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崽跑路,被我抛弃的太子登基了》 第1章 他回来了 盛景十一年春,衍王大胜突厥,一战功成,连复十三城。 衍王得胜还朝,圣上下令百官跪迎,天下大赦。 先太子早于五年前病故,衍王顾鹤白为当今皇上独子。 这一战,太子之位也如囊中之物,势必落入顾鹤白之手。 “衍王还真是有福气,生母不过是个奉茶侍女,在冷宫长大,谁成想这皇位最后能落到他手上?” “听说衍王至今还没娶亲,杜丞相嫡女思慕衍王,这下衍王一封太子,太子妃的人选也该定了。” “咱府中可不兴说这事,你不知道咱们夫人……” 孟娆靠坐窗边,闲品茗茶时听见府中下人闲聊。 她一双杏眼水波潋滟,抬眸带着倦懒惬意如初春三月桃杏枝,艳得滴水。 瞥见孟娆的目光,刚还闲聊的两个小丫鬟旋即变了脸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夫人恕罪,奴婢们闲来无事,这才浑说了几句。” 贵妃榻上的美人儿娇懒恣意,锦绣丝缎下的身段窈窕,一身衣衫浸透玲珑香,打着春日和煦阳光,秾艳得叫人心醉。 孟娆随手剥了颗荔枝,雪白剔透的汁水沾到她指上,竟掩不住她雪色肌肤。 她懒懒抬眼,低声笑得娇媚柔软。 “起来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世子夫人开口,两个小丫鬟才如蒙大赦地跑了。 倒是孟娆的贴身丫鬟鸣不平。 “姑娘就是好心肠,照我看就该绞烂她们的舌头,看今后谁还敢胡言乱语!” 孟娆面上仍是一副倦懒无争,心里却早已翻涌成灾。 衍王之事,早成街头巷口百姓必谈之事,她堵了两个人的嘴,还有千千万万张。 何况,当初是她先抛弃了顾鹤白,旁人说几句,她也没理去争。 “世子还没回来?” 孟娆打量外头天色,该是书院放人的时辰,却迟迟不见人回来。 冰巧瘪瘪嘴,“刚才小厮来报,世子从书院出来,就去外院那女人屋里了,今夜能不能回来还未知呢。” 孟娆拿帕子擦了手上汁水,眼波淡淡未放心上。 “那叫小厨房备点好的,别亏待了肚子。” 瞧着孟娆仍是平日那副倦懒,冰巧的心才稍稍落到肚子里。 她还怕顾鹤白回来的事,叫孟娆心烦意乱呢…… 回了房中上榻,孟娆倒头昏昏沉沉,心里总不安稳。 当初为与顾鹤白退婚,孟娆说话极近羞辱。 可就在两人退婚第二年,孟娆急急嫁进了忠勇侯府,与此同时,先太子病逝,顾鹤白从个光头皇子直封衍王。 领兵大战突厥,也是皇上安排,只为给他册封太子打个招牌。 如今顾鹤白早不是当初任人便能欺的可怜虫。 他向来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这回顾鹤白回京,只怕她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夜里。 孟娆昏沉睡着时,她房门被人推开。 带着一身冲天酒味的楚肆卿闯入,看向床榻上睡意慵懒的女人,眉眼间掩不住的厌烦。 “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接你这个烂摊子。” “如今衍王回京,我们侯府上下都得被你连累!” 楚肆卿带着酒意的嗓音低哑,如暴躁的野兽朝孟娆肆意发泄。 孟娆翻身,侧倚在床榻上,满面云淡风轻迎接着楚肆卿的怒火。 “世子急什么?当初你若不接我这烂摊子,只怕你这侯府的烂摊子更接不住。” 孟娆勾着唇角,睡意朦胧下脸颊飞起酡红,一身媚骨天成妖精似的勾人。 