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穿男,考科举?这我在行啊》 第419章 惠及乡里 秦扶义身子骨弱,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哪怕后面养好了,上次考试不中,他回来吐血生病,卧床休养一段时间后,慢慢才养回来。 就算养回来,也比不上先天体质好的,每次换季或是突然变天,他总会染上风寒。 秦冬财夫妻二人早已绝了让他再科举的心思,动不动要在号房待八九天,体质不行确实扛不过去。 秦扶义已是秀才身,在家里管管家事,也比死在考场上要好。 驴娃子扒着窗台,秦扶清顺手就揉了上去,“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怎么不听二哥的话?” 驴娃子大名秦扶信,家里几个男孩,都是跟着秦扶清来起的名字,没有例外。作为家里条件好才出生的孩子,驴娃子在很多方面都和上头的哥哥姐姐不同,大家对他没了抢夺资源的嫉妒心,多了几分对手足的爱护之情,但感情也不像他们上面这些大的从艰难困苦从团结熬出来的那么好。 家里大多数兄弟姐妹对驴娃子都像大人对孩子,既没什么耐心听他的幼稚之语,也没心思听他说那些泡在蜜罐里的苦恼。 驴娃子最发愁的就是家里长辈对他的期望,恨不得压着他坐在书桌前读书学习,二哥整天盯着他就算了,回到房间,他娘也不停地唠叨他,让他不能丢秦家的连绵。 虎头十岁的时候不知学习为何物,整日干些苦力,经受风吹日晒,家里的女孩子们更不必多说,吃不饱穿不暖,也没有新衣,他们那时候最盼着的事情,就是秦扶清回家,给他们讲私塾里的事情,教他们读书认字。 结果到了驴娃子这里,读书成了痛苦的事,去乡里晒太阳吹风反倒让他快乐。 驴娃子的喜好刚好与家中众人相悖,偏偏大家都觉得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叫他心中更是烦闷,又不知该如何解决,只能表现出远超家中孩子的叛逆。 看秦扶义将他管教的有多严格就知道了。 在家里,驴娃子和其他哥哥姐姐一样,最盼着三哥回来,在他心里只有三哥能懂得他的苦闷,愿意听他诉苦。 所以知道三哥在房间睡觉,他一刻都不能等,就想看三哥睡得香不香,却被亲哥按得死死地。 “胡闹!”秦扶义皱着眉头走过来,戒尺举得老高,眼看着又要管教驴娃子,秦扶清嫌吵,赶忙让他住手,“行了,我已经醒了,昨日饮酒太多,腹中饥饿,家中可有吃食?我还想先沐浴一番。” 秦扶义这才做罢,没有一巴掌打过去,他道:“奶奶她们早就做好了你爱吃的饭,就等着你醒,我去告诉他们,让下人给你弄水来洗澡。你今日可要出门?” “出去转转。” 没一会儿功夫,秦扶清院子里就来满了人,大家伙都想跟他说说话,洗澡水弄好他们才走。 洗过澡换上家里给他准备的新衣服,踩上他娘给做的千层底布鞋,秦扶清长出一口气,总算有了回家的实感。 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厨房里他奶还在忙活着,给他做新鲜的馅饼,里头放的是羊肉,煎出一层淡淡的羊油沁透面皮,吃起来汁多味鲜,别提有多香了。 “吃,你多吃点,锅里还有呢,”郑氏不让任何人帮忙,她自己贴馅饼,非说秦扶清就喜欢她做的馅饼,不愿假于人手,连王丽梅都得退居二线,只能给秦扶清熬粥喝。 家里人也都还没吃饭,刚烙好的馅饼必须先给秦扶清,其他人才分着吃,吃的也不多,就那样看着秦扶清吃了一个又一个。 两个热腾腾的羊肉馅饼下肚,秦扶清刮了一口粥,抬头一看,秦家十几口人都在看着他,见他停下来就道:“你吃你的,看我们做什么?” 秦扶清笑了,放下碗筷,“哪里是我看你们,分明是你们一直盯着我,怎么,还没看够么?” 王丽梅一直在笑,都看不见眼睛了,她眼角有了细纹,摇头道:“看不够,你瘦了。” 秦扶清低头看看自己,他成天吃香的喝辣的,以前还能仗着年纪小要读书拒绝喝酒,现在好了,酒局推都推不掉,要是再这样喝上三年五载,说不定大肚腩都要喝出来了,哪里瘦呢。 “娘,儿子没瘦,在外面吃的好着呢。” “扶清啊,你见到陛下了吗?”秦木桥总算找到机会,问出自己想问很久的问题。 大家齐刷刷看向秦扶清,期待地看着他。 “阿爷,见到了,我跟你们说啊……” 秦扶清知道,对于农家来说,皇帝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一样遥不可及,至于他中状元之后的种种,大家也都不清楚。 秦扶清一边吃早饭,一边把经历的事情讲给众人听,从殿试到琼林宴,再到接待北地使团,一些危险的不该讲的,他一概略过,至于那些大出风采的,他说得不能再细致了。 皇帝赏赐给他的官服上面镶嵌金丝和东珠,琼林宴上簪的花也是金子做的,都被他收回来放在屋中。 说得兴致起来了,秦扶清干脆让秦行去他屋中把那些东西都给拿出来开开眼。 他带回来就不打算带走了,留家里也好叫家里人当做念想。 这回好了,郑红红也不在厨房烙饼了,让厨娘接过烙饼的活,跑过来看金子做的簪花。 “可真好看,这一大块都是金子做的啊?” “那当然,没钱的时候还能熔了当金条用呢。” “不能熔!”秦木桥神情严肃,“这可千万不能熔啊,就是饿死也得留着。” 秦扶清觉得好笑:“爷,人都饿死了还留着干啥?” “传给儿孙啊!”秦木桥理所当然,他家现在都有祠堂了,前段时间还有人跟他说弄什么族谱,问他祖上都有什么人,秦木桥回答不出来,打算和孙子商量,祠堂都有了,没有族谱怎么能成呢。 到时候这皇帝赏赐的金簪花往那一放,谁家祠堂能有他老秦家的气派! 秦木桥心里骄傲极了。 秦扶清说熔了换钱不过是在开玩笑,他把金簪花交给爷爷保管,秦木桥当即就捧着盒子回房间,也不知要把他的大宝贝藏到哪里去。 家里除了出嫁的一巧不在,其他兄弟姐妹都在,大哥虎头娶了新媳,碗娘刚嫁到秦家不到半年,秦扶清就高中状元,她成了状元公的大嫂,可别提多让人羡慕了。 虎头和碗娘成亲时,秦扶清人在京城,没有参加婚礼,这次见面,刚好补上新婚之礼,碗娘性情温婉,与家中人相处和睦,对下面的弟弟妹妹也多有爱护,是个不错的嫂子。 二巧三巧四巧平日不在家,赶着秦扶清回来之前都回来住了,上半年大哥成亲后不久,一巧也嫁给范富贵,成了范家的管家娘子。 范家做得一手好卤肉,他们是外地来的,在安溪县只靠手艺就打出一片天,奈何没什么根脚,没少被人欺负。 自从一巧嫁过去,范家的生意做大不少,也没人敢不长眼地欺负他们了。 家中兄弟姐妹不复从前,都长大成人,安家立户,对秦扶清来说也是一大助力。 走得越高,越明白家族的重要性,他一个人注定没法单打独斗,家业大了,总要更多人手,天底下哪有比一家人更值得信任的呢。 早饭才吃一半,一巧就带着范富贵过来了,范富贵提着两个篮子,里面装的都是自家的卤肉,他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跟着一巧回娘家探亲,只拿这些肉有些太寒酸,还想去再买些贵重礼物,却被一巧给点醒。 “我那亲兄弟是状元公,什么好东西没见到?家里不缺好东西,你就是把安溪县跑个遍也比不上别人手指头缝里露出来的一点,别费心思了,就把自己做的卤肉拿上一些,好叫我弟尝尝他姐夫的心意,他定然不会介意。” 范富贵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拎来两大只卤鹅,一堆卤肉零碎来了。 秦扶清起身迎接,一巧如今已有三个月身孕,还未显怀,她自己大大咧咧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旁人看着心惊胆战。 秦扶清扶着一巧坐下,问她道:“大姐,身子可有什么不适?喜欢吃什么?” 一巧让范富贵把东西放厨房去,她拿出帕子擦擦嘴角道:“我就是吐的严重些,娘说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说来也奇怪,我不喜欢吃酸也不喜欢吃辣,也没什么胃口。” 王丽梅走过来道:“你也不必担心你大姐,早请人给看过了,熬过头三个月就好啦。” 在家里聊的不过就是些家长里短,秦扶清难得回来一趟,一家人坐在一起聊聊没见面时发生的事情,倒也轻松愉快。 三言两语敲定与素琴婚事的时间,秦行早先回来通知,家里东西都已经准备大半,婚房也都准备好了,什么喜糖宴席,也找到了合适的班头,就等着订下时间。 景帝只给秦扶清三个月的时间,如今在路上浪费半个多月,再办办婚事,时间剩的就不多了。 玄鹤道长早就给秦扶清算过黄道吉日,七月十九日最好,时间一定,离婚礼不过一个月出头的时间,大家便都忙活起来。 怕素琴在娄夫子家中住着怕生,秦扶清又不得去见她,便让家中女眷每日轮流去陪陪她,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讲便是。 素琴给秦家每位女眷都备了礼物,她们甫一去见到素琴,素琴便知道她们每个人是谁,都不必问素琴从哪知道的,秦扶清早已千万交代过她们,要与素琴好好相处。 秦家可没有给新媳妇下马威的习惯,再说了,人素琴身份不低,又是秦扶清看中的女子,王丽梅这个准婆婆喜欢都来不及,还与素琴讲起秦扶清小时候的趣事。 “他那时才三岁,我刚生下他四弟,他对我说,将来不要我干活,免得辛苦。我说等他娶了媳妇我就可以休息了,他问我,那他媳妇累着了怎么办!哎哟,这孩子打小就是个疼媳妇的!” 素琴也跟着笑,巴不得与小姑子们打好关系,婆婆待她也和睦,没她听说的那些恶婆婆的样子。 住在娄雨贤家中,石氏也待她极好,把她当成亲闺女似的,为她准备新婚所需的物件。 等到秦家的姐妹来了之后,娄府里热热闹闹的,女人们帮着素琴绣嫁衣,找婆子给她化妆试首饰。 素琴从她们嘴里,听到了不同角度的秦扶清,无论是认真求学的秦扶清,还是在家关爱姐妹的秦扶清,都让她无比喜爱。 秦扶清现在年纪大了,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跟着姐姐们混迹在一起,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皇帝上次给秦扶清千亩良田,需要他接手,还有赐的祠堂牌匾,也都等着祠堂修好要办个宴席放上去。 再加上人际关系,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他处理。 忙得焦头烂额。 安溪县是他的大本营,哪怕之后不在这里做官,也必须好好经营。 要说安溪县里最幸福的一群人,绝对数得上青牛村一众村民。 作为搬迁村,青牛村里大大小小的姓氏都有十几个,他们来自天南海北在此落户,一开始生活习惯都不尽相同,语言也有所不通,一个村都穷,本以为会这样一直穷下去,谁知道村里横空出个状元郎。 早在秦扶清考上状元之前,青牛村村民就已经享受到村里出个读书人的好处,秦扶清从自己的赏田中划出一片学田,用来建造村学,可免束脩让村中适龄孩子读书,无论男女。 等到秦扶清功名越来越大,慕名来求学的学生已经很多了,青牛村也因此也越来越热闹。 就像白鹤滩因为殷家形成小型草集一样,青牛村也在逐渐成为十里八乡的中心枢纽。 有人来这里求学,有人在这里做买卖,人越来越多,自然就越来越热闹。 如今秦扶清高中状元,青牛村要修建秦家祠堂,里头供奉的却又不止是秦家人,据说等到祠堂建好之后,青牛村所有百姓都可在此供奉祖先排位,无非是位置在偏房罢了。 第420章 稻种和书籍 一日日在繁忙中度过,不知不觉中,秦扶清已经返乡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以来,他一直在家中忙活宗祠和婚礼的事情,已经适应了这般忙碌的生活。 安溪县因他的归来掀起波浪,又逐渐归于平静,但因他带来的变化,正在润物细无声地改变整个安溪县,百姓们的生活也悄然无息地向着好的方向前进。 城外,稻田连成绿色的海浪,风吹稻香,从绿色到金黄的渐变,也在预示着粮食的丰收。 安溪县地势低洼,从前洪涝严重,经过数十年的水利改造,如今的安溪县已经很久没有遭遇洪涝之苦,充足的水泽又给这片土地带来丰收的契机。 风调雨顺之时,许多百姓家中稻田亩产能达到两石米,养活全家并非难事。 但在交税服役之余,也并没多少余粮能够剩下。 王立来身穿短衫,脚踩木屐,蹲在稻田边捻散一株稻穗,里面的稻谷已经成型,他起身看着一望无垠的田野,把稻穗交给身后的司农,拍拍手道:“再过五六天就要抢收了,让农户们做好准备。” “好的大人。” 司农是城中负责粮食种植相关事务的官职,虽然职位不高,好歹是个官,但在王立来这个白身面前,却尊敬有加。 一部分源于王立来有个状元郎外甥,更多的则源于他个人对王立来的崇拜。 没有人比身为司农的他更明白王立来改良稻种有多重要。 同样大的一片田地,亩产最多两石,换成市斤大约390石,但耕种王立来研究的稻种,亩产能达到六七百市斤。 这还只是亩产,王立来的改良稻种甚至能一年种两季。 这已经不是亩产翻倍的问题了,而是翻四倍啊! 不出几年,安溪县百姓会因粮食丰收而变得富饶,如果把稻种推广到整个北明呢? 司农只不过是安溪县本地的司农,他目之所及最远也不过是在平阳府境内,再远他就看不见了,他不知道更深的意义,他只知道,自己家中七十多亩地要赚翻了。 平阳府知州在安溪县内时,曾来见过王立来,确定王立来改良的安溪稻能亩产翻倍,还能一年种两季,他无比激动,要写奏折为王立来领功。 时隔半个月,估计陛下已经看到这个好消息了。 “走吧,去李家村看看大坝修的怎么样了。” 安溪县内也并非所有地方都风调雨顺。 李家村附近没什么大的河流经过,有时候遇到降雨少的时候容易干旱,几个村庄的百姓为了抢水还曾发生过械斗,视乡邻为仇敌,男女都不得婚嫁。 如此世仇已经到了不调和不行的地步,今年上半年,李家村的两个村民在抢水中不幸被打死,闹到对峙公堂的地步,隔壁的王家岗也有伤亡,杀人凶手被关到监牢里等待秋后问斩。 北明律法规定,杀人者偿命。 律法不可随意更改,但其中的悲剧根源却是可以根除的。 柳祥贵听从建议,在王家岗和李家村共同流经的河流修建大坝,雨水多时蓄水,水少时开闸放水。 