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天幕害我,我?千古一帝》
1. 第 1 章
卯时三刻,紫宸殿。
金銮宝殿之上,颂朝天子文宗皇帝赵衍端坐于龙椅之上,冕旒垂落,遮住了他略显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目光。
殿内檀香袅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身着朝服,手持玉笏,气氛庄严肃穆。
户部尚书正出列奏报江南漕运之事,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北疆军饷、南方水患、吏部考绩……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维系这庞大帝国运转的齿轮,虽偶有滞涩,但在文宗皇帝多年勤政的掌控下,总算还保持着平稳的态势。谈不上四海升平,至少,眼下没有倾覆之危。
赵衍微微颔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冰冷龙首。这是他登基的第二十五年,他自觉算不得雄才大略的千古一帝,却也绝非昏聩之主。
守成有余,开拓不足,能维持住祖宗基业,不至衰败在自己手中,他便对得起赵家列祖列宗了。至于身后事……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丹陛之下,站在百官前列的太子。
太子仁厚,虽稍欠果决,但守成应是无虞。其他几个儿子……他心下微叹,按下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忧虑,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朝议上。
就在此时——
毫无征兆地,整个大殿,乃至整个天地,猛地一暗!
并非乌云蔽日,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规则被强行抹改的沉滞昏暗!所有的声音——官员的奏报、侍卫的呼吸、殿外的风声——在万分之一秒内被彻底抽离,消失得干干净净!
殿内珍贵的南海明珠散发的柔和光辉、透过高窗投入的晨曦,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掐灭,一切色彩急剧褪去,只剩下死寂的灰。
“护驾!”
短暂的死寂后,殿前侍卫统领猛地反应过来,锵啷一声拔出佩刀。
百官骇然,一阵骚动,人人面色惊疑不定,下意识地仰头四顾,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是天地灾劫还是妖孽现世。
赵衍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冕旒晃动,他死死抓住扶手,强自镇定厉声道:“何事?!”
无人能答。
一种低沉恢宏、非人非器、仿佛来自遥远不可知之处、又似能碾碎山河规则的嗡鸣声,自九天之上沉沉压下,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震荡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震得人心旌摇荡,气血翻涌。
殿内众人,乃至整个京城、整个天下的亿万人都不由自主僵硬地仰起头,望向那变得异常诡异、如同巨大灰色幕布的天空。
苍穹之顶,幽蓝色的光芒如同流水般汇聚、铺展,构成一个清晰无比、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巨大界面,笼罩了整个天穹。
【欢迎来到“红站”历史直播间~各位同学早上好!点赞关注刷一波!今天咱们爆肝更新「王朝兴衰启示录系列—颂朝显宗篇」,本期主题是——王朝的歧路:若无显宗,颂朝能否续命七百年?】
(*炫酷的虚拟弹幕样式UI浮现又淡化,带着无法理解的科技感)
一行清晰、字体奇特却人人都能莫名领悟其意的白色大字标题,霸道地占据天幕中央:【从深渊边缘到極盛之世:論千古一帝显宗陛下的逆天改命之路!】
“妖……妖言惑众!”
一位老御史颤巍巍地指着天空,气得胡子发抖,却更多是源于内心的恐惧。
赵衍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那“显宗”二字。
庙号!这是帝王的庙号!颂朝至今未有“显宗”,这是……后世之评?他赵衍的庙号会是什么?
这“显宗”又是何人?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天幕画面开始变化,伴随着一个轻快活泼、略带电子合成感,却清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的女声:
【哈喽!各位观众老爷大家好呀!说到咱们封建帝王排行榜上的顶流、于绝境力挽狂澜的模范生,我们的老祖宗——颂朝显宗陛下绝对值得一个TOP3!】
画面配合地出现山河破碎、烽烟四起的动态景象,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扭转,化为一片前所未有、辽阔无边的巨大版图,玄色龙旗插遍每一个角落,万邦来朝,气势恢宏无比。
【但!大家知道显宗陛下接手的是一个怎样的烂摊子吗?】主播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
【可以说,在他登基之前,颂朝已经走在一条直奔下坡路的滑梯上,而且坡度还挺陡!】
画面切换,出现的是文宗皇帝略显模糊的古画像(旁边标注:文宗赵衍),以及一行评价:
【文宗赵衍,守成之君,虽勤勉但能力平庸,且王朝积弊已深,内忧外患暗流涌动。】
朝堂之上,顿时一片死寂。
百官下意识地偷眼看向御座上的皇帝。
赵衍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手指紧紧抠着龙首,指节泛白。勉力维持?积弊已深?后世之人,竟如此评价他的治世?!
【内部,土地兼并严重,流民问题凸显,吏治嘛……嗯哼,大家懂的都懂。】
天幕上快速闪过田契堆积、衣衫褴褛的百姓、官员收受钱财的漫画暗示。
【外部,北方蛮族各部虽暂未大规模入侵,但一直在积蓄力量,虎视眈眈。西南土司也不安稳。可以说,颂朝文宗时期就是一个一点就炸的药桶!】
这番话说得朝堂上不少大臣面红耳赤,冷汗涔涔,却又无法反驳。
【本来呢,如果顺利的话,皇位应该会传到文宗皇帝的太子,也就是后来的鸣太子手中。】
天幕上出现一位温文尔雅、眉目间与文宗有几分相似的青年古画像(标注:鸣太子赵庚明)。
【史载鸣太子“性仁孝,有贤名”,如果他顺利继位,或许能通过一些手段改革缓解矛盾,延续国祚。但历史没有如果——鸣太子英年早逝!】
“明儿……”文宗皇帝看着天幕上长子的古画像,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煞白,几乎有些站立不稳。太子早逝?这是他所预料不及的,身旁的内侍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太子赵庚明本人,也是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玉笏,呼吸变得急促。
【鸣太子一去,好了,原本还算平静的朝局彻底炸锅!】主播语气变得像是讲述狗血八卦。
【文宗皇帝其他几位成年皇子,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啊!二皇子拉拢勋贵,三皇子结交文臣,四皇子……哦,四皇子差点把他三哥推下马场看台这事是真的野!】
(弹幕:哈哈哈宫廷求生记!)
(弹幕:吃瓜吃瓜!)
【总之,斗得那叫一个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天幕上配合地出现Q版皇子们互相使绊子、挖坑、告黑状的搞笑动画,但在场的文武百官,包括龙椅上的赵衍,没有一个笑得出来。
每一位被点到的皇子,其派系的官员都面色如土,汗出如浆。
这简直是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把皇室和朝堂的遮羞布扯得干干净净!
【结果呢?嘿,命运弄人!】主播声音带着一丝嘲讽。
斗得最凶的那几位,二皇子坠马重伤,说是意外,你信?
三皇子吃了不干净的丹药一命呜呼。
四皇子被告发巫蛊厌胜,直接圈禁!
一番操作下来,成年的、看起来还算靠谱的皇子,居然就剩下一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在文官中风评还挺不错的五皇子殿下!
画面出现一位看起来温和谦逊、甚至有些懦弱的皇子形象(标注:五皇子赵庚瑞)。
文宗皇帝没办法了,矮子里拔高个,就他吧!
于是,五皇子成功捡漏登基,即后来的……呃,史书都没给他好好上个庙号,一般就叫‘废帝’或者直接称‘五皇子’。
(弹幕:……废帝!真是丢人。)
(弹幕:菜是原罪!)
朝堂之上,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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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目光或明或暗、或惊或疑全都投向了站在皇子队列中,那位看起来确实温和低调的五皇子赵庚瑞。
五皇子本人早已是面无人色,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几乎要瘫软下去。
文宗皇帝看着天幕,又看看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已经预见到了悲惨的未来。
【这位爷登基之后,可真是……一言难尽!】
主播语气充满了鄙夷。
【说他蠢吧,他搞权术斗争还挺厉害;说他聪明吧,尽干自毁长城的蠢事!】
【他极度忌惮手握重兵的南开侯和北望伯,怕他们功高震主,又觉得他们不是自己人,居然听信谗言,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把这两位国之柱石给杀了!自毁长城啊!朋友们!】
(弹幕飘过:猪队友!)
(弹幕飘过:蠢哭了!)
“南开侯……北望伯……”殿上一些武将闻言,顿时怒目圆睁,看向五皇子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文宗赵衍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两位是他留给太子,用来稳定边疆的悍将,竟被……
【好了,这下彻底完蛋!】天幕画面骤然变得血腥而压抑。
【北方蛮族一看,呦呵,最大的两个绊脚石没了!还等什么?冲啊!铁蹄南下,如入无人之境!
【颂朝北疆防线瞬间崩溃,半壁江山沦陷,烽火连天,尸骸遍野,百姓流离失所,惨不忍睹!】
(礼物特效:血色的刀剑划过地图)
天幕上展现出悲惨景象,城破人亡,山河破碎,玄色龙旗被蛮族的狼旗取代,焚烧的村庄,哭泣的孩童……
那逼真的画面让整个紫宸殿陷入一片死寂,许多文官不忍地闭上眼,武将们则咬牙切齿,拳头紧握。
文宗皇帝踉跄一步,跌坐回龙椅之上,面色灰败,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祖宗基业崩塌,赵氏王朝走向末路的惨状。
【就在这亡国灭种的至暗时刻!】
主播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激动与崇敬。
【他站出来了!我们的显宗陛下,在当时只是一位看似毫无实权、甚至可能已经被边缘化的藩王!他扛起了几乎不可能的重任!】
画面一转,出现一道挺拔而坚韧的身影,立于残破的城垣之上,背景是燃烧的天空和汹涌的敌军,虽只有背影,却自有一股顶天立地、力挽狂澜的磅礴气势!
【收拢残兵,凝聚人心,以惊人的军事天赋和钢铁般的意志,硬生生挡住了蛮族的兵锋!】
【一步步反击,一寸寸收复失地!最终,不仅光复山河,更是挥师北上,犁庭扫穴,将蛮族王庭彻底荡平!奠定了颂朝后续长达七百年的太平基业!】
(弹幕疯狂刷屏:显宗陛下YYDS!)
(礼物特效如同烟花般炸满全屏)
【从差点亡国到极盛之世,显宗陛下的一生,就是一部活的逆袭教科书!】
【同学们,时长有限,今天我们就到这里了,记得一键三连哦!欲知后事下期见!】
光芒缓缓消散,天空逐渐恢复原样。
但紫宸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延续着。
文武百官僵立在原地,脸上交织着未散的恐惧、震撼、以及巨大的茫然和好奇。
力挽狂澜的显宗陛下……究竟是哪位皇子?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悄悄地,在几位尚且年幼、看起来似乎都“不成气候”的小皇子身上扫过。
是那个生母不详的六皇子?
是那个体弱多病的七皇子?
还是那个沉默寡言、毫无存在感的八皇子?
亦或是……哪位他们从未重视过的宗室子弟?
赵衍坐在龙椅上,目光深沉如海,缓缓扫过他的儿子们,心中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
显宗……会是谁?
2. 第 2 章
紫宸殿内,落针可闻。
天幕消散已有半晌,但那来自“后世”的惊悚预言和恢宏史诗,依旧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山河破碎、国祚倾覆的惨状与力挽狂澜、极盛之世的辉煌,两种截然不同的未来在众人脑中交织碰撞,带来的是巨大的恐惧和更深的迷茫。
终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出列,是三朝元老,太傅李纲。
他声音干涩,却努力维持着镇定:“陛下,天有异象,降此……‘天幕’,虽言辞荒诞不羁,惊世骇俗,然……然观其后世史评,细节详实,逻辑……逻辑竟似能自洽。
老臣愚见,此非必为妖孽,或许是上天垂示之警兆!”
另一位大臣立刻附和:“李太傅所言极是!陛下,此虽为警示,示我朝未来之艰险,然亦是一次天大的机遇!既已知晓潜在之危,若能洞悉先机,未雨绸缪,或可扭转乾坤,避祸趋福!”
“正是此理!”更多大臣反应过来,纷纷进言,“上天既显此象,必是眷顾我颂朝,不忍见江山倾覆!此乃陛下之德感天动地所致!”
赵衍坐在龙椅上,面色已然恢复了几分帝王的沉稳,只是眼底深处的波澜却难以尽数平息。
他缓缓抬手,止住了众臣的议论。
命人将尚书房内其余小皇子带过来。
“众卿之意,朕明白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无论此天幕是吉是凶,是真是幻,其所言若万一为真,朕……难辞其咎。”
他目光扫过下方面色惨白的五皇子赵庚瑞,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决绝,“为江山社稷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五皇子赵庚瑞,行为失检,即日起,圈禁于静思苑,无旨不得出!着宗人府严加看管!”
两名殿前侍卫上前,沉默地将几乎瘫软的五皇子带了下去。殿内气氛更加凝重。
赵衍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锐利,扫向殿内被带来的其余皇子:“朕的儿子们,都上前来。”
剩下的几位皇子,从年长的六皇子、七皇子,到年仅十岁出头的八皇子,皆战战兢兢地出列,垂首站成一排。
他们的脸色也都不好看,既有对未知未来的恐惧,也有对那“显宗”之位的隐秘渴望与惊疑。
“刚才天幕所言,你们都听到了。”赵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重的压力。
“未来艰难,远超朕之想象。朕欲听听尔等之见,对此天兆,对我颂朝之内忧外患,有何看法?”
皇子们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轻易开口。
六皇子斟酌着想要说些宽慰父皇、表达忠心的场面话。
七皇子体弱,此刻更是紧张得脸色发白,咳嗽连连。
八皇子年纪最小,吓得几乎要哭出来,哪里还说得出什么见解。
就在这沉闷的时刻,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溜到太子赵庚明身边,踮起脚飞快地低语了几句。
太子的脸色瞬间变了变,闪过一丝焦急和无奈。
他看了一眼正在沉思的父皇和噤若寒蝉的兄弟们,略一犹豫,最终还是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后退,快步溜出了紫宸殿。
他一路疾行,心绪不宁。
天幕带来的冲击尚未消化,被预言“英年早逝”的未来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但此刻,他更担心那个无法无天的幼弟!这小混账,天塌下来都挡不住他玩闹,居然又逃学,还爬树不肯下来!难怪父皇派人去尚书房请人没见到他。
若是平时倒也罢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被心情极度不佳的父皇发现,新账旧账一起算,怕是真要被打个半死!
太子赵庚明急匆匆赶到御花园那棵银杏树下时,果然看见他的九弟赵庚旭正像个树袋熊一样抱在高高的枝丫上,嘴里还叼着一根草茎,晃荡着两条腿,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悠闲模样。
树下的小太监福宝都快急晕过去了。
“赵庚旭!你给我下来!”太子压着声音吼道,又急又气。
“太子哥哥?”赵庚旭闻声低头,看到是太子,咧嘴一笑,非但没下来,反而又往上蹭了蹭,“你怎么来了?朝会结束啦?刚才天怎么了?突然黑了一下,怪吓人的。”
“吓人你还爬这么高!赶紧下来!父皇正心情不好,召见所有皇子,你再不去,小心屁股开花!”太子是真拿这个弟弟没办法。
一听父皇召见,赵庚旭这才有点怂了,磨磨蹭蹭地开始往下爬:“所有皇子?干嘛?又要考校功课?我可啥都不会……”
他小声嘀咕着,心里却在疯狂吐槽:【刚刚那个“红''站”说太子哥哥竟然英年早逝?是谁下的手?还是真的意外?大哥那么好的人……我都穿越了就不能给个金手指让我知道吗?内心哭泣】
赵庚旭刚落地,就被太子一把抓住手腕:“快走!别磨蹭!”
太子也顾不上教训他了,拉着他就往紫宸殿跑,只希望还来得及混进去,不至于太惹眼。
兄弟二人气喘吁吁地溜回紫宸殿,刚想悄无声息地融入皇子队列,就在此时——
天地再次毫无征兆地一暗!
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沉滞感与嗡鸣声再次笼罩世界!
苍穹巨幕骤然亮起!
【红站历史直播间,临时加更啦!上期我们留了个悬念,显宗陛下究竟是如何在那种地狱开局下逆风翻盘的?除了军事天才,还有一个超级关键的因素——吃饭!】
主播活泼的声音再次响彻天地。
【各位同学,想象一下,显宗陛下登基之初,面对的是什么?内部,经过五皇子那一通瞎搞,人心涣散,国库空虚;外部,蛮族虽已战败,但其它国家依旧虎视眈眈,但威胁仍在。而雪上加霜的是——根据后世气候学家研究,显宗陛下在位的前中期,正好撞上了‘小冰河期’!】
天幕上出现气温曲线陡降的图表,以及冰封河流、冻毙牲畜、皲裂大地的景象。
【简单说,就是天气极端异常,寒冬漫长,旱灾、涝灾、蝗灾轮番上阵,粮食大规模减产甚至绝收!放在任何一个朝代,这都是足以引爆农民起义,直接导致王朝覆灭的超级天灾!】
(弹幕飘过:地狱难度plus!)
(弹幕飘过:这运气也没谁了!)
紫宸殿内,刚刚还在思考军政大事的君臣们,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小冰河期?天灾不断?这……这简直是绝境啊!
皇帝赵衍的手猛地握紧。太子也屏住了呼吸。被太子紧紧拉着的赵庚旭则眨巴着眼睛,小冰河期?
【但是!咱们的显宗陛下,他居然扛住了!不仅扛住了,还利用这个机会,大力发展农业,实现了粮食产量的逆势暴涨,奠定了征战和盛世的物质基础!堪称穿越者……啊不,是天选之子的操作!】
主播语气充满了崇拜。
【那么他是怎么做到的呢?秘诀就是——农业黑科技三件套!】。
【第一,代田法!把土地开成沟和垄,今年垄的地方明年变沟,沟的地方变垄,轮流休息,保墒抗旱又肥田!】
【第二,曲辕犁!轻便灵活,转弯容易,特别适合南方水田和小块土地,深耕浅种,效率倍增!】
【第三,科学施肥!不仅仅是人畜粪便,还包括堆肥、绿肥、河泥、骨粉的广泛应用,明确记载了‘粪肥发酵法’和‘因地制宜施肥原则’,大大提升了亩产!】
【更重要的是!显宗陛下不知从何处(据说是派船队远渡重洋)找到了几种前所未有高产耐瘠的粮食种子!一种耐寒耐旱的‘黄金黍’,一种能在坡地生长的‘地蛋’(疑似土豆),还有一种高产的‘红果’(疑似红薯)!】
(画面出现沉甸甸的黍穗、挖出的土豆和红薯果实)
【凭借这些跨越时代的农业技术,显宗在位期间在小冰河期的影响之下,粮食总产量不仅没降,反而比灾前翻了两倍还有余!百姓得以温饱,国库有了积蓄,军队有了粮饷,社会秩序迅速稳定!(画面展现粮仓爆满、百姓面带笑容、军队粮草充足的景象)】
(弹幕疯狂刷屏:农圣——显宗!)