她丝毫不在意楚肆卿的恶劣,依旧平淡自若。 楚肆卿虽是侯府世子,可侯府历经多年,内部早已腐朽凋敝,入不敷出。 早年间楚肆卿母亲更在外大放印子钱,导致家中债务成山。 所幸孟娆手中攥着亡母留下的浩大遗产。 虽说孟娆与顾鹤白退婚一事,在全京闹得沸沸扬扬,实在无人再愿接手。 她与楚肆卿成婚,却是各取所需,谁也没占便宜。 如今顾鹤白回来了,楚肆卿这般蹬鼻子上脸,也不过是发发脾气。 侯府全靠她孟娆一人撑着,楚肆卿还敢休了她不成? 楚肆卿自知与孟娆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语气虽卑劣,却也无可奈何。 “从今往后,你在府中老实呆着,莫出去显眼。” “如今衍王册立太子在即,惹了他,对你我都没好处。” 说罢,楚肆卿甩袖离去。 空荡荡的房间,再度只余孟娆一人。 孟娆翻了个身,慵懒靠在榻上早已习惯。 成婚五年,她与楚肆卿一直是这样的,甚至不曾圆房。 楚肆卿娶她,除了为堵侯府的窟窿,更为他那心尖上的外室。 全京皆知,楚肆卿从青楼赎了个娼妓,宝贝似的疼着。 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愿将女儿嫁给楚肆卿,去过和娼妓争宠的日子。 侯爷两口子也打过骂过,可那娼妓像给楚肆卿下了迷魂药似的,这些年一直纠缠,分也分不开。 起初侯爷夫妇也不愿孟娆嫁入侯府,可孟娆肯出钱,又不在乎那娼妓外室。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日子也就过下去了。 所幸,她还有念儿。 “姑姑我睡不着。” 大门再度被人推开,传来的却是男童稚嫩胆怯的声音。 一个只穿里衣的男童趴在孟娆门缝前,怯怯探着脑袋,一双黑眸葡萄似的漆黑闪烁。 刚满四岁的孩子,浑身带着还没退去的肥嫩,圆鼓鼓在门口一站,看的孟娆心都软了。 “念儿,快进来。” 孟娆朝他招手,孟念笑脸一展,直接钻进她香气萦绕的被窝里。 “房中好黑,念儿不想自己睡,姑姑能陪我吗?” 他漆黑双眸看向孟娆,叫人哪里忍心拒绝? “自然可以。” 孟娆声音温柔,不似平日的倦怠懒散。 如今念儿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 不多时,孟念便在孟娆怀中发出均匀安稳的呼吸声。 “娘……” 睡意朦胧间,孟念呢喃开口。 顿时,孟娆搭在孟念身上的手一顿,眼瞳飞颤,心脏也随之颤抖不已。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念儿管她叫娘。 她也唯有趁着念儿熟睡时,才能全一全她这做娘的心愿了。 第2章 点名要她赴宴 孟娆轻轻抚摸着念儿沉睡的容颜,小童的眉眼也已初具顾鹤白的轮廓。 但好在外甥肖舅,念儿与她大哥的容颜也颇有相似。 这些年,她说念儿是早逝大哥在外的儿子,谁都不曾怀疑过。 大哥几年前因病早亡,自己又要保全名声,念儿自然只能归到大哥头上。 孟娆轻抚念儿圆鼓鼓的脸颊轻叹一声。 这一世,终究是娘对不住你。 梦里。 顾鹤白与她嬉笑欢愉的场面,一如当年在孟娆眼前呈现。 她一时恍惚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正沉沦与顾鹤白柔情蜜意时,再一转眼,顾鹤白便将他们的定情玉佩狠狠丢在地上。 从至死不渝到反目成仇,她与顾鹤白,此生都不会和解了。 梦魇惊醒。 孟娆带着一身冷汗骤然睁眼,梦中种种如过眼云烟,却在脑中疯狂作祟。 