如今大坝已经正在收尾阶段,下半年的王家岗和李家村几个村庄也要开始种植安溪稻。 四面八方来求安溪稻的商人农户不计其数,却都买不着稻种,如今这种高产稻种只在安溪县人手中。 安溪百姓试种改良稻种时签的都有书契,第一年买稻种需要在粮农商行购买,到收获之时,粮食不得卖给外来粮商,只能卖给本地商行,坚持三年以上。 所以目前安溪稻种只在安溪县内推广,越来越多的本地百姓种植改良稻种,就算没种上的,也在心心念念求个买稻种签书契的机会。 直到今天,安溪县内尚有两成百姓未能种植安溪稻种,预计今年年底,才能全面种上改良稻种。 络绎不绝求粮的商人,除了盯上安溪县内的稻种,他们还很喜欢安溪县种植的番茄。 这种新出的植物,既能当做蔬菜,又能当做水果,口感独特,从富人家中再到普通农家,番茄价格一降再降,安溪县内许多百姓都能吃得起,而且家家户户均有种植。 番茄可以收集种子,今年种了明年还能种,对于善于耕种的百姓来说,种番茄毫无难度。 那些挑着空担子进入安溪的货郎,会在安溪县内找到价格最为公道的番茄,然后再辛苦走上几十里路挑回去,即使价格翻倍,也能轻松卖出去。 因为大家都知道,只有安溪县才有番茄果,番茄的别称“金不换”,和安溪县那位状元公也有几分联系。 谁也说不清状元公考上状元是否有番茄的助力,但在推崇读书至上的此时,哪怕只有一丝联系,也会有人乐此不疲地相信。 于是这种红彤彤的番茄果,就成了许多读书人的最爱。 番茄可以生吃,可以炒蛋,无论怎么吃,吃多了都是有点好处的,毕竟番茄的营养价值实在高。 有些人吃多之后,确实感觉身体有了变化,皮肤好像变白了,脑袋好像变灵光了,嘴里也不会生疮了。 这些小小的变化一传十十传百,最终被当成铁律一般相信。 比起不能轻易被传播的安溪稻种,能随意买到的番茄更受人欢迎,并且以病毒传播式的速度向四周扩散。 安溪县城越来越热闹。 瓦舍开放之后,墨香阁备受读书人欢迎。 尤其是墨香阁允许抄书,许多买不起书的读书人干脆把这里当做家一样,每天一大清早还没开阁就在外面排队等着,开阁后赶忙进来。 墨香阁可以抄书,需要自备笔墨,为了增加阁内藏书,秦扶清还给出了一个好主意,搞一个贡献榜,若有人给墨香阁捐书,便可以在榜上有名。 许多富户家中都有藏书习惯,他们把书私藏,也等同于把知识私藏,阻隔底层往上爬的道路。 偏偏秦扶清不信这个邪,弄出一个墨香阁,直接把有些人的私心拉在太阳底下暴晒。 秦扶清说他喜欢书,便有人投其所好,送给他许多私藏名书,秦扶清有的就送去墨香阁,没有的就抄一本,再送去墨香阁。 除了捐原本书籍,也可以捐抄本。贡献够多,榜上排名够高,就可以得到见秦扶清的机会。 于是许多读书人卯足劲抄书捐给墨香阁。 第421章 成亲在即 祖宅尚未建好,秦扶清一家暂且住在县城之中。 这是城中最好的宅邸,上一任主人是富商,花费数金打造这么一处南北风格交融的宅邸后,因生意失败散尽家财卖出房屋,被钱鑫买下。 钱鑫买下后并未用来自己居住,而是一直留人打扫,静待其主。 可算让他找到机会把宅子送出去。 采光极好的书房里,秦扶清正在翻《吴氏中馈录》手抄本,钱鑫把地契连同一箱金子放到桌子上,给他解释宅邸的来源。 他话里几分真假秦扶清无意去辩,想来钱鑫是把他当成他老师那样的君子,别人送的东西还要分辨是好是坏。 秦扶清没那么清高。 自他回乡以来,明着暗着给他送礼的人很多,都是乡里乡亲的,他都收下了。 钱鑫知道秦扶清习性,并未上赶着第一时间来送礼,见他来者不拒后,这才慢悠悠赶在秦扶清大婚之前,把地契和金子送过来。 地契解释清楚了,金子也要解释一遍。 他们二人合作的瓦子挣了钱,当初说好是四六分,秦扶清四,钱鑫六,可看匣子里的金锭,秦扶清心中有数,别说瓦子刚开业,就是再挣几年,也挣不到这些金子。 更何况瓦子建设都是钱鑫出的钱。 秦扶清想了想,把地契拿出来,重新盖上箱子。 “宅邸我收下了,这些金子你拿回去吧。” 钱鑫心中一紧,他可是多方打听过了,没听说状元公拒绝过谁,难不成秦扶清对他近来行动有所不满,这是在敲打他不成? 秦扶清虽然不会读心,可他察言观色能力是打小就有的,单看钱鑫神情,就知道他又想歪了。 做上位者的烦恼之一,就是底下的人总是把你的一言一行当成阅读理解来做,本来喝茶就是喝茶,转指环就是转指环,到他们眼中,那就变了个意思。 若是旁人想多,秦扶清也就放任他们胡思乱想去了。 可钱鑫对他来说不一样,自打他中秀才以来,钱鑫来到他身边,二人明面上是合作关系,实际上早已像是忘年交。 秦扶清偶尔给钱鑫一些提示,让他去寻摸那些植物种子根茎,钱鑫从不过问为何,一味地花重金让人去寻找。 秦扶清给他出生意经,钱鑫认为有道理的、可用的,便都拿来用,安溪县里的商会,就是秦扶清给出的主意。 有他这层关系,钱鑫做商会会长很是顺利。 但现在不一样了,秦扶清身份骤变,二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钱鑫对他越发恭敬,再无从前的随意。 就别说钱鑫了,就是秦扶清自己家里人,对他的态度也非从前那般自然随意。 秦扶清多少能理解,然后就在心中暗叹,人与人身份之间的隔阂,并非一两句宽慰的话就能消解。 所以他退回钱鑫的金子,接着解释道:“钱你留着,他日还有别的事要办。” 他不收钱,并不是对钱鑫有什么意见,反而是体贴钱鑫,要他做事,才不收钱。 这两者含义完全不同,钱鑫因此大喜,腰板顿时都直挺许多。 “小心些,别从梯子上摔下来了,仔细别划破灯笼!” 院子里声响不断,逼近秦扶清大婚之日,下人们在装扮秦府。这些小事自然不用秦扶清动手,他每天就在书房里接待接待客人,一天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秦扶义成了家中管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在管。 钱鑫向外看两眼,又回头道:“公子,上个月有两个扬州来的厨子入我府中,可要他们来操持宴席?” 秦扶清办宴席可不是小办,这么多人给他送礼呢,怎么都得大办个几天几夜,所需工人都有几百之众。 岳丈和小舅子都没法来,素琴一个人孤苦伶仃出嫁,若不给她办一场盛大的婚事,秦扶清自己都觉得过不去。 不过素琴的几个表哥正在来的路上,估计明后两日就能到达。 也算是代舅家出面了。 素琴这是远嫁,虽说将来秦扶清要在京中定居,但成亲之事要在他老家,难免委屈素琴。 想着这次要待的宾客众多,秦扶清便点头道:“那就叫来吧,也麻烦你多费心思了。” “公子言重,这算什么麻烦呢!”钱鑫喜笑颜开,他不怕秦扶清使唤他,就怕秦扶清对他爱搭不理,翻脸不认人。 钱鑫离开之后,秦扶清拿朱笔在日子上圈个红圈,再有五日,就到他的大亲之日了。 两辈子加起来,结婚也是头一次,秦扶清心中很是复杂,有期待,还有欢喜,还有些害怕。 两个人过日子和一个人过日子是不一样的,为人子这个课题他练了一二十年,稍微有些成就,但为人夫的课题,他有些迷茫。 不过想再多也没用,该来的总是会来。 赵明轩把王立来改良的安溪稻种上报给朝廷,目前还没收到音讯,按照秦扶清的了解,多少能为王立来谋个一官半职。 等他成亲之后,祭祖修宗祠,秋里就要返程回京了。 正想着事,便看见秦扶义脚步匆忙地赶来,“扶清,娄姐姐和苏木回来了!” 秦扶清“腾”地站起来,面露喜色,赶紧出去迎了几步,娄含真和苏木就跟在秦扶义身后。 “你们怎么回来了?” “还不是为了你成亲?总觉得不回来参加你的亲事有些过意不去,我和苏木找山长要了一个月假期,特意回来给你贺喜!” “准新娘呢,她在何处?我这儿还有些好东西要送给她呢。” 上次在青州娄含真和素琴相处不错,两个女孩子颇有共同话题。 “你们回来后还没回家去吗?琴儿就在老师家中住着。” 苏木笑道:“我说先回家去,含真怕老师师母唠叨,偏要先来你这里,要拉你一起回去。” 秦扶清明了,哈哈大笑,这是要把他当挡箭牌啊。 “罢了罢了,我就陪你们走一趟吧。” 娄含真笑得促狭,“说什么陪我走一趟,怕不是你想见琴儿吧?” 秦扶清也不解释,他确实有两三天没见到素琴的面了,二人书信倒是未断。 第422章 近家情怯 时隔许久未回家,娄含真满面愁容,生怕回家后迎接她的是狂风暴雨。 石氏是各种层面上的好女人,为妻为母她都很了不起。 只不过娄含真与她性子相反,小时候被管教太过,又夹在爹娘中间,难免心思敏感。 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偏她家反过个来,慈父严母。 有些姑娘家的话娄含真没法和父亲说,也无从和石氏说,母女两个之间有感情,却总是聊不几句话就要吵起来。 若不是秦扶清出现,弟弟出生,娄含真只怕要被石氏管得很死。 秦扶清知她心中顾虑,为师娘说不少好话。 “师娘刀子嘴豆腐心,心里一直惦记你,你在小报上发表的诗词,她一一收藏,逢人就拿出来夸你。” “真有此事?” “我何时骗过你呢?” 苏木拉着娄含真的手也道:“我还记得小时候老师留我们几人在家吃饭,师娘表面不情愿,可每次烧饭都很用心,对我们来说,师娘就像亲娘一样。” 石氏好歹是正经石家出身的小姐,娄雨贤最穷的时候,家里连个婆子都请不起,还要她亲自动手洗衣烧饭,可不是委屈她了么。 娄含真听了这些劝解,心有所感,马车很快到娄府门口,她被苏木扶着下车,看到那块写有娄府的牌匾,神色复杂。 当初借着秦扶清要她帮忙的理由离开这里,她怎么都没想到一走就是两三年。 这三年时间里,她常和父亲通信,却少有和母亲的联系。 只因她从未收到过母亲的回信。 时间一久,娄含真就觉得母亲还在怨恨她。 恨她不是闺中小姐,恨她不听劝告老实待在后宅之中,恨她看上苏木,不听媒妁之言。 每每想到这些,娄含真都心怀愧疚,严重的时候甚至无法安眠。 她是个胆小鬼,若不是对她来说像亲弟弟一样的秦扶清成亲,只怕她还没法鼓起勇气回来。 门房认得秦扶清的马车,连忙开门迎接,要去府中通报。 看见娄含真他还愣了片刻,秦扶清忙道:“不用通报,我们自己进去,好给师娘一个惊喜。” 门房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大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娄含真嘴角噙着笑意,竖起手指:“嘘!” “大小姐快进来,夫人要是看见你,肯定很高兴。” “我娘和我爹还好吗?” “老爷和夫人好得很,小少爷也好,府里大家都好!” “抱朴可请夫子开蒙了?” “老爷在给小少爷开蒙,有时秦少爷也会来教导小少爷。” 秦扶清刚中举那会儿,石氏就有让他收娄抱朴为学生的意思,只不过秦扶清事多繁忙,留在县里的时间并不多,怕耽搁抱朴,才被搁置了。 他回来之后,偶尔有时间就会过来教教抱朴,两个人关系相当好。 “素琴姑娘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吗?”秦扶清问道。 “琴姑娘和夫人都在厨房呢,她听闻少爷喜欢吃王大娘做的羊肉馅饼,说什么都要学一学,少爷真是好福气。” 当初娄雨贤带着全家到安溪县城安家,请了王大娘做厨娘,王大娘这人脾气直,虽是给主家干活,却总忍不住指指点点,不过她厨艺了得,别说秦扶清几个孩子,就说石氏自己,也喜欢得不得了。 只能一忍再忍,把话多的王大娘留下。 王大娘话虽多,心性极好,这些年相处下来,和娄府上下处成一家,和石氏关系也改善多了。 娄含真也喜欢王大娘做的羊肉馅饼,立马笑道:“那我可有口福了,一回来就能吃到这好东西。” 厨房里,王大娘正在教素琴揉面团,小姑娘力气不大,揉没两下就气喘了,王大娘立马收手,“没事,你只管学就行,到时家中有下人,这些粗活让他们来做,只要有这份心意秦少爷就很高兴了。” 素琴用手背擦擦汗,有些不好意思,“真的吗?” 石氏在一旁看着素琴,目光专注,笑意盈盈。 闻言拍着素琴的手背道:“你与扶清心意相通,难道还不知道他的性格?别说你还纡尊降贵做给他吃,就是你说你想吃,只怕他都要连夜来学。” 厨房里都是了解秦扶清为人的女人,忍不住都笑了。 小香道:“秦少爷就是这样的!” “你呀,命好,嫁给扶清就等着享福吧。他家中婆子姑子性子也都极好,读过书,通情达理,你嫁过去就是秦家的女主人,不用老想着讨好谁,做女主人就要有女主人的气势来。” 素琴在娄家待嫁,相处几日,石氏就把她的性子给摸清楚了。 这孩子幼年丧母,虽有祖母和舅妈帮衬,可大多数时间身边只有嬷嬷和丫鬟,缺少女性长辈持续地关怀。所以在很多事情上,她容易想太多,生怕自己做的不够好。 也没人告诉素琴嫁人之后要如何与婆家相处,而这对所有女人来说,都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重大难题。 石氏给她讲自己刚嫁人的事,她那时嫁给娄雨贤,正是他最风光的时候,二人两情相悦,娄雨贤对他极好,婆母虽有不忿,但碍于儿子情面不敢讲。 后来她生下女儿,娄雨贤多次应试不中,家中情况越来越糟,婆母对她意见也越来越多。 幸好他们很快就命不久矣,石氏才没遭受太多蹉跎。 婚后她节俭持家,待夫君待婆母都掏心掏肺,就因她是娶回来的女人,就被婆母当成外人,什么错都成她的锅了。 “做媳妇的天生与婆母不和,不过你又不是与婆母过日子,等扶清述职回京,婆母总不能跟在你们身边,你只需让扶清爱你敬你就可以了。” 这些经验对素琴来说是陌生而宝贵的,她察觉到石氏对她真心的善意,因此对石氏也极为尊敬,说什么都应。 “哎,你真是乖巧懂事,不像我那个逆女,总是要说些离经叛道的话来气我,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石氏又想到娄含真,忍不住吐槽。 素琴抿唇笑道:“伯母,含真姐姐很厉害的,有这样的女儿应该是您的骄傲吧?” “什么骄傲不骄傲的?她比扶清还要大,别的女孩子像她这般年纪,早该成亲有孩子了,你看她!不想听我唠叨,干脆去青州几年都不回来,把她娘都给忘啦!” “怎么一回来就听到娘在说我坏话?谁敢忘记我娘啊?” 娄含真偷听一会儿才从墙后冒出来,她突然出现,把石氏都给惊呆了! 