(弹幕:真的是天命之子!)
【可以说,没有显宗陛下的农业改革,就没有后来的军事胜利和盛世辉煌!民以食为天,陛下这是把天给补稳了!
(礼物特效:金色的麦浪滚滚)】
天幕的光芒再次缓缓消散。
但这一次,紫宸殿内的寂静,与上一次的恐惧和茫然截然不同。
那闻所未闻的“代田法”、“曲辕犁”、“粪肥发酵法”,还有那高产的“黄金黍”、“地蛋”、“红果”……如同在他们面前推开了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门。
这些看似朴实无华,却直指国家根基——粮食生产的“神技”,其带来的震撼,丝毫不亚于之前那铁血征伐的画卷。
能站在这里的都是精明人,他们太明白粮食意味着什么了。
那是民心,是赋税,是军粮,是社稷稳定的基石!
若天幕所言为真,拥有此等能令土地生金之神技者,确堪称“农圣”,无愧千古一帝之名!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带着更加炽热和探究的意味,在几位皇子身上来回扫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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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子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努力做出沉稳睿智的样子。
七皇子掩口轻咳,眉头微蹙,似乎在苦苦思索。
八皇子则是一脸纯粹的好奇和惊叹。
而被太子紧紧拉着的九皇子赵庚旭,此刻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远比他表面上看起来要震惊得多。
【代田法?曲辕犁?粪肥发酵?土豆、红薯?!】
赵庚旭的眼睛瞪得溜圆,心里疯狂吐槽。
【这、这不都是初中历史课本和《天工开物》闲书里的东西吗?!难道在这个朝代我还有老乡?还有土豆、红薯……这‘地蛋’和‘红果’的名字起的……后世人是懂起外号的!】
作为一个胎穿者,带着前世零零碎碎的记忆,这些东西他大概知道个原理,没做过,能不能用真不知道!
不过因为上辈子身体太差只能看书解闷,他还看过一些杂七杂八的科普读物和画过机械图!
一瞬间,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他心脏砰砰直跳的念头猛地窜进他的脑海:
【等等!力挽狂澜?还会搞农业改革?这操作怎么那么像穿越者的标准模板??难道那个显宗……是我?!】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个激灵,血液都有些发热。
但下一秒,他立刻猛地摇头,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呸呸呸!不可能,没准是我哪个老乡?或者哪个古代的墨家天才?千古一帝?那是人干的活吗?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操心完打仗操心吃饭,还得跟一堆老狐狸勾心斗角……看看父皇那头发,再看看太子哥哥那黑眼圈!折寿啊!】
【如果是他,想想被困在龙椅上,被如山奏折淹没,被无休止的朝会磋磨,失去所有自由和快乐的悲惨未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不可能那么傻!】
他在心里疯狂呐喊。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眉头紧锁、面露忧色的太子哥哥。
【如果是太子哥哥登基……那就太好啦!】他心里琢磨着。
【我可以偷偷把这些慢慢实验出来,让其他人献给他,帮他治理好国家,他当个盛世明君,我就能安心当我的逍遥王爷,躺着享福了!对,这个主意好!】
但天幕的预言像一道阴影掠过心头——太子哥哥,会早逝。
赵庚旭的心猛地一沉。如果……如果太子哥哥真的因为意外不在了,那几个哥哥斗得你死我活,最后还要冒出五哥哥那种坑货……
【那就别怪我小爷不奉陪了!】
赵庚旭暗自咬牙,下定了决心。
【真到了那种烂摊子地步,谁想扛谁扛去!我肯定提前收拾跑路!南方靠海,我能造出远航的大船!世界那么大,去找新大陆,当个逍遥自在的探索家,怎么都快活!】
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心安理得多了,甚至开始默默规划跑路路线和需要提前准备的物资了。
他拽了拽太子的衣袖,用小气声带着点孩子气的、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真正想法的口吻嘀咕道:“太子哥哥,那个曲辕犁,感觉就是把直的把儿弄弯了点嘛,拐弯是不是就省劲儿了?还有啊…
太子赵庚明正全心沉浸在震撼与思考中,被幼弟这么一打岔,有些哭笑不得,只当是小孩子不懂事的胡言乱语,生怕他被父皇注意到又挨骂,赶紧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低声呵斥道:“庚旭,休得胡言!天幕神技,岂是我等能妄加评议的!”
赵庚旭被哥哥一凶,委屈地瘪瘪嘴,把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适时地流露出几分不服气和小委屈。
【哼,不说就不说。反正真到了那天,我就带着银子跑路,自己去种田当富家翁,才不在这破地方玩权谋呢。】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文宗皇帝恰好将这小插曲收入眼底,心中不由失笑,摇了摇头。
小九整天只知道玩闹,平时很机灵,但于读书一道无半点天分,怎会懂得这些经天纬地的农事之道?定是自己想多了。那“显宗”必是其他某个儿子或是宗亲,只是天赋尚未显露罢了。
他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开始下达试制新农具、寻找新作物的命令。
退朝的钟声响起,百官心思各异地缓缓退出大殿。
太子松了口气,赶紧拉着还在嘀嘀咕咕研究自己袍子上灰尘是怎么来的、实则心里已经在规划环球航行路线的赵庚旭,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赵庚旭一边被哥哥拖着走,一边还在心里盘算。
【跑路的话,是造帆船还是桨帆船呢?要不要先偷偷找人试制一下指南针?嗯……得提前攒钱……】
3. 第 3 章
几日时光,在一种前所未有的焦灼与期待中缓缓流逝。
紫宸殿内,文宗皇帝赵衍再次召见了工部与户部的主事官员。
殿内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所有人的心思,似乎都还萦绕在那笼罩天穹的巨幕之上。
“李爱卿,王爱卿,天幕所示农事诸法,研试得如何了?”文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目光落在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身上。
工部侍郎硬着头皮出列,躬身回道:“启奏陛下,臣等依据天幕所示图形,已命工匠试制那‘曲辕犁’之模型,其形制确实精巧,似极省力,然具体效用尚需实地验证。
至于‘代田法’,其理似与古之‘畎亩法’有相通之处,臣等议定,可先于京郊皇庄划出小块土地试行,观其成效。”
他顿了顿,额角渗出细微的汗珠:“然……那‘粪肥发酵’之术,天幕所言虽有其理,但如何‘发酵’,比例如何,时辰几何,皆语焉不详……臣等……尚未窥得门径。恐需反复试验,耗费时日……”
文宗皇帝听着,眼中刚刚燃起的一点希冀之光又渐渐黯淡下去,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靠在龙椅上,揉了揉眉心,语气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后世子孙……竟能钻研出此等精妙之法……朕,不如远矣。”
他像是在对臣子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若天幕能早日告知,这显宗究竟是谁便好了。若他已研究出这些,朕便也能放心……若尚未,朕也好……也好给他些压力,让他早日专注于此道。即便如今只有零星头绪,能得一二,于国于民,亦是善莫大焉啊。”
他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期盼,仿佛一位焦急的父亲,既为子孙的卓越而骄傲,又为眼前的困境而忧心,更对那迷雾般的未来充满了渴望。
殿内众臣皆沉默低头,感同身受。
就在这片沉闷的叹息声中——
天地第三次,毫无征兆地陷入那令人心悸的沉滞与昏暗!
嗡鸣再起,苍穹巨幕骤然亮起,那熟悉的、带着未来科技感的界面和活泼女声再次降临:
【红站历史直播间又又又上线啦!各位同学久等啦!上期我们讲了显宗陛下的农业奇迹,今天咱们来点刺激的——深扒颂朝文宗年间,那场公认的、波及最广、损失国力最严重、没有之一的古代夺嫡之争!堪称帝国心脏的一次大出血!】
(惊悚音效配合着刀剑碰撞的图标特效)
标题闪亮登场:血色储位:论一个强大帝国是如何在内斗中差点把自己作没的!
这一标题出现,紫宸殿内,文宗皇帝赵衍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猛地抓住龙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殿下百官更是哗然失色,人人自危,尤其是那些已经或多或少卷入皇子纷争的大臣,更是冷汗涔涔,头几乎要埋到胸口。
而京城街头,茶楼酒肆,田间地头,所有看到天幕的百姓也纷纷屏住了呼吸。皇家秘辛,夺嫡之争!
这对于平民而言,是既恐惧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顶级八卦!
【大家都知道,文宗朝的太子,也就是鸣太子赵庚明,史书评价“性仁孝,有贤名”,本来是众望所归的继承人。】天幕上出现太子温和儒雅的画像。
【但是!悲剧就在于这个“但是”!他的死亡,并非意外!】(弹幕:!!!)(弹幕:果然有黑幕!)
“什么?!”
文宗皇帝猛地站起身,身体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稳,双眼瞬间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天幕。
不是意外?!他的明儿……是被人害死的?!
太子赵庚明本人此刻正在东宫书房,看到这里,手中的书卷“啪”地一声掉落在地,脸色苍白如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根据后世史学家梳理考证(主要是从当时一些被清洗的官员留下的隐秘笔记和后来显宗朝清算逆党时的口供中拼凑),鸣太子是被精心设计的阴谋害死的!】
主播的声音变得低沉而严肃。
天幕上开始演示:
一杯被下了无色无味剧毒的药汤,被一个小太监颤巍巍地端给正在病中的太子(旁边标注:东宫被渗透);
太子骑乘的马匹在狩猎时突然受惊狂奔,冲向悬崖(旁边标注:马具被动过手脚);
甚至还有在太子祈福途中,遭遇“山匪”截杀的场景(旁边标注:死士伪装)……
每一种可能都配有阴森的音乐和特写镜头,看得人毛骨悚然。
“查!给朕彻查!东宫所有近侍!马苑所有奴仆!彻查!”文宗皇帝如同受伤的雄狮,发出痛苦的咆哮,声音嘶哑破碎。
殿下大臣跪倒一片,瑟瑟发抖。
京城百姓看得目瞪口呆,窃窃私语,原来皇家如此险恶!
【太子一死,好了,原本表面平静的朝堂彻底炸锅!】
主播语气加快,【各位皇子背后的支持者们纷纷下场,开始了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内斗操作!】
天幕画面变成清晰的势力分布图和各种阴谋动画:
【二皇子党(母族勋贵集团):负责散布其他皇子“德行有亏”的流言,勾结言官疯狂弹劾,甚至在军械供应上做手脚,试图削弱与三皇子交好的边将实力。】
(动画:密信传递,言官上书,劣质箭矢被送出武库)
【三皇子党(文官清流集团):攻击二皇子“结交武将,图谋不轨”,在吏部考绩上打压二皇子派的官员,甚至策划了“天降陨石,刻有诋毁二皇子字样”的拙劣戏码。】
(动画:文人密会,考绩册上画叉,一块刻字的石头被偷偷埋放)
【四皇子党(投机官员与地方豪强):手段更黑!直接派人伪装成二皇子门下,当街刺杀三皇子的重要谋士,成功嫁祸!还试图用重金收买皇宫禁卫副统领。】
(动画:黑夜刺杀,留下伪造信物,一箱箱金银抬进隐秘宅院)
【至于我们的“废帝”五皇子,此时看起来最人畜无害,但也没闲着,暗中收集所有兄弟的不利证据,默默等待鹬蚌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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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五皇子在书房默默书写密折,脸上挂着谦和的假笑)
每一桩阴谋被揭露,天幕上都会闪过被牵连下狱、抄家、甚至满门抄斩的官员名单和凄惨画面,以及因为朝堂动荡而被延误的政务、被克扣的军饷、被无辜波及的地方民生!
紫宸殿上,被点名的皇子及其派系的官员面无人色,如坠冰窟。
而其他大臣则看得心惊肉跳,他们中有许多人亲身经历过那段日子,此刻在天幕的全局视角下,才更觉触目惊心!原来暗中竟发生了这么多肮脏事!
京城百姓更是看得义愤填膺。
“呸!这些天杀的官老爷!皇子争位,苦的都是我们老百姓!”
“怪不得那年俺们县的赈灾粮迟迟不到!原来朝廷都在搞这些!”
“该死!真该死啊!看看因为这破事,边军冬衣都缺斤短两!”
【这一通操作下来,结果是啥?】主播语气痛心疾首。
二皇子“意外”坠马重伤瘫痪,是不是真意外,你猜?
三皇子服用“仙丹”中毒暴毙,谁进的丹药?
四皇子巫蛊案发被圈禁,证据哪来的?
朝堂之上,精英凋零,人人自危,政令不通,国力大损!这才给了后来五皇子上位和蛮族南下的可乘之机!】
(弹幕刷屏:内斗亡国!)(弹幕:血淋淋的教训!)
天幕最后定格在一张巨大的、触目惊心的统计图上:
【据显宗朝初年统计,因这场夺嫡之争直接或间接导致的:死亡/流放官员532人;消耗国库白银6000万两;延误重大政务7件;边境军备废弛导致小型冲突失利13次……】
【可以说,颂朝半壁江山的沦陷,根子就在这场耗尽国力的内斗里!教训惨痛啊同学们!】
(礼物特效:破碎的山河地图)
光芒消散,天空复明。
但整个颂朝,从上到下,却陷入了一种死寂的恐怖和反思之中。
文宗皇帝瘫坐在龙椅上,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老泪纵横。
他不是没有察觉儿子们的争斗,却从未想过,竟激烈、残酷至此!竟险些葬送祖宗基业!
紫宸殿内,落针可闻。所有大臣都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心中充满了后怕和警醒。
京城街巷,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更加激烈的议论和骂声,对朝廷的失望和对未来的担忧弥漫在空气中。
而东宫之内,太子赵庚明看着天幕上自己“非意外死亡”的种种可能,看着兄弟们刀刀见血的争斗,看着那国力损失的统计图,脸色苍白,冷汗湿透了重衣。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身下这储君之位,是何等灼热,何等危险。
唯有我们的九皇子赵庚旭,在最初的震惊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看看!看看!这就是夺嫡!吃人不吐骨头!太吓人了!太子哥哥你可得挺住啊!你要是不行了,我立马就跑!绝不掺和这浑水!造大船!必须造能抗风浪的大船!】
4. 尚书房
天幕消散后,紫宸殿内久久无人言语。
文宗皇帝赵衍坐在龙椅之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疲惫与震怒交织在他脸上,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沉郁。
他缓缓抬眼,目光如冰冷的刀锋,逐一扫过下方那些已然成年、甚至早已参与政务的儿子们——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虽被圈禁,但其党羽仍在朝中),以及他们身后那些脸色惨白、噤若寒蝉的臣工。
天幕之上那血淋淋的夺嫡之路,那耗尽国力的内斗,那一个个“意外”和阴谋,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也烫在王朝的命脉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铁锈般的寒意,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即日起,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暂停一切朝务参政之权。”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那几位皇子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父皇!”
文宗皇帝毫不理会他们的惊愕,继续冷声道:
“连同五皇子,都给朕搬回皇子所去。明日开始,全部重回尚书房读书!朕会让太傅们好生给你们温习一下,何为‘兄弟阋墙,外御其侮’,何为‘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让这些已经开府建牙、甚至手掌部分权柄的成年皇子重新回到尚书房,如同蒙童一般读书?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更是最严厉的警告和压制!
“父皇!儿臣……”二皇子还想辩解。
“闭嘴!”
文宗皇帝厉声打断,眼神锐利如鹰,“都给朕安分待在眼皮子底下,好好修身养性!谁若再敢私下串联,搅风弄雨——”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朕已令暗卫彻查尔等近日所为。往日旧账,朕或可暂不深究。但从今日起,再有人行差踏错,结党营私,一经查实,无论轻重,一律严惩!严重的,削除宗籍,贬为庶民!该圈禁的,绝不姑息!”
冰冷的旨意如同终审判决,砸得几位成年皇子头晕眼花,浑身发冷。
削除宗籍,贬为庶民!这比杀了他们更可怕!朝臣们更是大气不敢出,深知陛下这次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要下狠手整顿了。
于是,第二日的尚书房,便出现了一场极其诡异的景象。
原本这里只是六、七、八、九这四位年纪尚小的皇子的课堂,氛围虽说不上多严肃,但也还算正常。
如今,一下子涌进来四位脸色阴沉、如丧考妣的成年皇子,瞬间让整个书房的气氛变得压抑又古怪。
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老老实实的在座位上,不敢像平时一样打闹了。
太傅们也是头皮发麻,对着这些曾经在朝堂上都能呼风唤雨的“学生”,这课简直不知该如何进行。
唯独九皇子赵庚旭,似乎完全没感受到这诡异的气氛。他滴溜溜转着大眼睛,看看这个哥哥,又看看那个哥哥,非但不怕,反而觉得……天赐良机,此时不要,更待何时!
趁着太傅还没来的空隙,赵庚旭像只灵活的小松鼠,哧溜一下蹿到几位年长皇子面前,脸上堆起最天真无邪、最讨喜的笑容,伸出白白嫩嫩的小爪子,开始了他精心策划的“募资”行动。
他先瞄准了脾气最暴躁、但也最要面子的二皇子,一把抱住二皇子的胳膊,声音甜得发腻:
“二哥~你可算回来啦!弟弟我想死你了!你不在宫里,都没人带我去骑马了!二哥你最好了!” 先戴一顶高帽。
二皇子冷哼一声,想甩开他,却被抱得更紧。赵庚旭话锋一转,小脸一垮,开始卖惨:
“二哥,你看弟弟我,月例银子就那么一点点,还不够买糖吃的。最近看中一匹小马驹,特别神俊,就像二哥你骑的那匹一样!就是还差那么……一点点钱。”
小爪子搓了搓,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二哥,你肯定不忍心弟弟连匹小马都没有吧?你就资助一点点嘛,就当投资未来骑兵大将了!”