天光已然大亮,念儿也早早去了书院读书。 孟娆眼下带着青黑,一身疲惫坐起。 这会儿早过了晨起向婆母请安的时辰。 索性都要迟到,孟娆不紧不慢洗漱梳妆,才迟缓缓去了婆母刘氏的房中。 “儿媳孟娆,向婆母请安。” 孟娆行礼时,刘氏已然在漱口,用过了早饭。 她只抬眼睨着孟娆,片刻便冷冷垂下眼帘。 “如今衍王回京,你这没心肝的居然还睡得着。” “也不怕哪天夜里,一把刀子结果了你的性命!” 刘氏语气平缓,可字句讥讽,分明不满。 嫁入侯府四年,哪怕孟娆的父亲已从当初的六品小官,一跃为如今三品大臣,刘氏依旧看她不顺眼。 左右不过因为她母亲是商贾之女,自己从前又与顾鹤白闹得动静大了点。 “婆母说笑了,侯府守卫何等森严,若真有刀子伸来,咱们娘俩谁也躲不过,您这会儿也说不上风凉话了。” “您有心思挑我的是非,不如多惦记着世子,我退婚再嫁不丢人,如今他整日宿在一个娼妓处,当心御史台哪天一道折子参了侯爷,您才知道后悔。” 孟娆唇角噙着笑,不动声色就给了刘氏一记大耳刮子。 商贾之女又如何? 如今侯府上下吃穿用度,花的全是她孟娆的钱。 她在这侯府,腰杆子竖得比侯爷还硬。 这世上,她除了欠顾鹤白与念儿的,谁都不欠,她可吃不得委屈。 刘氏被噎得一哽,瞧着孟娆那副娇娇柔柔,却理直气壮甩脸子的模样。 她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横竖撒不了火。 虽说衍王回京大难临头,但侯府尚需孟娆支援…… “少贫嘴,今早的圣旨,皇上设宴庆贺衍王得胜还朝,朝臣亲眷一同赴宴,你晚些时候将肆卿从那妖精处捉回来,别迟了。” 孟娆心里一紧,憋着嘴沉气。 顾鹤白的庆功宴,主角是他才对。 自己这个曾抛弃他的前未婚妻到了,不是添晦气吗? 孟娆随口就诌了个借口,想推了这场宫宴。 “儿媳身子不适……” 刘氏瞥她一眼,先于孟娆开口。 “你当我想叫你去?皇上点名要你赴宴,便是死也得将你抬过去。” 孟娆心脏骤然一沉,惊慌便如潮水翻江倒海涌来。 皇上点名要她去? 去做什么? 成心膈应顾鹤白? 当初她与顾鹤白那档子事闹得不小,只怕顾鹤白杀了她的心都有…… 可偏偏又是皇上下的令。 这老东西,可从不安好心思。 “儿媳晓得了。” 孟娆满心沉闷回了房,昨夜的坏心情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当初与顾鹤白退婚那阵,她就知道日后还有劫难。 如今,她是时候想法子了。 宫宴于晚间戌时。 下午将孟念从书院接回,孟娆便吩咐了下人,将他好生看管在家中。 孟娆捧着孟念那张小脸,颠来倒去看了半天。 看得出顾鹤白的影子,但不多。 可只有万一的可能,她也不想将念儿留在京中受险。 “念儿,过些日子,姑姑将你送回江南祖母家住一阵子好不好?” 她母亲是江南商户之女,少时远嫁来京。 顾鹤白若继太子之位,必定久留在京。 闻言,孟念小脸一瘪,圆溜溜的眼眸瞬时覆压霜雪,漆黑冰冷一片。 “祖父不要念儿,姑姑也不想要念儿了吗?” 孟念稚嫩的声音压抑着微弱颤抖,哽咽嗓音瞬时让孟娆喉头也一哽。 她怎么会不想要念儿? 母亲早逝,父亲早早娶了续弦,满心皆是她与续弦的儿子,对她与哥哥不闻不问。 哪怕念儿上了族谱,记在大哥名下。 可父亲对念儿这个孙子却毫无感情,只能由孟娆这个已出嫁的姑姑养着。 侯府虽不满媳妇还带了个侄子,可侯府都靠孟娆养着,他们不满也只能憋着。 若有可能,孟娆自然想将念儿留在身边。 可眼下……实在危险。 顾鹤白那不说,皇上若知晓念儿身份,只怕她们母子性命难保。 