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第五年,帝王前夫逼我侍寝》 第1章:重逢 永昌二十一年,洹王赵衡继位,改年号为景和。 登基当日,乌云密布,昼色如昏。 宫墙把天空圈成一块四四方方的灰布,宋时惜跟着面前的宫人,行走在这条望不到尽头的宫道上。 “夫人,前面就是乾元宫了。您在偏殿稍作等候,待登基大典结束,陛下自会派人传召您。” 宦官话音刚落,随即止步在一处宫殿前。 宋时惜也停下脚步,扭头看向眼前这座被红墙绿瓦围在其中的殿宇。 碧瓦朱甍,雕栏玉砌。 看着眼前的玉楼金殿,宋时惜却反而想起数年以前,她与赵衡为了躲避叛军追杀,藏身在一处废弃的茅草屋中。 或许,那个时候的赵衡,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成为这皇宫的主人吧。 “夫人,这是陛下要奴才交给您的东西。” 宦官的话将宋时惜的思绪拉了回来。 看着宦官从袖中拿出半枚玉佩,宋时惜有些愣神。 那是她与赵衡和离前,亲手挂在女儿脖子上的半枚玉佩。 赵衡把这个东西还给她,是什么意思? 宋时惜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她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伸手接下玉佩。 宦官看着她的手,目光忽然一怔,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 原因无他,只因宋时惜伸出去的那只手,少了一根无名指。 宋时惜留意到了宦官的异样,并未过多在意。 她对旁人这样的反应,早已司空见惯。 跟面前的宦官道了声谢,宋时惜收好玉佩,缓步踏入乾元宫的西侧殿。 宋时惜刚一进殿,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清凉,仿佛是将外头的热气隔绝出去。 她简单地扫了一眼殿内的陈设,所有一切都是那样的精致华美,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清幽绵长的木檀香。 宋时惜在殿内洒扫宫女的指引下,落座于明间的梨花木椅上。 她坐在那等了许久,一直到登基大典结束,才终于见到了一身龙袍的赵衡。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五年。 赵衡的眉宇间添了许多风霜的痕迹,却更显出九五之尊的威仪。 宋时惜轻拢衣袖,盈盈拜倒,低声道:“妾身恭请皇上圣安。” “夫人不必多礼。” 宋时惜闻言,缓缓站起身来,却不敢与赵衡对视。 一来于宫中规矩不合,二来她当年与赵衡和离时闹得实在不算愉快,如今再见,对方已是万人之上的帝王,想起从前的纠葛,宋时惜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坐吧。” 赵衡的声音轻柔,叫宋时惜更摸不清对方的想法。 她重新坐到梨花木椅上,试探性地抬头看向主位上坐着的赵衡。 见对方一脸平和,宋时惜反而愈发忧心。 赵衡挥手屏退了屋里的其他人,随即看向宋时惜。 “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宋时惜摸不准对方是否还记恨当年之事,所以并不敢如实告诉对方,自己这些年过得清闲又安逸。 “承蒙陛下关怀,谈不上过得好与不好,妾身不过靠着郡公的怜惜,不至于饿死街头罢了。” 赵衡听到她的话,突然轻笑了一声。 “可是朕听闻,这些年阿衍对你百依百顺,五年来从未纳妾,还与你有一个四岁的孩子。” 听到赵衡提及自己的儿子,宋时惜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她垂下眼,不敢再与赵衡对视,只是恭敬地回应道:“郡公对儿女情长一向不上心,妾身又得上苍眷顾,为郡公生下一子,郡公这才没有什么纳妾的心思。” “上苍眷顾?”赵衡转了转食指上的玉戒,盯着宋时惜的目光宛如一条毒蛇:“夫人膝下这一子,确定不是得益于朕的眷顾吗?” 宋时惜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面上努力维持着平和的假象。 “陛下是万民之主,天下百姓之福,自然都得益于您的眷顾。” “哈哈哈。”赵衡突然笑出声来,他伸手指了指宋时惜,“你啊你,还是这么能说会道。” 说罢,赵衡从紫檀椅上站起身来,几步来到她的面前。 宋时惜连忙起身,却并不与他对视。 面前的人突然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惊得宋时惜立刻跪下躲开。 “皇上恕罪,妾身如今已是郡公之妻,皇上与郡公又是叔侄,此举只怕于理不合。” 她话音刚落,下巴忽然被人用手挑起,宋时惜被迫再次看向赵衡。 他此刻正俯下身,饶有趣味地看着宋时惜,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叔侄又如何?” 他说着,突然抓住宋时惜的右手,一把将她拽起,重新按回到梨花木椅上。 赵衡俯下身,整个身子贴近宋时惜,一条腿甚至直接压在了椅子上。 宋时惜连忙伸手去推他,想要挣扎着逃开。 赵衡一把钳住抓住她的双手,向上举过头顶,原本在椅子上的腿也瞬间侧压到了宋时惜的双膝上,叫她几乎动弹不得。 见此情形,宋时惜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赵衡,你到底想干什么?” 且不说当年和离时两人闹得那样难看,即便是琴瑟和鸣之时,赵衡的心也一直属于她的表妹。 甚至他们二人和离还不到一月,他便迫不及待地将表妹迎娶过门。 如今召她入宫,又怎么可能会是旧情难忘、想要与她重修旧好? 赵衡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只是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他抬起另一只手,拇指似有若无地擦过宋时惜的唇边,眼中满是戏弄。 “敢直呼朕的名讳,宋时惜,你是不想要命了吗?” 宋时惜已经清楚他今日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了,索性也不再继续维持什么君臣之礼,冷眼看着赵衡。 “赵衡,你做事还是那么喜欢拐弯抹角,让人恶心。” 听到她的咒骂,赵衡没有生气,反倒露出几分满意的神情。 “终于装不下去了?”他轻笑一声,对上宋时惜的目光,声音清洌:“宋时惜,你当年和离时,给朕下了一剂断子绝孙的药,这件事,你没有忘记吧?” 宋时惜阴着脸看他,声音冷冽:“你如今已是帝王,想报复的话我自然没有办法反抗。只是赵衡,你若以此事为由对我下手,就要向世人公开你不能有嗣的秘密,届时,你确定你这帝位还能坐得稳吗?” 赵衡又笑了一声,盯着宋时惜的目光愈发玩味。 “你放心,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朕今日宣你入宫,并不是为了找你算账。” 他说着,原本附在宋时惜脸上的手忽然向下挪去,很快就从她袖子里找出了那半枚玉佩。 他提起玉佩,虽然是疑问的话,但声音却十分笃定。 “宋时惜,当年你与朕和离之时,真的只生了一个女儿吗?” 宋时惜听到这话,原本松懈的心再次被提到了嗓子眼。 而在听到赵衡下一句话时,她的心底更是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之感。 “赵平昱究竟是你和赵之衍的儿子,还是你和朕的儿子,你心里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第2章:母女相见不相识 宋时惜强行定住心神,淡笑一声道:“皇上说笑了,昱儿是在妾身与阿衍成婚后的第二年出生的,那时候妾身跟皇上已经分开了一年,昱儿怎么可能是皇上的孩子。” “是吗?” 赵衡冷笑一声,“宋时惜,没有把握的事情朕会直接跟你摊牌吗?” 他说着,一把甩开宋时惜的手,重新站到她的面前。 “只要你肯当着宗室的面承认昱儿是朕的孩子,从今以后朕不会再找你和赵之衍任何麻烦。” “你做梦!”宋时惜这句话几乎是喊出声来的,“昱儿是我和阿衍的孩子,与你无关。” 赵衡将手里的半枚玉佩丢给宋时惜,沉声道:“那就你好好在这宫里待着,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朕再放你出宫。” 说罢,他不再与宋时惜继续纠缠下去,转身离去。 宋时惜起身追去,却在门口被侍卫拦住。 “夫人,陛下有旨,暂时不能放您离开。” 宋时惜知道自己没办法硬闯,只好折返回去。 赵衡是铁了心的要把她困在这里,眼下她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夫君赵之衍身上。 三日前,赵衡便借口太后思念赵之衍,传召他们夫妻一同回京。 昨夜二人才入京城,今日一早赵衡便传旨命她独自入宫。 宋时惜与赵之衍心知此事蹊跷,便提早约定,两个时辰内,如若宋时惜还未出宫,赵之衍便去找太后求助。 毕竟就算皇帝不顾惜叔侄情谊,太后也不会不管不顾。 当年枭王叛乱,婴孩时期的赵衡和赵之衍在迁都路上被抱错,二人一直到弱冠之年才换回身份。 而在此之前,赵之衍一直是被如今的太后当作亲生子养大的,就算二人后来换了回来,太后对赵之衍也一直留有母子之情。 先皇长子清河王是如今赵之衍的生父,赵之衍是清河王庶子,无法继承王爵,太后便主动去找先帝,给他求了郡公之爵。 这宫里无人不知,比起赵衡,太后更偏心赵之衍。 所以只要赵之衍去找太后求助,太后就一定会帮他。 虽然一早想好了退路,但眼下宋时惜被困在宫里,无法跟外界传递消息,内心难免还是有些不安。 宋时惜坐在梨花木椅上,不停地拨弄着手里的半枚玉佩。 她一直等到入夜,都没能出宫。 见殿外的宫人进来掌灯,宋时惜连忙抓住她询问。 “皇上还不肯让我走吗?” 小宫女摇了摇头,任凭宋时惜如何追问,她始终一言不发。 眼疾手快地将屋里的灯都点亮后,小宫女立马准备离开偏殿。 临走前,她似是于心不忍,低声同宋时惜说道:“夫人,您别问了,皇上有旨,不允许奴婢们跟您搭话。” 她说着,忙退出殿内,将门关上。 宋时惜蹙眉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虽然不知道赵之衍为什么没有来寻她,但宋时惜也不难猜到此事必定是赵衡从中作梗。 难道她现在只能等着赵衡来找她谈判么? 宋时惜紧握玉佩,心急如焚。 她被困在这,不仅递不出消息,甚至也无法得知外头的消息。 此时此刻,比起自己,她更担心宫外的儿子。 宋时惜在殿内来回踱步,她的思绪如同殿内摇曳的烛火,辗转难安。 直至东方泛起鱼肚白,殿门再次被人从外推开,这才惊醒了她的沉思。 宋时惜本以为会是赵衡,但没想到来的却是另一位故人。 “多年不见,表姐容颜依旧啊。” 苏意礼单手牵着一个小女孩,缓步踏入殿中,来到她的面前。 那孩子约莫四五岁光景,眉眼间依稀有几分熟悉。 宋时惜的心骤然紧缩,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凝滞了。 那是她当年没能带走的女儿,如今竟然已经这么大了。 宋时惜蹙眉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勉强地扯出一抹笑。 女孩不解地看了看她,又扭头看向苏意礼,声音里带着几分稚气:“母妃,她是谁啊?” 女儿从一出生就被赵衡带走,这五年来宋时惜没有见过她一面,此刻也自然不敢认下女儿。 她缓缓蹲下,低着头将泪水抹去,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妾身见过贵妃、见过公主。” 苏意礼没有立刻让宋时惜起来。她松开了女孩的手,缓步来到正位上坐下。 “起来吧,你我本是血脉相连的表姐妹,何须拘泥这些虚礼。” 说罢,苏意礼又扭头看向女孩,温笑着道:“砚棠,你方才不是问母妃她是谁吗?其实啊,母妃和父皇一直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你。” 她说着,目光再次落到宋时惜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戏的笑:“你身边这位才是你的亲生母亲。待会儿她就会带你离开,往后……就再也见不到母妃和父皇咯。” 闻言,赵砚棠那双澄澈的眸子骤然蒙上水雾,突然蹙起眉头,撇着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宋时惜心中一紧,连忙上前将孩子搂入怀中,扭头看向苏意礼,目光阴冷:“妾身从未说过要带走公主,娘娘为何……” 宋时惜的话还没说完,怀里的赵砚棠突然开始用小拳头猛捶她的胸口。 “你走,你走!我不要你这个坏女人在这里,你在这里母妃都不要我了!” 她说着,努力睁开宋时惜的怀抱,快步扑向苏意礼的怀中。 “母妃……呜呜,母妃你别不要棠儿,母妃……” 看着赵砚棠如此伤心地从自己的怀中挣脱,宋时惜只觉得心如刀割。 这些年,她对女儿的思念没有一日停歇,没想到重逢竟是这样的画面…… 苏意礼轻抚着赵砚棠的发顶,漫不经心地递来一个眼风:“宋时惜,机会本宫给了,是砚棠自己不愿认你。” 她红唇微勾,眼底浮着冰凉的得意,“要怪就怪当年你自己狠心,若当初带着这孩子一起走,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骨肉相见不相识的地步?” 宋时惜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发恨。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当年如何不想带走自己这唯一的女儿? 明明是她苏意礼从中作梗,将自己的计划透露给了赵衡,才害得她们母女分离。 如今女儿一心一意只认她这一个母亲,可她却为了让自己痛苦,不惜伤害了亲手养大的女儿。 看着眼前洋洋得意的女人,宋时惜眸中寒霜凝结,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殿门被人从外推开的声音。 宋时惜回头看去,发现来人正是赵衡。 第3章:离间计 赵衡应该是刚下早朝,朝服未换,衣袂间还带着朝堂上的肃穆气息。 他几步走到赵砚棠的身边,俯身将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揽入怀中,眉宇间的威严尽数化作慈爱,神情都温柔了许多。 赵砚棠小脸哭得通红,她搂紧赵衡的脖子,哇哇叫道:“父皇,你别不要棠儿!呜呜,棠儿……棠儿不想和那个坏女人走!” 赵衡伸手擦了擦赵砚棠脸上的泪水,微微蹙眉,好声好气地哄着她道:“棠儿别哭,父皇怎么会不要棠儿呢,是谁在你耳边嚼舌根,说这种胡话?” 赵砚棠抽抽搭搭地看着赵衡,指着宋时惜,眼泪汪汪地说道:“是那个坏女人说的,父皇你快把她赶走,棠儿不想看见她!” 闻言,宋时惜心口一紧,脸上怒意瞬间凝固成一片惨白。 她没想到女儿小小年纪竟然学会了撒谎。 难过之余,更多的是痛心。 赵衡轻瞥了一眼宋时惜,接着重新看向怀里的女儿,好声好气地哄了许久,一直到赵砚棠有些哭累了,他才吩咐宫人将她抱去休息。 殿内霎时沉寂下来。 宋时惜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目光死死黏在女儿离去的方向,连睫毛都未曾颤动分毫。 “皇上,姐姐也是思女心切,才会迫不及待与砚棠相认,臣妾还请陛下切勿怪罪。” 身后苏意礼的话将她的思绪再度牵扯回来。 她扭头看向那人,那人也同样看着她,只是目光却不似方才那样挑衅,反而有些委屈。 “姐姐,你虽是砚棠的亲生母亲,可终究没有养过她一日,自然不懂怎样对她最好。”苏意礼说着,又回头看向赵衡,“皇上,砚棠如今年岁尚小,臣妾以为,还是养在宫里比较稳妥。” “砚棠是朕的孩子,自然要养在宫里。” 宋时惜心下了然,她明白这是赵衡在暗示自己将昱儿也送进宫去。 她于是蹲下身来,开口道:“陛下明鉴,妾身从未对公主说过那番话。” 她知道赵衡不会站在自己身边,正如过往那一桩桩冤案一样。 她这样做,不过是想借此转移话题。 苏意礼微微蹙眉,不解地笑了一声,一脸无辜样:“姐姐这话说得奇怪,这里方才除了砚棠就你我二人在,不是你同砚棠说的那番话,难不成是本宫?砚棠自小养在本宫膝下,本宫怎么可能舍得赶走她?” 宋时惜轻启朱唇,正要继续与对方辩解时,赵衡却忽然开了口。 “意礼,朕记得你前几日有些咳嗽,可是受了风寒?” 苏意礼微微一怔,继而露出几分温和的笑,低声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只是最近着凉,身体有些不适罢了。” “既如此,朕觉得你也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等下朕会吩咐人将砚棠送去太后身边,这段日子你就好好调理身体吧。” “皇上?!” 苏意礼嘴巴微张,上唇颤了颤。 赵衡扭头看着她,脸上还是那副温柔的神情,说话声音也极其温和:“你先出去吧,朕还有话要问郡公夫人。” 苏意礼暗自掐紧了袖角,抬眸瞥了宋时惜一眼,又缓缓垂下眼睫,低低应了声“是”,行了个端庄的礼数,这才莲步轻移退了出去。 宋时惜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又转回头看向赵衡。 “从前贵妃说什么皇上都信,如今怎么连审都不审,就断定是贵妃教唆公主撒谎?” 赵衡垂眸看着眼前的人,轻笑一声,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看着他逃避回应的样子,宋时惜只觉得可笑。 其实何止这件事,从前他们二人还是夫妻的时候,苏意礼陷害她的桩桩件件,赵衡心里也都门清。 他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包庇苏意礼,将错就错地把所有罪责怪在宋时惜的身上,让她面对一次又一次的责难与惩罚,不过是因为他舍不得心上人受伤。 爱一个人的时候,纵使那人满腹算计,他也甘愿做她遮风挡雨的伞。 可若是不爱,即便眼前人清白无辜,他也吝啬给予半分垂怜。 宋时惜当年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下定决心和赵衡和离。 只是这一次,她没想到赵衡居然没有将罪责顺势怪在她的身上,甚至头一次违背心上人的意愿,将砚棠送走。 “夫人还是朕聊聊昱儿的事情吧。” 赵衡两步来到椅子前,袍摆一扬便落了座。 他斜靠在一边,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嘴唇上,另一只手则落在扶手上,戴着玉戒的食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扶手。 抬首盯着宋时惜时,他的嘴角还噙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 “开个条件吧,只要能让昱儿认祖归宗,什么条件朕都可以答应你。” “你做梦。”宋时惜冷笑一声道:“当年没能带走女儿,已是我此生最大的憾事,如今你竟还敢来讨要另一个孩子?赵衡,你休想!” 宋时惜说着,还朝着他啐了一口,一副鱼死网破的模样:“大不了我就在这跟你耗下去!你登基不过两日就敢无故囚禁臣妻,莫说是阿衍,就是那些对龙椅虎视眈眈的宗室子弟,也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把柄!” “夫人说得极是。” 赵衡轻笑一声,突然坐正了身子。 就在宋时惜以为他还会拿别的事情来威胁自己的时候,赵衡突然长臂一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她拽入怀中。 宋时惜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反剪双手按在胸前,身上特有的龙涎香瞬间将她笼罩。 “你要干什么?!” 宋时惜奋力挣扎,奈何他们之间的力量悬殊太大,即便她使劲气力,依旧还是没办法从赵衡怀里挣脱。 “五年不见,夫人的气性还是这么大。” 赵衡垂眸看着怀里的人,脸上带着几分淡笑。 宋时惜瞪着他,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将对方吞噬殆尽。 她正要开口怒怼赵衡时,后者却突然单手扯开她的衣领,低下头吻了下来。 宋时惜的心底猛然生出一股无力的屈辱感,她发疯似的浑身挣扎,口中的责骂声也从未间断:“赵衡!你混账!简直不是人!你放开我!” 赵衡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意,他抬起头,旋即松开了宋时惜的手。 “啪——!” 宋时惜狠狠甩了他一巴掌,随即踉跄着从他的怀中挣脱,青丝散乱间,她顺手拔下簪子。 簪子的尖端直指帝王咽喉,她浑身颤抖,眼中燃着滔天恨意。 此时此刻,她只恨不能立刻杀了这个畜生! 赵衡不疾不徐地拭去嘴角的血渍,鹰目里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夫人可以回去了,朕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宋时惜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她顺着赵衡的视线,看到自己肩头上的淤青,瞬间就明白了赵衡的用意。 “回府路上,夫人不妨想想该如何向赵之衍解释彻夜未归之事。”赵衡慵懒地支着下颌,目光在她颈间流连,忽然意味深长道:“还有……这些欢好过的痕迹。” “当然了,若他容不下你,朕的皇宫,永远为你和昱儿敞开。” 第4章:赵衡都对你做了什么? 日光初晓时分,皇宫的大门被人从内缓缓推开,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宋时惜被人护送着从里面出来,眉间凝着些许烦闷之色。 宫门外,一辆玄色马车静静地停驻在门口。 车辕前立着的男子身着墨色锦袍,暗银云纹在日光下隐隐流转,松姿鹤骨,丰神俊朗,颇有清风明月的疏朗之感。 瞧见宋时惜后,男子眼底的凝重豁然散去,他很快迎了上去,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宋时惜将头埋在他的臂弯中,心头的烦意竟也在瞬间消散殆尽。 二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彼此相拥,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良久,宋时惜才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见他望向自己的眼中满是担忧,恍惚间,她回忆起五年前与赵衡和离的时候。 那时她拿着和离书,身心俱残的从府中出来,一场大雨几乎剿灭了她所有活下去的希望。 就在她撑不下去,即将昏厥之际,忽然看见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朝她奔来。 赵之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那时他的眼神,正如此刻一般。 “惜儿,有没有受伤?赵衡有没有伤害你?” 赵之衍的话将宋时惜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摇了摇头,冲他露出一抹莞笑。 “我没事,阿衍,先回府吧,路上我再同你细说。” 说罢,宋时惜握住他的手,像是给了赵之衍一颗定心丸。 然而赵之衍的目光却忽然一怔,宋时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明白他应该是发现了自己的脖颈处,有一些不该存在的痕迹。 宋时惜正要开口解释,赵之衍却已经收回了视线,脸上半分责怪也没有,只是温声对她说道:“我们先回府,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说罢,他搀扶着宋时惜来到马车前,一手托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际。 待她安然地踏入车厢后,赵之衍才俯身跟着进去。 回去的路上,宋时惜并没有立刻跟赵之衍解释,只是朝他伸出一只手去。 赵之衍立刻会意,将随身带着的小镜子递了过去。 宋时惜用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脖子,又将衣领往下扯了扯,发现不仅是肩头,就连锁骨处也有同样的红痕。 赵之衍一怔,眉头也渐渐锁紧。 他凝视着宋时惜身上的痕迹,指节缓缓收紧,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赵衡对你做了什么?” 他声音里裹挟着浓厚的怒意,但宋时惜知道,他这话没有半分怪罪自己的意思。 宋时惜正欲开口宽慰他,却见赵之衍忽然叫停车夫,提着剑便准备出去。 宋时惜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立马倾身拉住他。 “阿衍!不要冲动,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他就是故意让你看到这些的!” 赵衡如今已是九五之尊,赵之衍若是当真这样提刀进去寻他麻烦,纵是太后求情,只怕也很难保住他。 “阿衍,我没什么事,你千万不要上了他的当。” 剑柄在赵之衍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他眼底翻涌着滔天怒意:“我就是气他竟然一次又一次毫无忌惮的伤害你!” 话音未尽,原本还在气头上的赵之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蹙眉转过身去,见宋时惜的衣领还散着,连忙放下手中长剑,倾身而去,为她拢紧散开的衣襟,愠目中又多了几分心疼。 “都是我不好,我就不该放任你一个人去宫里。昨日我见你迟迟不出来,本想带着太后的信物进宫,没想到赵衡一早下了旨意,无论我如何跟侍卫证明自己的身份,他们都不肯放我进宫。” 宋时惜握着他的手,声音沉稳却有力量:“他既然有心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只要你信我,纵是他有千般算计,也都是不起作用的。” “只是,这京城我们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赵衡已经知道昱儿的身世了,这次他召我们回京的目的,只怕并非太后想见你。” 闻言,赵之衍也终于从愠怒中回过神来。 沉思片刻后,他疑声问道:“你是说,他想要夺走昱儿?” 宋时惜点点头,神色逐渐凝重。 当年赵衡带走砚棠的时候,并不知道她腹中其实还有一个孩子没生出来,好在赵之衍及时出现带走了她,这才又在赵衡不知情的情况下,平安产下了另一个孩子。 在那之后,赵之衍便迅速带着她和孩子前往封地,此后一年的时间里,他们二人为了防止赵衡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甚至没有让孩子在人前露过一次面。 孩子刚满一岁时,他们二人便带着孩子打着游山玩水的幌子在江南待了整整四年,重新回到封地时,也一直对外说孩子是他们刚离开时生下来的,如今不过四岁。 宋时惜一直以为他们瞒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还是让赵衡发现了这个精心编制了五年的秘密。 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带着儿子尽快离开京城,毕竟如今的赵衡已是万人之上的帝王,京城更是他权利最盛之地,他若真想做什么事,只怕他们夫妻二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可若是他们能带着儿子尽早回到封地,山高皇帝远的,赵衡又是刚登基,估计一时半会也顾不上和他们抢夺儿子,那他们就还有从长计议的机会。 “郡公、郡公夫人留步!” 外头传来一阵尖细的声音,将沉思中的宋时惜瞬间拉回现实。 车内,二人对视片刻后,赵之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出言道:“你坐着,我出去看看。” 说罢,赵之衍已然起身拉起车帘,离开了马车厢。 宋时惜随即掀开车窗帘,探出头朝前看去。 拦车的不过四五个人,看穿着打扮都是宫里的宦官。宋时惜的目光很快落在为首那人身上,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忖度起来: 原来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宦官,难怪这声音她听着如此耳熟。 “奴才李敬海见过郡公。” 为首那人恭恭敬敬地朝赵之衍行了一礼,脸上带着和善的笑。 “郡公和夫人走得也太急了些!太后命奴才出来传召二位入宫觐见,这奴才前脚刚出宫门,后脚您二位的马车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赵之衍低着头,从背影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但宋时惜也不难猜到他此刻必定在沉思斟酌。 他与太后虽无血缘,但毕竟也是太后从小抚养长大的,二十年的母子之情,又岂会是说没就没的。 一边是从小疼爱他却多年未见的养母,另一边又是自己和儿子的安危…… 宋时惜于是放下车窗帘,起身掀开帘子,缓步下了马车。 她走到赵之衍身边,待面前的李敬海向她行完礼,宋时惜才温声笑道:“是我与郡公考虑不周了,公公先回宫向太后复命,我二人稍后便到。” 李敬海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微微含颈道:“那奴才就先行离开了。” 说罢,李敬海便带着其余的几个宦官绕车离去。 赵之衍回头看向宋时惜,眉间深蹙,片刻,叹说:“你才从那龙潭虎穴里出来,如今又去……况且昱儿已经在府里头等了一夜了,不想要先回去看看他?” “有你陪着我进宫,还担心赵衡再使什么坏心眼吗?”宋时惜伸手抚平他眉心的褶皱,温声细语道:“至于昱儿——” 宋时惜此刻自然是无比想回去看看儿子的,但她也知道,暂时还不行。 只能道:“他从前陪我们云游江南,也不是个胆小的孩子,况且府里还有下人照顾,而且关于我们方才说的事……” 宋时惜顿了顿,靠近赵之衍,附耳低语道:“昨夜赵衡说,要我在宗室面前亲口承认昱儿是他的孩子。我想他既然非要让我做这件事,想必是因为自己刚登基不久,根基未稳,在朝中的话语权还不足,所以我想,他应该也不敢做出强夺孩子这种事情。”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宋时惜自己心里也没底。 纵使她与赵衡曾是夫妻,可不知为何,宋时惜却觉得自己从未看懂过这个人。 曾经她以为赵衡不会做的事情,事实上赵衡后来都做过。 所以昱儿的事情,她到底只是说出来宽慰赵之衍罢了。 她知道赵之衍是个孝顺的人,纵使他这些年从未提起过太后与先帝,但宋时惜知道,他心里其实一直记挂着他们。 先帝去世时,赵之衍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他那时如何不想回京去见先帝的最后一面呢,他只是担心他走了,自己和昱儿会有不妥。 此次回京,虽说是皇命难违,不得已才回来的,但宋时惜也能感觉到他心里那份对太后的思念之情。 见赵之衍还是有些斟酌,宋时惜便直接对车夫说道:“你先回去吧,这儿离皇宫也不算远,我和郡公步行过去就行。” 赵之衍闻言,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宋时惜,重新松缓神色,温言: “不过是叙叙旧,个把时辰也就出来了,何必要让车夫先一步回去。” 第5章:当年你为了攀上高枝,不惜背叛陛下 宋时惜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说着,伸手牵起赵之衍的手,望向赵之衍的眼睛微亮而澈然,与之前在宫中时候的紧张晦暗截然相反。 “阿衍,这一次,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赵之衍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忽然变得释然且温定。 他紧紧地握住宋时惜的手,声音温柔却有力量:“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和孩子,绝不会让赵衡……” 剩下的话语,未全部言明,但不言而表。 宋时惜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点头回应。 这五年来,赵之衍一直拿赵平昱当亲生儿子看待,他为昱儿做的事情,宋时惜全都看在眼里,自然明白此时此刻他说的这些话,都是真心实意的。 “走吧,太后应该已经等不及要见你了。” 话尽,宋时惜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宫门,随即牵着赵之衍,缓步朝着目地走去。 皇帝刚登基,太后寝宫尚未来得及搬迁,他们二人凭借着从前的记忆,很快就来到了太后的寝殿。 二人来到宫内时,太后正在潜心礼佛,宫人前脚进去通传,后脚太后便亲自走了出来。 在看到赵之衍的一瞬间,太后的眼睛瞬间通红起来,双眼只是微微颤了颤,泪水便从眼眶滚落下来。 “衍儿!” 太后连半分形象都顾不上,踉踉跄跄地奔下台阶,来到赵之衍面前。 她伸手抚摸着赵之衍的脸颊,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停不下来。 “怎么瘦了这么多,这些年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你这孩子,让哀家说什么好……” 赵之衍也红了眼,但他也没有忘记礼仪,忙与宋时惜一起朝着太后跪下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你我祖孙多年不见,又何必拘泥于这些虚礼。” 太后连忙伸手握住赵之衍的双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双眼微颤地盯着他的脸看,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这五年来他经历的一切。 赵之衍的神情也有些动容,他微蹙着眉头,喉结滚了又滚,才出声道:“劳太后娘娘记挂,孙儿一切都好。” 太后握着他的手,低头又落了几滴泪。 “你过得舒心就好,舒心就好。” 她说着,吸了吸鼻子,又重新看向赵之衍,脸上带着几分欢欣:“你瞧瞧,光顾着叙旧,哀家都忘了喊你进去了。来衍儿,随哀家进去说。” 太后拉起赵之衍便往殿内走去。 宋时惜立在原地,处境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跟进去,毕竟太后明显是想和赵之衍单独叙旧,她若是贸然跟了进去,只怕会惹得太后不悦。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原本已经踏上一个台阶的赵之衍突然转身抓住她的手,将她一同带上。 太后似是余光瞄到了这一幕,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宋时惜的神情有些不悦,但说话还是留了几分情面的。 “晚上哀家要设家宴,时惜你去御膳房替哀家盯着些,免得他们手忙脚乱的,再出了什么岔子。” 可惜这份情面太过高高在上,话声掷地,便落得像是在指挥什么随意可差遣的仆役。 宋时惜仿佛无知无觉,微微含颈,道了声“是”后,便从赵之衍的掌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然而赵之衍却忽然反手一握,将她原本已经抽去的手指牢牢扣住,力道坚定。 他望着太后,声音平缓,却字字沉凝:“皇祖母,这些琐事您大可吩咐宫女们去做,但时惜是孙儿明媒正娶的妻子,今日随孙儿入宫觐见,于情于理都该与孙儿同尊同荣,一同进殿,还望皇祖母体谅。” 太后闻言,脸色倏然阴沉,看向宋时惜的眼神愈发不满。 宋时惜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柔声宽慰赵之衍:“太后与郡公多年未见,定有许多贴己话想说,正好妾身也想看看御膳房都做了些什么佳肴,郡公就准许妾身去吧。” “惜儿。” 赵之衍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宋时惜冲他轻轻摇了摇头,道了句:“家宴无碍。” 而后将手从他掌中再次抽离。 见她如此执着,赵之衍只好作罢。 他蹙眉望着宋时惜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自宋时惜嫁给他以来,对于他在意之人,譬如太后、譬如皇姐,她一直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他知道她是觉得自己是再嫁之身,所以总是委屈自己来迁就旁人。 这些年,赵之衍一直试图通过潜移默化的办法来改变她的想法,可今日看来,她心底的自我否定和不安之感依旧蛰伏难消。 会不安,便是他做的还不够好。 看来,他要找个时间和时惜好好聊一聊了。 …… 踏出太后寝宫,宋时惜回想起太后对她的态度,眼底不由得多出几分黯然。 昔年她在宫中做长公主伴读时,太后待她也如亲生一般,每每见她都要拉着说些体己话。 然而后来她嫁给赵衡,陪同着入宫受赏时,太后的眼神便如腊月寒霜,再不见当年半分温情。 宋时惜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那日金銮殿上,赵之衍不顾满朝哗然,执意请旨娶她这个和离之妇时,方才恍然大悟。 赵之衍娶她,从来都不是一时兴起,这也是宋时惜在这五年时间里才渐渐发觉的。 早在自己陪着长公主在宫里伴读的时候,赵之衍就已经喜欢上她了。 在她与赵衡成亲后,赵之衍更是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太后爱子情切,自然迁怒于她,后来见赵之衍竟还要娶这"祸水"进门,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垂眸片刻,宋时惜没有再继续逗留下去,转身离开了宫苑。 凭借着少时的记忆,宋时惜很快来到了御膳房。 时过境迁,宫里的人也是又换了一批,这里的许多人她从前都没见过。 宋时惜扫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到了角落里熬汤的那位御厨身上。 那人她认得,之前在宫里的时候,长公主经常带着她来御膳房偷吃,好几次都被这个御厨抓住。 所以,此人应该是认得她的。 宋时惜正要上前去与那人搭话,身后却传来了一阵娇俏却刺耳的声音。 “郡公夫人这是把皇宫当自己家了是吗?御膳房也是你能随意来的?” 宋时惜转过身去,只见一粉衣少女迎面朝她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宫人。看她的模样也不过十七八岁,傲慢之气溢于言表,显然来者不善。 宋时惜并未见过她,她却能直接认出自己,想来应该是有人故意透露了自己的行踪,派了这个丫头来找茬,否则宫里的贵人,又怎会平白无故的往御膳房跑? “见过这位贵人,不知妾身该如何称呼您?” 少女冷哼一声,根本不用正眼瞧她:“我是皇上的萧婕妤。” 说罢,她回过头看向宋时惜,傲慢中带着几分不屑:“郡公夫人还真是我见犹怜,难怪当年与陛下和离后,还能攀上郡公。” 宋时惜闻言,并未回应什么。 这事如果换做是从前,宋时惜高低是要出言对讽她几句的。 但如今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年少时的傲气与锋芒,早在这些年的蹉跎中磨平了棱角,变得圆润而内敛。 宋时惜沉默回应,有意退让,但萧婕妤却不打算就此作罢。 她哼笑一声,又接着嘲讽道:“要说这人算真是不如天算,当年你为了攀上皇家,不惜背叛陛下,可笑的是,到头来陛下才是真皇子,他赵之衍不过是当年被抱错的狸猫罢了,宋时惜,只怕你如今肠子都悔青了吧。” 第6章:负心薄幸之人,又哪来的什么真心 宋时惜神色如常,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毕竟这些话,对她造不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太后让妾身来御膳房盯膳,萧婕妤若是没有别的事,妾身就先去忙了。” 说罢,宋时惜便转身朝御膳房内走去。 然而她才上了一个台阶,左手却忽然被人从身后抓住,一把拽了回去。 宋时惜一个踉跄,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 “我让你走了吗?” 萧婕妤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宋时惜站稳了脚跟,甩开抓着她手腕的宫女,这才抬头看向面前一脸愤懑的人。 “妾身与婕妤往日素无恩怨,婕妤今日为何一定要如此为难。” “素无恩怨?”萧婕妤冷笑一声,“昔日你在京城风光无限,名声大噪,却甘愿嫁给清河王府最不受宠的庶子,这是你自己的选择,纵使后来你心有不甘,可也不该为了荣华富贵去毁了别人的姻缘!” 毁了别人的姻缘? 宋时惜眉头微蹙,在她的印象里,可从未听说赵之衍与哪家小姐有过婚约。 “当年若是没有你,我姐姐早晚会嫁给郡公,都是因为你的出现,害得我姐姐沦为京城笑柄,这才投湖自尽。如今你一句素无恩怨,便可以将这些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吗!” 投湖自尽…… 宋时惜沉默片刻,低声问道:“令尊可是大理寺卿?” 萧婕妤眼中恨意更甚:“正是家父。" 原来是她…… 宋时惜不由得在心中苦笑。 当年萧寺卿嫡女爱慕赵之衍的事情确实闹得沸沸扬扬,满京城几乎无人不知,但此人却从未与赵之衍有过婚约,至于投湖一事,宋时惜也是在去了封地才知道这件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有机会的话,妾身建议婕妤再好好查查令姊的死因。妾身着实难以相信,一个敢公然示爱不惧世俗的女子,会脆弱到为了一个既无婚契又无誓约的男人就投湖自尽。” ……更何况,赵之衍所娶之人,还是她这样一个和离过的弃妇。 既有坦荡示爱的勇气,又怎会不敢与我这样的人一争高下呢? 宋时惜在心中微不可查的反问。 萧婕妤不知宋时惜心声,听到她的话,非但没有思索,反而愈发恼怒:“你少用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去评判我姐姐的行为,宋时惜,你简直比我想象的还要恶心!”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扇宋时惜的脸,却被后者轻而易举地抓住手腕。 言语谩骂宋时惜可以默默忍下,但真要是动起手来,纵然她不会还击,却也不会平白无故受这掌掴之辱。 “你……!” 萧婕妤正要开口辱骂,却忽然留意到宋时惜抓着她的那只手少了根指头。 她顿时瞳孔微缩,满腹恶言生生哽在喉间。 宋时惜留意到了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松开钳制,将残缺的右手藏于袖中。 “萧婕妤,妾身与你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虽说宋氏门楣已倒,但郡公背后还有太后撑腰,今日这事若是闹大了,只怕婕妤也很难收场。您与其在这里与妾身争执不休,倒不如好好想想这背后教唆你来找麻烦的人,究竟是何居心。” 宋时惜话音刚落,只听得门庑外突然传来宦官尖锐刺耳的声音。 “陛下到——!” 萧婕妤与宋时惜闻声,当即分开,朝着不远处的赵衡盈盈下拜。 宋时惜虽然低垂着头,但依旧能从那沉稳的脚步声中察觉到对方停在了自己面前。 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平和又疏离的声音:“平身吧。” 她道了声“多谢陛下”,便同身旁的萧婕妤重新站了起来。 宋时惜一直垂着眼眸,始终没有与赵衡对视。 “聊什么呢?” 听到赵衡的话,萧婕妤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臣妾在和郡公夫人讨论家宴都有哪些好吃的菜肴呢,皇上也有兴趣听一听吗?” 赵衡并未接她的话茬,转而温声道:“朕记得在潜邸的时候,你穿那件水蓝色的衣裳甚是好看,今日怎么不穿那件?” 萧婕妤的脸颊泛起阵阵红晕,声若蚊蝇:“皇上还记得……那是臣妾初见皇上时穿的。” “今夜家宴你既备了节目,不若就穿那件来献艺可好?” 赵衡说着,转了转食指上的那枚玉戒,又补了一句:“朕想再看一回。" 萧婕妤眸光盈盈:“那......皇上陪臣妾同去更衣可好?” “这里还有些事情朕没处理。”赵衡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珠钗,“你且先去,待朕处理完便去寻你。” 萧婕妤眼底的光亮黯了黯,似是有些失落,但还是俯身道:“那好吧,臣妾先行回去更衣,皇上一定要记得来。” 说罢,她便带着宫人缓步离去,裙摆轻轻扫过青砖,声音簌簌。 待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门尽头,赵衡的目光才再次轻移到宋时惜的身上。 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那枚玉扳指,他的话中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轻佻:“夫人怎么不说话?” 宋时惜依旧低垂着眼睫,声音清冷如霜:“妾身只是觉得可笑。” 赵衡眉梢微挑:“什么?” 宋时惜抬起头来,对上赵衡的视线,声音愈发寒凉:“皇上后宫里的嫔妃还真是不少。” 赵衡轻笑一声:“怎么?夫人可是也想成为朕后宫里的一人?” “妾身没有这个兴趣。”宋时惜神色淡漠,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陛下当年那么宠爱贵妃,哪怕她当着陛下的面做了那么多的恶事,陛下都能百般回护。可如今称帝,皇后之位没有给贵妃,后宫的佳丽也是不可计数。陛下所谓的情深义重,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负心薄幸之人,又哪来的什么真心。 宋时惜此时此刻倒很想问问苏意礼,问问她当年费尽心机手段,不惜害得自己家破人亡才得到的一切,真的就是她想要的幸福吗? 赵衡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着她,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宋时惜不想与他继续待在一处,便俯身行礼道:“郡公和太后估计也聊得差不多了,陛下若没有其他事,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她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走,一抬头,就瞧见宫门口立着个气息仓促的身影。 赵之衍衣袂翻飞,额间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疾奔而来。 不等宋时惜反应过来,赵之衍就已快步来到了她的身边。 “臣给皇上请安。” 赵之衍朝赵衡拱手行礼,动作利落却不失恭敬。 礼毕,他径直牵起宋时惜的手,指尖微微收紧,将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带。 “家妻性子直率,若是言语间有冒犯之处,还望陛下见谅。” 赵之衍虽然嘴上说的客气,但眼里的防备却丝毫未减。 赵衡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片刻,复又抬眼,唇边噙着温润的笑意:“阿衍言重了,朕很喜欢听夫人说话。” 听到赵衡的话,赵之衍的神情肉眼可见的肃色而对。 眼见气氛不对,宋时惜忙对着身边人道:“郡公,太后那边是不是还等着你呢。” 赵之衍很快便明白了宋时惜话里的意思,他藏起眼底锋芒,朝赵衡恭敬一揖:“陛下若无他事,微臣就带着家妻先行告退了。” 赵之衍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便已经握住宋时惜的手腕离去,墨色的衣袂在院中留下一道决绝的影子。 赵衡凝视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面上维持的温润笑意瞬间消失不见,眼底涌起几分晦暗不明的情绪。 直到那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他才收回视线,淡淡地对身旁的宦官说道:“曹禄,朕交代你办的那件事如何了?” 曹禄察觉到赵衡心绪不佳,此时听到他朝自己发问,连忙倾身回应道:“回陛下,事情已经吩咐下去了,赶在郡公离京之前定能办妥。” 第7章:说是清河王庶子,却过得连狗都不如 是夜,静谧安然。 汀兰湖中心的水榭亭台依次亮起琉璃宫灯,在静谧暗淡的湖面中心晕开点点光晕,汀兰水榭瞬间便如琼楼仙境一般,耀眼夺目。 此刻,几乎所有受邀家宴的人都已经来到亭台之上款款入座。 晚风掠过湖面,穿入亭中,带来丝丝清凉之感。 宋时惜的目光掠过身旁空置的席位,心中正暗暗思忖赵之衍何时过来时,亭台的入口处忽然传来宦官尖细的声音。 “太后娘娘驾到——” 闻言,宋时惜指尖微动,轻轻放下了手中茶盏,随众人一同起身朝着亭台入口处行礼问安。 “恭迎太后驾临,愿太后圣体康豫,福寿绵长!” 太后着了件金线绣凤的华贵宫装缓缓步入亭中,面带笑意,尽显雍容大方。 赵之衍跟在其身后,墨色锦袍上的暗纹在宫灯的映照下若隐若现。 宋时惜眉头微蹙,因为她一眼便认出这不是赵之衍入宫时穿的那件锦袍。 虽然两件衣裳的颜色基本一致,但此时他身上穿的这件锦袍,明显是前不久才进贡到宫里的蜀锦,十分的珍贵难得,更别说衣袍上那一串精致的云纹,一看就是出自宫里的绣娘。 “今儿是家宴,不必多礼。” 太后笑盈盈地看着众人,说话时的声音都比往日更加温和。 走至亭榭中间时,赵之衍便对太后说道:“皇祖母,孙儿先过去坐了,皇祖母有什么吩咐随时叫孙儿就好。” 赵之衍说完,便准备朝宋时惜走去,太后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你好容易回来一趟,哀家想和你多说说话,你就坐哀家身边。” 太后说着,朝身旁的宦官挥了挥手:“去,在哀家旁边加张桌子,郡公今天坐哀家旁边。”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不由得投向正坐于上位的赵衡。 在场众人都是知道他们二人当年被人抱错的事情,所以赵之衍当年匆匆离京,坊间也有传闻,说他是因为担心赵衡会有所报复,这才急忙前往封地避祸。 这五年来,两人不遇到一起还好,遇到一起总是惹人浮想联翩。 赵衡当年还在清河王府当庶子的时候,日子可谓是相当难过。 单是吃不饱也就算了,偏偏清河王府里的所有人都拿他当出气筒,稍有不顺心之事便要抽打辱骂他。 说是清河王庶子,实际上过得连王妃养的一条狗都不如。 而另一边的赵之衍,却享受了二十年帝后宠爱的生活。 赵之衍性格顽劣,是当时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情。 可即使是这样的性子,他也依旧是先帝最属意的太子人选。 纵使其他皇子的才能再出类拔萃,先帝都没有松口太子之位,反而愈发看重对赵之衍的培养,可见其当年的圣宠程度。 即便后来两人的身份互换回来,清河王府碍于帝后的威仪,也不敢对赵之衍有半分懈怠,更别提太后还亲自为赵之衍求了郡公爵位。 而另一边,本是帝后亲生子的赵衡,在这五年里却依旧过得如履薄冰。 他为了能登上太子之位,不知道算计了多少兄弟,付出了多少代价,才终于在先帝咽气前的最后一个月里被封为太子。 赵之衍弃如敝履的储君之位,却是赵衡历经万难都差点求而不得的。 此刻太后让赵之衍上座在自己身旁,又何尝不是在告诉众人自己心里最珍视的还是赵之衍。 她担心赵衡登基,有人会借此为难、轻视赵之衍,以此暗示众人自己是赵之衍的靠山,可她却从未考虑过坐在她身边那个亲生儿子的感受。 宴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然而上座的赵衡却像是毫不在意一般,漫不经心地放下茶盏,露出不深不浅的笑,对着赵之衍说道:“阿衍难得回来,就依母后的意思坐吧。你与时惜来日方长,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闻言,众人不由得松了口气,坐在宋时惜旁边的肃王妃微微偏头,对着身边的肃王说道:“我原以为皇上会对燕陵郡公有些意见,如今看来倒是我狭隘了。” 肃王凑近了王妃,低声回道:“皇上如今已是九五之尊,这天下都是他的,昔日恩怨又有什么可值得介怀的。” 二人的话尽数落入宋时惜耳中,她沉默不语,只是默然地看着赵衡轻轻拨动玉戒的动作。 那戒指原是她当年送给赵衡的,赵衡一直戴到现在。 但宋时惜知道,赵衡并不是因为顾念与自己的旧情,而是一个人一旦养成了某种习惯,就很难改变。 就像赵衡每每进行思考时,总会不自觉地转动食指上那枚的玉戒。 玉戒转动得越快,就越能代表他的心绪动荡不宁。 所以即便赵衡脸上装得再好,宋时惜依旧能看出来他心里还是有些介怀的。 只不过看他转动戒指的速度,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哇!” 坐在赵衡旁边的赵砚棠突然指着亭外惊呼一声,瞬间将众人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去。 “父皇快看!水上飘着好多亮亮的花!” 宋时惜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四周的湖面上不知何时多出了许多荷花灯,烛火的金光照得湖面波光粼粼,在这漆黑的夜晚别有一番美感。 宋时惜眸光一闪,被眼前的盛景吸引,然而不过片刻,她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看向太后那边。 太后身边的刘姑姑此时正笑盈盈地看着赵之衍,眼角眉梢都带着慈爱的笑意:“郡公,太后惦记着您喜欢荷花,但考虑到如今已不是荷花盛开的季节,所以太后便让人去做了这些荷花灯来,就是为了给郡公一个惊喜。” 赵之衍的目光从那些栩栩如生的荷花灯上收回,复又看向太后,眼中满是真挚的动容:“皇祖母这般记挂,孙儿实在愧不敢当。” “哎哟,你这傻孩子,这有什么愧不敢当的。” 太后说着,伸手摸了摸赵之衍的鬓角,声音里充满温情:“你呀,只要好好用膳,莫要叫哀家日日悬心,便是最大的孝心了。瞧瞧你这清减的模样,脸都小了一圈,哀家看着实在是心疼!” 赵之衍刚要开口,却被赵衡温声打断。 “传膳吧。” 赵衡说着,侧首向赵之衍投去一抹浅笑:“母后今日特意让御膳房备了你最爱的几道菜式,待会儿你可要多吃些,莫要辜负了母后这番心意。” 赵之衍闻言,朝着赵衡拱手道:“微臣遵旨,多谢皇上。” 赵衡没有再说什么,面上也依旧挂着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只是宋时惜依旧留意到,他拇指拨动玉戒频率明显比之前急促了几分。 宋时惜微微蹙眉,不禁忧心起来。 眼下她与赵之衍相隔甚远,连递个眼色过去都难,实在没法提醒他,只能坐在位子上静观其变。 第8章:生死相依的夫君,几乎将她逼入绝境 家宴正到兴头,赵之衍却已然有些醉眼朦胧,要不是提着酒杯的那只手勉强支着额角,只怕他现在已经倒在案上昏睡过去。 宋时惜见状,缓缓放下手中筷子,起身向太后行礼:“太后娘娘,郡公似乎不胜酒力,能否准许妾身扶他下去稍作歇息?” 太后从歌舞中回过神来,见赵之衍这般情状,柳眉微蹙,不禁倾身向前,柔声问道:“衍儿?可还清醒着?” 赵之衍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含糊地应了一声,才又偏过头去,微红着脸对太后扯出一抹醉笑:“孙儿无碍……皇祖母不必……担心……” 他说着,又闭上了眼,一脸醉相。 太后见他这般模样,眉头皱得更紧:“哎哟,这怎么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说着,又冲一旁伺候的宫人说道:“快去叫人弄个小船来,送郡公去哀家寝殿歇着。” 话音刚落,她又看向宋时惜:“你一同前去,照顾好衍儿。” 宋时惜再次俯身行礼:“妾身遵旨。” 说罢,她便从坐席上离去,悄然绕过众人,来到赵之衍身边,接着便与宫人一同搀扶着赵之衍朝亭台口走去。 太后蹙了蹙眉,似是依旧有些不放心,于是亲自跟了过去,一直到二人坐上小船,才又重新回到宴席上。 汀兰水榭离岸边不过数丈之遥,二人才坐到船上,转眼便已停靠在岸边。 随行而来的宫人协同宋时惜一起扶着赵之衍上了岸,又一路陪着来到太后寝宫的偏殿处,这才欠身行礼退去。 宋时惜将赵之衍扶到床上,细心地替他盖好被子,捻好被角。 在确认他躺得安稳后,宋时惜这才对一旁伺候的宫女轻声吩咐道:“去给郡公煮完醒酒汤来,记得多放些陈皮。” 宫女应声退下,此时殿内只剩下了宋时惜与赵之衍二人。 案边烛火摇曳,映得宋时惜的侧脸忽明忽暗。 她看了眼门口闲聊的宫人,旋即低下头,低声轻唤道:“阿衍。” 宋时惜话音刚落,下一秒,赵之衍便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清明如水,完全没有方才那般醉酒的迷离之态。 “走。” 赵之衍说罢,已然伸手掀开被褥,套上鞋子后便拉起宋时惜的手,朝着后窗走去。 赵之衍从小顽劣,喝酒赌牌样样精通,又怎会轻易被家宴上那几杯酒撂倒,这不过是他与宋时惜预备金蝉脱壳的一环罢了。 进宫前,宋时惜让车夫先行回去,就是为了麻痹赵衡,让他以为他们二人今日已经做好了不出宫的打算。 此时宫里的主子们都在汀兰水榭,各宫的宫人大多都会趁此机会懈怠偷闲,只要她与赵之衍稍作留心,定能从太后寝宫顺利离开。 至于宫门已经下钥这个难题,赵之衍在去水榭之前,便已从太后手中得到手令,只要这期间赵衡没有特别吩咐,他们便能凭借手令离开皇宫。 二人一刻也不敢耽误。赵衡迅速打开后窗,一手撑着窗台,一腿便已跃上窗户,就在他准备翻出去时,外头却忽然传来动静。 “奴婢给皇上请安。” 赵之衍动作一滞,甚至顾不上和宋时惜眼神交流,便已经悄然下窗,几步回到床上,将脚上的鞋子踢掉,掀开被子便躺了进去。 赵衡此时正好进来,宋时惜佯装没有听到外头的动静,不动声色地将窗户关上,而后才回过身来。 她瞧见赵衡,神色微微一怔,装出一副才发现他来的样子,旋即蹲身行礼道:“妾身给陛下请安。” “不必多礼。” 赵衡说完,几步走到赵之衍身边。 “阿衍如何了?” 