(内心OS:跑路交通工具+1!)
二皇子被他缠得烦不胜烦,又想到上次御花园那次……
怕这混世魔王真去父皇面前胡说八道什么,咬着牙根,极其不耐烦地从腰间扯下一个沉甸甸的绣金荷包,看也没看就塞到他手里:“滚滚滚!买你的马去!别来烦我!”(内心OS:破财消灾!)
“谢谢二哥!二哥最大方了!”赵庚旭欢呼一声,立马松开他,掂了掂荷包分量,眉开眼笑。
下一个目标,三皇子。赵庚旭凑过去,摆出一副好学又苦恼的样子:“三哥~你学问最好啦!弟弟我有好多问题想请教你。”
三皇子皱了皱眉,保持着温和但疏远的姿态:“九弟有何疑问?”
“就是……圣人们都说要‘惠而不费’,要‘散财聚民’,”赵庚旭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可是怎么散财呢?弟弟我都没有财可以散。三哥,你说是不是应该先有点‘财’,才能实践圣人的道理?不然不就是空谈吗?三哥你门人那么多,肯定深谙此道,要不你先资助弟弟一点小钱,让弟弟我也体验一下‘散财’的快乐?”
(内心OS:快给我钱!)
三皇子被这一套歪理邪说绕得有点晕,又听着那句“门人那么多”,心里一咯噔,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看着九弟那“纯真求知”的眼神,再想想天幕之后父皇那阴沉的脸,他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能因小失大。
他勉强维持着风度,从袖袋里摸出几张银票,数额不大,但足够堵住这小儿子的嘴了,塞进赵庚旭手里:“拿去……好好读书,休要胡闹。”
“谢谢三哥!三哥最明事理了!”赵庚旭笑纳。
接着是四皇子。赵庚旭直接多了,他跑到四皇子面前,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四哥,我前两天出宫好像看到你那个特别喜欢的鎏金匕首了,真好看!。”
他眨眨眼,“四哥,是不是该有点表示啊?我也不多要,够我买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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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点心就行!”
四皇子脸色猛地一变,眼神锐利地看向赵庚旭。
那匕首……这小混蛋居然看到了?还威胁他?他气得牙痒痒,但把柄被捏住,又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他不敢赌这小混蛋会不会真说出去。
他恶狠狠地瞪了赵庚旭一眼,极其不情愿地从怀里摸出几块金锞子,粗鲁地拍在他手上,低吼道:“闭嘴!拿去!别再让我看见你!”
“谢谢四哥!四哥真豪爽!”赵庚旭才不怕他瞪,笑嘻嘻地收下。
最后是五皇子。赵庚旭走到他面前,还没开口,五皇子就已经露出了温和又带着点无奈的笑容,主动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锦囊,里面装着些玲珑可爱的金瓜子、银花生:
“九弟年纪最小,哥哥们理应照顾。这些拿去玩吧,买些喜欢的玩意儿。”态度好得无可挑剔,仿佛真是个疼爱幼弟的好哥哥。
赵庚旭来者不拒,照单全收:“谢谢五哥!五哥最体贴了!”
(内心OS:笑面虎!给的还没四哥多!抠门!)
一圈下来,赵庚旭怀里揣得满满当当,荷包、银票、金锞子、金瓜子……收获颇丰,小脸上笑开了花。
(内心OS:发财了发财了!跑路经费大幅增加!)
一天下来,几位年长皇子算是见识了他们这个九弟的“威力”。学问一塌糊涂,说话抽象跳脱,白天上课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睡觉。
太子赵庚明正在批阅奏章,听到心腹太监忍着笑回禀此事,先是愕然,随即哭笑不得,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身旁的内侍笑道:
“这个庚旭……真是……顽劣不堪!哪有这样向兄长讨要东西的?真是被孤和父皇惯坏了!去,把他叫来,孤得说说他!”
话虽如此,语气里却并无多少责备,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和……好笑。只要弟弟开心,不卷入那些是非,这点小事,无伤大雅。
而御书房内,正在批红文宗皇帝赵衍,听到暗卫一丝不苟、毫无感情地复述完尚书房发生的一切,包括每位皇子具体给了什么、赵庚旭说了什么、几位年长皇子那憋屈的反应……
文宗皇帝拿着朱笔的手顿在了半空。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落笔批阅奏章,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只是那微微抽动了一下的嘴角,和一声低不可闻、几乎消散在空气中的轻哼,泄露了他一丝真实情绪。
尚书房里“勒索”兄长们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几位年长皇子看着赵庚旭的眼神越发复杂难言。
然而,没等他们消化完这份憋闷,那令人心悸的天地异变,第四次降临!
【红站历史直播间准时上线!家人们点点关注不迷路哈!
上期我们聊了血淋淋的夺嫡,今天咱们聊聊显宗陛下登基前的一段关键经历——如何在一个看似铁板一块的富庶之地,一边扮演纨绔,一边悄咪咪把地头蛇给收拾服帖了!】
(*欢快的音效配上Q版王爷躺在金币上的动画*)
5. 江州风云
标题闪亮亮:【破局江州:显宗陛下的‘躺平’致富经!】
“江州?”
这个地名一出,紫宸殿内,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和诡异。不少大臣的目光下意识地、带着几分同情和惋惜,瞟向了脸色本就苍白的三皇子。
谁都知道,江州那块膏腴之地,本是陛下早年封给三皇子的藩地。三皇子母族乃江南文宦世家,与江州本地大族关系千丝万缕,此举本有深意。只是三皇子一直留在京中参与政务,并未就藩。如今……三皇子被天幕预言“服用丹药暴毙”,这江州藩地……未来归属可就难说了。
三皇子本人听到“江州”二字,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袖中的手紧紧握起。那是他的封地!本该是他的!
文宗皇帝的目光也深沉了几分,掠过三皇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即又变得幽深难测。江州……未来会属于谁?天幕此刻提起,是何用意?
赵庚旭也眨了眨眼。【江州?三哥的地盘啊!听说富得流油,但水也深得很】。
他心里嘀咕,【还好不是我的,不然麻烦死了。】
(内心OS:还是我的南方沿海跑路计划好!)
天幕可不管底下人的心思,继续欢快地播放:
【咱们显宗陛下呢,当时是以亲王的身份接手江州这块硬骨头的。江州啥地方?鱼米之乡,富得流油啊!但也是世家大族的传统地盘,几个百年世家联手,基本上架空了王府和官府,土地兼并严重,吏治腐败,老百姓被盘剥得苦不堪言。简直就是铁板一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天幕展示江州繁华的市井画面,但转眼又变成衣衫褴褛的农户和朱门酒肉的世家对比图)
【正常空降个王爷过去,要么被架空成傀儡,要么就得跟世家斗得头破血流。但咱们显宗陛下,不走寻常路!】主播语气带着调侃和佩服,
【他到了江州,第一件事干嘛?——玩!可劲儿地玩!摆足了纨绔子弟的派头!】
画面变成Q版小王爷(面容模糊处理)各种“不务正业”的动画:
今天召集一帮浪荡子弟开诗会(实际上是听曲喝酒,诗作狗屁不通);
明天心血来潮要修超大园林,逼着各家“捐”钱捐物(狮子大开口);
后天又迷上了斗鸡走狗,一掷千金,还非要拉上世家子弟作陪,谁不来就是不给他面子(纨绔架势十足)。
大后天又突发奇想,搞什么“江州选美”,弄得乌烟瘴气……
(弹幕:哈哈哈这演技!)(弹幕:社死现场!)(弹幕:世家:这王爷是个傻子,稳了!)
朝堂之上,众人看得啧啧称奇。这纨绔作风……似乎比九殿下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文宗皇帝眉头微蹙。这行事风格……
赵庚旭却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有点跃跃欲试:【咦?这招好像比直接要钱高级点?又好玩又能捞大的!记下来记下来!】
(*内心OS:以后跑路前可以找个地方试试手!*)
【世家大族一看,哎哟,来了这么个玩意?顿时放心了!觉得这就是个来享受富贵的草包王爷,不足为虑!于是纷纷放下戒心,甚至主动巴结,送钱送美人,就想着把王爷哄高兴了,他们好继续作威作福。】
主播声音一变,【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啊!这一切,都是戏!】
【咱们陛下一边花天酒地,一边悄咪咪地干了几件事:】
天幕画面变得严肃起来:
【第一,用贪玩胡闹做掩护,暗中派人清查田亩、梳理账目,掌握了大量世家巧取豪夺、偷税漏税、甚至不法杀人的铁证!】
(动画:纨绔王爷在宴饮,身后阴影里有人飞快地记录、传递信息)
【第二,利用世家之间的固有矛盾,和他们对王爷的轻视,今天给这家一点好处打压那家,明天又挑拨那家举报这家,玩了一手漂亮的“二桃杀三士”,让他们内斗不休,互相揭短!】
(动画:王爷看似无意地丢出两个桃子,几个世家代表抢得头破血流)
【第三,重点拉拢那些被大世家排挤、不得志的小家族和寒门才子,许以好处,培植自己的势力。】
(动画:王爷偷偷接见几个穿着寒酸但眼神精明的人)
【第四,暗中资助了一些活不下去的百姓和手工业者,搞起了“王府特许经营”的工坊和商队,用王府的名义避开世家盘剥,利润惊人!这部分钱,成了他后来行动的坚实后盾!】(动画:印着王府标记的货物装船运走,换回一箱箱银子)
【等到时机成熟,证据链齐全,世家内部也因为内斗而元气大伤时——咱们陛下图穷匕见了!】主播语气激昂起来。
天幕上出现雷霆手段:
【一场突如其来的“廉政风暴”!以王府侍卫和暗中培养的人手为主力,联合了少数被他拿捏住把柄、不得不配合的官员,按照名单精准抓人!账本、地契、人证物证俱全!】
【几个为首的、罪大恶极的世家家主直接被下狱查办,家产抄没!其余世家吓破了胆,纷纷跪地求饶,表示愿意献出部分土地和财富,唯王爷马首是瞻!】
(动画:刚才还嚣张的世家代表们跪了一地,Q版王爷背着手,笑得高深莫测)
【江州,这块难啃的硬骨头,就这么被咱们看似纨绔的显宗陛下,用一套“扮猪吃虎”组合拳,给彻底拿下了!王府权威空前强大,百姓负担减轻,官府效能提升!】
(弹幕:666!)(弹幕:陛下牛逼!)(弹幕:这操作太秀了!)
江州某处深宅大院。
几位衣着华贵、气息沉稳的家主正秘密聚首,天幕上“江州”二字让他们如坐针毡。
“显宗……竟是从江州破局?”一位崔姓家主捻着胡须,脸色阴沉,
“老夫族中在江州经营数代,与各世家盘根错节……若天幕为真,这……”
“王兄何必忧虑?”另一位李姓家主故作镇定,“天幕所言未必是现在!或许是未来之事!我等及早防范便是。更何况,那显宗手段看似高明,实则阴险!扮猪吃虎,挑拨离间,非君子所为!”
“防范?如何防范?”又一位家主忧心忡忡,“若陛下信了这天幕,提前对江州乃至我等所有世家心生警惕,甚至……效法那显宗手段,我等岂不危矣?”
“哼,陛下如今自顾不暇,几位皇子……”有人压低声音,目光闪烁,
“或许,这正是我们的机会?提前……站队?或者,让江州的水,变得更浑?”
屋内陷入一片沉默,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几张写满惊疑、算计与不安的脸。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主播声音更加高亢。
【显宗陛下登基之后,深刻认识到世家门阀对皇权的制约和对人才的垄断!他在江州的经验告诉他,必须从根本上打破这一点!】
【于是,他力排众议,推行了两项影响深远的改革!】
天幕上出现恢弘的画卷:
【第一,开科举!但不是以前那种容易被世家操纵的推荐制小打小闹,而是真正的、面向天下所有读书人的、以考试成绩为核心的大规模科举取士制度!寒门子弟有了稳定的上升通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成为可能!】
(画面:无数寒门学子激动地走向考场)
【第二,创立工学制!陛下认为,工匠技艺亦是强国之本!设立专门的技术学院(工学),考核选拔优秀的工匠,授予官职甚至爵位!鼓励发明创造,改进生产工艺!这使得颂朝的手工业和技术水平得到了爆炸式提升!】
(画面:工匠们在学院学习、实验,新的织机、水车、器械被发明出来)
【科举取文才,工学取匠才!双管齐下,彻底打破了世家对知识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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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的垄断,为颂朝后续的极盛之世,打下了最坚实的人才基础!】
(礼物特效:金色的才气与工匠精神交织升腾!)
江州地界,田间地头,茶棚酒肆。
“显宗陛下?是未来要来我们江州的大老爷?”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农拄着锄头,仰头望着天幕上那Q版王爷收拾世家的动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能让那些老爷们吃瘪?还能……还能让俺们负担减轻?”
“听听!听听!王府特许经营!俺侄儿就在城里王老爷的工坊做活,累死累活挣不到几个大子儿!要是王府真能自己开工坊,工钱会不会高些?”一个中年汉子激动地对同伴说。
“科举?工学?那是啥?”更多的百姓是茫然,“俺们庄户人,也能去考那个什么……工学院?学了手艺还能当官?”
“谁知道呢……天老爷显灵说的话,听着是好……就怕落不到咱头上……”也有人悲观地摇头,“那些世家老爷树大根深,哪那么容易倒?”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无数底层百姓心中点燃,却又被长久的压迫和现实的沉重压得忽明忽暗。
京城某处简陋的客栈,几位挤在一起苦读的寒门学子。
当天幕播放到“大规模科举取士”和“寒门子弟有了稳定的上升通道”时,这几个年轻人猛地站起身,激动得浑身颤抖,眼眶发红。
“张兄!李兄!你们听到了吗?!真正的科举!面向天下所有人!不以推荐为主!”一个学子声音哽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这不再是梦了!”
“还有工学!工匠亦可为官!”另一个学子激动地拍着桌子,“我堂弟自幼喜好机巧,却因匠籍被阻于仕途之外!若此制真能推行,天下有多少如他一般的人才可得重用?!”
“显宗陛下……无论他是哪位殿下,若能推行此政,便是吾辈再生父母!”几人对着天幕,深深作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动与期盼。
紫宸殿内,百官内心的震动远比武将脸上的惊愕更为剧烈。
那些出身寒门或小家族的官员,如闻仙音,激动得难以自持,却又不敢表露,只能死死低着头,用颤抖的手紧握玉笏。
而那些与各大世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则如芒在背,冷汗涔涔。天幕上的手段,每一条都打在了他们的七寸上!
更有一些心思活络的官员,已经开始暗自琢磨:“显宗……会是谁?此时若……提前示好?” 目光隐晦地在几位皇子之间逡巡。
几位年长皇子脸色变幻,心中既是忌惮,又忍不住去想,若换了自己在江州,能否做到?那科举与工学,更是让他们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权力格局。
三皇子的手攥得死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那是他的封地!本该由他来施展抱负!如今却成了别人功绩的注脚!无尽的悔恨和不甘几乎将他淹没。
文宗皇帝目光锐利如电,扫过他的每一个儿子。科举!工学!好大的手笔!好深的谋划!这显宗,究竟是谁?他的目光最终又一次,若有实质地落在不着调的小儿子身上。
而赵庚旭,此刻心里正在疯狂计算:【“王府特许经营”的利润居然这么高?看来垄断才是发财的真谛!等我就藩……不对,等我跑路了,一定得搞起来!科举什么的太麻烦,工学好像真有点用,至少能帮我改进造船技术……】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道目光紧紧的盯着自己。
他茫然抬头,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然后像是突然被启发了一样,对着文宗皇帝,用清脆又带着点小兴奋的声音说道:
“父皇!那个‘王府特许经营’听起来好赚钱!以后不管哪个哥哥去江州,或者我去别的什么地方,都能这么干吗?儿臣觉得这主意棒极了!”
(内心OS:管他谁去江州,这赚钱法子我得学!以后跑路用得上!)
文宗皇帝:“……”
6. 第 6 章
天幕带来的震撼与波澜,并未随着其消失而平息,反而如同投入湖心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在颂朝上下每一个角落暗暗涌动,无声地改变着许多人的心思和布局。
紫宸殿外,汉白玉阶下,几位刚议完事的重臣并未立刻散去。
“崔相,您看这天幕……”一位身着绯袍的尚书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巍峨的宫墙,仿佛能穿透其看到未来风云。
被称作崔相的老臣须发皆白,面容沉静,只微微颔首,眼底精光一闪而逝:
“天意莫测,然人事岂可废?陛下自有圣断,吾等臣子,谨守本分,静观其变即可。”
他话语平稳,却将“静观其变”四字咬得稍重,周围几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而在另一侧廊下,几位年岁稍轻的官员聚在一处,神色则激动得多。
“李兄,若天幕所言科举为真,广开寒门之路,那我等家……”一人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噤声!”另一人较为谨慎,连忙制止,但眼中的光亮却掩藏不住,“
一切尚未有定论,且看陛下与朝廷如何举措。但……这确是千古未有之变局契机!”
然而,现实的急务总是最锋利的刻刀,能迅速斩断纷乱的思绪,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到冰冷而严峻的奏报之上。
蜀地八百里加急奏报,如同带着血与泪的哀鸣,被浑身尘土的驿卒快马送入紫宸殿。
那奏报上的文字触目惊心:蝗灾骤起,其势骇人,遮天蔽日,宛若移动的乌云压境,所过之处,青绿的禾苗顷刻间化为枯槁,百姓惊惶奔逃,哭声震野,若控制不及,恐酿成席卷数州的□□!