孟娆一把将孟念抱在怀中,任由他滚烫的泪珠滚进衣襟。 “念儿乖,姑姑怎么会不要念儿。” “只是眼下姑姑有些事要忙,等松快下来,咱们便一同住在江南,再也不回来了。” 孟娆描摹着孟念的小脸,隐约透过他黑漆漆的眸子,看见顾鹤白身影似的心惊。 夜里宫宴前。 楚肆卿才算从那娼妓处回来。 他睨着一同乘坐马车的孟娆,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发出一声嗤笑。 “真是难得见你这般寡淡,好像侯府多亏待了你似的。” 孟娆生得娇艳,女儿家又爱美,平日里花枝招展,走路带起的风都混着浓香。 可今夜赴宴,孟娆只着一件素绿襦裙,如瀑长发用一根细细的白玉簪挽着,就连身上的熏香都是极致淡雅的铃兰香。 孟娆自打生了念儿,妇人成熟温柔的韵味愈浓,天生丽质脂粉浅淡,倒是另一股风情万种。 可面上温柔,孟娆这些年在侯府,嘴上从来不服输。 “侯府有没有亏待我,你自己心里晓得,你花着我的钱给那娼妓置办宅子,就少来跟我指手画脚。” “我不招摇,是不想惹是非,你若清净日子过够了,我立马拉着你去衍王跟前求死。” 孟娆粉唇张合间,便将楚肆卿气个半死。 他一扭头不再言语,孟娆也卸了咄咄逼人的架势。 孟娆考虑再三,将手上仅有的一只玉镯也褪了下来。 若是顾鹤白见她如今过得这般拮据,心中畅快,应当也不会再找她麻烦了吧…… 第3章 入府医治 灯火诡艳中,满堂朝臣亲眷尽数来齐。 孟娆搭着楚肆卿的手臂,跟在侯爷两口子身后,装着一对恩爱夫妻。 好在侯府落魄,楚肆卿又未考取功名,他们一家四口落座,久久无人问津,最不显眼。 “衍王殿下到。” 太监音调尖细,瞬时让大殿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重归原座,屏息静气静等今日主角登场。 孟娆只安静垂首,将手中那盏茶盘了几圈,冷得无法入口。 殿外脚步声由远及近,相较从前意气飞扬,如今的顾鹤白,脚步明显沉稳许多。 殿中众人叩拜行礼,孟娆也跟随楚肆卿身旁下拜。 可她犹豫良久,任是如何想躲藏,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抬眼,悄悄望向那个五年不曾攀摹的容颜。 顾鹤白一身黑甲上殿,相较五年前,此刻的他容颜依旧清俊,但多了几分战场厮杀的成熟稳练。 他黑眸覆雪冰冷,不再同从前那般藏着炽热灼烧。 如今的顾鹤白,才真堪称天家子弟,帝王无情。 孟娆远远瞧着顾鹤白,目光跟长了钩子似的锁着不放。 盯了许久,孟娆才发现,顾鹤白身后竟还跟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围着厚厚的白狐绒袍子,一张小脸白嫩削瘦,却分明是被娇贵养着的红润。 她满头珠翠华贵,像只精心豢养的金丝雀跟在顾鹤白身后。 孟娆心脏一揪,瞬时明了。 今日是顾鹤白的庆功宴,能被他光明正大带在身边,估计身份不必寻常。 孟娆本就不佳的面色,在瞧见顾鹤白身后那女子时,愈发苍白无力。 时隔五年,顾鹤白即将贵为太子,今后三宫六院也是寻常。 可她眼里就是瞧不得这些…… “启禀父皇,儿臣在外征战,幸得雪晴所救,今日儿臣斗胆,向父皇请旨,请封雪晴为太子妃。” 顾鹤白下跪请旨,他携着姜雪晴的手温柔缱绻,宛若一对新婚恩爱夫妻。 孟娆垂下眼眸,攥着茶碗的手骨节发白,用力得指头都泛着痛意。 只不过今日,顾鹤白怕是不能如愿。 宫宴另一头,坐席上的女子面色青白,同样死死盯着顾鹤白与姜雪晴。 