宋时惜不清楚他来这一趟是已经察觉到他们的计划,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为稳妥起见,她回了一个中规中矩的话。 “阿衍许是多年不曾饮酒,今日高兴,一时贪杯,这会儿脑袋有些昏沉,皇上不必挂怀。” 赵衡站在床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捻起赵之衍身上那盖得极其潦草的被子,随后往上拽了拽。 宋时惜不由得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暗暗思忖赵衡跟过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赵衡没再继续跟她说话,只是坐到了床边,目光也一直落在赵之衍的身上。 就在这时,宫人端着一碗醒酒汤走了进来。 “给皇上请安。” 宫人朝着赵衡行礼。 宋时惜缓步上前,从宫人手中接过汤碗,“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宫人再次行礼,道了声“奴婢告退”,随后便匆匆离去。 宋时惜端着汤碗,缓步来到床边。 “朕来吧。” 赵衡话音未落,带着玉戒的那只手便已然朝宋时惜的方向伸了过去。 宋时惜犹豫了一下,终是道:“这等小事妾身来做就好。” 赵衡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轻笑一声。 “你是担心朕会害阿衍吗?” 宋时惜低下头,不再与他对视,只是低低道:“妾身不敢。” “罢了。”赵衡从床上起身,给宋时惜腾出位置来:“你来就你来吧。” 他说着,不再继续留在二人周围,而是走向窗边,重新将窗户打开。 赵衡垂眸看着窗沿上的痕迹,拇指慢悠悠地拨动着玉戒。 再次回过身时,宋时惜手中的汤碗已经见了底。 “既然阿衍没什么事,就让他休息着吧,这里有宫人伺候就行,你随朕走一趟。” 宋时惜握着勺子的手一顿,她沉默片刻,起身将碗放到了桌子上,而后试探性地开口道:“太后方才叮嘱妾身一定要照顾好郡公,还请皇上恕……” 宋时惜话还没有说完,赵衡便已来到她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准备强行将她带走。 “阿衍!” 宋时惜试图呼喊床上的人,却发现他像是真的睡了过去,毫无动静。 她心口一紧,眸底不由得闪过一丝慌乱,这才意识到刚才那碗醒酒汤有问题。 她很快回过神,皱眉看着眼前的赵衡,声音发紧:“你放开我!” 宋时惜纤细的手腕在赵衡的掌中拼命扭动,身子更是努力向后缩去,想要阻止他带走自己的行径。 眼见挣脱无果,宋时惜便用另一只手狠掐赵衡手腕,试图逼他松开自己。 然而赵衡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痛楚,他依旧沉默不语,手掌如铁钳般纹丝不动,死死地禁锢着宋时惜的手腕,饶是她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门外的宫人见此情形,先是一惊,而后慌忙背过身去,快步走远。 “你到底要做什么!” 宋时惜心中气急,却也无可奈何。 她被赵衡拉着踉跄前行,望着眼前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心酸忽然涌上心头。 五年前,这个曾经与她生死相依的夫君却几乎将她逼入绝境。 那段日子,是她一生都不想再回首的过去。 枕边人的背叛,宋家满门的抄斩,无一不是她午夜惊醒时的梦魇。 若不是后来赵之衍出现在她的身边,宋时惜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否从那场磨灭她人生所有希望的祸事中存活下来。 如今她的日子好容易步入正轨,一朝得势的赵衡却要再一次将她拉入这深渊泥潭,叫她如何不恨。 第9章:他竟这样视人命如草芥 赵衡拽着她的手,一路将她带回汀兰湖附近的一处长亭上,才终于松开。 宋时惜皱眉揉了揉被捏得发红的手腕,她抬眼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愈发愤懑。 她正要开口询问对方究竟是何目的,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道稚嫩欢快的嗓音,瞬间将她的目光吸引过去。 “哇,真的和湖上那个花一模一样!白桃姐姐好厉害啊!” 宋时惜循声望去,只见女儿正捧着荷花灯站在湖畔,雀跃的小脸被暖黄烛光映得通红。 在离女儿不远处的地方,苏意礼斜倚在石凳上,手里握着把团扇,不疾不徐地摇着凉风,正含笑凝望着与宫人嬉戏的女儿。 “白桃姐姐。”赵砚棠踮起脚尖,将花灯举到宫人面前,“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让它和湖上的灯一样亮呀?” 被唤作白桃的宫人冲着赵砚棠温温一声,接着便俯下身,用着哄孩子的语气说道:“公主先把花灯放在水上,等下奴婢就能让它和别的荷花一样亮。” 赵砚棠眨巴眨巴眼睛,很快就乐呵呵地将手里的花灯放到了湖面上。 白桃见状,从口袋里掏出火折子,朝着顶端连着吹了几口气,不过片刻,火折子的尖端便冒出屡屡青烟,随着“噗”的一声,一团小火苗迅速燃烧起来。 白桃随即将火折子对准花灯中间的灯烛,很快将它点亮。 赵砚棠眸光一亮,立马激动地鼓手欢呼:“白桃姐姐太厉害了!” 她雀跃地在原地蹦蹦跳跳,高兴的像只小麻雀。 远处观望着的宋时惜,不由得被女儿的欢快情绪所感染,脸上浮出几分欢欣的笑。 这五年的时间里,她看着儿子一点点长大的同时,也曾无数次幻想过,若是女儿也在她身边,又会是怎样一番境况。 “不过去陪陪棠儿吗?” 赵衡突然出声,将沉浸在回忆中的宋时惜重新拉回现实。 她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低声叹了口气,目光却是半分也舍不得从女儿身上挪开,只是眼底多了几分落寞。 “如今在棠儿心里,我是十恶不赦的坏人,此时我若是到她身边去,只会影响棠儿赏玩的兴致,我还是不要去做那个扫兴的人。” 赵衡偏头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心思。 许久,他才收回视线,重新将目光落在赵砚棠的身上。 “左右阿衍担的是个虚爵,郡中政务也不需要他处理。你们夫妇二人完全可以搬回京中久住,届时你也能经常入宫探望棠儿,或许你们之间的关系也能缓和许多。” 宋时惜闻言,很快警觉起来。 赵衡虽然没有再提将昱儿接到宫里一事,但他此时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只可能是为这一个目的。 不过,为了避免草惊蛇,宋时惜面上依然保持着方才落寞的样子。她佯装思考了片刻,才幽幽道:“这件事我会考虑考虑的。” 她说着,便准备借口回去照顾赵之衍。 然而宋时惜还未开口,眼前的发生一幕,却突然将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啊!” 赵砚棠突然伸手去抓刚点燃的那盏荷花灯,结果不小心碰到了烛芯,细嫩娇小的手指瞬间被烫伤。 宋时惜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抱起棠儿,却见赵衡已经一个健步抢在了前面,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赵砚棠抱了起来。 与此同时,苏意礼也已经来到了赵砚棠的身边,蹙眉看着她被烫到的小手,神色紧张。 宋时惜想要过去一同看看女儿的伤势,可理智又告诉她不能过去。 她双手伏在亭柱上,担忧地望着赵砚棠的方向,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揪住。 “白桃!你是怎么照顾公主的!点着火的花灯能让公主去碰吗?本宫看你这差事是当地是越发好了,连公主的安危都敢如此糊弄!” 苏意礼是动了大气的,饶是与她有素有仇怨的宋时惜,也能看出她是真心疼赵砚棠。 白桃看着年纪不大,此时似乎也被吓到了,连忙跪下认错:“娘娘恕罪,都是奴婢一时疏忽才害得公主受了伤,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您千万不要生气!” “气大伤身,手底下奴才不中用,贵妃也不要因此失了身份。” 原本哄慰着赵砚棠的赵衡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正在气头上的苏意礼忽然一怔,随即便收敛了脾气。 “臣妾知道了。” 说罢,苏意礼再次看向白桃,正准备出言发落了她时,赵衡淡漠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拖下去,杖毙了。” 白桃如遭雷击,她颤抖着嘴唇,眼神慌乱片刻后,连忙朝着赵衡磕头:“皇上!奴婢知错了,求您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奴婢再也不会犯了!皇上……” 白桃求饶的话还没有说完,周围的侍卫便已经将地上的白桃架起,迅速朝远处走去。 苏意礼似是预料到了这个情形,但她也不敢开口跟赵衡求情,只是紧紧地捏着帕子,蹙眉看向白桃被拖走的方向。 她知道求情没用,这么多年她陪在赵衡身边,早就发现赵衡对这个孩子不是一般的宠爱,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只要是赵砚棠想要的东西,即便是天上的星星,赵衡都会想办法给她摘下来的。 宋时惜远远看到这一切,眉间也不禁染上几分忧色。 赵衡对这个孩子如此疼爱,自然是好事,可他这样视人命如草芥,又真的能教育好棠儿吗? 宋时惜纤指微收,心情也愈发沉重。 就在这时,太后身边的刘姑姑突然来到赵衡面前。 “奴婢给皇上请安。” 刘姑姑面带笑意地问了安,接着道:“皇上,您和贵妃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太后挂心得很,特意命奴婢来接应您回去。” 赵衡没有说话,只是扭头看向怀里的小人,见她此时也停下了抽泣,只是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时,他的脸上竟多出了几分本不会在他脸上出现的温柔。 “棠儿乖,跟母妃先回去陪皇祖母,父皇一会就去找你好吗?” 赵砚棠吸了吸鼻子,想来是因为情绪已经缓和了不少,乖巧地点点头。 她在赵衡怀里转了个身,朝着一旁的苏意礼张开双臂,一副要抱抱的样子。 苏意礼连忙将她揽入怀中,又牵起那只被烫着的小手,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柔声问道:“棠儿这会还疼不疼呀?” 赵砚棠摇摇头,眨巴着眼睛看着苏意礼:“不疼了,母妃不用担心棠儿了。” 苏意礼温温一笑,用哄孩子的软语道:“那母妃带棠儿回去吃好吃的好吗?” 赵砚棠握着自己的手指,声音娇憨:“好。” “棠儿真乖。” 苏意礼说着,温柔地摸了摸赵砚棠的脑袋,而后朝赵衡行了一礼,带着孩子同刘姑姑先去了。 待那几人的身影远去,赵衡便看向了不远处的宋时惜。 “你也跟朕走。” 第10章:岂非揣着旧历看新景 宋时惜本以为他已经忘了自己的存在,会直接跟着刘姑姑回去,没想到他会搞这么一出。 犹豫了片刻,她终是选择从长亭里走了出去,缓步来到赵衡面前。 宋时惜低着头,朝赵衡盈盈一拜:“回皇上,郡公那边还要人伺候着,方才太后也叮嘱了,要妾身照顾好郡公,所以还望皇上见谅。” “同样的话,朕不想再重复一遍。” 赵衡微微垂眸,目光深邃而冷冽,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胁。 宋时惜轻蹙黛眉,有些无可奈何地闭上眼去。 她是不愿意去,可又能怎么办?真反抗起来还是会像刚才那样被赵衡硬拖着走,倒不如直接应下,也免了自己被人拽去的尴尬。 低声叹了口气,宋时惜终是道了声“是”。 赵衡没有再说什么话,抬步朝前走去。 宋时惜默默跟在他身后,故意拉开一尺的距离。 能离远些,还是离远些好。 但是即便她已经尽力避免和赵衡扯上关系,当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汀兰水榭上时,太后还是不悦地蹙起眉头来。 席间的其他人也都频频私语起来,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宋时惜无视掉周围异样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空气安静的骇人,她即便不抬头,也能感觉到众人的目光此时都在她的身上汇聚着。 宋时惜垂着眼眸在桌上看了半晌,玉指落在茶壶上,从容不迫地替自己斟了杯茶。 太后的目光在她身上凝驻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昨日皇帝与哀家说起新政颁布一事,原本哀家还觉得不必如此着急,如今看来,还是要尽早办了才好。” “毕竟这江山都已经换了新的主人,若是有人还惦记着前朝气象,岂非揣着旧历看新景,拜了新朝还忘不了前朝。” 宋时惜握着茶杯的手指微怔,默然放下手中的杯子。 她自然听得出太后是在用颁布新政一事,警示她不要做三心二意、水性杨花之人。 但太后没有明说,她自然也就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 看来这下半场的宫宴,是注定不会让她安然度过了。 宋时惜没有说话,只是垂眼看着里头的茶水,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 她想轻松糊弄过去,但别人却不想她这般好过。 斜对面坐着的苏意礼忽然轻咳一声,而后垂着眼,朝着身边的慎昭仪看去。 后者接收到她的目光后,微微点了点头,旋即看向宋时惜。 “昨日本宫听人说起,枭王的人最近又开始在边境一带作乱,有趣的是他本人这次似乎在那边露了头。今日本宫瞧见郡公夫人,忽然想起来,夫人的母家好像就是因为勾结枭王,才被满门抄斩的吧。” 慎昭仪说着,忽然笑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也就是郡公夫人有福气,那会儿已经嫁了人,否则如今本宫怕是都见不到郡公夫人了。” 宋时惜听到她的话,一直低着的头才终于抬了起来,只是看向那人的目光虽然平和,但眼底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寒凉。 然而慎昭仪却并不畏惧,甚至愈发挑衅起来。 她淡淡地瞥了宋时惜一眼,转而看向赵衡,话音里透露着一股看好戏的意思。 “皇上不要介意臣妾多嘴,是这事儿说来实在奇怪。郡公夫人前脚刚入京,后脚枭王的人就发动了叛乱,这事儿……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什么人打算玩一出里应外合,臣妾就看不明白了。” 慎昭仪虽然没有把话说完,但在场众人也没几个傻的,自然知道她是想暗示众人,宋时惜当年或许也参与了宋家勾结枭王一事,只不过她当时已经嫁给了赵衡,不能再算宋家人,这才让她这个“枭王余孽”苟活至今。 宴席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众人纷纷看向高位上的几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们的神情变化。 身处构陷中的宋时惜反而收起了眼底的寒意,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这不是在自寻死路吗? 她的目光同样投向上座的赵衡,正巧捕捉到他看向慎昭仪时,眼底深处那一抹难以察觉、又耐人寻味的幽光。 作为曾经的枕边人,宋时惜纵使从未看清过赵衡,也自诩比旁人多几分了解。 她直觉性的心头一凛,当即垂下眸,便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历史上不管是哪一位皇帝,最忌讳的都是前朝后宫勾结,这个妃嫔不但没有及时停嘴,甚至愈发僭越,隐隐有干政之嫌。 宋时惜再次看向慎昭仪,正欲出言给她挖坑之时,亭台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清稳透朗的男声。 “这位娘娘的耳报神倒是灵,枭王作乱一事,臣作为朝廷中人,入京多日都未曾听闻,娘娘身处后宫却是先知道了。” 宋时惜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去。 只见赵之衍正迈着快步,迅速走到众人视野当中,途中还朝她看了一眼,仿佛在告诉她:一切交给他来处理就好。 宋时惜收回视线,脸上浮出几分安心的微笑。 “微臣给太后、皇上皇后请安。” 赵之衍一拂衣袖,拱手朝着上座那几人行了一礼。 太后见赵之衍过来,原本阴沉的脸色瞬间好转,但很快又浮出几分狐疑。 “衍儿,你这酒竟醒得这样快?” 赵之衍道:“回皇祖母,孙儿只是喝得有些上头,脑袋昏沉得厉害,在屋内稍作休息后便好多了。” 太后有些责怪又有些宠溺地瞪了她一眼,却也没有揭穿他拙劣的谎言,只是带着几分嗔怪的语气说道:“你这孩子,真是不给哀家省心。” 赵之衍淡笑一声,转而看向方才说话的慎昭仪,继续针对道:“不知这位娘娘如何称呼?” 慎昭仪饶是再没脑子,也能听明白赵之衍方才是在说她勾结前朝,此时脸上不禁紧张的红一片,声音也不似刚才那般底气十足。 “本宫是皇上的慎昭仪。” 赵之衍闻言,看着慎昭仪的目光浮出几分深意。 “这倒是还真是符合娘娘谨言慎行的品行。” 赵之衍明晃晃的讽刺之言,叫慎昭仪有些坐立难安。 “好了,今日是家宴,朝堂上的事就不要放在这里讲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皇后突然出声。 她生了一张温柔和善的脸,一颦一笑都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皇后偏头看向底下的萧婕妤,温温地冲她笑了笑。 “本宫记得萧妹妹为了今日这场家宴,还准备了一曲《霓裳》。” 说着,她扭头看向身边的宫女,接着道:“芝兰,将本宫那把金丝楠木的古琴取来。” 皇后话音刚落,萧婕妤立刻欢喜地站起身来,准备朝皇后谢恩。 然而下一刻,坐于赵衡身畔的太后突然面容骤变,细眉紧蹙成一团。 紧接着,一口殷红的鲜血自她唇边溢涌而出。 第11章:我为何要冒杀头的风险给太后下毒 席间众人见此情形,不禁为之一怔。 离太后最近的赵衡最先反应过来,他皱眉站起身来,朝着太后伸出手去。 就在这时,赵之衍也已经来到了太后身边,同样伸出手去搀扶太后,神色难掩忧促。 “皇祖母?!您怎么了?” 太后身形不稳朝着赵之衍那边倒去,枯瘦的手指落在了他的掌心,目光紧紧地锁在桌前的菜肴上,声音低弱却依旧清晰:“衍儿,这食物,毒……” 话未说尽,太后忽然再次蹙起眉头,嘴角渗出黑血,双眼缓缓闭上,随即昏了过去。 曹禄见状,急忙抬头高呼道:“来人啊,护驾!” 他话音刚落,原本守在亭口的守卫瞬间一拥而上,将宴席包围起来。 宴席上,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系在了太后身上。 唯有赵衡,神色一丝淡漠地看着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良久才默然收回。 “曹禄,去搜一艘小船,送太后回寝宫,找太医来看。” 赵衡沉冷话音刚落,赵之衍便迅速抱起昏迷过去的太后,而后快步朝着亭口走去。 宋时惜蹙眉捏着绣帕,也连忙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准备跟过去一同照料。 “除郡公护送太后回宫之外,其余人等,在事情未查清之前,无朕旨意,一概不得擅离席位。” 赵衡说着,缓缓坐回椅子上,清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面前的菜肴上。 帝王威压实质般地笼罩下来,令在场众人无不屏息垂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曹禄,宣人彻查,朕倒要瞧瞧究竟是何人胆大包天,敢在朕的家宴上投毒。” 赵衡面无表情,审视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众人心口一紧,只觉得后颈仿佛有把寒刃冷冷掠过。 很快,太医闻讯赶来,慌慌向赵衡行了一礼,继而取出银针,开始查验太后桌上所有的菜肴。 最后是在酒水里发现了毒源。 太医端起酒杯,先是凑近鼻尖轻嗅片刻,又将其放在烛光下,凝神观察酒液在琉璃盏中流转的光泽。 烛光跃动间,他微微蹙起眉头,指尖摩挲着杯沿沉吟半晌,方才将酒杯沉沉放回案上,拱手对赵衡说道:“皇上,太后的酒水里被人下了胆矾,好在剂量不算太多,想来太后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太医的话音刚落,苏意礼忽然捏着帕子,蹙眉说道:“皇上,臣妾记得,方才太后送郡公上船时,似乎不小心打翻了酒杯,现在太医手里的这只,是新让人拿过来的,这新旧交替之间,难保不会被歹人动了手脚。” “是啊皇上。”一旁慎昭仪连忙附和苏意礼,目光随之落在宋时惜的身上:“臣妾以为,就该好好查查这期间缺席不在的人。” 宋时惜面色一顿,顷刻抬眼扫量了一眼慎昭仪。 赵衡目光冷沉,拇指无意识地拨动着玉戒,映着烛火的微光,在他指间流转不定。 “皇上,奴婢陪公主游玩时,似乎……似乎看到郡公夫人,接触过殿中省送来的新酒杯。” 苏意礼身边的宫女突然说话,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宋时惜身上。 听到这,宋时惜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件事怕是有人专门给她做的局。 只是这幕后之人胆子未免也忒大了些,居然敢连太后都谋算进去。 宋时惜不慌不忙看向那名宫女,沉稳应对:“我从未接触过太后的酒盏,更不知道太后先前的杯子被打翻过,你方才说的这番话不过你一人之词,可有证据?再者,我与太后往日无怨,我为何要害她?” 苏意礼看了宋时惜一眼,又看向自己身边的宫女,出声问道:“白柠,你确定你看清了人?莫要错怪了郡公夫人。” 白柠连忙跪下,神色慌张:“娘娘,奴婢不认识郡公夫人,更没有理由要陷害她。太后娘娘曾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只求能早日查明真相,还太后娘娘一个公道。” “我记得,五年前郡公求娶夫人的时候,太后似乎多有阻拦,莫不是那时结下的梁子……” 说话的人正是如今的清河王妃——姚秋月。 赵之衍的生父死后,王位便由府中嫡子承袭,也就是赵之衍的亲兄长赵秉。 姚秋月这话一说,顿时让在场的气氛更加凝重。 “王妃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宋时惜的目光转而看向她,微微一笑,眼中带着点点寒意:“当年太后虽不同意我与郡公的婚事,但后来,也是太后亲自在先帝面前为郡公求下这桩姻缘。我为何要冒着杀头的风险去给太后下毒,王妃的逻辑,实在站不住脚。” 宋时惜的话怼得姚秋月哑口无言。 她嘴唇微微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得将目光转向苏意礼。 “贵妃以为如何。” 不等苏意礼说话,宋时惜已然轻笑道:“王妃这话倒是奇怪,如此大事不该由陛下做决断吗?怎的问起贵妃了?” 赵衡从方才起沁凉目光便逐渐浮出一层薄薄的玩味之状,盯着宋时惜看,此刻听到她的话,他轻挑起一侧眉梢。 “那夫人对于此事有何高见?说出来朕听听。” 宋时惜无视掉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淡淡回应道:“新杯是殿中省所呈,皇上不应该先传送杯之人来问话吗?” 赵衡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只将手微微一抬。 一旁的曹禄立刻会意,忙出声道:“皇上,方才奴才已经让人去传了,殿中省的人应该马上……” 曹禄说着,目光突然看向前方,“皇上,人已经到了。” 只见亭台口处,殿中监领着个小太监正疾步朝众人走来。 二人行至中间,便齐齐跪下向赵衡行礼。 “奴才给皇上请安。” “平身吧。” 赵衡说罢,忽然再次看向宋时惜。 “人已经带来了,夫人有什么想问的,现下便可问个明白了。” 闻听此言,宋时惜只觉得一阵无言。 真凶是谁,只怕此时的赵衡已经了然于心。 眼下他故意将所有的事情都抛给自己,不知是何居心。 “皇上,就……就是她,就是她接触过太后娘娘的酒杯!” 殿中监带来的小太监忽然伸手指向宋时惜,看着她的眼神也十分惊恐。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又朝着赵衡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颤抖。 “皇上若是不信的话,可以问问承瑞公主,公主当时也在场,应该也看到此人接触过太后的酒杯!” 第12章:如果他亲眼瞧见你与朕共赴云雨 虽然女儿先前已经用谎言诬陷过自己一次,可此时此刻,宋时惜心底仍存着一丝微弱的期盼,盼着女儿能说出实话,还自己一个清白。 赵砚棠眨巴着眼睛看向苏意礼,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苏意礼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轻柔:“还记得母妃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吗?看到了就是看到了,没有看到就是没有看到,棠儿如实相告就好。” 赵砚棠的目光随即转向宋时惜,她微微蹙着眉头,最终在对方期盼的目光下,有些犹豫地开了口:“棠儿……确实见她碰过皇祖母的酒杯。” 宋时惜眉间瞬时拧起,望着赵砚棠的双眸颤了几下,有些难以置信。 她猜到女儿可能会再一次污蔑她,可当这件事真的发生之时,宋时惜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她敛下眼帘,已经感受不出自己心头那复杂的情绪是什么,她只觉得心痛是最为明显的。 此刻,赵砚棠颦眉望着她,目光也渐渐黯淡下来。 她不安地绞着手指,白皙圆润的指尖相互缠绕又松开,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赵衡。 她咬了咬下唇,微微张嘴,似是准备说些什么。 然而赵衡却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举动。 “既然人证都指向郡公夫人,那便暂且将她押入宫中看管,待太后醒来再行定夺。” 赵衡说罢,根本不给宋时惜丝毫辩驳的余地,抬手示意曹禄将人带下去。 曹禄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弓着身道了句“奴才遵旨”后,便带着侍卫来到宋时惜面前。 “郡公夫人,您请吧。” 宋时惜知道赵衡此举根本就是蓄意为之,所以即便她如何据理力争,也不过是徒劳。 她从发座位上站起身来,冷冷地瞥了赵衡一眼,随后扬长而去。 曹禄和侍卫连忙跟了上去。 三人乘船上岸,曹禄便引着她再一次来到赵衡寝宫。 宋时惜坐在偏殿内,只觉得既气愤又难过。 她气赵衡利用身份将她玩弄于鼓掌,又难过自己为何兜兜转转还是躲不掉他。 尤其是在想到女儿污蔑自己的情形时,宋时惜更是难受地红了眼眶。 苏意礼是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赵衡是见死不救的帮凶,如今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孩子却偏帮着他们诬陷自己,叫她如何能不伤心。 宋时惜低头闭上眼去,泪水划过眼角,滴落在桌上,绽开了一朵透亮的水花。 就在这时,屋门突然被人打开。 宋时惜即便不抬头,也知道来人定是赵衡。 “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睁开眼,看着桌上的泪花,声音有些沙哑:“赵衡,你太卑鄙了。” 宋时惜话音刚落,一根骨节分明的食指突然抬起她的下巴。 赵衡俯下身,低头凝视着她。 两人近在咫尺,宋时惜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她一把推开赵衡的手,柳眉微蹙,贝齿间迸出的声音几乎碾碎了月光:“别碰我!” “我离席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和你待在一起,我根本没有时间下毒,你心里明明清楚得很,为何还要将我囚禁起来?” 赵衡轻笑一声,再次伸手去摸她的脸,似乎很享受看她痛恨自己的样子。 “你离席到太后寝宫的途中,朕可并未与你同行。” 宋时惜再次躲开他的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往后挪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才接着回应道:“阿衍是同我一起回来的,你大可以传他来问。” 赵衡也不恼,只一步步逼近她,直至将宋时惜逼到墙角。 他伸手挽起她散落在鬓角的秀发,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夫人真是健忘。阿衍当时吃醉了,他说的话又如何能替你作证?” “还是说,郡公当时根本没醉,是你们二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故意装醉离席。” 赵衡说着,看着她的眼里又多了几分玩味的笑意。 宋时惜后背顶着冰冷的墙壁,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那双曾映过春水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啐了毒一般的嫌恶。 窗外骤然响起一声惊雷,惨白的电光撕裂夜幕,透过窗纸直刺而入,霎时将二人的侧脸映得发白却又清晰。 “就算阿衍不能作证,当时与我一同回来的,还有太后身边的人,你去问她,一样可以给我作证。” 赵衡笑出声来,看着她的眼神愈发带有趣味。 他转身回到桌前坐下,双腿交叠,指节轻抵下颌,眸中流转着寻味的光泽,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 “好,朕再给你一次自证清白的机会。” 说罢,他朝殿外扬声道:“曹禄,去把人带来。” 门外的人并未入内,只是在门口高声应了声“遵旨”。 不过须臾,屋门便再次被人推开。 曹禄将宫女放了进去,随后迅速关上了屋门。 宫女一进来便跪到地上,磕头行礼,不等宋时惜发问,她已然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当时郡公夫人与奴婢一同下了船后,便借口离开了,许久才回到太后娘娘宫里。” “你胡说!” 宋时惜抓起桌上的杯子就朝宫女砸去。 屋外雷声越响,宋时惜的心就越乱,情绪也愈发躁动,根本无法冷静。 宫女被摔在地上炸开的碎片划伤了手背,却依旧面无表情,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直到赵衡冲她挥了挥手,宫女才起身退出殿内。 赵衡重新看向宋时惜,正欲开口说话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争吵声。 “郡公,没有皇上旨意你不能进去!” “滚开!” 宋时惜听到动静,原本烦躁的情绪竟在瞬间得到抑制。 “阿衍!” 她眼前一亮,连忙朝殿门奔去,却被赵衡一把拉住手腕,再次拽了回去。 殿外传来打斗的声音,宋时惜听着动静,眼神急切,几乎用尽力气想要从赵衡手中挣脱,却反而被他用力拽入怀中。 “赵衡你混账!你放开我!” 宋时惜拼了命的挣扎,换来的却是赵衡如桎梏般更加用力的禁锢。 赵衡掐着她的脖子,眼底竟划过一丝阴鸷的怒意,却又在转瞬之间消散殆尽,化作别有兴致的笑意,逐渐渗入眼底。 “你说,如果他亲眼瞧见你与朕共赴云雨,还会愿意和你共度余生吗?” 第13章:今夜之后,他还会要你吗? 宋时惜听到他的话,突然愣住,像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太后中毒,是你设的局?” 太医说过,太后杯中的胆矾剂量并不算多,绝不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最开始,她以为今晚这一切,是苏意礼为了置她于死地的阴谋。 可是从眼下自己被困其中这个结果来看,真正设局的人,或许另有其人。 宫宴上,她与赵之衍离席,是为了醒酒。 苏意礼离席,是为了陪女儿去玩耍。 只有赵衡离席,是唯一没有合理缘由的人。 而现在,也只有他一个人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 “为了把我困在宫里,逼我接儿子到你身边,你甚至不惜对太后下手吗?赵衡,你简直枉为人子!” 思及此,宋时惜的眉头愈发紧蹙,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枉为人子?” 赵衡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忽然轻笑出声。 在那个女人心里,真的有他这个儿子吗? 这么多年的太子之争,太后从未出手帮过他一次。 五年的时间,她大部分的关心、在意都给了赵之衍。 她对自己,只有一些存于表象间的嘘寒问暖。 这种所谓的“母爱”,他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在他还被当作老清河王庶子的时候,那个从小被他称作母亲的侧夫人,也是这样对待他的。 可后来事实证明,侧夫人和他之间也不过是利益互联。 侧夫人给他庇护,而他,也只是侧夫人争夺老清河王宠爱的筹码。 一旦这个筹码不仅没有了价值,他们之间的母慈子爱,就会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侧夫人是实打实将他从小养到大的“母亲”,她都如此对待自己,更何况是太后这个半路得来的母亲呢。 但这都不是他觉得最可笑的地方。 最可笑的是,这五年无论他如何努力,始终都得不到先帝和太后的认可。 直到他将先帝属意的太子人选一一铲除,几乎与先帝撕破脸皮,才在先帝咽气之前,将这皇位夺到手中。 而这一切,曾经的赵之衍却什么都不用做,就算他顽劣不堪,在世人眼中荒唐无比,也依旧是先帝心里最属意的人选。 可他赵衡才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赵之衍夺走的,何止是他二十年的人生。 他的视线落到宋时惜的面上…… 赵衡没有回答宋时惜的话,只是缓缓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手。 就在宋时惜以为赵衡要放过自己的时候,他却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推向窗前。 宋时惜的身体撞上冰冷的窗框,疼得她忍不住蹙紧眉头。 下一秒,赵衡的手便从身后再次掐住了她的脖颈,力道毫不留情。 赵衡的胸膛紧紧贴在她的后背上,以一种压迫的姿态将她抵在窗边。 灼热的呼吸掠过宋时惜的耳垂,赵衡低沉含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玩味。 “夫人,想不想让赵之衍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 “你这个疯子!” 宋时惜嫌恶地撇过头,只想离他远些。 赵衡轻笑一声,一把推开窗户。 雷雨交加之中,赵之衍浑身是伤,却仍在数十名御前侍卫的阻拦中苦苦支撑。 “惜儿!” 赵之衍看见她,手中长剑猛地收紧。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后方的侍卫一击重击袭中。他踉跄着单膝砸跪在泥泞中,雨水混着血水溅起,在电光中映出他苍白的脸。 宋时惜慌了,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宋府满门抄斩的那个雨夜。 猩红的血水顺着青石板蜿蜒流淌,与此刻景象重叠交织。 她的意识渐渐开始混乱,慌乱抓着赵衡的衣襟,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赵衡……赵衡,不能再打下去了,放过他!放过他好不好!” “不是朕不放过他。” 赵衡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泪眼,重新牢牢地注向窗外。 “夫人,你看清楚了,是他自己不肯停手的。” 料峭话音尚未散,赵衡的目光扫过雨中那个挣扎的身影,最终又定格在宋时惜的脸。 看她望向赵之衍的眼中盛满焦灼,唤赵之衍名字的声音几乎撕裂在雨声中。 不知为何,赵衡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分外刺目。 他眯了眯眼,猛地扳过宋时惜的脸,强迫她重新看向自己。 “宋时惜,此刻你的夫君就在殿外看着你,若朕此时强占了你,你觉得今夜之后,他还会要你吗?” 宋时惜的瞳孔骤然一缩,望向赵衡的眼神里盈满了惊惧。 “我求你了,不要这样做……” 她的话还未说尽,赵衡突然俯下身,吻上了她那毫无温度的朱唇。 宋时惜拼命想要躲开,赵衡却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牢牢定在原处,连半分挪移的余地都不给她。 “宋时惜,我才是你最后的归宿。” 赵衡猛地将窗户关上,随即将宋时惜横抱入怀,径直朝内屋走去。 “赵衡,你放开我!” 宋时惜在他怀中奋力挣扎,可赵衡却恍若未觉,脚上的步伐从未停下一刻。 他将她重重抛在榻上,单手钳住她纤细的手腕举过头顶,随即俯身压下。 他再次吻上她的唇瓣,食髓知味般辗转深入。 宋时惜拼命挣扎,甚至狠狠咬破他的下唇,可面前的人却依旧纹丝不动,反而伸手去解她的衣带。 她从未感到如此绝望。 “赵衡,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地折磨我……” 听见她几近破碎的质问,赵衡手上的动作忽然一滞,终于松开了她的唇。 赵衡抬起头,垂眸凝视着她,寒凉的目光中夹杂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情愫。 宋时惜绝望地闭着眼,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仿佛连最后一丝挣扎的气力都已耗尽。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响起一道惊雷。 “轰隆——!” 宋时惜的面容骤然紧绷,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被无形的恐惧攫住了心神。 “不要……不要……” 她猛地睁开眼,脸色却惨白得可怖。 赵衡见她这样,也不由得蹙起眉头。 宋时惜的目光开始涣散游移,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的皮肉里。 又是一道雷声落下,她突然惊叫一声,下一秒,她便将脑袋努力往二人中间藏去。 赵衡低头看着她,眉头越蹙越紧,抬起的手悬在半空迟疑片刻,才缓缓落在她惨白寒凉的面颊上。 “时惜?” 第14章:不要害怕,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爹,娘…不要……” 宋时惜似乎已经听不到赵衡的声音,她仓皇地捂着耳朵,像是在拼命的拒绝雷声入耳。 赵衡连着唤了几声名字,见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便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她的肩头。 “不要!” 宋时惜骤然瑟缩,仿佛被他指尖的温度灼伤一般。 赵衡的手僵在半空,凝望着宋时惜眼神也愈发沉重。 “阿衍…阿衍你在哪……阿衍……” 低微的声音从宋时惜的唇齿间逸出,她逐渐将自己蜷缩起来,脑袋深埋在双臂之中,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赵衡低头看着她,沉默良久。 玄色衣摆扫过冰冷地面,赵衡起身下榻。 他伸出手,试图再次触碰那个颤抖的身影。 可指尖悬在半空,却久久未曾落下。 …… 殿外,赵之衍似乎已经筋疲力竭,可他依然握着长剑,不断刺向挑开面前的侍卫,用尽全力只为逼近眼前的大殿。 “住手。” 殿门忽然被人从内打开,赵衡的声音吸引了殿外众人的注意。 他缓缓步出殿内,一旁候着的曹禄连忙撑开伞,举过他的头顶,遮住从天上飘下来的雨丝。 赵衡垂眸看着台阶下的赵之衍,声音清冷。 “朕给你三天时间,如果这三天你能抓到给太后下毒的真凶,朕就放你二人出宫。可若是抓不到,朕就会以刺杀太后的罪名,赐死宋时惜。” 赵衡说罢,缓步走下台阶,朝着正殿走去。 路过御前侍卫时,他脚步未停,只淡淡地丢下一句话。 “不必拦着他了。” 赵衡的声音不高,却依旧能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御前侍卫纷纷收起长剑,拱手行礼到:“奴才遵旨。” 赵之衍已然收起长剑,直奔偏殿而去。 在看到床上的缩成一团的宋时惜时,赵之衍脚步一顿,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捏住一般。 五年前,宋时惜与赵衡和离之后便患上了癔症。 每逢雷雨之夜,宋时惜就会心神俱乱、行止失常,仿佛坠入梦魇之中。 在他们离开京城的这五年的时间里,赵之衍几乎寻遍了天下名医替她医治,换来的却始终只有一句:心病还需心药医。 宋时惜的心结一日不解开,她的癔症就一日无法根除。 所以赵之衍这些年,一直在努力让宋时惜感受到自己对她的珍视。 宋时惜从一开始的无法相信,甚至无法接受,到后面渐渐地愿意接纳他、信任他。 赵之衍坚信时间能够冲淡一切,也相信只要自己仔细照顾她,就一定能够治愈宋时惜的心病。 可他没想到,自己花了五年时间,好不容易才让宋时惜不再畏惧雨夜,竟然就这样被赵衡轻易撕碎。 赵之衍恨得咬牙切齿,可他也知道眼下还不是去找赵衡算账的时候。 他坐到床边,心疼地抱起床上的宋时惜。 宋时惜并未像之前那样抗拒,只是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着。 “阿衍……” “我在。” 赵之衍一声一声地轻柔回应着她,一边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倒出里面的药丸缓缓给宋时惜服下。 不过片时,宋时惜的身体便不再继续颤抖。 她抬起头,涣散的目光如薄雾疏散,重新聚起清明。 她半睁着眼,望向面前的男人。 “……阿衍…你终于来了。” 赵之衍疼惜地将她揽入怀中,声音温绻轻浅:“没事了,我来了。” 宋时惜虽然还未完全回过神来,但情绪似乎缓和了许多。 她将头埋在赵之衍的颈间,口中不断喃喃着他的名字。 赵之衍动作轻柔地抱着她,再次一遍遍回应着她的呓语。 “惜儿,没事了,没事了。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呢,不要害怕。” 听到这句话,宋时惜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赵之衍轻抚着她的背,不断安慰着她的情绪,直到怀里的人渐渐放松了身体。 听着她平稳的呼吸,赵之衍知道自己刚才给她喂下的药已经完全发作。 那是他前些年在一位神医手中得到药,虽然不能根治癔症,但却具有安神宁息的功效,能让她的情绪缓和下来,渐渐进入梦乡。 赵之衍抬起头,轻稳地将怀里的人放到床上,又替她捻好被角。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太医提着药箱,浑身湿透,走进里屋时还微微喘着粗气,显然是着急赶路过来的。 “微臣给郡公请安。” 他说着,随手擦了擦头上留下来的雨水。 “郡公,微臣是奉陛下之命来给您和夫人把脉的。” 赵之衍只瞥了他一眼,低声回应道:“不必麻烦了,太医请回吧。” 太医见他浑身是血,不禁有些疑惑。 “郡公,这……” 他话还未说完,赵之衍便已再次出声:“出去。”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分不耐烦的情绪,看向太医的目光也愈发寒凉。 太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有些颤抖:“郡公,若是您不想让微臣把脉,也请您准许微臣替夫人把下脉吧,否则皇上那边,臣实在是没法交代啊!” 赵之衍眸色微沉,忽然用脚踢起地上的剑鞘,在其凌空之际,他迅速伸出右手,精准无误握住剑柄,“唰”的一声拔出长剑。 下一瞬,这把剑的尖端便落在太医的脖颈处。 “你若是再废话,也不用想着如何跟皇帝交代了。” 太医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哆嗦,后背冷汗直流。 “微臣……微臣知道了,还请郡公饶命!” 赵之衍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长剑落在一边,不再理会此人。 太医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顺手提起地上的药箱,慌慌张张地朝赵之衍行了一礼后,便逃也似地离开了此地。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了窗外雨水落地的滴答声。 赵之衍的目光重新落在宋时惜的脸上。 见她睡得依旧安稳,赵之衍原本冷然的脸色,也瞬间柔和下来。 他伸出手,再一次握紧宋时惜纤长白皙的手指。 然而,即便确认宋时惜已经完全进入梦乡,赵之衍却还是没有离开她半步。 他就这样坐在床边,轻软地握着她的手,一直守着她,就像这五年里,每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窗外,一个模糊的身影伫立在檐角之下,正默然地注视着屋内的场景。 赵衡面上如一池静水,毫无波澜,但拇指却在不停地拨弄着食指上的玉戒。 第15章:阿衍,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的 雨后初霁,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砖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宋时惜从睡梦中苏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朦胧一片,依稀能够看到床边似乎坐着个人。 宋时惜拧眉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明朗,她这才看清面前的人是赵之衍。 “惜儿,你醒了。” 见她苏醒过来,赵之衍疲惫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几分安心的微笑。 宋时惜一眼就注意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由得坐起身来,蹙紧眉头,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你一夜未眠吗……” 此时的宋时惜,已经完全没有昨夜那般无神错乱。 但看着赵之衍身上部分已经结痂了的伤口,甚至和衣料粘在一起,担忧还是忍不住自心头涌出。 “这么多伤口,你怎么也不去处理一下,万一溃烂了可怎么是好?” 赵之衍闻言,却也是第一时间选择安抚她。 他伸手抚去宋时惜眉间的不平,明明自己已经疲惫不堪,在回应她的话时,声音却还如春水般温和:“不用担心我,你感觉好些了没?” “你自己都这般模样了,叫我如何不去担心?” 宋时惜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只觉得心中的愧意如潮水般涌起。 她掀被下榻,轻轻扶住赵之衍的手臂,将他往床上按去。 “你快躺下休息。” 宋时惜蹲身替他脱去鞋子,简单安顿好赵之衍后,轻步朝着窗户而去。 宋时惜推开木窗,朝着殿外站着的宫人唤道:“郡公受伤严重,快去请太医来。” 她说完,一直瞧见有人离开,才关上窗户,重新回到床边。 宋时惜没有说话,上手替他解开衣带,将身上的衣物缓缓褪去。 看着衣袍上撕连着的血肉,宋时惜原本舒展的眉头不由得再次蹙紧。 御前侍卫都是个顶个的高手,赵之衍纵使武艺不差,又如何抵得过昨夜那般多的高手。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情况之下,他都没有想过放弃。 宋时惜越往里脱他的衣裳,心里的愧疚就越深。 “惜儿,别哭。” 赵之衍的话将她从歉疚的情绪中暂时抽离出来。 他身上的伤实在太过严重,一看就是与侍卫缠斗了许久,纵使这样疲惫的情况下,还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一整夜。 宋时惜根本不敢细想,他是靠着多强大的意志力才强撑下来。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心痛万分,忍不住闭上眼去,泪水也随之从眼角滑落。 她低头捂着眼睛,泪痕透过指隙,一滴,又一滴,沾湿衾裯。 连抽泣也无声无息。 “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 宋时惜心里的愧疚再次翻涌而出,裹挟着无尽的酸楚与自责,便是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就在她几乎要被心头这份汹涌的情绪淹没之时,忽然感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说的什么傻话。” 赵之衍语调温沉似水,却反倒叫宋时惜眼底的泪意愈发难抑。 “阿衍,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的……我不值得的……” 她像是终于忍不住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一般,原本压抑的情绪再也难以克制,泪珠接连不断地从眼眶中滚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赵之衍重新坐起身来,伸手拉过她的手,让她重新看向自己。 他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比起刚才郑重了许多。 “惜儿,我知道这些年你心里始终藏着不安,总觉得我不会永远守在你身边。所以人前你只道我待你甚好,却从不肯言半分真心。我明白,你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我,怕我有朝一日会像赵衡那般伤你,所以你谨小慎微地处理着我们之间的关系,甚至不惜压低自己的姿态,千方百计地哄我高兴,连带着讨好我身边每一个人。” “可是惜儿,我既然选择娶你,就只认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挚爱的妻子,我不会像赵衡一样,你也不必小心翼翼,因为我不会离开你。很多时候,我反而希望你可以骄纵一些,任性一些,就像那日在面对太后轻视你的话语时,你可以坦然回绝,不会畏惧,不会谦让。因为无论任何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惜儿,我不只是想与你携手一生,我还想成为那个在你面对一切困难时,心里最大的底气。” 赵之衍伸手拂去她眼角的泪水,将她拥入怀中。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之衍抬头看去,发现又是昨晚那个太医。 他依旧提着手中的药箱,只是昨夜被打湿的衣衫已经换了一套。 太医放下药箱,神色紧张地朝着赵之衍行了一礼,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给郡公、郡公夫人请安。”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抬头瞧了赵之衍一眼。 见对方伸出手去,示意自己过来把脉,太医这才松了口气,立刻提起药箱,快步来到赵之衍的身边。 此时宋时惜已经从他怀中离开,她背对着太医,抬手拂去脸上的泪水,从床上站起。 太医一手捏着袖角,一手搭在赵之衍腕上。 静静沉思了片刻,他收回伸出去的手,缓缓说道:“没什么大碍,都是些皮外伤,而且看这伤口,宫里的侍卫应该也是手下留情了。微臣带了金疮药和麻片,这就给郡公上药。” 他说着,转身打开地上的药箱,从中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准备给赵之衍上药。 “我来吧。” 宋时惜垂着眼,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药瓶。 太医知道他俩这还是有些贴己话要说的,便识相地给宋时惜让位,随后取出药箱里的布条与麻片,款款放在床边。 “那就劳烦郡公夫人了,太医院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微臣先行告退。” 太医说罢,再次提起药箱,快步离开了此地。 宋时惜重新坐回床上,摘去药瓶的塞口,轻柔地替赵之衍上药。 “昨夜赵衡怎么突然肯放你进来了?” 她似是有意避开刚才的话题,垂眸问起了别的事。 赵之衍看着她的眼睛,见她没有抬头看向自己,略有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给了我们三日时间查清真相,若最后仍无结果,便要以谋害太后的罪名,将你我二人问斩。” 宋时惜闻言,不禁蹙起眉头来。 昨夜种种赵衡的举动,让她几乎确定给太后下毒的人就是他。 但照现在这个情况看来,或许,凶手另有其人…… 第16章:或许,问题不是出在新杯中 莫非,这件事原还是苏意礼干的…… 她一边给赵之衍上药,一边暗暗思考这件事。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苏意礼应该不会蠢到自己动手,所以这件事就算是她的主意,大概率还是她指使别人去做的。 “想什么呢?” 赵之衍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宋时惜抬眼看向他,若有所思道:“我在想,昨晚家宴中途离席的人,除了棠儿和你我以外,就只有赵衡和苏意礼二人,可我感觉亲手下毒的人,不像是他们二人中的一个。” 他微微点了下头,肯定了她的想法:“他们两个,都不像会蠢到亲手下毒的人,多半是吩咐别人去做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家宴上,苏意礼旁边坐着的那个妃嫔,应该是她的同党。” “不过,那人昨夜应该一直没有离席过,会不会是她让手底下的人去下的毒?” 宋时惜摇了摇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说着,不由得在脑海中复盘昨夜的事情。 如果没有离席的话,要如何才能将毒下到太后的酒杯当中呢? 她正思索着,突然眸光一闪,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扭头看向赵之衍,神情严肃。 “昨夜太医是不是只验了新送来的那只酒杯?酒壶和之前那只酒杯都没有验过?” 赵之衍闻言,也不禁陷入思索。 “你是说,或许问题不是出在新杯中。” “对。” 宋时惜像是突然打开了思路一般,“要给太后下毒,肯定是提前准备好的毒药,所以昨晚这个局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但设局之人是如何预料到太后会不小心碰到了酒杯,又如何预料到你我会离席?” 赵之衍此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宋时惜接着道:“只有一种可能,毒是一早就下好的,但是剂量很低,所以没有立刻发作。太医查到新杯中有胆矾残留,背后之人想到你我中途离席这件事,临时改变想法,引导众人误以为毒就是在新杯里下的。” “如此一来,下毒之人就能锁定在离席的几人中,而这其中,苏意礼是陪着棠儿去玩的,她有人证在,而赵衡身为帝王,自然也没有人敢怀疑到他头上,所以,陪着你离席的我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理清了思路,她就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了。 细心处理好赵之衍的伤口后,宋时惜扶着他重新躺回床上,又替他盖好被子,而后才起身来到了镜子前。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衣裳和头发,回头对赵之衍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去殿中省一趟。” “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赵之衍说着,一把掀开被子便准备下床。 宋时惜按住他的手,语重心长道:“你昨晚守了一夜,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吧,我自己去就行。” 赵之衍微微蹙眉,拒绝了她的提议:“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在这宫里我不陪着你,实在放心不下。” 宋时惜继续劝阻道:“你安心躺着,赵衡现在还在上早朝,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我还是跟你去吧。” 赵之衍怎么也不肯退让,叫宋时惜一时有些犯难。 “阿衍,你若执意要同我一起去,只会让我心里更加愧疚。” 这些年,她每次站在赵之衍的角度去劝他时,总会遭到他的拒绝,但只要她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告诉赵之衍她的为难之处,他便会有所松口,这招几乎百试百灵。 果然,这次也不例外。 赵之衍在听到她的话后,捏着被子的手不由得松了许多。 宋时惜见状,便继续说道:“你信我,这次不会有什么事的,况且你拖着一身的伤,即便赵衡真要对我如何,以你现在的状态,又怎么可能敌得过他?你只有养好了伤,才能真的护住我。” 赵之衍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盯着宋时惜看了半晌,才终于说道:“那你早些回来,若半个时辰后不见你身影,我便去寻你。” 