第423章 丈母娘逼问 石氏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娄含真靠近,温热的手替她擦去不知何时落下的泪,她才反应过来。 “娘,不孝女儿回来了。” 石氏嘴唇翕动,想说的话太多太多,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回来就好,吃了么?” “还没呢,晌午做什么好吃的?我都饿了。” 王大娘笑着道:“小姐想吃什么尽管说,我都给你做。” “那可太好了!我就想吃王大娘做的东坡肉,太好吃啦!”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说话,苏木,这次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苏木道:“师娘,我阿爷身体不好,经不起长途跋涉,就没让他回来。” 石氏若有所思,“哦”了一声,拉着娄含真走在前面。 知母莫若女,娄含真知道,她娘估计又在想她和苏木的事,内心也很无奈。 秦扶清放慢脚步,落在后面,和素琴走到一处。 看着前面和娄含真亲昵走在一起的石氏,素琴眼神里满是羡慕。 纵使石氏夸她乖巧,说什么恨不得把她当亲闺女,自己的亲女儿有再多不是,等真见到面,那些就成了小事了。 “有娘可真好。” 素琴感慨道。 苏木也点头:“是啊。” 他们两个身世有些相同,都是出生没多久亲娘就去世,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再多的话都无法安慰这种伤痛,秦扶清上辈子做过孤儿,这一幕也曾是他无数次经历的。 拍拍素琴的手背,秦扶清安慰她道:“以后有我陪着你。” 娄雨贤正在书房抄书,听闻娄含真和苏木回来了,他一路小跑着过来。 当年颓废的中年男人如今头发斑白,身体依旧一般,腰背都有些直不起来了,乍一看跟个小老头似的。 秦扶清看不下去老师不爱运动,身体每况日下,还专门让自家阿爷过来教老师打拳,奈何娄雨贤天生不爱运动,稍微让他动一动就跟要他命一样。 看见亲女儿,娄雨贤也是热泪盈眶,他们父女相见,完全忘记周围还有其他人。 娄抱朴听闻姐姐回来,也从后院跑过来,嗷一声叫唤就抱上娄含真的大腿。 当念娄含真离开家时,他年纪虽小,可也有了记忆,更何况每天都从爹娘嘴里听到姐姐的名字,对这个比他大十六岁的亲姐姐完全没有陌生之情。 终于,众人在厅堂之中坐下,娄雨贤对女儿在青州的经历十分好奇,哪怕老娄含真曾在书信中说过,可总不如面对面讲得详细。 娄含真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讲起青州的女子学院,给石氏听得一愣一愣的。 “女子读书,还是在青州,那些读书人乐意么?” “怎么不乐意?女子读书有什么不好的,依我看,咱闺女就不比任何人差!”娄雨贤护短得很,要知道娄含真的一身学问可都是他教出来的。 石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这话你除了跟我说,跟别的读书人说,谁听你的?” 客观事实就摆在那里,又不是娄雨贤一人乐意就能改变全天下人的态度。 石氏一直秉持的就是这种观念。 她明白这世上许多事是有规矩的,世上多数人都没法改写规矩,要想活得好,活得轻松,就要随大流。 无论什么时候,特立独行都容易引人妒忌。 娄含真往嘴里扔一颗蚕豆,石氏见状“啧”一声,扬手就想管她,“好好吃东西,像点样子。” “哎呀,我知道了娘,我跟你讲,青州那些老学究读书人呐,现在追着赶着要把自家女儿往我们女子学院送呢,”娄含真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朝着一旁的秦扶清使个眼色,“您也不想想,女子学院背后是什么人,可是咱们大名鼎鼎的状元公石头大人啊!” “您是不知道,今科榜眼就是青州人,名叫张宏。石头回乡省亲特意经过青州,带着一大帮官员去女子学院访问,我们院里的女学生个顶个的厉害,有学文的学医的还会各种生活技能,放出去那就是全能人才。” “那些个读书人要求咱们女人三从四德,既要上厅堂,又要下厨房,看女子们读过书后不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能生活独立,可不就是他们心中的好女子人选么?”娄含真神情里带着几分讥笑,又道:“等石头离开青州之后没几天,张宏就把他家中最小的女孩送到学院来,让她学了女医,之后青州越来越多有钱人家都把女儿往学院里送。” “现在我们正在谋划开第二家书院,山长还想让我去分院做山长呢。” 石氏一直没明白,“你们女学教女孩子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估计也是很多人心中的疑惑。 女孩子不能考科举,读书看起来很无用,除了能做嫁人的敲门砖,还能怎么做呢。 娄含真看一眼秦扶清,“你给我娘解释吧,我口干。” 秦扶清点点头,接着话道:“女子读书好处多多。俗话说得好,妇女能顶半边天,世人把男人当成家里的顶梁柱,就像老师和师娘,如果老师是顶梁柱,那师娘就是遮风挡雨的屋顶和屋檐。” “女子读书,可以使女子通智慧,明事理,能选择自己想要过得生活;读过书的女子嫁人,也可以教导家中子女,将来她的女儿读书可能性就会比她大;再不济,读过书的女子也能做工养活自己,有更多生活选择。” “总而言之,女子读书的高处绝不亚于男子读书。” “更何况,谁能说得准将来女子不被准许科举呢?” 秦扶清轻笑出声,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话究竟有多荒唐。 偏偏娄雨贤还在那认真地捻着胡子点头道:“很有道理。” 石氏翻个白眼,“女子都能入朝做官了,还要男人做什么?” 娄含真捧着下巴笑道:“娘,你说你要我爹做什么?” 石氏没好气瞪她:“又胡说八道了,我又没做官。” “不不不,娘子你是咱家里的大官,我和含真抱朴都得听你号令才是。” 石氏被人高高捧起,心情看起来也没有很差。 她突然话题一转,看向一旁陪笑的苏木:“苏木,你和含真的事情,打算什么时候办?” 第424章 古怪的安溪县城 苏木怎么也没想到,师娘会主动问起这件事情。 这可是极大的不尊重。 他与娄含真两情相悦,众所周知,可就是过不了师娘这一关。 苏木也能理解,毕竟男婚女嫁讲究个门当户对。他与娄含真,却是竹门对朱门,被嫌弃也很正常。 退一万步来说,他与娄含真的婚事也该由他提起,万万没有让师娘主动发问的道理。 苏木自小无父无母,跟着苏老爷子长大,性格孤寡,虽有秀才之身,可他又不打算走仕途,这辈子也就到这儿了。 一时间,苏木脑中闪过无数想法,甚至下意识求助地看向秦扶清。 石氏道:“我问你与含真的婚事,你看扶清做甚?” “师,师娘,我,”苏木结结巴巴,不住地擦着冷汗。 秦扶清收到他的求救信息,却没有打算伸手的意思,他只是轻咳一声,自顾自地饮茶,还念叨一句:“这茶还挺好喝。” 娄含真有心替心上人解围,“娘……” 石氏一个眼刀过去,娄含真彻底闭嘴。 石氏盯着苏木问道:“你既心悦含真,就该找媒人上门,三书六礼总该有吧。你叫我一声师娘,我也把你当半个儿子看待,你的心性我是知道的,能和含真在一起,并无不妥。” 她此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娄含真神色大喜,她娘这算是松口了? 苏木也连忙起身拜道:“师娘,都怪我,我明日就找人写聘书下聘求娶含真!” 石氏纵有天大的不满,也没法再说出来了。 苏木相貌英俊不凡,性格也颇为容忍,至少能受得了含真这样荒唐不甘寂寞的性子。 石氏之前总想着把女儿嫁给高门大户的好人家,可到头来,不仅女儿不领情,夫君也总是说她。 她无非是不想女儿吃苦,能有什么大过错呢。 石氏能松口那是再好不过,秦扶清这会儿又笑嘻嘻凑上来说:“苏木,你面前不就有个正好合适的人么?我来给你写聘书吧,将来说不定还能留作传家宝。” 苏木露出含蓄的欢喜笑容:“好,就让你来写。” 秦扶清的促狭也把石氏给逗笑了,她心中有些遗憾,早在秦扶清中举的时候,石氏其实有心让娄含真嫁给他的。 为此她还在娄雨贤耳边吹了几个月的耳旁风,吹得娄雨贤都发脾气了。 “我是他老师,我若要让他娶真儿,他定会按照我的意思娶她。可往后呢,他们的日子要怎么过呢,难道都要我吩咐着么?” 娄雨贤知道秦扶清的脾气,凡事只有他想做愿意做的,没有别人逼迫他做的道理。 男女之事从来都不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而是两情相悦顺水渠成天作之合呀! 这么简单的道理,放在石氏自己身上她能明白,可放在儿女身上,她就像着魔似的,总念叨着帮儿女选择更好的路,规避可能有坑的路。 这简直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石氏见娄雨贤真的生气了,这才没有提起此事,后来她顺水推舟做人情,撮合秦扶清和素琴的好事,心中又是宽慰又是遗憾。 她不愿意娄含真和苏木在一起,也不是因苏木没甚地位,只是想着苏木没有爹娘,娄含真嫁过去连个依靠都没。 这事还是娄雨贤让她想开了。 要是苏木有爹娘,那娄含真嫁过去岂不是要孝顺公婆? 孩子在自家都没吃过苦,岂能嫁人了就要吃苦呢? 最后,石氏才总算想明白,有了今天的松口。 苏木喜不自胜,坐在那里喝着茶都有些急切,他想赶紧写聘书,把和娄含真的婚事给定下来。 娄含真也是笑,更多的是觉得苏木好笑,总是忍不住逗他拍他。 小情侣在那你拍我我拍你,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们两情相悦似的,看得石氏直翻白眼。 同时心里又松快很多,幸好她放手了,要不然真怕过几年外孙都能叫她外婆了。 素琴乖巧坐在秦扶清面前观察这一幕,娄含真待苏木的态度和对秦扶清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哪怕在素琴看起来,娄含真和秦扶清关系已经非常亲密,亲密到让她忍不住嫉妒的地步,可在真正看到娄含真对待爱人的态度时,她才发觉自己之前的狭隘心思。 娄含真对秦扶清绝无男女之情,更多的像是对待一个弟弟,或是养的一只猫儿,她很信任秦扶清,可又非爱慕。 但她对苏木就不一样了,明显可以看到她眼中的爱意。 也真是神奇。 素琴想,她喜欢秦扶清,眼中就看不到其他男子的好了,所以总是有些担惊受怕别人会跟她一样喜欢秦扶清,可这世间又岂是只有一个秦扶清呢? 在别人眼中,也有她们自己喜欢的风景吧。 原来还是她太过狭隘了。 秦扶清如愿以偿见到素琴,还与她聊了天,送给她礼物,苏木也如愿以偿商量好婚事,次日带着秦扶清写好的聘书,以及秦扶清帮他准备的丰厚聘礼,找了媒人登门,最终订下与娄含真的婚事。 他们一门几个同窗好多年没聚齐了,秦扶清做东,把周霆王宝达都给请来,还专门给不能到场的殷杰留了位置。 从垂髫小儿到青年英姿勃发,他们几人是陪伴彼此最久的,感情自然深厚无比。 秦扶清飞得太高了,可安溪县就是他的家,他永远的根基。 无论他走多远,这里都有他的兄弟帮他看着,这是何等的幸事啊。 白石官道全长二十七公里,几年前经由安溪县众人筹钱修路铺桥,连带着把官道也给整修一番。 赵宸和赵启骑着骏马,身后几辆马车上装得都是带给素琴的新婚礼物,他们比秦扶清还要早从燕京出发,却比秦扶清还要晚到达。 只因陆路实在难走。 进入平阳府后,道路才通畅许多,没有贼匪挡道,路也平坦宽阔。 “过了这条官道,就到安溪县了。”赵宸指着不远处的石碑,拉着马走过去看,石碑上刻有文字,大抵是夸安溪县政通人和,人杰地灵,感念百姓之恩德,修缮官道,以通便民之路。 官道虽名官道,可在没有官方驿马来往时,有凭证的商人和百姓也能通过官道来往两地之间。 “这里的官道和别处的不一样,是什么石头?怎的这个颜色?好像还很平整。” 赵宸在官道上跳了跳,脚下道路质地坚硬平坦,不像是某种石板,不然谁会有如此巨力找到这么大一块平整的石板,还刚好能够铺在这里呢。 “别看了,快上马赶路吧,表妹还在等着我们呢。”赵启难得成熟一回,这一路上他看到的可和在燕京死读书时看到的不一样,心中感慨万分,此时只想赶紧和表妹见面,完成此事后赶回燕京。 他有太多事想做了。 赵宸没有骑马,而是坐进马车,随后又欢喜地道:“马车里比骑马还要舒服嘞!一点都不颠!” 白石官道两边种的还有树,才不过两三年时间,刺槐就生得很高了,每年春天到时,刺槐树上开满白色的刺槐花,附近村人便会来此处采摘回去蒸槐饭吃。 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官道两旁的茶舍,这里的茶舍卖的茶水也和别处有所不同。 什么荷花茶,菊花茶,金银花茶,还有杏酱果茶,这季节已经没有新鲜的杏子可吃了,听到招揽客人的吆喝声,赵宸又心动了,拉着赵启在此停留,请镖局众人歇息喝些茶水。 卖茶的是个老翁,给他打下手的一个是豆蔻年华小姑娘,一个是扎着俩小髻的男童,二人手脚麻利,擦桌子倒水,分工明确,老翁煮好茶水,笑呵呵地端上来,问道:“贵客们是从哪里来啊?” 赵宸喝口杏酱茶,是用冷冽的井水泡出来的,口感酸酸甜甜,格外解暑。 “老丈,我们是从燕京来访亲的,你可知道此地距离县城还有多远?” 老翁打量二人片刻道:“可是去给状元公送贺礼的?” 赵启有些意外:“你也知道?” “嗨呀,如何不知呢!你看我这俩孙孙,本来在学堂里读书好好的,听闻状元公大喜在即,全城读书人都去给他贺喜讨喜酒喝,学堂休假五天,我这才叫他俩来给我帮忙呀!” 老翁高兴极了,“这两日来我们安溪给状元公贺喜的可不少,听说陛下亲自赐婚,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你们二人是从燕京来,状元公在燕京又没什么远亲,那你们可是新娘子的娘家人?” 赵宸也没想到,他不过是闲聊一两句,就被人给扒出身份来了,无奈笑道:“老丈好说法,正是新娘子的娘家人。” “哎呀,那可太好了,你们的茶水我不收钱,此地距县城也就十几里路,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到。” 