那是杜相之女杜若薇。 杜相是当今皇上心腹,先太子在世时,杜若薇便被指婚封为太子妃,只是未等成婚,先太子便已病逝。 如今顾鹤白要被册为太子,太子妃的人员,众人皆知,只会是杜若薇。 可他堂而皇之要娶姜雪晴一个民女为妃…… “荒唐!” “一介民女,如何配得上你?既对你有恩,收房做个侍妾也便罢了。” 皇上一声厉喝,将顾鹤白训斥一番,目光又往杜若薇处安抚。 江山大统将来要交给顾鹤白不假。 可皇上却不容许顾鹤白尚为皇子时,连婚事都要自己做主! “朕已为你择好了婚事……” 杜若薇气定神闲,眼看着自己将被封为太子妃。 可下一瞬,顾鹤白抓着姜雪晴的手,言辞愈发坚定。 “雪晴待儿臣情深义重,儿臣也已许诺要娶她为妻。” “儿臣愿以战功相抵,求父皇成全。” 顾鹤白一番话,直接将皇上赐婚旨意堵在了喉咙口。 从前仰人鼻息的皇子,如今大战功成。 顾鹤白虽跪在殿上,可那气势分明能与皇位上九五之尊相抗。 这份战功,皇上本要用太子之位赏他的。 可顾鹤白为娶这民女,宁可不做太子。 但皇上只有顾鹤白这一个儿子,他却不能没有太子。 这小子,分明是居功自傲! 皇上脸色铁青,扫了眼正在底下缩着脖子做躲事鹌鹑的孟娆。 他对顾鹤白寄予厚望。 当初好不容易费了力气,将孟娆从顾鹤白身旁揪走。 这下倒好,顾鹤白这次带回来的,竟还不如孟娆! “今日是你庆功宴,婚事暂且搁下不提。” “既然这女子对你有恩,朕便准许她住你府上,至于是何名分,容后再议。” 皇上这般说,已经是给了顾鹤白台阶下。 他不能当众拂了自己唯一儿子的脸面。 但也决不允许一个民女做太子妃! 顾鹤白识趣,也没再强为姜雪晴求名分。 至少,今日没将杜若薇指给他。 “儿臣还有一事,请父皇允准。” 皇上早被烦得头疼,生怕顾鹤白又给他出什么难题。 “又有何事?” 大殿中一片寂静。 孟娆垂首揪着帕子,清亮双眸早已失神。 顶上有什么事,她懒得多听。 反正无论顾鹤白娶谁为妻,都与她无关。 “雪晴随儿臣在外征战,身上落了病根……” 孟娆还手痒揪着帕子时,却隐约察觉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紧跟着便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儿臣听闻,汝阳侯世子夫人最擅女医,求父皇准孟娆,入衍王府为雪晴诊疾。” 嘶啦—— 听完顾鹤白的话,孟娆手上一使劲,手中的帕子应声被扯做两截。 瞬间,千万双目光落在孟娆身上,如火灼烧令她险些当场昏毙。 她少时随母亲学了些医术不假,可如何能与宫中御医相比? 孟娆心脏一沉,对上顾鹤白淬着冷意朝她明晃晃投来的目光,心如明镜。 顾鹤白哪是要她上门为姜雪晴诊疾。 只怕是想借着诊疾的由头,羞辱报复于她吧! “孟氏,你意下如何?” 皇上在顶上发问,孟娆唇角扯着皮肉假笑,如坐针毡。 “但听皇上做主,只是臣妇才疏学浅,如有差错还请恕罪。” 顾鹤白这会儿发话,她还敢拒绝不成? 孟娆硬着头皮起身,身旁的楚肆卿明显都带了些颤抖。 “无妨,既然衍王开口求了,你便去他府上一趟。” 皇上笑眼在孟娆与姜雪晴身上来回扫视,心情明显比方才好了许多。 有孟娆过去搅和一趟,这姜雪晴还未必能留在衍王府了呢。 “臣妇领旨。” 孟娆领了旨,胸口跳动擂鼓般狂烈。 明日去衍王府这一趟,还不知吉凶呢…… 宫宴结束,孟娆跟在楚肆卿身后。 他们一家脚步匆匆,孟娆走断了腿才险些追上他们的脚步。 汝阳侯府虽已落魄,但侯爷尚有些好友,今日勉强能攀谈几句。 第4章 没想再有什么 可宫宴散后,旁人恨不得离他们一家八丈远。 