宋时惜温笑着点点头,又拍了拍他的手,示意让他安心。 “你好好休息,我会尽早回来的。” 宋时惜说完,又替他仔细掖好被角,这才转身离去。 一出殿门,她便径直朝着殿中省的方向,疾步而去。 现在她唯一担心的,只就是昨晚上的那些食器不知道有没有被清理掉。 毕竟从昨晚的状况来看,所有人应该都把她当作罪魁祸首来看,如此一来,那些罪证也就没有继续留着的必要。 最重要的是,此事若真与苏意礼有关,只怕她也会早早让人将东西清洗干净。 宋时惜一路心事重重,踏入殿中省后,便立刻朝着尚食局的方向快步走去。 “郡公夫人,您来了。” 殿中监似乎是专门在这候着宋时惜一般,见到她来,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情。 “昨夜太后用过的食器可都还在?” 殿中监转头朝着殿内挥了下手,待身后的小宦官将东西端上来,便出声回应道:“都在这了。皇上昨夜特意嘱咐过,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不允许任何人清洗昨夜太后用过的东西。” 宋时惜闻言,不由得思忖起来。 如果说赵之衍的话让宋时惜对赵衡的疑虑消了大半,那么殿中监的话,就能让她心中的怀疑彻底散去。 而且看这个样子,赵衡似乎是有意让殿中监在此等候她。 “郡公夫人,皇上吩咐了,您若想查什么,自便即可,太医应该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微臣还有事情要去处理,就不陪着您调查真相了。” 宋时惜微微点了下头,道了声“多谢”。 而后,她便让人将昨夜太后用过的新旧酒杯以及酒壶全部挑了出来。 太医还没来,她自己便先取下头上的银簪开始试具。 旧的那只酒杯里已没有酒水,试不出什么,所以她便直接将银簪探入酒壶之中。 不多时,银针果然开始发黑。 果然如此。 “微臣见过郡公夫人。” 宋时惜转过身,发现此人正是之前来给赵之衍看伤的那名太医。 “微臣听殿中监大人说,是郡公夫人宣微臣过来的。” 宋时惜点头,将手中的酒壶递给太医,随后将自己刚试过的银簪示于太医面前。 “这是我刚试过的簪子,你且看看这里有的毒是否与和昨夜太后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太医拱手道了声“是”,随后接过酒壶,打开了盖子。 他走出殿内,将酒壶中剩下的酒水对准日光,眯着眼仔细端详起来。 第17章:可惜她人昨夜已经悬梁自尽了 太医快步走进殿中,将手中的酒壶重新放回桌上,转而看向宋时惜,拱手说道:“郡公夫人所料不差,这酒壶之中确实也被人掺入了胆矾。” 宋时惜闻言,不禁再次陷入思索。 酒壶里也有胆矾,说明这毒定是家宴前就下进去的,毕竟家宴开始后,应该不会有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太后的酒壶里投毒。 既如此,昨夜无论是在场还是不在场的人,就都有了下手的可能。 不过,从动机上看,幕后之人显然不是想真的置太后于死地。 毕竟酒壶里胆矾的剂量不多,这人应该是想通过太后中毒,给自己定性一个较大的罪名。 如此一来,最大的嫌疑人还是苏意礼。 但就像她和赵之衍之前分析过的那样,苏意礼应该只是背后出谋划策的人,这件事大概率是她指使慎昭仪去做的。 只是,目前来讲,这些也都她是个人的推断,现在她手里的证据,除了能证明酒壶在家宴之前就被人动了手脚以外,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这件事一定是苏意礼或是慎昭仪做的。 宋时惜回头对着刚才端来食器的宦官说道:“这些东西你先收好,尤其是这个酒壶,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经手。” “郡公夫人放心,这些皇上都交代过,除了您与郡公以外,其他人没有皇上的手谕是不允许接触的。” 宋时惜闻言,便不再叮嘱什么。 “还有一件事,你知道昨夜负责太后食器的是谁吗?” 小宦官闻言,不由地叹了口气,语气中略带惋惜:“回郡公夫人,太后食器一向是由月娥姑姑负责的,可惜她人昨夜已经悬梁自尽了。” “什么?” 宋时惜不由得蹙起眉头。 宫女自杀可是大罪,会祸及家人。如此看来,太后中毒要么与她有着莫大的关系,要么就是有人想要杀人灭口。 “那她在准备太后食器的同时,就没有一个人陪同她吗?” 小宦官点了点头:“这宫里太后、皇上皇后的食器都由专人负责,且一定是这几位主子信得过的人,其余人等是不允许保管接触的。” 若没有其他人接触过酒壶,这条线索到这便算是断了。 宋时惜不禁有些心烦。 事已至此,她只能先回去找赵之衍,一来免得他担心自己,二来也能多个人商议对策。 宋时惜这么想着,便离开了殿中省,快步往回赶去。 这会儿正好是下朝的时辰,所以宋时惜回来时,还碰到了赵衡。 宋时惜担心他又刁难自己,连忙侧身退至墙边,低下头屈膝行礼。 好在赵衡应该是有急事要去处理,路过她时,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她,径直便朝书房走去。 待他走后,宋时惜才缓缓起身,继续朝着西侧殿走去。 一进里屋,她就看到赵之衍已经没有在床上歇着了。 他披着外衫,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阳光斜斜地洒在他的脸上,温暖静谧,似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直到宋时惜靠近他,才发现他此时正蹙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事情,手里还拿着一封刚打开的信件。 “你回来了,怎么样,没遇上什么事吧?” 察觉到宋时惜回来,赵之衍便放下了手里的信件,扭头看向她,眼中温情似水。 宋时惜摇了摇头,回应他道:“我去殿中省查过了,太后娘娘昨夜用的酒壶里确实有毒,但是负责太后食器的那名宫女,昨夜已经上吊自杀了。” 宋时惜说着,不禁叹了口气,坐到了赵之衍对面的软榻上。 “现在线索断了,我一时也不知该从哪入手继续去查。” 赵之衍听到她的话,没有急着安慰她,而是将桌案上的信件推到了她的面前。 “你先看看这个。” 宋时惜拿起信件,快速阅读了一遍,很快就抓住了关键信息。 上面提到,昨日萧婕妤是最早到汀兰水榭的,因为她要提前在汀兰水榭上试舞。 因此,如果昨夜下毒之人是在汀兰水榭上动的手,或许萧婕妤那里会有一些有用的消息。 宋时惜看完上面的内容,不由得疑声问道:“你这封信是哪来的?” 赵之衍摇了摇头,出言道:“你前脚刚走,不到半刻的时间,外头侍候的宫人就把这封信送到了我手里,我问是谁送来的,她也只说是个脸生的宫女,之前从未见过。” 宋时惜眉眼一沉,不由得思忖起来。 赵之衍重新拿回信件,看着上面的娟娟字迹,忽然问道:“会不会是赵衡为了误导你我,故意让人送来的?” “不会。”宋时惜否定了他的想法,“赵衡的字我认得,不是这样的。即便他是命宫人代写,这动机也说不过去,若他不想我们查明真相,完全可以趁着太后尚未醒来,直接处决了你我二人,何必再浪费这三日时间。” 她闭上眼,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算了,不管他了。”宋时惜重新睁开眼,她垂眸看着那封信,出声道:“无论怎么样,这至少是个方向,我去试着问问萧婕妤,看看能不能从她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 她说着,便打算起身前往,然而赵之衍却及时拦住了她。 “先前在御膳房的时候她不是为难过你?眼下无论她姐姐的事情是否另有隐情,她对你我的印象应该都不是很好,你若直接去找她,纵使她真知道些什么,我估计也不会告诉你的。” 宋时惜闻言,不禁再次陷入沉思。 “如果直接去找她行不通的话,就只能寻个位高权重的人传她过去逼问真相了。” 至于要找谁,这宫里的正经主子左不过就那三位。 太后、皇上和皇后。 太后如今尚在昏迷当中,没办法处理这件事;至于赵衡,宋时惜自然是最不愿意去接触的,她巴不得早点解决完这个破事离开皇宫,离开京城,这辈子再也不要和赵衡有半分交集。 所以眼下,可以找的就只剩皇后一人。 说到底,太后中毒,皇后作为六宫之主,也理应承担起查明真相的责任。 赵之衍忽然抬头,与她四目相对。 宋时惜心下了然,明白他应该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这里毕竟是皇宫,你若是出现在后妃宫殿外多有不便,容易招惹闲话是非。阿衍,你好好休息着,我去求见皇后就好。” 宋时惜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安心。 这一次,赵之衍倒不再像之前那样非得跟她一同前往。 他叮嘱了宋时惜一些要当心的事情后,便放心让她一个人去了。 第18章:阿衍,我信你 宋时惜带着信件来到皇后的凤仪宫。 奇怪的是,青天白日里,凤仪宫的大门居然也紧紧闭着。 从外看去,俨然如一座真正的囚笼,透露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宋时惜伸手握住宫门上的门环,轻轻地叩击了几下,很快便听到里头传来宫女的声音。 “什么人?” 宋时惜见宫门丝毫未动,似乎并不打算开门,不禁有些疑惑。 “我乃燕陵郡公之妻,劳烦这位姑姑通传皇后娘娘一声,我有要事求见娘娘。” 宫女依旧没有开门,只是在里头回应道:“皇后娘娘身子不好,郡公夫人若没有什么要紧事,还请回去吧。” 宋时惜闻言,只好说明了来意:“昨夜太后娘娘中毒一事,我这里有些线索想要交给皇后娘娘,还请姑姑代为通传一声,让我见娘娘一面。” 里头的宫女很快又回应道:“这宫里的大小事务皆由贵妃代劳,皇后娘娘向来是不过问的,夫人若是有什么线索,还请移步至贵妃的储秀宫,求贵妃去做主吧。” 宋时惜有些错愕,她虽然猜到赵衡对苏意礼或许心存偏袒,却也只当苏意礼是与皇后分庭抗礼,万万没想到这堂堂的中宫皇后竟早已被贵妃架空,手中没有一点实权。 不过想来也是,当年苏意礼与赵衡明面上甚至都没有任何牵扯,赵衡却也一心向着苏意礼,不肯信她这个正妻半分。 如今苏意礼已是他的贵妃,纵然因为种种缘故娶了皇后为正妻,只怕也是偏帮着苏意礼来欺压皇后。 也难怪昨夜家宴上,皇后始终神色淡淡,寡言少语。 想来是赵衡以往总是偏袒苏意礼,她早已心死如灰,不想再斗争下去了。 宋时惜叹了口气,心知皇后这边估计是不会再管这事了,便没有继续扣门,拿着信封转身离去。 再次回到西侧殿时,宋时惜眉间的烦闷比上一次回来时更重几分。 赵之衍起身给她倒了杯茶,出声道:“怎么样了,是皇后不想管这事吗?” 宋时惜点点头,语气里有些怅然:“我才知道,赵衡居然架空了皇后,将所有的权利下放给了苏意礼。” 说着,宋时惜不由得握了握手里的茶杯。 “眼下这个情况,若想尽快翻案,只怕还是要去求助赵衡。” 宋时惜说完,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赵之衍。 昨夜她与赵衡之间刚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此刻却主动提出要求助于他,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担心赵之衍会心生芥蒂。 谁料赵之衍并未展露半分不悦,只平静地道了声“我陪你去”,接着便起身下榻,开始穿衣。 宋时惜虽然一直都知道赵之衍是信任她的,但这也仅限于赵衡对她单方面的骚扰。 而刚才这事,却是她主动提出去找赵衡的。 赵之衍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穿好衣裳后便来到她的身边,低头牵起她的手,温声细语道:“走吧,我们尽快查明真相也好早早出宫,在这京城里多待一天,都让人觉得不安。” 赵之衍没有直接安慰她,而是把她的想法说成是自己的想法,以此来减轻她心里的负担。 宋时惜只觉得心头一暖,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微笑。 “好。” 她说着,也反手握紧赵之衍的手。 两人出了西侧殿,很快就来到赵衡的书房门口。 赵衡似乎是在和大臣议事,曹禄此时是在门口候着。 见赵之衍与宋时惜过来,他先是拱手行了一礼,还不等两人开口说明来意,他便先一步道:“还请二位在此稍候片刻,边疆叛乱,这会儿陛下正与几位大臣商议着派谁去平叛呢。待陛下这边处理完,奴才即刻引二位去面圣。” 听到这话,宋时惜心里不由得产生了几分猜测。 听曹禄的意思,赵衡应该是一早就知道他俩要过来的。 莫非那封信真的是他所为? 宋时惜扭头看向赵之衍,发现对方正好也在看向自己。 想来他应该也是注意到这一点了。 不过两人什么都没说,只是依旧在书房门口等候。 不多时,三四位大臣便从书房里出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愁容。 待几人彻底离开之后,曹禄才再一次来到二人面前。 “郡公和夫人久等了。” 赵之衍道:“无妨,劳烦公公去通传一声。” 曹禄闻言,并没有动身,而是有些犹豫地看了宋时惜一眼,之后便低下了头,对着赵之衍说道。 “郡公,皇上一早吩咐过了,这书房只能夫人一人进去。” “又玩这种把戏。” 宋时惜闻言,心头那股对赵衡的不满再也按捺不住,甚至连人前都不愿再顾惜君臣尊卑之礼。 曹禄吓得一跳,忙低声说道:“郡公夫人,皇宫内要谨言慎行啊!” 宋时惜看着书房半开的窗户,冷笑一声,对曹禄说道:“你且去告诉皇上,我不会再来见他一面,至于他谋算的那些事情,也劝他趁早死了这条心。” “哎哟!”曹禄吓得手里的拂尘都是一颤,“夫人啊,您可别再乱说话了。” 宋时惜并不理会他,拉起赵之衍的手转身离去。 她原本是想着,若是等太后醒来再去盘问萧婕妤,会有些晚了。 毕竟太后刚一醒来,肯定也是没法直接处理宫务的,怎么也得休息一日再说。 届时倘若萧婕妤手里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线索,这一遭便是白白浪费时间了。 但眼下这种情况,她宋时惜宁愿去赌这一把,都不愿意再和赵衡妥协半步。 宋时惜拉着赵之衍的手快步朝太后宫里走去。 “太医说昨夜太后酒水里的胆矾剂量不多,想来太后今日应该就能醒来,我们先过去候着吧。” 就算太后对她再有意见,无论如何,太后心里也都是记挂着赵之衍的。 有这一点在,就不怕赵衡对付他们。 赵之衍被她牵着走,见她步履飞快,一刻也不曾停歇,脸上却浮出几分欣慰的笑意。 “你就不怕去了以后皇祖母再故意刁难你?” 宋时惜忽然放慢了脚步,沉了半晌,才缓缓说道。 “从前或许会害怕,但是现在不怕了。” 昨夜赵之衍不顾生死也要闯入殿内救她,宋时惜原本是觉得,自己这样的人,怎么配让赵之衍如此倾心相待?但自从早上与他聊过以后,宋时惜心里的那根紧绷着的弦,似乎隐隐有断裂的趋势。 宋时惜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牵着的人。 “阿衍,我信你。” 她只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赵之衍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宋时惜口中的信任,已经不仅仅是像从前一样,相信他对自己的心意这么简单。 此时此刻,她口中的信任,更多的是相信他能护自己周全。 第19章:她不介意与赵衡同归于尽 深夜,太后寝宫内,床头烛火的微光摇曳不定,赵之衍与宋时惜已经在屋里侍候了一整天,却始终不见床上的太后苏醒过来。 赵之衍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眉间的烦忧怎么也消不下去。 宫人几番劝说他去进食,然而每次他都置若罔闻,不肯离开床边半步。 原本昨夜听太医说太后中毒不深,不会有事,他心里的担忧散去了不少,却没想到,太后竟会昏迷整整一日。 宋时惜见他这样挂怀,便也没有再跟他提萧婕妤之事。 但这三日之期已经过去了一日,若明日太后还未醒来,这局势就会变得相当复杂了。 思虑再三,宋时惜终是朝着侍疾的太医使了个眼色,随后先一步离开了里屋。 太医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双眸微垂,他朝着赵之衍拱手道:“郡公,微臣去瞧瞧太后娘娘的药如何了。” 赵之衍此时一颗心都系在太后身上,并未理会他。 太医见状便也没有再说什么,悄然离开了屋子。 此时的宋时惜已在殿外等候多时,见太医出来,她忙上前问道:“大人,您能否给我透个底,太后究竟何时才能醒来?” 太医低着头拱了拱手,声音里带着几分艰涩:“回夫人,此事……微臣实在是没法给您一个确切的时限。” 这话倒叫宋时惜不解了。 就算太后三五日内都醒不过来,那至少太医心里至少也有个猜测才对,总不至于一辈子醒不过来吧。 宋时惜于是接着问道:“不是说太后娘娘中毒不深,为何会一直醒不过来?” 太医双手交握,眼神躲闪,似乎是有些为难。 “哎,夫人,这话您还是去问陛下吧,太后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要陛下发了话才行。” 这话宋时惜就听明白了。 不是太后醒不过来,是赵衡不想让太后现在就醒过来。 宋时惜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收紧,指甲嵌入掌心,这股刺痛感让她心中的不满更是达到了极点。 但她知道,以自己和赵之衍微小的力量,根本抗衡不了赵衡。 “大人,劳烦您帮我准备一份药。” 宋时惜说着,上前一步靠近太医,低声在他耳边说了药名。 太医微微蹙眉,不懂她要这东西做什么,却也没有多问,只是拱手道:“郡公夫人稍等片刻,微臣这就去太医院将东西取来。” 赵衡已经吩咐过太医院和殿中省,无论宋时惜要什么东西,或是查什么东西,都由着她去,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在事前告知赵衡。 太医离去后,宋时惜也没有回到寝殿,而是跟宫人询问了一下太后宫里的小厨房在哪。 根据宫人的指示,她很快便找到了地方。 宋时惜上手给赵之衍煮了碗粥,但煮好后却没有第一时间端过去。 直到太医回来,她才端着粥回到了太后寝殿。 “阿衍,你若不想吃东西,多少喝点粥吧。否则太后还没醒来,你先累垮了。” 宋时惜跟赵之衍说话,到底比宫人跟他说话管用些。 他回头看向宋时惜,并没有多说什么,默默接过她手里的粥,一饮而尽。 宋时惜见他如此挂心,想到自己一会要做的事情,心情不由得愈发沉重。 她接过赵之衍喝尽的碗,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后,便端着东西离开了。 走出寝殿,宋时惜将粥碗递给了宫人。 “你进去看着些,若是郡公困了就扶他在榻上休息片刻。” 小宫女低着头,应了声:“是。” 宋时惜没再多说什么,缓步下了台阶,朝着宫外走去。 怀着沉重的心情,她一路来到赵衡的寝宫。 从宫人口中得知他此时还在书房批阅奏折后,宋时惜握了握袖子里藏着的那把短刀,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大步朝着书房走去。 曹禄像是专门在外候着她的,见宋时惜过来,便直接迎上去道:“夫人您直接进去吧,陛下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宋时惜没有回应他的话,她上前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快步走了进去。 “夜深露重的,夫人怎么来了,不是说过不会再来见朕一面吗?” 她冷眼看着赵衡,从进门到现在连礼都未行过。 “此中缘由,陛下不应该最清楚吗?” 赵衡轻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朱笔,靠在椅子上看着她:“说吧,来找朕什么事。” 宋时惜从袖中取出之前那封信件,递到了赵衡桌上。 “妾身得到了一封信,上面提及太后中毒一事,或许萧婕妤那边知道一些情况。” 赵衡拿起信件,粗略地看了一眼,眼底划过一丝狐疑,转瞬即逝。 “所以呢,你来找朕做什么?” 赵衡的明知故问,令宋时惜不由得愈发不满。 但眼下,她也只能耐着性子,出声回应道:“妾身是希望陛下能够传召萧婕妤过来,当面审问她昨夜之事她是否知情,又知道些什么。” 赵衡将信随手丢在一边,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朕为什么要帮你。” 宋时惜心中的不悦几乎要表露在脸上。 “难道陛下不想查清真相吗?” “宋时惜。”赵衡用食指在桌上轻轻地敲击了几下,声音低沉而缓慢:“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此事如何能算成是我求你?”宋时惜看着他的眼睛,声音里的情绪隐隐有些抑制不住:“太后是你的生身母亲,难道你就不想抓住真凶,替太后讨个公道吗?” “这不是已经有你这个真凶在这了吗?” 赵衡哂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淡然:“杀了你,在世人眼中朕一样是替母后报了仇的。” 说着,他重新拾起桌上的信件,轻手一摆,扔到了宋时惜的脚下。 “所以,现在是你在求着朕替你做主,给你还一个公道。” 宋时惜垂眸凝视着地上的信件,目光冷若寒霜。 她再次握了握藏在袖中的匕首,沉默良久,终于压着声问道:“陛下究竟想怎样?” 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若是赵衡愿意提审此事自然是最好的结果,若是他不愿,或是再对自己动手动脚,她不介意与赵衡同归于尽。 反正她烂命一条,只要赵衡死了,她就不用再担心昱儿会被他抢去。 至于赵之衍,有太后护着,自己刺杀赵衡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连累到他。 第20章:想要触碰那一缕青丝 二人四目相对许久,就在宋时惜已经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时,赵衡忽然重新提起朱笔,低头看向面前的奏折。 “朕有些饿了,你去为朕准备些吃食吧。” 宋时惜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忽然一顿,原本看向赵衡眼中的敌意也在顷刻间化为不解。 赵衡依然没有抬头,反而开始批阅奏折。 “你若能做到让朕满意,朕就让人去传了萧婕妤来问话。” 虽然不知道赵衡到底想干什么,但他既然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宋时惜便也没有再推脱下去。 她重新藏好袖中的匕首,转身离开了书房。 给赵衡随便煮了碗酸汤面,她很快端着回到了书房里。 此时赵衡还在批阅奏折,见她进来,便放下了手中的朱笔,噙着一抹不深不浅的笑,看着她逐渐走向自己。 宋时惜将碗放在奏折旁边,声音淡漠:“皇上用膳吧。” 赵衡没有立刻去拿筷子,而是偏着头继续看向宋时惜,假模假样地疑问道:“书案都不给朕整理一下,是让朕在奏折上吃吗?” 宋时惜心里一阵无话。 身边那么多伺候他的宫人都被使唤了出去不用,非要让自己给他收拾。 虽然想是这么想的,但毕竟现在是她有求于人,宋时惜还是不情不愿地上手将奏折整理好,堆放在一边,而后又将盛着面碗的玉盘推到了他的面前。 这次赵衡没再为难她。 他拾起盘中放着的玉勺,舀了半勺汤,浅浅尝了一口。 “夫人这是做的酸汤面吗?朕为何尝不出半分醋意?” 宋时惜蹙了蹙眉,她明明记得自己放醋了,难道是放的少了所以口感淡了些? 她没有再回应赵衡,而是拾起筷子,用筷背轻轻地挑起几缕面条。 宋时惜缓缓低下头去品尝。耳畔的青丝随着她俯身的动作垂落下来,仿佛墨色的流苏一般,掩住了她的半边侧脸。 烛灯在案边摇曳,暖黄色的光晕忽明忽暗地流转在她的发间,恍若故去的温情在昏黄的烛火中浮现,温暖中又带着浓浓的虚幻。 赵衡凝望着那缕垂落下来的发丝,眼前有一瞬间的恍神。 五年前,宋时惜还未与他和离时,也会在他深夜处理军务时煮一碗面条,陪伴在他身侧。 那时他们所住的地方,不过是寻常巷陌中的民间小院,朴素的甚至比不上宋时惜未出阁时在宋府的一方庭院。 但就是在那样一个狭小却温馨的地方,夜里宋时惜总会披着头发与他说笑。 那时,她散落在耳边的发丝,也如今夜这般,掺杂着烛火的光晕在他的眼前微晃。 过往的记忆与眼前的景象合二为一,赵衡恍了神,忽突然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想要触碰那近在咫尺的一缕青丝。 宋时惜却在此时抬起头来。 “这酸味不是挺足的吗?” 赵衡探出去的指尖陡然停在半空,他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殿内的烛火似乎也冷清下来。 他垂下眼帘,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的手重新放到了勺子上。 一根细柔的发丝忽然落在他的无名指上,宛若一枚极细的戒指,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赵衡目光微顿,指尖轻拢,不动声色地将其藏于掌心。 “味道不好,朕不满意。” 宋时惜闻言,原本已经压下去的不满再度浮现出来。 她知道赵衡就是故意刁难她,从前怎么不说她煮的东西味道不好? 宋时惜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她冷着脸放下筷子,连告退都懒得再与赵衡说,转头便打算离去。 然而没等她踏出去几步,门外曹禄的声音忽然响起。 “皇上,萧婕妤已经到了。” “让她进来吧。” 赵衡说完,目光再次落到宋时惜的身上,见她眼底情绪交错,既有不解又有郁闷,不禁扬起一抹揶揄的寡淡笑意。 萧婕妤很快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几分雀跃,但在见到宋时惜时,笑容忽然僵在脸上,随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有些不情不愿地走到书案前,朝着赵衡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郡公夫人有话要问你。” 听到这话,萧婕妤脸上的不悦愈发明显。 “还以为是皇上召我侍寝……”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后便扭头看向宋时惜,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不知郡公夫人深夜寻本宫过来,有什么要紧事?” 宋时惜也看向她,脸上浮出一抹礼貌的笑:“妾身听布置家宴的宫人说,昨夜家宴开始之前,娘娘曾先一步去了汀兰水榭试舞,妾身斗胆问娘娘,试舞之时,可有遇见过什么不该提前去到家宴上的人?” “本宫去试舞去得早,哪有什么人会一起去啊。” 萧婕妤不悦地瞥了她一眼,似是没有将她的发问放在心上。 宋时惜正欲继续追问,赵衡却忽然出了声。 “郡公夫人问你的这事儿,事关太后中毒一案,你若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趁早说出来,若是让朕知道你敢包庇凶手,朕就连你一块处置了。” 听到赵衡的话,萧婕妤眸色一怔,脸上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瞬间烟消云散,眼底不由得挂起几分慌乱。 她回头看向赵衡,嘴角勉强扯出一抹讪笑:“皇…皇上容臣妾仔细想想……” 她说着,不由得低下头去。 突然,萧婕妤眼珠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对赵衡说道:“皇上,臣妾想起来了,臣妾试舞的时候,曾看到慎昭仪来过汀兰水榭,臣妾还跟她问好来着。” 宋时惜闻言,不由得眸光一闪。 “你说碰见了慎昭仪,可有什么人证或是物证?” 听到宋时惜的发问,萧婕妤虽然有些不太乐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事情。 “臣妾那会正好练完舞,就想着过去和她打声招呼,谁知慎昭仪非但没有理会臣妾,还急匆匆地走了。” 她说着,转头冲门外唤道:“翠兰,你去把本宫前夜在汀兰水榭上拾到的玉佩拿过来。” 萧婕妤说完,重新看向赵衡。 “皇上若是不信臣妾说的话,且等臣妾的贴身婢女将玉佩拿过来,皇上一看便知。” 赵衡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示意宋时惜过去给他收拾书案。 宋时惜心里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过去端走了汤面,将奏折重新摆放到了赵衡面前。 一旁的萧婕妤见状,不由得皱起眉头。 不多时,书房门外再次响起曹禄的声音。 “皇上,翠兰带着玉佩到了。” 赵衡停下了手上批阅的动作,声音淡淡:“进来吧。”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便被再次打开。 宫女翠兰手捧着一枚碧绿色的玉佩,低头快步走了进来。 萧婕妤顺手接过玉佩,递给赵衡。 第21章:她总觉得今夜的事情有些不对劲 “这枚玉佩臣妾虽然不知道来历,但是自臣妾入宫到现在,就没有见慎昭仪有一日不戴的。” 赵衡不曾接过玉佩,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朝着一旁的宋时惜抬了抬手,示意她拿去看。 “这件事朕已经全权交给燕陵郡公负责了,你知道些什么,说与他夫人也是一样的。” 赵衡说罢,便低下头继续批阅奏折。 萧婕妤微微蹙眉,对赵衡的行为很是不解,但她也不敢有所质疑,只好转而将玉佩捧到宋时惜面前。 “郡公夫人,这玉佩确实是慎昭仪的,满宫嫔妃皆可作证,你若不信的话,可以求皇上传了她来对峙。” 宋时惜拿起玉佩,只看了两眼便放到了书案上。 她入宫后第一次见慎昭仪便是在家宴上,自然对这东西没什么印象。 她回头看向赵衡,眉眼微垂:“皇上,妾身未曾见过这枚玉佩,还请陛下传慎昭仪来对峙。” 赵衡不为所动,依旧低头处理手上的政务。 一旁的萧婕妤见状,一脸幸灾乐祸地看向宋时惜,似乎很乐意看她吃瘪。 宋时惜不明白他这是又是想干什么,但是当着萧婕妤的面,也不好像之前那样直接询问。 沉默了半晌,宋时惜忽然想起赵衡刚才说过的话。 她暗暗在心里骂了赵衡几句,随后便半蹲下身,言辞恳切:“此事关乎妾身清白声誉,妾身恳求陛下传召慎昭仪过来与萧婕妤当面对质,彻查此事真相。” “曹禄,去传慎昭仪过来。” 赵衡话音刚落,宋时惜便已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 虽然不知道他今晚又抽什么风,非要自己求他,但是为了能尽早处理完这件事离京,宋时惜还是选择忍耐了下来,顺着他的心意去做了。 萧婕妤见二人如此,脸上的表情有些费解。 她没明白为什么明明差不多的话,为何宋时惜第二遍换了个说法说出来,赵衡就答应了。 她想不明白,只是心里隐隐能猜出两人之间,应该不像是表面相处的那么平静。 不多时,曹禄便将人带了过来。 慎昭仪过来时,倒没有像萧婕妤那样高兴,神色平平的,只是在看到宋时惜和萧婕妤时,脸上才露出几分不解。 她看了两人一眼,缓步走到书案前,蹲身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赵衡手中的朱笔未停,甚至连一个目光都不曾给予,只是淡淡地道了句:“平身吧。” 慎昭仪站起身来,抬头看向赵衡,目光里藏着些许谨慎,声音也带着几分柔婉的试探:“不知皇上深夜召臣妾前来,有何要事?” 赵衡未有回应,宋时惜见状,便提起桌上的玉佩,展示在慎昭仪面前。 “这枚玉佩,慎昭仪可曾见过?” 慎昭仪拧眉,狐疑地看向宋时惜:“这枚玉佩为何会在郡公夫人手中?” “这么说,这玉佩确实是昭仪的?”宋时惜微微一笑,将玉佩重新放回桌案上,接着道:“这是昨夜家宴前,萧婕妤在汀兰水榭拾到的。妾身斗胆请教昭仪,昨夜既未呈报节目,为何会提前现身于汀兰水榭?” 慎昭仪扭头看向萧婕妤,眼中不解:“本宫这玉佩早就遗失了,莫非是你拿了去,如今呈上来来陷害本宫?” 她说着,连忙看向赵衡,跪下陈情道:“皇上明鉴,臣妾昨夜是与众位姐妹一同乘船前去赴宴的,从未提前现身,臣妾也不知道萧婕妤如此构陷臣妾,是何居心。” “慎姐姐。”萧婕妤走到她身边,一脸疑惑:“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明昨夜妹妹习舞时还见过姐姐,姐姐当时装不认识妹妹便罢了,怎么到了皇上面前对峙也否认此事,还将锅甩给妾身。” 萧婕妤说着,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震惊:“太后娘娘中毒一事,不会真与姐姐有关吧……” 慎昭仪偏过头,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转而对着赵衡说道:“皇上,臣妾的贴身丫鬟梅兰是知道臣妾的玉佩前些日子就不见了踪影的,此刻她人就在书房外,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召她进来一问。” 萧婕妤冷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姐姐方才也说了,梅兰是姐姐的贴身丫鬟,她说的话如何能信?” “你……!”慎昭仪扭头看向萧婕妤,眼中带着点点怒意:“萧婕妤,你我之间素日也算有些交情,为何今日要如此攀咬我?莫不是你自己借着试舞的借口提前前往汀兰水榭给太后下毒,现在又要赖到本宫身上?!” 此言一出,萧婕妤也是一惊。她皱起眉头,肉眼可见地动了气:“我本来还惦念着与姐姐的情谊,想替姐姐隐瞒昨夜之事,没想到姐姐为了把自己摘干净,什么锅都往妹妹身上甩,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妹妹不留情面了!” 她说着,也跪到了地上,一脸委屈地看向赵衡:“皇上…皇上!昨夜家宴结束后,臣妾还撞见慎婕妤去过殿中省,皇上若是不信的话,随便召人过来,一问便知真假!” 萧婕妤说着,又扭头看向慎昭仪,“而且臣妾听闻,慎昭仪走后,一直负责管理太后食器的月娥姑姑就上吊自杀了!这些事情,皇上都可以宣殿中省的人过来问!” 听到萧婕妤说这话,慎昭仪斜眼看向她,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化为一句:“皇上明鉴,臣妾昨夜确实去过殿中省,但臣妾没有害过月娥姑姑,更不可能对太后下手!” 听到这,赵衡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抬头看向二人,声音淡漠道:“不必了,此事朕已经听殿中监汇报过了。慎昭仪,你既说月娥的死与你无关,那你昨夜去殿中省做什么?” 慎昭仪闻听此言,目光不禁有些闪躲:“臣妾…臣妾……” 赵衡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他垂下眼,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声音听不出半分波澜:“曹禄,带下去关押起来,带太后醒来再行决断。” 慎昭仪脸色一惊,她没想到赵衡会如此草草结案。 “皇上!皇上!太后的事情真的与臣妾无关,皇上明鉴啊!” 她喊得撕心裂肺,赵衡却充耳不闻。 宋时惜看着慎昭仪被进来的侍卫拖走,原本应该在心里松了口气才对。 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今夜的事情有种说不上来的蹊跷。 第22章:太后苏醒 算了,只要她和这件事情撇清了关系就好,至于真相究竟如何,也是这宫里的事情,与她无关。 她此刻,只想早些回到赵之衍的身边。 宋时惜往后退了两步,俯身行礼,正欲开口告退,赵衡却先一步道:“郡公夫人留下,朕还有些事情要问你。” 他说着,又看向萧婕妤:“你先回去吧。” 萧婕妤抿了抿唇,脸上是一闪而过的失望。 她转而看了一眼宋时惜,眼中带着几分不解,但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乖乖地行礼告退。 萧婕妤走后,书房内又剩下了他们二人。 宋时惜朝着书案的前方走去,像是刻意要与赵衡拉开距离。 “皇上还有什么事?” 她垂着眼,始终不愿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赵衡没有立刻回应她的话,只是漠然地盯着宋时惜低头的样子。 他的脸上平静地如一池静水,但眼中却暗藏了太多不易被人发觉的情绪。 许久许久,他才收回了视线,清冷眸光重新落于奏折之上,不再看她。 “你今夜私自出来见朕,可有想过回去以后要如何跟阿衍解释?” 宋时惜回答的极其简短:“这就不劳陛下费心了。” 赵衡沉了半晌,终是缓缓开口:“你回去吧。” 听到赵衡这么说,宋时惜不带半分犹豫行礼告退,旋即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赵衡望着她倏然远去的背影,眼中竟多出了几分极少有过的低茫情绪。 这偌大的书房,在她走后,竟显得有些冷清。 他低下头,看着那一缕被他藏在手心的青丝,落在他的掌纹上,交错缠绕。 他曾听人说,江湖术士为人卜算吉凶,总要端详他人掌中的沟壑,窥见此人的一生。 宋时惜走后的无数个瞬间,他也曾对着自己的掌纹出神,试图在那些错综复杂的纹路中,寻找她曾经存在于自己生命中的痕迹。 这一刻,他看着宋时惜落下来的青丝与自己的掌纹缠绵相叠,他仿佛看到她的未来与自己的命运紧密相连,纠缠不清。 赵衡垂下眼帘,抬手拿起离他手边最近的一本诗词集。 他翻开自己留有痕迹的那一页,书中赫然立着一行标题:《钗头凤·红酥手》。 他将掌心那缕青丝轻轻覆于词句之上,如同掩藏那一桩不可言说的心事,随后默然合拢书册,将其归于原处。 “一杯愁绪,几年离索。” 赵衡在心中默慨,人却已经站起身来,走向窗前,目光朝着远处太后的寝殿投去。 彼时的宋时惜已经小跑着回到了那里。 她一进寝殿,便快步朝着里屋的方向走去。 太后尚未醒来,而赵之衍也在宫人的搀扶下,躺在窗边的软榻上休憩。 宋时惜微微缓着粗气,一步步来到软榻前。 见赵之衍睡得如此安逸,她心头不禁浮出几分慰藉。 这些日子以来,赵之衍没有一日休息好。 今日虽说事急从权,不得不给他下了一剂安神的药,让他昏睡过去,但眼下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宋时惜却觉得这也不失为一种好事。 劳累多日,他总算能的睡个安稳觉了。 宋时惜坐在塌边,安静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她自己也有些犯困,才站起身将外衣退去。 她动作轻柔地上了软榻,掀开盖在赵之衍身上的被子,钻入了他的怀中,与他一同入睡。 不知道为什么,有赵之衍在身边的时候,她总是睡得格外安稳。 宋时惜一觉睡到了次日天亮。 阳光从窗外透射进来,落在她的眼帘上。 宋时惜微微蹙着眉头,逐渐从梦中清醒过来。 一睁眼,她便看到赵之衍正侧卧在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看,脸上还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 “醒了?” 宋时惜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沙哑:“嗯。”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赵之衍开门见山地发问,像一盆冷水骤然浇下,让原本还昏沉恍惚的宋时惜瞬间清醒过来。 她下意识垂下眼,不敢迎上他的目光,有些心虚:“你猜到了?” “昨天喝完你端来的粥,没多久就我就开始犯困了。” 赵之衍说完,伸手撩起她耳边的碎发,声音依旧轻柔:“你是去见赵衡了吧。” 宋时惜心头一紧,担心他误会,忙开口解释道:“昨夜我问过太医,太后究竟什么时候能醒,他跟我说,这件事赵衡说了算……” “所以你猜到是他搞的鬼,也知道他不会同意你我一起去见他,又担心我不肯让去,所以才出此下策的是吗?” 宋时惜一时不知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 赵之衍见她这样,声音反而放得更柔了些。 “惜儿,无论任何时候,在我面前,你都不必这般小心翼翼,因为不管你做任何事情,我都绝对相信你。” “我只是想告诉你,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支持你,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猜疑,或是阻拦你,你只要告诉我,我都会支持你的。” 宋时惜听到这话,不由得抬起头来。 赵之衍看向她的眼中,是那样的澄澈干净,没有一丝杂质。 她原以为昨夜之事,就算赵之衍不会怪她,可心里多少也会生出些不愉快。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赵之衍竟如此信任于她。 两人四目相对了许久,宋时惜忽然心头一软,旋即重新投入赵之衍的怀中,眼角无声地沁出些许泪光。 得夫如此,此生何求。 正当二人依偎在温情之中时,床榻上的太后忽然发出沙哑的低吟。 “水…水……” 赵之衍最先反应过来,他连忙起身下榻,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便来到了太后床边。 在看到太后微睁着双眼,虚弱地望向他时,赵之衍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欣慰与喜悦交织的情绪。 “皇祖母,您总算醒了。” 他说着,连忙牵起太后的手,朝门外急唤:“太医!快传太医,皇祖母醒了!” 太后见他如此模样,苍白的脸上也努力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宋时惜端着水,缓步来到床边。 “阿衍,你搀着些太后,我给太后喂些水润润喉。” 赵之衍闻言,很快伸手去搀扶太后,动作轻稳。 宋时惜端着水杯靠近,小心倾斜杯身,将温水缓缓送入太后口中。 第23章:两人说是至交好友也不为过 太后稍稍饮了两口,忽然蹙眉呛咳了起来。 方才进来的刘姑姑连忙上前,稳稳地从宋时惜的手中接过水杯。 “夫人金枝玉叶,还是奴婢来伺候太后吧。” 宋时惜指尖微顿,只得退到一旁,面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本来是好心,却没想到会弄巧成拙,反倒叫太后呛着,弄得她现在也有些进退失据。 太后饮了些水后,又缓了许久,状态才终于好转一些。 她拉起赵之衍的手,声音沙哑:“衍儿……哀家闭眼之前,眼前尽是先帝临终前的殷殷嘱托,先帝要哀家好好护着你,哀家真是生怕这一闭眼,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皇祖母。”赵之衍紧紧握住她的手,眼底漾开粼粼笑意:“您福大命大,怎么可能被这种阴险小人随意害丢了性命。再说了,衍儿还没有好好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上天怎么忍心。” 两人说话的间隙,太医已经在帘外静候多时。 刘姑姑见状,连忙出言提醒道:“郡公,太医已到了,是否先请为太后请脉?” 赵之衍这才松开了太后的手,出声道:“宣太医。” 话音刚落,帘后的太医便提着药箱匆匆赶了过来。 “微臣给太后、郡公、郡公夫人请安。” 太医照例行过礼后,便来到太后身边,开始替她诊脉。 拧眉沉思须臾,太医缓缓收回了手,而后拱手对床上的人说道:“太后凤体已无大碍,只是还有些虚弱,需要精养些时日便可大好。微臣这就去给太后娘娘开一些温和滋补的药,劳烦刘姑姑记挂着,每日三次煎了给太后服下。” 刘姑姑点点头,“我记下了,多谢徐太医提醒。” 徐太医连忙摆摆手:“姑姑言重,这本就是微臣分内之事。” 说着,他又看向太后,缓缓道:“若太后娘娘暂无其他吩咐,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太后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太医走后,她再次看向赵之衍,目光里带着些许慈爱:“衍儿啊,哀家知道你这次回来不打算待太久,但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再陪哀家几日,哀家真的是……” 太后说到最后,声音已然渐渐微弱下来,气息仿如游丝一般。 赵之衍连忙上前拍了拍太后的背,言辞关切:“皇祖母,您刚醒,还是缓缓再同孙儿说话吧。” 赵之衍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其实太后也能感觉出他的想法。 宋时惜此时内心也有些纠结。 她知道赵之衍不肯正面回答太后,是因为她的不安,这皇宫到底是赵衡的地方,他们若长久地待在这,实在是有太多的隐患。 但是太后都已经开了口了,赵之衍也不是不孝之人,况且二人也是多年未见,无论怎么说,太后这点请求都不算过分。 宋时惜叹了口气,其实此时此刻她心里更多的是挂念儿子,虽然有下人照顾,但见不到他,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犹豫再三,宋时惜还是上前开了口。 “郡公入京一趟也不容易,不若就依着太后的意思,再多待几日吧。” 她说这话,其实多少也有些奉承太后的想法,毕竟对于赵之衍来说重要的人不算太多,而太后就算其中一人。 从前在封地倒是可以不用在意这些,但是如今身处皇宫,她不想让赵之衍为难,还是要做些退让的。 然而他这样说,赵之衍反倒坚定了念头。 “皇祖母,昱儿那边还需要人照顾,我和时惜一直待在宫里也不是办法。” 太后蹙眉,声音依旧有些虚弱:“昱儿不是就在京城吗?你若是担心那孩子,便接到宫里来,正好哀家也想见见这个曾孙。” 提到赵平昱,赵之衍和宋时惜的神色都有明显的不自在。 赵之衍沉了许久都没有说话,最终是一旁的宋时惜出声打破了这份安静。 “还是在宫中多留几日吧,昱儿那边派人照料着就好。” 宋时惜心情忐忑,面上却还是保持着平静。 赵之衍抿唇不语,太后见状,适时出声道:“衍儿,就陪陪哀家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吧,哀家实在不知道自己这身子骨还能有几年活头……” 她说着,不由得蹙眉咳了几声。 赵之衍脸上有些犹豫,正思索着,门外守着的李敬海突然步履匆匆地踏入殿中。 他抱着拂尘,躬身道:“太后娘娘,惜月长公主求见。” 太后闻言,眼中倏然迸发出亮色,忙抬手道:“快去宣。” 李敬海领命退去。 不过片刻,一身着云锦缎装,姿态大方的女子便款款步入殿中。 宋时惜见到此人,目光有一瞬间的恍惚。 赵沅晞,太后唯一的女儿,也是宋时惜当年进宫伴读时的那位公主。 昔日赵沅晞身边的伴读众多,唯有宋时惜与她交情最深,两人说是至交好友也不为过。 然而如今宋时惜看着她,眼底里却多了几分怅然。 “母后!” 赵沅晞几步来到太后面前,面上满是挂怀与担忧:“儿臣昨夜才得到消息,说母后遭奸人暗害,昏迷不醒。儿臣本想着昨夜就入宫来看望母后,谁料宫门早已下钥,这才不得不拖至今日才来看望母后……” 她说着,泪水已然从眼中潸然落下。 赵沅晞紧紧地握着太后的手,低头看着她,眼里又多了几分自责。 太后摸了摸赵沅晞的头,声音柔和:“好孩子,没事啊。哀家昏迷的这几日,衍儿一直在旁照顾着呢,况且哀家这不是已经醒来了,没事了。” 太后连着宽慰了她好些话,直到赵沅晞情绪好些了,她才温声道:“晞儿,你带着时惜先出去,哀家还有些贴己话想跟衍儿说,等晚些时候你再带时惜回来吧。” 太后话音刚落,赵沅晞便偏头看去。 她像是这才注意到一旁还站着人,怔了一瞬,面上忧色渐渐褪去,只剩下双眸凝在宋时惜的脸上,久久未移。 最终她垂下眼帘,声如细丝:“儿臣遵命。” 说罢,她便站起身来,朝着宋时惜的方向淡淡瞥了一眼。 她眼底情绪复杂,可脸上却又挂着几分故作的平静。 “走吧,郡公夫人。” 第24章:你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背叛我 “慢着。” 赵之衍突然起身,出言拦住了二人。 赵沅晞回头看向他,目光平静。 太后似是看出了赵之衍的顾虑,便主动说道:“衍儿,你有些草木皆兵了,时惜算是晞儿自幼一同长大的玩伴,情同姐妹,难不成还会害她?” 太后说完,看着赵之衍的目光也有些嗔怪。 宋时惜见状,便走上前去,温声道:“太后才醒过来,正是需要郡公陪伴的时候,妾身且陪着公主走走,也算叙叙旧,想来这宫里有公主护着,妾身也不会遇到什么烦心之事。” 宋时惜的话在赵之衍耳朵里几乎算是明示让他安心,然而纵使如此,赵之衍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赵沅晞轻笑一声,话音里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衍儿虽说已经成家立业了,可这心性却还小孩子得很,我知道你心里珍重时惜,担心她受委屈。可我们三人是一同长大的情分,你若是连我都不放心,那还真是叫我心寒呀。” 赵沅晞说完,又扭头看向宋时惜,眼中带笑:“时惜,你信我吗?” 宋时惜没有应答,只是上前几步靠近赵沅晞,而后才扭头对赵之衍说道:“妾身与公主多年不见,今日有幸在宫中重逢,也确实有好多话想与公主聊聊,郡公尽可宽心,妾身必当谨守礼数,不会太过逾矩。” 宋时惜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赵之衍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阻拦的理由。 赵沅晞见状,便拉起宋时惜的手,朝寝宫外走去。 然而二人刚一出宫门,她便松开了宋时惜的手。 “其他人都不用跟着了,本宫想与郡公夫人单独叙叙旧。” 赵沅晞婢女闻言,低着头退到一旁,留在了太后的宫院之中。 赵沅晞扭头瞥了宋时惜一眼,声音淡漠,完全不似方才在屋中那般平和。 “走吧,陪本宫去千鲤池走走。” 千鲤池…… 宋时惜闻言,眸色暗了暗。 看来,当年那件事,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在赵沅晞心中,仍是难以忘却的伤痕。 二人并排走着,一路上谁都没说什么话。 一直到千鲤池附近,赵沅晞才终于开了口。 “时惜,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她的步子忽然放缓,一步一步来到池边,垂眸望着池中的锦鲤。 宋时惜陪同她一起过来,也随着她的目光垂下。 沉默良久,她才缓缓道:“记得,这是妾身当年与公主立约之地……” “宋时惜,现在就你我二人,你没必要再遵守皇家那套所谓尊卑礼法,你知道的,我也最讨厌这些东西。” 赵沅晞说着,突然转过头,面色冷然地看着她。 看着看着,赵沅晞的眼中却又莫名多出几分委屈和怨恨。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终是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千鲤池。 “你知道我这些年在将军府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吗?” 她说着,渐渐将眼中的情绪收敛起来,只是声音里仍然带着几分不甘。 “我与驸马成婚也快六年了,见面的次数一个手就能数得过来,你明知我最怕孤单,可还是亲手将我推入这般寂寥的处境。” 宋时惜回头看向她,眼中有太多的情绪。 “公主,将军或许有他的不足之处,可他这么多年身边也没有其他莺莺燕燕,但是岐九当年……” “你还有脸跟我提他?” 赵沅晞猛地转头看向宋时惜,眼眶微红,声音都有些打颤:“当年,就是在这里,你明明答应过我,会帮我和岐九私奔,可最后你却背叛了我!宋时惜,当初我是那么的信任你,私奔的计划我当时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公主,岐九并非良人。” 宋时惜不由得蹙起眉头,她凝视着赵沅晞,努力想要解释当年的事情。 “若不是我亲眼瞧见他与旁人苟且,我怎会如此断定?公主,他当年就是图你的身份才故意接近你,倘若你真与他私奔,失了这公主身份,他也断然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对你,你如今的生活也未必会有今日一半好过。” “那又如何?” 赵沅晞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宋时惜,若今日我落得这般不幸皆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怨你,也不会怨父皇,可我现在这样,完完全全是拜你们所赐!若你单单只是破坏了我的计划就罢了,可你偏偏也有私心,你敢说你当初毁了我的人生,不是为了给赵衡铺路吗?!” “宋时惜,我与你相识七载啊……” 赵沅晞死死攥着手中丝帕,指节都有些发白。 她的目光如寒潭一般冰凉,却又带着那股翻涌在心中多年的痛楚。 “这么多年我最恨你的,从来都不是不能和岐九走到最后。我最恨的,是你拿着我的满腔真心当作刀刃,捅向了我最毫无防备之处!六七年的朝夕与共……我们不是血亲,却比血亲更亲,我没有想到你最后竟然会为了一个成亲不到一年的男人背叛了我!” “我没有。” 宋时惜声音低弱,实在是底气不足。 这倒不是因为她真的利用过赵沅晞,而是因为她实在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话。 六年前是这样,如今更是如此。 可她还是忍不住,即便这解释苍白无力,她还是想要再同赵沅晞解释一遍。 “我是告诉了你岐九的并非良人,但我没有将你的计划透露给任何人,更没想过让你嫁给驸马。公主,我也万万没有料到,最后先帝会因为这件事嘉赏赵衡……” “够了!” 宋时惜话还没有说完,赵沅晞却突然发怒打断了她。 赵沅晞伸手指着她,一字一句都饱含恨意:“宋时惜,事到如今你还在说谎,当年我的计划,只告诉了你一人,不是你泄密出去的又会是谁?况且我与将军成婚的这件事,最终获利的只有赵衡一人!这件事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 赵沅晞突然情绪失控,伸手猛地推了她一把。 宋时惜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不由得向后栽去。 只听得一声哗然的水花声,紧接着,她整个人便坠入了千鲤池中。 第25章:阿衍是值得我信任的人 赵沅晞一怔,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然而却扑了个空。 她凝视着在水中挣扎的宋时惜,眸中翻涌的恨意虽然没有消散,却隐隐透着一丝动摇。 尤其是在发现她右手少了根无名指时,她的眼底更是划过几分惊疑。 赵沅晞犹豫片刻,终是狠不下心去放任她在水中挣扎。 她正欲伸手去拉宋时惜时,余光忽然瞥见了什么,将抬起一半的手又收了回去。 她冷冷地朝那边瞥了一眼,旋即甩袖离去。 宋时惜此时的注意力全在水中,完全没有留意到她赵沅晞的反应。 她其实是识水性的,只是刚坠入湖里的时候没反应过来,呛了几口水,眼下回过神来,便朝本就离她不远的岸边游去。 面前突然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肌肤温润如玉,但掌心处却覆着一层老茧,显然是常年握剑才会留下的痕迹。 宋时惜微睁着被水浸透的双眸,抬头朝那只手的主人看去,发现来人是赵衡后,干脆放弃立刻上岸的念头,朝一边游去。 远离了赵衡后,她双手按着岸台,用力爬了上去。 宋时惜甚至顾不得拍去上岸时衣裙上沾染的泥土,她站直了身子后,就朝着与赵衡相反的方向离去。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一众侍卫拦住。 宋时惜浑身湿漉,连发髻都已经散乱开来,几缕发丝贴在脸上,着实有些狼狈。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正欲转身与赵衡交涉时,突然感觉有人从身后给她披了一件外衫。 宋时惜垂眼看去,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赵衡的朝服。 毕竟除了赵衡,这宫里还有谁敢在衣袍上绣五爪金龙。 宋时惜都不用细想,就知道他又想做什么。 她披着赵衡的朝服,还是浑身湿漉地回到赵之衍身边,若赵之衍不信任她的话,他们之间又会产生多少嫌隙? 她不想再宫里继续待下去,就是烦透了赵衡这样暗戳戳地挑拨离间。 伤不到人,纯恶心人。 宋时惜伸手去拉披在肩膀上的那件外袍,正欲一把扯掉时,赵衡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众目睽睽之下,皇上是不要名声了吗?” 宋时惜回过头去看他,神情冷淡,只有被他捏着的那只手在暗暗使劲,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赵衡倒是没有像之前那样死死地攥着她,与她对视不过片刻,便松开了她的手腕。 “跟朕过来。” 他说完,挥手示意侍卫退下,随后朝前走去。 宋时惜一把扯下披在她身上的朝服,快步上前来到赵衡面前,将朝服重重按回他的手中。 “皇上有什么话直说便好,何必每次都拐弯抹角?妾身现在要去同郡公商量出宫事宜,实在没有精力再与皇上在此周旋。” 她说得冷然,赵衡却毫不在乎。 “朕就是要带你去见阿衍。” 赵衡神色平静地看着宋时惜,声音淡然:“阿衍此时不在太后宫中,你若想见他,就跟朕来。” 宋时惜微微蹙眉,不知道他又打的什么算盘,本想转头离去,却又想到赵衡是个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主,只好暗暗忍下心里这口气。 见她不语,赵衡也不再多说下去,只转身继续前行。 两人一路行至御花园中心,赵衡未带任何宫人随行,只与宋时惜一同隐藏在花丛后面。 他抬手轻轻拨开已经有些枯败的枝桠,让二人的视线都能够落在不远处的凉亭上。 宋时惜蹙眉看去,发现赵之衍正坐在石凳上,对面是个扮相俏丽的姑娘,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两人似乎交谈甚欢,桌上还放着一盘果子。 不知二人聊到了什么,小姑娘突然掩嘴笑了笑,旋即站起身来,顺手拿起桌上的果子,递到了赵之衍的嘴边。 女孩背影挡住了二人的视线,待她重新回到位置上时,就见赵之衍正蹙眉捂着嘴。 “哈哈哈,是不是特别酸。” 这一阵笑声格外清亮,仿佛穿透了花丛,连带着后面的话语也清晰起来,直直地钻入了两人耳中。 宋时惜虽然相信赵之衍,但亲眼看到这一幕,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不舒服。 “朕没记错的话,那女孩你也认识,是太后外甥的女儿,李书瑶。” 宋时惜的目光落在了女孩身上,暗暗回忆许久,才终于想起这个人来。 当年她进宫在赵沅晞身边伴读时,确实见过这个女孩,只不过那时女孩才六七岁,自己甚至还抱过她一起在宫里玩闹过。 