老翁不愿意收茶水钱是有原因的,他指着自己茶摊上的多种茶叶,道这些都是跟状元公有关,他们一家才能讨个营生。 老翁家有一子,几年前服役时摔断腿落了病根,只能做些轻便活;儿媳妇是个能吃苦的,靠给人烧饭洗衣挣钱养家,他一个白头老翁,想挣钱也是有心无力。 只能靠卖家中杏儿挣点小钱。 状元公的舅舅相中他家后院几棵杏树,买下杏树,还教他做茶水,杏树还在他家后院长着,不过是王立来有需要时就过来折几根枝条。 后来县城里的瓦舍开业,老翁儿媳妇又去瓦舍给人烧饭,每个月有八百文月钱。 一家人的日子立马好过起来。 更别提今年秦扶清高中状元,花费重金在全县建了十余所学堂,无论男女,皆能入学学习读书认字。皇帝赏赐给秦扶清的千亩良田,都被他用来做学田,每年盈利都花在学堂上。 这样利国利民的好事,足够众人给秦扶清立牌坊了。 可秦扶清不要呀。 百姓也不知状元公为何不要牌坊,他们不知怎么报答状元公,唯有到处说,念着状元公的好。 赵宸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之处,他指着正在配茶包的小姑娘惊讶问道:“她也去读书了?” 老翁骄傲地点点头:“是啊,春娘很聪明,今年刚入学,就认识许多字了。” “春娘,你过来,写几个字给客人们看看。” 春娘有些不好意思,看样子是没少按照老翁要求给客人展示技能,她熟练地往用指尖蘸水,在桌子上写下“天地人”等几个字。 虽说字体不算美观,可小姑娘确实认字。 赵启哑然。 他路上来的时候就听人说,青州那边办的有女子学院,听说和秦扶清这个今科状元有关,他还嗤之以鼻,有些不信。 如今,由不得他不信了。 赵宸和赵启离开茶摊时,还觉得有些迷糊,这个秦扶清啊,叫人怎么说他呢。 可真是奇怪。 要说读书人把自己的田地用来做学田支持一方读书人进入书院读书,其实是很常见的。 这样一来,当地所出的读书人都享受到学田书院的恩德,将来到了官场,那肯定要承情。 可秦扶清还要多花一笔钱让女子读书,这又有什么用处呢。 他没有建读书人专属的书院,而是建了十几所开蒙的学堂,这就更让人匪夷所思了。 继续往安溪县城的方向去,路上行人越来越多,商贩何其多,叫喊绳热闹非凡。 其中有人挑着担子,箩筐里放满红彤彤的果子,有皮无毛,要说是李子吧,个头也实在太大了些。 赵宸忍不住停下来询问,这才知道此果名为番茄,是从番邦之国来的独特果子,可以生吃,也可以做菜,口感独特又美味,又因和状元公有关,又叫状元果。 城里有些贫穷的读书人,经常大清早花几文钱买几个状元果,饿了就充饥,渴了还能生津,累了能提神醒脑,让人精神焕发,妙处多多。 赵宸听小贩舌灿莲花,终究还是没忍住买了几颗,用袖子擦去状元果表面浮灰,赵宸不信邪地咬了一口。 这是何等奇妙的口感啊,苹果没它多汁,梨子没它口味丰富,桃儿没它爽口清脆…… “这安溪县果然古怪,就和秦扶清一样古怪!” 赵宸最终给出发自内心的评价。 第425章 大喜之日 赵宸和赵启二人从燕京来,燕京毕竟是皇城,天子脚下,平民百姓的生活远远要比其他县郡百姓生活要好得多。 皇城人口也多,光是燕京城里就住着几十万百姓,热闹非凡。 他们一路走来,也没再见到还有哪个州府的百姓要比燕京更多更热闹的。 安溪县自然也不能和燕京比。 可赵宸和赵启却在这里的百姓身上,看到了连燕京百姓身上都没有的一种气质。 蓬勃向上,积极乐观,努力上进。 说句不好听的,这里卖鱼虾的老农看着都比别处的要积极,急着把鱼虾卖完,好像还有别的什么要比挣钱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安溪县里百姓人来人往,没见到什么乞丐,有些百姓就是穿的破烂些,可脸上洋溢的期待神情格外灿烂,引人注目。 运送礼物的车队进了安溪县,还没走到秦府呢,不知谁提前去通风报信,秦扶清就亲自来迎接他们了。 “二位表兄,终于把你们给盼来了!琴儿方才还在说你们怎么还没来呢!” 秦扶清人逢喜事精神爽啊,高中状元,富贵还乡,新婚在即,这几条随便挑出来一条都够普通人快乐许久的,他一个人独占三条。 赵启原本觉得秦扶清就平平无奇一人,顶多是有点独特的书生气质,长得一般般英俊,懂得稍微多一点点。 结果现在看秦扶清,竟发觉他身上多出一层贵不可言的气质,寻常世家大族几百年的酝酿也出不了这么一个人物,偏他自己从农家泥土里生根发芽,崛地而起。 赵启心有嫉妒,却又想笑。 只因秦扶清高中状元之后,城中许多权贵都在找借口,他们看不起秦扶清的出身,可秦扶清备受皇帝信任,他们明面上不得不吹捧着,背地里聚在一起时,又满是不甘心。 “路上遇到几波山匪,剿匪费了些功夫,还能全乎地来到已经算是不错了,”赵启还是那个老样子,跟秦扶清说话时总想扳回一城,话里话外都想阴阳几句。 秦扶清笑问道:“巴陵郡有山匪?” 他这话问的,别处有山匪,怎的巴陵郡就不能有了? 赵启本想驳斥,可一想到巴陵郡确实没遇到山匪,只能熄火。 “那倒没有。” “我就说,自从我回乡以来,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山匪被消灭许多,有的本就是山下活不下去的百姓,被劝着回乡种地了,有的则罪大恶极,草菅人命,被捉去官府等待秋后问斩。” “若是巴陵郡里还有作恶的山匪,应该早些告知当地官府让他们剿匪才是,免得有更多伤亡。” 秦扶清早前游学时和山匪打过交道,他知道山匪大多数都是当地活不下去的百姓落草为寇,真正干过草菅人命坏事的还是少数。 把山匪一分为二地看待,他认真的很。 赵启最受不了他这副忧国忧民的样子,连忙摆手道:“快别说此事了,我们一路走来累的要死,赶紧带去休息,琴儿呢,琴儿在哪住着?” 秦扶清笑了两声,连忙请二位表兄回府休息,他早就让人准备好了待客的房间。 赵宸比赵启成熟些,没说那些幼稚之语。 府中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再过两日就是秦扶清和素琴大婚之日,届时来吃席的人会很多,秦扶清发出去一些请帖,又收到许多拜帖,真要安排作为,一百桌都不太够。 不想扰了众人兴致,秦扶清便想出院子里坐一部分人,再在府外的街道上设置流水宴席。 这次宴席大办,也有庆祝他高中状元的意思,他不想操办两次,干脆二合一办次大的就行了。 因办这场宴席,附近其他城镇的商人来往此地频繁,热闹至极,秦扶清让赵氏兄弟二人有时间可以到城中转一转,虽然说安溪县不如燕京繁华,可在小而别致这一块,秦扶清对家乡还是很有信心的。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大婚前一日。 秦扶清的婚服是找城中最好的绣娘定做的,十几个绣娘紧赶慢赶,总算在短时间内做好,送到府上让秦扶清试换喜服。 为了给他做这一身结婚用的行头,秦家的女性们也没少操劳,尤其是王丽梅,她虽然会些绣活,可跟真正的绣娘比起来,她做的那些东西无异于粗制滥造,可她又不甘心帮不到儿子,还为此暗自伤心一段时间。 秦扶清察觉到母亲无处安置的爱子之意,特意说自己想穿母亲亲手做的鞋子。 王丽梅高兴极了,让绣娘描好花样子,她和婆婆郑氏,妯娌赵氏,忙了半个多月,给秦扶清做出几双上好的鞋子来,连素琴都有份。 给素琴做好的鞋子用红木箱子装起来送去,秦扶清的屋子里挤满人,等着秦扶清在屏风后面换好衣服,人一走出来,王丽梅笑得嘴角都合不拢了。 “我儿长得可真俊啊!” 秦扶清笑着低头审视自己这一身喜服,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装,好衣服一上身就能察觉到不同。 他之前穿的衣服要么是家里人给做的,要么就是去成衣铺子买现成的,哪能像身上这套衣裳量体缝衣做得刚刚好呢。 秦行让人把铜镜搬过来,秦扶清对着全身铜镜左看右看,点头笑道:“还是我爹娘生得好啊!” 房间里众人都笑起来。 秦家第三代孩子长大之后,像虎头和一巧已经成家,家里人也越发的多。 大姐夫范富贵承担起这次婚宴上的卤货,忙得不可开交,备好卤货又忙着搬桌子搬椅子,明明这些粗活不用他做,可他就是高兴,总想给秦扶清做些什么。 一巧把范富贵给拉过来,大家一起看秦扶清换上新郎新衣,王丽梅嘴就没合上过,这估计是她这辈子最高兴的时候了。 这一晚,大家兴致高涨,为了第二日的大喜事甚至彻夜不眠。 刚过寅时,秦扶清就被秦春富给亲自叫醒,“儿啊,喜婆来了,你快些起来吧。” 秦扶清头天晚上聊天聊到半夜,这才刚睡下不到三个小时,正是睡眼惺忪呢,挣扎着起来,秦行给他端水洗脸。 随后喜婆婆来了,脸上画着喜庆的浓妆,头戴大红花,见到秦扶清就行礼道几句吉祥话,能接到给状元公办婚礼流程,她下半辈子都不愁接不到活了。 喜婆子身后跟着一个自带装备的绞面匠,要把他收拾得利落干净。 据说女方那边也有这么个流程。 秦扶清躺在躺椅上,帕子蘸温水敷面,匠人用绞刀仔细替他刮去胡子,之后还要化妆。 新郎官也是要打扮的。 秦扶清想着今晚的洞房花烛夜,又是紧张又有些期待,连他们给自己化妆都忘记盯着看了。 弄完这些,秦扶清突然又想洗澡,可这会儿哪还有时间啊,他马上就要去接新娘子了。 王丽梅拍着打他,让他省点事。 秦扶清几乎是被众人推着走流程的,他对婚事流程知道的并不清楚,也搞不懂怎么会有这么多环节,这还没去接新娘子呢,他在自己家中又是烧纸磕头拜长辈,又是捏面踢门的。 他忙得头昏脑胀,始终惦记着要去接素琴回来,却还是在家中忙了一上午,直到吃完午饭,这才前去接新娘子。 古时的婚礼又叫昏礼,是在黄昏之时举行,黄昏被人们认为是阴阳交合的重要时间点,和现代的上午成亲不一样。 秦扶清骑着马,在城里闲逛了两圈,路两边都是百姓,仪仗队敲锣打鼓,秦行站在后面拉着聘礼的车上往道路两边撒铜钱和纸包着的糖,百姓们欢呼雀跃,不断地贺喜庆祝,吵得秦扶清耳膜都要疼了。 秦行只洒了一小部分疼,他们准备了很多铜钱和糖,等会接完新娘子,回来路上洒的更多。 就是要让百姓帮忙吵起气氛来。 秦扶清脸都快笑僵了,日头西斜,他总算能去老师府上迎接新娘。 娄府作为新娘子出嫁的地方,自然也被装扮得喜气洋洋,素琴起得比秦扶清还要早,沐浴更衣,从头到脚都被护理一番,最后穿上定做的华丽新娘服,画好妆容,素琴整个人就像是绽放的牡丹一般。 她身上的婚服,是她从十四岁时就开始做的,做到她出嫁,依旧有大半没有做好,让绣娘帮忙完成最后的制作。 石氏也帮她盯着,教她为人妻的道理。 这些话,之前少有女性长辈对素琴说。 娄雨贤给素琴添了两箱嫁妆,都是他这段时间抄写的一些书,有些比较罕见,原是孤本,连他都没怎么看过,却在弟子高中状元后,被那些市井之徒讨好地送到他府上来。 素琴坐在床边,石氏和嬷嬷还在跟她说一会儿要怎么做,娄含真站在府外翘首以盼,焦急地不行:“石头怎么还没来呢?” 苏木安抚她道:“肯定在路上了,你别着急。” 也不知是娄含真多少次询问,苏木突然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娄含真高兴地道:“来了来了!我去告诉琴儿!” 苏木看着她跑走远去的背影,好笑地摇头。 娄府收到秦扶清快来的消息,气势更加亢奋。素琴受到感染,坐在床边用手指绞着帕子,突然觉得害怕起来。 石氏拉着她的手,安抚她慌乱的情绪:“石头是个好孩子,你嫁给他会幸福的,你娘泉下有知,也该替你感到高兴,别害怕,孩子。” 秦扶清隔着红绸牵素琴走出娄府时,她眼里打转的泪珠子还没落下,听到有人喊:“起轿!”时,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往下落。 素琴坐进花轿里,外面传来两位表兄的声音,又让她心中安定不少。 路边两旁的百姓欢呼着,孩子们跟着花轿跑,喊着新娘子,赵宸和赵启随手洒钱洒糖,总能引来更大的欢呼声。 又在城中绕行两圈,素琴慌乱的心情渐渐平息。 她被良人牵着下花轿,被他轻声叮嘱小心跨过门槛,最终来到堂前。 拜高堂的堂上,娄雨贤和石氏端坐左边,秦春富和王丽梅端坐右边,这二位有些局促,期待地看着儿子带着儿媳妇进门,喜得差点站起来迎接。 幸好有喜婆在旁边提醒,他们才按捺着坐下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悠长的调子在昏黄的烛光下摇摇晃晃,素琴连自己怎么进的喜房都有些记不起来了。 一切都像是梦一样,充满着不真实。 房间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人声,她坐在床边,头上盖着红盖头,只能从声音里辨认房间里的人都是谁。 忽地听见有人叫道:“新郎官来咯!” “快快快开门!” 秦扶清笑着走进来,清俊的身影无疑是今天在场众多青年才俊中最吸引人的。 他求告着把凑热闹的众人都给赶出来,也不知哪里找来的一对龙凤胎,在他和素琴的婚床上滚了一圈,也被他抱下来送出去。 “快去吃席吧,前院开席了!” “新郎官这是迫不及待进洞房咯!” 有人开玩笑地大喊一句,欢笑着四下散开。 秦扶清有些不好意思,关上房门,回过头,房间里就只剩下他和素琴两个人。 四周红彤彤的,到处都点着龙凤喜烛,把房间里照的亮如白昼。 秦扶清屏着呼吸靠近素琴,只觉得她实在太美好了。 “你不去吃饭吗?”素琴娇声问他。 秦扶清坐在她身旁,外面一堆人拉着他要他喝酒,可他不想喝,酒有什么好喝的呢,今晚是他的大好日子,他可不想嘴巴臭臭的,影响体验。 不过这话可不能直接说出来,秦扶清怕吓着素琴。 素琴从盖头下看见秦扶清靠近,他伸手过来,放在素琴交叉放着的手背上。 “我怕你一人无聊,来陪着你。” 素琴没忍住轻笑出声,声音可好听了。 秦扶清突然低下头,从红盖头下方仰脸看她。 他半跪在素琴面前,亮晶晶的眼眸,嘴角勾起笑意的弧度。 直撞进素琴的心里,让她连呼吸都停滞几息。 第426章 新婚之夜 繁琐的流程已经走过,独剩他们二人的房间算不上安静,仍旧可以听到前院热闹的喧哗声。 秦扶清心里只有新娘子,苦了他那帮同窗好友,被人拉着灌酒,好在此时的酒水度数不高,周霆还勉强能应付过来。 