孟娆与顾鹤白的恩怨人尽皆知。 汝阳侯府娶了她,只怕也要跟着倒霉了。 “看你做的好事!” “明日衍王若是怪罪,你便自己揽下罪责……” “算了,我还是今夜便休了你,免得牵连我汝阳侯府!” 马车上,楚肆卿喃喃自语似的念叨一路。 孟娆垂首不语坐在角落,目光失神般空洞无光。 刘氏将帕子绞了千百次,脸色同样难看。 “早知就不该娶这个丧门星,衍王若封太子,只怕今后更没我们的好日子过。” 刘氏狠狠剜向孟娆,咬牙切齿说道。 “平日嘴皮子利索,这会儿怎么不敢言语了?” 孟娆冷冷抬眼,这几人聒噪吵得她头疼。 “当初为堵窟窿娶我,今日后悔也晚了。” “我在你侯府住了四年,便是连夜休了我,你们真当衍王是个宽宏大量不予计较的人?” “有碎嘴的功夫,还不如去造两口好棺材,免得死了都没人收尸。” 孟娆一甩衣袖,看向马车外,懒得给他们好脸色。 这场婚事本就是他们互相利用。 如今他们花了银两,转头就想甩了自己这个包袱不成? 侯爷倒是难得镇定,铁青着脸色睨向孟娆。 “好了,不过是去诊疾,能有什么差错?” “孟氏,你与衍王尚有旧情,明日无论发生何事,伏低做小,衍王殿下总不至于为难你一个妇道人家。” 旧情? 孟娆听得止不住发笑。 从前她与顾鹤白是有情。 可自打五年前,她在那个雨夜将顾鹤白的尊严践进尘埃时。 顾鹤白曾对她的情,恐怕也只剩旧恨了。 “儿媳晓得了。” 孟娆还是冷声应了侯爷一句。 明日的事就够她心烦了,她懒得再与这些人多废唇舌。 实在不成…不如她亲自带着念儿躲回外祖老家算了。 清晨。 衍王府的马车早早便在汝阳侯府外侯着了。 出门前,孟娆先去了孟念房中,将那柔软的小团子抱在怀里揉了又揉。 “姑姑今日有事出去一趟,你在家中听冰巧姑姑的话,无论何人叫你都不许出门,晓得吗?” 孟娆字句认真,孟念也听进心里,乖乖点头。 “念儿晓得了。” 如今顾鹤白新欢在抱,又召自己入府,除了报复也无其他。 孟娆只怕顾鹤白不择手段,将她查个底掉,那念儿可就不好藏了。 在把念儿送回江南之前,还是万事小心为好。 马车一路摇晃。 愈近衍王府,孟娆的心便揪得愈紧。 “世子夫人请吧。” 门前小厮引路,孟娆高悬一口气,踏足入衍王府内。 这会儿顾鹤白与姜雪晴都在正厅中。 孟娆到时,姜雪晴刚剥了一颗葡萄,汁水剔透被她送入顾鹤白口中。 顾鹤白接得娴熟, 私底下还不知如何恩爱。 从前她与顾鹤白,比这倒是更腻歪几分。 孟娆只看一眼,便压着心口隐隐作痛的沉坠感,俯身下拜。 “臣妇孟娆,见过衍王殿下。” 曾在顾鹤白面前娇纵跋扈的孟娆,这会儿再见礼数周全。俯首叩拜在地,仍能感受到他眼中的清冷寒意。 顾鹤白垂眸瞧着地上跪得板正的身影,暗黑眼瞳夹杂着玩味莫名的光亮。 “起来吧。” 孟娆起身,迎着顾鹤白明晃晃的目光,头颅微垂,难得谦敬安分。 “那便劳烦孟夫人了。” 顾鹤白直盯盯瞧着孟娆,将“夫人”二字咬得极重。 孟娆听得胆战心惊,但面上不显,只凑近姜雪晴身旁。 姜雪晴身姿纤细,一身素衣白裙恰如清水白莲,浑身掩不住的干净纯粹。 孟娆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青绿长裙,鬓间珠玉清脆作响。 原来,如今顾鹤白喜欢姜雪晴这般干净的女子。 孟娆搭上姜雪晴手腕,细细端着她的脉象。 “敢问孟夫人,若我悉心调理身子,何事才能再有子嗣?” 孟娆搭脉的手一抖。 她医术不如母亲精湛,但也诊得出,姜雪晴曾有过一次小产。 也对,顾鹤白在外征战劳苦,姜雪晴这般孱弱的身子,在那种地方自然保不住孩子。 