紫宸殿内,龙涎香依旧袅袅盘旋,却再也驱不散那份几乎凝成实质的沉重气氛。
刚刚经历了天幕冲击、儿子们夺嫡阴云的文宗皇帝赵衍,眉头死死锁成了“川”字,指节因用力握着那份沉甸甸的奏报而微微发白。
江州世家的事,虽如骨鲠在喉,让他夜不能寐;天幕预示的未来,更带来无尽的揣测与焦虑。
但在眼前这关乎数十万民生、在可能动摇社稷根基的天灾面前,一切都不得不强行压下。为君者,此刻需的是绝对的冷静与决断。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殿下垂首肃立的臣工,声音沉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
“蜀地蝗灾,乃眼下第一要务,刻不容缓!命户部即刻核算各地仓廪存粮,统筹调拨,火速运往灾区;工部派出得力干员,携带典籍所载及民间土法,组织当地军民全力扑杀蝗蝻,尽可能保全残余庄稼;蜀地及周边州县,即刻开仓平抑粮价,若有奸商胆敢趁此国难囤积居奇,牟取暴利,一经查实,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太子身上,那目光中带着沉重的托付与期望:
“太子,此事关乎数十万黎民生死,朕命你亲自督办,一应所需,协调各部,务必以最快速度,将灾情影响降至最低!”
“儿臣领旨!定不负父皇所托!”
太子赵庚明上前一步,肃然应道,清俊的脸上写满了凝重与责任。天幕预言如同悬顶之剑,但眼前的百姓疾苦更是刻不容缓,他必须扛起这份重担。
议完蝗灾之急,殿内气氛并未轻松多少。
文宗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挥退了大部分臣子,只留下几位心腹重臣和太子。天幕所示,如同在他心中投下了一颗炽热的火种,不断灼烧着他的思绪。
他看向太子,语气缓了些许,带着探讨的意味:
“庚明,天幕所言科举之事,深入朕心。其法若能推行,广开天下才路,无论寒畯勋贵,唯才是举,确是打破世家藩篱、为国遴选栋梁的百年良策。你对此,有何见解?”
太子沉吟片刻,组织着语言,谨慎回道:
“父皇圣明。科举取士,立意高远,若能成行,自是我朝福音,天下寒门学子之幸。然其具体章程,儿臣以为,千头万绪,极需斟酌。
如何设科取题,方能考校真才实学而非死记硬背之庸才?如何严防考官与世家串联舞弊,确保至公至正?如何设置门槛,既不让寒门望而却步,又能防止世家凭借深厚家学底蕴和资源优势,依旧垄断高名次?
若仓促推行,制度漏洞百出,恐最终仍选出一批批穿着寒门衣裳的世家子弟,不过换汤不换药,徒耗国力,徒劳无功。”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些,补充道:“更何况,云州乃天下粮仓,赋税重地,其地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尤甚江州,与国本息息相关。
如今蜀地逢灾,正需稳定各方,此时若因天幕预言而贸然对天下世家显露出过于急切的态度,恐生变乱,得不偿失。”
文宗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许与欣慰。太子能看到这一步,思虑周全,沉得住气,这让他心中稍安。
“朕亦作此想。云州之地,确需慎重。此事急不得,却也不能再拖。便让礼部先牵头,召集翰林院、国子监博学之士,细细研讨,拟个详尽的章程上来。
务必要思虑周全,既要能选出经世致用之才,又要尽可能堵住一切钻营请托之门。你可从旁协助,多听多看多思。”
“是,儿臣遵旨。会后便去知会礼部尚书。”
太子应下。父子二人都明白,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如同一盘关乎国运的大棋,落子需极谨慎。
而此刻,宫城西侧的校场之上,却是另一番光景。夏季的阳光猛烈,晒得地面发烫,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汗水的气息,弓弦嗡鸣之声、马蹄嘚嘚之声、教练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
今日是皇子们的骑射课。不同于文课上面对太傅时的鸡飞狗跳、胡搅蛮缠,骑射场上的九皇子,通常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模样。
他极其珍惜这具前世求而不得的健康、充满力量的身体,尤其享受纵马奔驰时风掠过耳畔的自由感。
加之他似乎于此道颇有天赋,射箭一项,经过几年勤练不辍,如今五十步内已能百发百中,百步穿杨亦时有佳绩。
在一众皇子伴读中堪称佼佼者,常被严肃的骑射师傅拍着肩膀夸奖:“九殿下若文课有骑射一半的专注用心,太傅们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往常此时,他必是全场最精力充沛、笑声最响亮、窜动最频繁的那一个,像只永远不知疲倦为何物的撒欢幼豹,感染得整个校场都热闹几分。
今天却有些反常,轮到他们这一组练习静射时,他握着那张量身打造的小号硬弓,目光却有些飘忽,不像往常那般如同猎鹰般死死锁住远处的靶心。
天幕的画面——江州的富庶与污浊、世家跪地求饶的场面、还有那个模糊却又日渐清晰的“显宗”影子……像一群恼人的蜜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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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脑海里嗡嗡作响,赶也赶不走。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和强烈的抗拒。
【我哪有那通天的本事?跟那些老狐狸一样的世家斗?还要搞什么科举工学?听起来就麻烦得要死,累都累死了……】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那样就能躲开那顶沉重的冠冕。
可紧接着,另一个小小的、有点得意又有点虚荣的声音又在心里嘀咕起来:
【不过……天幕里那个王爷也挺酷的嘛?……嗯…好像…是挺爽的?】
他脑海里甚至不受控制地瞬间幻想了一下自己未来某天站在高处,底下黑压压一片人敬畏臣服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悄悄地、得意地翘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转念一想肯定是自己想多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巧又那么倒霉的事?
“九殿下?九殿下!”
骑射师傅那洪亮如钟的嗓音穿透了他的胡思乱想,带着几分关切和疑惑,“轮到您了!发什么呆呢?可是日头太猛,有些不适?”
赵庚旭猛地回神,才发现几位兄长和伴读们都带着各异的目光看着他。
二皇子赵庚昊嘴角撇着一丝惯常的轻视,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嗤,怕是昨日又被太傅罚抄书,没睡醒吧?”
四皇子赵庚威则一脸“这小子又犯什么病”的不耐烦,粗声道:“能不能快些?磨磨蹭蹭!”
连一向温和沉默的五皇子赵庚瑞都投来了询问的眼神,只是那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审度。
赵庚旭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纷乱杂念,排除兄长的干扰,踏步、沉肩、搭箭、开弓——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经过千次万次练习后形成的、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的美感。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身上,清晰地勾勒出那逐渐抽条、隐现挺拔之姿的身形。他完美地继承了文宗皇帝深邃的轮廓和挺拔的鼻梁,以及已逝元懿皇后那双昳丽绝伦的眉眼和略显精致的下巴。
只是平时因性格过于跳脱,表情丰富多变,再加上还没长开的包子脸,活像一只精力过剩、随时准备拆家的比格犬。这份俊秀的容貌,便常常被闹腾的气质所掩盖,让人易于忽略。
此刻,他凝神静气,目光专注地投向远方靶心,那份平日被掩盖的俊逸风采便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露,竟让校场边随侍的几个小宫女看得微微怔住,脸颊飞起不易察觉的红晕。
咻!
箭矢离弦,破空而去,划出一道凌厉的直线,最终——
咄!
一声闷响,箭簇深深钉入百步之外的红心,尾羽因余力而微微颤动。
“好!”骑射师傅毫不吝啬地大声称赞,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好箭法!九殿下果然深得射艺三昧!就是今日似乎心神不属?若身体无恙,还需收心定性才是。”
赵庚旭放下弓,脸上瞬间又挂起了那副惯常的、没心没肺、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
“没有没有!师傅,我好着呢,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刚就是在琢磨中午御膳房到底做什么好吃的,一想就走神了!是红焖蹄髈还是八宝葫芦鸭?哎呦,越想越饿!”
二皇子在一旁阴阳怪气:“就知道吃!朽木不可雕也!”
四皇子更是直接:“浪费了这一身好筋骨!”
7. 第 7 章
午后的阳光透过东宫偏殿的雕花窗棂,在地面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氤氲着清淡的檀香与诱人的饭菜香气。殿内陈设雅致,多宝阁上摆放着古籍珍玩,墙上挂着意境悠远的山水画。
太子赵庚明今日特意召了九弟赵庚旭一同用膳。
长长的楠木餐桌上,摆着七八样精致菜肴:清炒时蔬碧绿欲滴,清蒸鲈鱼肉质莹白,嫩滑的蛋羹上点缀着粉色的虾仁,一道翡翠豆腐汤清淡宜人。但最引人注目的,仍是正中那盆酱色红亮、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肉香与复杂香料气息的红焖蹄髈。
这道菜在当今颂朝堪称独一份——时下富贵人家多以牛羊肉为贵,猪肉因其腥臊难除,多是穷苦百姓偶尔补充油水之物,烹饪手法也粗糙。
这红焖蹄髈的法子,还是赵庚旭根据前世模糊的记忆,琢磨试验了许久,带着御膳房的厨子反复调整香料配伍(用上了不少番商带来的新奇香料)、火候掌控,才最终捣鼓出来的独门美味,如今倒也成了东宫小灶的保留菜式。
赵庚旭规规矩矩地向太子和太子妃行了礼,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从进门起就几乎黏在了那盆令人垂涎的蹄髈上。
太子妃王氏性情温婉,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含笑,亲自用公筷给他夹了一大块连着皮、颤巍巍、油光锃亮、几乎占满小碗的蹄髈肉,温声道:
“快坐下尝尝,今日御膳房还特意说了,用的是京郊皇庄新贡的枣花蜜调的色,瞧着是比往日更亮泽些。”
“谢谢皇嫂!”
赵庚旭欢呼一声,立刻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也顾不上什么用餐礼仪了,拿起自己的银筷就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巨大的蹄髈肉夹起,迫不及待地吹了吹气,然后啊呜一口咬了下去,立刻烫得他嘶嘶吸气,却舍不得吐出来,鼓着腮帮子专注而用力地咀嚼起来,一脸的幸福和满足。
细细嚼了十几下后,他那两道英气又带着昳丽弧度的眉毛却微微蹙了起来,好不容易咽下这口肉,他拿起旁边温热的湿帕子擦了擦嘴,这才带着点略显遗憾的语气,含糊不清地嘟囔:
“嗯……肉是挺香的,蜂蜜的甜味也挂上去了,枣花蜜的香气也有一点点……但是,今天的火候好像确实差了点意思,炖得不够时辰,不够酥烂脱骨,里面的筋络还没完全化开,嚼着有点费劲呢。而且八角、桂皮这些香料的味道也浮在表面,没完全渗进肉纤维里,回味不够醇厚……”
他这番点评说得有模有样,细节到位,俨然一副资深老饕的模样,配上他那张尚带稚气的漂亮脸蛋,显得既好笑又可爱。
侍立在一旁的东宫领事太监张保保,一直保持着谦卑的微笑,时刻关注着两位主子和这位小祖宗的动静。
一听这话,他连忙躬身上前一步,带着恰如七分的讨好与恰到好处的惶恐:
“九殿下您这舌头真是金口玉言,一品就品出来了!底下人真是越来越懈怠了,定是看着近日事多又天热,就偷懒耍滑,缩减了火功!奴婢这就去狠狠训斥膳房那帮不懂规矩的!这次定要重重地罚,非扣他们半个月月钱不可,看他们还敢不敢不用心伺候!”
赵庚旭闻言,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又伸筷子去夹了一筷子清脆爽口的清炒芦笋,边吃边说:
“诶,张伴伴,没那么严重,许是今日忙,一时疏忽了。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错。你去寻了掌勺的师傅,让他们下次务必注意火候,这蹄髈就得文火慢炖,时辰足些才好。罚钱就算了,大热天的,”
他虽贪嘴挑剔,生于天家,却并非刻薄寡恩之人。前世在红旗下接受的平等观念早已融入骨血,即便到了这等级森严的古代,也极难适应一句话就轻易决定他人命运或生计的行为。
太子妃王氏一直含笑看着这场景,此时忍不住用绣帕掩着嘴轻笑出声,声音温婉动人:
“要论起这吃道上的讲究和挑剔,咱们九弟若是认了第二,这宫里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一了。活脱脱一只顶会享福的小馋猫,偏生这只小馋猫舌头还灵得很,一点儿都糊弄不得。”
赵庚旭立刻假意鼓起雪白的腮帮子,做出一个气鼓鼓的包子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扭身就去拉扯身旁太子的衣袖,声音拖长了,带着浓重的鼻音撒娇:
“太子哥哥——你看皇嫂!又取笑我!我都多大的人了,还总说我是馋猫!你管管她嘛!”
太子赵庚明看着身旁巧笑倩兮的娇妻和身边娇憨可爱、全心依赖着自己的幼弟,清俊的脸上漾开温暖而纵容的笑意,眼中满是柔和与宠溺。
他年方十八,成婚两年,正是风华正茂、沉稳初显的年纪,与太子妃感情甚笃,举案齐眉,只是膝下尚未有子嗣,故而对这一母同胞、自小看到大、几乎有一半时间是自己亲自带大的幼弟,更是倾注了几乎如父如兄般的疼爱。
他轻轻拍了拍赵庚旭扯着他袖子的手背,笑着对太子妃道:
“好了好了,婉柔,你就别老是打趣他了,庚旭面皮薄,一会儿真恼了,下次宫里再有什么新奇好吃的点心蜜饯,他可真要藏着掖着不往你这嫂嫂宫里送了。”
太子妃笑着嗔了太子一眼,眼波流转间皆是温柔情意:
“殿下您就只会偏心护着他。”气氛一时融洽温馨无比,充满了暖意。
说笑间,太子想起一事,神色稍稍正经了些,拿起公筷,细心地给赵庚旭碗里又夹了块挑干净细刺的鲜美鱼腹肉,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温和:
“对了,庚旭,听说你前几日在尚书房,又从你二哥、三哥他们那儿……‘募捐’了不少银两?”
赵庚旭正埋头对付碗里堆成小山的菜肴,闻言立刻抬头,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开始掰着手指头数:
“那是!他们可‘大方’了!尤其是二哥,嫌我缠得烦,直接甩给我一个沉甸甸的金丝绣线荷包呢!掂着可重了!三哥也给了好几张银票,面额不小!四哥五哥也都意思了意思!”
他自动忽略了四哥那几乎要喷火杀人、咬牙切齿的眼神和五哥那完美无缺、温和亲切却眼底冰凉毫无笑意的假笑。
太子看着他这副天真不知愁、甚至带着点小得意的模样,心底软成一片,却又忍不住生出几分更深切的忧虑。
他无奈地摇摇头,放下筷子,语气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与告诫:
“庚旭,玩闹归玩闹,需懂得分寸,适可而止。如今形势微妙,他们几个心里都憋着一股邪火,绷着一根弦,经不起一再撩拨。
但切记不可过度,不要去触碰他们那些见不得光的阴私之事。有些事,不能由你捅到君父面前,明白吗?”
他看着弟弟那双尚且清澈懵懂、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将话说的更透了些:
“天幕之后,君父心思难测,此刻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东宫,盯着你我。若由你出面揭发,无论证据多么确凿,落在有心人眼里,都会觉得是东宫有意借你之手,行构陷排挤之事。
如今君父正让暗卫严密稽查,他们做过的,一件都跑不了,自有国法朝规处置。你只需安安稳稳的,快快乐乐的,便是最好。有些事情,不必你来帮哥哥,你只要好好长大,平安喜乐,哥哥就最高兴了。知道吗?”
赵庚旭虽然平时跳脱闹腾,但太子哥哥的话他向来是听得进的,尤其能感受到那话语背后沉甸甸的呵护之意。
他收敛了嬉笑,乖乖点头,声音也认真了些:“嗯,哥哥,我知道了。不管他们的闲事。”
太子这番话,说得可谓推心置腹,毫无保留。他平日与心腹近臣议政时,也从不刻意避讳这个幼弟。这其中缘由颇深:
一来,他们是嫡亲兄弟,同父同母,在这波谲云诡、人心叵测的深宫之中,唯有彼此血脉最近,利益一体,是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人;
二来,小九出生后不久母后便薨逝,父皇虽疼爱但国事繁忙,自己这个兄长几乎承担了一半父亲的职责,是真正一手将他从小小一团带到现在这般俊秀少年,感情深厚非比寻常;
三来,他成婚两年,膝下犹虚,潜意识里几乎将一份未能倾注给子嗣的父爱,也悄然转移了几分在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幼弟身上,对他更是多了许多纵容与期望。
因此,许多即便不该让一个九岁孩童知晓的朝堂暗涌、派系倾轧、乃至几位年长兄长们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勾当(其中不少还是东宫暗中查探得知),他也会在像此刻这样适当的时机,用赵庚旭能理解的方式轻轻点醒他,既是一种必要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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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他不知深浅惹祸上身,也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教导,让他提前感知这深宫的复杂。
他亲自带大的孩子,自己心疼,总盼着他能永远这般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却又不得不未雨绸缪,提前为他披上些许软甲,以应对未知的风雨。
而此刻,看着弟弟乖巧应承的眉眼,太子心中却不可避免地掠过一丝沉重阴霾。天幕的预言,像一根冰冷尖锐的刺,深深扎在他心头。
他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英年早逝”、“非意外”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带来的冲击与寒意太过骇人。
他会竭尽全力加强自身防范,周密布置东宫护卫,清查所有可疑人事物,但……若天意真的无法逆转,命运的车轮固执地要碾向那个既定的终点……那么他必须在此之前,为自己所爱之人,做多手准备。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赵庚旭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如果……如果那“显宗”真的是小九,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但若非小九,以其嫡幼子又深得自己偏宠的身份,无论将来是哪位兄弟上位,他的处境都将变得极其微妙甚至危险。自己必须在此之前,为他铺好至少一条能保全性命、安稳富贵的退路,留下足够可靠的人手与财帛,作为后手。
这时,领事太监张保保见他们话说的差不多了,膳也用至尾声,才又躬身上前几步,脸上带着恭敬的笑意回禀道:
“殿下,九殿下,容奴婢多句嘴。之前九殿下吩咐下来,让把番邦进贡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种子好生种下,尤其留意里头有没有叫‘辣椒’、‘番茄’的吃食。
庄子上的人不敢怠慢,选了最肥沃的地,派了经验最老道的老把式精心伺候着,日日看着,如今那些苗子倒也争气,活了七七八八,好些都挂了果。
只是……那‘辣椒’、‘番茄’究竟是何模样,庄户们实在无从辨认,翻遍农书也找不到记载,怕误了九殿下的事,今日一早,便将现今成活的、各样挂了果的秧苗,都小心翼翼地带土挖了一株完整的送来,就在偏殿耳房放着,请九殿下得空了过去过过目,看看里头有没有您要的那两样?”