没想到如今竟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与儿时大不相同了。 弄清楚了对方的身份,宋时惜心头那点本就不多的郁结此刻更是烟消云散。 她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皇上是想告诉我,太后有意撮合她和阿衍吗?” 赵衡偏头,目光重新落在了宋时惜的脸上。 他唇角微扬,眼中却无笑意:“夫人还是那样跟以前一样聪明,一点就通。” 明摆着的事情,还用猜吗? 宋时惜在心底冷笑他的说辞,话音更是不留情面:“皇上让我在这窥视他们的意义是什么呢?皇上不会以为我看到这一幕,就会心碎难抑地转身逃走了吧。” “你从前不正是如此吗?”赵衡打量着她,语调里似乎带着另一重意思:“见到夫君身侧有了新人,便只会一味地……” “那皇上还真是一点也不了解我。”宋时惜打断他的话,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容,眼神却透露着几分漠然:“阿衍是值得我信任的人,所以即便他身边出现再多女子,纵使她们比我年轻比我貌美,我也依旧确信阿衍会选择我,而不是给我一个含糊的感觉,逼着我用逃避来解决问题。” 宋时惜说着,忽然上手扯开花丛,裙裾在花丛翩然掠过,她灵巧地穿过繁茂的枝桠,径直朝着御花园中心的两人奔去。 赵衡凝视着她渐远的背影,眸色深沉,拇指无意识地拨弄着玉戒,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不过片刻,他便收起思绪,同样穿过花丛,不紧不慢地跟上了宋时惜的身影。 第26章:陛下有旨,所有人一律不得出京 李书瑶忽然又站起身来,似乎是准备再次往赵之衍身边靠去。 然而就在她抬步的刹那,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花丛深处走出的一道身影,顿时停下了脚步。 宋时惜直接上前挡在了二人中间,李书瑶一怔,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又瞅见了一旁的赵衡,于是连忙蹲下身行礼。 “臣女给皇上请安。” 李书瑶乖巧地向赵衡行礼。 赵之衍这时也注意到了赵衡,拱起手简单行了一礼。 接着,他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宋时惜的身上,眉宇微蹙:“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是水?” 赵之衍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将外袍褪下,披到了宋时惜的身上。 “冷不冷?”赵之衍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里带着几分关切:“也不说先回去换个衣裳再过来,你身子骨本来就弱,回头再着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李书瑶见此情形,心里便也清楚面前这人是何身份。 她于是朝着宋时惜甜甜地一笑,声音如婉转的黄鹂一般:“是时惜姐姐吗?一别经年,姐姐真是出落得愈发动人了。” 宋时惜还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什么意图,便也没有直接为难她,而是淡笑着回应道:“书瑶也是,多年不见已经是大姑娘了。” “时惜姐姐还有心思开我玩笑。” 李书瑶上前将她身上的外袍拢了拢,继续出声道:“姐姐还是先同表哥回去换身衣裳吧,书瑶正好也想去看看太后娘娘的午膳都准备了些什么,据说有很多表哥喜欢吃的菜呢!” 李书瑶说完,便朝着几人拜别,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赵之衍搂着宋时惜,回头看向赵衡,眼中饱含敌意。 “皇上若想用这种手段离间臣与内子的情谊,那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臣与夫人情比金坚,是任何人都绝不可能撼动得了的。” 赵之衍说完,只微微含颈道了声“臣告退”,旋即便带着宋时惜快步离开此地。 二人回到太后偏殿后,便让宫人随便找了件衣裳给宋时惜换上。 两人都不用复盘这件事,就已心照不宣地明白这是太后故意做的局,而赵衡则是其中顺水推舟的一员。 至于太后知不知道赵衡的心思,倒是很难说。 但眼下,他们二人只清楚一件事,就是这宫里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 前些日子还想着太后至少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可如今看来,太后心里也始终对他们这段婚姻十分不满,所以想要安排个自己满意的孙媳妇给赵之衍。 可这般安排,于赵之衍与宋时惜而言,都是不愿再继续周旋下去的局了。 于是二人也没有再犹豫下去,待到午膳时分,便向太后禀明了意愿,决定膳后即可出宫回府。 太后眉头微蹙,原本夹起的菜都重新落回了盘子里。 “不是说好了过些日子再动身吗?怎么突然变成用完膳就要走了?” 太后说着,目光忽然转向宋时惜,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宋时惜虽然察觉到了太后的目光,但这一次她却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若无其事地用膳。 赵之衍的脸色也较为淡漠,他缓缓放下筷子,声音平静:“皇祖母,孙儿实在是放心不下昱儿……” 太后眉头微蹙,打断了他的话:“哀家不是说了,让你们把昱儿接到宫里来吗?” “昱儿在这宫里,孙儿担心他招奸人谋害,所以实在不能如皇祖母所愿。” 他说着便已拿起桌上的绣帕,动作轻练地擦了擦嘴角。 太后的神情愈发不满,重重地将筷子按在桌上,正欲说话时,赵之衍却先一步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截住了她的话。 “皇祖母,孙儿今日是一定要离宫的,您若还认孙儿这个人,便劳烦您费心让下人准备马车,送孙儿出宫,您若是不愿准备,那孙儿便是步行,今日也一定要回去。” 太后握着筷子的指节骤然发白,她冷冷地瞥了宋时惜一眼,却见对方始终低垂着双眸,没有看向自己,也只能悻然收回视线。 她养了赵之衍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骨子里那股叛逆劲。 从小到大,但凡是他斩钉截铁说出口的话,就绝对没有回旋的余地。 虽然脸色不大高兴,但太后还是吩咐下人去准备马车送他们二人回府。 闻言,宋时惜心里的石头总算彻底落下。 不管怎么说,在这宫里折腾了好几日,终于是到了可以离开的时候了。 出宫前,他们二人在宫道上还遇到了赵衡。 远远瞧见对方,赵之衍便牵起了宋时惜的手,将她拉直一侧,蹲下身行礼。 赵衡停步在二人面前,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只是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时惜。 “来日得空,记得回宫里看看棠儿。” 他落下这么一句话,便继续缓步朝前走去。 提及赵砚棠,宋时惜心里还是不免有些难受。 但她也明白,当年自己无力夺回女儿,如今女儿长大成人,甚至对她还抱有几分敌意,就更没有可能带她离开了。 宋时惜垂下眼帘,掩住心底的那一丝落寞,而后才抬起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对着赵之衍说道:“走吧,昱儿还在家等着我们呢。” 赵之衍看出了她的心事,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她。 二人顺利出了皇宫,宫门外停着太后提前让人备好的马车。 赵之衍抬手轻掀车帘,先扶着宋时惜登上马车,待她坐稳后,自己才躬身入内。 车帘垂落的刹那,仿佛将皇宫中的一切纷扰隔绝开来。 直到车夫驾车行驶在路上,二人的内心才算彻底安定下来。 一路疲倦地回到府上,他们没有着急进府。 目送着宫里的马车离去之后,便朝着最近的一家车马铺快步走去。 那日进宫前,宋时惜嘱咐车夫先走,一来是为了给赵衡营造他们不打算回府的假象,二来其实是为了让车夫提前送走赵平昱。 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赵衡作为这里权利最盛的人,随时都有可能使用强行手段逼儿子入宫。 眼下,他们二人只需要再租一辆马车,雇个车夫,将他们平安送回燕陵郡即可。 与车行老板谈妥价钱后,二人片刻未停,立刻起程。 马车里,赵之衍紧紧握着宋时惜的手,不断地给予她安慰,让她安心。 “只要出了这京城,从今往后,我们便再也不回来。” 宋时惜温柔地看向他,轻轻点头回应他的话。 马车铺本就离京城关口不远,不过一刻工夫,马车便已行至城门之下。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过关口时,却见前方车马十分拥堵,似乎都是被官兵拦了下来。 宋时惜疑惑地探出头去,只见不远处,站在关口的官兵正高声呼道: “京城发生了一起凶杀重案,陛下有旨,在凶手没有抓到之前,若无特殊旨意,所有人一律不得出京!” 第27章:岂不是就能顺利出京? 京城的凶杀案,自有京兆尹在管,赵衡身为帝位,怎么可能会亲自过问下旨? 唯一解释的通的,只能是这件事又是赵衡在背后搞鬼。 想到这,宋时惜狠狠甩下车帘,不由地捏紧拳头。 “赵衡是没完没了了吗?” 这些日子的经历,让她始终觉得心头堵着一口气,好容易才离开那个令人倍感压抑的地方,如今却告诉他们,又走不了了。 就在她心烦不已之时,握紧的拳头忽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上。 宋时惜从情绪中抽离回来,偏头看向赵之衍。 他温和地看着她,声音也十分轻柔:“所幸,昱儿不是送出去了吗?赵衡的目的既然是为了从我们手中夺走昱儿,如今即便将你我困在京城又能如何?” 宋时惜垂下眼来,原本烦闷的情绪也渐渐消散。 也是,她在入宫前就已告知车夫,若到时候自己让他先一步回去,就带上昱儿往江南一带赶,那里也有他们的家。 即便赵衡反应过来昱儿已经被她送走,也绝不会想到她把孩子送去了别的地方。 届时他就算派人封地找人,也只能扑个空。 思及此,宋时惜的情绪也总算彻底平和下来,她抬眼看向赵之衍,低声道:“眼下这个情形,我们也只能先回府了,我就不信他赵衡还能一直封着京城不放人。” 别的地方也就罢了,京城的人流涌动是最频繁的,若是一直封锁着,只怕要不了多久民间就会怨声载道。 赵衡才登基没多久,根基尚浅,此时若是失了民心,只怕这龙椅也就坐不稳了。 不过,以赵衡的性子,此番阻拦他们离京恐怕只是棋局的第一步。 他心中必然还藏着更深的谋划,如果她猜得没错,这暗处的阴招估计也已经布下了。 宋时惜靠在赵之衍的肩膀上,虽然闭着眼,却一直没有入睡 她得好好想想赵衡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如此也能提早应对。 马车重新驶回二人在京城的府邸。 赵之衍率先跃下马车,而后掀着车帘,朝着车内的宋时惜伸出手来,扶着她缓缓下了马车。 二人携手踏进府邸,刚走入院中,就瞧见公孙树下静坐着一道身影,一旁还伫立着几个宫人。 那人背对着他们,衣袂在微风中轻扬,手中还捏着一只茶杯。 虽然看不到容貌,但宋时惜却已经认出那是赵衡。 “回来了。” 赵衡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从石凳上缓缓站起身来。 他转过身,目光直直投向宋时惜,眼中带着几分意味不明。 “昱儿怎么不在府上,你们难道没有将他一同带到京城来吗?” 纵然宋时惜已经安排好了赵平昱的去处,但当赵衡主动提起时,她的心还是不可遏制地提了起来。 身旁的赵之衍忽然收紧掌心,将她微凉的手指牢牢裹入温热掌中。 “昱儿离家前不巧生了场风寒,担心路上颠簸会加重病态,又想着臣与内子应该也不会在京中驻留太久,便没有带着一同前来。” 赵衡缓步走到二人面前,饶有趣味地看着二人。 “真是情比金坚啊。”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目光再次落到了宋时惜一人身上。 赵之衍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将宋时惜拉到自己身后。 他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声音冷然:“皇上特意出宫来此,是有什么要事吗?” “没什么要事。”赵衡轻挑眉梢,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朕就是想来看看儿子,结果发现他居然不在府上。” 赵之衍眉头微蹙:“朝廷事务繁杂,皇上若无他事,还是尽快回宫处理政务,免得落人口实。” “无妨。”赵衡轻笑一声,接着道:“说起政务,朕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前些日子边境发生叛乱,那几个老臣举荐前去平叛的将军,朕都不是很满意,不知道阿衍你可有想要报效朝廷的意愿?” “臣自幼浪荡,满京城的人都知晓此事,臣又如何能够领兵打仗?陛下就不要拿臣打趣了。” 赵之衍自幼便是一副纨绔模样,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是京城权贵眼中最不成器的皇子。 若不是当年为娶宋时惜过门,他迫不得已显露出深藏不露的锋芒,只怕就连宋时惜这个儿时的玩伴,都要被他那副纨绔假象一直蒙在鼓里。 “你究竟有没有统兵之能,你心里应当比朕更清楚。” 赵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来到这京城之中,以你一个小小郡公的身份,若想护她周全,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赵衡说完,最后看了宋时惜一眼,扬长而去。 院内其余宫人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 顷刻间,这里便只剩下了宋时惜与赵之衍二人。 她凝望着赵衡离去的方向,心中不断猜测着,他这一次留住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另一边,赵之衍也垂着眼帘,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这京城不安生,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尽快离开。” 宋时惜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这事,干脆也懒得继续再想下去。 既然赵衡暗藏的阴谋是要留他们在京城才能做到的,那他们只要赶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悄然离开这里,一样可以化解危机。 宋时惜坐到石凳上,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反复思索着离京的对策。 她隐约记得那个看守城门的官兵当时说的是:若无特殊旨意,所有人一律不得出京。 言下之意,如果有政务需求,且能得到赵衡亲批的手令,岂不是就能顺利离京? 但在这全城封禁的情况下,有什么理由能让他特许放行呢? 宋时惜有些头疼地闭上眼,抬手捏了捏眉心。 就在这时,她猛地想起家宴上,太后曾用来讽刺她的那些话。 “阿衍。”她蓦地睁开眼,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眼底浮出几分亮色:“家宴上,太后不是说过赵衡刚颁布了新政吗?既然如此,那他就一定会派遣钦差大臣到各地去宣读新政,若是我们能混入钦差队伍,岂不是就能顺利出京?” 第28章:能否助我二人离开京城? 听到宋时惜这番话,赵之衍也不由得眼前一亮,一面思索一面回应道:“当年我在京城也有与一些世家公子有些交情,我记得不错的话,他们中好几个也已步入仕途。” 赵之衍说着,立刻牵起宋时惜的手,接着道:“惜儿,你且在府上好好休息着,我这就去跟他们打听一下,看看此次受命的钦差大臣里,有没有我熟识的。” 他正欲转身离去,却又听到宋时惜轻声道:“我跟你一起去。” 赵之衍回过头来,看着她眼下的乌青,不免有些犹豫。 这些日子,宋时惜在宫里精神一直紧绷着,好容易坐上马车离京,准备好好休息时,却又被封城的旨意惊醒。 赵衡那头又刚走不久,应该不会回头过来找事,所以他才想着让宋时惜好好在府里休息一会。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宋时惜看出了他的想法,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但是阿衍,我心里如果装着事的话,也实在是睡不着觉,与其这样,你还不如让我跟你一起去。” 听她这么说,赵之衍也只好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宠溺地说道:“那就走吧,但是你要答应我,如果实在熬不住了,就早些回府休息。” 宋时惜温笑着点点头,算是应下了他的话。 二人很快便出了府,赵之衍凭借着几年前的记忆,挨个去曾经的故友家中到访。 好些人已经换了住址,他们也是费了些功夫才找到的。 兜兜转转问了一圈,也没一个负责这件事的。 暮色渐沉,天光黯淡,眼见这天就要黑下来了,两人也有些疲惫。 坐在茶馆前的赵之衍不禁面露忧色,一抬头,她发现看见一旁的宋时惜同样愁眉不展时,又换上了一副轻松的模样,出言宽慰道:“今日先回府吧,明日我们再接着打听。” 宋时惜没有回应听他的话,她依然蹙眉垂着眼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们能想到的法子,赵衡也未尝想不到,或许,他就是有意避开你熟识的这些官员,所以,我们得找个既愿意帮忙,还和你的交情没有那么深的人。” 宋时惜的话令赵之衍再次陷入沉思。 “如此说来,或许我们应该去见见我之前的一个‘赌友’。” 宋时惜被他的话吸引过去,不禁有些疑惑:“赌友?” 赵之衍抬眼看向她,眼中带着些笃信:“我之前为了让先帝打消培养我的念头,有一段时间还经常留连于赌场,也是在那,我认识了陆进,我发现他和我来到赌场的目的居然有几分相似,我们也因此相识。” “不过,因为当时他在赌场玩乐的时候,用的是假名,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我俩之间的交情。” “最重要的是,他如今正在户部当差,如果他这几年有升至户部员外郎的话,倒是有很大概率会被赵衡派去宣读新政。” 宋时惜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你可还记得他家住何地?他既与你交情不深,会不会不大愿意帮这个忙?” 赵之衍回应道:“不会,六年前离开京城的时候,我还特地与他道过别,我们虽然不是那种深交的挚友,但彼此之间也是有些情分在的,况且当年我也帮过他,便是凭着这份情谊,他应该也会帮我一把。” 说罢,赵之衍已然站起身来,朝着宋时惜伸出手去。 她未有半分迟疑,指尖轻轻落在他掌心,借力起身。 二人再不多言,只并肩而行,快步朝着目的地赶去。 两人来到陆府时,天色已经彻底暗沉下来。 赵之衍上前扣了扣大门,不一会儿,大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一条缝隙。 一个模样可人的侍女探出头来,打量了二人一眼,有些不解地问道:“二位是来找谁的?” 赵之衍将自己随身带着的令牌取下,递给侍女。 “我乃燕陵郡公赵之衍,有事要见你家主人。” 侍女接过令牌,细细看了一眼后,立刻将大门完全打开,态度也变得恭敬起来。 “二位请稍等,我这就去回禀我家主人。” 侍女说着,立刻转身朝着主屋走去。 须臾,一身穿青色锦袍的男子便随着刚才的侍女一同来到了府门前。 他看见赵之衍,先是一怔,继而有些欣喜道:“赵兄,真的是你?我是知道你回京的事情,但是我以为你见完太后以后便会回去了,没成想竟还会来看望我。” 赵之衍笑道:“本来是这么打算的,结果路上出现了些插曲,这不就来找你求助了。” 陆进“哎”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跟我之间还谈什么求助不求助的,只要你开口,兄弟能帮你的一定帮你。” 说着他又看向一旁的宋时惜,同样友善地笑了笑道:“这位就是尊夫人吧,哎哟,果然是个美人,难怪能让赵兄暗恋了六七年!” 宋时惜抿唇一笑,以示友好。 陆进的视线又回到了赵之衍的身上,出声道:“走走走进屋说,不要站在外头了,这两天天凉了,在外头吹风仔细生了风寒。” 他说着,已经勾肩搭背地带着赵之衍进入府邸之中。 宋时惜跟在二人身后,与他们一同来到主屋的正厅内。 陆进命人给他们二人都上了杯茶,而后才开口问道:“不知赵兄此次来找我,是有什么需要我从旁协助的事情?” 赵之衍没有立刻说明来意,而是先出声问道:“陛下颁布新政一事你可有了解?” 陆进轻笑一声道:“何止了解,我便是陛下派去前往玫州宣读新政的钦差大臣。” 听到这话,赵之衍悬着的心算是落下了一半。 陆进见他如此,不禁试探着问道:“赵兄要我相助的这件事,可是与这新政有关?” 赵之衍道:“倒也不完全是。” 他说着,顿了下,继续讲道“我与内子在宫里与人相处得不太愉快,本想着早早离京避祸。谁料正好碰上封城一事,所以就想问问看你是不是这次派去各地宣读新政的钦差大臣,若是的话,能否将我与夫人乔装带上,助我二人离开京城。” 第29章:真是给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陆进闻言,不禁有些犹豫。 赵之衍也知道这件事做起来有风险,便接着道:“若是被人察觉,便说是我们偷偷混进队伍里的,绝对不会为难你。” 陆进蹙眉“哎”了一声,嗔怪道:“说什么责不责怪的,赵兄这话就见外了!当年若不是你对我陆家伸出援手,哪有我陆进今日,我方才只是在想,要怎么能安全把你们带出京城。” “这事儿倒也不难。” 宋时惜适时开口,将二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伪装成官员被发现的风险太大,但若是装成随行照顾赵大人饮食起居的家仆,便不容易惹人怀疑,即便被人发现了,大人也可以说完全不知情,说我们是在出城路上混进来的。” 陆进端着茶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对着赵之衍打趣道:“难怪赵大人会如此倾心,尊夫人当真是你的贤内助啊!” 赵之衍唇角含笑,目光却不自觉地转向身侧的宋时惜。 二人对视片刻,眼底都不自主地浮出几分安心的微笑。 陆进放下茶盏,抬头看向赵之衍,出声道:“今日时候也不早了,二位不如就在寒舍将就一晚,待明日天亮再回府上也不迟。” 陆进说着,就让人去收拾客屋。 宋时惜与赵之衍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陆进见状,便让下人带他们去客房休息,又命人准备了些吃食。 他们二人倒也没有什么食欲,虽然陆进已经应下这件事,但是这件事真做起来,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宋时惜与赵之衍又说了些细节上的问题,二人便相拥着入睡了。 次日,天还未亮时,屋外的长廊上忽然传来一阵十分急促的脚步声。 宋时惜自从来了京城以后,睡眠一向浅淡,听到屋外的动静后便立刻睁开了眼,悄然从床上坐起身来。 赵之衍感受到她的动作,也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郡公、夫人,您二位醒了吗?出事了。” 宋时惜心头一紧,不免有些担心是不是赵衡发现了他们二人的行迹。 她与赵之衍昨日出门时,数次有意避开人群,就是担心赵衡会派人在暗中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难道还是没有躲掉? 宋时惜无意识地捏了捏被角,声音却还在努力保持平和:“已经醒了,你进来吧。” 婢女推开门,快步走到二人面前,低着头道:“二位贵人,皇上正在派人挨家挨户地搜查凶杀案的犯人,我家主人忧心二位在陆府的行踪若被圣上察觉,会误了大事,所以让奴婢来带您二位暂时先躲起来。” 原来是为了查凶手。 宋时惜捏着被角的手缓缓松开。 她没有丝毫迟疑,轻声应了句“好”后,便与赵之衍同时从榻上翻起,穿了鞋子后便跟着婢女离开屋子。 婢女将二人带到后院,那儿有几个防走水的大水缸。 她回身朝着二人说道:“陆大人已经派人将最边上的两个水缸清空了,委屈您二位在那躲避一下,待官兵搜查完后,奴婢会过来报信。” 宋时惜看着那两个大水缸,并没有拉着赵之衍立刻躲进去。 “官兵若是奉旨搜查,只怕每个角落都不会放过,那两个水缸估计也不是很安全。” 她蹙眉思索片刻,最终将目光落到了一旁的蒲藻池中。 她指着池水出声询问婢女:“那儿的水深吗?” 婢女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出声应道:“大概有个两丈深,您和郡公若是能憋得住气,或许也可以藏进去。” 宋时惜没有犹豫,拉着赵之衍的手便朝池边走去。 她仔细打量着这片蒲藻池,虽然大部分的香蒲都已经开始泛黄,但是并不影响他们藏身在下面。 宋时惜回头望向赵之衍,见他神色沉静地朝自己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多问什么。 她捏着鼻子,闭气潜入水中,赵之衍也随之跟上。 宋时惜寻了个相对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随后便将头探出水面换气。 直到听到官兵的脚步声逼近后院,她才拉着赵之衍潜入池中,躲在了大片的香蒲底下。 “继续搜。” 听到这声命令,紧随而来的便是官兵搜查的动静声。 宋时惜虽然潜在水底,却依旧能清晰地听到官兵搜查水缸的声音。 有一阵极快的脚步声朝池边踏来,逐渐逼近。 她的心几乎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好在只是一小会的功夫,方才的脚步声便逐渐远去。 官兵搜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宋时惜又从未在水中憋气过,此时难免有些脑袋发蒙。 强大的求生欲在催促着她探出头去呼吸,但还是被宋时惜硬生生压了回去。 就在她感觉自己几乎要因为呼吸不畅失去意识的时候,头顶忽然再次传来领头官的声音。 “走,换一个地方。” 那人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阵阵极快的脚步声齐齐响起,很快便消失在了院中。 宋时惜此时神智已有些昏沉,赵之衍不敢有片刻迟疑,揽住她便向池岸游去。 接触到空气的刹那,宋时惜只觉胸腔骤然一松,方才那股窒息般的压迫感也随之缓缓褪去。 她双手撑在岸边急促地喘息了好一会儿,待晕眩感稍减,才借着赵之衍托举的力气,湿淋淋地撑着身子爬上岸沿。 婢女连忙将刚才抽空拿来的毯子披到了宋时惜的身上,而后又将另一条递给了赵之衍。 “二位快随奴婢到屋内换身衣裳吧。” 她说着,便转过身,先一步朝着客屋走去。 入了秋的晨时,风里已带着沁人的凉意。 赵之衍将宋时惜揽在怀中,手掌不住地摩擦着她的双臂,指尖透着急切与温柔,仿佛想把自己身上所有的余温都渡给她。 二人回到屋内换好衣裳后,陆进也走了进来。 他一身朝服齐整,显然是即将上朝,临行前仍放心不下,特来再看他们一眼。 “还好没有被官兵察觉。” 他蹙着眉头,不由得轻叹一声:“只是不知道皇上此次是何用意?你说这命案都已经发生了两日了,怎么才下令挨家挨户地搜查,真是给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30章:只要朕不允,你就不可能离开京城 宋时惜闻言,很快就捕捉到了陆进话中关键的信息。 她神思微动,不由得出声问道:“陆大人,您说这凶杀人已经发生多日了?” 陆进闻声看向她,惊叹道:“对啊!我记得好像是三天前发生的事情吧,而且似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也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让人封锁城门,今日又挨家挨户地盘查凶手,真是怪事。” 他说着,叹气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圣心难测,我也就不在这与你们多说了。总之你二人没事就好,后日我就便要奉命前往玫州,你们回去以后尽快收拾行囊,明晚便来找我,我先去上朝了,再拖下去怕是要迟了。” 话音未落,陆进便已从婢女手中接过冠冕戴上,而后快步朝外走去。 宋时惜回头看向赵之衍,见他眉宇紧蹙,便明白他应该又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今早赵衡突然派官兵以搜查凶手为名全城探查,多半是因为发现他二人彻夜未归。 原本她还想着出发前这几日干脆在陆进家住下,如今看来这举措是万万不能行的。 若是赵衡这几日都发现不了他们的行踪,只怕到时候就连这些钦差大臣都离不开这京城了。 为避免打草惊蛇,他们今日还是要早早回府。 思及此,二人也不再继续逗留下去。 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趁着街上人还不多的时候,匆匆离开陆府。 回到自己的府邸后,以防被认出衣裳不是他们的,二人又换了一身。 宋时惜伸手拔下簪子,散开临离陆府时胡乱盘起的长发。 湿漉漉的长发很快贴到了脖颈上,她仰起脸面向窗外,迎着清晨的微风,玉指不断拨弄发缕,盼着这满头的湿发能快些被风吹干。 赵之衍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轻柔地用梳子把她团在一起的头发梳开。 宋时惜一边拨弄着头发,一边出声问道:“你说,赵衡会不会已经发现我们昨夜是在陆府过夜的?” 赵之衍沉思片刻,才缓缓回应道:“应该不会。他应该我与陆进有所往来,而且你想,如果他知道我们就在陆府,估计就能猜出我俩的计划了,那按常理推断,这个时候他就更不应该大张旗鼓地寻人,否则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宋时惜沉了片刻,若有所思道:“你说的也是,但不管怎么样,这几天我们还是低调行事吧。” 赵之衍点点头,手中的木梳仍轻柔的,一遍遍落在她泼墨般的发丝中间。 直到宋时惜的柔发几近干透,他才抬手解开自己头上的发冠,将湿发散落下来。 处理好自己的头发后,他牵起宋时惜的手,与她离开屋子,一同步入庭院之中。 因为这次回京本就计划着不打算待太久,便没有曾携带任何仆从,所以赵之衍就亲自担起了煮茶的任务,烹煮了一盏宋时惜最爱的茉莉花茶。 二人坐在院中的那棵公孙树下,任茶香与落英交织,难得的过了一段相对安静闲逸的时光。 直到赵衡的出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赵衡朝服未换,甚至连冕冠都不曾摘掉,应该是一下朝就出宫来寻他们二人的。 宋时惜与赵之衍见到他,都不由得心头一紧,如临大敌,但面上还是能保持住平静,叫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见赵衡一步步朝着他们走来,二人很快起身行礼。 赵衡行至二人面前,眼中带笑,只是却不似昨日那般友善,隐隐带着几分不悦。 “朕听说你们二人昨夜彻夜未归啊,怎么?是想趁着夜色离开京城吗?” 赵之衍正欲出声解释,却没想到赵衡却先一步打断了他:“你不要说,朕要听夫人来回答这件事。” 宋时惜闻言,不由得垂下眼来,声音平和地应道:“回皇上,妾身与郡公昨夜只是去酒楼吃饭,一时兴起吃醉了酒,便干脆就直接宿在酒楼了。” “是吗?” 赵衡的声音依旧平和,却隐隐透出一丝冷意。他目光在她身上缓缓扫过,那双眼深如寒潭,辨不出情绪,只教人觉得沉甸甸的,仿佛有什么在无声地翻涌。 “可是朕早上派人彻查了京城的酒楼,并没有发现你们二人的踪影。” 他甚至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直截了当地说出今早让人搜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出他俩。 宋时惜淡笑一声,尽力缓解此时的气氛。 “皇上若是不信,妾身可以带皇上去昨夜的酒楼询问老板。” 赵衡眼底掠过一丝讥诮:“那倒是不必了,朕相信你们二人的话。” 话音刚落,他忽然抬手,冰凉的指尖抵在宋时惜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看向自己。 “宋时惜,你知道吗?你每次说谎或者紧张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低下头。” 赵之衍见状,眸光一冷,当即伸手将宋时惜拉到自己身后。 他冷冷地看着赵衡,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皇上,她是臣的妻子,您此举只怕于礼不合。” “于理不合?” 赵衡嗤笑一声,缓缓抬手。 很快,他身后的侍卫便一拥而上,强行将二人割开。 赵之衍心道不好,连忙奋力挣脱侍卫的束缚,就要冲到宋时惜身边将她拉走时,却再一次被挡在身前的侍卫拦住。 无措之下,他只能高呵道:“惜儿!快走!” 宋时惜看着眼前逐步向她逼近的赵衡,不由得警惕地后退几步,随即便朝着赵之衍的方向跑去,却也被其中一个侍卫拦下,架到了赵衡面前。 赵衡负手而立,垂眸看着她,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忽然,他再次抬手挑起宋时惜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夫人不必忧心,朕不会对你做什么。今日过来,也不是来为难你们的。只是有些话,朕思忖良久,觉得还是应该给你们一些警告。” 他目光渐沉,缓缓落在宋时惜白皙纤弱的颈间。 他忽然掐住她的脖颈,不动声色地收紧指尖,稍稍用力便将她拽至眼前。 呼吸交错间,他甚至能够看清她身上的每一寸战栗。 赵衡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抚过她的发丝,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 “夫人,不要总想着逃出京城,朕不喜欢你这样知道吗?只要朕不允,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京城。你若执意任性下去,只会连累阿衍。” 第31章:赵衡,我这根手指是为你断的! 宋时惜瞪着他,“你这个禽兽!” 赵衡听到她的话,眼底抹过一丝寒意,他掐着宋时惜脖颈的手稍稍用力,声音低沉却又充满危险:“看来,待在宫里的这些日子,还没有让你学会应该怎么跟朕说话。” 宋时惜已经感觉有些呼吸不畅,却依旧满眼恨意地瞪着眼前人,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禽兽,你放开我……” “既然你这么不懂事,那就让阿衍来替你承担后果吧。” 赵衡声音沉冷,忽然松开了掐着她的脖颈的手。 他垂下眼眸,目光落到了她缺失的那根手指上。 他的眼底划过一瞬的不忍,快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便又被深重的寒意所取代。 “你不是失了根手指吗?既然你们那么恩爱,那朕就给他一个与你同甘共苦的机会。” 他话音刚落,便轻移目光看向赵之衍。 见他还在挣扎着想要靠近宋时惜,赵衡低下了头,淡漠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玉戒,声音平和:“动手。” “不要!” 他话音未落,宋时惜惊恐的声音便已划破天际。 她拧眉望着赵衡,眼中除了恨意,更多是深沉的痛苦:“赵衡,我这根手指是为你断的,你当年不知道,今时今日既知道了,当真还要做得这么绝吗?!” 赵衡把玩戒指的动作一滞,神思有一瞬的偏离,只是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 “当年,你被枭王的人困在暗格之中生死一线,之所以能撑到阿衍来救你,是因为我在赌场跟他们博弈拖延时间。你知道的,我根本不会玩赌,当时我输光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可阿衍还是没有找到你,我别无选择。我不得不按照赌场的规矩,用我的手指和他们赌最后一把……” 宋时惜说着,泪珠已然从眼角滑落。 这么多年,她从未跟赵衡说过断指真相,哪怕是到了最终分道扬镳的时候,她也从未提起。 她一直觉得自己当初既然选择了向赵衡付以真心,即便后来不欢而散,只要她没有想挽留的念头,就没必要将自己付出过的事情说与对方听。 但如今,为了救自己爱人的命,她不得不这么做。 赵衡仍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面容依然淡漠,看不出他半分心思。 宋时惜看不透他,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但为了赵之衍,她只能低声哀求。 “如今你已是九五之尊,坐拥天下,你爱的人也陪在你的身边,这世间还有什么不是你唾手可得的?我求你看在我们昔日的情分上,高抬贵手,放我和阿衍离开京城好吗?” 听到这话,赵衡眉梢微抬,缓缓抬头看向宋时惜,眼底浮出一丝讥诮:“离开京城?” 他看着宋时惜苦苦哀求的模样,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冷笑一声,那笑声极轻,却又冰冷得让人悚然。 “痴人说梦。” 他说着,他抬手示意侍卫撤开阻拦。 侍卫退开的刹那,赵之衍猛然冲到宋时惜的身边,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冷眼看着面前的人。 赵衡也对上他的视线,目光里透露着几分漫不经心,似笑非笑。 “原本朕只是想要儿子回到朕的身边,但现在朕改主意了。” 赵衡轻笑一声,接着道:“朕要你们二人永远留在京城,日日不安的等着朕随时降临的折磨。” 他说着,最后瞥了一眼二人,转身离去。 赵之衍怒火攻心,再难抑制,一个箭步追了上去。 “阿衍!” 宋时惜想要拦他,却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衣角。 等她回过神来,赵之衍已经冲到了赵衡身后,猛地挥出一拳。 赵衡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只一侧身便躲开了他这一击。 四周侍卫正要上前护驾,却见他抬手一挥,众人便又立刻退守在了原地。 赵之衍再次挥拳相向,却被赵衡反手扣住手腕。 不过几招下来,赵之衍便已被赵衡制住要害,踹倒在地。 赵衡轻轻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声音淡漠:“朕知道先帝给你请的都是最好的武学师傅,但身手这种东西,单靠练习而不去战场上实践,是永远都不可能学到最有用的东西。就你这两三下的本事,真以为能找朕报仇吗?” 赵衡看着地上的人,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宋时惜连忙上前扶起赵之衍,声音里满是担忧。 “阿衍……你说你这是何必呢,就算你打得过赵衡,他身边还有一群侍卫呢,你怎么可能占得到便宜?” 赵之衍目眦欲裂地瞪着赵衡消失的方向,突然发狠地朝着地面砸了一拳,指背瞬间皮开肉绽,涌出鲜红的血液。 他咬着牙,怒火中又带着许多懊恼:“都是我太没用,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阿衍……”宋时惜心疼地握住他受伤的手,眼中含泪:“他是皇帝,我们斗不过他的,再忍几天,就几天我们就能离开京城,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和他有半分交集。” 赵之衍扭头看向宋时惜,看着她脸上的泪水,心中更为难受。 他抬手擦去她的泪水,将她搂到怀里。 “好,再忍几日,我们就再也不回来。” 两人依偎在对方怀中许久,直到彼此的情绪都已经缓和下来时,才缓缓起身,互相搀扶着回到了屋里。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都安安静静地待在屋里,连府邸都不曾踏出半步。 直到日子来到与陆进约定好的当晚,两人才悄悄换了一身夜行衣,准备从后院的墙角翻出去。 宋时惜是完全没有任何武学功底的,所以翻墙这事儿对她来说还是有点难度的。 赵之衍先是稳稳托举着她,助她攀上墙头,而后自己才翻身上墙。 待到落地的时候,赵之衍也是先一步跃下,随即张开双臂,将紧闭双眼的宋时惜一把接入怀中。 宋时惜睁开眼,心口有种劫后余生的跳动。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抬眼看向赵之衍,微笑着低声道:“走吧。” 赵之衍也回以温笑,他拉起宋时惜的手,按照之前勘察好的那条小路快步前行。 他们转过一道满是斑驳划痕的旧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官兵的呵斥声。 “站住!什么人在那鬼鬼祟祟的?!” 第32章:出京城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赵之衍倏然抓紧宋时惜的手,拉着她便朝巷子里跑去。 这条路本就要经过许多巷口,再趁着夜色作掩护,只要追上来的人不多,应该很容易就能甩掉。 二人东躲西藏地穿梭在各个巷口,同时凭着记忆,不断向陆府靠近。 躲着躲着,赵之衍忽然听到前面的拐角处似乎有一些细微的脚步声。 他不由得收紧握住宋时惜的那只手,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与此同时,他也在仔细听着转角处的动静。 那脚步声虽然杂乱交错,但应该是只有两人。 赵之衍将宋时惜往身后轻轻拉了拉,而后松开了她的手,准备上去解决了那两个人。 转角处先出现了一道人影,赵之衍随手拾起地上的砖头,轻步朝前挪去。 对方刚一露头,他便举起砖头。 然而就在他要落下的时候,却看到了从转角处出现的第二个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陆进。 “哎哟,你们怎么在这啊。” 陆进的说话声音极低,却又带着如释重负的感觉。 赵之衍见状,不由得松了口气,将手中的转头随手丢下,继而解释道:“我还以外是官兵追过来了。” 陆进闻言,不由得警惕地朝四处张望了一下。 确认无人后,他连忙从家仆手中接过两套衣裳,递给了赵之衍。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们先把衣裳套在身上,跟我回了陆府再说。” 赵之衍没有多说什么,伸手接过陆进递来的衣裳。 借着月光,他一眼便认出这是陆家家仆平日里所穿的衣裳。 他转身朝着宋时惜走去,将其中一套递给了她。 二人很快套在身上,随后便跟着陆进一同回到了府中。 一路上几人都小心翼翼的,直到进了陆府,三人悬着的心才算暂时安定下来。 陆进吩咐下人去端了些果子和茶水来,而后看向赵之衍,疑声问道:“你们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晚,真是让我好一场担心,还以为你们被官兵扣下了。” 赵之衍接过下人递来的热茶,看着陆进,声音平和:“来的路上遇到了些小插曲,所以耽误了些时间,好在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陆进叹了口气,安心下来:“没事就好。” 说着,他顿了下又道:“明日一早便要赶路,赵兄和赵夫人还是早些休息吧。” 赵之衍点头:“陆兄你也早些休息。” 两人道完别后,陆进便离开了客屋,朝着前院的主屋走去。 宋时惜握着热茶暖手,神思却有些游离。 赵之衍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便轻声开口问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闻言,宋时惜回过神来,继而偏头看向他。 “也没想什么,我只是在担心明日离京的事情……我害怕赵衡已经发现我们的计划。” 赵之衍闻言,轻柔地拉过她的手,出声宽慰道:“赵衡若是真的发现了,那天就不会再专程过来威胁你我了,惜儿,别担心。” 宋时惜垂眸点点头,心中虽然还是有些不踏实,但终归没有再说下去。 二人又闲谈了一会,便吹熄了灯,早早歇下了。 次日清晨,天还未完全放亮,宋时惜便已从梦中醒来。 不多时,赵之衍也缓缓睁开了眼。 二人一刻也不敢耽搁,起床后便立刻穿衣,而后来到了梳妆台前。 昨夜一夜未归,赵衡若是再起疑心全城搜查的话,他们二人即便换了陆府家仆的衣裳,也依旧很容易被查出来。 所以今日一早便早早起来,准备在脸上上些妆,越夸张越好。 赵之衍还好,眉毛和胡子一弄,再稍稍对眼睛有所调整,若是不熟悉的人,应该是认不出他来了。 但是宋时惜看着镜中与自己仍有六七分像的模样,不禁犯了难。 看着她愁眉不展的样子,赵之衍思索片刻,忽然灵机一动,用黛粉在她脸上点了些“麻子”,又狠狠地把她的眉毛描浓,眼睛画肿。 赵之衍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 宋时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心觉得现在的自己像一个奇丑无比的男人。 好在这样一乱弄,已经很难辨出她本来的容貌了。 二人收拾好后,便来到前厅与陆进汇合。 陆进张开双臂,一边让下人给他系腰带,一边对着他们说道:“到时候二位就跟在马车后面,躲在我随行带着的那些家仆里就行,千万不要露出破绽。” 二人点头应下,待陆进一切准备妥当后,便离开陆府,与其他随行的官员一同出发。 车马刚行了没多久,忽然就被眼前巡逻的官兵拦住。 陆进掀开车帘,声音亲和:“本官是前往玫州宣读新政的钦差大臣,不知几位当街拦下本官马车,是有什么要紧事?” 领头的官兵拿出两张画像,声音冷漠:“燕陵郡公夫妇昨夜被歹人掳去,圣上有旨,全城搜人,我们也只是例行检查。” 说罢,那人一挥手,身后的官兵便迅速涌出,拿着画像挨个盘查。 官兵逐步来到宋时惜和赵之衍身边时,不由得蹙眉盯着宋时惜,还对照画像仔细看了几遍。 “这眼睛倒是有些像,但是脸型又截然不同。” 听到这,脸肿的像个包子似的宋时惜不由得在心里暗笑。 还好今儿早走的时候多留了个心眼,揣了几个果子在口袋里,方才临时塞到了嘴里,这才没有让他们盯着画像认出来。 官兵又对照着看了几眼,而后便放下了画像,径直离去。 很快,马车内以及随性的人员便被全部检查完毕。 为首那人见状,也不再阻拦,挥手放行。 前往玫州的队伍重新上路,不多时,便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京城关口。 陆进将自己的腰牌与皇帝的圣旨递了出去,让家仆拿给看守城门的官兵。 在确认是钦差大臣的队伍后,原本神情严肃的官兵脸色瞬间和缓下来。 其中一人走向陆进,恭恭敬敬地将腰牌和圣旨归还于他,而后拱手道:“陆大人见谅,虽说您是奉旨出城,但这个节骨眼上,我等还是需按例查验车马,望大人行个方便。” 陆进的脸色依旧温和:“请便。” 闻言,马车外的那名官兵便转头朝着其他人挥了挥手。 众人于是走上前来,开始搜查车马。 这一次可是比上一次搜查的更加仔细,只不过他们手中少了画像,反而比上一次容易糊弄的多。 确认无误后,之前与陆进对话的那名官兵便再次拱手道:“没什么问题了陆大人,您请吧。” 说着,他扭头高呼道:“放行。” 听到这一声动静,宋时惜和赵之衍不由得相视看去,眼中的喜悦不言而喻。 他们跟着车马缓缓来到京城门口,一路畅通无阻。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阻拦他们。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出城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皇上驾到——!” 第33章:朕要亲自审问宋时惜 听到这声动静,众人立刻转过身跪下行礼。 马车内的官员也连忙从车内出来,随着众人齐刷刷地跪在地上,高声道:“恭请皇上圣安!” 赵衡尚未换下朝服便策马赶来,风尘未落、威仪已至。 他手中握着缰绳,垂着眼俯视底下跪倒的一片,周身散发着浑然天成的帝王威仪,令在场众人无不屏息凝神,连周围的风声都停滞三分。 赵衡视线简单扫过众人,唇角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他翻身下马,却也并未让众人起身:“这是往何处去的队伍?” 人群中,陆进抬头动了一下,又很快朝赵衡一拜,声音略显忐忑:“回皇上,此乃前往玫州宣告新政的队伍。” 赵衡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打量片刻,缓缓道:“原来是陆爱卿带的人马,那朕就没有拦错了。” 他一边说着,目光一边还在人群中不断扫视。 “朕昨夜做了个梦,梦里这京城凶杀案的贼人被抓住了,不巧的是,就是在你陆进的队伍里抓到的。” 陆进连忙将头低得更甚,声音尽力保持平静:“皇上明鉴,臣绝不敢窝藏歹人。” “你不敢,不代表这贼人不会趁机溜进去。” 赵衡轻笑一声,抬手道:“来人,给朕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许放过。” 话音刚落,身后随行的侍卫便纷纷下马,朝着陆进的队伍走去。 盔甲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乌泱泱地涌入一片,搅得人心惶惶。 赵衡把玩着手里的玉戒,淡漠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很快,侍卫们便搜查完毕,重新回到赵衡身后。 领首的侍卫来到赵衡面前,拱手回禀道:“陛下,没有发现画像上的凶手。” 赵衡垂眼看着他,声音冰冷得如寒窖一般:“依你所言,倒是朕的梦不灵了?” 领首的侍卫连忙跪下认错:“奴才不敢,但……”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已被赵衡身边的曹禄拔剑捅入心口,登时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瞪大了眼睛,缓缓倒在地上。 在场众人无一不被这一幕震惊在原地,有些胆怯的,不由得捏着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珠。 “没用的东西。” 赵衡淡淡地说完这几个字,一脚踹开了地上的尸体。 曹禄见状,立马蹲下身,用袖子将他鞋子上的血迹擦去,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像,双手捧在赵衡面前。 赵衡拿过画像,缓步朝着众人走去。 他来到第一个人面前,随手展开画像,淡淡地瞥了一眼便朝后走去。 宋时惜藏在人群中间,虽然已经在脸上做了伪装,心却仍悬在喉间,生怕被赵衡识破。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画像一眼,发现那上面的人不是自己也不是赵之衍后,不由得暗自思忖:赵衡这一次难道真是为了抓凶手才来的? 虽然这个可能极其渺茫,但她还是心存侥幸,希望能够安然无恙地躲过这一劫。 随着赵衡的脚步越来越近,宋时惜只感觉自己心担忧的几乎要炸裂开来,不由得闭上眼去,暗自祈祷。 然而不过片刻,她又忍不住再次睁开眼睛,偷偷瞄着赵衡的身影。 此时他已经来到了赵之衍的身边,与自己也只有一人之隔。 宋时惜纤细的手指紧攥着干裂的泥块,目不转睛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两人,浑身都在冒冷汗。 赵衡对着画像看了看赵之衍,随后便很快离去,来到下一个人面前,似乎是没有认出他来。 宋时惜不由得低头闭上了眼,暗暗地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赵衡就已经越过那人,来到了她的面前。 “头抬起来。” 赵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威压,叫人不寒而栗。 宋时惜不敢违抗,只能缓缓抬起头来,但也始终垂着眼,不曾看向他。 赵衡甚至连画像都没看,只一味地盯着宋时惜的脸庞看,唇角忽然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流转着难以捉摸的幽光。 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宋时惜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 “这不就是画像上的凶手吗?” 方才搜查的侍卫纷纷将目光投射过去,一眼就认出宋时惜和画像上的人完全不一样。 但他们也只是互相看看,并没有人敢说什么。 赵衡抓着宋时惜的手腕,将她带离人群。 赵之衍本想上去阻拦,却被一旁的陆进拦了下来。 陆进抱着他的胳膊,神色紧张万分,声音却放得极低:“赵兄…赵兄!你夫人虽然暂时被陛下误抓,但你不能冲动啊!你若此时暴露了身份,弄不好也会被皇上抓去。赵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你只有保全自身,才有机会救出你夫人。” 陆进字字句句如冰水浇头,赵之衍恨极怒极,却也明白陆进的话不无道理。 此刻他若是冲动行事,只会被赵衡一网打尽,那就真的没有机会救出宋时惜了。 他怒视着赵衡的身影,只恨自己太过弱小。 赵衡抓着宋时惜的胳膊,无论她如何往后缩退,都始终不肯曾放手,反而钳制的愈发用力。 他拽着宋时惜一直来到马匹跟前,随后用力一甩,将她丢在侍卫面前。 宋时惜冷冷瞪着他,却没有说什么话,因为她担心激怒赵衡会连累陆进。 再加上赵之衍没有被他带走,她也不至于太过无助。 “将这个凶犯带回皇宫关押起来,朕要亲自审问。” 赵衡冷声说完,立刻翻身上马。 临行前,他最后瞟了一眼赵之衍,旋即勒转马头扬鞭而去。 随行而来的侍卫齐齐翻身上马,此处很快便尘烟卷起,跟随着赵衡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京城关口。 赵之衍站起身,咬牙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一旁的陆进不断宽慰着他,但他似乎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反而出言向陆进借了匹马,而后迅速赶往皇宫。 待他来到皇宫大门前时,守门的侍卫又将他拦了下来。 赵之衍只得翻身下马,倏然将腰牌亮出,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门内的那座“囚牢”。 “本公乃燕陵郡公,有急事要面见太后,尔等还不放行?!” 守门的侍卫似乎看出了赵之衍是带着怒气的,也清楚这位郡公在太后心里的位置,所以也不敢再犹豫下去,连忙让路。 赵之衍甚至已经顾不得宫规戒律,翻身上马便冲了进去。 无论前面有多少道大门,无论多少人劝他下马步行,他都不曾听劝。 到最后一道宫门前时,他甚至连守门的侍卫都已不在乎,驾马直接冲了进去,直奔太后寝宫。 第34章:此刻便褪去罗裳,主动献身侍寝 赵之衍赶到太后宫中时,赵衡依然换了身常服坐在一旁喝茶,还与太后有说有笑。 见他如此清闲,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不由得将赵之衍心底的怒火倏然点起。 他甚至连礼都未行,就那样死死地盯着赵衡看。 然而赵衡却像是毫无所谓一般,从容地品了口茶,这才缓缓看向赵之衍,声音里带着几分轻轻的笑意。 “阿衍不是和时惜出京了吗?怎么突然火急火燎地回到宫里了?” 赵衡说着,装作恍然似的又道:“哦对,京城最近不太平,朕让人封锁起来了,你们二人应该也是暂时没能离开,不过这会不用担心了,朕方才已经抓到了即将潜逃出去的凶手,京城的封令已经解了,你和时惜可以出京了。” 太后眼见赵之衍情绪不对,立刻挥手让屋内的宫人都退了出去。 “赵衡,你少装蒜,快将她放了!” “什么?”赵衡微微蹙起眉头,一脸不解:“朕怎么听不懂你的意思,你要朕将谁放了?” 赵之衍拳头紧握,咬牙切齿:“你明知故问!” 赵衡轻笑一声,“你说不清楚,朕怎么知道你要找的是谁?” “宋时惜!” 赵之衍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这个名字,“我要你放了宋时惜!” 赵衡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眼神不解,唇角却带着几分笑意:“阿衍这话朕就听不明白了,时惜不是应该和你在一起吗?怎么会在朕这里?” “你还在这装模作样!你方才带走的分明就是……” “这私逃出京可也是大罪。” 赵之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衡打断。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赵之衍,声音不似方才那般随和,反而透露着一股威胁的感觉。 “你是郡公,朕可以免你一死,可若是宋时惜也跟着你一块胡闹,她便是活罪难免,死罪更是难逃。” 他一句话,便将赵之衍的话堵在嘴边。 太后此时也算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微微蹙眉,出声劝道:“衍儿,跟皇帝说话要注意尊卑分寸。” 赵之衍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拱手朝着太后说道:“皇祖母,方才陛下带走的那人是孙儿的朋友,孙儿恳请皇祖母替孙儿求情,让陛下放过此人。” 太后偏头看了一眼赵衡,见他不说话,只是坐回椅子上,低眸垂眼,单手轻捏着茶盖,徐徐地刮去茶杯上的沫子,一派悠闲自得。 太后叹了口气,重新看向赵之衍,出声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是等皇上审过以后再行决断吧。” 赵之衍心头一颤,虽然有些失望,但他也听出了太后话中的意思,是让他徐徐图之。 赵之衍恨恨瞪了赵衡一眼,终是拱手对太后说道:“孙儿多谢皇祖母。” 赵衡听到这话,不由得笑出声来。 他站起身,朝着太后拱手行了一礼,低声道:“这里既然有阿衍陪着母后,那朕就先去处理政务了。” 说吧,他缓步下了台阶,路过赵之衍时,只淡笑着给了他一个眼神,旋即快步离去。 