两辈子加一起,秦扶清都是个不怎么爱喝酒的,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喜欢掌握全局。 在此前的生命中,他遇到的大多数事情都能按照他的计划和想法推进。 唯独成亲这事,他是没想过的。 尤其是娶一个女子进门。 活生生的新娘子就坐在他面前,秦扶清挑开盖头,素琴半仰着小脸看他,他呼吸变得缓慢,像是要把这活色生香的一幕给刻在脑子里,看一辈子。 “琴儿,你真好看。” 素琴含羞带怯,眼波流转,轻咬下唇,笑了又笑。 秦扶清只顾着嘿嘿傻笑,掀了盖头也不知该做什么了,两个人对视片刻,没忍住一起笑弯了腰。 “娘子,前路漫漫,你我二人还要携手共度,还请多多指教呀!” “夫君~” 就在这时,秦扶清听到门外喜婆子卷土重来,大声提醒道:“新娘子,新郎官,子孙饺来咯!” 门再次被打开,又涌入一堆看热闹的家伙,他们嬉皮笑脸的,见新娘子红盖头都被掀开,便开始嘲笑秦扶清心急。 秦扶清挥着袖子让她们走远些,“去去,去前院喝酒去,别再这里凑热闹。” 王宝达喝了一些,趁着上茅厕的功夫跑来了,大叫秦扶清没良心,“我们可是替你挡酒,连弟媳都不能看了吗?” “什么弟媳?叫嫂子!”秦扶清纠正称呼。 “我比你大!” “我还是班长呢。” 秦扶清提起这个久违的称呼,周霆王宝达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是啊,他们怎么忘记了,虽说秦扶清比他们都小,可他打小就是几人中的领头羊,让他低头称弟可不容易。 所谓的子孙饺,就是没煮熟的饺子,半生不熟寓意生子,秦扶清和素琴一人吃了一个,没咽下去,做做样子便吐掉了。 在众人的追捧下喝了合卺酒,素琴也多少有些适应过分热闹的婚礼现场。 秦扶清想要度过安生夜晚怕是不太容易,前院好多人在找他,想给新郎官敬酒,奈何根本看不见人。 秦扶清让素琴换身衣裳,陪他一起出门见见父老乡亲。 喜婆连忙说这样不符合规矩。 秦扶清压根不在意,“她是我的夫人,就是另一个我,有什么不符合规矩的?” 素琴本来也有些抗拒出去喝酒,只觉得外面都是生人,还都是男人,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听秦扶清这样一说,也不抗拒了,赶忙让碎云帮着找件合体的新衣,换上之后头妆未变,被秦扶清带在身边去前院转转。 这是他们二人的婚礼,哪有新郎官在外面喝酒玩闹,独留新娘子一个人在房中空守的道理呢。 前院到处悬挂着红灯笼,院子里亮如黄昏,众人坐着吃席,送菜的都和秦扶清家中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要是没这层关系,还不好做传菜人。 就连在那洗盘子刷碗的,大多都是青牛村自告奋勇前来帮忙的妇人。 喜宴上的大厨有六十多个,有的是自荐,有的是他人推荐,每桌共有十六道菜,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走的,几乎都快齐活了。 院子里约有三十多桌客人,外面也有客人,安溪县有些百姓自发来给秦扶清贺喜,秦扶清来者不拒,礼金不给来吃席都没关系。 为了准备这场宴席,钱鑫起码忙活了一个月,差点把头发都给累白了,粮食,菜,肉,桌椅板凳,来的人位置安排…… 这些事看着简单,可放在秦扶清这个位置上,再简单的事都需要用心。 秦扶义没有这些经验,娄雨贤更是不懂,到最后,只能让钱鑫这个外人来帮忙主持,秦行和秦扶义跟在他身边潜心学习。 秦扶清高中状元,对秦家人来说最大的考验就是,他们不知道作为状元郎的家人应该要怎么生活。 生活中涌入太多的变故,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在他们面前低声下气,平时交好的友邻村人逐渐羡慕到客气,一些不熟悉的远亲突然变得亲近…… 尤其对秦家年轻一代来说,他们身边的诱惑突然多了起来。 一巧二巧三巧四巧已经长大,又是女孩子,尚且有自制力,秦扶义也是如此,可在驴娃子身上就有些不一样了,他想要交到真心朋友,难度大概是其他兄弟姐妹的几倍。 而秦家人就在这个动荡的关头摇摇晃晃,历历在目的贫穷过往,触手可及的权贵财富,一面在前,一面在后,该如何处理这些事情,他们还在摸索之中。 秦扶清的婚宴,就是给他们用来练手的。 其中最棘手的,还是赵草儿的娘家人。 早在秦扶清考中举人的时候,赵草儿的娘家人就又找上门来了,他们一改之前的颐指气使,不惜跪在赵草儿面前认错,赵草儿被他们一如既往的扫操作折磨的没脾气,干脆闭门不出。 等到秦扶清考上状元之后,她就是想装死也不成了,她弟弟赵水缸逢人就炫耀自己的外甥是状元公,赵草儿是他亲姐,秦扶清是他亲外甥的堂弟,这换算下来,他可不就是状元公的舅舅嘛! 有些知情人虽然知道赵水缸不受秦家人待见,可也不敢真说他什么,毕竟跟状元公沾亲带故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万一得罪了赵水缸,他找到秦家去,普通老百姓就是没道理。 所以赵水缸顶着状元公舅舅的名号在乡里横行霸道,跟人家抢水,买东西不给钱,赌博输钱被人追,便要人去找秦家要钱了。 他这般泼皮无赖,顶着秦扶清的名头在乡里作恶多端,惹得众人敢怒不敢言。 然后就有人把这件事传到秦家人耳朵里了。 秦木桥差点被这泼皮给气死,直接迁怒于秦冬财,要他出面解决这个泼皮,赵草儿羞愤欲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娘家人,日思夜想之下,气脉攻心,直接被气病了。 赵草儿嚷嚷着要和娘家断绝关系,赵会刚再做坏事,就让官府把他给捉进去,要打要杀随他们去。 可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只怕还会惹人非议。 众口砾金,人真的在乎真相吗? 赵水缸作乱,本和秦扶清无关,但谁叫他是赵水缸亲戚,要怪罪自然怪在他头上。 和赵水缸断绝关系,有些人也不会问清原因,只会说秦扶清无孝绝情,发达之后连亲戚都不认了。 最后这件事还是秦扶义来解决的。 他找了一些敢下黑手的人,好好把他亲舅舅给治理一番。 去吃霸王餐不给钱,那就找人打到他吐出来,去赌坊就找人打断他的腿,反正是只要他做坏事,就会有人出来把赵水缸一顿毒打,连续五六天如此,赵水缸再也不敢出门。 连赵家其他人想要仗势欺人,也都是一顿毒打招呼。 等到他们心惊胆战,知道自己得罪了某些不能得罪的人之后,秦扶义才带着人去自己舅舅家中,先是关切地询问他们生活有没有什么缺少的,之后再明目张胆地威胁。 既然沾了秦家的光,以后做什么事就想想自己做的事有没有丢秦家人的脸,再胆敢做鸡鸣狗盗之事,秦扶义有一百种法子让他们全家不得安宁。 比如把他们流放边疆,再弄个中途意外身亡。 秦扶义的模样实在太有说服力了。 他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身形消瘦,却长了一张面如好女的脸,如今贵气起来了,就像是衣着华丽的女鬼,嫌弃地站在破败院子里威胁人的时候,就像是阴惨惨的女鬼。 赵水缸是真的怕了。 这事若是由秦扶清来解决,他还能大着胆子讲些理,因为君子欺之以方,在他眼里,秦扶清对十里八乡的普通百姓都那么好,那肯定对他也顾及点亲戚情分。 偏偏是秦扶义来解决。 当初秦扶义还小的时候,赵水缸欺骗秦扶义,让他亲舅舅而远秦家,后来被秦扶义知道,他那时才十岁出头,得知真相后恨不得杀了赵水缸。 真是把赵水缸活生生给吓害怕了。 现在的秦扶义更甚从前,也不知是从哪锻炼出来的阴狠心肠,都不跟人讲理,连自己的亲舅舅都下得去手折磨。 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听过赵水缸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举。 甚至在村里,他们还要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就被秦扶义勾结官府,把他们一家给送去流放了。 人的手段都是被逼出来的。 钱鑫和商会众人坐在一桌,远远看见秦扶清带着新娘在敬酒,马上就要来到他们这一桌,她赶紧让众人站起来。 等到秦扶清来到他面前时,对素琴介绍道:“这位就是钱鑫钱掌柜,是我的好友。也是安溪县商会的会长。” 钱鑫一脸欣喜,腰弯了再弯:“不敢当不敢当,见过秦夫人,祝秦公和夫人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素琴和他碰了一杯,“钱掌柜不用客气,扶清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秦扶清并没有一一敬酒,对桌上其他人不过是遥晃酒杯,他啜饮一口,其他人一饮而尽,接着便要赶赴下一桌。 等他人离开,钱鑫重新坐下,腿肚子都是软的。 桌上其他人连忙恭贺他:“会长好福气啊,喝一杯!” 能被状元公当面说好友,这不是公开承认钱鑫的作为吗? 有这句话,起码能保钱家几十年风光。 钱鑫笑得合不拢嘴,却不一小心扫过秦扶义那张冷淡的脸,差点呛了一下。 他收敛点,严肃地对众人道:“秦公是看你我等人对百姓的贡献上才如此客气,岂能当真?我们日后还应当继续行善事才是!” “对对对,会长说的对!” 商人趋利避害,天性如此,虽说钱鑫对秦扶清忠心耿耿,确实帮了秦扶清不少忙,可秦扶义却盯他很紧。 钱鑫知道秦扶义的行事风格,简直和秦扶清截然相反,一个让人如沐春风,一个让人心底发寒。 他自认为了解秦扶清的行事风格,秦扶清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既然是君子,自然不会喜欢鱼肉乡里的恶霸,有些商人为了挣钱行事不管不顾,也惹人讨厌。 每次秦扶清和他合作时,多少会通过正当明了的沟通交流让钱鑫知晓秦扶清心中所想,免去钱鑫猜错走错路。 可秦扶义不一样。 他就像是维护秦扶清形象的铁腕执行者,有任何会伤害到秦家和秦扶清的事,他都会格外在意,然后通过自己的手段去解决这些事。 钱鑫是知道秦扶义怎么解决他那帮舅家亲戚的,说实话,钱鑫都不敢这样解决自己的烦人远亲。 哪个权贵还没点没眼力见的穷亲戚呢,穷亲戚不可怕,可怕的是没脑子又贪心的蠢亲戚呀! 反正钱鑫看过秦扶义解决问题的手段之后,便明白秦家未来的走向了。 秦扶清大概率是不会留在这种小地方的,秦家要崛起,势必会有一人在朝中耕耘,一人掌管家族走向。 只怕秦家未来的持家人,还是这位手段阴狠的秦二爷。 热闹的婚礼挡住底下的暗流涌动,秦扶清乐得不知天南地北,喝了一大圈子,就是喝汽水身体也会有反应了,他装醉逃过新一轮的敬酒,带着素琴逃回房间,结束应酬。 让下人准备的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上面还飘着一层花瓣。 有些惹人遐想。 秦扶清不想有人闹洞房,叮嘱下人站远些,守住院子不叫旁人进来,当然也不许他们靠的太近。 门一关,又成了二人世界。素琴还沉浸在被秦扶清介绍给他所认识之人的快乐之中,对她来说,这就像是一种首肯。 秦扶清授权她进入他的世界。 她总是对秦扶清充满好奇,之前听娄雨贤和石氏说起他小时候的事情,素琴一直没什么实感。 “刚才那个石明卓,可就是小时候跟你打架的那个?” 第427章 人生三大喜 秦扶清成亲,石家也是来人了。 当初秦扶清还没权势的时候,安溪小报之所以能办起来,就是因为背后有石堰山。 他虽然和石明卓有段不合的过往,但在他中举之后,石明卓就很识相地没在他面前瞎蹦哒了。 就像那谁说的一样,一个人有实力了之后,发现全世界的人都很友好。 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再说起当初秦扶清在县学读书时和石明卓打架,有个拉偏架的教官,秦扶清早已忘记那人叫什么名字了,在他中举之后惶惶不可终日,大病一场,被娄雨贤做主,拉着人来找到秦扶清,请求秦扶清原谅。 秦扶清早已忘记这些事情,他这人向来都是有仇必报,从不搞记仇那套,很大方地说自己早已经忘记这些小事,那位教官才大病痊愈,据说从那以后沉默许多,也没见对哪个学生再分三六九等地偏心,都一视同仁了。 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石明卓参加科举以来,就只有一次比秦扶清考得好,等到秦扶清中举,拔得头筹,他早就不知落在哪里去了。 他家中不缺钱财,自和秦扶清吵架之后,便不去县学,而是请大儒到家中教导他读书,饶是如此,也没考得过秦扶清。 接二连三的挫败让石明卓不甘心再一心扑在读书上,相较于秦扶清的寒窗苦读,他的小日子就滋润很多了。 石家早早地为他准备通房,他没比秦扶清大两岁,可听说庶长子都两岁了。 如今听素琴提起石明卓,秦扶清才恍然发现,往日那些或是陪在他身边的,或是站在他对立面的,如今在他眼中,全都有些变了模样。 不可谓不感慨。 “是啊,他也变了很多。” 石家在河东是大户,直到今日也是如此。石家与秦扶清交好,是利益所趋。 今日他成婚,本来邀请的是石堰山,可石堰山那人喜好山水自由远远胜过世俗名利,为了他喜欢的事情,他甘愿躲在山中老宅待十几年。 尤其是成亲之后,石堰山和他的妻子一直在山脚下宅院里呆着,不喜与外人来往,除了和王立来一家关系亲近些,其他人想请都请不出来。 石堰山不愿意来,可石家必须派人来,秦扶清可不是当年的小泥腿子,不是一百两银子就能随便打发的。 秦扶清让素琴先沐浴,素琴去屏风后面,窸窸窣窣地脱衣,把衣裳扔到屏风上挂着,秦扶清便把她衣裳取走挂好。 二人各自做着事情,秦扶清讲起自己的发家史,“还多亏了和他打那么一架,石家赔我一百两银子,我用这银子办起安溪小报来,再也没缺过钱花。” 素琴忍俊不禁,“为何要和他打架?” 秦扶清可不是主动惹事的人,不过他一副文弱书生样子,其实挺会打人的,之前在燕京遇到马家公子闹事,秦扶清一个能打他们好几个。 真让素琴意外。 