孟娆咬着唇,一张娇艳面孔压了又压,才没叫人看出异常。 如今姜雪晴尚无名分,孟娆思索再三,也只能称她一声姑娘。 “姜姑娘底子薄,但好在这些年多有进补,我为姜姑娘开一副方子,调理些时日,再有子嗣不难。” 孟娆垂首老实回话,姜雪晴唇角立马绽了笑。 “那真是多谢孟夫人了。” “这些年难为鹤郎在外征战,还要劳心为我搜罗补品养身,若不能为他诞下一儿半女,我实在于心难安。” 姜雪晴眼底的笑,刀子似的明晃晃刺上孟娆的心脏。 她抿唇默不作声,只垂眼压着心中翻涌而起的情绪。 孟娆抬笔,刚想写下一副方子。 对头沉默许久的男人终于开口。 “她若真能调理,也不至于成婚四年尚无子嗣傍身。” “改日我再寻个医术精明的御医,为你好好医治便是。” 顾鹤白摩挲着指间的翠玉扳指,眉眼不抬语气平淡,却是说不出的嘲讽。 孟娆手上一用劲,险些将毛笔应声折断。 顾鹤白还真是……将她叫来就为说这些风凉话? “衍王若对臣妇的医术存疑,那臣妇今后不再来班门弄斧便是。” 孟娆沉心静气,面上一副毫不在意。 反正她也没想过再与顾鹤白有些什么。 顾鹤白凝着孟娆那一副沉稳,本就阴翳的眉眼愈发掠起暗色。 姜雪晴却浑然不觉似的打起圆场,“鹤郎嘴上不饶人,孟夫人别介意。” “方子稍后交给我丫鬟便是,今日劳烦孟夫人过府,还请用些茶点再走吧。” 姜雪晴招手,上来奉茶糕点的却并非侍女,而是顾鹤白跟前的侍卫暗影。 暗影奉上一盘精致玉酪酥,便悄声退到顾鹤白身后。 这玉酪酥,是她曾经最爱吃的点心。 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在顾鹤白府上见着。 “孟夫人快尝尝,从前鹤郎总与我说这京中的玉酪酥有多好吃,我如今才算得见。” 第5章 薄情寡义 说着,姜雪晴拈起一块玉酪酥放在口中。 孟娆却只捧起一碗热茶,娇媚音色带着些难以察觉的凉意。 “我少时常吃这些,只是如今年岁渐长,牙疼得厉害,早就不爱吃这些甜腻的糕点了。” 这玉酪酥做工繁复,价格不菲。 从前顾鹤白不得圣宠,手上钱财不多,还要攒上小半月才能给她买一盘。 孟娆手上攥着亡母嫁妆,后来倒是想买就买。 只是后来再吃,总没从前的滋味,她也许久没吃过了。 孟娆垂着眼帘,对那香气扑鼻的玉酪酥视而不见似的,整盘都被姜雪晴吃了个精光。 坐在一处的两个妇人,一朵娇艳无比,另一棵干净无暇。 顾鹤白的目光投去,竟叫人分不清,他看得究竟是哪一个。 “既然不爱吃,那便将孟夫人送回侯府。” 顾鹤白冷冷开口,孟娆才如蒙大赦。 “臣妇告退。” 她俯身行礼转身便走,匆忙得仿佛一刻不想多留衍王府似的。 瞧着那道迅速闪离的身影,顾鹤白不自觉捏紧了扳指,用力得骨节泛白,手背条条青筋显露。 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压抑着难掩的情绪。 这一眼,他只恨不得看穿孟娆这五年的薄情寡义。 “鹤郎?” 姜雪晴轻声呢喃,将顾鹤白早已飘远的目光再度拉回。 顾鹤白眼底那一片阴翳,将姜雪晴看得心惊。 平日温柔的男子,仿佛只在此刻化身阴暗潮湿的毒蛇,要将她一口吞没似的。 但只转瞬,顾鹤白再度恢复往日那副温柔面孔。 “雪晴,你先回房去。” 顾鹤白耐着性子将姜雪晴哄回去,回头看向身后的暗影。 “谁叫你擅自做主,买这些东西给她的?” 顾鹤白挑起狭长眉头,凌厉眸中分明是摄人心魄的威严。 暗影与暗竹是顾鹤白幼时便养在身边的侍卫。 从前顾鹤白与孟娆两相情好时,这两人也是眼见着。 后来不知何故,那两人闹得决裂。 暗影心中对孟娆多有微词。 