出了太后寝宫,赵衡步履不停,径直朝着关押宋时惜的地方行去。 …… 阴暗潮湿的内狱深处,宋时惜被单独囚禁在一间相对洁净的牢室中。 这里是皇宫内狱,关押着的都是曾经的王公贵族。 宋时惜在进来的时候,甚至看到了好几个先帝的儿子。 他们应该都是在争夺太子之位失败后,被赵衡关押进这里的。 只不过,比起他们所处的牢房,宋时惜待的这个地方,像是有人提前打扫过一样。 四壁没有一点蜘蛛网,地面也几乎没有什么秽迹,甚至连床铺都不是简陋的草席。 宋时惜看到这些,心中便更加笃定赵衡这一次的目标就是将自己抓回来。 她看着眼前毫不透风的墙壁,只有将头高高扬起,才能看到上面的窗户。 这个地方,根本逃不出去。 宋时惜低头坐在床上,双手撑着额头,有些烦躁地闭上了眼。 直到听到面前传来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她才立刻抬起头来。 然而在看见来人是赵衡时,烦躁的情绪更是达到了顶峰。 她直接冲了过去,抓着赵衡的双臂,眼眶瞬间猩红起来。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赵衡轻而易举地挣脱她的手,随后抓着她的手腕朝板床走去,用力将她甩到床上。 他俯视着侧卧在床上的宋时惜,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赵之衍已经去求了太后,但是太后似乎不太想管这个事情,你猜他会不会跑来劫狱?” 宋时惜双臂伏在床上,撑着身子,泪水无声地淌过苍白的脸颊,眼中翻涌着难以遏制的恨意。 赵衡看着她这副模样,突然俯下身来,一手撑在床上,一手轻抚她的脸。 “皇宫内狱,若有人胆敢擅闯劫囚,你可知会是什么下场?” 宋时惜不必再听下去,都已经知道他接下来的话是什么。 “死路一条。” 赵衡的声音极轻,却带着让人胆寒的冷意。 虽然已经有所猜测,但真的亲儿听到了这个回答,宋时惜还是觉得胆寒,一股无力和恐惧瞬间袭上心头,让她连支撑身体的力气都搜刮干净。 她忽然倒在床上,蹙眉闭着双目,泪水不断地从眼角滑落,就如同这秋风当中最脆弱的一片落叶。 “赵衡,你究竟怎么样才能放过我,放过阿衍,放过我的孩子……” 破碎的泣音从她苍白的唇间散出,整个身体都因抽噎不断发颤。 赵衡抬手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动作轻柔,可说出的话却只让她倍感绝望。 “永远都不可能。” 宋时惜的眉头蹙得更紧,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无力的绝望感。 牢狱外忽然传来刀尖相向的声音,宋时惜猛然睁开眼睛,她知道外面一定是赵之衍。 赵衡也知道。 “他还是违反宫规,来劫狱了……你说,朕要不要让他死在你的面前呢。” 他轻笑着,双手捧起宋时惜的脸,强迫她的目光看向自己。 赵衡盯着她惊恐的眼睛,用着最温柔也最冷漠的声音缓缓说出一句话。 “宋时惜,若想朕饶过阿衍性命,此刻便褪去罗裳,主动献身侍寝。” 第35章:原来赵衡恨的人,从来不是她 宋时惜阵愣在原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知道赵衡恨自己,但她始终不明白,为何赵衡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难道对他而言,只要能拆散自己和阿衍,无论什么用手段他都不在乎吗? “赵衡……如果你是想要报复我,又何必要拉阿衍入局?他没有对不起你什么。” 赵衡闻言,不由得冷笑一声。 他松开了她的脸,重新站直身子,垂眸低语道:“他既然夺走了那本该属于朕的二十年,那朕夺走他心爱的女人,抢走他此生最珍视的东西,也是理所应当。” 宋时惜低头自嘲地笑了一声,笑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她抬眼,重新撑起身子,斜睨着看向他,仿佛一切都豁然明了。 原来赵衡恨的人,从来都不是她,而是赵之衍。 难怪,他所有的事情看似是折磨自己,事实上受到伤害最大的人确实赵之衍。 她的脸上挂着眼角滑下的一行清泪,声音里都多了几分颤抖:“所以,今日无论我作何选择,对你来说,都是你想要的结果是吗?” 她从了赵衡的意愿,会让赵之衍痛心疾首。 而她若是不从,赵衡便会直接要了赵之衍的命。 宋时惜从床上坐起身来,胡乱的抹了把眼泪。 她低垂着眼,能清晰的看到自己抓紧裙摆的双手在发颤。 宋时惜忽猛地闭上眼去,泪水再次从眼角落下,却是怎么都停不下来。 赵衡就站在她的面前,静静地看着她,神情漠然。 须臾,宋时惜再次睁开眼,只是这一次,她的眼中不再是绝望与茫然,反而多了几分坚定。 她仰着头,看向赵衡,一字一句道:“只要你能放过阿衍,饶他一条性命,你想要的,我会给你。” 她说着,便已上手解开衣衫。 赵衡神色一顿,他低头凝视着宋时惜的双眸,却见她的眼中灰茫一片,了无光亮。 他声音平静,却又隐隐带着那么一丝丝的不解:“宋时惜,你当真愿意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吗?你就不怕出去以后,他对你心存芥蒂吗?” “我只要他能活下去。” 宋时惜的眼底划过一丝悲痛,却又很快被她强撑着的平静替代。 “就算是让我去死,只要他能安然无恙,我也甘之如饴。” 说话的间隙,宋时惜身上的衣裳已经脱得只剩心衣了。 赵衡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收回了实现,转身离去。 宋时惜见他离开,以为他是改了主意,存心要杀了赵之衍,连忙起身追去:“皇上!求您放过他!” 赵衡被扯住衣角,却也不曾回头,只是冷淡地回应她:“你放心,朕不会杀他,但至于他能不能救出你,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赵衡说完,能明显感觉到身后之人攥住他衣角的手指渐渐松了力道。 他低头摩挲着指间那枚温凉的玉戒,终是一语未发,转身快步踏出牢室。 这里离出口不过数丈之距,他很快便离开了内狱,见到了正要硬闯进来的赵之衍。 此前他明显已经与狱卒搏斗许久,地上躺着几个受了重伤的狱卒,赵之衍的身上也更添新伤。 他见到赵衡出来,便冷着声说道:“你放她出来!” 赵衡完全不在乎他的威胁,只微微抬眉,戏声道:“朕若是不放,你又能如何?” 赵之衍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举起手中的长剑,便朝赵衡刺去。 “皇上!” 狱卒慌了神,连忙上前阻拦,然而下一秒却被赵衡推开。 “你们都退下,朕与郡公过两招。” 他这一句话就把赵之衍私闯内狱的罪名化解干净,甚至连他对皇帝行刺一事都完全规避掉了。 但气头上的赵之衍哪里有时间去想这些问题,他眼见第一下没刺中赵衡,便继续挥剑,招招往要害刺去,看的一旁的狱卒心惊胆战。 然而赵衡却十分冷静,前几招都十分轻松地避开。 赵之衍眼见自己的攻击没用,立刻换了一种更为激进的剑法,每一招都无比狠厉。 赵衡随手抽出身旁狱卒腰上的长剑,开始用剑抵挡赵之衍的招数。 但无论是先前还是此刻,他始终都不曾主动向赵之衍出手,只是一味的防守,却又如此闲庭信步,不费吹灰之力。 不仅周遭狱卒看得分明,就连赵之衍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赵衡并非是没有招架之力,而是有意只守不攻罢了。 可越是看出来这一点,就越是让赵之衍心里那股想要战胜他的念头变得越强烈。 因为他恨自己的无能,更恨自己为何执剑都打不过面前这个男人。 赵之衍的出招愈发用力,但越是这样,他的耐力就消耗的越快。 很快,他的动作就慢了下来,完全不似刚开始那般用力。 再往后打下去,也只是越来越有心无力。 直至最后彻底力竭,被赵衡轻而易举地挑飞长剑。 与此同时,赵衡也停下了手中抵剑的动作,随手一丢,将剑丢还给了方才那个狱卒。 他缓步走到赵之衍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如果你觉得,就算你打不过朕,也还有太后给你撑腰的话,朕劝你趁早死心,因为太后是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出手帮你的。” 赵之衍捏着方才被赵衡击中的手腕,不断地喘着粗气,咬牙看着面前的人。 赵衡轻笑一声,旋即垂下眼,越过他的身边。 “朕知你心有不信,但很快,你就会亲眼见证这一切的真假。” 他说着,背对着众人抬了抬手。 很快,蛰伏在不远处的御前侍卫便一拥而上,轻而易举地将赵之衍擒拿住。 赵衡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寝宫,又让人将他暂时安置在了偏殿,就是他曾经与宋时惜共度的那个地方。 不过,名为安置,却实为囚禁。 因为赵之衍被关进屋子里后,双手便锁上了沉重的镣铐。 除了来给他送饭的宫人以外,便没有人再进到这间偏殿之中。 直到太后在宫中的眼线将此事传回给她。 太后闻言当即起身,径直往皇帝的书房去要人。 第36章:事后朕可以放你们二人离京 太后闯入赵衡书房,没有多说任何的话,只一句,要求赵衡立刻放人。 赵衡轻笑一声,反问她道:“母后这话就说得儿臣有些不太明白了,母后要儿臣放人,是要放谁呢?” “你……” 太后来之前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全貌,所以此刻听到赵衡的话,她心里也十分清楚,他是不会放人的。 若是自己再问下去,得到的结果也不过是和他之前在赵之衍面前装傻充愣的结果一样。 而一旦摊开了跟他要人,赵衡就会拿赵之衍擅闯内狱的事情说事。 所以太后心知肚明,便转换了态度,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皇帝,哀家实在是不想看到你和衍儿闹成今日这番局面,你们二人都是哀家心尖上的人,为何就不能和睦共处呢?” 赵衡轻笑一声,知道太后是拿他没办法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重新提起桌上的朱笔,一面批阅奏折,一面装傻充愣:“母后这话朕就听不明白了,朕待阿衍一向很好,何来不能和睦共处一说?” 太后见他如此油盐不进,也不再继续耗费心力劝说下去。 她看着赵衡,此刻的眼中却只剩下了无可奈何。 太后叹了口气,声音都低了不少。 “衡儿啊,哀家跟你说的话,都是真心实意的,哀家知道这些年亏欠你不少,可你如今毕竟在哀家身边,无论怎么样,哀家都能时时刻刻地看到你,可衍儿不一样,他骤然失去皇子身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他的笑话,哀家若不护着他些,他的日子得多难过啊……” 她说完,见赵衡依旧无动于衷,终于放弃了继续说下去的念头。 “既然你忙,哀家也就不打扰你了。” 她说罢,转头离开书房,临走前,又最后留了一句话:“衡儿,哀家方才说的那些话,你再好好想想吧。” 赵衡依旧没有任何表示,甚至太后这次离开,他都不曾起身恭送,算是连表明功夫都懒得再做下去。 赵衡一直在低头批阅奏折,只是他的心思,却不完全在这上面。 他坐在书房忙碌,一直待到宫人将他书房的烛火点亮,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赵衡的视线忽然落在了左手那根无名指上。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晚宋时惜落在他指节上的一根落发,想起了她缺失的那根无名指。 赌场的规矩,就算要剁手指,也应该是小拇指。 所以他后来得知宋时惜失去了一根手指,就没有想到是为了给他拖延时间。 赵衡捏了捏眉心,一旁伺候的曹禄见状,忙出声问道:“皇上,可是烛火晃眼睛了?” 赵衡放下手,重新睁开眼睛,视线再次落到了奏折上。 他拿起朱笔,正准备批阅奏折时,忽然闯进来一个小太监。 “皇上,宋姑娘那出事了!” 闻言,赵衡手中的朱笔一顿,旋即放回了笔架上。 他站起身来,扭头看向曹禄,话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让人把燕陵郡公放出来吧,让他随朕同往内狱走一遭。” 曹禄俯身言道:“奴才明白。” 话毕,赵衡便不再多言,径直离开书房,朝着内狱而去。 他刚到内狱大门前,赵之衍便也被人送了过来。 “你不是一直吵着闹着要见宋时惜吗?”赵衡垂眸看着手上的玉戒,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两下:“朕现在就可以带你进去,但你不能说话,只能在旁边看着,你若是能做到,事后朕可以放你们二人离京。” 闻言,赵之衍心中虽然有些不大相信,但犹豫片刻后,他还是选择点了点头。 即便赵衡欺骗他,不让他带着宋时惜离开,但此时此刻,他只要能见上宋时惜一面,知道她安好,便也足矣。 赵衡于是抬手示意侍卫松开对赵之衍的束缚,而后便带着他踏入内狱。 赵衡没有直接带着他去见宋时惜,而是在转角处便拦下了他,不让他继续前行。 就在赵之衍疑惑不解之际,忽然听到一旁传来太后的声音。 “宋时惜,哀家本来也不想这样对你,可你的存在,让哀家最重视的两个人反目成仇,哀家实在是容不得你了。” 赵之衍闻言,不由得心头一紧,连忙趴到墙上朝声源处看去。 只见太后带了一名宫女站在宋时惜的面前,那宫女手中捧着玉盘,盘中则是鸩酒与白绫。 太后身披暗色斗篷,身影隐于昏晦之中,显是悄然潜入,而非正大光明进来的。 她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宋时惜的鬓角。 “好孩子,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对你又如何能不心疼,可是衍儿为了你,几乎要把这皇城捅个窟窿出来,眼下哀家还能护得住他,可若他再为你持续疯魔下去,到那个时候,只怕连哀家都束手无策了。” 太后说得声泪俱下,宋时惜虽然知道她有做戏的成分在里面,可此时却也没有心力再去与她对峙什么。 她低头看向玉盘中的东西,嘴唇发白又干裂,脸上的泪痕也早已干涸,整个人看着既疲惫又无力。 宋时惜伸手拿起盘中的鸩酒,低头看着里面清澈的酒水,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太后有令,作为臣子又如何敢抗旨不尊。” 宋时惜说着,又忽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太后:“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不知道该怨谁,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和阿衍回到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但既然这是我当初的选择,我也该为这个选择付出代价,只一点,还请太后娘娘看在昔日情分上,一定答应我。” 太后目光依然柔和,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温柔:“你说,只要是哀家能做到的事情,哀家都答应你。” “我只求在我死后,太后娘娘能够尽全力保全阿衍,还有我与阿衍唯一的孩子,只要太后能答应我这件事,那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太后不假思索,直接言道:“我答应你。” 听到这个回答,宋时惜的嘴角最后露出一抹浅笑,随即举起手中酒杯,准备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转角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惜儿!不要!” 第37章:有朕在,你是带不走她的 赵之衍的声音让原本准备饮酒自尽的宋时惜顿时愣在了原地。 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毕竟赵之衍上午的时候被赵衡带走她是知道的,怎么可能这么快的时间就又能冲到内狱来救他。 可当他看到赵之衍真的奔向自己的时候,宋时惜只觉得心头一酸。 太后让她赴死的时候,她都没有一丝一毫想掉眼泪的念头,只是觉得有些不甘心就这样离开赵之衍和她的孩子。 然而此刻,看着赵之衍出现在她眼前,宋时惜的泪水竟再度盈满眼眶,几乎要决堤而出。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这的,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赵之衍能出现在她面前,一定是很不容易的。 在她愣神的瞬间,手中的酒杯就已经被赵之衍打翻在地。 赵之衍一把将她护在身后,看着太后的眼中翻涌着努力克制的痛楚:“皇祖母,宋时惜她是孙儿的妻子,您一定要如此为难于她吗?” 太后眸光一凛,威严的声音中却又带了几分难过:“衍儿,你是在为了她来质问哀家吗?你知不知道,哀家赐死她,是为了你好!” “孙儿无福消受。” 赵之衍话音刚落,便意识到这话过于伤人心。 但他一想到方才若不是自己及时赶来,宋时惜很有可能就已经命丧黄泉,原本浮出的一丝丝愧疚又瞬间沉入谷底。 他凝视着太后的双眸,面色沉重,一字一句道:“皇祖母,您若是觉得杀了她,解了皇上对孙儿的为难就是为了孙儿好,那孙儿只想告诉您,如果她死了,孙儿也绝不独活!” 听到这句话,宋时惜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他的侧脸上。 她蹙眉望着他决绝的轮廓,原本止住的泪水,却在瞬间无声滑落。 暗处的赵衡原本是带着几分玩味观赏这出戏的,然而当他听到这句话时,也不由得短暂的失了神,而后低下头来,看着手中的玉戒,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好!”太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抚了抚心口,声音里透出压抑不住的怒意与失望:“你真是翅膀硬了,那既然哀家管不了你了,就随你去吧!” 太后说完,带着婢女便转身离去。 她走到转角处时,静立在此处的赵衡拱手向她行了一礼,唇角带笑:“给母后请安了。” 太后凝视着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牢室中的两人,唇角忽然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微微发颤地指向赵衡,声音里浸透着难以言喻的悲凉:“皇帝啊皇帝,你还真是哀家好儿子,算计来算计去,竟连哀家都算计进去了。” “母后此言何意啊?”赵衡微微蹙眉,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但唇角的笑意却始终未散:“不是母后让朕和阿衍和睦相处的吗?既如此,那阿衍想见一见他那位犯了错的朋友,这样小心愿,朕又怎么能不满足他呢?” 太后如何不知道他是在装傻充愣,只是他的一切行为和话术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合理,叫人无法质疑,也无从质疑。 太后不由得轻笑一声,不再与赵衡周旋下去,带着婢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内狱。 宋时惜听到了两人谈话的声音,不由得拧眉看向赵之衍,出声问道:“你怎么过来的?可是赵衡为难你了?” “没有。” 赵之衍紧紧地握着宋时惜的双手,看着她的眼中满是心疼:“你自己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关心我?” 宋时惜抬手拂去他眉间的阴郁,脸上浮出一抹微笑,出声宽慰他道:“我这不是没事吗?阿衍,你先走吧,能知道你平安无恙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赵之衍更用力地收紧握着她的双手,神情凝重地看向她:“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赵之衍说着便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就往外走。 然而两人还未到转角,赵衡便已经带着人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他低头摩挲着玉戒,声音平和:“阿衍,你不要让朕为难。” 说罢,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警惕十足的两人,接着道:“让你来看你这位杀人凶手的朋友,已经是朕顾及着和你的叔侄情谊网开一面了,你若是要强行带走她,叫朕如何向九泉之下的亡魂交代?” 赵衡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赵之衍紧紧地攥着宋时惜的手,皱眉凝视着眼前的人:“倘若今日臣一定要带她走呢?” “没有什么倘若。”赵衡微微抬眉,轻声道:“你是带不走她的,而且你还违反了与朕的约定。阿衍,这皇宫是最讲规矩的地方,你触犯了这一点,就说明你不适合待在这个宫里。” 赵衡说罢,不再打算与二人对峙下去。 他转身离开此地,临行前丢下了一句简单命令:“送燕陵郡公出宫,从今日起,非诏不得入宫。” 他话音刚落,方才他带去的侍卫和狱卒便朝着面前的二人走去。 赵之衍将宋时惜死死地护在身后,他眼中寒光乍现,厉声喝道:“让开!” 侍卫们被他的气势所慑,但也不过一瞬,便纷纷拔剑,指向赵之衍。 “阿衍。” 宋时惜攥紧他衣角,声音低弱:“我没事,就算待在这里,赵衡应该也不会要我的命,你为了我已经受了太多的伤了,我不想你的身上再添伤痕。” 她蹙眉看着他,眼中满是不舍和忧虑。 “我们两人是没有办法一起出去的。” “阿衍,你相信我,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 她说着,眉头蹙得愈发紧,缓缓从赵之衍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又在他震惊的目光下,从他的背后狠狠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入了那群侍卫面前。 赵之衍回头看她,眼中满是不愿。 也是在他注意力被转走的瞬间,侍卫们迅速上前将他擒住,羁押着朝内狱外面走去。 “惜儿!” 赵之衍试图挣脱开他们的束缚,想要回去拉起宋时惜的手。 宋时惜看着他逐渐离去的身影,眼中满是不舍,却又仍强压下所有的情绪,冲他说道:“阿衍,你先出去,再想办法救我!” 第38章:若宋时惜有半分不适,速报于朕 赵之衍被侍卫强行送出皇宫时,空中正飘着细细的雨丝。 他被人用力推出宫门外,正欲回身闯回去时,宫门却被用力关上。 赵之衍不停地拍打宫门,任凭雨水落在他的脸上,都不曾停下一刻。 “开门!让我进去!” 赵之衍的拍门声一声重过一声,手掌拍在朱门金钉上已泛出殷红,但回应他的却只有雨水打在石阶上的冷清声响。 雨越下越大,赵之衍迎在满天的雨水之中,只觉得胸膛里那点热气正被冰冷的空隙一寸寸蚕食殆尽。 他的内心几乎无力到了极点,他从前从不觉得拥有权利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可此时此刻,他却只恨自己手中没有任何权利能与赵衡对抗。 赵之衍浑身都已经被雨水打湿,落在他脸上的水珠几乎要将他的视线也全部覆盖。 眼前的朱门越来越模糊,正如他的心一样,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后原本是他最后的希望,可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原来靠人也终有一日是靠不住的。 赵之衍的手掌因为不断地击打破了皮肉,鲜血从伤口中渗出,给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再添浓郁。 他拍打宫门的手逐渐慢了下来,双手紧握成拳,他无助地跪倒在宫门前,仿佛败倒在这红墙内至高无上的权利之下。 赵之衍淋着雨,看着地上冰冷的青石板砖,眼前尽是宋时惜与他的最后一面。 事到如今,他又有什么办法能够救她出来呢。 他求助太后,是因为太后手中有能与赵衡对抗的权利。 如今太后不肯施以援手,那唯一的出路,便只剩靠自己去争夺那世间千万人追逐的权柄。 赵之衍撑在地上的手不断收紧,指尖划过青砖,留下一道道的血痕。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这座宫门,原本无助的目光,此时却变得冷淡又坚毅。 赵之衍扶着宫墙,缓缓站起身来。 他最后狠捶了一拳宫墙,而后转身离去。 宫门内的侍卫听到外头的动静逐渐消失,这才悄然打开一道缝隙,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 在确认赵之衍已经离开后,他不敢多耽误,关上门后,便立刻朝着宫内跑去。 侍卫一路来到赵衡寝宫,彼时书房的灯依然亮着。 他走到书房前,出声同值守的宦官说道:“公公,燕陵郡公已经离宫,烦公公禀告陛下……” 他话音刚落,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打开,赵衡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侍卫正欲行礼回禀,赵衡却已然越过他身侧,几步踏下玉阶,向雨中走去。 曹禄连忙撑开手中的油纸伞,慌慌张张地追了上去:“陛下!陛下!” 赵衡一路疾步来到内狱,径直便朝着宋时惜所在的牢室走去,来到转角处时才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那里,垂眸拨动着手中的玉戒,犹豫了片刻,才微微倾身,朝宋时惜的方向望去。 见她只怔怔坐在榻沿,眉眼间并无异色,赵衡指间不断流转的玉戒也渐渐停了下来。 他就这样伫立凝视了小半个时辰,直到确认她始终安然如常,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这才缓缓收回目光,转身离开内狱。 一直守在门口的曹禄见他出来,连忙上前给他撑伞。 赵衡看向一旁候着的狱卒,出声道:“去宣徐太医过来在这值守,若宋时惜有半分不适,即刻诊治,并速报于朕,不得延误。” 狱卒拱手道:“奴才遵旨。” 安排好这一切后,赵衡才离开了内狱,重新回到书房批阅奏折。 然而坐在桌案前,他的心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赵衡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终是放下了手中的朱笔,起身来到窗前,默然地看着窗外的大雨。 直到身边的曹禄劝他休息,赵衡才收回了目光。 大雨小雨交错着几乎下了一夜,扰得赵衡一直都没有安稳入睡。 好在一直到后半夜雨停,他都没有听到狱卒过来禀报的消息。 浅浅睡了一个时辰,便又到了早朝的时间。 赵衡坐起身来,脸上略显疲态。 宫人们服侍他穿衣洗漱,待到他离开寝宫时,脸上那副疲惫的样子便已经彻底散去,转而换上了一副平静威严的神态。 赵衡坐着轿撵来到金銮殿中,大臣们早已等候多时。 见他坐到龙椅上,殿内群臣纷纷下跪叩首,高声呼道:“恭请陛下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衡抬了抬衣袖,声音平和:“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朝臣说着,纷纷站起身来。 曹禄看着底下的大臣,高声呼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他话音刚落,便见文官之列走出来一老臣,他手中握着朝笏,向龙椅上的赵衡鞠了一躬,而后缓缓道:“陛下,边疆叛乱之事刻不容缓,陛下若再犹豫不定,拿不准人选,只怕边疆不日便会沦陷。” 赵衡闻言,不紧不慢地回道:“爱卿莫急,朕心中已有定数,今日必当择一良将,率师远征,平定边疆之乱。” “如此说来,陛下心中已然有了人选?” 方才那朝臣抬起头来,直面看向赵衡,继续道:“臣斗胆叩问陛下,此番择定的良将人选,莫非是丞相府那位文武双全的长公子?” “不是。”赵衡说着,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声如寒玉:“爱卿莫急,这人还未到过来,等一会,爱卿自会知晓此人是谁。” 赵衡这一番话,顿时让朝堂上的臣子都面面相觑起来,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就在那人等的有些着急,准备再次出声询问赵衡时,大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 “燕陵郡公到——” 殿外候着的宦官话音刚落,殿内不少的朝臣便再次蹙起眉头,窃窃私语起来。 “燕陵郡公?他不是只挂了个虚爵,从不过问朝堂之事吗?今日怎么会来上朝?” 众人私语的时间里,赵之衍已经大步来到殿内,走至中央。 他一拂衣袖,款款跪下,拱手高声道:“陛下,臣赵之衍愿请命出征,率军驰援边疆,扫平枭王一党,以安社稷!” 第39章:只求能为心爱之人换得一线生 方才进言的那位大臣不由得皱起眉头,拱手朝着赵衡说道:“皇上方才口中的人选,莫不是燕陵郡公?” “爱卿所料不差。” 闻言,说话那人的脸上露出了万分不解,言辞恳切:“皇上,燕陵郡公从未带过一兵一卒,他怎能担得起重任?” 赵衡声音不紧不慢:“先帝在时,枭王的人在京城霍乱,正是燕陵郡公带人清除的,既如此,郡公也是与枭王交过手的人,此次平乱由他带兵如何担不起重任?” 当年清乱之事,本是先帝给予赵之衍的一次历练之机。 然而真正将京城内应连根拔起的功臣,其实是当时在赵之衍麾下效力的赵衡。 只是最终论功行赏之际,先帝却将首功归给了赵之衍。 在场众人虽然都心知肚明,但既然连赵衡都亲口承认当年是赵之衍之功,又有谁敢有异议? 可那大臣却还是不死心,他继续追问道:“皇上,那已经是经年之事,更何况那时郡公也从未领过兵,兹事体大,臣恳请陛下三思啊!” “那依路爱卿所言,唐相之子唐逸也从未领过兵,为何你就一定要力荐唐逸呢?” 赵衡的话堵得路瑾哑口无言,他握了握手中的朝笏,静默片刻,才又继续出声道:“皇上,唐逸虽未领过兵,但却有边关历练之实……” “唐相如何看?” 赵衡没有听他说话,而是直接将目光放到了大殿东侧第一位的官员身上。 唐远止闻言,先是一怔,但很快就又回过神来,他微微一笑,拱手朝着龙椅上的那人说道:“皇上,战场上刀剑无眼,臣为人父母,私心里倒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赴险吃苦,不过,为国尽忠,本就是我大烨子民应尽的义务,若是陛下希望犬子唐逸去战场上历练一番,老臣自然也绝无异议。” 唐远止这话说得圆滑,表面上听起来好像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去领兵打仗。 但赵衡心里却清楚,唐远止从一开始就是让底下的人替他进言,目的是想将兵权拢在自己手里。 正当赵衡思索要怎么跟唐远止迂回这件事时,赵之衍忽然站起身来,出声道:“唐大人的长子年轻确实应该多陪伴在父母身侧,沙场凶险,生死难料,这等赴命之事,合该由臣这般牵挂甚少之人前往。” 路瑾冷哼一声,扭头看向赵之衍,出声道:“早就听闻燕陵郡公最是爱妻,怎么如今不肯在封地陪着妻子,倒是要来这朝堂之上横插一脚?” 赵之衍并未看向他,依旧朝着龙椅上的赵衡说道:“陛下,臣与家妻思子心切,这才混入陆大人的队伍里冒险出京,臣自知有罪,但求陛下给臣一个领兵平叛,将功折罪的机会。” 赵衡垂眼看着台下的人,眼底暗含深意:“燕陵郡公,方才也是听到路爱卿的话了,此次派你前去平叛,若是战败,你该如何?” “臣若兵败,愿以军罚处置,以死谢罪。” 赵之衍此言一出,朝堂霎时一片寂静。 他此时既然已经立下军令状,路瑾若是再举荐唐逸,便势必要逼唐逸同样立状,才能继续争抢。 这绝非唐远止所愿见到的局面,因此路瑾默然收声,不再多言。 赵赵衡轻笑一声,眼底却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怅惘。 “郡公对夫人还真是一如既往。” 他说这话,是因为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他与赵之衍的身份还未换回来时,赵之衍也是如今日这般,当着所有朝臣的面,求先帝将刚与自己和离的宋时惜求娶进门。 那时虽然还没有立太子,但满朝文武又有谁不知道,赵之衍就是先帝心头最属意的太子人选。 可偏偏就是这位炙手可热的皇子,却要娶一个和离过的女人做正妃,还要先帝下旨赐婚。 这般荒唐之事,惹得满朝哗然。 先帝不允,赵之衍便一请再请,最终一怒之下将他逐出皇宫,本意是想挫其锐气,要他知难而退,明白一旦剥去这身皇子华服,世间疾苦便会如潮水般涌来。 然而面对此事,赵之衍却毫无怨言,甘愿承担世间万般责难,只求能堂堂正正地将宋时惜迎娶到自己身侧。 赵衡当时便觉得震惊不解,他虽然一早看出赵之衍对宋时惜有情,却没想到他竟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他甚至后来也有问过赵之衍,为此失了竞争储君的资格,真的值得吗? 然而当时的赵之衍,只回答了他简短的一句话。 真正爱一个人,是绝不会在心里计较得失的。 那时赵衡沉默良久,因为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爱一个人可以牺牲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赵衡甚至有想过,或许赵之衍终有一日会因为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后悔不已,但尽管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却似乎从未后悔过。 而今时今日,他再次以性命为誓,只求能为心爱之人换得一线生机。 赵衡忽然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日,宋时惜在求他放过赵之衍时,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他当时其实也想问问宋时惜,当真就爱得那样热烈,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如此,又真的值得吗? 赵衡抬了抬眼帘,没有再继续回忆下去。 他收回神思,转而看向唐远止,唇角噙着一丝不深不浅的笑:“唐相以为如何?” 见赵衡又一次提到他,唐远止唇角微扬,却低垂眼帘,声音也叫人听不出半分情绪:“此事自有陛下圣裁,臣绝无异议。” 他这么说,便是跟赵衡妥协了。 毕竟赵之衍敢立下军令状,可他却不想真的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命丧黄泉。 “那此事便如此定下。” 赵衡说罢,转而看向赵之衍,出声道:“燕陵郡公接旨。“ 赵之衍闻言,再次掀袍跪下,身躯挺直。 赵衡站起身来,目光沉沉地落在他的身上,声音里带着千钧之重。 “边疆逆党聚众作乱,今日,朕特授你为宣威将军,赐你虎符半枚,统兵五千,明日一早动身平叛,若得功成归来,朕必有重赏。” 赵之衍叩首道:“微臣接旨!” 第40章:你的贞洁于我来说不过是尘土一粒 下朝后,赵衡便命人将身处内狱的宋时惜送出了皇宫。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能离开这个地方,对宋时惜而言,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 她被人一路护送回府邸,刚一下马车,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等候的赵之衍。 宋时惜一怔,瞬间便激动得热泪盈眶,扑入他的怀中。 “我差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边说着,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宋时惜紧紧地抱着赵之衍,像是想要将他完全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之中。 闻着赵之衍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只觉得十分安心。 许久许久,她才缓缓松开赵之衍的身体,抬起头看向他,出声问道:“赵衡没有为难你吧?” 赵之衍轻抚她的发丝,指尖温柔地掠过她的发梢,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没有,外头风大,我们先回屋再说吧。” 宋时惜自然不太相信赵之衍的话,毕竟赵衡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肯定不只是为了把她关在宫里几天这么简单。 但她没有立刻追问下去,只是附和着和他回到了屋里。 赵之衍带着她回到里屋,将她安置在梳妆台前,而后一点点拆下她头上的发饰。 “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说着,他又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缓缓将她的头发梳散开。 “我已经提前为你备好了热水,快去泡个热水澡暖暖身子吧。” 宋时惜扭头看向他,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赵衡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我出来?阿衍,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先去泡个澡解解乏,等身子暖和了,我就把前因后果说与你听。” 见他如此执着,宋时惜也没有再坚持下去。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出了屋便朝着浴堂走去。 心里一直记挂着事情,宋时惜这个澡也没有洗得太安稳,简单清洗过后,她便裹着素白亵衣,带着一身氤氲水汽回到了屋内。 此时赵之衍正坐在桌前,神色有些凝重。 宋时惜缓步走过去,正欲开口询问时,却看到了桌上的那枚虎符。 她不由得一怔,各种可能在她脑海中闪过,最终只留下了一样答案。 宋时惜抬眼看向赵衡,不由得蹙起眉头,出声问道:“难道赵衡是想让你去边疆平叛?” 赵之衍叹了口气,出言道:“有一部分他的原因在,但更多的,其实也是我想去做这件事。” “为什么?” 宋时惜有些不解,战场上的波谲云诡她是经历过的,几乎可以说是九死一生,赵之衍纵有一身武艺,却从未领过兵,此去只怕是重重险阻。 赵之衍看着那枚虎符,神情凝重:“惜儿,如果我们想要真正摆脱赵衡,一味的逃避是没有用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握紧权利,让他有所忌惮。” “所以,你是为了争权?” 宋时惜的指尖不由得蜷缩起来,她神色忧虑地凝视着赵之衍,只觉得心口堵得紧。 她一直都知道,赵之衍一向憧憬自由,从他们儿时相识,到后来的相互陪伴,赵之衍从未有过半分进入朝堂的念头,甚至避之不及。 可如今,他竟愿意主动卷入权力的旋涡。 虽说赵衡有报复他的可能,但如果没有她和昱儿,赵之衍又怎么会轻易屈服。 思及此,宋时惜不由得有些自责:“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 “又说这种话。” 赵之衍突然将手覆在她的手上,声音轻柔:“惜儿,我再也不想听到你说这样的话了,你我夫妻本是一体,我不会觉得自己是你的拖累,你也不该这样觉得。” 纵然赵之衍如此说,但宋时惜眉间的阴郁却依旧不曾散去。 “可此行凶险万分……” 宋时惜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向他,目光变得坚定。 “阿衍,我同你一起去。” 赵之衍摇了摇头,出声道:“你跟我一起去了,昱儿要怎么办?况且,你以为赵衡就会放任你随我一同出征吗?” “可我怎么能放心得下你。” 赵之衍看着她的眼中泛着温和的光亮,他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相比于上战场,惜儿,其实我更放心不下的人是你。” “我走之后,若赵衡再来纠缠你,逼迫你做一些违心之事,你千万不要因此羞愧自戕。惜儿,我希望你明白,你的贞洁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尘土一粒,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我只求我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你是平安无恙的就好。” 宋时惜一怔,似是没有想到赵之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安静片刻,她才出声回应道:“你走了以后,赵衡应该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对我,毕竟他之前那样做,只是为了挑拨你我关系,好趁虚而入让我承认昱儿是他的孩子。” 宋时惜没有将那日在内狱中赵衡说的话告诉赵之衍,一来是她觉得没有必要,二来也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所以便只将赵衡之前一系列的行为,归罪在自己身上。 赵之衍欲言又止,沉了半晌,他才道:“但愿一切都是我想的太多了,总之,惜儿,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一定要活着等到我凯旋的那日。” 宋时惜神色温和地点点头,反手握住他的手,微微倾身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阿衍,我答应你。” 听到她这么说,赵之衍的心也算彻底放了下来。 他又轻声叮嘱了宋时惜诸多事宜,尤其反复嘱咐要按时服药,仔细调养癔症。 直至看见她眼中浮出几分困倦,赵之衍这才轻轻吹灭烛火,与她相拥入睡。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二人便已经从梦中醒来。 彼时窗外的晨雾还没有散去,房间内也还留着昨夜的暖意。 赵之衍从床上坐起,闭目凝神片刻,方才起身更衣。 宋时惜也没有像从前在封地时那样贪睡,只悄无声息地随他一同起身。 她默然坐于镜前,执起桃木梳,将有些凌乱的长发缓缓梳顺。 接着,她拿起桌上的剪刀,剪下了一缕青丝。 第41章:陛下逼郡公出征,也是无奈之举 宋时惜取出梳妆台上,自己日日都带着的香囊,将自己刚剪下来的那缕青丝放入香囊之中。 彼时赵之衍已经将昨日就送来的一身盔甲换上。 宋时惜回过身看他时,忧虑的神色里也不禁多出几分坦然。 “阿衍,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盔甲,没想到还挺合适。” 赵之衍神色温和,轻柔地撩起她耳边的碎发,撇到耳后。 他的视线缓缓落到宋时惜散落在胸前的长发,柔和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难言言喻的缱绻与不舍。 “让我再为你梳一次头发吧。” 宋时惜眉眼温润,轻轻地点点头,“好。” 说罢,她重新坐回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身后,赵之衍拿起那只木梳,耐心地替她梳开长发,而后一手拖住底下长发,一手将上面的头发拢成一束,动作轻柔地替她盘好发髻。 他接着拿起桌上的发簪,指尖捏着簪尾,缓缓往发髻中央插去。 做完这些,赵之衍正欲拿起桌上其他的钗子为宋时惜戴上,然而却被她阻止了。 她抬手搭在赵之衍的手上,声音温和:“这样简单就好。” 宋时惜说罢,已然站起身来,开始穿衣。 她着了一件淡粉的对襟襦裙,袖口处是一圈极细的银白色锦边,外披了一件月白纱罗披帛,衣料轻薄得如烟雾一般,却衬得里面的淡粉色襦裙十分温婉柔和。 她刚换好衣裳没多久,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有人在外唤道:“将军,时辰差不多了。” 听到这声动静,两人相视一眼,不再继续缠绵下去,迅速起身离开了屋子,朝外走去。 宋时惜陪着他一路出了京城,来到关口处,兵马已经在外等候多时。 秋风萧瑟,风沙也被轻轻扬起,宋时惜本就轻薄的衣裙也随之飘摆。 她抬头望着赵之衍,双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眼中满是不舍的情绪。 “此去凶险,虽然已经叮嘱过你很多次,但我还是想再说一遍。阿衍,你劝我万事退让,只求保住性命即可,如今我也这般劝你,千万珍重自身性命,就算是败了也无妨,大不了从长计议,总会有法子让我们平安离开京城。” 赵之衍低头看着她,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并未将自己立下军令状一事如实告知,只是用着坚定的声音告诉她:“一定会的,惜儿,你我都要平安才好。” 赵之衍话音刚落,一旁跟来的副将忽然出声道:“将军,差不多该走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知道了。” 赵之衍沉声回应完,最后深深地看了宋时惜一眼后,便松开了她的手。 “等一下。” 宋时惜说着,从腰间取下清晨时准备的那枚香囊,低头看着,声音里带着几分温意。 “这里面有我的一缕青丝,我曾听闻,若将爱人的青丝放在身边,可以保佑平安,我虽不能与你一同并肩,但就让它替我陪伴在你身侧吧。” 话音刚落,她将手中的香囊轻轻放入他掌心。 赵之衍低头看去,认出那是她平日里一直带着的那枚,也是她亲手所绣,不由得紧紧握住。 他抬眸凝望,眼底翻涌着千言万语,最终化作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等我。” 说罢,他不再耽搁下去,转身与副将朝着队伍最前面的两匹骏马走去,二人利落地翻身上鞍。 宋时惜仰头看着他,目光里除了担忧还是担忧。 她紧紧地捏着手中的绣帕,微微蹙眉,抬高了声音道:“阿衍!定要平安归来!” 赵之衍手中握着最后看了一眼城门口的她,虽然没有回应什么,但那无声的目光却似千言万语早一般, 他调转马头,领着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去。 宋时惜仍立在原地,目光穿透滚滚烟尘,直到人群彻底离开她的视线。 城楼上,一道身影漠然注视着下方的景象。 待兵马远去,赵衡的目光也随之落到了宋时惜的身上。 虽然隔得很远,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但赵衡也不难猜出,她此时一定是忧虑甚多的。 “皇上,天凉了,贵妃命奴才过来给您添件衣裳。” 身后突然多出来个宦官,赵衡却并未理会。 曹禄见状,便从他手中接过斗篷,又低声说道:“回去吧,跟贵妃娘娘说一声,就说陛下收下了。” 宦官没有继续逗留下去,弓着身朝着曹禄道了声谢,又面向赵衡告退,随后很快下了城楼。 曹禄抱着衣裳,却没有将他披在赵衡身上。 他顺着赵衡的视线看去,发现原本在那里站着的宋时惜也已经离开,不由得出声提醒道:“皇上,郡公和夫人都已经离开了。” 赵衡的目光还是不曾离去,低声道:“曹禄,你觉得朕是不是做错了?” 曹禄躬身道:“陛下怎会有错?您逼郡公出征,也是无奈之举。” 赵衡低头看向手中的玉戒,不由得陷入沉思。 他为了这个皇位,付出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多到即便如今已经称帝,朝堂之上,也依旧有许多无形的枷锁束缚着他的手脚。 唐相一党曾是扶持他的股肱之臣,可如今却已是事事制压他的掣肘权臣。 纵使赵衡如今是一人之上的帝王,却也如提线木偶般受制于人。 另一边,太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即便自己是她亲生的儿子,赵衡也依旧能察觉到她那不肯放权的执念。 赵衡心里清楚,她是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对赵之衍下手,所以才要将一部分的权力死死地攥在手中,以求制衡。 正因如此,他利用宋时惜逼赵之衍主动出征平叛,就成了破局的第一步。 太后在内狱时毒杀宋时惜,引得赵之衍与她离心,如此一来,赵之衍孤立无援之下,为了宋时惜他只能自请领兵。 他日后得胜归来,也断然不会将权柄送与太后手中。 而让赵之衍领兵,也能够打破唐相想将军权独揽在自己派系中的谋算。 至于宋时惜…… 皇帝低头凝视着自己手指上的那枚玉戒,不停地摩挲着上面的光滑亮泽的玉面,神情犹豫。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42章:清河王妃邀约 曹禄似是看出了他的犹豫,不由得出声道:“陛下,您是天下之主,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况且您之前不是已经决定……” 曹禄话没有说完,但赵衡也知道他后面想说什么。 沉默良久,他终究没有摘下那枚玉戒。 赵衡松开戒指,负手而立,平和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只是眼底多了几分飘忽和朦胧。 六年前,他与宋时惜刚成婚不久便被任命为副将,跟随当时的镇远将军一同出征。 他原本以为那是个立功的好机会,直到宋时惜出现在军营当中,告诉他镇远将军很可能是枭王内应,但之前的败局却都被他推卸给了副手。 宋时惜劝他走,但赵衡清楚自己现在并没有证据能证明镇远将军是卧底,此时逃跑,无疑会被当做逃兵,只能暂时留下。 他劝说宋时惜回京,但她却怎么都不肯,坚持要与他同生共死。 直到一次意外,宋时惜女儿身暴露,被镇远将军惦记想要占为己有,他觉得宋时惜是私自跑出来的,所以事后杀了也没人知道。 他威胁赵衡不要说出去,但赵衡却为了宋时惜和他反目,刺伤了镇远将军,带着宋时惜开启了逃亡之旅。 逃亡路上大雪风飞,赵衡因为过度疲劳感染风寒,二人又为了躲避追杀不得已藏身山谷之中,结果遇到雪崩,山谷洞口被大雪覆盖,两人被困其中。 赵衡因病发烧又加上疲劳饥饿昏迷过去,直到唇边传来腥味,他才发现是宋时惜在割腕喂血给他。 那样低的温度,本就会让身体骤冷,这个时候割肉放血,无异于雪上加霜,身体极有可能陷入失温的险境,简直就是不要命的行径。 后面赵衡清醒一些,她又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褪下,悉数盖在他的身上。 而她自己却只留了一件单衣,跪在雪地之中,用双手一遍遍地将洞口覆盖着的积雪挖去,硬生生给他们二人刨出一条生路。 赵衡浑身无力,意识混浊,可心却被宋时惜的行为所震撼。 他一早知道宋时惜爱他,却从未想过这爱竟能深至此。 对于他来说,爱一直是一个很模糊的东西。 赵衡会模仿着别人爱人的方式,去伪装自己也会爱人的假象,以此谋取他想要的一切。 但他却从未见过有人能爱另一个人,爱到甘愿为他付出一切,甚至连性命都可以抛出脑后。 他善于模仿情爱,却在此刻窥见爱的本来面目。 “皇上,该回去了,晚些时候您不是还要去一趟清河王府吗?” 曹禄的声音忽然出现,赵衡这时才从回忆中收回神思。 他望着手上的那枚玉戒,徐徐呼出一口气,淡声道:“回宫吧。” 赵衡说罢,不再继续逗留下去,转身下了城墙。 回宫的马车路过郡公府时,赵衡让人暂时停下,但他也没有进去,只是掀起车帘,偏头看向府内。 他透过窗户,能够隐约看到宋时惜的身影在屋里忙碌,他知道她是在收拾东西想要尽早离京。 赵衡的目光只停留了片刻,便松手将车帘放下,沉声吩咐车驾继续向宫门行去。 屋内的宋时惜也留意到了外面的车马,原本她还以为赵衡会再来找她麻烦,却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走了。 宋时惜不敢再多停留,手上收拾的速度也不由得加快。 然而就在她收拾好了一切,准备出府找辆马车时,府上却忽然来了位她从未见过的女子,看穿着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婢女。 那人看着倒是和善,温温地冲她一笑,出声道:“郡公夫人安好。” 宋时惜站在屋门口,缓缓将手中的包袱放下,出声问道:“阁下是……?” 那人很快回应道:“奴婢是清河王府王妃身边的丫鬟碧叶,今日过来,是请您一同到清河王府叙叙旧。” 清河王妃姚秋月?就是之前宫宴上出言针对她的那人? 宋时惜垂下眼去,声音平静。 “我与王妃素无来往,何来叙旧一说?” 碧叶闻言,脸上和善之意却依旧未退,出声回应道:“正是从前少有来往,如今夫人在京城住下,才该多走动着些,毕竟王爷与郡公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您与王妃之间,更该常来常往,让这份亲情愈发深厚才是。” “那倒不必了。”宋时惜回绝得快,声音也不像最初那样友善:“劳烦你回去转告王妃,就说我今日便准备回封地去了,往日与她也不会有什么来往,今日多谢她的好意了。” 宋时惜说罢,重新拿起地上的包袱,越过此人便准备出府。 “若是承瑞公主今日也会到清河王府游玩,郡公夫人也不愿意去一趟吗?” 宋时惜离去的动作一滞,片刻之后,她回过头看向碧叶,疑声问道:“承瑞公主不在宫里,为何要来清河王府。” 碧叶出声解释道:“夫人久不在京中,自然也不知道承瑞公主与我家小姐关系亲密,素日常有来往,您若是在京城久住,便知道公主经常会到府上游玩。” 宋时惜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地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是在考虑她话中的真伪。 “夫人若是不信的话,晚些时候可以在府前静候一会,皇宫的马车前往清河王府时会路过郡公府,届时奴婢口中所言是真是假,夫人自然就知道了。” 碧叶说着,缓步上前将手中请帖硬塞给宋时惜,而后道:“请帖已经交于夫人手中,至于要不要来,夫人您自行决定就好。” 她说完,便匆匆离开了郡公府。 宋时惜看着手中的请帖,不由得拧眉蹙目,神情犹豫。 她确实想在走之前再看女儿一眼,可是她也知道,清河王妃突然给她下帖邀约,定然是有目的的。 而这背后或许与赵衡也脱不开关系。 宋时惜将请帖握在手中,思忖良久,终是将它轻轻丢在一边。 罢了,她既已知晓女儿安好,也就不必再多此一举了。 更何况,或许女儿也未必想见她这个生母。 思及此,宋时惜便准备离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请帖却忽然被风吹开。 宋时惜眸光无意间扫过展开的页扉,在瞧见上面一行石青色字迹后,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43章:宋时惜,你胡说什么 这封请帖中的笔墨并非常用的浓墨,而是以石青色墨汁书写而成。 并且,帖首对她的称谓不是赵夫人或郡公夫人,而是宋小姐。 宋时惜蹲下身,颤抖着手将请帖捡起,皱着眉头细细去看上面书写的字迹,一遍又一遍。 不会错的……这是她弟弟宋时谨的字。 因为这字迹不仅笔迹一模一样,最关键的是,这里的宋字,最底下的那一竖带了个向右偏的小勾,这是独属于她和弟弟之间的暗语。 宋时惜握着请帖的指尖微微发颤,逐渐攥紧,看着上面字迹的眼眶也一点点地泛起红丝。 她一直以为当年宋家被灭满门,只有她作为嫁出去的女儿得以幸存下来,却没想到时谨居然也活了下来。 宋时惜蹙眉闭上眼去,将请帖紧拥在怀中,仿佛怀中抱着的并非一张冰冷的纸笺,而是弟弟温暖的身躯。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这世上,除了一对儿女与夫婿以外,再无其他亲人,可没想到……在这茫茫人世里,她竟还有一份血缘牵绊。 宋时惜轻轻抹去脸上的泪痕,从地上站了起来。 虽然她隐约觉得这是姚秋月的诡计,但是事关宋时谨,她总是想要过去一探究竟的。 更何况,那字迹与弟弟的字完全一致。 所以今日即便是龙潭虎穴,她也定要一探究竟,弄清弟弟的下落。 思及此,宋时惜便重新回到屋中,为赴清河王府之邀做准备。 约莫未时一刻之时,府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听声音像是有人乘车往来。 宋时惜放下手中的眉黛,缓缓走出屋门。 她透过府门远远看去,只见一辆明黄色的马车缓缓从郡公府前驶过,车帘上还绣着展翅金凤,看起来华贵无比,显然是从宫里出来的马车。 一阵微风袭来,马车车窗前的帘子被风缓缓掀起,露出里面的景象。 宋时惜清楚地看到那里面坐着嬉笑的小孩,正是自己的女儿赵砚棠。 看来清河王妃所言不虚,赵砚棠今日确实也会去王府赴会。 宋时惜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半枚玉佩,那是她当年离京之前,托人送到女儿身边的。 如今她既已决定离京,便将这枚玉佩再度交给女儿吧,就当是尽她做母亲的一份黯然的哀思。 宋时惜将玉佩藏于袖中,随后缓步走下阶梯,朝着府外走去。 待她赶到清河王府时,离请贴上应邀赴宴的时辰还有一段时间。 然而当她跟随王府下人来到赏菊会所在的凉亭时,却发现已经座无虚席,而且看桌上已经吃得差不多的菜肴,想来是开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姚秋月见她过来,先是一怔,而后又笑着道:“哎哟,郡公夫人,你怎么来得这样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就让人把你的座位和食器都收了起来。” 请贴上明明写着未时三刻,这会左不过未时二刻过一点。 宋时惜知道这是姚秋月故意的,但她也没有理会,毕竟她此次赴宴本就不是来与人交好的。 “王妃,您这性格也忒好了些,她不过一郡公之妻,居然敢在您面前摆架子迟来。” 说话的那人是离宋时惜较近的一人,看她的座位安排,应该也不是什么高官之妻,但看着宋时惜的目光却极不友善。 “安妹妹,不可以对郡公夫人无礼。”姚秋月嘴上责怪那人,可瞧着宋时惜的那双眼眸,却带着明晃晃的讥讽:“燕陵郡公如今被陛下特封为宣威将军,亲自率兵前往边疆平叛,郡公夫人的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我一个小小的清河王妃在她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安熙哼笑一声,用一种很是不屑的目光打量了宋时惜一眼,语气极为不善:“燕陵郡公要得胜归来才算功臣,她这个郡公夫人也才能跟着沾点光,可若是战败,呵呵,那可就是罪人之妻了。” 