉重的斧头,带着风声,直接飞了出去,深深地,嵌入了王帐中央的顶梁柱上。 全场,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彻底镇住了。 李季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全场。 “还有谁?” 那平淡的两个字,却带着山一般的重量,压在所有拉图亲信的心头。 他们看着被踩在脚下,如同死狗一般哀嚎的拉图,再看看那柄还在颤动的巨斧,手中的弯刀,再也举不起来了。 李季没有再理会这些人,他转身,一把拉住还有些发愣的温雅。 “此地不宜久留,走!” 他的声音将温雅从震惊中唤醒。 她看了一眼混乱的王帐,又看了一眼李季坚毅的侧脸,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