赵庚旭一听,猛地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这茬!还是刚穿来没多久,有一次在宫内库房瞎逛,看到一些标着奇怪蝌蚪文字(他依稀认出是拉丁文)的种子袋,好奇翻看,看着标注猜测像是辣椒和番茄的种子!
前世身为一个吃货,怎能缺了这两样神器?当时一时兴起,就跟太子哥哥软磨硬泡讨了来,让他派人拿到东宫名下的皇庄去试种,后来光顾着玩闹和消化天幕带来的冲击,早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呀!对了!我的辣椒!我的番茄!”
他顿时饭也顾不上吃了,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眼睛瞪得溜圆,闪烁着极度兴奋和期待的光芒,一把拉住太子的衣袖,急急道:“太子哥哥我吃饱了!我先去看看那些秧苗!”
太子看他这毛毛躁躁、一刻也等不了的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也知道他在这等“吃”的大事上心切,便点点头,细心叮嘱道:
“去吧去吧,若真找到了你想要的,回头就让庄子上好生照看,多种些,结出的第一个果,定第一个送来给你尝鲜。”
“谢谢哥哥!哥哥最好啦!”赵庚旭欢呼一声,像只被放出笼子的快乐小鸟,迫不及待地跟着领事太监张保就兴冲冲地往偏殿耳房跑去,心里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激动期待:
【辣椒!番茄!火锅!烧烤!番茄炒蛋!我来啦!这没有辣椒和番茄的美食界是不完整的!苦熬了这么多年,我的味蕾终于要解放了!】
至于什么显宗,什么烦恼,什么兄长的告诫,此刻全被这巨大的吃货喜悦冲到了脑后。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太子妃看着小叔子雀跃而去的背影,温柔地笑了笑,随即轻轻握住太子的手,柔声问道:“殿下眉间似有忧色,可是还在为天幕之事忧心?”
太子反手握住她温软的手,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却依然投向窗外弟弟远去的方向,低声道:“但愿是孤多虑了。只是……世事难料,不得不防。”他必须为最坏的情况,做好万全的准备。这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婉柔,为了庚旭,为了所有依附东宫生存的人。
8. 第 8 章
东宫偏殿的耳房内,光线明亮。
赵庚旭蹲在地上,眼睛发亮地看着眼前几株被小心移植在青花瓷盆里的植物,仿佛看到的不是秧苗,而是未来无数美味佳肴。
“张保保,快看!这个!这个红彤彤的小果子,就是番茄!对,没错!跟我……呃,跟我以前在杂书上看到的图一模一样!”
他指着那株挂着小灯笼般青色果实的植株,植株上还零星点缀着几颗刚开始泛红的果实。强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跟我上辈子吃的一样”,兴奋地嚷嚷到。
“还有这个!这个细长、尖尖的,青青绿绿的,是辣椒!太好了!真的有辣椒!”他又小心翼翼地捧起另一株,看着上面垂下的几个细长条小果子,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火辣的滋味,口水差点流出来。
“哦?这个是……”他的目光又被旁边一株其貌不扬、叶片椭圆、根部还带着些许潮湿泥土的植株吸引。他仔细拨弄了一下,几颗沾着泥巴、纹路清晰的荚果露了出来。
“花生!”赵庚旭更惊喜了,“这个是花生!可以榨油,炒着吃、煮着吃都香!产量好像也还行,好种活,能留种!”
他脑子里立刻盘算开来:【番茄炒蛋、辣椒炒肉、水煮鱼、宫保鸡丁、酒鬼花生……我的天,幸福生活就要开始了!】
他立刻对领事太监张保保吩咐道:“张保保,这几样,尤其是这个花生,让庄子上好生照看,结了果子全都仔细收起来,一颗都不能浪费,明年要当种子多种点!还有这辣椒,摘几个……不,摘两个最红的,明天让小厨房试着做个小炒肉,先少放一点点,尝尝味儿就行!就这些了,得省着点用!”
他像个守财奴一样规划着这些宝贝疙瘩,小脸上满是郑重其事。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文宗皇帝赵衍刚刚批阅完关于蜀地蝗灾后续赈济的奏章,揉了揉发胀的额角。
天幕所带来的信息如同在他心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波澜久久难以平息。尤其是那“海外有产量极高的农作物”、“亩产翻两番”之语,更是反复在他脑中回响。
“亩产翻两番……”他喃喃自语,目光投向悬挂在侧的大颂疆域图。若真能如此,何愁百姓不富足?何愁国库不充盈?何愁边疆不稳固?纵然不能如天幕所言那般成为“千古一帝”,但能得此功业,也足以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堪称一代明君了!
虽然……这好像是抢了那个不知是哪个未来子孙“显宗”的功劳?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皇帝理直气壮地压了下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老子拿儿子的东西,能叫抢吗?那叫提前发掘利用!是为了江山社稷!
“来人。”他沉声道。
“传朕旨意,命工部、市舶司即刻遴选精通海事、敢于冒险的官员与船工,搜集海图,建造或修缮坚固海船,准备再次组织船队出海!
告诉他们,此次不以寻仙访药或炫耀国威为主,首要目标是寻找天幕所示之高产农作物种子!告诉他们,海外必有良种,亦有可供交易的陆地!若能成功带回,朕不吝封侯之赏!”
皇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决心。他知道前朝也曾数次组织过出海,但大海无情,波涛莫测,船队往往折损严重,十不存一,侥幸归来者也是多年之后,带回的多是些奇珍异宝,于国计民生无大益。
且海上难以辨别方向,全靠经验和运气,动辄十年八载方能回转。但如今,天幕已经指明了方向,知道了确有其物、其地,那么无论多么艰难,都必须去尝试!这关乎国运!
吩咐完,他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历年那些海外蛮夷、周边藩属进贡的礼品清单中,似乎也有不少稀奇古怪的种子之物?那些东西如今何在?可有记录?”
大太监连忙回禀:“回陛下,各国进贡之物皆登记造册,入库保管。那些种子类的,因不知其用,大都单独存放于西库房一角。前些天……好像九殿下好奇,曾去翻找过,后来……后来似乎是讨了些去,说是要种着玩,奴婢记得当时还请示过陛下,您点了头的。”
“小九?”文宗皇帝一愣,随即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小子整天琢磨些吃的玩的。
“他种哪儿了?”
“据说是拿到东宫名下的皇庄去试种了,刚巧今日庄子上带着秧苗来进宫来回话?”
“正是,方才东宫那边是说,庄户将九殿下要看的秧苗送进宫了。”
皇帝顿时来了兴致。天幕所言高产之物,会不会就混在这些番邦种子之中。“走,去看看!”他起身,摆驾东宫。
赵庚旭正美滋滋地规划着他的美食大业,一转头,就看见他那皇帝老爹背着手,迈着方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低眉顺眼的内侍。
“儿臣参见父皇。”赵庚旭赶紧行礼,心里嘀咕:【这糙老头子怎么来了?肯定是冲着天幕说的那个什么亩产千斤的宝贝来的!哼,有红薯土豆玉米我能不认识?有我肯定不会藏着掖着,跟这些蔬菜能一样?】
皇帝“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地上摆开的那几盆秧苗,番茄红绿相间,辣椒细长翠绿,花生其貌不扬,还有几棵郁郁葱葱的杂草?蔬菜?他看了一圈,没发现哪种像是能“亩产千斤”的作物,看着结果率三三两两,不由有些失望。
他指了指那些植株,看向赵庚旭,带着一丝试探:“小九,这些番邦来的稀奇玩意儿,你都认识?知道怎么吃?”
赵庚旭眨巴着那双酷似其母的纯真大眼睛,一脸“我很无辜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用力摇头:“不认识呀父皇!儿臣就是看着稀奇,种着玩玩的!不过……”
他话锋一转,露出一副“我很有办法”的样子,“儿臣可以先把它们煮了试试看!”
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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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闻言,眼睛都睁大了几分,哭笑不得:“胡闹!你这浑小子,什么东西都敢往锅里扔?有没有毒都不知道!吃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赵庚旭心里撇嘴:【我能不知道它们没毒吗?我都吃多少年了!】
但他嘴上可不能这么说,立刻露出一副“我机智吧快夸我”的表情,解释道:“儿臣才不傻呢!儿臣打算先煮了,然后抓几只老鼠来,让老鼠先试吃!它们要是吃了没事,活蹦乱跳的,那人不就可以吃了?嘿嘿嘿,父皇,儿臣这法子是不是很聪明?”他挺起小胸脯,等着表扬。
皇帝看着儿子那副小聪明的模样,是又好气又好笑,最终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骂了一句:“就你鬼点子多!”
他又扫了一眼那些植株,确实没发现目标,意兴阑珊地摆摆手:“罢了,你自个儿玩吧,仔细些,别真乱吃。”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通报,几位军机大臣已到御书房,有要事求见,商议的正是天幕提及的科举制度初步章程。皇帝闻言,立刻将这点小插曲抛诸脑后,科举才是眼下关乎朝廷选材的大事。
“朕知道了。”皇帝整了整衣袖,对赵庚旭道,“你鼓捣这些可以,但功课也不许落下,太傅昨日还跟朕告状呢。”
“儿臣遵命。”赵庚旭乖乖应道。
皇帝这才带着人匆匆离去。
皇帝一走,赵庚旭立刻松了口气。
他的贴身小太监福宝凑上来,小声说:“殿下,您还记得您去年秋猎时逮到的那一窝雪团似的小兔子吗?您看它们可爱,说太小了吃了可惜,就让送御兽园养着了。”
赵庚旭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哦,对,怎么了?”
福宝表情有点微妙:“那兔子……在御兽园里没什么天敌,吃得又好,繁衍得……有点快,都快泛滥成灾了。
管事的太监头都大了,又不敢擅自处理,来回禀了好几次,您当时被皇上关在御书房赶文章,没来得及通禀……后面2次通禀,您和八皇子刚好在斗蛐蛐,说先再养养。”
“有多少只了?”赵庚旭好奇地问。
“起码……有百来只了。”福宝伸出两根手指,又觉得不对,努力比划了一下。
“百来只?!”赵庚旭震惊了,“这么多!听说兔子能生,但是真的没想到它这么能生!”
他非但没觉得是麻烦,反而眼睛一亮,一拍手:“正好!让他们赶紧捉个几十只……不,捉一半过来!收拾干净了!晚上我要在院子里支烤架,请太子哥哥、还有六皇兄、七皇兄、还有小八,咱们自己烤兔肉吃!管饱!嗯……顺便派人去问问二皇兄他们来不”
毕竟刚坑完他们,这么多兔子也吃不完,就请他们一起过来吧。
说着说着他已经开始想象外焦里嫩、滋滋冒油的烤兔肉了。
“诶!”福宝应了一声,赶紧跑去传话。
9. 第 9 章
御兽园的太监们正愁这越来越多的兔子没法处理,一听九殿下要,简直是喜出望外,立刻手忙脚乱地开始抓兔子。
那兔子养得肥硕,又受了惊吓,在笼子里窜跳不停,好不容易装了满满几个大笼子,由几个小太监和御膳房派来帮忙的厨子一路小心翼翼地往东宫抬。
途径御花园时,一个抬笼子的小太监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手里的笼子摔在地上,笼门啪嗒一声摔开了!
霎时间,几十只肥硕的白兔如同决堤的洪水,哗啦啦一下全涌了出来,惊慌失措地在御花园里四散奔逃!啃牡丹的、钻芍药丛的、在草坪上打洞的、甚至还有几只直接冲向了皇帝平日休憩品茗的小亭子方向!
“快!快抓住它们!”
“哎呀!别踩了!那是南洋进贡的名种!”
“那边!那边跑了三只!”
太监和厨子们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地四处围追堵截,整个御花园顿时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恰在此时,皇帝正与几位军机大臣在那精致的小亭子里,一边品着新进贡的雨前龙井,一边商讨着科举取士的细则,气氛严肃而融洽。
“……故此,臣以为,这考题范围,当以经义为主,策论为辅,至于诗词歌赋,可稍作点缀,不宜作为取士之主科……”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正侃侃而谈。
突然,一阵喧哗哭喊声由远及近,打断了君臣奏对。几人愕然抬头,只见一群太监和厨子模样的人,大呼小叫、狼狈不堪地追着几个白影跑了过来。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只格外肥硕的白兔竟哧溜一下钻进了亭子,大概是被追急了,后腿一蹬,竟直接在一位军机大臣的官靴上撒了一泡尿!
“啊呀!这……这成何体统!”那老臣吓得跳了起来。
总管太监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冲上去,总算将那只罪魁祸首的兔子擒获,死死抱在怀里。
皇帝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他抬眼一扫,只见自己让人精心培育、准备献给太后寿辰的十八学士极品佛菊,被啃得七零八落,花瓣凋零;几名贵的姚黄魏紫牡丹也未能幸免于难,一片狼藉。
而更让他气血上涌的是,他一眼就看到了混乱人群后面,那个试图缩着脖子、踮着脚尖、准备悄悄溜走的熟悉身影——不是他那混世魔王九儿子赵庚旭又是谁!
“赵!庚!旭!”皇帝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蕴含着雷霆之怒。
那群追兔子的太监厨子这才发现亭子里的皇帝和重臣,顿时吓得魂飞天外,扑通扑通跪了一地,抖如筛糠。
赵庚旭也知道大事不妙,慢慢地转过身,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父、父皇……好巧啊……您、您也在赏花啊?呵呵……呵呵……”
“赏花?!朕看你是要上天!”皇帝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指着满园狼藉,“这都是你干的好事?!朕的御花园!朕的极品佛菊!朕的……还有刘爱卿的靴子!”
他越说越气,猛地起身,几步上前,一把揪住试图逃跑的赵庚旭,直接按在了亭子里的石凳上:“朕看你就是欠揍!一天不闯祸你浑身难受!今天非把你屁股打烂不可!”
“嗷!父皇饶命!我错了!这次真的是意外!是笼子自己掉的!啊!轻点!疼!呜呜呜……”
赵庚旭整个人趴在皇帝坚硬的膝盖上,挣扎扑腾着,皇帝的巴掌毫不留情地落下,啪啪作响,疼得他哇哇大哭,眼泪鼻涕瞬间糊了一脸,“父皇,你听我解释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想烤兔肉给您尝尝的……呜呜……”
几位军机大臣面面相觑,想劝又不敢劝,表情尴尬无比。
御花园里只剩下皇帝愤怒的呵斥、九皇子凄惨的哭嚎和巴掌落在屁股上的清脆声音。
就在这鸡飞狗跳、混乱不堪的时刻——
天地骤然一暗!
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沉滞感与恢宏嗡鸣再次笼罩四方!苍穹之上,巨幕毫无征兆地骤然亮起!
御花园内,方才的鸡飞狗跳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皇帝的巴掌僵在半空;九皇子赵庚旭趴在父皇膝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小屁股火辣辣地疼,张着嘴却忘了哭嚎;几位军机大臣维持着想要劝解又不敢上前的尴尬姿势,表情凝固;满地跪着的太监厨子们抖如筛糠,头埋得几乎要嵌进青石板里。
所有人的动作、声音,都被那骤然降临的、笼罩天地的昏沉与死寂所吞噬。唯有那自九天之上沉沉压下的、非人非器的恢宏嗡鸣,震荡着每一个人的灵魂。
苍穹之顶,巨幕如同洪荒巨眼,骤然睁开,幽蓝流光汇聚成熟悉的界面。
【欢迎收看红站历史直播间,我们又见面啦!】
一个比以往更加活泼、甚至带着点吃瓜兴奋感的女声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关于显宗陛下登基之初遭遇的第一次重大危机——‘丙午粮荒’与震惊朝野的‘丙午贪墨案’!点赞过万,曝光更多细节哦!】
(炫酷的弹幕UI和点赞特效疯狂闪烁,几乎盖住了半个天空)
这突如其来的天幕让所有人都是一愣,连皇帝的怒火都被这意外打断,下意识地抬头望天。赵庚旭也趁机吸了吸鼻子,偷偷扭动了一下生疼的屁股。
然而,那天幕的画面却猛地一闪,并未播放什么粮荒贪墨案,反而跳转成了一个更加花里胡哨、充斥着“福利”、“独家”、“揭秘”字样的片头动画,背景音乐也变得欢快甚至有些…欠揍?
【咳咳!不好意思各位观众老爷!临时调整一下播出顺序!】主播的声音带着一丝狡黠。
【因为咱们平台刚刚拿到独家猛料!来自考古界的重大发现!