秦扶清回想了一下,都有些想不起来原因了。 “我也不知道,大抵是看不惯我吧。” “为什么看不惯你?” “我出身寒微,却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读书又比他们强,是男人中的男人,君子中的君子,他嫉妒我也是理所应当的。” 素琴再也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秦扶清也跟着笑。 二人之间的窘迫羞涩少了很多。 “还有呢,我还想听你小时候的事。” 秦扶清把素琴的衣裳都给挂好,这些是要好好保存收藏起来了,他想了想,总算又想起一起趣事:“你见过我二哥吧?” “秦二爷吗?” “谁给他起得外号?难听。” “外头人都这样叫,我也是听小香说的。” 素琴在娄雨贤家中住着时,没少打听未来婆家的事,小香是个藏不住事的,把自己知道的都给说了,素琴虽还没一一见过秦家人,可对他们也多少有了了解。 “你还不知道?” 秦扶清还真不知道,毕竟也没人在他面前这样称呼秦扶义啊。 “二爷就二爷吧,那他们怎么叫我?” “哎呀,你快些讲趣事吧,你和二哥怎么了?” “二哥小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他现在无趣得很,整天苦大仇深的,让人捉摸不透。他小时候呀……” 秦扶清算是把猫娃子的底全都透了,毕竟这是全家最大的笑话。小时候的猫娃子简直不类人,他做的糗事,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素琴被逗的哈哈笑,总算洗完了澡,擦干身子,穿上素白的中衣。 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便看见秦扶清背对着她。 素琴脸有些热,她连忙催促道:“我洗好了,叫人换水吧。” “不换水,我就这样洗。” 秦扶清不讲究这么多,自己老婆的洗澡水有什么好嫌弃的。 他瞄一眼素琴,清水出芙蓉,比方才的端庄多了几分清丽,看得让人心里酥软。 他不敢再多看,赶紧跑到屏风后面脱衣洗澡。 大清早没洗成澡,现在天热,白天骑马忙活一整天,穿着新郎服身上都快有味道了,秦扶清摸着旁边的香胰子一个劲往自己身上招呼,脚趾头缝都恨不得多洗几遍。 男人是泥巴做的,女子都是水做的,这句话不假,素琴洗过的水还很干净,经由他搓洗一遍,水就有些不干净了。 秦扶清刷过牙,又嚼茶叶,仔细嗅过自己的口气,确定没什么味道了。 心中还是忐忑。 他做男人的时间还不及做女人的时间长,这辈子进入青春期以后才慢慢开始正视身为男性的生理变化。 秦扶清这人两辈子循规蹈矩惯了,做不出来出格放纵的事情来,哪怕生活苦短,他也不喜及时行乐的想法。 所以,身为男子的他,还是头一回要和女子近距离接触。 他理论知识不是一般的多,可实践就……呵呵了。 秦扶清真怕自己不能人事,但低头一看,恨不得给它两巴掌。 太猥琐了。 他再三呼吸,等到平静一些,才穿好衣服淡定地朝外走去。 素琴半坐在床边梳理长发,看见秦扶清穿着中衣出来,眼睛一挑,秦扶清就不会说话了。 “洗好了,睡觉吧?” “嗯,”素琴略显骄矜,拍拍床边让秦扶清过来,“你坐在这儿,我还有话要问你。” 秦扶清乖乖坐过去,“问我什么?” 他几乎能感受到素琴身上淡淡的温度,比她温度先靠近的,是她身上淡雅的香气,像是幽兰香。 “你方才跟我说,姓石的早早有了通房,似有不齿。那你呢,此前可接触过其他女子?” 素琴明亮的眼眸里满是对他过往探索的执着。 秦扶清当然能理解她追问背后的不安。 老实回答道:“我可对天发誓,遇到你之前我对任何人都无男女之情,遇到你之后,我只对你有。” 他这人古板又老套,爱是分泌的荷尔蒙早晚会消散,这种理论听得太多,似乎可以用来断定世上并无永恒的爱。 可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不就是人有理智和道德吗? 素琴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小女儿姿态再次显露出来。 她看着秦扶清,似乎在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秦扶清望着素琴,眼巴巴地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素琴摇头,“呆子,再问下去天都要亮了。” 她期待地看向秦扶清。 啊啊啊啊秦扶清巴不得天赶紧亮! 都这时候了,他要是不做点什么,依着素琴的敏感和内耗,估计十有八九会胡思乱想很多。 像是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秦扶清感觉自己比在金銮殿被指为状元时还要紧张。 他几乎颤抖着手,把两边床钩松下,床幔掉落,依旧遮掩不住龙凤喜烛的光亮。 锦缎绸被下堆放着红枣桂圆,秦扶清捉了半天,才把这些碍事的东西给挪开。 接着半跪在素琴面前,抖着手想要解开她衣领处的盘扣。 素琴垂在胸前的长发袅袅生香,那香气让秦扶清越发紧张。 女子皮肤娇嫩柔软,和他这副男儿身躯已是大不同,秦扶清不过是解她盘扣时不小心触碰到素琴颈处皮肤,便被那滑腻柔软的触感给吸引了,他弓起手指,不断地上下滑动,感受着素琴与自己的不同。 素琴双手撑在身后,半垂着眼眸,一副任他施予的模样。 秦扶清总算解开那两颗惹人厌的扣子,衣裳半垂,展现出惊人的春色来。 他从一开始的方寸大乱,终于找到根脚,像是排雷一样,一寸寸地感受着素琴的不同。 直到素琴在他怀中依偎着,伸手要解他衣裳,誓要向他学习,也要仔细观摩一番。 红烛映照着纱幔后慢慢倒下去的人影,涕泪连连,悠长的夜有蟋蟀虫鸣,似乎格外漫长。 秦扶清醒来时,不知外面是几时,只觉得室内通明透亮,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 素琴依偎在他怀里,二人肢体交缠,像是连体婴一般,他没忍住在自家媳妇脸上亲一口。 末了嘿嘿一笑,有媳妇的感觉真奇妙,做男人可真好,他再一次感受到做男人的爽感。 大爷的,就这前世还有一堆男人埋怨不公平,说什么不如做女人来的轻松。真是放狗屁,男人可真是虚伪,得了便宜还卖乖。 秦扶清暗自吐槽一番,身旁的人突然动了,“几时了?” 素琴声音有些沙哑,秦扶清怜惜地道:“不用管这些,你再睡会,我起来给你倒杯热茶,吃点东西再睡吧?” 素琴像是还没睡醒,趴在他身上不动弹,半天才反应过来。 猛地坐起来,“不行,还要给婆母敬茶呢!” 她倒吸一口冷气,察觉到浑身的不适,睁大眼睛,想起昨夜的荒唐。 突然脸红了一大片。 素琴拉着被子想要遮住身子,秦扶清跟着起身,笑眯眯的,心情很好地在她后颈上亲一口。 “不用在乎这些,你只管自己过得舒服就行,我娘那边有我呢。” “那怎么能行呢,我才进门第一天,娘会不会觉得我……” 生活在这个时代,有些事情容不得素琴任性,哪怕是她亲爹,知道素琴新婚大早睡到不知天地为何物,没给婆母敬茶,估计也要教训她几句。 可秦扶清是真不在意这些。 “昨天不就喝过你敬的茶了吗?再说我也起不来,快睡下,再陪我睡会。” 秦扶清重新倒回床上,把素琴也拉回来,枕着他的胳膊,二人面对面贴在一起。 他可太喜欢和老婆贴贴了! “这样真的可以吗?” 素琴还是有些害怕。 秦扶清抚摸她的后背,“放心,咱这是在准备开枝散叶呢,我娘她们绝不会说什么的。” 素琴脸一红,“可你昨天不是没有……” 秦扶清堵住她的嘴,“嘘,这些事情我们知道就行。” 他还不想素琴太早有孩子,再过几年,等他把素琴身子养的更好些,二人再考虑孩子的事情比较合理。 这时候没什么好的避孕法子,秦扶清也只能出此下策。 而且这下策也是危险的很,稍不留神就有失败的可能。 小夫妻身心都无桎梏,什么话都能聊,说着说着,素琴便又睡了过去。 秦扶清轻手轻脚地起床,叫人把房中浴桶小心收拾了,又让秦行去前院跟他爷奶爹娘说一声,“就说我乏了,想休息一天,等起来再领夫人去见他们。” 秦扶清随意的很。 秦行笑着道:“少爷不必担心,老爷夫人一早就说了,让少爷您安心睡觉,厨房那边随时有热菜饭,您要不要用点?” “老爷夫人人呢?” “他们去村里看盖祠堂了。” “我姐和其他人呢?” “都不在府里呢。” 他们也太懂秦扶清了,知道他是个心疼媳妇的性子,十有八九不会让新媳妇大清早起来请安,干脆不让素琴有心理负担,自个找事做去了。 这样更好,秦扶清也没什么要交代的,让人把吃的喝的都送过来点,关上房门,继续享受二人世界。 素琴睡了又醒,闻到房中有饭菜香气,自个掀开帘子起身,便看见秦扶清坐在窗前的软榻上在看书,桌上的饭菜还在冒着热气。 听到动静,秦扶清笑着看过来:“醒啦?” 他自然地放下手中书籍,走过来替素琴拉开凳子,扶她坐下:“我刚叫人加热的,快趁热吃吧。” 这待遇,比素琴在家中做姑娘时还要好。 第428章 懒画眉 秦家人都赶回家里,已经到了午饭的点。 素琴也躺不下去了,起床洗漱,换上新衣,让丫鬟给绾了妇人的发髻,秦扶清帮着把她首饰盒给拿出来,从里面挨个挑选适合的首饰。 “这对祖母绿耳环适合你,你皮肤白,戴着好看。” 水滴形状的祖母绿耳环在阳光照耀下像是碧绿到透亮的浓缩湖水,确实极美。 也刚好适合素琴这身新衣。 秦扶清亲自帮她戴上,把在一旁伺候的碎云都给挤走了。 本来以为姑爷给大小姐戴完耳饰就要收手,谁知道姑爷又找出眉笔,非要亲自给素琴描眉。 素琴不敢把关系自己形象的重要任务交给他,可小夫妻嘛,哪怕是拒绝,也说的黏黏糊糊你侬我侬的。 碎云在一旁看得牙酸,见二人压根注意不到她,趁机跑外面偷闲去了。 秦扶清信誓旦旦,最终还是抢到了给素琴画眉的机会,化妆就像画画,巧了,他刚好这些年自学工笔画,积攒了不少画画的经验。 素琴的长相偏端庄大方,杏眼柳叶眉,鼻梁高挺,她年纪还小,化妆也偏向于往温婉的方向画,倒不是说不适合她,只是没把她的个性凸显出来。 秦扶清妙手回春,只是简单给她描个眉形,素琴本就大气的五官,就像是关不住的满园春色,突然被人拆掉尘封的窗柩,于是原本就藏在骨子里的优雅秀丽,多到甚至要溢出来的程度。 “你看,多美啊。” 秦扶清从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他把铜镜放在素琴面前,让她欣赏。 铜镜照人有些不太清楚。秦扶清和她说过,有种水银镜子,照人的效果很好,就像是面对面看人一样清楚。 他说要给素琴做出来这么一面镜子。 现如今还只能用铜镜对付着,这样的铜镜,素琴已经用很多年了,习惯里面有些发混的容貌。 只是这次,她看到镜子里的脸,竟觉得有些陌生。 明明还是她的脸,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大胆照着镜子,眼睛像是在探索自己,眉尾锋利上扬,再下垂着眼睛就有些不合适了,她平视人时,那双温柔的杏眼越发好看。 素琴点点头,轻轻抚摸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很是满意:“真好看。” 秦扶清站在她身后,和她一起出现在镜子里,贴过去亲她侧脸:“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眼看着他俩浓情蜜意,外面得知小姐公婆回来消息的碎云忍不住咳嗽几声,小姐还没动静,她就提高声音,大声咳嗽起来。 秦行跑过来通传消息,正看见碎云咳嗽不已:“碎云,你感染风寒了?” 秦扶清和素琴出来时,素琴脸涨的通红,她才不是感染风寒了呢! 秦家众人今日也穿了新衣,大堂之中,秦木桥和郑红红坐在最上面,老头老太太上了年纪,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头发花白,却眼睛不花耳朵不聋,腿脚好着呢。 秦木桥被儿孙们管着,不许他再种地,他闲不住,还在府里开辟出一块菜地,小孙子不愿读书,他就让小孙子去种地。 种来种去,驴娃子就愿意去读书了。 驴娃子如今有了大名,秦扶信,他和锁头小时候有点像,都不太喜欢读书,可锁头不喜读书,是因为喜号武术,不像驴娃子,他不仅不喜欢读书,还不喜欢武术,成日就知道玩。 秦扶义把亲弟弟管的很紧,逼他读书,监督他交友,孩子目前还没长歪,和他有很大的关系。 秦木桥夫妻右手边,坐着的就是秦春富和王丽梅,二人都穿着新衣,一会儿新娘子要来拜见,王丽梅紧张的很,一会儿检查衣服有没有皱,会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一会儿又摸着衣袖,怕藏着的见面礼被她不小心弄丢。 秦春富比她淡定许多,可长袍下的腿抖的厉害,嘴上还要教训王丽梅道:“她是儿媳你是婆婆,还能怕她吗?” 王丽梅瞪他一眼道:“那是你儿子的娶回来的,我那是怕吗?我是想跟她搞好关系。” 赵草儿噗嗤笑道:“大嫂,别人家娶儿媳回来,都是儿媳想着怎么和婆母搞好关系,怎么到你这里就不一样了?” 王丽梅爱子心切,她做人媳妇多少年了,就没见过有多对付的婆媳关系,哪怕是她和郑氏,也不能说完全一条心呐。 儿子还没混出息之前,她在家中,不说是唯唯诺诺,那在郑红红面前也是要伏低做小,根本不敢作乱的。 做人儿媳妇委屈,王丽梅知道,她知道儿子也知道。 她懂得儿媳妇的心理,刚嫁进门,心里肯定是害怕的。 她也懂儿子的心理,知道儿子肯定会想法子搞好她和儿媳的关系,怕儿子夹在二人之间左右为难。 所以王丽梅很懂事,她决定从一开始,就努力和儿媳妇搞好关系,争取不让儿子为难。 人还没来,都是自家人,王丽梅得意洋洋地说着自己的理论,还不忘记拍自己婆婆的马屁:“这都是咱娘教的好,她老人家待咱们两个做儿媳的贴心又和善,咱总不能做那恶婆婆,当然是有样学样,你说是吧,娘?” 郑红红被夸得心里高兴,捏着袖子里的礼物,露出没牙的笑来,“是哩是哩,这就叫那什么?猫娃子天天挂嘴边说的那个……” “家风,”秦扶义在一旁补充道。 “对,叫家风,咱们秦家的家风啊,就是这样,长辈要有长辈的样子,小辈才能有个好榜样,传承下去。” 