提及赵之衍,宋时惜原本平和的眼底瞬间浮上几分寒意,她偏头看向安熙,冷笑一声道:“郡公出征乃是陛下的旨意,夫人这话是在诅咒郡公败仗吗?也不知道这话若是被陛下和太后听了去,会作何反应呢?” 安熙的瞳孔倏然发紧:“你……宋时惜,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诅咒过郡公!” “你最好没有。”宋时惜冷眼看着她,声音清洌:“这次我就当是你口不择言,若是再有下次,我定当书信此事呈于陛下与太后,届时,我看你这张嘴还能不能说得出话来。” 眼瞅着安熙被宋时惜的话威慑住,她连忙出声协助道:“郡公夫人这话着实有些严重,那安妹妹不过是担心郡公罢了,如何能算得上是诅咒?” 宋时惜闻言重新看向她,正欲出言反驳时,桌上的另一个人又突然道:“是啊,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得意的,在座的有谁不知道她是个二嫁妇,当今圣上厌恶她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听信她的一面之词,说出来不好搞笑。” 那人说着,还拿起手上的绣帕遮唇低笑,席上的其他人瞧见,也都纷纷掩面而笑,没有一个人尊重宋时惜。 姚秋月见状,不由得嗤笑着又添了一把火:“哎呀,我还听说太后似乎有意撮合郡公和李大人的千金李书瑶,那可是太后娘娘嫡亲的外甥孙女,真要是安排到郡公身边,总不至于……是让她给郡公做妾吧?” 她说着,假惺惺地露出关切的模样,眼底却带着十足的嘲笑意味。 “哎哟,我也就是随便说着玩的,郡公夫人可不要放在心上。不过,照这种情况看来,太后娘娘对夫人怕也是不大待见的,夫人若是想将书信送进宫里,依我所见,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只怕都是连看都不愿看的呢!” 她话音未落,四周的嘲笑声便再度浮现,此起彼伏,一时间所有人都带着一副看好戏的目光盯着宋时惜瞅。 然而宋时惜却是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她半垂着眼,眸光淡漠。 看着眼前的姚秋月,她忽然唇角微抬,出声道: “我记得清河王府除了两个侧妃以外,似乎还有好几个侍妾吧。” 第44章:我不是故意说谎的 宋时惜说着,眼底划过一丝哂笑:“这些年王妃一直对外宣称自己与王爷夫妻情深,对内却还能让女人如流水一样伺候在王爷身边,当真是贤德,想来我也该跟王妃学学这贤良大度的品行。” 这些事情和离之前宋时惜便从苏意礼的口中听到不少,如今即便不去打听,也知道清河王那样风流成性的男人,王府里的莺莺燕燕也只会多不会少。 姚秋月听到这话,果然安耐不住,脸色骤然生变,连半分虚情都装不下去:“宋时惜,赵之衍这么多年只有你在身边你很得意是吗?” “这有什么可得意的。” 宋时惜冷笑一声,“昔年和离,是因为夫君心中并非只有我一人,如今我嫁与郡公,若他来日也心怀他人,我一样有离开的勇气,这是我所追求的感情,却并非我用来炫耀的筹码。” “你如此在意我说的话,不过是因为我戳中了你最在意的心事,但你却做不到转身离去,你会拿母家、拿孩子做借口,就好像你不愿意离开是为了他们。” “但事实上,你若真心想走,大可以和离一封,你母家在朝中的声望一样不会受到影响,若你想带走孩子,也可以与王爷商议,但你不愿意这么做,只是因为你舍不掉王妃头衔,还想让世人承认你与王爷的感情罢了。” “可这世上,哪有如此两全之事?你既贪恋王妃尊荣,就不要再去奢求所谓的真情,否则也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 “够了!” 宋时惜话音未落,姚秋月便已经拍案而起。 但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深深吸了口气,姚秋月缓了缓情绪,又努力扬起一张笑脸来,死死地盯着宋时惜道:“你个丧家之犬懂什么?不过是陛下不要的破鞋丢给了郡公罢了,早晚有一天,郡公也一样会厌弃你。” 宋时惜沉声不语,本不打算再接话茬,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你们再说什么?” 闻声,宋时惜不由得心口一顿。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她回过头看到女儿那张稚嫩的小脸时,心口的跳动还是止不住地加速起来。 赵砚棠抬头看着她,先是一愣,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 她不自在地攥了攥袖子,才又低声道:“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她说完,便朝着远处的池塘走去。 宋时惜内心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跟了过去。 赵砚棠出宫,不算随行的外围护卫,便是贴身侍卫就带了七八个,此刻都围绕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哎呀你们先走啦,我想单独和她说点话。” 赵砚棠小手快速挥动着,示意他们赶紧离开。 宫女与侍卫们相视一眼,略作迟疑,最终还是躬身应了声“是”,而后徐徐退开。 但他们也没有敢离得太远,只悄然守在十余步之外的地方,确保赵砚棠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宋时惜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一旁池塘,心中隐隐有些怀疑,脸上却还是温和的样子,声音也十分低柔,用着哄孩子的语气道:“公主唤我过来是想说什么话呢?” 赵砚棠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不自在地低下头去。 “那天…那天……就是在亭台水榭的那天,我不是故意说谎的。上一次我说是你要带我走的时候,父皇已经狠狠教训过我了,我知道这样做不好,但是…但是……是萧娘娘跟我说,如果我不说你碰过皇祖母的酒杯,那母妃就要被父皇责罚了,所以我才……” 萧婕妤? 宋时惜神色一顿,忽然开始细细回忆太后中毒的所有细节。 如果是萧婕妤跟棠儿说的这番话,那背后做局之人,或许就真的不是慎昭仪。 正思索着,耳边又一阵故作傲气的稚嫩声音,又将她的思绪抽离了回来。 “总之之前冤枉你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她说着,又浑身上下摸了摸,发现自己身上居然什么都没带,不免蹙起眉头,稚嫩的脸蛋顿时有几分小大人的可爱。 赵砚棠最后是从脑袋上拔下来一支金灿灿的钗子塞到了宋时惜手里,而后道:“这个就当做我给你的赔礼吧。” 宋时惜见她这样,唇角竟不自觉地微微抬起。 “那就多谢公主的赏赐了。” 宋时惜当然是十分乐意收下女儿送给她的东西,即便只是她随手拔下的一支钗子。 赵砚棠而后抬头看着她,眨巴着那双与宋时惜有七八分相像的眼睛,突然问道:“父皇说你是我的生母,是真的吗?” 宋时惜一愣,倒是没想到赵衡连这件事都会告诉赵砚棠。 她有些犹豫,因为她终究要离开京城,如果这个时候告诉赵砚棠这件事,会不会让她一直记挂着?这不是宋时惜想看到的。 “如果你是我的生母,那为什么你不在宫里呢?又为什么我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你呢?” 听到她的这些话,宋时惜心头不由得涌上一股歉疚。 当年她为了从赵衡身边抢回赵砚棠,几乎用尽了办法,结果却还是棋差一招。 尽管如此,这些年宋时惜也始终觉得自己亏欠女儿太多。 所以即便女儿只是带着不解的语气询问她,并未带有半分责怪的语气,宋时惜依然觉得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一样,狠狠地刺在她的心上。 她蹲下身来,摸了摸赵砚棠的头发,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轻柔地问她:“你父皇他对你好吗?” “好呀。” 赵砚棠几乎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但很快她又皱起眉头,告状似的道:“但是父皇有时候也很坏,他教训人的时候可凶了,还会惩罚我背书。” “去年上元节的时候,我出宫来王府找絮絮玩,我俩偷偷去街上看花灯,结果被父皇抓到了,他就罚我回去背书,还怪我带着絮絮胡闹。” 赵砚棠说着说着,不由得嘟起嘴来,好像又对赵衡很不满一样。 宋时惜却听得低笑出声。 她原本是觉得赵衡太过宠溺这个孩子,会养成不好的性子,如今看来,到时她多虑了。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赵衡能够照顾好这个孩子,那她离开京城,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赵砚棠叽里咕噜说得兴起,宋时惜也听得津津有味,仿佛在陪伴她度过自己缺失在她身边的这五年光阴。 但这样安宁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多时,先前走远了的宫人便又朝着二人缓步走来。 第45章:王妃以为我宋时惜软弱可欺吗? “公主,时辰差不多了,您该回宫了,要不然陛下该担心了。” 赵砚棠闻言,同宫人说道:“你先过去吧,我再和她说几句话就走。” 宫人微微含颈,出声道了句“是”,而后再次回到原来的位置。 赵砚棠回过头,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宋时惜,声音里带着几分上扬:“其实我觉得你也没有母妃说的那么坏,如果你不拐卖我的话,我还是愿意和你当朋友的。” 听到她用“拐卖”这个词,宋时惜不由得轻笑一声,哄着她道:“不会的。” 她说着,从袖子里取出那半枚玉佩,递给了赵砚棠。 赵砚棠看着她手里的玉佩,蹙了蹙眉头,声音软糯:“啊?我还以为这个玉佩丢了,原来在你这里。” 赵砚棠伸出小手一把抓过玉佩,而后看着宋时惜道:“父皇说这个玉佩对我来说很重要,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重要,但是谢谢你啦。” 宋时惜摸了摸她的脑袋,原本愉悦的目光也渐渐流露出几分不舍,但她还是出声道:“你快去吧,不然等下宫人又要来催了。” 赵砚棠点点头,最后跟她道了一声:“你下次再来宫里的话,我可以给你看看我的百宝箱。”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 宋时惜看着她的背影,脸上依旧挂着温温的笑,只是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 她大概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地方了。 看着女儿的身影渐渐远去,宋时惜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正欲转身回到宴席上时,却忽然听到声音有人唤她。 “郡公夫人。” 她转过身去,发现说话之人正是姚秋月。 同时,她也注意到其他人都已经从宴席上出来,结伴朝着王府大门走去,想来应该是已经散席了。 看着姚秋月缓步走到她面前,宋时惜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弟弟在哪?” “什么?”姚秋月故作疑惑,唇角却是抑制不住的笑:“你们宋家不是早在五年前就被满门抄斩了吗?你弟弟的下落你应该去问阎王,而不是问我。” 宋时惜懒得看她宴席,从袖中取出那封请帖,展开了道:“这上面的字迹是我弟弟的字迹,王妃既然有意借此引我赴宴,就不要用再继续兜圈子了吧。” 姚秋月掩嘴轻笑,旋即又放下袖子,说道:“郡公夫人还真是心急,我还说和你再唠唠家常呢。” 宋时惜一句废话都不想和她多说,看着姚秋月的目光也十分清冷:“人在哪?” 姚秋月抬手按了按发髻,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那就请郡公夫人跟我来吧。” 她说着,已然转身朝着一处院落走去。 宋时惜没有多想便跟了上去。 院落里杂草丛生,枯叶也像是多年没有清扫过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是王府主子们居住的地方。 宋时惜一路跟着姚秋月进到屋里,目光也随之落在墙上挂着的许多刑具上。 这里并不像关押人的地方,而且她环视了一圈,也没有在这发现任何人。 “你带我来这是什么意思?” 宋时惜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测,但她的面上还是依然能够保持镇定。 姚秋月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到屋内的炉火前。 这里无人居住,却架着炉子,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姚秋月提前让人准备好的。 紧接着,她便拿起靠墙放着的一个柄烙铁,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着的一个“罪”字,而后又举到了宋时惜的面前。 “你说这个字是不是很适合你呢?” 姚秋月说着,忽然将手里的烙铁递给了宋时惜,讥笑着说道:“这样吧,只要你自己动手,在你的脸上印下这个字,我就带你去找你弟弟。” 宋时惜的视线很快落到那个“罪”字上,沉默很久,她忽然抬头问道:“我与王妃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王妃为何一定要如此针锋相对?” “近日无仇?”姚秋月不由得嗤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说你和赵之衍好好待在封地不好吗?为什么要来掺和朝堂的事情?如果没有赵之衍和你从中搅局,这次派去平叛的就是唐逸,宋时惜,你知不知道你和赵之衍毁了我们好大的一盘棋!” 棋局? 宋时惜越听越不解,但是看姚秋月这个样子,估计也不会跟她再细说下去。 她收起不解的目光,淡声回应道:“我和郡公都无意卷入朝堂纷争,这次的事情不过是个误会,无论你们有什么样的谋算,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次以后便也与我和郡公无关了。” “多说无益。” 姚秋月根本不愿仔细去听她的话,她缓缓抬手,示意门口的侍卫将屋门关上,而后把手里的烙铁放到火炉里烤炼。 须臾,她再次拿出烙铁,此时印有“罪”字的那部分已经被烧得通红。 “是我来动手,还是你自己动手?” 姚秋月将烙铁来回在宋时惜的眼前摇晃,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你自己动手的话,随便在脸上选一处就好了,但是你要是让我动手……印多少下,就不好说了。” “还有啊,燕陵郡公这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既然已经来到这了,就不要想着还有谁能救得了你,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就亲自动手。” 姚秋月说着,又将烙铁放到火炉里回温了一下,而后再次拿了出来,朝着宋时惜的脸上刺去。 宋时惜下意识地躲开,看着眼前不依不饶的姚秋月,她的眸色忽然冷了下来。 “我自己来。” 她说着,便从姚秋月的手中接过烙铁。 姚秋月似乎对此很是满意,唇角不由得扬起一抹乐见其成的笑意:“算你识相,也省得脏了我的手。” 她眼中逐渐浮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情,目光死死地盯在宋时惜的脸上,似乎对这一幕已经期待许久。 然而下一秒,她的神色便骤然转为惊恐。 宋时惜忽然抓起她的手,用力将她扯到自己怀中,而后将烧得烈红的烙铁怼在她的脸颊附近,声音清冷。 “王妃以为我宋时惜是个逆来顺受的草包吗?” 第46章:夫人是来找朕投怀送抱的吗? 姚秋月能清楚地感觉到从烙铁上传来的热气,她瞪着眼,死死地盯着烙铁上的那个“罪”字,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你要干什么?宋时惜,你是不是疯了?” 门外的人听到姚秋月的声音,立刻推门而入,在见到眼前的场景时,又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宋时惜抬眼瞥了几人一眼,便再次将视线放到姚秋月的身上:“王妃,如果你不想毁容的话,我劝你最好安静一点,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我自然会放过你,否则我手里的烙铁不听使唤的话,那我只能对不起你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只是手上的烙铁却离姚秋月的肌肤越来越近。 姚秋月猛地闭上眼睛,浑身打颤:“你…你要问什么就问,把它拿远点啊!” 宋时惜轻笑一声道:“早这么配合多好……我问你,我弟弟到底在哪里?” 姚秋月拼命地将脖子往后缩,不由得惊喊道:“这我不知道啊!” 然而她话音刚落,就感觉那股热气离自己更近了些。 她不由得继续解释道:“我真不知道啊!宋时惜,你弟不在我这啊!” 宋时惜目光愈发寒凉,沉声质问她道:“那你给我的请帖是怎么回事?那绝对是我弟弟的字迹,我不可能认错,今天如果我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别别!” 姚秋月感觉那烙铁几乎已经贴在自己的汗毛上了,感觉她只要稍微往前动一下,那块烙铁就能烫在她的脸上,惊吓得五官都要拧在一起了。 “我……我跟你说实话!” 宋时惜声音凌厉:“说。” 姚秋月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一下,只颤颤地说道:“你先把这东西拿远点行不行……” 感觉灼热的气息褪去,姚秋月才睁开眼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额间已经被吓得冒出虚汗,可却不敢抬手去擦,而是连忙出声解释道:“我是看了你和宋时谨的书信往来,找了个会仿字的先生给你写了一封,你……你放过我吧,我真不知道你弟弟的下落,而且…而且满门抄斩又不是儿戏,你弟怎么可能逃脱……” 宋时惜低眼看着被自己挟持着的姚秋月,握着烙铁的手不由收紧。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宋时惜虽然心里希望弟弟能活着,却也知道姚秋月并没有说错。 先帝亲自降旨将宋府满门抄斩,那行行刑的人又怎么可能漏掉一个。 她微微蹙眉,消化了一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后,按着姚秋月的肩膀往外走。 姚秋月看着因为走动离自己忽远忽近的烙铁,不由得恐惧地合上眼皮:“宋时惜,我这都跟你说实话了!你怎么还不放开我。” “这会放开你,我还能出得了清河王府吗?” 宋时惜冷冷回了一句话便将姚秋月架着来到屋门口。 几个侍卫挡着不让她出,宋时惜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着姚秋月,将手中的烙铁又挨近了她一些。 姚秋月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朝几人喊道:“还不让开,等着看本王妃被烫死吗?” 侍卫们这才纷纷避退,让出一条路来。 宋时惜架着姚秋月从几人身边穿过,一路来到王府门前。 姚秋月咽了咽口水,死死地盯着那块烙铁,即便感觉出它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热的温度,但是她还是觉得害怕。 “宋时惜,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宋时惜偏着头,垂眼看着她,声如寒潭:“放了你当然可以,可我放了你以后你若是再让人来找我寻仇,我该怎么办呢?” 姚秋月连忙摇头道:“我绝对不会这么干的!我跟你保证!” 她说完,见宋时惜仍然无动于衷,连忙伸出指头发誓:“我发誓!我如果找你寻仇的话,就诅咒我儿子永远不能继承清河王爵位。” 宋时惜冷笑一声,又看向逐步逼近自己的那几个侍卫。 “让他们退远点。” 听到高宋时惜的话,姚秋月连忙挥手示意他们走远点:“走走走!快走!” 几人听到吩咐,也只好一步步向后退去。 姚秋月这才又看向宋时惜:“这下总可以了吧?” 宋时惜瞥了她一眼,丢下手中已经冷却的烙铁,用力将她推到府里。 趁着姚秋月踉跄的时间,宋时惜立刻逃出府邸,朝着市井巷口奔去。 “给我抓回来!我要让她好看!” 听到身后姚秋月嘶声竭力的高喊,宋时惜立马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巷子跑去。 她还记得那家马车铺的位置,反正她也不打算回府了,只要把王府的人溜掉,她立刻就去买匹马离京去找儿子。 然而就在宋时惜准备跑入前面转角处的巷口时,却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来。 她来不及收住脚步,整个人跌进那人怀中。 赵衡下意识地伸手扶住,神色有半刻的怔愣,似是也没想到这一幕。 一缕清雅幽香的茉莉花味迎面扑来,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眼前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等他回过神来,宋时惜便已从他的怀中离开,连退数步。 见她如此慌乱,赵衡眼底抹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不由得轻笑着调侃道:“郡公才走,夫人就迫不及待来找朕投怀送抱了吗?” 宋时惜本不想理会他,打算直接越过他进入巷子,却被赵衡带来的人死死地堵住了前路。 迫不得已,她只好蹲身行礼,不情不愿道:“妾身给皇上请安。” “不必……” 赵衡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嘶喊:“宋时惜,敢威胁我,我今天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赵衡闻声,不由得抬头看去,目光阴冷。 追赶过来的姚秋月发现自己前面的侍卫忽然停下脚步,纷纷下跪行礼,正疑惑时,她忽然看到了赵衡的身影。 姚秋月心中一惊,连忙停下脚步,慌乱地朝赵衡行礼。 “给皇上请安。” 赵衡并未理会,只淡漠地看着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王妃如此火急火燎,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去处理吗?” “妾身…妾身……” 姚秋月手里还握着那柄烙铁,此时有些不知所措。 赵衡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唇角忽然浮起一抹冷笑。 第47章:着郡公夫人即刻入宫暂住 “王妃很喜欢你手里这个东西吗?” 赵衡的语气倒是没有刚才那么冰冷,反倒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语调。 姚秋月不知道赵衡是什么意思,只是连忙跪在地下道:“皇上恕罪,妾身……” “你既然那么喜欢,那就刺一个在你身上吧。” 赵衡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他挥了挥手,示意曹禄先将地上的宋时惜扶起来。 姚秋月一听这话,求饶的声音不由得更大了些:“皇上……皇上恕罪!妾身知错了!” 曹禄扶起了地上的宋时惜后,扭头看向一旁求饶的姚秋月,出声道:“王妃,您还是小声些吧。您方才拿着那东西满街跑,实在是有辱皇家体面,陛下只是罚您在身上刺个字,已经算是轻的了。您若是再喊下去……” 曹禄的声音渐渐低了,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地上的姚秋月却止住了喊叫。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瞧见街上众人都纷纷避开,几乎没什么人朝着这边看来,这才匍匐着来到赵衡脚下,低声求饶。 “皇上,妾身真的知道错了,妾身回去一定好好反思己身,做不会再做出这样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情。” 赵衡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目光投向曹禄。后者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连忙让人把姚秋月拉开。 曹禄看着从王府跟出来的侍卫,疑声道:“你们都瞧不见王妃疯了吗?还不快送回王府去医治,就这么看着她在街上丢人现眼吗?” 侍卫们这才慌慌应了声“是”,而后便架起姚秋月匆匆离去。 宋时惜的目光虽然一直停留在姚秋月的身上,但脑海里却一直在暗暗思忖着别的事情。 赵衡突然出现,肯定没什么好事,她得想个什么主意脱身才好。 然而还不等宋时惜思索完,赵衡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夫人在想什么呢?” 宋时惜听到他的发问,很快回过神来。 看了他一眼后,她再次垂下眼,说道:“没想什么,只是觉得陛下出现的时间,也未免太过巧合。” “不是巧合。” 赵衡直接否定了她的话。 见宋时惜再次抬头看向自己,他微微勾唇,声音轻飘飘的:“朕就是专程来接夫人回宫的。” 宋时惜蹙起眉头,心底的那股不安愈发明显。 “陛下这是何意?妾身与郡公奉旨入京,本就是太后思念郡公之故,如今郡公已然出征前往边疆,妾身断然是没有任何理由再奉旨入宫了。” 赵衡不由得轻笑一声,声音淡然:“李敬海,宣旨吧。” 闻言,宋时惜这才注意到跟着赵衡来的这群人中,居然还有太后的贴身内监。 李敬海从袖中取出一封金黄色的懿旨,展开在宋时惜,缓缓出声道:“宋时惜接旨。” 宋时惜眉间的疑惑不由得加重,不明白赵衡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更不明白太后为什么也会参与其中。 她怀揣着不解,缓缓在地上,等待李敬海宣读旨意。 “传太后懿旨,燕陵郡公奉旨领兵出征,为国效力,忠勇可嘉。然其府中妻儿独守,无人照应,哀家念其安危,不忍其无依无援,受人欺凌。今日特传懿旨,着郡公夫人即刻入宫暂住,不得延误。” 李敬海宣读完太后的旨意,随后便将手中的懿旨重新合上躬身交给宋时惜,声音低微:“还请郡公夫人谨遵懿旨,安心在宫中静候郡公凯旋。” 宋时惜并未接下懿旨,而是扭头看向赵衡,声音冰冷:“皇上已经设计将妾身与郡公分离,为何如何还要执意让妾身入宫?皇上应该清楚,妾身只身一人久居深宫,只会让世人诟病妾身与陛下之间的关系。” 赵衡低下头看着她,目光里带着几分玩味:“夫人误会了,不是朕要你入宫,是太后要你入宫作伴。” 宋时惜眼中全是对赵衡的不满:“太后为何会下这等旨意,此中缘由,皇上应该比妾身更清楚。” “此中缘由?”赵衡低笑一声,反问她道:“太后的懿旨里不是已经跟夫人道明了吗?” 宋时惜藏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悄然紧握。 她是真想冲上去撕开赵衡那副虚伪的嘴脸,可她也知道这样做,非但捞不着半分好处,还会给赵衡留下把柄。 若是他再以刺杀帝王的罪名将自己关入内狱,那才是真是毫无退路可言。 二人眼神交汇的瞬间,宋时惜憎恶的目光也渐渐柔和下来。 她强压住心里的怒意,转过身,朝着赵衡盈盈一拜,出声道:“皇上,懿旨中提到要将妾身与孩子一同接入宫中,但眼下孩子并不在京城,还请皇上允许妾身回封地将孩子一同接来。” 赵衡作为帝王,不可能跟着她一同前往封地。 届时不管是派人护送她回封地,只要她能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那就有无数个法子脱身前往江南一带。 然而赵衡在听到她的话后,却不解地抬了抬眉头,出声问道:“你的孩子不就在宫里吗?” 宋时惜闻言,知道他是在跟自己玩文字游戏,但她也只能强忍着不满,出声道:“皇上应该知道妾身说的不是公主。” “朕知道。”赵衡半垂着眼,盯着她的目光却带着几分狡黠:“宋时惜,你的两个孩子,如今都在宫中,你还回封地去做什么呢?” 宋时惜不由得再次蹙紧眉头,疑声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朕说得还不够明确吗?” 赵衡淡笑一声,朝着一旁的曹禄伸出手。 很快,他的掌心上便多了一枚玉佩。 那枚玉佩做工精细,但仔细看去,还是能隐隐看到中间有一条裂缝。 赵衡将玉佩丢给宋时惜,声音平静:“赵平昱如今并不在封地,他在宫里。” “不可能……” 宋时惜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可她看着手里这枚完整的玉佩,心中的担忧却也抑制不住地愈加强烈。 她当时明明让车夫将昱儿送往江南一带了,而且还是在她入京第一天就命人去做的,怎么可能被赵衡弄到宫里? 第48章:为何一定要逼我入宫? 赵衡从李敬海的手中取过太后懿旨,而后蹲下身来,平视着宋时惜难以置信的脸,出言道:“昱儿说了,他最想吃夫人做的红糖酥,你每周都会给他做一次,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昱儿已经好多日都没吃到红糖酥了,夫人难道忍心?” 宋时惜听到他的话,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扭头看向赵衡,眼中闪烁着几分憎恶,然而对方却毫不在意,甚至看见她露出这幅样子,反而笑的更深了。 赵衡将懿旨强行塞到宋时惜的手里,而后站起身来,缓缓道:“来人,护送郡公夫人回宫。” 说罢,赵衡便转身离去。 曹禄本想伸手去扶宋时惜,却被她悄然躲开。 她撑着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赵衡远去的方向,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如果他不是皇帝,宋时惜这会早就冲上去给他一顿揍了。 “夫人,您请吧。” 身旁曹禄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强行拉回现实,她看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懿旨,随手将它塞给了曹禄,而后跟上了赵衡的步子。 没行多远,赵衡便上了马车。 宋时惜本不愿与他同坐,打算随行在侧。 谁料赵衡却忽然掀开车窗帘,偏头看着她,平和的声音里莫名带着一股威胁的感觉。 “你若是不上来,朕保证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昱儿。” 宋时惜眯眼看着他,握成拳头的指甲都快嵌入掌心里了,但她也只能暂且忍耐下来。 曹禄连忙上前掀开车帘,宋时惜绕过人群,来到车门前。 赵衡双腿交叠,正坐在一边,单手趁着太阳穴,看着她的眼中带着几分兴趣。 宋时惜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敌意,她扶着车壁,很快踏上马车,钻入车厢内。 车帘被放下的瞬间,还未站稳的宋时惜忽然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抓着,下一秒便跌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之中。 宋时惜下意识地想要挣扎起身,却反而被对方锁得更紧。 她不由得蹙起眉头,下意识地想要指责他,却又担心外头随行的宫人听到,只好压低了声音质问:“赵衡,你到底要干什么?” “朕要做的事情已经在做了,你难道不懂吗?” 宋时惜拧眉盯着他的暗藏笑意的目光,突然低下头,狠狠地朝赵衡的胳膊咬去。 下一秒,她就感受到赵衡对自己的钳制没有刚才那么用力,她于是立刻挣脱开他的怀抱。 然而很快,她就又被赵衡抓了回来。 两人的动静搅得车厢也跟着微微晃动了一下,驾马之人连忙停下,正欲回头去看里头的动静,随行的曹禄却低声催促道:“别看了,没事,快走。” 车夫闻言,也不敢再多逗留,继续驾马缓缓朝着宫里驶去。 此时车内的赵衡已经将宋时惜整个人压倒在座子上,他双手钳制着宋时惜,看着她瞪着自己的眼神,反而笑的愉悦。 “你到底要做什么?” 宋时惜的双手被他禁锢在胸前,完全是不上力,只能低声质问道:“赵衡,如果你的目的是为了昱儿,为何还要用他做威胁,逼我入宫?” “为什么?” 赵衡眼底的笑意渐渐散去,他垂眼凝视着宋时惜的脸庞,声音也愈发低沉。 “因为朕不仅想看赵之衍痛苦,更想看你痛苦。” “就因为我给你下了断子绝孙的药?”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时惜反而觉得无比好笑。 “赵衡,你当年为了苏意礼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情,甚至你明明一早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会害得我家破人亡,可你却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要真说对不起,也应该是你对不起我,我给你下药,只不过是对你最轻的报复罢了。” 提及当年之事,赵衡有片刻的沉默,但很快,他又重新换了一副神情,漠然地看着身下的人。 “那你可还记得宋府是因为什么被满门抄斩的?” 宋时惜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要说她父亲为了权势富贵,勾结枭王,罪有应得。 她冷笑一声,看着赵之衍的目光冰冷无比:“我宋家是做错了事,可我父亲待你不薄,赵衡,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我父亲的赏识,你哪有机会进入军营?可你当年知道我父亲误入歧途,明明有机会劝他回头,可你偏偏没有选择这样做,而是放任事态发展,赵衡,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话还没有说完,脖子忽然被人掐住,喉咙瞬间发紧,口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赵衡的眼底抹过一丝杀意,他看着宋时惜的目光也愈发寒凉。 “宋时惜,你真以为朕对你还有旧情,所以不敢杀你吗?” 宋时惜虽然被掐得喘不上气,但看着赵衡的眼神却依旧不肯示弱。 “你父亲从一开始就是枭王的人,他才是京城窝藏的叛贼头目。朕出生那年,正是他与枭王暗中勾结,发动兵变,甚至还想在迁都途中趁乱将朕杀死。如果不是他,朕后来也不会被清河王抱错。” 宋时惜的眼睛倏然瞪大,纵使已经因为无法呼吸到空气有些发晕,但她还是努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你…胡说……” 赵衡冷笑了一声,沉声回应她的话:“宋时惜,你怎么不想想,凭你对你父亲的了解,你觉得他会允许你嫁给一个小小禁卫统领吗?” “他正是知道朕的身份,所以才放心大胆地将你嫁给朕,也正因如此,他开始倒戈,不愿再帮着枭王做事。因为一旦朕是先帝唯一的嫡皇子,与阿衍换回身份以后,也是最有可能登基的人。” “既然可以做国丈,何必还要去给枭王卖命呢?” 赵衡的话犹如一根根细密的银针,一针针地刺入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她此时脑子发懵,可心却雪亮得很。 眼见她就要昏厥过去,赵衡这才松开了手。 宋时惜颤着手抓紧衣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喘息声游走在两人的耳畔。 她的双眸死死地落在赵衡身上,声音低弱却又带着几分执拗。 “你说的这些…不过都是你的,你的猜测,你有什么证据?” 第49章:你是什么时候被人带到宫里来的? “证据?” 赵衡轻笑一声,“你知不知道你父亲的后背处有一道刺青,上面是一只枭鸟的图案。” “你以为宋府满门抄斩,只是因为你父亲和枭王的人见了一面吗?宋时惜,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爹帮着枭王做了多少事情吧。” 宋时惜闻言,蹙眉朝着赵衡说道:“你胡说,我见过我父亲的后背,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道刺青。” “你以为他傻吗?会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之地。若不需要与新人会面,素日里他都是用膏粉盖住刺青的位置,你若不信,朕可以人命人刨出你父亲的遗体,让你好好看个清楚。” 闻言,宋时惜不由得用力在他的胸口处狠狠锤了一击,想要让他起来。 “赵衡,你简直不是人!我父亲去世多年,你竟还要如此羞辱他!” 她说着,眼中恨意直涌,想要拼尽全力将赵衡从自己身上推开:“滚开!” 然而赵衡却一把按住她的双手,死死地钳制住,让她无法动弹。 宋时惜瞪着他,眼神如刀刃一般,只恨当场不能杀了他。 “赵衡,你这个卑鄙小人。” “父债子偿。”赵衡唇角微抬,垂着眼看着身下的人,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宋时惜,朕就是要留你在身边,慢慢折磨你。” 他话音刚落,宋时惜忽然低头,朝着他的手指狠狠地咬去。 好在赵衡躲得快,否则以宋时惜的发狠程度,这会只怕已经见了血。 “皇上,到了。” 听到外头的动静,赵衡这才放过宋时惜,从座子上起身,直接出了马车。 “将郡公夫人好生看管起来,没有朕的允许,不准她离开寝殿半步。” 曹禄躬身道了声“是”,而后便在车帘前静候。 宋时惜整理好衣裳,这才从马车中下来。 “郡公夫人,您这边请。” 宋时惜看着眼前熟悉的宫殿,不由得蹙起眉头:“不是太后召我入宫的吗?为什么会在乾元宫。” 曹禄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应道:“太后娘娘这两日头风发作,您若是住在太后宫中多有惊扰,皇上就将您先安置在此处了。” 宋时惜知道曹禄也只是奉命办事,便也不去为难他。 余光瞥见赵衡朝着书房走去,她于是也疾步跟了上去。 书房门口驻守的侍卫倒也没拦着她,任由宋时惜径直闯入。 赵衡此时已经坐在书桌前,却也没有上手处理政务。 他靠在金丝楠木的椅子上,双腿交叠,手指轻扣扶手,瞧见宋时惜进来,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宋时惜不想与他在刚才的事情上再做纠缠,她几步走到赵衡面前,低头看着他,声音清冷:“昱儿呢?” “随意进出朕的书房,落到外人耳中,将你朕置于何地?” 赵衡声音平和,似乎已经调整好了心绪,完全没有了方才在马车里的那般冷然,话音里反而还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 宋时惜却是听笑了。 “皇上也知道此行此径于礼不合,那为何还要将我安置在皇上的寝宫偏殿?” “否则朕应该将你安置于何处?” 赵衡说完,便提起笔架上的朱笔,低声道:“回你自己的屋里去,朕若要见你,会着人去通传的。” “赵衡。” 宋时惜打断他的话:“就算宋家真的对你有所亏欠,可如今整个宋府已然败落,你也身居高位,我欠你的早就还清了。” 赵衡没有正面回应她的话,只是淡淡道:“再有一个时辰左右,昱儿就得走了,你若再不回去看他,就只能等明日了。” 眼见他无意与自己正常沟通,宋时惜也不再浪费口舌。 她从袖中取出那枚玉佩,折了一半,放到了赵衡的书案前,而后转身离去。 赵衡看着那半枚属于赵砚棠的玉佩,沉默许久,才出声叫外头侍候的人进来,将玉佩送去给赵砚棠。 宋时惜跟随宫人的指引,来到西侧殿前。 还未进去,就看到一个模样清俊又带着几分稚气的小男孩从殿内冲了出来。 “娘亲!” 赵平昱径直来到宋时惜的身边,紧紧地抱住她的腰身。 “娘亲,你怎么一直不来接昱儿,昱儿真的好想你。” 宋时惜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柔和,她蹲下身来,摸了摸赵平昱的脑袋,温声细语道:“这么多天没见,娘亲也想你呀。” 赵平昱看着宋时惜,眼里还有些委屈,但他又像个小大人一样,硬要装出一副坚强的样子。 “娘亲,你和爹爹不在的这几日,昱儿也有好好温习功课。” 说到这,赵平昱不由得偏头看去。 他环视一圈,始终没能见到他想看见的身影,不由得蹙眉问道:“娘亲,我怎么没瞧见爹爹?” 宋时惜温和地看着他疑惑的表情,沉吟着思索了一下,才缓缓道:“你爹爹出去打坏人了,可能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这段时间娘亲多陪陪你好不好?” 赵平昱乖巧地点点头:“好。” 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接着道:“对了娘亲,这些天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说他也是我爹爹,他是不是骗人啊?” 宋时惜看了眼周围的宫人,没有立刻回答赵平昱的话,而是温笑着对他说道:“外面风大,娘亲觉得有点冷了,我们进屋再说吧。” 赵平昱道了声“好”,然后便伸出小手去拉宋时惜的手,带着她朝着殿内走去。 二人一路来到里屋,宋时惜抱着赵平昱坐到了窗边的软榻上,这才缓缓跟他说道:“昱儿,有些事情娘亲想了想,还是要让你知道。” 赵平昱仰头看着她,稍稍思索了一下,便问道:“娘亲是想告诉我,那个人确实也是我的爹爹吗?” 宋时惜没有过多的避讳,缓缓点了点头,而后才道:“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但是你爹爹也一直是把你当做他的亲生孩子看待的,所以你心里也不要多想,觉得你不是你爹爹的亲生孩子,他会对你不好。” “我知道。”赵平昱看着宋时惜的眼睛亮亮的,声音也十分笃定:“娘亲放心,如果一定要让我在他们两个人中选一个,我也会选择爹爹的,昱儿一辈子都不要和娘亲爹爹分开!” 宋时惜摸了摸他的头,眼中浮出几分欣慰:“娘亲知道昱儿最乖了。” 她说着,顿了顿,又问起了另一件事:“昱儿,你是什么时候被人带到宫里来的?母亲不是叮嘱过车夫,让他将你送去江南吗?” 第50章:赵平昱与赵砚棠相见 “啊?”赵平昱圆圆的眼睛里透露出不解:“不是娘亲派人接我来的吗?” 赵平昱低下头,像是在暗暗思索。 “我记得当时是出了城门没多久,就有人追了上来,说是娘亲要接我回去,我也确实在宫里看到娘亲了,但是那个人说娘亲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要做完了才能来找我。” 宋时惜闻言,也不禁陷入沉思。 原来从一开始,赵衡就已经知道昱儿是跟着他们一起来京城的。 难怪赵衡之后一直都没有再提昱儿的事情,原来是一早就将孩子接到宫里来了。 甚至为了让昱儿相信他的话,还利用了自己。 赵衡啊赵衡,没想到夫妻一场,自己竟从未看透过他。 宋时惜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收回了神思,低下头去看赵平昱。 “那昱儿这些天都在哪里呀?” 听到这个话,赵平昱顿时就来了兴致:“我还没来得及跟娘亲说呢,那个自称是我爹的人几乎每天都来看我,还会给我带一些以前从来没吃过的东西,他还专门给我找了个先生,我感觉那个先生懂得可多了,我问他的问题他就没有不知道的,但是……” 赵平昱说着,又扭头看向宋时惜,目光里还是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失落:“但是娘亲和爹爹好多天都不来找我,虽然和先生他们相处得都很愉快,但是没有娘亲和爹爹在身边,我还是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 “如果不是偶尔能在这里偷偷见到娘亲,我都要以为娘亲不要我了。” 宋时惜看着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傻孩子,娘亲就是不要天底下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不要你的呀。” 两人正说着,窗外忽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哎哟承瑞公主,皇上吩咐了这里是谁都不能进去的!您不若先去求了皇上,有了皇上的旨意,奴才们才敢放您进去啊!” 宋时惜听到外头的动静,不由得蹙起眉头。 乾元宫的西侧殿应该一直没有人住,那赵砚棠这趟就只可能是为了她来的。 但是她为什么会突然过来,又怎么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如果是赵衡的意思,那就不会有宫人拦着她了,所以这背后,应该是有人想做些什么。 宋时惜没有在想下去,而是安抚了一下赵平昱,让他在屋里等着自己,随后便只身一人走了出去。 然而当赵砚棠看到她时,脸上却忽然浮出一丝惊讶,似乎没有想到她居然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 宋时惜按照宫中规矩给赵砚棠行了礼,而后才温和地回应她道:“妾身是受太后娘娘之命到宫中暂住,不知公主此行是有为了什么?” 赵砚棠听到她的话,不由得皱起眉头:“你在这住着?那个混小子呢?” 混小子? 宋时惜听到这个称呼,很快就联想到了自己在屋里的儿子。 然而还不等她有所回应,屋内的赵平昱便已经走了出来。 赵砚棠看见他的身影,小脸拧成一团,不由得怒道:“混小子,你果然在这!还不快把我父皇给我的玉佩还给我!” 赵平昱冷脸看着她,声音也不算友好:“我都说了,那是我的玉佩,不是你的,而且你明明已经从我手里抢走了玉佩,居然还来找我要。” “你……!你简直蛮不讲理,那分明就是我的玉佩!” 赵砚棠说着,扭头朝着宋时惜看去,语气里带着几分质问:“你今天刚把玉佩还给过我,你来说,那玉佩到底是不是我的。” 听这二人的对话,宋时惜这才明白两人是因为什么在吵。 “公主,昱儿他手里确实有一枚和你一模一样的玉佩,至于我还给你的那枚玉佩,如果公主不慎遗失了,还是去书房去找皇上索要吧。” 赵砚棠明显不太相信她的话,出声道:“如果那玉佩在父皇手里,父皇早就还给我了!就算父皇暂时要留着,也会告诉我的。” 赵砚棠瞪眼看着面前的两人,脸被气得圆鼓鼓。 “来人,给我搜他的身,那玉佩绝对就在他的身上!” 赵砚棠下了命令,身后随行而来的侍卫不敢犹豫,应了声“是”后,便朝着赵平昱走去。 赵平昱虽然说话的时候厉声厉色,但真的面对这么多人时,还是害怕地躲到了宋时惜的身后。 宋时惜看着面前不依不饶的女儿,又感受着身后儿子不断地扯着她的衣角,心头也有些不知所措。 目前这个情形,显然跟赵砚棠讲理,已经是不管用的了。 而此时此刻的她,也没有立场和身份去阻止赵砚棠的命令,更遑论她心里还有对女儿的愧疚。 宋时惜看着周围无动于衷的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抱起地上的儿子,便朝屋内走去。 赵衡下了命令不让任何人进来,这时候到时能排上些用场了。 就在她带着儿子刚踏进殿内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棠儿,怎么又在胡闹?” 宋时惜偏头看去,只见赵衡正缓步朝她这边赶来。 虽然一直很不情愿见到他,但是此情此景之下,似乎也只有赵衡才能插手的了。 她于是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赵衡,神色不算和善,却也没有方才在书房时那样的针锋相对。 毕竟归根结底,赵衡终究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在孩子面前,她还是不想与赵衡闹得太僵。 周围人纷纷下跪请安,宋时惜也带着儿子向他行礼。 只有赵砚棠,一脸委屈地跑到赵衡身边。 “父皇,棠儿没有胡闹,是他偷了棠儿的玉佩,父皇要给棠儿做主。” 赵砚棠说着,眼睛竟都红了起来,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赵平昱也不甘示弱,直言道:“我没有!” 赵衡蹲下身来,目光柔和地看着赵砚棠,轻声问道:“他确实没有拿你的玉佩,方才朕已经让人将棠儿的玉佩送回去了,棠儿怎么不在宫里待着等着?” 赵衡说着,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是有人跟棠儿说,你的玉佩是被昱儿拿走了吗?” 第51章:这是皇上的家事 “是萧娘娘说的。” 赵砚棠拧着眉头,嘟着小脸,满脸委屈:“父皇,母妃说过,萧娘娘是不会骗棠儿的,就算这一次不是他偷的,上次肯定也是他,父皇,你要为棠儿做主!” 赵砚棠扯了扯赵衡的袖子,眼巴巴地望着赵衡。 眼见女儿如此,宋时惜实在忍不住开口道:“皇上,公主还小,许多事情她自己是想不明白的,皇上若一味地将公主留在奸人身边,对公主的教养来说并无益处,妾身知道您心有所偏,不忍重罚某人,可公主毕竟是您的女儿,还请陛下多位公主考虑考虑。” 宋时惜说罢,目光再次落到了赵砚棠的身上,见她仍然愤懑不悦地瞪着赵平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带着儿子便准备回到屋里。 “不许走!” 赵砚棠说着,忽然就要冲上去抓住赵平昱。 好在宋时惜反应很快,迅速将儿子挡在了身后。 “棠儿,回来。” 赵衡的声音不似方才那般柔和,反而带着几声严厉。 赵砚棠闻声不由得停下脚步,她回过头去,一脸的怨怼和憋屈:“父皇……” 赵衡见她如此,却也依旧没有放缓态度,声音反而愈发冷厉:“回来,朕不想再重复第三遍。” 赵砚棠的一双圆眼瞬间通红起来,她回头看向宋时惜,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怒意:“你走!你离开这里,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亏我今天还觉得你是好人,我看错你了!我才不要你当我的母亲!你走!你走!” “来人,带公主回宫反省。” 赵衡蹙着眉头说完这番话,赵砚棠猛地转过身去,连带着看他的目光都有些怨怼。 “萧娘娘说得对,父皇有了他以后就不想要棠儿了,父皇以前根本不会这样对棠儿的,棠儿讨厌你,棠儿再也不想理你了!” 赵砚棠说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接着便朝着宫门外跑去。 赵衡没有跟过去,只是示意曹禄跟上赵砚棠的身影。 宋时惜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本想出言安慰,却也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更重要的是,眼下受了委屈的是赵平昱。 如果她丢下昱儿去找女儿,让昱儿心里又如何去想? 宋时惜强行掩住心里的那股酸涩,躬身朝着赵衡行礼道:“妾身先行告退。” “时惜。” 赵衡忽然轻唤她的名字,宋时惜不由得一怔,转过身时目光中带着几分不解:“皇上还有别的事吗?” 这一次,却居然是赵衡垂下了眼,不愿与她对视。 “今后朕不会再让贵妃,包括贵妃的人再去接触棠儿了。” 宋时惜闻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曾经赵衡偏心苏意礼的许多事情。 那些曾让她痛苦到彻夜难眠的往事,即便已经过去多年,如今再度回想起来,心口还是会不可遏制地发疼。 尤其是后来她知道,赵衡明明什么都知道的情况下,却还是依然偏帮着苏意礼。 从一开始她以为的备受蒙蔽,到后面原来恍悟他是情根深种,宋时惜一夜颓然。 那时的她,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对于爱情的美好幻想便在顷刻间破碎。 在她的心里,赵衡对她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有利用,而对苏意礼,才是真的情深义重。 所以此时此刻,当赵衡说出他不会再让苏意礼再去接触赵砚棠时,宋时惜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可很快她又反应过来,棠儿毕竟是他唯一的女儿,纵然他憎恨、厌恶自己,但对棠儿应该也是真的在乎。 只是宋时惜不明白,他若是想着做便直接去做就好,为何还要跟自己解释一番? 宋时惜垂下眼去,也不再看向赵衡,只淡淡道:“这是皇上的家事,妾身不敢妄议。” 说着,宋时惜便领着赵平昱重新回到了屋中。 宋时惜缓缓关上殿门,仿佛将外面的世界与他们母子二人彻底割开。 “娘亲……” 到底还是五岁的小孩子,就算在外人面前装得再坚强,一旦周围没了旁人,赵平昱便也抑制不住委屈的情绪,抱着宋时惜就抽泣起来。 “娘亲我没有拿她的东西,一次也没有过,真的,我不是那样的孩子……” 宋时惜蹲下身,不断地抚摸着赵平昱的脑袋,声音轻柔:“娘亲知道,我们昱儿不是那样的坏孩子,娘亲一直都相信你,而且刚才在外面大家也都相信你呀。” 赵平昱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宋时惜:“可是娘亲,为什么刚才那个小公主说她不要你做她的娘亲,她也是娘亲的孩子吗?娘亲是不是因为有了她,不想要我了,所以这几天才一直都不来见我,还跟我说外面那个男的是我爹爹……” 宋时惜没想到他的心思这样敏感,一时间竟也不知是好是坏。 她摸了摸赵平昱的脑袋,柔声道:“这些事情娘亲不想瞒着你,但是你也要答应娘亲,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好吗?” 赵平昱眨巴着眼睛,眸中闪着不解和委屈:“连爹爹也不可以吗?” 宋时惜轻笑一声:“这些事情你爹爹都知道,娘亲和爹爹不仅是家人,更是无话不说的挚友。” “那昱儿也想和母亲成为挚友。” 赵平昱看着宋时惜,小手扯了扯她的袖子:“所以娘亲,刚才那个小公主,也是娘亲的孩子吗?” 宋时惜揉了揉他的小脸,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温和:“她是你的姐姐,但是因为娘亲那时候太弱小了,没办法保护你姐姐,所以你姐姐就被你亲生的父亲抱走了,但好在娘亲还有你。” 赵平昱听到这番话,原本委屈的目光里渐渐透露出一丝疑惑:“所以那个皇帝爹爹是坏人是吗?可他对我挺好的……” 宋时惜闻言,垂眸思索了片刻,才又抬眼,语重心长道:“昱儿啊,娘亲想告诉你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你现在还小,可能听不懂娘亲的意思,但是你只要记住一点,就是不管你的亲生父亲和母亲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这都与你无关,他始终是你的爹爹,他不会害你。” “当然了,母亲也想问问你,这皇宫你也见识过了,这里的一切都很繁华,如果有一天你的亲生父亲想要将你留在这里,你愿意吗?” 第52章:求助太后 “那娘亲会留在这里吗?” 宋时惜如实道:“娘亲不会。” “那昱儿也不要留在这里,昱儿要一辈子都和娘亲待在一起!” 宋时惜听到这话,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欣慰:“好,那娘亲也要一辈子和昱儿在一起,但是娘亲也要告诉昱儿,入一个昱儿选择和娘亲在一起,那皇上是你父亲的事情,无论谁问你都不能承认。” 宋时惜告诉赵平昱真相,是因为不管年龄大小,她都觉得孩子有权利知道真相。 而且这件事情,既然赵衡已经知道了,那就根本不可能瞒得住,与其等他长大了发现这一点,倒不如在他小的时候就将一切都告诉他,让他自己去做决定要不要做皇帝的孩子。 “我不会承认的。” 赵平昱举起小手,做出发誓的动作:“就算他给我一百颗桂花糖我都不会承认的!” 听到她的话,宋时惜没忍住轻笑出声。 赵平昱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吃桂花糖,但是那东西吃多了对牙口不好,所以宋时惜一直有控制他吃桂花糖的量,三四天才可以吃一粒。 但也正因如此,赵平昱对桂花糖是愈发痴迷,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细数什么时候能吃桂花糖。 所以用这个来发誓,足以见得他的话有多么坚定了。 “那娘亲,我们什么时候走呀。” 赵平昱眨巴着眼睛,声音里染上了一层浅浅的忧虑:“我害怕再待下去,那个小公主又要来找我麻烦。” “他们都说这个皇宫里最尊贵的孩子就是她,所以什么事让我让着她,可是我不想这样,我不喜欢这样,为什么天底下还有这样不讲理只讲尊卑的地方,娘亲,我不想再遇到她了。” 宋时惜听到赵平昱的话,沉吟片刻,才缓缓道:“娘亲会尽力想办法早点带昱儿离开好吗?” “好。” 赵平昱点点头,目光里隐隐带着期待。 宋时惜见他这样,总算安下心来。 这孩子倒是小,宋时惜陪他聊了会天,又给他讲了些故事,便将方才不愉快的事情全都抛诸脑后,沉沉睡去。 宋时惜将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后,便坐到软榻上,望着旁边的那一层窗纸,一面喝茶,一面暗暗思忖接下来的谋划。 赵衡没有直接召她入宫,想来也是忌惮人言可畏,这才借了太后之手。 所以,如果宋时惜想要带着昱儿离开皇宫,唯一的办法,还是要从太后那边下手,求得太后的援助。 虽说赵之衍在临行前与太后闹得不算好看,但他到底是太后的最在意之人。 眼下太后还不知道赵平昱的身份,只以为他是自己和赵之衍的儿子。 所以,若是能够以昱儿为借口,或许太后会帮她一把。 宋时惜这样想着,缓缓放下茶杯。 在确认儿子已经熟睡过去后,她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里屋,走出西侧殿。 然而刚打开门,还没走几步,就被门口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夫人,皇上有令,您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 宋时惜这才想起赵衡让人将她关起来时说的话。 沉默半晌,她正欲找个什么借口出去时,却见赵衡正巧从书房出来。 赵衡朝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声音平和:“解了她的禁足吧。” 说吧,他已然离去,没有给其他人一点反应的时间。 宋时惜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愿意让自己离开了,但眼下她也懒得去想这些问题。 