《惊!颂朝最强帝王,竟是从小挨揍的淘气包》童年特别篇,独家放送!掌声在哪里?!】
(虚拟烟花和掌声音效炸开)
这标题一出,御花园内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极其古怪。刚刚还剑拔弩张的父子俩,一个忘了打,一个忘了哭。
【相信通过前几期节目,大家都被显宗陛下在江州的雷霆手段、推行科举工学的深谋远虑圈粉了吧?今天,咱们就来扒一扒这位千古一帝的童年‘黑历史’!保证新鲜热乎,童叟无欺!】
天幕上开始出现一张张动态的Q版漫画,画风可爱又搞笑:
【说起来,这次能揭秘显宗陛下的童年,还得感谢考古人员的最新发现!他们成功发掘了显宗时期三十六位名臣之一——海阁大臣张保的官墓!】
【对!没错!就是那位从宫中太子掌事太监起步,最终官至海阁大臣,青史留名的传奇人物,张保保张大人!】
听到“张保保”这个名字,在东宫正在吩咐小太监干活的张保保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我……我的墓?海阁大臣?名垂青史!巨大的冲击让他差点晕厥过去。
【从张保保大人墓中出土的珍贵记事本里,我们发现了大量关于显宗陛下幼年时期的珍贵记录!堪称第一手八卦资料!言归正传,今天我们的重点是——我们的显宗陛下,打小就不是一般人!】
天幕上开始配合文字,快速闪过一幅幅Q版小皇子闯祸的场景,主播语速飞快,如同说书:
【据张保保笔记记载,显宗五岁,趁先帝午休,用毛笔给先帝画了个威风凛凛的……大王八胡子!】
(Q版小豆丁趴在床边,认真作画,Q版先帝睡得口水横流)
【六岁,追着御猫上房揭瓦,把太后娘娘心爱的琉璃瓦踩碎一排!】
(小豆丁在屋顶摇摇晃晃,底下太监宫女吓晕一片)
【七岁,嫌弃太傅讲课无聊,偷偷在太傅的茶壶里加了……巴豆粉!导致太傅一堂课跑了五趟茅房!】
(小豆丁捂嘴偷笑,太傅脸色发青往茅房冲)
【八岁,迷上烤红薯,在御花园假山后偷偷砌窑洞,差点引发火灾,熏黑了半座假山!】
(小豆丁灰头土脸,对着冒烟的假山发呆)
【至于九岁嘛……】主播声音拖长——正是眼下这片狼藉的御花园!被啃得乱七八糟的名贵花卉、四处散落的萝卜条、跪了一地的人、以及那个刚刚被从皇帝膝盖上拎起来、屁股红肿、脸上还挂着泪珠和鼻涕泡的九皇子赵庚旭的Q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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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
【——九岁,组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御花园百兔宴’!瞧瞧这场面!多么的……别致!】
(镜头还特意给了被啃秃的佛菊和某位老臣官靴上的尿渍一个特写)
【由此可见,我们显宗陛下打小就胆识过人!聪明才智全都用在……呃,闯祸上了!这闯祸能力和创意,绝对是一流的!】
(弹幕此刻已经彻底疯了:“哈哈哈救命!”“从小就看出不是凡人!”“显宗黑历史+1”)
画面再次切换,左边是刚才Q版闯祸合集,右边缓缓浮现出一张后世绘制的、极具威严、身穿玄底赤纹十二章纹冕服、目光深邃如海、俯瞰万民的帝王画像,画像下方赫然标注——显宗皇帝·赵庚旭。
【“没错!但凡学过初中历史的都知道,咱们小时候上房揭瓦、可爱到爆的九殿下——就是后来狂开地图、把周边各国都揍趴下、文治武功皆彪炳史册的显宗陛下啊!”】
(礼花齐放,锣鼓喧天)
(弹幕此刻已经彻底疯了:“恭迎陛下!”“恭迎陛下!”“我那迷人的老祖宗啊!”“九殿下:我委屈但我不说!”“显宗黑历史+1”)
“哇——!!!!!”
死寂。
绝对的死寂之后,是赵庚旭猛地爆发出的、比刚才挨打时凄惨一百倍、绝望一千倍的嚎啕大哭!那哭声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充满了梦想破灭、人生无望的悲怆!
他看着天幕上那张霸气侧漏的画像,再想想自己未来每天要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被如山奏折淹没,跟一堆老狐狸斗智斗勇,还要操心全国百姓吃饭问题……悲从中来,眼泪决堤:
“呜呜呜……哇啊啊啊!救命啊!怎么是我啊!我不要当皇帝啊!我不要批奏折啊!我不想早起啊!呜呜呜……”
而皇帝赵衍,此刻已经完全石化了。他脸上的怒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极致的震惊、茫然和一种……难以形容的荒诞感。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目光机械地落在怀里这个哭得浑身发抖、眼泪鼻涕蹭了他龙袍一身、小屁股还红肿着的小儿子身上。
这……显宗……是朕哪个儿子?他脑子里下意识地还在盘旋这个问题。
但天幕已经给出了答案。
是小九。
竟然真的是小九?!
他不是没怀疑过,尤其是在江州策略和科举工学之后,但那念头太过惊世骇俗,每次刚冒头就被他自己按下去了。
主要……主要这小九……怎么看都不像啊!
一个整天想着爬树掏鸟、逃学斗蛐蛐、变着法子要钱、为了口吃的能折腾出御花园兔灾的混世魔王……居然没亡国?还真成了千古一帝?缔造了颂朝极盛之世?
这……老天爷是认真的吗?
他又仔细看了两眼哭得直打嗝的小儿子,那副惨兮兮、蠢乎乎的样子……再看看天幕上那张威严无比的显宗画像……
一种极其强烈的割裂感和荒谬感冲击着皇帝的认知。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这打……是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了。
不仅打不下去,他甚至下意识地、有些僵硬地、轻轻拍了拍小儿子的后背,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迟疑和一丝微不可察的……荒缪?
他抱着赵庚旭,缓缓直起身,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又扫过那些跪在地上、同样目瞪口呆、仿佛吃了天大一个瓜的臣子和太监们,最后再次望向那依旧在播放显宗功绩集锦(仿佛是为了加强对比)的天幕。
皇帝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千古一帝……
是从小挨揍的淘气包……
是刚刚还在自己膝盖上哇哇大哭的九儿子……
这个世界,真是太颠了。
而那位靴子遭殃的老臣,此刻也忘了心疼靴子,只是颤巍巍地指着天幕,又指指皇帝怀里的赵庚旭,老脸涨得通红,半晌,才憋出一句:
“苍天……显灵……佑我大颂啊???”
只是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充满了不确定和恍惚。
10. 第 10 章
天幕之上,那欢快又欠揍的主播声音还在继续,仿佛嫌刚才的“显宗童年糗事大放送”还不够劲爆,画面再次切换,带来了新一轮的“公开处刑”。
【家人们!福利加码!独家猛料持续放送!张保保大人的墓里可是宝藏多多!除了文字记录,我们还发现了这个——】
天幕上赫然出现几张泛黄的纸张的高清照片,那纸张质地粗糙,墨迹深浅不一,上面是歪歪扭扭、大小不均、墨团点点的大字,一看便是幼童写字时的“杰作”。
【铛铛铛!显宗陛下幼时的亲笔作业真迹!珍贵文物哦!让我们一起来瞻仰一下千古一帝的文学起点!】
第一张照片特写,标题勉强能认出是《咏鹅》,内容:“大白鹅,水中游,脖子长,爱吃鱼。(鱼字还写错了,涂了个墨团)”。
旁边用朱笔批着两个力透纸背、触目惊心的大字:【庸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评语:【毫无意境,愚不可及!遣词造句,粗鄙不堪!】
(弹幕瞬间爆炸:“哈哈哈救命!”“这咏鹅明明童趣自然,这老师不行!”“显宗陛下文学起点令人扼腕!”“老师骂得好狠!心疼小九殿下三秒!”“‘爱吃鱼’是什么鬼啦!鹅不是吃菜叶吗?哈哈哈!”)
第二张照片,是一篇《论语》摘抄练字作业,“学而时习之”几个字写得大的大、小的小,东倒西歪,笔画不是分家就是打架,“之”字最后一点飞到了格子外,整篇看起来如同醉汉跳舞。
朱批更是毫不留情:【字如蟹爬,结构散乱,笔力虚浮,不堪入目!重写二十遍!】
(弹幕:“噗!这字板板正正(地歪)!”“心疼启蒙老师一秒!眼睛要瞎了!”“原来陛下也有这等黑历史!”“看得出来很努力了,但……哈哈哈哈哈!”)
【由此可见,咱们的显宗陛下在诗词歌赋、书法方面的天赋……嗯……确实比较别具一格哈!】主播憋着笑、声音都有些发抖的声音传来。
【相信通过今天的直播,大家对我们千古一帝的了解更加全面、立体、生动了!是不是感觉距离拉近了很多呢?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下次再见,解锁更多显宗陛下趣事哦!】
(在一片“哈哈哈”和礼物特效的疯狂刷屏中,天幕终于缓缓消散)
天空恢复湛蓝,御花园里阳光正好,微风拂过被啃秃的花枝,带来一丝凄凉感。
“——呜呜呜……”
短暂的死寂后,赵庚旭猛地爆发出的、比之前挨打和被剧透时更加凄惨绝望、无地自容的哭泣!
没脸见人了!真的没脸见人了!苍天爷!他现在的字没这么丑了,真的!真的!气死了,张保保这个笨奴才(ps:张保保请苍天辨忠奸,是太子啊!)
九殿下整个人像只被沸水烫到虾米,猛地将整个头死死埋进皇帝陛下那绣着龙纹、此刻却沾了他眼泪鼻涕的衣襟里,只露出一个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小巧的耳朵尖,身体因为极度的羞耻和悲伤而剧烈地发抖,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或者让时间倒流回天幕出现之前。
甚至还自欺欺人地悄悄抬起一点点眼皮,从龙袍的缝隙里飞快地瞥了一眼自家父皇的表情。
果然,文宗皇帝赵衍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崩溃”或“愤怒”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混合了极致震惊、荒谬绝伦、哭笑不得、颜面扫地、以及“朕的一世英名难道真的要毁于此子之手?”的复杂情绪。
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着,额角刚刚平息下去的血管又开始突突直跳。
他目光僵硬地从怀里这颗烫手山芋般的毛茸茸脑袋上移开,下意识地看向离他最近的一位老臣——正是那位靴子曾遭殃的刘御史。
那刘老臣恰好也在偷偷看他,四目相对,老臣眼中那份想努力维持臣子本分、摆出忧国忧民严肃表情,却根本压不下去的同情、无奈和一丝几乎要溢出来的古怪笑意,被皇帝抓了个正着。
皇帝的目光又机械地扫向其他几位军机大臣。
只见这些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股肱之臣,此刻一个个要么低头猛咳,仿佛突然集体感染了风寒;要么抬头望天(虽然天幕已散),神情专注地研究云彩的形状;要么死死盯着自己的靴尖或手中的笏板,仿佛上面突然刻满了绝世经文。
但那不断耸动的肩膀、紧紧抿住却依旧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以及那憋得通红的耳根,无一不在宣告着他们正在经历何等艰难而痛苦的表情管理挑战。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想笑又不敢笑、拼命压抑导致的诡异寂静。
好了,这下全完了。丢人丢到满朝文武、乃至全天下臣民面前了。
文宗皇帝此刻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甚至能想象到明日早朝,那些言官们想进谏又不知从何说起、想笑又必须憋着的古怪表情。
恰在此时,那位刘老臣,终于勉强管理好了表情,颤巍巍地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忧国忧民、语重心长,尽管音调还有些不自然的起伏:
“陛下……呃,九殿下……天资……聪颖,性情……赤诚率真。然,然既天意所示,关乎未来国运,这……启蒙教导,根基之学,是否……还需陛下亲自过问,再加强一二?诗词歌赋虽非治国必须之才,然教化之心,定性之功,笔墨之基,亦不可轻废啊……”
他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显:陛下,您这未来继承人文化课水平忒差了,得抓紧补课啊!不然以后批奏折都写错别字可咋整?
另一位大臣也趁机附和:“刘大人所言甚是。九殿下年纪尚小,如今既已知天命所归,正当严加教导,文武兼修,方不负上天垂示,江山重托。”这话就说得更直白了些。
皇上能说什么?这些内阁军机大臣都是自己的心腹重臣,他们的话虽然让他脸上火辣辣的,但句句在理。
他难道能说“朕的儿子就是朽木不可雕也不爱学习没办法?”
他只能黑着脸,强行维持着帝王的威严,尽管这威严在刚才的公开处刑后已经大打折扣,沉声道:
“众卿所言,朕知道了。此事……朕自有考量。今日之事,暂且到此,众卿先退下吧。”
几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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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如蒙大赦,赶紧躬身行礼,一个个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生怕走慢一步,就会看到陛下怀里那个“未来国本”再次社死,或者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等到御花园里只剩下皇帝、还在抽噎的赵庚旭以及几个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里的内侍时,气氛更加凝滞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努力平复着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
他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哭得一抽一抽的小儿子,龙袍的前襟已经湿了一大片。
他僵硬地伸出手,拍了拍赵庚旭的背,未来的“显宗”啊,现在看起来像个被雨水打湿的、可怜兮兮的小狗。
“好了,别哭了。”皇帝的声音干巴巴的,“把头抬起来。”
赵庚旭哭得打嗝,慢吞吞地、极其不情愿地从皇帝怀里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桃子,鼻头也红红的,脸上全是泪痕,小嘴瘪着,一副天塌下来的绝望模样。
皇帝看着他这副惨样,那点残存的怒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更多是无奈和一种巨大的荒诞感。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小九。”
“儿、儿臣在……”赵庚旭带着浓重的鼻音应道,心里七上八下。
“今日天幕所言,你都听到了。”皇帝看着他,“那么关于科举,关于工学,你有什么想法?”
赵庚旭懵了,傻傻地看着父皇,下意识地回答:“儿、儿臣……不会……”
“不会就想,学了就会。”
皇帝不容置疑道:“朕命你,就以此为题,写一份策论上来。不必长篇大论,就写写你认为,若要行此二法,该如何入手,又该如何规避其中弊端。”
赵庚旭的小脸瞬间垮了下去,写满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的绝望,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父皇……儿臣真的不会写……儿臣的水平……您也知道……”
皇帝看着他这怂样,嘴角又抽了一下,强行压下那股又想揍人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
“就写写看。朕不看你辞藻,也不看你书法,就看看你的想法。”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诱饵,也举起了一把铡刀:
“你若写得……能让朕觉得有那么点意思,今日御花园惊驾、毁坏花卉、冲撞大臣之过,朕便免了你的处罚。此外,今年秋天的南巡,朕允你跟着一起去见识见识。”
赵庚旭的眼睛瞬间亮了一点点,南巡!出去玩!
但皇帝紧接着的话又把他打入了深渊:“若是写得胡言乱语,敷衍了事……”
皇帝的声音陡然严肃起来,目光如炬,“朕便罚你去藏书阁将《中庸》抄写三百遍!一字不许错,字迹需工整,不写完不许出来。这次,朕是认真的。所以,你认真点,小九。”
三百遍《中庸》!
一字不许错!
字迹工整!
赵庚旭如遭雷击,整个人都石化了,小脸煞白,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聚集,一副要哭不哭、天崩地裂的绝望模样。
完啦!
这下真的完啦!
11. 第 11 章
东宫书房内,沉水香的清冽气息静静弥漫,却仿佛被无形的重压凝滞。
太子赵庚明独自坐在临窗的紫檀木圈椅上,手中虽执着一卷书,目光却早已穿透书页,投向了渺远而不可知的未来。
天幕消散已有些时辰,但那石破天惊的消息所带来的滔天巨浪,依旧在他心湖中剧烈翻涌,难以平息。
庆幸吗?自然是有的,甚至可称得上是一块巨石落地。
若那天幕预言为真,自己注定英年早逝,那么最终承继大统的,是与他血缘最近、感情最深的幼弟,而非其他那些虎视眈眈、各怀鬼胎,甚至可能暗藏祸心的兄弟。
这于国于家,于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经营多年的东宫一系势力而言,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少,庚旭本性纯良仁厚,即便跳脱不羁、厌文喜武,也绝非暴戾昏聩、刻薄寡恩之徒,这江山交到他手上,百姓或可安康。
但这庆幸之中,又无可避免地掺杂着太多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
庚旭才九岁……那副稚嫩的肩膀,真的能扛起这纷繁复杂的万里江山吗?
那颗只想着玩乐和跑路的小脑袋,真的能装得下帝王心术与黎民苍生吗?
轻微的叩门声小心翼翼地响起,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殿下,张保保在外求见。”心腹内侍压低声音通传。
“让他进来。”太子深吸一口气,将手中书卷轻轻置于案上,面上所有外露的情绪瞬间收敛,恢复了往常的温润沉稳,只是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凝重,却无法完全掩盖。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东宫领事太监张保保几乎是躬着身子、踮着脚尖进来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一进门,他便“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将额头紧紧贴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惶恐与颤抖:
“殿下!殿下!奴才……奴才罪该万死!不知那天幕为何会那般胡言乱语!奴才对殿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绝无半分贰心!奴才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求殿下明鉴!求殿下开恩!”
他的声音哽咽,显是惊惧到了极点。
天幕将他与未来的“显宗”紧密联系在一起,这无异于将他置于万丈悬崖之边,一步行差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太子看着他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复杂,语气刻意放缓了些:“起来回话吧,张保保。”
张保保不敢起,反而磕头更响:“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奴才只想一辈子伺候殿下……”
“起来。”太子的声音略微加重,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温和力量。
张保保这才像是被无形的线拉扯着,颤巍巍地站起身,却依旧深深低着头,肩膀缩着,不敢直视太子,仿佛一只受惊的鹌鹑。
“你的忠心,我自是知道的。”
太子缓缓开口,目光似乎越过了张保,保看向了某种既定的、令人伤感的未来,“想来……那应是……应是我去后,对你另有安排托付。
只是没想到,你跟了小九,反倒阴差阳错,挣下了一番青史留名的造化。
海阁大臣……名垂青史……张保保,这是你的运道,也是你的本事。”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张保保闻言,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膝盖一软又要跪下,声音带着哭腔:
“奴才不敢!奴才从未想过这些!奴才只想安安分分守在殿下身边!奴才从小就跟在殿下身边,是殿下一手提拔起来的,离了殿下,奴才……”
“你这个蠢奴才!”
太子打断他,语气微沉,却并无多少真正的责备之意,更像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点拨。
“现在是什么光景?天幕一现,天下皆知小九乃未来之主!你既已被天幕点出与他未来的君臣际遇,此刻再死死绑在我这东宫,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这不仅会害了你自己,更会害了东宫与小九!你明白吗?!”
张保猛地愣住了,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他并非愚笨之人,只是被巨大的恐惧和固有的忠诚蒙蔽了思维,此刻被太子一语点醒,顿时如醍醐灌顶,明白了其中凶险的关窍,只是他一直不明白太子究竟如何甘心愿将那至高无上之位拱手相让。
太子凝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交代:
“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东宫的领事太监。你的主子,是九皇子赵庚旭。
他年纪小,性子跳脱,往后……你要多看顾着他些。他吩咐你的事,你尽管放手去做,不必事事再向我汇报。
只需牢记一点:凡事以护他周全为重、东宫这边的人你往后不可再接触。你可能做到?”
张保眼中泪水滚落,既是惶恐,又是不舍,更是对太子这番深谋远虑与维护之情的感激与悲恸。
他再次重重叩首,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
“奴才……奴才明白了!奴才……遵命!奴才定竭尽所能,豁出性命也要护佑九殿下周全!绝不负殿下今日托付之恩!”