别看郑红红没读过书,也大字不识一个,可她好歹是状元的亲奶奶,生怕自己太没见识出门给孙子丢人,所以多少也恶补了一些常识。 秦家老一辈子的左手边,坐着的是秦冬财和赵草儿,他俩倒是淡定许多,说说笑笑,接着就是秦家的小辈,一巧二巧三巧四巧坐一排,范富贵坐在一巧身后一点,大哥虎头还有秦扶义,秦扶信坐一排,锁头在外没回来,要是知道错过最亲爱的二哥婚礼,说不定还要为此大哭一场。 碗娘坐在虎头身后一些。 秦扶清二人还没来,家里人还在讨论着什么家风家训,秦扶义嘴角露出不自觉的一缕笑来,毫无疑问,这都是他的手段。 人多心思也多,秦家这么多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心,但他们有共同之处,那就是家人,而且是心往一处使的家人。 长大之后,秦扶义才明白为何秦扶清会对每个家人都很好,哪怕是家中的姊妹,他也一视同仁地关心。 因为家人就是家人,一巧和范富贵组建家庭,心也是向着秦家的,他们知道秦家是因为谁才有今日之地位,所以每个人最重视的,就是秦扶清。 每当众人陷入执拗,不愿意听从道理时,秦扶义就会搬出秦扶清,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这样对石头好。” 然后大家就能听进去了。 秦扶义想振兴家族,就像其他大的家族那样,虽然现在秦家从秦木桥开始算就三代人,但三代之内已经有了秦扶清这个定海神针,只要时间足够,将来秦家必会成为大的家族。 秦家第三代有兄弟姊妹九人,这九人之中,尚未有第四代的消息,不过一巧虎头还有秦扶清都已经成婚,估计好消息也不远了。 秦扶义看着家里人其乐融融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思绪就飘远了。 等到秦扶清带着素琴来到,他才回过神来。 新妇进门,素琴多少有些拘谨,不过有秦扶清耳提面命,又始终陪伴在她身边,素琴没有掉份。 秦扶清开始一一给她介绍自家人,爷奶爹娘就不必多说了,素琴之前就见过,她一一行礼敬,拜见长辈。 秦木桥喜笑颜开,一个劲地:“好好好。” 也不叫素琴多跪,让孙子赶紧扶人起来。 郑红红嘴巴都要笑咧开了,掏出一把钥匙递给素琴道:“这是咱秦家库房的钥匙,一共有三把,我这里的一把交给你了,秦家将来交给你呀,我放心。” 郑红红还没上年纪时,是她在管着秦家的钱,家里谁花钱谁赚钱,都要从她手里进出。 素琴变得慌乱,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立马看向秦扶清,都有些不敢看婆母和婶娘的脸色。 在她的想法里,后宅的管家权更迭可是非常严重的,她不过是一个新媳,哪里能插手这些事情呢。 秦扶清看出她的慌乱,笑着安抚道:“奶奶给你你就拿着吧,这是她的私库,算不得什么。” 穷的时候是郑红红管家,秦家富裕之后,情况就有些复杂了,他们家就是再怎么团结,时间久了,利益不均也会影响人心。 为此秦扶义还给秦扶清写过一次信,专门询问他该如何解决家中的财政难题。 秦扶清当时还感慨,秦家也是富裕起来了,居然都有这样的烦恼了。 后来他们想出几个方案,又把家里人叫来一起开会商量,最终决定出,大家按照出资比例共享家族财产。 秦家能有现在的地位,靠的不止是秦扶清一个人,如果没有大家,他也不会有今天,所以秦家的荣誉是大家共享的。 每个人生活在家中,都在为家族做贡献,那么享受家族带来的好处,也是理所应当。 大家生活分小家,虽然秦家人还住在一起,外人看来他们没有分家,但实际上,还是分家了。 大房二房掌管自己的私有财产,分一小部分充公维护大家,剩下的私有财产任凭处置。 当然,这样的解决在未来可能会有新的问题产生,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秦家彻底分家是早晚的事情,只不过是他们这些人暂时不想分离。 素琴得到的钥匙并不是整个秦家的掌管权,拿着就跟玩一样,是郑氏对素琴的承认。 素琴明白过来后,松了一口气,总算敢笑了。 “儿媳谢过奶奶。” 轮到给公公婆母敬茶,还不等素琴下跪,王丽梅就把她搀扶起来,“不必下跪,咱们不讲那些规矩,我喝茶!” 王丽梅笑得很开心,端起茶一饮而尽,又掏出见面礼,一对很压手的大金镯子,被王丽梅亲自戴在素琴的手上。 “这金镯子呀,是石头买给我的,那时他才十五岁,”王丽梅说着说着,就有些伤感,小时候那个最懂事的石头,最体贴人的石头,怎么突然就长大了,要娶媳妇了,“娘没什么好东西,这是娘心里最好的东西,送给你。” 素琴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女儿,王丽梅没那么多底蕴,她就喜欢金子,什么玉啊银啊,她欣赏不来。 金子贵,那金子就是最好的。 尤其是儿子送给她的金子。 素琴大为感动,收下这对贵重的手镯,再三感谢婆母。 轮到给赵草儿敬茶时,她就不用下跪了,赵草儿喝了茶,捂着嘴笑道:“我跟你婆母送的东西一样,不过我这个呀,是块金牌子!” 金牌是秦扶义那年参加科举考试,结果生病吐血卧床不起,秦扶清为了让她安心,特意打了两块牌子,一块给秦扶义戴,上面写着“平安”二字。 一块给赵草儿,上面写着“心安”。 牌子不算特别重,钱不是最重要的,但心意很重要。 “盼着你到我们秦家来,就跟自己娘家一样,安安心心,顺顺利利。” 素琴捏着那块金牌子,扭头看秦扶清,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收还是不该说。 她也看出来了,不管是婆母还是申请,都已经拿出好东西在欢迎她了。 只是对她来说,秦家的底蕴不足,送给她的东西,对她来说并不是多么珍品。 可对婆母她们来说,就很珍贵了。 礼物的价值尤其可贵。 秦扶清点点头,“婶娘一片好心,送你你就收下。” 素琴应下,想到自己回来时买的礼物,决定完成敬茶礼之后就拿出来送给众人。 那也是她一片心意。 剩下的都是家中平辈 ,素琴只给比秦扶清大的哥哥姐姐敬茶,认认脸。 她对一巧还有碗娘是熟悉的,在娄家待嫁时,她们没少去看望素琴。 第429章 托孤 秦扶清从燕京回来已有两个多月,在路上浪费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回来也有一个多月了。 如今他成了亲,县里该立的状元牌坊也立了,就差宗祠和祖宅的修缮,还在进行中。 只可惜秦扶清没法在老家待这么长时间,他还有他的任务要做。 再待下去,只怕景帝要着急了。 秦扶清收到了姚子圣的京中来信。 春闱时,姚子圣也榜上有名,不过排的名次比较靠后,是同进士,京中官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这个无权无势的小萝卜,想要等到自己的坑,只能靠熬或者运气。 可能是进京赶考时在路上把一辈子的坏运气给用完了,在京中等待留职的姚子圣,得到了在国子监任教习的机会。 这只是个九品小官,燕京的九品小官多如牛毛,但他好歹能够留在京中,更何况还是在国子监任职,总有一天能升迁。 不是所有进士都能得到返乡探亲的机会,同理,也不是所有同进士都能这么快得到官职。 大多数人都是进退不得,既无法得到心仪的职位,也没法在任职之前离开京城返回老家,若是囊中羞涩,那在京城当真是进退两难。 好在姚子圣暂时没这个烦恼。 信中他如实告知秦扶清,他如今在国子监任教习,包吃包住,往来无白丁。 说完自己的情况后,姚子圣又详细说明了京中的情况。 在秦扶清离京之前,长安郡主的和亲队伍就已经离开燕京,前往北地而去,他们要在路上走小半年时间,等抵达北地时,就已经是冬季了。 而在长安郡主的和亲队伍离开之后,五皇子也做出离开京城的决定,主动向皇帝请求前往北地边疆镇守边关。 景帝对此很满意,其他皇子也很满意,把眼中钉肉中刺一样的五皇子送去边疆,朝中有什么变故,只要不给他调令,他是没法轻易回京的。 景帝身体不好,说句不好听的,谁知道哪天会不会突然驾崩,就算五皇子有那么一丁点概率接任,也会因为无法赶回京城,错失最好的机会。 众多皇子都没想过五皇子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原本和五皇子很不对付,如今竟然突然变得兄弟情深起来。 五皇子要离开京城,去镇安府,他这一去,就接替蔡飞之前留下的烂摊子。 镇安府起码有十万边军,如今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镇守在当地的军户经常缺少粮食,曾经上书多次,但朝廷也没钱,就这么一拖再拖,如今马上快要到冬季,如果五皇子前去没法解决这个问题,说不定会被暴乱的军队率先给杀死。 朝中很多人都在等着看笑话,姚子圣也不知道这些人都在笑什么,镇安府是北明的镇安府,又不是北地人,只因当地人和北地通婚,朝中就有人嘲笑那些镇守边关的军户是蛮子。 姚子圣对此气愤不已,尽管他人微言轻,还是在五皇子举家离开京城时,前去送行。 没想到五皇子竟然认得他,还知道姚子圣和秦扶清的朋友关系。 姚子圣对此十分感慨,他认为在诸多皇子之中,也就五皇子还算不错。 虽然他和秦扶清为人臣子,本不该这样私下评判皇子们,可谁叫这是他写给秦扶清的书信呢,姚子圣本就是个话多的人,之前和秦扶清相处时,经常喋喋不休。 没想到写起信来也是如此,简直是聒噪。 秦扶清花了半个小时才看完姚子圣的书信,他看得太过认真,以至于素琴已经沐浴完,穿着纱衣举着油灯走过来坐在他身边,“夜晚看书伤眼,早些入睡吧。” “姚子圣写给我的信,已经看完了,”秦扶清捏着山根,转动酸痛的眼球。 夜里没有现代那样的灯具,就算再好的油灯,照亮范围也是有限的,看东西确实伤眼。 “他在信里都说什么了?” 秦扶清没让素琴看信,主要是太累眼睛了,他没什么好瞒着素琴的,平日里和一些友人的书信往来,也会给素琴过目。 “他如今在国子监当教习,又说了下朝中的形势,五皇子带着家人前往镇安府了,自蔡飞死后,他留下的那些军队无人管制,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镇安府找朝廷要粮食,一开口就是十万石,马上快要过冬,镇安府又不打算出军北地,要这么多粮草不知有何用。” “朝廷不想给,也给不起,如果再不找人安抚,只怕镇安府要比北地先发生动乱。” “五皇子自愿去那里,朝中很多人都很意外,如果五皇子能解决那里的动乱,很多事情不需他经营就能迎刃而解。” 秦扶清放下书信,从素琴手里接过来油灯,拉着素琴走到书桌前,捧出一个红木箱子来,让素琴帮忙打开。 里面放的都是他和亲朋好友来往的书信,这些年里积攒了约有四五箱子,按照时间排序。 秦扶清把这些往来书信收藏的很好。 他把姚子圣的信叠好,收入信封之中,放到箱子里。 “那如果五皇子不能解决镇安府的动乱呢?”素琴好奇地问道。 她对诸位皇子的印象,完全来自于她的父亲素之问。 素之问偶尔会和儿女提起这些事,但他不会说的像秦扶清那么清楚,只能靠素琴脑补。 素琴知道,她爹对所有皇子都没什么信心,所以他不站队,为了逃避站队,才不惜跑到越州那种穷困之地。 秦扶清想了想,“如果他能按照我说的去做,应该不会失败,更何况五皇子并非愚蠢的人。如今他走投无路,朝中无人,皇帝也不信任他,除非是其他皇子都犯了不能做太子的大错,皇帝才会想到他。” 他在素琴面前说这些,没有什么顾忌的。 其他皇子都明白的事情,五皇子不可能不明白,他去镇安府,就是在赌,如果皇帝撑不到他从镇安府回来,赌失败。 如果皇帝撑得到那时候,五皇子在镇安府有兵权,就有了依靠,那时候再争夺皇位,就有底气了。 他不想赌也没办法,京中根本没有他的机会。 素琴听明白了,原来五皇子去镇安府是秦扶清给出的主意,她诧异问道:“你认为五皇子会赢?” “不是我认为,是他必然会赢。” 秦扶清已经受够了蠢货一样的皇子们,他从这些人身上看不到希望和未来。 他不想为一群虫豸们工作。 所以为什么不挑选一个自己还算满意的皇帝呢? 说实话,秦扶清也不见得多喜欢五皇子,但五皇子也是无关紧要的。 秦扶清真正想押宝的,是五皇子的嫡长子。 梁麒。 那孩子还小,还来得及纠正。 秦扶清带着素琴回到床边,两个人躺在床上还在聊时事。 素琴不明白,“你就这么相信他会成长为一个很好的皇子吗?” 秦扶清笑了笑,在教小孩这方面,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而且他给五皇子做的,是多手准备。 不过秦扶清已经没了再多解释的心思,抱着香香软软的老婆,还要说这些东西,太煞风景了。 缺月悬挂天空,一艘大船再飘在江河之上。 五皇子站在船头甲板上,他这次出行,几乎把全部家底都给带上了,包括家中妻妾儿女。 幸亏他那些兄弟认为他是去镇安府送死的,并没有多做阻拦,所以他才能顺利带走这些人。 镇安府苦寒之地,肯定不比京中富贵缠身来的舒适。 哪怕秦扶清说的信誓旦旦,五皇子信中依旧有块阴影。 但他没得选择。 失败了就是死,无非是死在他兄弟手中,又或者死在镇安府暴乱的军队手中。 但倘若他成功了呢? “殿下,前面就是金川江渡口,大公子从那里下船,快马加鞭,只需八十里路就到秦公家中了。” “真的要送大公子离开吗?” 五皇子没有动摇,目光坚定:“送,这是他的造化,就看他有没有能力抓住这个造化了。” 很快就有人把还在熟睡的梁麒抱了出来,王妃早就知道今晚分别在即,守在儿子身边一直没睡,她双眼哭得红肿,不舍地抱着儿子,在他额头上亲了又亲。 梁麒被弄醒了,小手揉着惺忪的睡眼,“娘,天亮了吗?” 五皇子把儿子抱到怀中,“麒儿,还记得爹跟你说过的事情吗?” 梁麒还没清醒,反应一会,看到深蓝的夜空,还有悬挂的弯弯月亮,明显还是夜晚,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要离开了。 “麒儿想起来了,爹要把我送去老师那里,跟他读书!” “对,麒儿真聪明,等会儿到渡口,船就会停下,你要记得爹的话,知道吗?” 梁麒认真点头,从五皇子怀中下来,像模像样地拱手行礼:“孩儿知道。” 说罢,又去抹王妃脸上的泪水,“娘,你别哭了。” 