太后对她心有成见,想要太后帮她,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所以她能尽早过去探探口风便尽早去。 宋时惜没有再耽搁下去,朝着太后的寝宫便快步走去。 经过这几日的修缮,太后已经从原来的寝宫搬到了太后所居的寿康宫。 宋时惜很快来到寿康宫,门外侍候的宫人见到她来,甚至都不曾进去通传,便直言道:“郡公夫人,太后吩咐了,她不想见您。” 果然不出宋时惜意料,她即便是顺利来到寿康宫,想要见到太后,也并非一件易事。 但她不能就这么走了,今日就算见不到太后,也得有所进展,决不能无功而返。 毕竟在这宫里与赵衡相处的每一刻,都让宋时惜觉得无比危险。 站在门口,她暗暗思索片刻后,旋即掀起裙摆,款款跪下。 “太后娘娘,妾身有要事求见,还请太后娘娘允准妾身见您一面。” 宋时惜说完,殿内仍是一片鸦雀无声。 一旁的宫人叹了口气,几步走到宋时惜身边,出声道:“郡公夫人,太后娘娘说了,她知道您此行前来所为何事,太后让奴婢给您转告一声,您若想办成此事,得先过了陛下的意思,若陛下同意,太后娘娘那边随时都可以给您颁下懿旨。” 宋时惜闻言,只低声道:“多谢这位姑姑提醒,但无论如何,今日我还是想见太后娘娘一面,因为有些话,我需要当面与太后娘娘说清楚。” 虽然这些年宋时惜一直身处在燕陵郡,并没有过多的去打听朝堂之事,但赵之衍毕竟算得上皇亲国戚,所以平日里与他们交往甚多的也都是朝中官员以及他们的亲眷。 宋时惜从他们的口中,也能大体了解一些朝廷之事。 尤其是在赴京之前,宋时惜更是仔细了解过如今的朝堂局势。 赵衡虽为太后亲生,但他能够登上皇位,这背后却没有太后及其母家的半分助力。 他是娶了如今朝堂上的第一权臣唐远止的嫡女为妻,得到了唐相的助力,在他的辅佐与筹谋之下,这才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最终在先帝咽气的前一个月,登上皇位。 所以如今的朝廷,可以说是唐相与太后的势力错综遍布,把持着整个朝堂。 唐相虽说势力更胜一些,但让她与儿子出宫毕竟是后宅小事,再加上太后在朝中的势力,想让他们二人离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宋时惜虽然不知道赵衡是如何做到能让太后松口,愿意帮他下旨将自己和儿子弄进宫来,但她清楚,自己今日所求之事,只要太后愿意,根本不需要考虑赵衡的意思。 方才那姑姑的话,不过是太后的托词罢了。 她一定要见到太后。 第53章:皇上果然是来找宋时惜的吗 临近夜色,天空却忽然下起了小雨。 宋时惜被带进宫时有些着急,也没带能够换洗的衣裳。 好在她是跪在檐下的,否则一会回去,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时惜一直在这跪着,倒也不是干等在这,指望太后能够回心转意。 赵砚棠之前被赵衡送去太后身边,如果她有机会正好碰见赵砚棠,以她现在对自己的敌意,或许有可能会让太后给她做主,教训自己。 虽然这样能见到太后可能性也不多,但宋时惜总还是想试试的,毕竟有机会总比没机会的好。 不过这几日操心劳力,她几乎没怎么进食,此时跪在殿外,时间一久难免有些发昏。 门前的宫人也是好心,走到她身边,劝慰她离去,但宋时惜却只是摇了摇头,谢了她的好意。 见宋时惜如此执意,她也有些不太忍心,便主动进去求见太后。 不多时,屋内忽然传来书卷被砸在墙上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太后的愠怒声。 “她要是想跪着就让她跪着!哀家就不信她还能跪上个一天一夜!” 太后话音落下,屋内又传来几声听不太清的低语,但听声音,应该是刚才那个宫女在说话。 很快,跪在殿外的宋时惜便又听到了太后的声音。 “笑话,她若是真能做到,那哀家就让她进来!……你也不必再给她求情了,哀家今日是绝不会见她的!” 宋时惜听到这番话,心底反倒生出几分希望。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不等宋时惜回头看去,就已经听到了那人带着几分浅笑的声音。 “郡公夫人这是在干什么?” 苏意礼走到她的身边,回头看着她,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诮:“夫人这是想见承瑞公主吗?说来也巧,本宫也是来看望承瑞公主的。” “不过,如果公主不想见你,你就算是跪在这里一天一夜都是没用的。” 苏意礼说着,转身对一旁跟来的宫女说道:“还不去将郡公夫人扶下去,跪在这里挡着殿门成何体统?” 宋时惜自然是听懂了苏意礼的话外之音,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若是和苏意礼起了冲突,只会更让太后厌恶。 更何况,苏意礼如今毕竟是贵妃,若真要刁难起她来,只怕自己也捞不到什么好。 宋时惜于是主动从地上站起,但因为跪的时间有些久,站起来的一瞬间眼前忽然发黑,踉跄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宋时惜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而后下了台阶,重新跪在地上。 天色渐渐入夜,雨也随之越下越大,宋时惜没跪多久浑身上下的衣裳便湿了个透彻。 秋日夜里的凉风一吹,一股钻心的冷意便席卷而来。 苏意礼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时惜许久,才满意地收回视线,对着面前的宫人说道:“劳烦姑姑给太后娘娘通传一声,就说本宫想念公主,想来见一见公主。” 苏意礼说完,那宫人却也没有进去通传,而是微微躬身道:“回贵妃娘娘,皇上方才已经下了旨意,今日不允许您再接触公主,所以娘娘还是请回吧。” 苏意礼眉头一蹙,不解道:“这是为何?” 那宫人依旧低着头,低声回应道:“奴婢不知,个中缘由,还得贵妃娘娘去问问陛下。” 苏意礼不由得捏紧绣帕。 就算不去问赵衡,她大概也能猜到这件事,或许和午后赵砚棠去乾元宫的那件事情有关。 苏意礼猛地回过身看向宋时惜,眼中没有了方才的得意,有的只是无尽的凉意。 但很快,她就收起了这副样子,依旧唇角含笑,一步步走下台阶,停在了宋时惜身前。 此时宋时惜已经因为头脑发昏,单手撑在地上,勉强支撑着身子。 缓了缓神思,她正要直身跪稳,一只手却忽然被人狠狠踩住。 骤然袭来的剧痛感令宋时惜原本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过来,她下意识抬头看去。 苏意礼并不低头看她,只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鬓边步摇,侧首对撑伞的白柠轻声道:“白柠啊,你说这有的人怎么这么碍眼?” 白柠瞥了一眼地上的宋时惜,会意轻笑道:“可不是吗娘娘,就像是那狗皮膏药一样,看着不起眼,这要是碰上了,真是甩都甩不掉,哪都有她的身影。” 宋时惜忽视掉二人的嘲弄,忍住手背上传来的痛感,尽力将自己的声音压低了道:“算算时辰,也该是皇上翻牌子的时候了。听闻贵妃是这宫里最得宠的妃子,此时不在自己宫里候着,莫非是传言有误?” 苏意礼闻言,倒是没有跟她生气,佯装没有听见一般,只是暗暗加重了脚上的力道。 宋时惜疼痛不已,倏然闭上眼睛,但为了不惊扰太后,误了大计,她也只能暂时忍下。 手上的痛感渐渐麻木,额头渗出的汗珠与雨水交融起来,宋时惜感觉方才那股晕眩再度袭来。 寒风刺骨,她身子冷得如在冰窖之中,但脸颊却烧得滚烫,意识也随之有些模糊。 苏意礼见她不再说话,大概是觉得没趣,这才往后挪了一步,松开了她的手。 她垂眸冷笑一声,“宋时惜,你既然要自找苦吃,那就在这吃个够吧,本宫就不陪你浪费时间了。” 苏意礼说罢,最后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快步离去。 然而她还没走出去太远,就瞧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朝着太后的寝宫匆匆赶来。 苏意礼提前躬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赵衡不曾停留半刻,只跟她道了声“平身”,便继续匆匆赶去。 苏意礼看着赵衡消失在雨中的背影,不由得蹙起眉头,捏紧绣帕。 犹豫许久,她终是选择折返回去。 苏意礼刚走到寿康宫大门前,就瞧见赵衡停在了宋时惜的面前。 他果然是为了宋时惜去的吗? 苏意礼捏着绣帕的手忽然一松,那枚绣着合欢花的绣帕就那样孤零零地飘落在雨水之中。 宋时惜抬起头去看赵衡,虽然已经预料到他可能会得知这件事,但她倒是没想到赵衡会直接过来。 此时宋时惜的身上已经被雨水完全浸透,鞋袜早已被积水浸得沉甸甸。 赵衡强行从地上拉起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回去。” 第54章:赵衡忽然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角 宋时惜只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未张开嘴说什么,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下一秒,她的眼前骤然出现一片昏黑,紧接着,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向后软倒。 赵衡神色一惊,连忙将她揽入怀中,手臂稳稳托住她瘫软的身躯。 “时惜?” 他低唤一声,嗓音里压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见她始终没有反应,赵衡当即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动作急促却仍带着三分克制。 寿康宫的宫人纷纷垂首避视,连呼吸都屏得极轻,廊下只剩下了雨水落地的声音。 门外的苏意礼再也忍受不了,她松开趴在门上的手,快步朝里走去,甚至没有给白柠撑伞跟上的时间。 “皇上!” 苏意礼直接拦在了他的面前,神情中透露着几分难以置信:“皇上若是担心郡公夫人生病会让前线的郡公挂怀,可以让下人将夫人送回去,皇上若直接抱着夫人回去,只怕会惹来非议。” “回宫去。” 赵衡只淡淡落下这一句,便抱着宋时惜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苏意礼望着他渐远的背影,心口仿佛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堵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白柠撑伞站在她的身后,见她神色恍惚,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去安慰她。 苏意礼忽然闭上眼去,脑海中却不断浮现着刚才的场景,耳畔仿佛还残留着他离去的脚步声。 一声又一声,走的那样快,又那样着急。 “白柠……” 苏意礼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已经染上了几分哀凉,“你说,皇上心里是不是还有她。” “怎么会……”白柠连忙出声宽慰她,“娘娘您多虑了,皇上若心里有她,当年又怎会同意和离?陛下只是…只是担心郡公若是得到风声,会有所记挂,于战事不利罢了……” 说到最后,白柠的声音都小了起来。 苏意礼低下头,看着手上那枚燕子模样的戒指,看着雨水渐渐将它打湿,像是泪珠一样挂在它的脑袋上,却忽然想起赵衡手上一直带着的那枚玉戒。 那是宋时惜亲手所打,比起宫里的技艺自然是差的远了,可这么多年以来,赵衡却一直带在手上,没有一日摘下。 她曾想过去问他为什么不扔掉,可她也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回答,所以从来没有问过。 她告诉自己,那只是赵衡的习惯,与宋时惜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可今夜的一切,让她曾自欺欺人的想法在瞬间被雨水打穿。 “回宫吧。” 她无力地说了这么一句,身后撑着伞的白柠却不由得蹙起眉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不去皇上宫里看看吗?” 苏意礼摇了摇头,一语未发,只抬步朝着宫外走去。 在她身后较远的地方,太后正透过窗户,神色凝重地看着刚才发生的这一切。 刘姑姑上前给她端来一盏热茶,太后才收回目光。 她看着那盏热茶许久,才缓缓对刘姑姑说道:“明日皇帝上朝了,你陪哀家去瞧瞧时惜吧。” 刘姑姑跟在太后身边多年,自然知道她想做什么,便也没有多嘴去问,只低低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后又何必去插手这些事情,您该好好颐养天年才是。” 太后叹了口气,终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目光再次挪向窗外,看着方才赵衡离去的方向。 彼时的乾元宫西侧殿内灯火通明,宫人端着热水与绢帕往来如织,殿内无一人敢大喘气,只有不断地脚步声与瓷器的轻碰声来回交织。 赵衡坐在沉香木雕花榻边,明黄寝衣的袖口在回来的路上已被雨水浸透。 他时不时地伸手去探床上那人额头的温度,说话的语气也愈发不耐烦。 “药怎么还没煎好?” 侍候在侧的徐太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石砖上,拱手回应道:“回皇上,煎药这事儿急不得,一定要够时辰才能给病人服下,否则只会适得其反啊……” 赵衡尽力克制自己的神情,但担忧还是不自觉地从眼底流过。 曹禄见状,连忙挥手示意宫人和太医都出去。 待清完屋内的闲杂人等后,他也找了个借口快步退出西侧殿。 出去后曹禄第一时间也是叮嘱下面的人,让他们不要乱传今夜之事。 “若是明日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到陛下耳朵里,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听清楚了吗?” 底下人不敢耽搁,纷纷拱手应道:“奴婢们明白。” 话音刚落,宫人便带着煎好的要匆匆赶到西侧殿前。 曹禄走下台阶,从她手中接过药碗,出声道:“咱家去送就好,除了徐太医留在门口随时等待陛下传唤以外,其他人都退下吧。” 众人闻言,不由得舒了口气,应了声“是”后,很快四散而去。 曹禄端着药走进殿内时,赵衡正用着热毛巾轻柔缓慢地擦拭着宋时惜的双手。 曹禄连忙低下头,匆匆走到赵衡身边,出声道:“皇上,药煎好了。” 赵衡没有说话,只回头接过他手里的药碗,而后低下头,用勺子稍稍舀了一点,吹凉后才缓缓送入宋时惜的口中。 曹禄悄然退去,顺手屋门闭紧。 宋时惜只喝进去了两口,第三口的时候,有一半的药渍都从嘴边流了出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毛病是半点没改。” 赵衡嘴上说着责怪的话,但却还是将药碗暂时放在一边,而后将床上的人扶了起来,倚靠在有枕头垫着的床头。 赵衡拉起她的手,在看到那根缺失了的手指时,不仅微蹙眉头,眼中划过一丝不忍,却又转瞬即逝。 他没在停留在那上面,而是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一手不断地捋着她的掌心。 昏迷中,宋时惜原本紧张的神色随之渐渐放松下来。 赵衡这才重新端起药碗,将里面的汤药一勺一勺地喂给宋时惜,直到药碗见底。 瞧见她唇角残留着的药渍,赵衡抬手用拇指轻柔地拂去,可在接触到她唇瓣的一瞬间,他上手的动作却忽然一滞。 赵衡的手掌渐渐落在她的脸颊上,目光也渐渐变得深沉。 良久,他忽然低下头,鬼使神差般的吻上了她的唇角。 第55章:毕竟和皇帝之间还有个女儿 宋时惜从梦中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 她猛地张开眼睛,眼前是沉香木的床顶,汗水自额头渗出,滑落到她的耳边。 宋时惜微微喘着粗气,不断回想着梦里的场景。 赵之衍在战场上被一剑又一剑刺伤的画面,她想冲过去保护他,却不知为何怎么也过不去。 还好……这只是一场梦。 她的身心渐渐放松下来,双眼不由得再度闭上。 “醒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声音,宋时惜再度睁开眼,偏头看去,发现太后竟然正坐在软榻上品茶。 她连忙坐起身,正要掀开被子下榻时,太后却挥手制止了她。 “大病初愈,就不要在意那些虚礼了,你好生歇着。” 宋时惜闻言,便也没有推辞,只低低地道了声:“多谢太后。” 太后也不跟她多兜圈子,上来便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昨夜一定要见哀家,是想过来质问哀家为什么要下旨让你入宫吗?” 宋时惜能听出太后这话里还是带着对她的不满,她于是将姿态放得更低,只希望太后能够少一些对她的成见。 “回太后,妾身不敢质疑,妾身昨夜只是想跟您求一道出宫的旨意。” 太后像是已经有所预料一般,将茶杯缓缓放回桌案上,轻声问道:“在这宫里不好吗?哀家还以为你会因为衍儿奔赴战场,担心他哪日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因此想尽了办法入宫,想要在那时,向皇帝投怀送抱。” “毕竟你们之间,还有个女儿维系着,若是想要重修旧好,倒也不是不可能。” 宋时惜听到这话,实在没法再继续躺在床上回话。 她强撑着大病初愈,还有些虚弱的身体,动作缓慢地下了床,蹲下身行礼道: “回太后,妾身从无这般想法,妾身既已嫁给郡公,此生此世都不会再有二心,即便郡公真有不幸的那日,妾身也愿意为他终身守寡。” 太后闻言,却不禁笑出声来。 “宋时惜,你一个二婚妇人,是如何说得出不会再嫁这种话的,你以为哀家是那般好糊弄的人吗?” “妾身不敢糊弄太后。” 宋时惜低着头,语气诚恳:“当年与陛下和离,实乃情意已尽,不愿再彼此折磨,可郡公与妾身成婚五年,从无嫌隙,郡公既能为了妾身拒绝她人,妾身亦能如此。” 太后似是不想听下去,她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道:“罢了,你且说说哀家为何与皇帝作对,要帮你这一遭。” “为了昱儿。” 宋时惜抬起头来,对上太后的视线。 “昱儿?”太后有些不解,蹙眉问道:“此事与昱儿有何干系?他便是留在宫里,哀家一样能照顾好他。” 宋时惜当然不敢将赵平昱的身世跟太后全盘托出,毕竟这算是她能和太后谈条件的唯一筹码。 她于是道:“陛下之所以逼迫妾身入宫,并非有意与妾身重修就好,陛下是要强行认下昱儿作他的亲生子,但陛下也清楚口说无凭,因此才强留妾身在宫中,只为逼迫妾身在宗室面前承认昱儿是陛下的孩子。” 太后又有不解:“皇帝为何要这样做?” 宋时惜一时语塞,毕竟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给赵衡下了断子绝孙的药吧。 太后毕竟是赵衡生母,即便和他争权夺势,也只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争斗,她是不可能让赵衡的帝位摇摇欲坠。 若是宋时惜真如实所讲,只怕太后也得帮着赵衡留下赵平昱继承江山社稷。 宋时惜暗暗思忖了一下,便出言道:“郡公此次平叛,若得胜归来,在朝中必定威望大涨,陛下留着郡公的孩子在宫中,就等同于将郡公的把柄牢牢握在手中,妾身知道他或许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孩子的事情,但妾身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朝堂争斗的牺牲品,还请太后成全妾身一片爱子之心。” 宋时惜说完,担心太后不信,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些也都是妾身自己的猜测,否则妾身实在想不到其他理由,能让陛下如此大费周折地将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留在身边。” 宋时惜说得诚恳,太后的面上虽略过几分怀疑,却终又很快烟消云散。 大抵是她也想不明白,赵衡为什么要留着宋时惜和赵之衍的孩子在宫里。 她收回了审视宋时惜的目光,语气也变得平和。 “起来吧,在床上坐着回话就行。” 太后说完这番话,宋时惜便明白自己暂时是糊弄过去了的。 太后看着桌上的茶杯,目光也随之变得无奈。 “这件事,倒不是哀家不想帮你,只是哀家也有心无力啊。” 宋时惜闻言,不由得蹙起眉头。 她当时拿到太后的那封懿旨时就觉得奇怪,按照那日太后想要处死她的心态来说,她应该是不希望自己再入宫与赵衡有所牵扯才对。 也正因如此,她昨夜才坚持一定要见到太后,因为她知道,只要能见到太后,自己就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说服太后放自己出宫。 但如今看来,无论是先前那封懿旨,或是太后如今无可奈何的话语,都在指向一个可能。 赵衡的手里,应该是掌握着太后重视的其他东西,并以此为要挟,让太后下了那道旨意。 同时,也绝了自己求助太后的这条路。 但这话宋时惜是不敢直接问出来的。 “不过,哀家虽然不能明面上直接帮你,但哀家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太后的话讲宋时惜瞬间从自己的思绪中牵扯回来,她重新抬头看向太后。 “请太后明示。” 她话音刚落,就见太后放下手中的茶杯,徐徐道:“你去求助贵妃吧。” 宋时惜有些不解:“贵妃应该不会愿意帮助妾身的,毕竟我们之间……” 她话还没有说完,太后便出声打断了她。 “你与贵妃之间是有夙怨,但是如今你们二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让你消失在皇帝眼前,哀家相信,只要你将自己的想法全然告诉于她,贵妃权衡之下,就一定会帮你这个忙。” 第56章:昱儿感觉那个皇帝爹好奇怪啊 太后说着,打量了宋时惜一眼,见她有些犹豫,便接着道:“不过,你若是不愿放下过去的那些仇恨,去和苏意礼合作,那哀家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太后从软榻上站起身来,看向宋时惜的方向:“你要知道,这宫里头有许多的事情,哀家做不得,其他妃嫔做不了,但是掌握后宫权力的那个人却能轻松做到。” “最重要的是,你选择找苏意礼合作,是最不可能被皇帝发现,哀家的话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至于你要不要去做,就是你的事情了。” 太后说完,便在刘姑姑的搀扶下,缓步离开了西侧殿内。 宋时惜坐在床上,仔细思考了一下太后的办法,发现这确实是她能够顺利离宫的最好办法。 她叹了口气,下床做到软榻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外头的宫人忽然进来,低声询问她道:“夫人,您这会要用膳吗?” 宋时惜没有回应她这句话,反而问她:“昱儿呢?” 宫人始终低着头,出声回应道:“回夫人,小郡公去崇文馆听先生授课去了,要一直等到下午散学才能回来。” “大概是什么时辰?” 宫人沉吟了一下,缓缓道:“如果先生没有留堂的话,应该申时三刻就能回来。” 宋时惜不再继续追问下去,“行,我知道了,你去传膳吧。” 宫人应了声“是”,而后缓缓退出西侧殿。 宋时惜一个人在屋中,默默拨弄着桌上的骰子,那应该是昱儿昨日玩剩下,没来得及收起来的。 宋时惜看着滚来滚去的骰子,暗暗思索着自己要如何接近苏意礼才能不被赵衡起疑。 毕竟如果直接去她宫里见她的话,未免有些反常,只要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察觉到里头有异的地方,更何况是赵衡这种生性多疑的帝王。 宋时惜暗暗思忖着,直到宫人端着菜肴一盘盘地放到她面前的桌岸上,宋时惜才忽然想到一个法子。 她叫住准备离开的宫人,出声问道:“你可知承瑞公主休沐是在哪一日?” 宫人抱着手中的盘子,低声回应道:“回夫人,公主和小郡公都是五日一休,昨日才刚休完。” 宋时惜闻言,接着问道:“那你可知公主平日里喜欢去什么地方玩耍?” 宫人蹙眉思索了一下,才迟疑着道:“从前大抵是喜欢在御花园荡秋千,不过自从上次家宴太后娘娘在汀兰湖上放了一千盏荷花灯后,公主就时常喜欢在夜里过去放花灯。” 宋时惜没有再问什么,挥手示意她退下。 从昨夜苏意礼的表现来看,无论她是真的思念女儿,或是她想利用和女儿之间的感情证明给自己,以此来让自己痛苦,都能够证明一件事。 那就是苏意礼一定是非常想要见到女儿的。 既如此,她也去女儿经常游玩的地方蹲守,总是有机会见到苏意礼的。 而且她问宫人女儿的行迹也算合理,赵衡即便知道,也不会多想什么。 确定了这一点后,宋时惜也算暂时放下了心事,开始用膳。 膳后,宫人又将昨夜太医专门开给她的药煎了送来,并叮嘱她一定要都喝干净。 宋时惜没有拒绝,尽数喝下后,只留了碗底的药渣。 不过这药喝了多少有些让人发昏,宋时惜本想坐在窗前看会书,等着赵平昱散学,没想到还是抵不住困意,于是便下榻,躺回床上休息。 一觉醒来,就瞅见赵平昱睁着一双大眼睛,坐在床上观察她睡觉。 见她醒来,赵平昱立马高兴地从凳子上下来。 “娘亲,你终于醒了,你睡了好久!” 宋时惜有些头昏,伸手暗了暗太阳穴,出声问他:“这会什么时辰了。” 赵平昱思索了一下,便出言答道:“应该是戌时了。” 宋时惜从床上坐起,双眸还带着几分惺忪,但看着赵平昱的目光却十分柔和。 “今日听夫子授课的时候,公主可有在欺负你?” 赵平昱摇头:“没有,她本来是想使坏的,先生让休息的时候,她把我的凳子藏起来了,但是先生对我很好,又让人给我找了把凳子。” “说起来好奇怪的,以前大家都帮着她整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居然都帮着我了,那个小公主脾气大得很,把他们都骂了一顿,还说什么,要把他们都罚去…罚去……哦对,罚去辛者库!” 赵平昱撇了撇嘴,“那什么辛者库,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那个小公主也未免太骄纵任性了。” 宋时惜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细语道:“娘亲知道昱儿受委屈了,没事,娘亲马上就能带你离开这里了。” 赵平昱闻言,顿时两眼发亮:“真的吗娘亲?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呀?” “现在还不能确定,等娘亲确定了就告诉你,但是昱儿要跟娘亲保证,绝对不可以将这件事告诉别人哦。” 赵平昱猛烈地点点头:“我知道!这叫事以密成!娘亲以前教过我的。” 宋时惜冲他温温一笑:“昱儿真乖,你用膳了没有?没有的话娘亲就让人传膳,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赵平昱点点头。 宋时惜于是便吩咐人去传膳,而后带着赵平昱一同坐到了软榻上。 “对了娘亲。” 赵平昱歪头看着她,缓缓道:“那个自称是我爹的那个人,他刚才也来看你了,他还给你撵了撵被角,还问我你有没有按时吃药,昱儿感觉他好奇怪。” “不用管他。” 宋时惜温和地冲他说道:“我们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就好,不必理会他。” 赵平昱闻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二人用过晚膳后,赵平昱便回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日,宋时惜也有让赵平昱去旁敲侧击地留意赵砚棠这次休沐打算做些什么。 两个孩子休沐那日,宋时惜让赵平昱留在了宫里,独自一人前往御花园中。 毕竟她担心两个孩子碰面会起一些冲突,到时候只怕就没时间与苏意礼商议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了,所以便没带着他一起去。 第57章:夫人今日怎么有兴致 宋时惜来到汀兰水榭附近时,苏意礼果然在陪着赵砚棠放荷花灯。 看她耐心的样子,其实倒真有几分慈母的感觉。 毕竟是相处了五年的母女,又怎么可能真的只有利用,没有感情呢? 只是,在苏意礼留意到宋时惜过来的一瞬间,脸上原本的慈爱瞬间烟消云散。 她站直了身子,看着宋时惜的目光中带着些狐疑,似乎在猜测宋时惜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对视片刻后,苏意礼终是没忍住,直接问出声来。 “你来干什么?” 她的语气不算和善,却也带着几分克制,似乎也并不想跟宋时惜发生冲突。 然而赵砚棠却忽然站到了她的面前,一脸敌意地看着面前的亲生母亲。 “你这个坏人,你是不是还想把我和母妃分开?!” 赵砚棠才五岁,她的思想不会这么敏锐,能联想到赵衡不让她和苏意礼接触,是因为当时她和宋时惜产生了冲突的缘故。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个观点,根本就是苏意礼传输给赵砚棠的。 看着眼前的一幕,宋时惜不难过都是假的。 但现在,并不是她该难过的时候。 宋时惜没有再看赵砚棠,而是抬头朝着苏意礼看去。 “我想单独和你说些话,可以吗?” 苏意礼冷笑一声,将赵砚棠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本宫没有这个兴趣,夫人有什么话,还是留着给陛下说吧。” 她说着,带着赵砚棠转头便要离去。 宋时惜及时叫住了她。 “贵妃当真希望我去找皇上吗?” 听到她的话,苏意礼原本离去的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她回头看向宋时惜,看着满是寒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说着,不由得眯起眼来,声音也愈发冰冷。 “宋时惜,你不要以为有皇上护着你,本宫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你若再敢挑衅本宫,下场只会比那天晚上更加惨烈!” 说到最后,苏意礼的语气里几乎只剩下了威胁。 宋时惜垂下眼,声音平和。 “贵妃不必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想留在皇上身边的意思。” 苏意礼显然不信她这番说辞,但却还是回应道:“那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只是有一个互赢互利的交易想和贵妃谈谈。” 宋时惜看了一眼怒瞪着自己的赵砚棠,复又抬头看向苏意礼。 后者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片刻后,她终是将赵砚棠送到了宫人手中。 一开始赵砚棠还不愿意走,生怕宋时惜欺负了苏意礼。 苏意礼又蹲身下好生安慰了她一顿,赵砚棠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苏意礼神色淡漠地看着面前的人,声音冷淡:“说吧,你想和本宫谈什么交易?” 宋时惜向前走了几步,离苏意礼更近了些,才压低了声音缓缓道:“我想,贵妃应该也不想我继续留在宫里吧,既然如此,那我们的目的就是一样的。” 苏意礼对她的敌意渐渐弱了些,只是声音还是依旧不那么友善:“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贵妃愿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帮我离开皇宫。” 苏意礼听到她的话,似乎还是有些不信:“你真的愿意走?” 宋时惜反问:“为何不愿?” 苏意礼忽然沉默,像是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许久,她才幽幽地问道:“你对皇上,当真半分情谊也没有了吗?” “没有。” 宋时惜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那你,就从未想过与棠儿相认,将她带回到你身边吗?” 问到这个问题,宋时惜还是犹豫了一下。 但很快,她便对上苏意礼的视线,声线清晰地回应道:“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自然想过与她相认,但我也清楚,我不在她身边的这五年,缺失的不仅仅是时间,更是我们之间的母女之情。” “你也不必一遍又一遍地用棠儿试探我的态度,如果你真的在乎她,就不要总是利用她试图来伤害我。因为我不会和她相认,更不会带走她。” 苏意礼的神色有些动容,似乎是有些相信了宋时惜的话。 沉默许久,她才再度出声道:“你想让本宫怎么帮你?” 听到这话,宋时惜便明白苏意礼这是已经答应了。 她于是出声道:“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是要出宫的,最好原本就是从宫外召来的,如果还带着孩子就最合适不过了。” 苏意礼一怔,下意识地问她:“你想带走棠儿?” “我要带走我的昱儿。” 宋时惜语气平和地回应着她的话,见苏意礼紧张的神情再度缓和下来,她才接着道:“贵妃,我能顺利离开京城,这天下之大,就算是皇上想抓我回来,也没那么容易了。” 苏意礼缓缓地叹了口气,思忖片刻,她才回应道:“行,本宫可以和你合作,但具体的细节本宫还需要再考虑一下,你且先回去等着吧。” “好。” 宋时惜应下她的话,但临走前,却还是给她提了个醒:“这宫里皇上的眼线是最多的,这件事最好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苏意礼回道:“这个自然。” 宋时惜闻言,这才向后退了两步,朝她款款行礼道:“既如此,就静候贵妃佳音了。” 说罢,她转身离去,不再耽搁一分一秒。 宋时惜回到宫里时,赵衡正坐在乾元宫的大院树下,颇有闲情逸致地品酒。 “夫人在宫里一连待了数日都不曾踏出殿门半步,今日怎的有忽然有了兴致?” 宋时惜知道他肯定已经是调查清楚自己的行踪了,不过她与苏意礼对话前,她特意留意过周围,确认没有人偷听才进行的,所以赵衡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于是她半真半假地同赵衡说道:“妾身不过是思念公主,询问了宫人以后,得知公主最近喜欢在汀兰湖游玩,所以专程去了一趟,想暗中看看公主,以了思念罢了。” 赵衡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单手撑着太阳穴,看着宋时惜的目光里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是吗?可朕怎么听伺候棠儿的宫人说,你遇上了贵妃,还与她单独聊了会天?” 第58章:先皇对朕,也不算好 宋时惜听到这话,心里不紧张都是假的。 但是以她对赵衡的了解,如果这个男人已经知道了她的计划和目的,要么选择密而不发,等到时机成熟再一网打尽;要么,就是干脆利落的摊牌,斩断你所有的希望。 而赵衡现在,只是在说她和苏意礼交谈的事情,所以他应该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说了什么。 想到这,宋时惜紧张的情绪也化解了许多。 她面上始终保持着平静,声音沉稳:“不过是去看公主的是碰上了,又见公主与她亲密无间,便希望她能好好对待公主,毕竟大人之间的恩怨,与孩子无关。” 赵衡偏头看着她,唇角含笑。 许久,他才对着宋时惜出声道:“坐下一起喝点吧。” 宋时惜拒绝了他:“皇上见谅,妾身一向不喜烈酒。” “那就坐下陪朕说会话。” 赵衡这次倒是难得有所退让。 但宋时惜也明白,如果她再拒绝下去,只怕他就要用些强硬手段了。 她于是低低地应了声“是”,而后坐到了离他最远的位子上。 赵衡含笑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明明说是要宋时惜陪他聊会天,然而两人坐在这半晌,却是相对无言。 直到屋内的赵平昱从窗户看到了宋时惜的身影,兴高采烈地跑了出来,才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安静。 “娘亲,你回来了!” 宋时惜见到赵平昱,脸上警惕的情绪瞬间化为温意。 赵平昱直接扑到了她的怀中,将头埋在她的颈间,语气里带着些撒娇的感觉:“娘亲,我好想你。” “娘亲也想你呀。” 宋时惜歪头看着他,不断抚摸着他的头发。 正说着,她像是忽然想起旁边还坐了个人,于是连忙同赵平昱说道:“昱儿,先跟皇上行礼。” 赵平昱这才从宋时惜的怀中离开,扭头看向一旁的赵衡,动作生硬地向他行了一礼。 因为从前不论是在江南还是在封地,赵平昱都从来没跟人行过礼,他是被赵衡接进宫以后,才被夫子教着学习宫中的礼仪规矩。 但因为赵衡从来没有强求他行过礼,所以他记忆里对这个动作还是有些模糊的。 赵衡似乎心情很好,向他伸出手去。 “过来,让父皇看看。” 宋时惜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想反驳赵衡,但赵平昱却比她先一步出了声。 “皇上,我是郡公的儿子,皇上不应该是我的父皇才对。” 赵衡看了一眼旁边宋时惜,又重新看向赵平昱,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轻笑着问他。 “是你娘亲给你说的吗?” “不是。”赵平昱想也没想就反驳了他的话:“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天底下,怎么会有人有两个爹爹呢?皇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朕没有认错。” 赵衡忽然幼稚起来,一定要跟小孩子论个对错:“如果朕告诉你,朕也有两个父亲呢?” 赵平昱不由得皱起眉头,声音上扬:“我才不信呢。” 赵衡轻笑一声,朝他弯了弯手,示意他过来。 赵平昱扭头看了宋时惜一眼,见她温和地点了点头后,才挪动小步,走了过去。 赵衡将他抱在自己腿上,偏头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慈爱:“朕是皇帝,一言九鼎,怎么会骗你一个小孩子。” 赵平昱还是一脸不信:“那你跟我说说,你两个爹都是谁啊?” 赵衡回道:“一个自然就是先皇,那是朕的亲生父亲,另一个本来应该是朕的兄长,也是你爹爹的亲生父亲,但因为一些缘故,朕也喊了他二十年的父亲……” “我明白了。”赵平昱忽然打断他的话,“这就是夫子所言的长兄如父,所以你有两个爹爹,可我没有哥哥啊,所以我也只有我爹爹一个父亲。” 赵衡听到他的话,不由得低笑一声。 这些复杂的事情,对于五岁的孩子来说,理解起来还是有些难度的,但赵衡并没有因此放弃这个话题,而是耐心地跟他解释道:“长兄如父,说的是兄长像父亲一样给弟弟们撑起一片天,这与朕的情况还是有些不同的,因为朕的兄长并没有那么好。” “那先皇一定对皇上很好吧?” 赵衡眼帘微垂,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但宋时惜却知道,他对于赵平昱说的话,还是有些在意的。 须臾,赵衡抬起眼,重新看向赵平昱,声音温和:“先皇对朕,也不算好。” “为什么?”赵平昱疑惑不已:“全天下的父母应该的都是最爱自己的孩子的,这时娘亲告诉我的,娘亲从来不会骗我。” 赵衡摸了摸他脑袋,低声回应道:“你还小,很多事情朕就算跟你讲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赵平昱脸上的疑惑未消,却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那昱儿觉得,是朕待你好,还是你爹爹待你更好些?” “肯定是我爹爹呀!不过,皇上待昱儿也好。” 赵衡轻笑一声,继续问道:“那昱儿喜欢这个地方吗?” 赵平昱点点头:“喜欢,这里的夫子人好,宫人们对我也好。” “那昱儿就和你娘亲一辈子待在这里好不好?” 赵平昱佯装犹豫了一下,才出声道:“那……如果你给我吃桂花糖的话,我就和娘亲一直待在这。” 宋时惜听到这些话,脸上并没有什么波动,心里也如一池静水一般。 因为这是她提前给赵平昱教好的话术,目的就是为了让赵衡放松警惕。 毕竟宋时惜说不想离开皇宫或许有伪装的成分在,但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或许真的会因为这里富贵的生活不愿离开。 而赵平昱如果不想离开,那宋时惜也会因为他的态度,暂时放下离宫的念头。 赵平昱说完,又思索了一下,补充道:“不过,要是爹爹也能住在这里就好了。” 这句话也是宋时惜教的,目的同样是为了让赵衡放松警惕。 果然,再听到赵平昱的回答后,赵衡脸上也浮出了几分好心情的笑意。 他抱着赵平昱,耐心地回应他的话:“等你爹爹得胜归来,朕就让他住到京城,方便你们随时见面可好?” 第59章:苏意礼与赵衡的往事 “好!” 赵平昱高兴地拍手,显然是没理解清楚住在京城和住在皇宫的区别。 赵衡抱着他,目光却看向一旁的宋时惜。 然而后者却只偏头看着一旁已经渐渐凋零的槐树,未曾朝着他这边挪去半个眼神。 微风轻轻拂过宋时惜未挽起的那部分长发,根根分明的发丝在月色下散发着幽银色的光辉,白皙的脖颈也因此露出。 赵衡盯着她的侧脸,目光又有几分失神。 六年前,他们刚成婚的时候,宋时惜总是爱与他在树下喝点小酒,或者比试一盘弈棋。 有道是:当时只道是寻常。 赵衡忽地想起这句词,看着宋时惜的眼神也愈发恍惚。 如果当年他没有同意与她和离,今天与她坐在一起的时候,会不会还是初时相伴的样子? 赵衡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但他私心里,却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再多一些,再久一些。 “皇上,时候不早了,妾身要带昱儿去睡觉了。” 宋时惜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赵衡从回忆中抽神,这才发现眼前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回过头来,起身在他面前行礼。 赵衡垂下眼帘,掩下情绪,将怀中的小人重新放到了地上,缓缓道:“去吧。” 宋时惜始终不曾看向他,只低低地应了声:“切身告退。” 说罢,她便领着赵平昱回到了屋中。 …… 又在宫里一连待了好几日,期间一直没有苏意礼的消息。 不过,自从上次去见赵砚棠被赵衡怀疑后,宋时惜总是每日都要去学堂一堂,假借接赵平昱散学之命,偷偷多看几眼赵砚棠。 但她这么做,也只是为了给自己的真实目的打掩护罢了。 她并不指望自己能在女儿心中有所改观。 如果她一生平安顺遂的话,即使生生不见,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这么度过了好几日,宋时惜终于接到了苏意礼以品茶之命的邀约。 宋时惜当年毕竟是名满京城的大家闺秀,高门贵女。 所以像一些插花、煮茶的技艺也一向是京中最好的。 自她之后的许多年里,京城都未能再出一位与她比肩的贵女。 所以用这个借口约她,倒也有几分合理。 入宫多日,宋时惜还是第一次来苏意礼的储秀宫。 这里比她去过的任何宫殿都要富丽堂皇。 赵衡的乾元宫是简朴中透露着贵气,太后的寿康宫则是朴素中带着雅致。 只有储秀宫,除了华丽以外,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 宋时惜到底是世家出身,一进屋便发现这里随手一件器具,都价值连城。 饶是已经知道赵衡对苏意礼情有所钟,却依然架不住心中再次涌出感慨。 赵衡这样精于权谋和算计的人,能这样待苏意礼,可见是真心宠她。 或许,这份宠溺里,也真的包含着一些爱吧。 但这都与她无关了。 宋时惜收回视线,随着宫人的指引,一步步来到暖阁。 彼时苏意礼正坐在窗边,迎着屋外的暖光,信手插花,竟有几分无边风月的感觉。 宋时惜不知道为何,忽然想起了他们在宋府的时光。 苏意礼原本出生富商之家,虽然比不得她这样的官宦之流,却也衣食无忧,生活惬意。 直到他父亲遭遇生意上的仇敌买凶追杀,不得已将所有的财产连同唯一的女儿送到早已断绝关系的姐姐,也就是宋时惜的母亲身边。 一开始,宋府对于苏意礼都是极度厌恶的,因为她父亲早年好赌,害死了外公,因此宋府一家对她都极度不待见。 苏意礼刚到宋府的时候,也是过着寄人篱下、分外可怜的日子。 明明亲爹给留了万数家珍,然而她却连吃顿饱饭都成问题。 整个宋府只有宋时惜与她交好,因为宋时惜从小就认为,父辈的错不应该由子女去承担。 所以她一如既往地对苏意礼好,苏意礼那时也是真心那她当姐姐看待。 如果不是后来她嫁给了赵衡,或许苏意礼也不会与她翻脸。 毕竟苏意礼和赵衡,是从小就认识的玩伴。 赵衡在清河王府挨打受骂的那些日子,都是与苏意礼一同相伴相持着走过的。 这些也都是后来,宋时惜从赵之衍的口中知道的。 宋时惜十岁入宫伴读后,苏意礼在宋府的日子便彻底陷入昏暗。 那时的她和赵衡一样,两人经常会因为家里的大人不高兴就吃不到饭,所以他们就相约每天在一所破庙留相见。 只要有一点吃的,就拿出来共享,能储存的食物他们就藏在破庙里,这样他们就不会饿肚子了。 宋时惜后来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始终比不上苏意礼在赵衡心里的位置。 他们早已有了数年的相知相伴,彼此是对方最亲密无间的挚友,他们的经历又是那样的想象,自己一个半路夫妻,又如何能比得上他们之间的情谊? 也正是因为赵之衍将这些事情悉数告知于她,宋时惜才渐渐从爱而不得的阴影中走出来。 “怎么不过来,一直站在那做什么?” 苏意礼的声音将宋时惜重新拉回现实。 她微微眨了下眼,目光重新落在苏意礼的身上,而后缓步上前,向她行礼道:“给贵妃请安。” 苏意礼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不善:“起来坐吧,你与本宫之间还装什么客套。” 宋时惜没有多言,起身坐到了软榻的另一侧。 “白柠,去将茶器拿来,本宫要与郡公夫人探究一下茶道。” 外头候着的白柠很快离去,不多时便带回两套茶器,缓缓放到了软榻中间的桌案上。 苏意礼并未看向白柠,只淡淡道:“出去吧,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来跟本宫汇报。” 白柠应了声是,旋即便离开了寝屋。 苏意礼一边开始煮茶,一边同宋时惜说道:“过些日子,陛下要前往凉州城解决水患一事,届时你可以带着你儿子,伪装成本宫先前召进宫来的工匠及其其家属一同出宫。” 宋时惜正要回应什么话,却忽然听到外头的白柠高声道:“参见皇上!” 第60章:夫人的吻技比五年前更精进了 听到外头的动静,苏意礼直接将手中刚拿起来的茶杯毫不留情地砸向了宋时惜。 “你跟本宫装什么纯良?躲在陛下宫里也就罢了,日日跑去见公主又想做什么?宋时惜,本宫这贵妃之位干脆给你坐如何?” 苏意礼上一秒还是平和地与宋时惜交谈,这一秒便光速变了脸,眼中满是怒意。 她说完这话,又拿起桌上烧得滚烫的茶壶,猛地朝宋时惜丢去。 如果说上一下是在演戏,那这一下多少带点私人恩怨了。 宋时惜不由得闭上眼,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去挡。 然而预想中的滚烫感却并没有如约而至,宋时惜放下袖子,缓缓睁开眼,这才发现是赵衡将她挡在了怀中,用袖臂替她挡下了这壶滚烫的茶水。 苏意礼神色微怔,眸中闪过几分难以置信,甚至还带着些许怆然。 直到赵衡转过身,微蹙眉目看着她,声音低沉道:“贵妃这是要做什么?” 苏意礼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无意中竟伤到了赵衡。 她立刻下榻,蹲身行礼道:“臣妾不知皇上过来,一时失手险些酿成大祸,还请皇上责罚。” 她虽然嘴上说着反省的话,然而语气却强硬得像是在故意和赵衡作对。 宋时惜也没想到赵衡会突然过来替她挡下这一壶热茶。 苏意礼那是刚烧好,还在沸腾中的热茶,就算有里外三层的衣袖作为遮挡,估计还是免不了烫伤。 宋时惜看着他湿透的袖子,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于是也同苏意礼一样下了榻,朝着赵衡行礼道:“妾身给皇上请安。” 赵衡没有看向她,目光依然停留在苏意礼的身上。 “贵妃把人喊到储秀宫来,就是专门来受你责打的吗?” 苏意礼听到这话,不由得抬起头来,与赵衡四目相对。 “皇上这话是在责怪臣妾吗?” 她说着,眼中忽然浮现出几分泪光,下一刻,她便将头低了下去,似是不想让人看到她这番神情。 “皇上,自从您让郡公夫人住在乾元宫偏殿后,便再也没有踏足过后宫一次,您可有想过这满宫的妃嫔如何猜测您的心思吗?” 赵衡拍了拍衣袖上的水渍,旋即拂袖落座于软榻上,垂眸看着地上的人,疑声道:“贵妃倒是说说,到底是谁敢妄加揣测朕的心意?” 他言语中的威胁不言而喻,堵得苏意礼无法再接下去。 安静许久,她才带着隐忍着泪音,低声说道:“皇上,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皇上您难道忘了,老清河王是怎么死的了吗?” 苏意礼的话,似乎令赵衡陷入了沉默。 宋时惜眼见这两人是要准备叙旧,她也没什么兴趣听下去,便朝着赵衡行了一礼道:“皇上,妾身还要去接昱儿散学,先行告退了。” 她说完,压根不给赵衡反应的机会,连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储秀宫。 远离赵衡以后,她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宋时惜没有多加犹豫,快步前往学堂,正好碰上散学回来的赵平昱。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回到乾元宫内。 宋时惜并未将今日之事与儿子提起,只是安静地听着儿子讲述学堂发生的趣事。 二人相伴到夜里,直到赵平昱困得不行,回到自己的屋里休息,宋时惜也才打算熄灯就寝。 然而她刚熄灭烛火,躺到床上闭上眼时,忽然听到屋内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 宋时惜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这才发现赵衡不知什么时候进到屋里,甚至还褪去了外衫。 “皇上?” 她心中一惊,不知道赵衡这是何意。 赵衡随手将桌上的烛火重新燃起,而后将手中的药丢给了宋时惜。 “朕今日是为了你受的伤,让你来给朕上药不算过分吧。” “什么?” 宋时惜眉头微蹙,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赵衡这又是哪根筋搭得不对,好端端的为什么非得让自己来给他上药? “过来,朕不想再说第二遍。” 赵衡的话语看似责怪,但却用着十分平和的声音。 宋时惜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但她并没有拒绝赵衡,只因为她暂时也没弄清楚赵衡要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万一她又那句话说得不对,现在这个情形,孤男寡女黑灯瞎火的,赵衡要是对她做点什么,那她可就真躲不掉了。 所以以防万一,宋时惜还是拿起了床上的药,打算先顺着赵衡的心意,过去给他的胳膊上药。 其实这事儿她以前也没少做,毕竟赵衡还没和她和离的时候,干的也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事儿。 迅速擦完药后,宋时惜正打算退后几步和赵衡拉开距离,谁料却被他揽住后腰,直接推到了身边。 赵衡抬起那条受伤的胳膊,手指轻轻划过她的下巴,声音里带着几分趣意。 “五年不见,夫人这伺候人的本事倒是见涨。” 宋时惜双手直直地撑在赵衡肩膀上,身子向后倾去,努力拉开自己与他的距离。 “皇上说笑了,这五年里郡公从未让妾身做过什么服侍人的活,真要论起来,也该是生疏了才对。” “是吗?” 赵衡打量着她的表情,唇角渐渐浮出几分淡笑。 他臂膀突然用力,将面前的女子更往自己这边揽过来。 宋时惜一个没留神,加上后腰被一股力气推着往前,她的脚步下意识地往前挪去,然而膝盖处却被赵衡的双腿绊住。 下一秒,她便带着几分愕然的神情扑到了赵衡怀里。 宋时惜连忙就要起身,却被赵衡按住后背,死死地禁锢在怀中。 “皇上,此举于理不合。” “无妨。” 赵衡的声音淡淡的,却暗含着几分带有趣意的笑。 他伸手捏着宋时惜的下巴,强迫她重新回头看向自己。 “既然夫人这五年来服侍人的功夫没有见涨,那朕也不为难你继续给朕上药。” 他说着,原本落在宋时惜下巴上的拇指却忽然轻柔地掠过她的唇边。 “不过,朕以为,夫人的吻技理应比五年前更为精进才是。” 第61章:朕不在乎你愿不愿意 宋时惜一听这话就感觉出了不对,她再也没办法静观其变下去,立刻开始挣扎,想要从赵衡的手中逃脱。 然而赵衡却突然起身,反用力将宋时惜压倒在桌子上。 宋时惜有些慌了,毕竟前几次赵衡对她用强的,她都没能挣扎出来,这次又怎么可能有例外。 “你放开我,赵衡。” 她下意识地先说了这话,与此同时大脑也在飞速运转。 赵衡离她越来越近,两个人的身体几乎都贴合到了一起。 烛火交相辉映,橙黄色的光辉萦绕在二人身边,屋内的氛围莫名有些微妙。 宋时惜努力想离他远些,然而整个身子都已经靠在了桌子上,她几乎退无可退。 “赵衡,你这么做,你对得起苏意礼吗?” 即便知道赵衡对苏意礼虽然有几分真心却也不多,但宋时惜还是想要赌一把。 然而赵衡闻言,却没有丝毫动容。 他反而好耐心地撩起宋时惜散落在耳边的碎发,声音里带着几分低沉的调侃:“朕与夫人共度良宵,与贵妃何干?” “你可有想过,若今夜之事让她知道,会让她有多……” 宋时惜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赵衡掐住了脖子,以唇封缄。 她瞪大了眼睛,拼命地想要推开眼前的男人,然而对方却变本加厉,竟开始上手撕扯她的衣衫。 因为方才准备就寝,宋时惜身上本就没有穿什么衣裳,此时只不过被褪下一层,便已是“满园春色关不住”了。 “唔……唔!” 她努力地想要躲开赵衡,然而迎来的却是他变本加厉的深吻。 宋时惜忍无可忍,狠狠地朝着他的唇瓣咬了一口。 咸腥的血液瞬间在口齿中散开,赵衡这才松开了她的唇齿,看着她的眼中却愈发充满兴趣。 “几年不见,夫人真是口齿伶俐了不少啊。” 他说着,忽然抓起宋时惜的胳膊,扯着她朝床边走去,旋即将她丢在床榻上。 宋时惜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力,向前扑去。 手肘因为冲力过大传来一阵痛感,她不由得闷哼一声。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赵衡的手便再次从身后掐住了她的脖子,逼迫她趴在床上扬起头来。 宋时惜的心脏猛跳不止,脑海里不断思索着脱困的办法。 因为害怕,她此时也不敢像方才那样跟赵衡叫嚣,渐渐将自己的态度放软了下来。 “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又何必非要与我这样一个已经嫁做人妇的女人纠缠。” 赵衡听了她的话,非但没有收敛,另一只手反而开始在她的身上轻抚。 赵衡偏垂着头看着她的脸,玩味的眼神像是在细细欣赏她此时的慌乱。 赵衡掐着她脖子的手缓缓松开,拇指似有若无地划过她的喉咙,声音里带着几分挑动:“后宫的人是多,可朕这么多年,还是更想念夫人的身体。” “皇上刚登基不久,若是真与我发生些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一旦被人宣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皇上还是仔细斟酌斟酌。” 然而赵衡并不吃她这一套。 “夫人放心,今夜除了你我二人,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他说着,竟要伸手去解开宋时惜身上的最后一道防线。 “不要!” 宋时惜是真慌了,她看着赵衡的眼中满是恳求,话语已经有些口不择言:“皇上,这种事情,不应该你情我愿的吗?” 赵衡依旧不为所动:“朕不在乎你愿不愿意。” 他的话说完,手上的动作也愈发大胆。 宋时惜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然而微微发颤的身子却还是暴露了她害怕慌乱的心绪。 就在赵衡要上手解开她脖子上的系带时,宋时惜连忙抓住赵衡的手,不断地摇着头。 “不要……我求你了。” 她知道自己反抗无效,甚至明白自己如果反抗得越厉害,赵衡只会越不可能放过她。 就在宋时惜努力保持镇定,在脑海中思索脱困的办法时,赵衡忽然出声。 “今天的事情,只是给你一个警告,以后别再和贵妃有往来。” 赵衡说完,竟直接松开了她的身体,从床上站了起来。 宋时惜瘫倒在床上,却立刻拿起被子将自己的身体全部遮掩住。 虽然赵衡之前也对她有过这样的亲密举止,但做到今日这种地步,还是头一次。 宋时惜此时实在是有些惊魂未定,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根本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以至于赵衡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恍然不知。 宋时惜意识到屋里完全没有动静后,这才缓缓抬起头,发现原本在屋中的赵衡早已不见。 宋时惜裹紧被褥,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方才的场景,眉头骤然促进。 如果不是赵衡及时停下来,她根本不敢去想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即便赵之衍临行前早已叮嘱过她,清白并不重要,可宋时惜的心里只有赵之衍一人,如果刚才真的发生了什么,她只怕要被无尽的自责吞噬。 冲动之下,说不定真会自裁。 宋时惜不敢再想下去,但同时,她心里也坚定了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带着儿子趁早离开皇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缩在被窝里一夜未眠,直到第二天天亮,她才下床穿好衣裳,重新回到被窝里睡觉。 后来的几日,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赵衡倒是没有再来找过她了。 直到他要前往凉州的那日清晨,宋时惜才又在院中见到了他。 赵衡下了朝,回到宫中后便径直朝她的方向走来。 