太子微微颔首,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与欣慰。
他沉默片刻,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为一句低声的、格外郑重的嘱咐,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近前的张保能听见,却带着千钧之力:
“只有一事……关于太子妃……无论日后发生什么,或你听到什么,切勿在小九面前提及半分。切记。”
张保心中猛地一咯噔,难道…但太子异常严肃的神情让他瞬间将这句话死死刻进心里,他不敢多问,只是再次重重叩首:
“奴才……遵命。奴才绝不敢多嘴半句。”
“去吧。”
太子挥了挥手,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又像是亲手推开了一份难以割舍的牵挂。
张保红着眼圈,一步三回头,步履蹒跚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沉水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太子独自一人坐在窗前,夕阳的余晖将他身影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寂。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地攥紧了圈椅的扶手,目光再次变得幽深锐利,仿佛穿透了宫殿的层层阻隔,看到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
低声自语,带着冰冷的寒意:“国之蛀虫……世家……宰相……看来,孤就陪你们玩玩……,再为小九……多清扫一些障碍才是……”
与此同时,九皇子赵庚旭所居的偏殿里,却是另一番愁云惨淡、鸡飞狗跳的景象。
宽大的花梨木书案上铺开了数张上好的宣纸,一方端砚里墨汁浓黑,两支紫毫笔搁在笔山上,但围在案前的三个少年却个个愁眉苦脸,如临大敌。
赵庚旭本人像只被暴雨狠狠蹂躏过的小茄子,蔫头耷脑地瘫在宽大的椅子里,有气无力地用毛笔杆一下下戳着空白纸面,发出细微的“噗噗”声,嘴里不停地唉声叹气:
“三百遍啊三百遍……《中庸》……会写死人的……父皇真是太狠了……这根本不是人干的活儿……”
他身边围着两个年纪稍长的少年,正是他平日里最亲近、一起闯祸一起挨罚的伴读。
其中一个少年是工部侍郎的独子——李锐,约莫十一岁年纪,穿着宝蓝色锦缎袍子,圆脸大眼,眉眼间带着一股机灵和不服输的劲头,但此刻也拧着眉头。
另一个少年,年约十二,身着素净的青衫,面容清秀,气质略显沉静早熟,他是当朝内阁军机大臣的庶子,也是赵庚旭生母元懿皇后娘家那边的远房表亲,名叫王瑾。
王瑾有一项绝活,便是极擅模仿他人笔迹,无论楷行隶篆,只要让他琢磨片刻,便能仿得八九不离十,几乎能以假乱真。
“殿下,您快别戳了,纸都要被您戳破了!”
李锐性子急些,忍不住开口催促,“陛下可是给了期限的,明天就得交差,咱们好歹得憋出点东西来啊!”
王瑾则沉稳得多,他细心地将纸张铺得更平整些,低声道:
“殿下,陛下既说了不看辞藻书法,只看想法见解。您只需将所思所想说出来,不拘泥于形式,我与李兄或可代为整理润色,誊抄清楚。”
赵庚旭抬起哭丧的小脸,悲愤道:
“我哪有什么想法?父皇这就是在坑我!明明知道我一看到这些之乎者也就头疼,一拿笔就觉得有千斤重!他就是故意的!”
他当然知道这次躲不过,被三百遍《中庸》这把铡刀悬在头顶,就算是一坨屎……呃,就算再难以下咽,也得硬着头皮憋出点东西来。
他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终于认命地坐直了些,开始努力搜刮着前世残留的、关于科举制度和教育体系的那些零星记忆碎片,磕磕绊绊地口述:
“嗯……科举嘛……首先最要紧的得是……公平!对,公平!绝不能让那些世家大族有机会作弊!可以……可以糊名!对,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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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生的名字、籍贯全都用纸糊起来,阅卷官看不到是谁写的,就只能看文章好坏!还有……誊录!找专门的书吏把所有的考卷都重新工工整整地抄写一遍,再送给考官批阅,这样他们就认不出原来的笔迹了,想徇私也没门!”
王瑾一边飞速记录,笔下如飞,眼中却不可抑制地闪过一丝惊讶与赞叹。
这“糊名誊录”之法听起来简单,却直指科场积弊的核心,可谓四两拨千斤!
赵庚旭见有人记录,说得稍微顺了些,继续绞尽脑汁:
“还有……考题也不能光考那些死记硬背的东西……得……得考他们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比如……某地发大水了,堤坝崩了,该怎么救治灾民、修复河堤?或者……地里闹蝗虫了,用什么法子能最快最有效地扑杀?嗯……这就叫……策论!对,策论最重要!”
“还有还有,考试不能一锤子买卖,可以分级别?比如先是……秀才?在州县里考?然后在省里考……举人?最后再来京城考……进士!就像……就像打怪升级一样!一级一级往上爬!”
他越说越顺,一些模糊的概念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说到工学,他更是来了精神,眼睛都亮了几分:
“工学太重要了!谁说工匠就不能当官?造出更好的犁,能让地里多打粮食,养活更多人;做出更坚固的城墙、更锋利的刀剑,能保护边境,让将士少流血;改进织机纺车,能让布匹又多又好又便宜,百姓都能穿得暖!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大功劳!
该设立专门的学院,请天下最好的工匠来当老师,传授技艺!学得好的,经过考核,就授予官职,甚至……如果有人能发明出特别厉害、利国利民的东西,就像立了军功一样,可以封爵位!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他一边说,王瑾一边奋笔疾书,几乎跟不上他的思路,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到最后已是满满的震撼与钦佩。
他素来有早慧之名,于经史子集也颇有见解,此刻听着赵庚旭这些看似跳脱随意、却极具开创性和实操性的想法,只觉得一扇全新的大门在眼前轰然打开!
原来天幕所言非虚!这位看似只知玩闹、不学无术的表哥,胸中竟真有如此经天纬地的丘壑!这些想法,每一条都堪称石破天惊,若真能实行,必将彻底改变王朝的选才格局和国力根基!
李锐在一旁听着,起初也有些发愣,但看到王瑾那副震惊到几乎崇拜的模样,不由得有些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下巴一扬,带着点小骄傲和争强好胜道:“哼,现在才知道九殿下厉害?我早就知道了!我可是第一个跟着殿下做大事的人!”
(其实他未必是严格意义上的“第一个”,但少年心性,总爱在好友间争个“最早”、“最铁”的名头。)
赵庚旭闻言,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心里嘀咕:魅力太大也是一种烦恼啊。
李锐说的“大事”,便是他俩之前偷偷鼓捣出来的“肥皂”生意。
赵庚旭根据前世模糊的记忆出了大致配方和“限量奢华”、“宫廷御用”的概念营销点子,李锐则凭借他爹是工部侍郎的便利,搞来些油脂、碱等原材料,又找太子哥哥要来可靠的工匠,还掏空了自己的小金库负责试制和小规模生产。
两人合作,还真弄出了去污能力远超这个时代澡豆、胰子的肥皂,小小一块雕花精美的肥皂就卖出天价,在贵族圈子里颇受追捧,让他俩的私房钱袋子迅速鼓了起来。
王瑾终于记录完毕,看着纸上条理渐分、虽言语质朴却立意高远、直指要害的几条纲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由衷赞道:
“表哥大才!这些想法,看似简单直白,实则深谋远虑,直指积弊根源!若能徐徐图之,逐步施行,必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赵庚旭被夸得有点飘飘然,但一想到这终究还是要交上去的作业,小脸又瞬间垮了下来,哭丧着道:
“好啦好啦,别夸了,再夸这策论也不会自己变出来。赶紧的,帮我把这些东西弄得像样点,听起来厉害点,字也要写得好看了!王瑾靠你了!不然……三百遍《中庸》啊……那真是会死人的……”
三个脑袋重新凑到一起,在王瑾的精心组织和李锐的插科打诨下,赵庚旭那些零散跳跃的想法被逐渐串联、润色,形成一篇虽然简短、却已初具骨架、观点惊人的策论。
殿外的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宫灯次第亮起,将三个少年埋头苦思的身影投在窗棂上,拉得很长。
12. 第 12 章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文宗皇帝赵衍拿着那薄薄几页策论,初时只是随意翻阅,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和或许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然而,随着目光逐行扫过那些虽字迹略显稚嫩、甚至有些语句还需推敲,但其内核却无比清晰锐利的条陈,他的神色渐渐变了。
先是惊讶,眉头微微挑起;继而是不敢置信,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些;到最后,已是毫不掩饰的惊喜与震撼!
他反复看了两遍,尤其是“糊名誊录”、“分级考试以策论为主”、“工学并举、技优则仕”等几条,手指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用力,捏得纸张边缘都有些发皱。
这……这真是小九那个整天只想着吃喝玩乐、被太傅评为“朽木”的小子写出来的?
虽然还有些粗糙,许多细节亟待完善,推行更需循序渐进、逐年增改,但其核心策略与方法,却如同利剑,直指当下世家垄断官场、把持舆论的积弊核心!
若能持之以恒地实施下去,十年,二十年,必能从根本上扭转“只知世家、不知皇权”的局面,将官员的选拔牢牢把握在帝王手中!不用受世家的掣肘。
他原本只是想逼一逼小九,顺便试探一下这天命所归的“显宗”是否真有什么过人之处,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大的惊喜!
这孩子脑子里,真有点石破天惊的东西!
“好!好!好!”
皇帝连说三个好字,声音中气十足,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朕竟不知,这小九还有如此见识!真是……真是天佑我大颂!”
赵庚旭本来正忐忑不安地站着,小眼神偷偷瞄着父皇的脸色,听到这连声夸赞,很少受父皇夸赞的他,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小脸微红,扭捏了一下,小声道:
“也、也没有很好啦……是王瑾和李锐写得好,我只是嘴巴动一动,父皇您别夸了,再夸儿臣要飘起来了。”
皇帝被他这小模样逗乐了,朗声笑道:“哈哈哈!该夸就得夸!朕的儿子有如此大才,朕心甚慰!你那两个伴读也不错,当赏!”
太子赵庚明在一旁心中也是惊叹不已,他知道小九时常有些奇思妙想,但他从未想过,小九竟在治国大略上也有如此巧妙的想法。
“父皇所言极是。”
太子压下心绪,恭敬道。
“九弟此策,虽言语质朴,却深谋远虑,直指要害。儿臣初看时,亦是震惊不已。
只是其中诸多细节,如糊名誊录的具体操作、工学院的设立与考评、如何应对世家,都需召集重臣,细细斟酌,稳妥推行。”
“这是自然!”
皇帝大手一挥,目光灼灼,“如此良策,必不能今年仓促推行,但也不能拖,明日我会在朝中宣布此策,明年开始实行,其余细节让臣工们再行补充商讨。”
他看向太子,眼中满是欣慰,“你们兄弟二人,皆是朕的骄傲。”
然而,太子的脸色却渐渐凝重起来。他沉吟片刻,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父皇,正因九弟此策如此重要,触及世家根本利益,儿臣以为,我们更需谨慎,甚至……行非常之法。
近日来,已有不少世家官员或明或暗向儿臣示好,进献厚礼,言语间多有试探,其意不言自明——便是想借东宫之势,压制甚至……除掉即将崛起的九弟,维持他们固有的权势。”
皇帝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如同淬寒冰。
太子继续道:“这些‘贡献’,儿臣已暂且收下,虚与委蛇,假意应承。
为麻痹他们,引蛇出洞,儿臣以为,从明日起,明面上东宫需与九弟‘不合’,甚至需制造些不大不小的‘争端’,方能更好地扰乱世家视线,让他们以为有机可乘,更深入地跳进我们预设的局中,从而露出更多马脚。”
他看向皇帝,目光清澈而坚定:
“明日早朝,议论此策时,儿臣会发言,假意反对。
届时,还请父皇……驳斥儿臣,甚至……可透露些许对儿臣失望、或有易储之念的意思。
如此,那些观望的世家才会更坚信东宫失势,九弟崛起,才会更尽心的扶持东宫与小九打擂台,将势力与把柄暴露出来。
九弟年纪尚小,只需在一旁看着便好,不必忧心,一切有我与父皇。”
站在一旁,原本因为被夸奖而有点小得意的赵庚旭,听到这里,小脸瞬间垮了下去。
他仰头看着太子,眼圈微微发红,声音里带上了委屈和悲伤,下意识地想去拉太子的衣袖:
“太子哥哥……以后……以后我是不是不能去东宫找你了?不能一起用膳了?我……我不想要当什么显宗……为什么是我?”
太子心中猛地一酸,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冷静的面具。
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赵庚旭的头顶,动作一如既往的温柔:
“小九,听话。现在的情势,已不能由着我们自己的心意来了。若不如此,步步为营,只怕……真会如天幕所示,我颂朝山河破碎,险些亡国。
你想想那些未来可能因战乱流离失所、被蛮夷铁蹄践踏、被世家豪强层层盘剥的黎民百姓……我们今日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享受着锦衣玉食、站在这个国家的权利巅峰,总得为他们做些什么?”
赵庚旭看着太子哥哥眼中那深沉的痛苦与责任,再想想天幕上看到的血腥画面,心里难过得像被揪住了一样,终究是瘪了瘪嘴,带着点哭腔,乖乖地、小声地说道:“……好”
皇帝看着这一幕,心中亦是感慨万千,既心疼幼子的委屈,又欣慰太子的深明大义与牺牲。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小九,明日早朝,你也一同来。有些事,你也该亲眼看看,亲身经历。”
赵庚旭:“!!!”早朝?!
天还没亮就要起床?!站在那一动不能动好几个时辰?!他的脸苦得能滴出汁来,简直比听到抄三百遍《中庸》还要绝望。
“父、父皇……儿臣……儿臣年纪尚小,怕是起不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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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不住……”
皇帝瞪了他一眼:“朕像你这么大时,早已寅时起身读书习武了!此事已定,休得多言!”
太子见他这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补充安慰道:
“虽然日后你不能常来东宫,但我却可以以考校皇子们功课的名义,去皇子所看你。”
他顿了顿,想起小九那字,忍不住失笑,冲淡了些许烦闷:“你的字,确实该好好练练了。这般字迹,将来如何批阅奏章?”
字迹?批阅奏章?后世笑话?
赵庚旭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看到了未来无数个深夜对灯练字、手腕酸痛的悲惨景象,心里顿时把那个该死的天幕和它背后的“红站”骂了一万遍!垂头丧气地应了声:“……知道了……”心里默念奏折是不可能批的。
又交代了几句,皇上便让赵庚旭先回皇子所休息。
看着小儿子耷拉着肩膀、无精打采离开的背影,御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皇帝和太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猜测与释然。
“这孩子……怕是有些不同常人的机遇。”皇帝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探究,却并无多少惊惧,“古籍有载,尧舜孔孟,生而异于常人,或梦日入怀,或龙绕其身,或有神启天授。
只要小九是我赵氏儿郎,心性未变,仁善未改,便是我赵氏之福,天下之幸。”
太子颔首:“父皇英明。无论九弟有何机遇,他赤子之心未改,且天幕所示,正是他挽救这大厦将倾之势。”
(此刻若赵庚旭在场,必定内心哀嚎:你们别猜了!再猜我老底都要被扒光了!我就说不喜欢跟太聪明的人打交道!)
默然片刻,皇帝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你身体里的……那毒,如今究竟如何了?太医可有把握?”
太子神色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劳父皇挂心。幸亏因为天幕的提醒,发现得早,毒性大多已拔除,于性命无碍,只是……终究伤了根本,于子嗣有碍。调养得当,应不至影响寿数。”
想起天幕所说,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那些世家,可笑至极。以为毒杀儿臣,再挑动其他皇子争斗,扶持看似懦弱的小五上位,便能永掌权柄?
却不知在天幕之中,不过是自作聪明加速覆灭,最终引狼入室,害得我汉家山河破碎,百姓为奴为婢!若非小九力挽狂澜,我等皆成千古罪人!”
皇帝闻言,闭上眼,悲伤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心痛与无奈。
这是他的长子,他三十岁才得来的、第一个健康长大的孩子,如此钟灵毓秀,仁孝聪慧,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培养的继承人,如今却……他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千言万语终化作一声:
“委屈你了……朕……对不住你。”
太子摇摇头:“儿臣无悔。能为父皇、为九弟、为这江山扫清些许障碍,儿臣心甘情愿。”
皇帝不再多言,转身沉声道:“传内阁大臣,即刻觐见!”
13. 第 13 章
翌日,寅时刚过,天色未明,紫宸殿外已是冠盖云集。
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低声交谈着近日的政务与传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往日的微妙张力。
当那抹小小的、穿着皇子常服的身影,揉着惺忪睡眼,哈欠连天地出现在紫宸殿外时,所有的低语声瞬间消失了。
一道道或惊疑、或探究、或审视、或谄媚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九皇子赵庚旭身上。
九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按制,未满十四、未曾参政的皇子,除非特旨,否则无需、也不能参加常朝。这位以“顽劣”闻名宫闱的九殿下出现在这是何意?
几位老成持重的清流官员微微蹙眉,觉得于礼不合;一些寒门出身的官员则目露好奇,隐隐带着几分期待;而更多与世家关联紧密的臣子,尤其是以宰相崔琰为首的世家一党,心中则是有些不安,瞬间联想到了昨日的天幕和那些流言——陛下此举,意欲何为?
赵庚旭被这么多目光盯着,浑身不自在,努力想摆出严肃的样子,奈何困意汹涌,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憋了出来,引得几位古板的老臣直皱眉头。
钟鼓齐鸣,净鞭三响,百官依序入殿,山呼万岁。
例行礼仪之后,文宗皇帝赵衍端坐龙椅之上,目光扫过群臣,并未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朕观历代兴衰,深知人才乃立国之本。然现今选官之法,多有局限,恐有遗珠之憾,亦使寒门才俊报国无门。
幸得上天垂怜,天幕警示,故朕决定,自明年始,朝廷将增设科举与工科两途,并行取士,广纳天下贤才,无论出身,唯才是举!”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果然!陛下真的要动手了!竟然如此直接,如此迅速!这是世家没有料到的,这位陛下向来优柔寡断何以下如此决心。
宰相崔琰,一位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老臣,率先出列。他并未直接反对,而是躬身一礼,语气恭敬却带着惯常的老练与谨慎:
“陛下圣心烛照,欲广开才路,实乃江山社稷之福,臣等感佩万分。然,兹事体大,关乎国本。
科举取士,非比寻常,其章程如何拟定?考官如何遴选?考试如何衔接?各地学子如何报名、如何赴考?工科之标准又如何界定?凡此种种,千头万绪,皆需从长计议,细细斟酌。
臣以为,此事……急不得,当缓图之,方为稳妥。”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看似为国考量,实则意在拖延。
几位世家出身的官员立刻纷纷附和:
“崔相所言极是!仓促而行,恐生混乱,反为不美!”