分别在即,又怎么不叫做母亲的痛哭呢。 船在渡口短暂停留,五皇子的心腹抱着梁麒骑上快马,趁着浓浓夜色离开此处,船再次动起来。 五皇子之所以如此,是怕被人发现他把梁麒送到秦扶清身边。 这是他留的后手,不得不防。 天色一亮,秦扶清抱着媳妇睡得正香,就听到门外秦行的通传,说外面有人找他。 秦扶清听到之后,立马起床穿衣,不再耽搁。 素琴被吵醒,迷糊地问:“何事这么急?” 秦扶清笑道:“应该是我那弟子来了。” 素琴“哦”了一声,倒下重新睡下。 听到秦扶清推门离开,她陡然变得清醒,等会儿? 秦扶清貌似只公开收了一个弟子,不是五皇子的长子吗? 五皇子不是去镇安府了吗?怎么会把他的长子送到秦扶清这边? 秦扶清走到大堂,果然看见梁麒站在那里,似乎还有些困顿,他不哭也不闹的,一个人安静站在那,看见秦扶清来后,他眼前一亮,小跑着过来:“老师!” 秦扶清也没让孩子失望,一把将他抱起来,小孩坐在马背上吹了八十里路得夜风,脸颊微凉,秦扶清用手背试了试:“冷不冷?累不累?” 关切的话语让梁麒有些受宠若惊,他爹经常在他面前耳提面命,让他要尊重老师,多听老师的教导。 在梁麒心中,老师的形象无疑是高大的。 高大,所以有些疏离。 可他根本没想到,秦扶清这个做老师的,没打算按照常理出牌。 梁麒说到底还只是个三岁的小孩,大半夜被人带着离开爹娘,再懂事的孩子都会恐慌,被秦扶清这么一抱,他心里的不安少了很多。 秦扶清让厨房送来早饭,先让梁麒吃饱喝足,然后再带他去房间睡觉休息。 他给梁麒准备的房间就在自己的院子里,离他的书房很近,如果梁麒有什么事,喊一声秦扶清就能听到。 离开爹娘身边,没有乳娘,没有随从,梁麒一个人孤零零的。 五皇子确实是个办大事的性子,竟也真能狠下心。 素琴起来了,看着院中紧紧拉着秦扶清手指的三岁小孩,十分错愕。 五皇子竟然真的把长子给送来了! 秦扶清揉着梁麒头:“这位是你师娘,叫师娘!” “师娘好!” 梁麒奶声奶气地喊着,眼神里满是尊敬。 过了一开始的惊讶,素琴总算能接受现实了,她蹲下身子摸了摸梁麒的脸颊,笑眯眯道:“你好呀,我就叫你麒儿好不好?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对家里人,秦扶清并没有明说梁麒的身份,他甚至隐去梁麒的姓氏,对外声称这是好友的儿子,临时有事,便把孩子托付在他身边照料。 至于何时接走,还不一定。 秦家人对此接受很快,粉雕玉琢的梁麒模样可爱,家里多少年没有添丁,突然来这么个可爱的小粉团子,老一辈的都快喜欢坏了。 梁麒在这里待几天,很快就没了初来乍到的不适感,所有人都对他关怀备至,让他暂时忘却爹娘的怀抱。 秦扶清没有急着教小孩读书,在他看来,两三岁,放前世还只是上幼儿园的年纪,这时候就教他那些苦大仇深的大道理,也太可怜了。 他要教会梁麒的第一件事,就是玩。 第430章 重温旧事 三岁的梁麒对秦扶清言听计从,每日清晨起床之后,丫鬟帮他洗漱穿衣,抱他下床,他便去找秦扶清。 秦扶清前二十年早起习惯了,新婚燕尔也只有前几日会陪着素琴睡懒觉,等到素琴习惯家里生活和氛围,他也就能放开手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事实上秦扶清还挺忙的,他要处理的公务非常多,每天都有来往府中的信件。 现在又没有好的通讯手段,传递消息联络感情全靠写信。 秦扶清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很多事情想要万无一失,还要要靠谋划的。 五皇子对镇安府的边军来说并不算是查无此人,几年前他镇压蔡飞,积攒不少声望。 只是过去几年时间,他没有继续在镇安府深耕,而镇安府在脱离蔡飞的管控之后,变得更加混乱。 这次五皇子再去,那些人并不一定会买他的账,但五皇子去,总比其他皇子去有用。 秦扶清早就写信给赵靖,问他有没有兴趣重返故土,他想请赵靖辅佐五皇子。 赵靖是天生的将军,一身好本事,本不该埋没在青州那种学术浓厚的地方,只是教一些女孩子强身健体的活。 如果天下安定,他做这些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等着他。 赵靖痛快答应下来,当年他这条命都是秦扶清捡回来的,他早已经立下誓言,这辈子都要还秦扶清的恩情,哪怕是让他去死,他估计都不会犹豫,更何况是回到镇安府呢。 赵靖这些年教了几个徒弟,其中花大姐的长子花珏,最为优秀,这次要前往镇安府,赵靖把花珏也给带上了。 秦扶清收到赵靖来信时,他已经抵达镇安府,如今才八月份,镇安府下了两场连绵细雨,气温降低,当地有些老人家,已经穿上羊皮袄子抵御严寒。 看来今年冬季不太好过啊。 书房的门被推开,发出吱呀声响,秦扶清看过去,只见梁麒穿着红色小褂,露出扎着总角的小脑袋来,粉嫩的脸上满是好奇:“老师,你在读书吗?” 秦扶清招招手,让他进来,他把赵靖的书信折好,镇在书籍下面,打算有空闲时间时再写回信过去。 “洗漱好了?” 梁麒点点头,奶声奶气地问:“老师,我们今日要读什么书?” 秦扶清笑着道:“先不读书,今日带你出去玩。” 八月酷暑,安溪县多水,城内外最不缺的就是河流,因此在乡下时,许多小孩子都会去玩水,并习得一身好水性。 秦扶清小的时候家中贫困,很长一段时间都吃不到猪肉,但鱼是不缺的。 大鱼有大鱼的吃法,小鱼有小鱼的吃法。鱼大成精,寻常是捉不住的。但那些拇指长的小鱼条子,只需在浅溪边用树枝拦截,没多久就能捉到一捧银白条小鱼。 这种溪水鱼味道不错,不用去鳞,只需挤去内脏,洗干净后裹上面粉,油少则煎,油多则炸。 这么一道炸小鱼,可是孩子们的最爱。 不过就是这样一道菜,村里也没多少人家有闲时间去折腾。 秦扶清记得儿时趣事,与其说是想哄弟子,倒不如说是他自己想重温童年。 他们在安溪待不了太久,最多半个月,就要启程前往越州。 此行离开京城,秦扶清最后的目的地就是越州。 好消息是素琴可以与她父亲见面,秦扶清也能见到弟弟。 坏消息是此去经年,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得知老师要带他去摸小鱼,梁麒很是兴奋,可兴奋里又带了些担忧。 这会不会和他爹说的不太一样呢? 皇家的孩子懂事早,更别提梁麒这种生活在高压环境下的孩子。 五皇子叮嘱儿子,要他一定要好好读书,好好学本事。 捉小鱼难道也能学本事吗? 秦扶清叫上妻子,又问家中姊妹有没有要去的,秦扶义错愕他的闲情逸致,随后嫌弃地摆摆手,“我还有事要做,你们去吧。” 想了想,又问秦扶清要去哪。 秦扶清要回老宅附近的溪流,也没什么名字,他对那最熟悉。 秦扶清亲自邀请,几个姊妹都很积极,她们小时候就想去河边玩耍,却被沉重的家务拖累,又不能像男孩子那样打着赤膊,总归是遗憾。 如今长大了,也没什么人再管束她们,当然要趁着玩个痛快。 一巧也想去,可不巧,她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 “可能是昨日贪凉,多吃了两个冰塔,总觉得今日肚子不舒服,还有些想吐。” 一巧脸色确实不太好,秦扶清问她有没有请大夫来看。 范富贵道:“我说要请大夫,她总不让,说没什么大碍。”眉眼里满是焦急,可家里都被一巧把持着,他又是个耙耳朵软根子,什么都听一巧的。 一巧嗔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哪里有这么娇气?” 秦扶清也不废话,让她伸手过来,自己给她把脉。 许多大儒都会点医术,这玩意嘛,多少有点共同之处,秦扶清得益于身边还有个苏木,学医比常人还要容易,虽说做不了什么妙手回春的神医,可看个头疼脑热没什么问题。 “怎么样?你姐没事吧?”范富贵担忧地问。 秦扶清沉思,“没什么问题。” 一巧得意地笑:“你看,我就说没什么问题吧!” 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秦扶清正色道:“恭喜姐夫,姐,我要当舅舅了。” 一巧大惊失色,范富贵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秦扶清的意思,大喜过望。 “你姐有身孕了!?” “嗯,虽然脉动还不太显,不过应该是有喜没跑了。” 秦扶清怕自己技术不过关,还特意把苏木叫来。 果然,一巧怀孕了。 原定的游玩行程被这件大喜事耽误,秦家终于有了第四代的好消息,一巧简直被当成国宝一样对待,范富贵不许她多下床,为此还把她鞋子给藏起来。 一巧哭笑不得:“没鞋子,我要怎么吃饭如厕?” 范富贵无比认真道:“饭菜我给你端来喂你,如厕你也说一声。” “呆子!哪有人有孕是这样的?” “可你肚子疼呀!” 范富贵紧张极了。 秦扶清也没经验啊,从小看着长大的姐姐突然有了身孕,说实话,他也挺无措的。 忙问苏木都需要怎么照顾。 苏木笑着问他:“你不是读过许多医书?” 秦扶清一拍脑门,给这都忘记了。 怀孕这事,千人千相,有的人怀着娃不辛苦,不孕吐,能吃能喝能睡,还能干体力活,也不见腹中孩子有什么问题。 但也有孕妇需要像是对待瓷娃娃一样,小心对待。 一来和孕妇身体素质有关,二来和精子来源身体素质有关。 一巧年纪正好,二十四五岁,范富贵也健康的很,二人年纪轻,身体素质好,在床上躺了几日,见没什么问题,秦扶清写给她一些注意事项,让范富贵无需太过小心。 适当的运动对此时的产妇还是有很大好处的。 秦扶清不勉担忧起九个月以后的生产来,女人怀孕生产,就跟过鬼门关一样,他写信求助青州,请陈蓉提前派个懂得产术的医女来,他会负责在安溪这边开个女医馆,专门给女子治病,有他的名声坐镇,想来也能给年轻的医女们积攒些经验。 一巧稳定下来后,秦扶清还是带着家里姊妹去了河边。 他亲力亲为,撸起裤腿,牵着梁麒蹚着不到脚踝的溪水,寻找合适的地方放树枝打窝,再静待时机,最后花了一个时辰,捉了不到两斤的小白鱼。 时间和成果根本不成正比,也难怪小时候除了孩子很少见大人这么玩。 梁麒从未玩过这些充满趣味的乡间游戏,他再怎么说,也是皇孙,平日里被教导着要知礼数,都快不像个孩子了。 而在秦扶清身边,他不用去想让人头疼的苦大仇深,只需要想今天吃什么,老师又要带他玩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梁麒迅速回归正常孩子的水平。 这就是秦扶清想要的。 傍晚时,暮色将至,太阳的余晖尚未散去,暑气未消,路上行人匆忙归家,黄昏的郊外只有蝈蝈隐匿在草丛里的鸣叫。 秦扶清牵着梁麒在田埂上散步,他们今晚吃的凉面和烤羊肉串,梁麒吃的有些积食,师生二人便出来散步消食。 田野里尚有农民在除草,看样子并不打算回家。 梁麒好奇问道:“他们在捉蝈蝈吗?” 燕京之中,富家子弟斗狗斗鸡,蔚然成风,斗蛐蛐的也不少。 梁麒年纪虽小,可耳濡目染,也知道这些玩法,他见农人弯腰在豆田里侍弄,便以为这些人是在玩耍。 秦扶清没解释,只是让他去亲自问一问。 梁麒也不怕生,沿着田埂走了一会,走到离老农不远的地方,张口问道:“你在干什么?” 老农抬起头来,皮肤晒得黝黑,脸上纵横沟壑,像是干涸皲裂的土地,看见是一个小娃娃在发问,他又看见蹲在地头的秦扶清,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竟不知这是什么组合。 秦扶清没穿那些华服,新衣穿着太热了,他干脆穿回王丽梅给他做的竹衣,短打在身,也不像什么讲究的读书人。 只是他周身的气质,也绝不像个农民。 秦扶清自来熟的很,蹲在地头捞起豆秧,捏开豆荚,露出几颗生豆来,一粒粒长得还挺饱满。 “大爷,豆子种的不错啊!” 他自来熟的夸奖,让老农无所适从,“多谢贵人夸奖,这是您的?” 他看向梁麒,儿子么?不,贵人还有些太年轻了。 梁麒拍着手道:“我知道,你是在捉蝈蝈对不对?我一个表兄就会斗蝈蝈,你能给我看一看你的蝈蝈吗?” 孩子童稚的话语让人哑然失笑。 老农摇头道:“不对,我可不是在捉蝈蝈,我是在除草。” “除草?”梁麒低头 ,摸着黄豆秧道:“就是这些吗?” 老农制止他要帮忙除草的手,连忙说:“贵人呐,这可不是草,这是黄豆,好东西呀!” 他把拔下来的草捧在手心里让梁麒看,“你看,这些才是草。这个叫牛筋草,这个叫灯芯草,这是狗牙根……” “它们长得好好的,为什么要除掉它们呢?” “黄豆才是好东西,要是不除掉草,黄豆就长得不好,收获也少。” 梁麒若有所思,他长得好,说话也有意思,老农又顾忌他们的身份,不敢不回答,只能梁麒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一直到太阳彻底落山,天色黑了,月亮升起,老农才扛起锄头准备回家。 一回头,竟看见秦扶清帮他把没干的活都给干了。 “这是……”老农更不敢肯定秦扶清的身份了,哪有贵人会帮人拔草的呢,这俩人可真奇怪。 秦扶清不好意思地笑道:“干这些活干习惯了,一看见就想拔,忍不住。” 他小时候可没少干这些活。 上半年种水稻,下半年就要种黄豆,黄豆的好处很多。大豆根可增加氮肥,天然的肥力来源,黄豆可以做豆饭在青黄不接时保证人不被饿死。黄豆还可以磨豆浆,做豆腐,天然的蛋白质来源…… 当然,对于农民家的孩子来说,种大豆除了上述的好处,还有很多不好的记忆。 比如大豆地里永远拔不完的草。 今天拔了过几天又长出来,下过雨又长出来…… 不拔不行,没看陶渊明种地不拔草的后果就是草盛豆苗稀吗? 老农和梁麒闲聊耽误的活被人顺手干完了,他还挺高兴,顺口问秦扶清有没有吃饭。 “若是不嫌弃,不如去我家中用些饭菜吧!” 梁麒本想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可秦扶清嘴比他快,赶忙道:“刚好腹中饥饿,大叔若是不介意,我和侄儿便去叨扰一番。” 老农哈哈大笑,扛着锄头走在前面带路,“这两年收成好,添两双筷子而已,既不能把我家吃穷,也不会让我家更富,有什么好嫌弃的呢?” 秦扶清牵着梁麒,在月光照耀下跟着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