宋时惜本来是想躲掉的,但是赵衡明显是冲着她来的,所以想躲只怕是躲不掉。 宋时惜没办法,只好起身同他行礼问安。 赵衡随意地坐在石凳上,仿佛前几天夜里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依旧泰然自若地同宋时惜说道:“凉州发生水患,朕今日便要动身前往,安抚民心。” 宋时惜不知道他来跟自己说这个是做什么,却也不敢不应,生怕再惹恼了他。 “皇上爱民如子,相信凉州的百姓见到皇上,心中的慌乱也会散去许多。” 赵衡听到她的话,不由得轻笑一声。 “朕来找你,不是来听你说这些恭维之语的。” 他说着,顿了顿,接着道:“朕是来问你,要不要跟朕一同前往凉州?” 第62章:离宫进行曲(1) 宋时惜觉得他是疯了,放着后宫妃嫔不带,居然敢带她? 还是说,赵衡根本就没相信那天她和苏意礼做的戏,今天过来跟她说这些,就是来试探她的? 虽然心里闪过千百种可能,但面上她并不敢表露出来。 宋时惜顿了一下,没有正面回应,反而试探性地问道:“皇上怎么会想着带妾身前往?” 赵衡看着她的神情里倒没有带有什么审视或是猜忌,反而是一种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态度。 “凉州地处江南一带,朕想起你之前与郡公在那边游玩数年,想着这个地方对你来说定然十分亲切,所以便来问问你,可有想一同前去的打算?” 宋时惜也不知道他话里是在试探还是真心这样想,她自己当然是比较倾向相信前者的。 于是宋时惜还是没有正面回应,而是道:“皇上携带臣妾于理不合,还是带上其他嫔妃更合适。” 宋时惜这么说,一来是不暴露她留在宫里是为了谋划逃走,二来则是与上次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呼应上,更容易博取赵衡的信任。 果然,他在听完这话后,也不再继续为难宋时惜。 “既然夫人有所顾虑,朕也不勉强。” 他说着,唇角却忽然浮出几分耐人寻味的笑。 “不过,朕希望朕回宫以后,能第一时间在这个地方看到夫人。” 宋时惜听到这话,心中原本打消的疑虑复又重新燃起。 她垂着眼,故意不让她人注意到自己的神色变化,声音尽量保持平和。 “皇上说笑了,妾身平日里除了待在乾元宫,便也就是去学堂看看两个孩子,皇上回来若是在乾元宫见不到妾身,那也大概也就是在学堂了。” 赵衡拨弄了一下手上的玉戒,唇角依然挂着淡笑:“但愿如此。” 他说罢,转身离去。 见他走远,宋时惜这才重新坐回石凳上,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缓和忐忑不安的情绪。 赵衡这个人一向话里有话,今日说了这一番,难免不叫人多心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们的计划。 她与苏意礼碰面是真,但两人具体聊了什么,也只有她们彼此清楚,从未假借第三人之口传达。 自己就不说了,苏意礼当然也是希望她离开皇宫,走得越远越好的,自然也不会背叛自己。 如此,赵衡就算有所疑心,也应该不知道她们二人的具体计划。 想到这,宋时惜不由得松了口气。 就算是她自己给自己安慰吧,毕竟她若是想要离开皇宫,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一旦错过,赵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离京。 宋时惜捏了捏袖角,转身给自己沏了杯茶,再次一饮而尽。 …… 之前的那些工匠本应该在十日后才能出宫,但为了契合她们的计谋,苏意礼命他们尽快完工,终于是赶在赵衡离开的第四日结束了劳作。 苏意礼安顿好那些工匠后,便命人去传了宋时惜过来。 宫里赵衡的眼线甚多,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们只能等赵平昱散学后,再将他接过来。 也不知道是为了做戏做全套,还是苏意礼依旧打着公报私仇的想法。 她将宋时惜传过来后,便让她跪在储秀宫外。 好在彼时离赵平昱散学只剩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所以宋时惜也是没跪多久便被传呼到殿内。 苏意礼亲自取出了提前给二人准备好的衣裳,宋时惜伸手接过,旋即带着儿子在屏风后面换上。 二人再出来时,那些工匠已经来到了苏意礼的院中。 苏意礼此时正站在台阶上,神色平平地看着阶下的众人。 身边的宫人端着许多的钱袋子,一旁的白柠严肃着脸,高声道:“贵妃娘娘体恤你们辛苦,除了殿中省给你们的报酬以外,这些都是娘娘额外赏给你们的。” 她话音刚落,底下的工匠们便纷纷跪下行礼道:“多谢贵妃娘娘赏赐。” 苏意礼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宫人们将赏赐吩咐下去。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铜钱上时,宋时惜带着孩子从偏门出去,悄悄混到了队伍后面。 所有的钱袋子都发完后,苏意礼便慵懒地抚了抚鬓角,淡淡地对一旁的白柠说道:“剩下的事情你看着办吧,本宫今日也有些乏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说罢,她最后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宋时惜,此时的她脸上身上全是煤灰和泥土,如果不仔细看,倒也辨认不出她的身份。 见状,苏意礼便安心地朝寝殿走去。 宋时惜跟随众人一起跪拜道:“恭送贵妃娘娘。” 白柠又简单交代了些出宫后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的事项后,便让宫人带着他们离开皇宫。 宋时惜担心又像上次一样被人认出,这一次干脆带着儿子藏在队伍中间。 一路上都没什么人认出她,但宋时惜的警惕心却丝毫未减。 来到最后一道宫门前时,宋时惜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愈发紧张。 要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他们即将离开宫门之际,宫外忽然进来一道身影,拦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宋时惜定睛看去,发现那人正是肃王赵之淮。 她不由得蹙起眉头,不理解赵衡如今不在宫中,赵之淮又为何会在此时进宫。 赵之淮看了一眼工匠们,转头去问门口的侍卫:“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侍卫朝他拱了拱手,低声回应道:“回王爷,这些都是贵妃请来修缮摘星楼的宫人。” 赵之淮若有所思后,片刻,他接着问道:“本王怎么记得,他们应该还有个五六日才能完工,怎么今日就出宫了?” 侍卫接着道:“回王爷,贵妃前几日下了令,要求他们必须在今日内完工,所以这才加紧了一些。” 听到这个答案,赵之衍没有再多关心下去。 他继续迈步朝前走去,宋时惜见状,不由得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赵之淮却忽然停在了工匠队伍的中间。 他皱着眉头,目光落在了宋时惜的脸上。 “这不是燕陵郡公的夫人吗?为何会在此处?” 第63章:离宫进行曲(2) 宋时惜心中一惊,忙将儿子推至一边。 赵平昱下意识地想要回到宋时惜身边,却又一次被她推开。 他不由得蹙起眉头,似是不太明白宋时惜这么做的目的,但终究没有选择继续上前。 宋时惜强行定住心神,装作没有听出他话的模样。 然而赵之淮却像是认定了她的身份,挥手示意其他匠人让开。 周围的工匠见状,连忙让出一条路,将原本藏在其中的宋时惜彻底暴露在他的视线当中。 赵之淮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声音里带着几分疑惑:“本王记得前些日子,太后似乎传召夫人入宫作伴,此刻为何会在这里?” 宋时惜这时才佯装不解地看向赵之淮,又故意压低了声音道:“王爷这话小人有些听不懂。” 赵之淮蹙眉轻笑一声,抬手示意门口的侍卫将她从人群中拉出来。 “昔日家宴,本王可是见过夫人的,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夫人的右手应该少了一根无名指才是。” 他说着,已然让身边的侍卫抬起她的右手。 赵之淮甚至都没有低头去看她的右手,便直接问道:“郡公夫人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宋时惜看着他那笃信的样子,心知今日是出不去了。 虽然之前一直不在京城,并不知道赵衡的情况,但待在宫里这么多天,她多多少少也是了解到赵衡的一些人际关系。 昔年争夺太子之位时,赵衡几乎将先帝所有的儿子赶尽杀绝,世人都道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兄弟情谊,然而事实却是,他在这众多的兄弟中,还是有那么一两个交好的。 赵之淮便是其中一人,也是与赵衡最为交好的一个。 人人都道赵之淮风流倜傥,是多少京城女子的梦中情人,甚至成亲前便已经有了无数莺莺燕燕,却还是挡不住许多的世家小姐非要嫁给他。 赵之淮是奉旨成婚,可以说是皇帝逼他成的亲。 一开始赵之淮对这段姻亲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数月不回家,一副巴不得肃王妃主动和自己和离的态度。 然而没过多久,他经常去的那些烟花柳巷竟也渐渐不去了,反倒是长长陪伴在肃王妃的身边。 而这几年赵之淮在京中的名声早已从浪荡子弟变成了爱妻如命,走哪都要带着王妃。 只是,宋时惜确实不信他这种转变的。 毕竟能和赵衡玩到一起去的,又能是什么长情之人,怕不是做给世人看的。 思及此,她看向赵之淮的时候,神色也变得十分平淡。 “皇上并不在宫里,不知王爷是有什么事情要急着进宫?” 赵之淮听到她的话时,神情有一瞬的不解:“皇上还未回来?” 宋时惜见他这样,只觉得他是在装傻。 “凉州远在江南,即便皇上只在那里待一日,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回京。” 赵衡临走前的那些话她可是一句都没忘,眼下自然也将赵之淮入宫一事定性为赵衡故意为之。 目的无他,就是为了拦下自己。 赵之淮神色微变,他忽然垂下眼,低笑一声,而后才缓缓抬起头,对着侍卫说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郡公夫人请回宫去,难道等着陛下回来找你们兴师问罪吗?” 侍卫们一听这话,连忙看向宋时惜。 他们也不敢直接把人架起来带回去,只能睁着眼看向宋时惜,希望她能主动回去。 宋时惜没有理会两人,而是同赵之淮说道:“劳烦王爷稍等片刻,我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跟朋友说。” 赵之淮无所谓地挑了挑眉:“郡公夫人请便。” 听到他这么说,宋时惜便回过头去,径直走向离赵平昱身边最近的一个妇人。 她从袖中摸出一只镯子和一串钥匙,递给了对方。 “我可能一时半会走不了了,你出去后劳烦到郡王府一趟,替我照顾一下府里的花草。” 她说着,在妇人不解地注视下,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边的赵平昱。 宋时惜并不是随便拉了个路人便求她帮助自己。 这人方才在出宫的路上,宋时惜与她交谈过不少。 她一个年迈的妇人,之所以来宫里干这些辛苦活,是因为家里的丈夫和儿子都生了病,等着钱回去医治。 两人聊天的过程中,她还问起赵平昱来,宋时惜也没有避讳,直接道明这就是她儿子。 妇人看着赵平昱,也是感慨了一路,只因她的儿子如今和赵平昱正处在相同的年纪里。 所以宋时惜这会才想要赌一把,看看她会不会因为同理心去帮自己将儿子先行带出去。 虽然交谈的过程中能够感觉出对方的淳朴与善良,但宋时惜其实心里还是没多少把握能让对方答应下来。 妇人听了她的话,又注意到她的动作,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看着宋时惜,脸色有些哀愁,似是在替她惋惜:“你放心,俺会给你照顾好的。” 听到这句话,宋时惜的担忧才渐渐散去。 然而尽管如此,她的心也没有彻底放下来。 毕竟赵平昱那边还眼巴巴地看着她,似乎已经预料到她接下来要弃自己而去。 宋时惜于是接着对那妇人说道:“这几日就劳烦你帮我照顾着些了,等过些日子我能出宫了,就回去自己照料。” 她这话既是说给妇人听的,也是说给赵平昱听的。 不过因为担心儿子听不懂她话中的深意,所以便给妇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等下一定要拦住赵平昱。 好在宋时惜其实也料想到出宫不会如此容易,所以提前跟赵平昱嘱咐过了,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他们二人不管是谁能出去,都要先出去。 至于被留在宫中的,无论是宋时惜自己或是儿子,她都会再想办法的。 赵平昱到底是个听话的孩子,虽然眼中满是着急,却也没有乱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宋时惜。 见儿子没有乱喊乱叫,宋时惜这才放心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她最后看了一眼赵之淮,见对方的目光始终在自己身上停留,没有再去看那些工匠,暂时便放下心来。 第64章:离宫进行曲(3) 宋时惜重新回到宫里后,没过多久苏意礼便接到消息赶了过来。 但因为赵衡之前下过命令,西侧殿除了宋时惜和赵平昱以外,其他人没有他的允许不能进去。 所以她只好停在门前,让外头守着的宫人进去传话。 宋时惜听到是苏意礼过来,没有多加思索,很快从西侧殿出来。 简单的像苏意礼行过礼后,便被她拉到了一处无人之地。 “怎么回事?你不是已经出宫了吗?为何还在这?” 宋时惜原本还在怀疑是不是苏意礼跟赵衡透露的计划,毕竟这件事具体的谋划和实行都只有他们二人清楚,苏意礼宫中的人,也只不过知道他们最近见面频繁。 但如今看她这样,想来应该不会是她。 而且如果是苏意礼告得密,赵平昱也不可能平安出去。 思及此,宋时惜这才出声跟她说道:“肃王入宫了。” “什么?” 苏意礼也是一脸不解,“皇上如今不在宫里,他入宫要见谁?” 宋时惜没有回应她的话,反而问道:“我和昱儿出宫一事,娘娘确定没有告诉其他人吗?” 苏意礼听出了她话语的怀疑,不免有些生气:“不然呢?你以为本宫是什么守不住事的人吗?倒是你自己,不会是临到出宫前夕,忽然又不想出宫了吧?” “我若是不想出宫,何必将昱儿送出去?” 宋时惜冷声回应了她的话,但很快也反应过来自己这时候不应该和苏意礼闹翻,毕竟接下来如果还想出宫,依旧要靠苏意礼才行。 “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得早做打算才行。” 虽说赵衡这次去的地方比较远,但此时赵平昱毕竟已经被送了出去,若是在赵衡回来之前,宋时惜还出不去的话,不论赵衡之前知不知道他们出逃的计划,回宫后见不到赵平昱,也都能想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时候,她想出去就更不可能了,而且还会激怒赵衡。 所以她一定得赶在赵衡回来之前出去,免得出什么乱子。 苏意礼不傻,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低头沉思半晌,忽然又抬起头来,看向宋时惜,出声道:“明日本宫会谎称给小舟两日休沐的时间,让她出去探亲,届时你只需要伪装成她出宫就好。” 宋时惜蹙眉,觉得这个办法不太可行。 “我倒是可以想办法把自己伪装起来,尽量不让别人看出我是谁,可你宫里的人出宫探亲,他们又怎会不认识?更何况宫里的人出宫都要记录在册,若是此人出去了却一直没有回来入宫,岂不是惹人怀疑?” 苏意礼神色淡淡,声音也带着一份冷意回道:“这些都不需要你担心。小舟已经死了,只不过现在这件事还没有人知道,她入宫不过数日,所以宫里见过她的人并不多。” 死了? 宋时惜不由得蹙起眉头。 看苏意礼这个样子,此人的死多半与她有关。 但眼下自己还要与她合作,所以也不能多问下去。 只不过听到这件事,宋时惜的心里还是难免有些难以置信。 苏意礼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道:“你记住了,明天一定要躲着人走,不要让今天的事情再重演一遍,否则的话,本宫也帮不了你了。” 苏意礼说完,略带不悦地瞥了她一眼,转头离开了此地。 宋时惜并未理会她的脾气,毕竟眼下对她来说,只能要能够顺利出宫就行。 在西侧殿简单休息了一晚上,宋时惜甚至连衣裳都没脱掉。 第二日天一亮,她便迅速来到苏意礼的宫中,甚至也都顾不上在意其他宫人的目光。 昨日她刚被肃王传唤回来,这个时候肯定是越早走风险越低。 毕竟大部分人都会认为,没有人会在刚犯完错后,转头又去犯同样的错。 宋时惜来到苏意礼宫里时,她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完善。 宋时惜本想自己上妆,然而苏意礼却像是不放心她的技法似的,直接夺过她手中的脂粉开始替她改妆。 苏意礼还找出一盒蜡脂,将她的眉骨填高了不少,整个人瞬间就和从前大不相同。 宋时惜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得调侃道:“我竟不知道贵妃还有这么多手艺,困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宫之中,真是可惜了。”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情。” 苏意礼冷哼一声,接着又道:“本宫在清河王府与老清河王妃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享福呢。” 宋时惜听到这话,不由得蹙起眉头,扭头看向她,疑声道:“你还在清河王府待过?我怎么不知道?” 在宋时惜的记忆里,苏意礼是一直待在宋家的,直到自己与赵衡成亲后,有一日赵衡将苏意礼带了回来,说她是被宋家吞了家产赶了出来的。 宋时惜当时还为了她回了趟娘家,和父亲大吵了一架,替苏意礼要回了她父亲给她的遗产。 难道她被赶出宋府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被赵衡接到自己家中,而是先将她送去了清河王府? 苏意礼似乎并不想回答她这个事,便婉拒道:“陈年旧事了,你也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说罢,她放下了手中的盒子,从腰间找出一枚令牌递给了宋时惜。 “好了,本宫昨夜已经命人去跟殿中省留过档了,你拿着这东西直接出宫就好,记住,这次不要再搞砸了。” 她说着,将手中的令牌重重地砸在了宋时惜的手中。 宋时惜收起东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了声告退后,便转身离去。 因为天色尚早,宫里的人流还不算太多。 虽然已经在脸上做了伪装,但宋时惜吸取之前的教训,还是尽量避开人群,免得被认出来。 好在这次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她拿着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皇宫。 直到真正走出宫门的那一刻,宋时惜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没有再逗留下去,连忙朝着郡公府奔去。 她回到府邸时,本以为自己第一眼会看到儿子。 却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她的,竟然会是赵衡。 第65章:出宫成功,但被赵衡堵在郡公府 赵衡此时正坐在府里那棵公孙树下品茶。 瞧见宋时惜打开门闯入,赵衡这才慢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抬头看她,唇角还带着几分笑意。 “夫人见到朕很惊讶吗?” 宋时惜下意识想转头就跑,但很快就又反应过来赵平昱还在府里,只好装作镇定,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宋时惜款款行礼道:“给皇上请安。” “不必多礼。” 赵衡朝着她勾了勾手,示意她过来坐。 宋时惜心中忐忑,她不知道赵衡此时出现在这,是已经如她之前猜测的那样已经知道了她的计划,还是只是巧合。 虽然后者的希望很渺茫,但宋时惜还是想赌一把。 “皇上不是去凉州治患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宋时惜问得简单却也直接,显然已经没有什么耐心再和赵衡兜圈子了。 赵衡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示意一旁伺候的曹禄给宋时惜斟茶。 “朕去的不是凉州,是玫州。” 赵衡偏头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似是在观察着她的表情。 宋时惜心口一沉,心中暗道对方难怪能这么快就回来。 她端起茶,面色平静:“那凉州那边,皇上是不打算去看了吗?” 赵衡也没跟她藏着掖着,直接明言道:“发生水患的,一直都不是凉州。” 宋时惜心中一惊,手中的茶杯都有些拿不稳。 她最早得到赵衡去凉州的消息,是苏意礼告诉她的。 如果赵衡从一开始去的就是玫州,那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她和苏意礼的谋划就存在一个很大的漏洞。 毕竟如果一早知道赵衡要去的是玫州,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在他动身的第二日就实施计划的。 那么这个有问题的信息,是苏意礼故意误导她的,还是说,是赵衡从一开始就给了苏意礼一个假消息。 她正思索着,一旁的赵衡忽然垂下眼,原本带着笑意的眸色此时也被掩藏起来。 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只是字字句句中,都透露着几分不悦。 “夫人的记性似乎不太好,朕记得那天晚上,朕已经警告过你,不要和贵妃再有来往了,夫人怎么就是不听呢?” 宋时惜一怔,这才想起那天晚上赵衡的警告。 那一晚她完全被恐惧支配,完全没有细想赵衡这句话的意思,甚至将这话抛在脑后,没有记住。 宋时惜愣在原地,尚未作出反应,但一旁的曹禄听到这话,连忙挥手示意府里的其他人出去,而后便跟赵衡告了退,自己也快步离开。 宋时惜这才从阵愣中回过神来,意识到不对劲的她连忙起身,就要逃走。 然而赵衡却先她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 赵衡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之前的教训,宋时惜并没有反抗,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身子往后倾斜,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拉开和赵衡的距离。 “学乖了是吗?”赵衡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可惜了,朕还是喜欢夫人以前桀骜不驯的样子?” 宋时惜骤然想起那晚的经历,整个人此时心里都有些发虚。 她看着赵衡的表情,留意到他似乎并不算生气,便打算试着说服她放开自己:“昱儿还在府里吧,皇上这么做,就不怕昱儿撞见吗?” “看见又如何?” 赵衡的神情满不在乎,“他本来就是你与朕的孩子,就算有一天朕将你纳入后宫,对于昱儿而言也不算坏事。” 宋时惜暗暗握了握衣袖,低声回应道:“妾身与郡公虽然分隔两地,但妾身也从未想过要与郡公和离。” 赵衡听到这话,也并不恼气:“宋时惜,你应该知道朕早晚是要将昱儿认回来的。” “就像你不想认棠儿,是因为知道她离开不朕一样,朕也不希望昱儿回来以后,会因为思念你郁郁寡欢。” 宋时惜垂下眼,不敢再与赵衡对视。 她之前倒是没有想过这个角度,毕竟赵衡每次说留下她的理由都不太相同。 最开始,他说的是为了通过自己报复赵之衍,但赵之衍走后,这个理由就不成立了,但他还是用尽手段将她留在了宫里。 这一次给出的理由,是因为宋府对他间接造成的伤害,所以要让她在宫里受折磨。 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宋时惜却并不觉得赵衡有多恨自己。 所以如今他说是为了昱儿这个理由,宋时惜虽然有些不信,但她也想不到别的理由能让赵衡几次三番的留下自己。 “皇上,妾身可以带着昱儿住在京城,至于昱儿愿不愿意回到皇上身边,还是得看他自己的意愿。” 宋时惜如今已经明白自己反抗是没用的,所以只能跟赵衡来软的,后面再徐徐图之。 赵衡这一次倒也没有对她动手动脚,只是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而他则单手撑着下巴,偏头看着怀中的人。 “不想回宫?” 宋时惜道:“皇上不是也不希望妾身与贵妃往来吗?既然如此,妾身在离开皇宫不是更好?” “可以,朕答应你的要求。” 听到这话,宋时惜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虽然她的目的达成了,但是宋时惜属实没想到赵衡能答应得这么爽快,甚至可以说,这是自己自入京以来,赵衡第一次答应她的事情。 纵使不能出京,但只要不让她继续留在宫里,就能离赵衡远些。 即便不是日日都不用见他,也好过在宫里提心吊胆,备受煎熬。 思及此,宋时惜一直装着平静的神情也终于舒展下来。 “多谢皇上。” 她说完,立刻从赵衡身上起来,他倒也没拦着她。 宋时惜接着道:“妾身先去看看昱儿,皇上若是没有其他的事,还是要早些回宫处理正事比较好。” 赵衡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淡淡道:“无妨,朕不着急,昱儿在主屋休息呢,你去吧。” 宋时惜虽然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但眼下她更多的还是想去看看赵平昱。 于是跟赵衡行了礼告退后,便转头朝主屋走去。 然而刚进去主屋,没走几步,宋时惜就愣在了原地。 第66章:朕倒是想和夫人在树下试试 赵衡竟然把他的书房几近全部地搬到了这里。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身后传来一阵缓慢悠闲的脚步声。 “夫人不愿意回宫,但是阿衍临行前,朕答应过会好好照顾夫人,这若是让夫人在府里出了岔子,朕如何跟郡公交代,所以思来想去,朕决定陪着夫人在府里住下。” 宋时惜回过头看他,只感觉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无力感,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最开始,她还想着能和赵衡抗争下去,可接连几次失败再加上赵之衍的被迫出征,到如今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对付得了赵衡。 这一刻,宋时惜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逃离赵衡的掌控。 他手握通天之权,只要他想,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宋时惜越这么想,后背的冷汗就冒得越多。 “所以昨日赵之淮进宫,就是为了将你的这些东西全都搬到郡公府来是吗?” 她问出了心底几乎已经肯定了的猜想,然而赵衡却没有回应她,反而转过身,关上了屋门。 下一刻,他便抬步向她走来。 宋时惜下意识地往后退去,但迎来的只有赵衡的步步紧逼。 直至她退到墙根处,实在躲无可躲,才不得已停下了脚步。 赵衡比她高出半个头,此时正垂着眼,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玩味:“你的要求朕已经答应你了,但是朕警告你的事情,你并没有办到,非但如此,你还和贵妃谋划着离宫。你说,朕应该怎么罚你呢?” 宋时惜原本消下去的紧张再度浮现,不由得垂下眼去,不敢与之对视。 “妾身一时鬼迷心窍,还请皇上谅解。” 赵衡抬手,用食指勾起宋时惜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 “朕不喜欢听你自称妾身,太谦卑了,宋时惜,朕还是喜欢你不守规矩一些。” 宋时惜此时是真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脱身,只得委婉地打迂回战,先拖延时间。 “皇上恕罪,妾身不敢放……” 她话还没说完,赵衡忽然低头吻上了她的唇瓣。 宋时惜心底异常排斥,几乎是想也没想,下意识地就推开赵衡。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样可能会激怒对方,连忙又跪下道:“皇上恕罪,此举实在于理不合,妾身……” “外面那棵公孙树,是你和阿衍当年一起种下的吧。” 宋时惜不知道他忽然提这个做什么,一时有些不解,没有立刻回应他。 然而赵衡似乎也不是很在意她的回答,只是偏头朝窗外看了一眼,便又垂下头看向宋时惜。 “在这屋里多少有些无趣了,朕倒是想和夫人在树下试试。” 宋时惜一惊,虽然已经猜出他话里的意思了,但她还是没忍住低声问道:“皇上这是何意?” “夫人等下不就知道了。” 赵衡说着,忽然俯身想要将她从地上拉起。 宋时惜见状,先他一步起身往里屋跑去。 她看着里屋那扇打开的窗户,连忙爬上去翻了出去。 宋时惜逃得着急,甚至都没留意到赵衡压根就没有追过来。 反倒是从窗户翻出去没跑多远,就被从正门出去的赵衡拦了下来。 见她如此慌乱无措,赵衡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抓着她动手,反而调笑道:“行了,不逗你了。”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那棵公孙树,接着道:“坐在那等等吧,昱儿也差不多要到散学的时辰了。” 赵衡说着,已然独自一人朝着那棵树下走去。 宋时惜并不敢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她看着赵衡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的警惕却也没有放下,只是出声问道:“你昨日在京中已经给昱儿找好了学堂?” 所以他今日来这,根本就没想着劝自己回宫。 或者说,从一开始自己出宫的计谋,包括阴差阳错让儿子先离开皇宫的事情,都在赵衡的掌握之内。 “过来坐。” 赵衡放下茶杯,扭头看向宋时惜,“难不成夫人是想朕亲自将你抱过来吗?” 宋时惜一听这话,哪里还敢继续驻足下去。 犹豫片刻后,她还是选择朝着树下走去,坐回了与赵衡相对的石凳上。 只不过,想起赵衡方才在屋里的话,她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好在赵衡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将她之前那杯没有喝掉已经凉透了的茶倒掉,而后亲自拿起火炉上架着的茶壶,给宋时惜倒了一杯新的热茶。 “喝茶。” 他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接着便自顾自地拿起茶杯,开始细品。 这期间他没有再和宋时惜说任何一句话,也没有对她做什么。 一直紧绷着精神的宋时惜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虽然仍然心有余悸,但总是要比方才好得多,至少能端起那杯茶,缓缓饮下。 不多时,赵平昱果然如赵衡所言的那样,从外头回到府邸。 他手里还抱着书册,一开门见到宋时惜,原本有些疲惫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他高兴地朝着宋时惜奔去。 “娘亲!” 见到儿子,宋时惜原本的阴郁也在瞬间消散。 她将赵平昱抱在怀中,抚摸着他的脑袋,出声问道:“怎么样?新的先生可还习惯吗?” 赵平昱点点头,“我昨天才去新学堂,没想到正好和宫里那位夫子讲的内容衔接上了,而且他们两个人讲课的方式都差不多,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宋时惜原本还打算再问些别的事情,一旁的赵衡忽然开口。 “就没什么想对朕说的吗?” 赵平昱这才将目光放到了赵衡身上。 似是才想起母亲之前的叮嘱,他立刻从宋时惜的怀里离开,朝着赵衡行礼道:“见过皇上。” “住在这个院子里,就不必再拘泥于那些虚礼了。” 赵衡说着,向赵平昱伸出手来。 赵平昱似乎并不抗拒他,乖乖地就走了过去。 赵衡将儿子抱在腿上,淡笑着问他:“怎么样?朕没有骗你吧。” 赵平昱点点头道:“娘亲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所以我昨天就相信你肯定会让我见到娘亲的。” 第67章:单拥入睡 “对了娘亲。” 赵平昱忽然转过头去,看向宋时惜,“先生说明天大家都休沐了,所以让我也在家里休息着就行,我来到这里还没好好逛过呢,娘亲明天带我去逛逛书铺好不好?我想看看这里的书和燕陵的是不是都一样,要是有不一样的,娘亲可不可以给我买几本回来。” 宋时惜听到儿子的话,回头朝他看去,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当然可以了。” 宋时惜一直很鼓励儿子看书,正巧这孩子也喜欢看,自然是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此举是赵平昱提出来的,若是明天逛街途中趁机逃出京城,也未尝不可行。 就是不知道赵衡有没有让人给驻守京城的官兵下令,不允许他们二人出去。 但无论怎么样,也得明天见机行事,若是不对,及时返回来就好。 总之,如今对她来说,即便清楚赵衡只手遮天,却也还是心存侥幸,想要找到机会离开这里。 宋时惜的目光虽然落在儿子身上,但余光却一直在偷偷留意赵衡,暗暗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见他没有什么异样,宋时惜不免松了口气。 赵平昱到底是小孩子,好动是天性,在赵衡怀中坐了一会,便耐不住性子从他身边挣扎起身,捡起树下的一根树枝,比画着赵之衍之前教过他的剑术,在二人面前舞动起来。 宋时惜毋庸置疑,看着儿子在眼前活蹦乱跳自然倍感幸福,但一旁的赵衡却似乎也很享受这片刻的温馨。 二人虽然没有说什么话,却像是寻常夫妻一般,坐在公孙树下,感受着秋风的温凉,看着孩子在自己面前玩闹。 赵衡看着看着,忽然对一旁的宋时惜道:“朕明日让人将棠儿也送过来吧,昱儿一个人到底有些孤单了。” 他话音刚落,不等宋时惜出声回应,一旁的赵平昱便已经先一步收起树枝:“不要!我才不要和那个刁蛮的公主在一起待着。” 他连连出声拒绝,倒是让赵衡不由得轻笑出声。 “你就这么讨厌你姐姐?” 宋时惜心口一顿,当下就反应过来赵衡是在试探昱儿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好在赵平昱打心眼里就没接受过赵砚棠和赵衡两人,于是便心直口快道:“他不是我姐姐,我是爹爹和娘亲唯一的孩子。” 宋时惜听到这话,不安的心才彻底放下。 不过,既然赵衡已经有了试探之举,让人难免不去多想,他这次来郡王府与自己同住,是不是为了和儿子打好关系,方便以后将他带进皇宫。 这样一来确实就说得通了,难怪他费尽心机,一边让赵之衍去平叛,一边又不停地想要将自己也留在宫里。 毕竟只有赵之衍离开,他才能跟赵平昱培养感情,而单有这些却也是不够的,因为即便他能替代赵之衍父亲的角色,却也需要自己这个从小陪着赵平昱长大的亲人在侧。 想到这,宋时惜看向赵衡的目光,不由得愈发幽深。 两个人陪着赵平昱一直坐到晚膳过后,宋时惜将儿子哄睡着,才打算回屋休息。 宋时惜从赵平昱的屋子出来,回到主屋后,就瞧见赵衡正坐在他简改过的“书房”批阅奏折。 宋时惜走到他身边,不知是不是不在宫里的缘故,她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要跟赵衡行礼。 只不过赵衡似乎也并不将自己放在心上,对于宋时惜直接进屋就坐下的行为完全视若无睹。 宋时惜坐在软榻上,试探性地问他:“皇上还不打算歇息吗?” “你若是累了就先去休息吧,这几日去了趟玫州,耽搁了不少事情。” 宋时惜微微蹙眉,感觉这话哪里不对,却也说不上来。 她于是又接着道:“天色不早了,皇上若是再不动身回宫的话,只怕等回去,也睡不了几个时辰了。” 赵衡看着眼前的奏折,表情忽然凝重,连带着回应她的话也敷衍了起来。 “你先去休息吧,朕累了就回去。” 听到这话,宋时惜才算安下心来。 他只要晚上回宫去就行,至于白日要不要在府上处理政务,那都无所谓。 宋时惜站起身来,客套地说了几句话后,便回到了里屋小憩。 今日从宫门口一路跑回郡公府,下午又和赵衡说了那会子话,此时早已倦怠不堪,几乎是沾枕就睡。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宋时惜忽然感觉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 她一个激灵就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 回头一看,果然是她猜的那人,宋时惜心中简直又气又惧。 “你今夜不是要回宫吗?” 宋时惜不解,白日里还说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怎么晚上就又搞骗人这出。 赵衡大抵是处理了不少政务,此时双眼也有些疲倦,却还耐着性子跟她斗嘴。 “朕那会说的是累了就回屋休息,何时说过要回宫去了?” 宋时惜本想反驳他,结果仔细一回忆两人那会说的话,赵衡确实没有明说,只不过她先入为主地误以为他承认了要回宫的事情。 见这一遭自己确实没法辩,宋时惜只好又换了个问法:“那你不回宫明日是打算上朝了吗?” 她话音刚落,就被赵衡一把抓回被窝。 “你这不是废话,朕不去上朝,你替朕坐龙椅?” 宋时惜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却也完全不敢动弹,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又给自己惹个大麻烦。 “既然要上朝,那你不回去能吗?” “所以朕明日要早起啊。” 赵衡此时已经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快睡吧,朕跟你保证,只要你乖乖听话,朕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他说着,已然闭上眼去,缓缓进入梦中。 他睡得倒是快,但是宋时惜哪里敢睡。 一直感觉到赵衡呼吸平稳后,她才试探性地向后挪去,见赵衡没有反应,便悄悄转身,往墙壁靠去。 然而还没挪几下,忽然就被赵衡从腰间拦住,重新扯回到他的身边。 两人几乎已经到了“亲密无间”的地步,宋时惜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在自己的耳边游荡。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回到了五年前二人还没有和离的时候。 但也仅有这一瞬。 第68章:夫人来替朕更衣 不过,赵衡这么多年的习惯倒是一直都没变过。 睡觉还是那么喜欢抱着东西入睡。 宋时惜想起她当年还专门去找过一位得道高僧,问过赵衡这是什么情况。 高僧说,一个人无论在人前人后多能伪装,但在睡梦中的时候,却一定会暴露他真实的内心。 赵衡之所以睡觉总是要抱着什么东西,其实是他内心始终有一种患得不患失的不安感。 如果说从前还是清河王庶子的赵衡,担心自己的仕途曲折,或是担心心爱之人会离自己而去,对于他这种行为还都能解释得通,那如今他已经位高权重,睥睨天下,心爱的人也成为了他的贵妃,他究竟还有什么不安心的呢? 宋时惜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种缘由,就是他不能生育,担心皇位坐不稳。 毕竟除此之外,赵衡应该也没有什么想要却留不住的东西或者人了。 宋时惜躺在赵衡怀里,完全没有睡意。 她还记得五年前没有和离的时候,对于她来说最令她安心的就是在赵衡的怀中入睡,可如今时过境迁,她却连他在自己身边多呼吸一分,都觉得无法忍受。 原来当爱消散以后,每一次的接触,对自己来说都无比抗拒。 但她没有办法,如今的情况,她只能先忍耐下来,静待时机。 窗户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宋时惜便更没有睡意了。 以前每个雨夜,赵之衍都陪在她的身边,如今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算算日子,他离开京城也快有一个月了。 想到这,宋时惜又不免替赵之衍忧心起来。 “时惜?” 身后的人忽然轻唤她的名字,语气中似乎还带着隐隐的担忧,将原本思绪缥缈的宋时惜拉回现实。 她回过头去看赵衡,有些不解:“怎么了?” 赵衡蹙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缓缓舒展眉头,重新闭上眼去。 “没事了,睡吧。” 他没有再说什么。 宋时惜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半夜突然惊醒是什么缘故,但她也没心思去问。 她依旧背对着赵衡,看着眼前漆黑的墙壁,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丝毫没有睡意。 一直到寅时一刻,赵衡才从睡梦中缓缓醒来。 他坐起身,脸上依然有些倦怠,闭着眼捏了捏眉心,缓了好了一阵,才从床上起来。 宋时惜一夜未眠,此时听到他起床的动静,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皇上这是要走了吗?” 赵衡见她是醒着的,眼中原本的倦意忽然一扫而尽。 他冲着宋时惜勾了下手,声音里还带着刚从梦中醒来的沙哑:“替朕更衣。” “什么?……我吗?皇上不是带了伺候的人来吗?” 宋时惜一脸不解,不明白他又闹得哪一出。 赵衡道:“朕就要你来。” 听到这话,宋时惜虽然心有无奈,却也不得不起身下榻,走到衣桁前,将赵衡上朝要穿的那套衣裳取下来,又走到赵衡面前,开始替他更衣。 折腾完宋时惜,赵衡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见那尊瘟神走了以后,宋时惜这才躺到床上睡下。 离京城城门大开还有一个多时辰,宋时惜决定先好好补个觉,等稍微睡一会,有精神了再考虑怎么带着儿子离开。 虽然她觉得希望不大,但既然机会摆在眼前了,不试试就浪费了。 浅浅小睡了一会,她并不敢直接睡死。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她便从梦中清醒过来。 揉了揉眼睛,宋时惜的打了个呵欠。 她怎么感觉这小睡一会比刚才没睡还困。 但她也不敢再耽搁下去,趁着赵衡忙于早朝的空隙,她要抓紧带着儿子找机会溜走。 宋时惜稍稍缓和了一下,接着便从床上翻起身。 赵平昱倒是睡了个好觉,宋时惜来喊他起床的时候,也没有赖着不肯起。 二人换好衣裳,又拿了些银钱,便出了府邸。 因为有赵衡留在府里的宫人跟着他们,宋时惜并不敢直接朝马车铺走去。 而是如昨日答应赵平昱的那样,先在几个开了的书铺逛了逛。 赵平昱是真心实意地来逛书店的,宋时惜则是一直在找机会准备溜走。 瞄了一眼跟着来的那两人,宋时惜忽然低下头,询问此时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书的赵平昱:“昱儿饿不饿?” 赵平昱的目光虽然一直停留在书上,但却还是很认真地回应宋时惜的话:“有点,娘亲饿了吗?要是娘亲饿了,我们就先买这几本,等吃完早饭再来看。” 宋时惜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温和:“没事,娘亲让下面的人去买些吃的过来,你慢慢看,不着急。” 她说完,从荷包里取出几块碎银,对其中一个跟来的侍卫说道:“你去随便买些吃食,最好是包子之类的。” 说着,她边将手中的碎银递给了侍卫。 侍卫没有立刻接过碎银,而是有些迟疑地看着宋时惜。 她自然知道赵衡肯定下的命令肯定是盯着她不要乱走,但是名义上毕竟说的是让他们来伺候她和赵平昱的,那这件事就还有迂回的余地。 宋时惜淡笑一声,疑声问道:“是宫里人我不能使唤吗?可我怎么记得皇上说的是让你们过来听我差遣的?如此到时我误会了,也罢,那就等皇上下朝后,我再问问吧。” 宋时惜说着,也没有接着为难他,而是收起碎银,转身回到赵平昱的身边。 侍卫见状,不免陷入两难。 犹豫片刻后,终是对着另一个侍卫低声说了几句话,而后便朝着宋时惜拱手道:“夫人与小郡公在此地稍候片刻,万不可乱走,奴才去去就回。” 他说罢,转身离去。 宋时惜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暗暗放下心来。 她的目光渐渐落在另一个侍卫身上,此人正守在书铺门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二人。 宋时惜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随便翻看了几本书后,便取下其中一本,蹲身放到了赵平昱面前。 就在赵平昱以为她是给自己找到了什么好书,准备仔细看看时,宋时惜忽然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了几句话。 第69章:忆往昔(上) “等下你就躲到那排书架尽头,正好在那个侍卫的视线之外,到时候娘亲会假装找不到你,等侍卫一进书铺,你就从书架后面绕出去,往东边跑,第三个巷子右拐,有个醉生酒楼,那旁边有一个死胡同,尽头处有一个窄窄能藏人的过道,你先躲在那,娘亲一会就去找你。” 赵平昱到底是藏不住事的年纪,听到高宋时惜这么说,登时双眼放亮,正要脱口询问她是不是要留出京城时,面前的人迅速将他拦了下来。 “别说话,低头看书,小心被发现了。” 听到宋时惜的警告,赵平昱这才闭上嘴,重新低下头去看书。 但是这一次,他显然没有方才看的认真。 眼见时机差不多,赵平昱将手里的书递给了宋时惜,开始和她打配合:“娘亲,你先把这几本书买了吧,我再去那边看看,要是没有别的想买的,那就这些。” 宋时惜接过儿子手里的书,温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了声“好”,而后便起身朝着柜面走去。 她结完账,再去看赵平昱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宋时惜露出紧张神情,低声呼喊道:“昱儿?昱儿你在哪?” 她找了一圈没找到,门口的侍卫见状,便也跟着进来一块找人。 然而两个人在书铺找了一圈都没发现赵平昱的踪影。 算算时间,方才离开的那个侍卫也快回来了。 宋时惜不敢再耽搁下去,她走到侍卫面前,神色焦急:“书铺里没有,估计是跑到外面去了,快出去找找!” 宋时惜说着,便先一步离开了书铺。 二人一开始还同行寻找,但找不到赵平昱的时间一长,侍卫也不免有些乱了阵脚。 宋时惜抓准时机,便故意与他分头寻找。 二人刚一分开,宋时惜便立刻前往与赵平昱约定的地点。 这个地方说隐蔽也隐蔽,说不隐蔽也不隐蔽,毕竟来人只要往尽头一走,就无论如何都躲不掉了。 不过,好在她来得及时,儿子也还没有被人找到。 赵平昱见她是一个人来的,立马从地上站起身来,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娘亲,我们是要离开这个地方吗?” 宋时惜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对,但是现在没时间跟你说那么多了,宫里的人随时都有可能调集禁军搜查我们,所以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动身。” 宋时惜说着,拉起儿子的手便朝外走去。 她之所以让赵平昱选择躲在这个地方,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附近有一家马车铺。 不过在去之前,还是换身行头比较好。 宋时惜带着儿子进了一家成衣铺,随便买了两套商户外出经常穿着的衣裳,接着便带他前往马车铺,一刻也不敢耽搁。 然而刚一出门,正巧就碰上了赵衡的马车。 宋时惜心中一惊,连忙拉着儿子躲进店内。 赵平昱迷茫地看向宋时惜,疑声道:“怎么了娘亲?我们不走了吗?” 宋时惜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靠在墙边,透过窗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赵衡的马车。 这条路不是回郡公府的必经之路,所以赵衡走这条路,要么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处理,要么,就是已经知道他们二人失踪的消息了。 突然,她发现那辆马车停了下来。 赵衡从车上下来,径直便朝店内走去。 宋时惜心中一惊,连忙带着赵平昱换回之前的衣裳。 等赵衡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赵平昱指着其中一件衣裳,拉着宋时惜让她给自己买的场景。 赵衡没有穿着朝服,显然并不似以往那样着急,还有时间给自己换套常服。 出门在外,宋时惜知道不能暴露他的身份,于是在看见他的瞬间,假装才发现道:“是散朝了吗?叔叔怎么也出来逛来?” “叔叔?” 赵衡听到这个称呼,忽然勾唇一笑,眼中还带着几分戏谑:“你倒是会喊。” 宋时惜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扭头看向赵平昱道:“选好了吗?选好了咱们就去别的地方再转转吧。” “好啦!” 赵平昱将手中随便挑选的成衣递给宋时惜,出声道:“娘亲我想吃煎饼。” 宋时惜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低声应道:“好,那就走吧。” 说着,她便越过赵衡,拎着赵平昱去柜面付钱。 赵衡看着面前人的动作,唇角的笑意始终没有散去,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观察二人,反倒像是在看他们二人表演。 他跟着一同出了成衣铺,忽然加快脚步,来到了宋时惜的面前。 “我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夫人竟还记得京城有哪些美食。” 煎饼这个东西燕陵郡是几乎没有的,因为那儿的人普遍不爱吃,反而是京城特别时新。 赵平昱自从来到京城,也一直都是在皇宫里度过的,在京城生活不过数日,怎么就将这里的美食了解的这么清楚? 赵衡这般询问,就是在暗暗地拆穿宋时惜的谎言。 没成想她还没有解释,一旁的小人就已经先开了口:“娘亲和爹爹在燕陵的时候就一直惦记着京城的煎饼,他们说特别好吃,我一直都好奇,所以今天就想让娘亲带我去吃。” 大抵是因为宋时惜提前给他说教过,要提防赵衡的话,句句都可能带着圈套,所以赵平昱这才反应过来赵衡是故意那么说的。 只不过五岁的孩子圆谎能力还是差了些,这话听着怎么都有些刻意解释的感觉。 不过好在,赵衡只是轻笑一声,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挥手示意曹禄将马车送回府邸,而后好耐心地陪着二人来到一家煎饼摊前。 付了钱后,老板便开始摊煎饼。 赵衡与宋时惜二人中间隔了个赵平昱,从背影上看,还真有几分一家三口的样子。 他看着眼前冒着油渍的煎饼,良久,忽然出声去问宋时惜:“夫人对这个地方,可还有印象?” 宋时惜偏头看向他,见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煎饼摊上,不禁有些疑惑。 本来想下意识地反驳他,但又想到自己刚才做戏很有可能已经被赵衡识破,为了不惹他发疯,宋时惜还是比较委婉地怼了一句:“我应该有什么印象?” 第70章:忆往昔(中) 她话音刚落,赵衡还没说什么,正在摊煎饼的老板忽然抬起头,看向他们二人。 他凝视了赵衡许久,才恍然道:“啊哟,是你们啊,我都没认出来!” 听到老板说这话,宋时惜便更是一头雾水了。 她下意识地蹙起眉头,疑声道:“你认识我们?” 老板道:“哈哈,夫人您对我没印象很正常,但是你尝尝我这饼子,你绝对就能想起来。” 他说着,很快将眼前煎好的饼子用纸包住,递给了宋时惜。 “快尝尝。” 老板说着,手上的动作已经开始摊下一个煎饼了,但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宋时惜的身上,眸中藏着隐隐的期待。 宋时惜低头咬了一口煎饼,在口中细细咀嚼后,她眉间的疑惑也渐渐散去。 只是她并没有露出同样欣喜的神色,只是温和的冲老板一笑。 老板一边忙着手上的动作,一边不忘询问宋时惜:“怎么样?还是原来的味道吧?” 宋时惜温笑着点点头:“味道没变,老板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我就说,你肯定能想起来!” 老板说着,哈哈笑了一声,又低下头去摊煎饼:“哎呀,我记得那会你相公天天来光顾我的生意,跟我说他家夫人怀孕了,吃别的什么都没胃口,就爱吃我这一口煎饼,还说别家的煎饼都没有我这个味道。” 宋时惜没有回应,就好像老板说的故事里的那人并不是她。 她默然地蹲下身,将手中的煎饼递给赵平昱,声音温柔:“给昱儿,你不是想吃吗?快尝尝看。” 赵平昱孩子心性,眼见有自己没吃过的美食,立马就接过宋时惜手里的煎饼,大口大口地开始吃。 “真的好吃!” 听到赵平昱的动静,老板忽然探着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还有个孩子在这。 “哎呀,你们孩子都这么大了啊,哈哈!我就说刚才为什么要买三份煎饼,原来还带着孩子。” 老板将另一份摊好的煎饼再次递给宋时惜,而后道:“几年前我看你相公就是可塑之才,你瞅瞅,果不其然,如今这穿着打扮,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 他说着,又低头看向赵平昱,带着些跟小孩子说话的语气冲他道:“你今年多大了啊?” 赵平昱抬头看了他一眼,礼貌地回应道:“四岁了。” 老板笑道:“哎哟,个子长得真高,你看就随你父亲了。” 他说着,转而看向赵衡:“我还记得你那次来我这买煎饼的时候,带着一个穿着破烂衣裳的乞丐,那浑身上下全是淤青,啧啧,看着都让人心疼。那女孩一路上都挽着你的胳膊,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好心帮人,没想到原来是你认识的人,哎那女孩也真是可怜!” “哎对了!”老板说着,又看向宋时惜道:“不知道夫人还记不记得这事儿,那姑娘好像就是你表妹。哎哟她当时那个惨啊,被打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那脖子上的痕迹,啧啧啧,哎,我后来都没想起来问,那姑娘最后怎么样了,还好着没?真是个可怜人。” 宋时惜听到这话,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她就一个表妹,所以老板说的应该是苏意礼,但是苏意礼什么时候那么落魄过了? 就算是后来被宋家赶出去,宋时惜也记得赵衡当时带她回家的时候,苏意礼身上也没有什么伤痕,更别说淤青之类的东西了。 但是这个老板也没理由会骗她,难道说,在苏意礼被赶出宋府,又回到他们府里这期间,还发生了别的事情? “哎,夫人,你怎么不说话啊?那姑娘最后好着没,我当时看她那样,哎哟,是真害怕她投湖自尽啊!” 老板的话将宋时惜的思绪重新拉回现实,她下意识地垂下眼,没有看着老板,低声道:“她没事,如今也已经成了亲,嫁给了与自己两心相悦之人。” 老板一天,不由得蹙起眉头:“那她相公知道这些事情吗?” 宋时惜道:“应该是知道的。” “哎哟,那这男人当真是爱护她啊!我还记得她那天的样子,估计没少受男人欺负,这都能接受她,这男人真是条汉子!” 他说着,已然将最后一块煎饼打包好,递给了赵衡。 “慢走啊,下次再来!” 他说着,又转头对宋时惜说道:“若是夫人那表妹想吃我这煎饼,你且告诉她放心来吃,我一分钱都不收!” 宋时惜礼貌地冲他一笑,点头道:“一定,多谢老板。” 她说着,便已经拉起儿子朝郡公府的方向走去。 赵衡跟在她身旁,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宋时惜忍不住开口:“方才那老板说的女孩是贵妃吧?他说的事情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赵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委婉地拒绝掉了。 “都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再提的,更何况,她也不希望被太多人知道那些事情。” “好,那我不问这个了。” 宋时惜扭头看向他,眼中忽然浮现出几分不忍。 “你只告诉我,苏意礼的事情,是宋府做的吗?” 赵衡直截了当道:“不是,但也脱不了关系。” 宋时惜闻言,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看着眼前繁饶的京城,不由得感慨道:“所以她才会那么恨我父亲和母亲吧。” 宋时惜这么多年,之所以没有想过要替宋府报仇。 一来是因为她当时去狱中见她爹的时候,亲耳从他口中得知,他确实与枭王有所往来,苏意礼当年检举她爹,虽然是故意为之,但却也不算冤枉了他们。 二来,便是因为她一直都知道宋府对苏意礼从小虐待到大,甚至后来还吞并了苏意礼父亲留给她的家产。 虽然后来被宋时惜追了回来,但过往的那些伤害是无法抹去的。 更何况,如今她又知道了苏意礼另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也与宋府有关,就没有理由去报仇了。 她是恨苏意礼害得自己家破人亡,但她也明白,冤冤相报何时了。 所以对于宋时惜而言,如今最好的前路,便是离开这些糟心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