可今日孟娆进府,顾鹤白分明一夜没睡,他这才多事…… 暗影不多解释,立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王爷恕罪,是属下多事了。” 顾鹤白眉眼不抬,心口却压着一口郁结难消的气。 他自然没想过要给孟娆买什么玉酪酥。 可她一句“早不爱吃”便打发了。 还真是薄情寡义! “劳烦,送到这便可了。” 孟娆乘着马车,被暗竹一路护送着回了汝阳侯府。 虽然从前是旧相识,可那桩事闹得大,孟娆也没心思跟暗竹搭话。 暗竹性子冷,不像暗影那般心思细。 暗竹只满心记恨。 记恨当初孟娆嫌顾鹤白式微,狠心抛弃转头就嫁了汝阳侯府。 “相识一场,别怪在下没提醒,今后孟夫人在京中行事稳妥些。” “今非昔比,衍王殿下如今耳根子里听不得脏东西。” 暗竹夹枪带棒一番话,孟娆哪能听不出他这阴阳怪气。 孟娆也不恼,仍满面带笑应和。 “谢暗竹侍卫提醒。” 她浅笑盈盈转身。 暗竹沉了口气,刚想叫马车折返回衍王府,便听汝阳侯府门前起了乱子。 “姑娘,您总算回来了!” 冰巧满面泪痕,拖着同样眼圈通红的孟念,哭着扑到孟娆身边。 初春时分,天气还带着凉意。 可孟念周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裸露在外的小手小脚被冻得红紫。 “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也不怕念儿着了风寒!” 瞧着孟念一脸被风打的水痕,孟娆心疼得要命,急忙解了披风给孟念围上。 冰巧擦着眼泪诉苦。 “姑娘今日刚出门,侯夫人与姑爷便盘算,他们怕衍王殿下怪罪姑娘,便将我与小少爷一同赶出来,生怕牵连了侯府!” 孟念倒是牢记孟娆的话,说什么也不肯出府。 楚肆卿是个心肠狠的,抓着孟念便丢出来,胳膊都擦破了。 孟娆掀开孟念的衣袖,果然在他手臂上看见长长一道擦痕。 “姑父平日不喜念儿,今日还与我动手。” “念儿不想住在这了,姑姑之前不是说要一起回江南住下吗?咱么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孟念强忍着泪水,声音哽咽颤抖,听得孟娆心尖有把刀子狠戳似的。 她一把将孟念抱起,小小的人儿在她怀中冷得直抖。 “念儿别急,很快了。” 说罢,孟娆叫人开了汝阳侯府的门。 向来倦懒的眸子,眼下却冷得瘆人。 从前她与汝阳侯府互相利用,嘴上使个痛快也就算了。 可念儿刚满四岁的孩子,他们竟也真狠心将他丢出来。 顾鹤白回京,还真是将他们吓得魂不守舍。 她今日,还非要将侯府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 “她说要回江南?” 听完暗竹的回禀,顾鹤白沉吟良久,只蹙着眉头发出疑问。 暗竹微怔,旋即点头。 他还以为顾鹤白会幸灾乐祸的。 毕竟孟娆嫌贫爱富,嫁娶汝阳侯府也没过上好日子,婆家不待见,当众便给她难看。 暗竹在侯府门前瞧见时,还偷笑了好半天。 可这会儿顾鹤白的脸色,看着却不像窃喜…… “那孩子是哪家的,查清了吗?” 暗竹回禀道:“已查明了,是孟娆的大哥,孟朗之子。” “听闻是五年前,孟朗在外寻医时,与一民间女子所生,四年前那女子找上孟家,才叫孩子认祖归宗,如今被孟娆带着养在侯府。” 闻言,顾鹤白摩挲扳指的动作愈快。 “孟朗那么个病秧子,在外寻医还生得出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