“选官之法,关乎吏治清明,确需慎重!”
“工科取士,闻所未闻,工匠之流,岂可轻易为官?还需慎重考量!”
赵庚旭站在皇子队列的末尾,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推脱之词,拳头在袖子里暗暗攥紧。
就在这时,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了。
太子赵庚明出列,竟也躬身出言道:
“父皇,儿臣以为,崔相与诸位大人所言,不无道理。新法初行,确需稳妥。不若先令礼部、吏部详细研讨,待章程完备,再择机试行于一两州之地,观其成效,再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太子的附和,让崔琰等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得意,也让许多中立官员迷惑不解。
赵庚旭更是猛地抬头,看向前方兄长的身影,心中骤然一紧。
虽然昨日太子哥哥已提前告知,但亲耳听到兄长在朝堂上“反对”利国良策,亲眼看到他被推出来承受不解的目光,他还是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憋闷。
他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强迫自己低下头,【忍住,忍住!哥哥说了这是演戏!是为了骗过那些老狐狸!】
皇上赵衍深深看了太子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仿佛带着失望,又仿佛洞悉一切。
他并未立刻发作,而是淡淡道:“哦?连太子也认为此事急不得?”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既然众卿都觉得千头万绪,无从下手,那朕这里,倒有一份现成的条陈,或可抛砖引玉。”
他目光转向一旁侍立的小太监,“将九皇子昨日所呈的策论,分发给诸位爱卿看看。”
小太监立刻躬身,将早已准备好的、内阁完善过后、誊抄清晰的若干份策论,恭敬地分发给前排的重臣。
崔琰接过那份策论,初时心中还带着几分不以为然,一个九岁稚童,就算如天幕所说未来能成为千古一点,现在不过一顽童,能有何高见?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那上面条理清晰的“糊名誊录”、“分级考试”、“策论为主”、“工学并举、技优则仕”等策时,脸色不由一变,从疑惑到惊讶,从惊讶到震惊,最后化为一片难以置信的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这……这真是九皇子写出来的?!
这些条款,每一条都精准地打在了现行制度的弊端之上,同时又给出了极具操作性的方向!
虽然细节仍需完善,但其框架之新颖、思路之清晰、眼光之毒辣,绝非寻常孩童所能及!
难道天幕所言……?!此子若真成长起来,又有天命加持,世家危已!
他猛地抬头看向站在后方那个似乎因早起而精神不济的小皇子,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不定和深深的忌惮。
其他拿到策论的世家重臣,也纷纷露出骇然之色,彼此暗暗交换着震惊与忧虑的眼神。
皇帝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众卿以为,以此为基础,完善科举与工科之法,可还‘急不得’?可还需‘从长计议’?”
朝堂上一片寂静,崔琰心中飞快权衡。陛下决心已定,且手握如此成熟之法,更重要的是,有天幕预言在先,科举取士已人尽皆知,此时若再强行反对,不仅毫无胜算,反而会显得世家只顾私利,罔顾国本,必将失去天下寒门学子乃至百姓的民心,留下千古骂名!科举工科,利国利民,这个大义名分,太重了!
崔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悸与杀意,率先躬身,语气已然不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陛下圣明!九殿下……大才!老臣方才浅见,实不知殿下已有如此周全之策。以此为基础,科举与工科之事,确可尽快推行。臣,附议!”
【此子断不可留!】一个阴暗的念头在崔琰心底滋生。
崔相一表态,其他世家官员纵然心中不甘,也知大势已去,纷纷跟着附和:“臣等附议!”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既如此,便命礼部、吏部、工部三部联合,以此策论为纲,尽快拟定详细章程,呈报于朕。
首要之事,是将明年开设恩科、广纳贤才的消息,广发天下,传达到各州各县,让天下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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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卒,早做准备!”
“臣等遵旨!”三部尚书出列领命。
就在此事看似尘埃落定之时,太子忽然再次出列,朗声道:
“父皇,科举与工科新开,广纳贤才,自是好事。然,沿用已久的‘举贤制’,是否也可保留?以免寒了多年来为国效力之世家与老臣们的心,亦可体现朝廷念旧抚恤之恩。”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为世家争取利益,其实是给世家一个台阶,也为自己“争取”世家的信任。
果然,皇帝脸色猛地一沉,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太子,声音陡然变得冰冷严厉:
“太子!你这是在为谁说话?结党营私,罔顾国法,你太让我失望了?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近日私下里都做了些什么!”
这一声呵斥如同雷霆炸响,整个朝堂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惊呆了!
太子更是脸色煞白,仿佛被重击一般,猛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
“儿臣不敢!儿臣失言!请父皇息怒!”
几位与东宫亲近或忠于太子的官员见状,连忙出列跪地求情:
“陛下息怒!太子殿下也是一片公心,虑事不周,并无他意!”
赵庚旭看着哥哥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只能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低下头掩饰情绪。
宰相崔琰虽然心中惊疑不定,但这符合他的期望和利益,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
“陛下,太子殿下或思虑欠妥,然其心或许仍是顾全大局,怕骤然变革,引发动荡。还请陛下念在殿下年轻,宽宥此次。”
皇帝冷冷地扫过跪了一地的臣子,沉默了片刻,仿佛强压着怒气,才重重哼了一声:
“罢了!既然众卿求情,朕便给你一次机会。举贤制暂且保留,与科举、工科并行!然太子赵庚明,御前失仪,言语无状,罚禁足东宫一月,静思己过!”
“儿臣……谢父皇恩典。”
太子叩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哽咽。
处置完太子,皇帝的目光转向一旁已经看傻了的赵庚旭,语气瞬间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九皇子赵庚旭,所献之策,深谋远虑,于国有功。朕特许你即日起入朝听政,学习政务。此次科举与工科筹备事宜,你也一同协助办理,多加历练。”
赵庚旭:“!!!”
什么?!不是只上一天朝做个样子吗?!怎么变成天天都要来了?!还要协助办考?!我还在长身体,我不想变成小矮子!我也有自己的营业计划啊!全都没了!
“父……”赵庚旭下意识就要开口反驳,讨价还价。
然而,他刚张开嘴,还没发出一个清晰的音节,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内阁大臣-周谨早已得到皇上暗中吩咐,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看似恭敬地扶住他的胳膊,实则一只大手巧妙地捂住了他的嘴,将他那即将脱口而出的拒绝给堵了回去。
周谨一边捂着赵庚旭的嘴,一边对着皇帝躬身笑道:“陛下圣明!九殿下天资聪颖,正是该多加历练之时。”
说着,暗暗用力,按着赵庚旭的小脑袋往下点了点。
赵庚旭:“唔唔唔!!!”
(我惊喜个鬼!我那是惊吓!放开我!老狐狸!坑儿子!)
皇帝看着小儿子那瞪得溜圆、写满抗议和不可思议的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一本正经:
“嗯,如此便好。望你勤勉用功,莫负朕望。”
14.第 14 章
九皇子赵庚旭的寝殿内,值夜的小太监福宝急得额头冒汗,站在奢华拔步床的幔帐外,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又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焦急:
“殿下?九殿下?卯时初了,真的不能再睡了,该起身梳洗准备上朝了……殿下您听见了吗?”
锦帐之内,赵庚旭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只露出几缕不服帖的黑发。听到催促,他非但没动,反而蠕动着往床榻更深处缩去,嘴里发出不耐烦的咕哝:
“唔……别吵……什么破早朝……困死了……谁定的规矩……不去……”
福宝急得直搓手,壮着胆子轻轻掀开锦帐一角,试探着去推那团被子卷:
“殿下,陛下昨日才下了严旨,您第一日就缺席,这、这可是抗旨不遵啊……奴才们实在担待不起……”
他的手刚碰到被子,赵庚旭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一滚,竟异常灵活地从被卷挣脱出来!不等福宝和旁边几个手足无措的小太监反应过来,他一把抱起另一卷小被子,像只受惊的狸猫,哧溜一下就钻进了宽大沉重的紫檀木拔步床底下!
“哎哟我的小祖宗!”
福宝傻眼了,连忙提着衣摆蹲下身子,借着昏暗的光线往床底下看,只见黑暗中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带着明显的狡黠望着他。
“殿下!您快出来!这床底下积灰,又硬又冷,磕着碰着可怎么是好!若是让陛下知道了……”
“就不出去!”
赵庚旭的声音从床底闷闷地传出来,带着破罐子破摔的赖皮劲,“反正我不去上朝!打死我也不去!让我天天那么早起床,不如打死我算了!”
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彻底没了主意。这位小祖宗耍起横来,真是天王老子都没办法。强行动粗是万万不敢的,可真让他误了早朝,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绝对要吃不了兜着走。
福宝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心里叫苦连天:“小祖宗诶……您这可真是把奴才架在火上烤啊……”
紫宸殿内,香烟袅袅,文武百官已然按品阶肃立。龙椅之上的皇帝赵衍,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紫宸殿下,在皇子宗室站立的区域略一停留,果然没看到小九。
虽然心下早已料到以那小子的疲懒性子绝不可能乖乖就范,但真没看到人,皇帝心里还是忍不住冒起一股无名火。
这才第一天!就敢明目张胆地抗旨逃朝!这小子真是被惯得越发没边了!他脸色不由自主地沉了沉,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近前伺候的內侍都屏住了呼吸。
底下的百官也都是七窍玲珑心,很快也发现了九皇子缺席,彼此交换着探究的眼神。
散朝后,皇帝沉着脸回到御书房,跟着身边的太监总管说到:“派个人速去九皇子寝殿看看,怎么回事?是身子不适还是怎的?”
被派出去的小太监不多时便气喘吁吁地回来禀报,脸上表情十分精彩:
“回、回陛下……九殿下他……没病。奴才问了福宝,说殿下……殿下他躲床底下去了,死活不肯出来上学,更别提上朝了……”
皇帝闻言,气得差点乐出来,捏了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恨恨道:
“这个小混账!真是愈发长进了!他是狗吗?还钻床底!” 他挥挥手让小太监退下,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好好教训这个皮痒的小子。
然而,不到一个时辰,又有侍卫匆匆来报,神色紧张:
“陛下,九殿下他……拿着您之前赏赐的出宫令牌,硬要出宫,说……说您答应他的休沐日到了。值守宫门的侍卫验过令牌无误,不敢强硬阻拦,已经……已经放行了。”
“什么?!”
皇帝猛地一拍书案,这回是真怒了,
“这下什么时候?他就敢私自出宫?!朕看他不是皮痒,是骨头痒了!”
愤怒之余,一股担忧瞬间攫住了他。如今局势微妙,天幕之事天下皆知,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这小子,他竟敢如此大意地孤身跑出宫去!
皇帝压下火气,迅速下令:“赵锋。”
一身玄色劲装的赵锋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殿内。
“你亲自带一队得力人手,立刻出宫,暗中护卫九皇子,务必保证他毫发无伤。非必要,勿现身。”
“臣领旨!”
赵锋抱拳,身影一闪,已不见人影。
赵庚旭成功溜出宫门后,就像脱缰的野马,只觉得连日的憋闷都一扫而空,早起逃朝逃学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感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热闹的街市,径直朝着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醉香楼而去。
刚走到那雕梁画栋的门口,一道身影便如旋风般从里面冲了出来!是一个约莫二十岁的青年,穿着一身用料考究、剪裁合体的胡风锦袍,最引人注目莫过于他那一头微卷的浓密黑发和湛蓝的眼眸,带着明显的西域血统。
青年一见到赵庚旭,那双蓝眼睛瞬间亮得惊人,脸上绽开一个极其热情洋溢的笑容,活像一只看到久别主人的大型萨摩耶,张开双臂就扑了过来:
“小九!我的东方小财神!天神保佑!好久不见!你想我了没有?我可是想死你了!”
赵庚旭一脸嫌弃地迅速侧身躲开他那过于热情的熊抱,用手抵住他坚实的胸膛:
“艾德里安!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保持距离!注意你的绅士风度!”
名叫艾德里安的青年也不介意,嘿嘿笑着,顺势就想揉赵庚旭的头发:
“你们中原人就是太含蓄!表达真挚的友谊当然要用热情的拥抱啊!
走走走,楼上最好的临街雅间我一直给你留着呢,还有新到的西域蜜瓜和奶酪糕,我们边吃边说!”
艾德里安的汉语说得十分流利,只是语调略有些古怪起伏。
两人上了楼,屏退左右。雅间布置得清雅舒适,窗外可见街景,桌上已摆满了各色精致的点心和异域风味的美食。
赵庚旭也不客气,拿起一块洒着坚果碎的奶酪糕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然后才进入正题:
“少来这套。说正事,这次醉香楼开分店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尤其是云州那边。”
一谈到正事,艾德里安立刻收敛了嬉皮笑脸,蓝色眼眸中透出商人的精明与专注:
“我办事,你放心。津州、阳州三家店的改造、厨子培训、新菜式推行都已到位,就等你点头挑个好日子同时开业,保准轰动全城。
云州那边,黄金地段的铺面我已托我远房表兄用低价盘下来了,就是内部改建和本地可靠人手的招募,必须我亲自去最后把关。
计划后日就动身南下,赶在开业前把所有环节理顺,顺便把商路走顺,你要是再晚来两天,可就得好几个月见不到你忠实的合作伙伴艾德里安喽!”
赵庚旭点点头,对这个合作伙伴的行动力还算满意:
“好,那就交给你了。这次我的私房钱可都投进去了,你可得给我好好赚钱,别让我血本无归。”
艾德里安一拍胸脯,信誓旦旦:
“包在我身上!跟着你这个小财神爷,只有赚得盆满钵满的道理!你就安心等着数钱吧!”
两人又边吃边聊了些细节。
享用完醉香楼的美食,与艾德里安敲定了生意细节,赵庚旭心情颇佳。
他心血来潮,想着今日既然出来了,不如顺道去京郊自家皇庄瞧瞧,看看之前吩咐庄头试种的那些番茄、辣椒还有花生长势如何了,那可是他未来美食大业的重要来源。
马车轻快地驶出繁华的城门,行至离庄子尚有数里之遥的官道旁时,眼前的景象却让赵庚旭脸上的轻松笑意瞬间凝固了。
只见道路两旁,原本应是农田或荒地的地方,此刻却黑压压地聚集了成百上千的人。
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大多面黄肌瘦,眼神空洞而麻木,或坐或卧,蜷缩在秋风里,如同被遗弃的落叶。
老人无声地啜泣,孩童饿得啼哭不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和绝望的气息。
一队手持兵刃、面色冷硬的官兵正在大声呵斥,粗暴地驱赶着任何试图靠近京城方向的流民,维持着一条无形的、残酷的界限。
赵庚旭愣住了,他从未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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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观地见过这般凄惨的景象。
皇宫大内、酒楼街市,他所见皆是繁华锦绣,何曾想过天子脚下竟有如此人间惨剧?
他立刻收敛了所有闲适心情,小脸绷紧,对车外随行的小太监沉声道:
“去,把那边负责看守的官兵头领给本殿下叫过来!”
很快,一个穿着低级武官服饰、满脸风尘仆仆的校尉小跑着过来,跪在马车前,声音带着惶恐:
“参见九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赵庚旭指着窗外那惨烈的景象,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质问: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为何聚集于此?你们又为何驱赶他们?”
校尉不敢抬头,低声回道:“回殿下,这些……这些都是从蜀地逃难过来的流民。蜀郡蝗灾肆虐,颗粒无收,他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一路逃难到京畿之地,指望天子脚下能有一条活路……”
“蜀地蝗灾?”
赵庚旭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父皇不是早已明发谕旨,命太子亲自督办,调拨了大量粮草前往赈灾了吗?为何还会有如此多的灾民流离失所,涌到京城外来?朝廷的赈济呢?”
那校尉身子伏得更低,声音支支吾吾,充满了为难:
“殿下明鉴……陛下确是仁德,下了严旨……也、也在那边设立了官府的粥棚,每日两次施粥……只是……只是上官严令,绝不许任何流民踏入京城一步……说是……说是如此多的灾民,若是涌入城内,惊扰了城内的王公贵族、各位大人,万一发生冲撞……或是引发偷盗、甚至疫病……那才是塌天的大麻烦,奴才等万万担当不起……奴才等也是奉命行事,求殿□□谅……”
赵庚旭顺着官兵指的方向,确实看到了远处几处冒着袅袅炊烟的简陋粥棚,排队领取稀粥的队伍长得望不到头。
他明白官兵所说的“秩序”和“防范”并非全无道理,京城的稳定至关重要。
但看着眼前这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他的心里像是被一块冰冷的巨石堵住,沉甸甸的,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一种无力感混合着愤怒在他胸腔里涌动。他知道,此事牵涉甚广,绝非一个小小的校尉所能解释,更非他此刻能轻易解决,根源恐怕还在庙堂之上。此事,他得回去问父皇。
就在这时,一阵凄厉绝望的哭求声猛地穿透了嘈杂,尖锐地刺入他的耳中:
“求求官老爷了!行行好!发发慈悲吧!我弟弟……我弟弟他就快不行了!他就剩最后一口气了!让我们进城找个大夫看看吧!求求你们了!给条活路吧!”
赵庚旭猛地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瘦骨嶙峋的少年,正死死抱着一个年纪更小、面色已然青白、双眼紧闭、气息微弱的男孩,跪在地上不顾一切地向着守军磕头,额头上已是一片污血和尘土。
一个被哭求得心烦意乱的官兵,毫不留情地一把将他推开,厉声喝道:
“滚开!臭要饭的!耳朵聋了吗?上面有令!谁也不准进城!再敢聒噪,仔细爷的鞭子!”
那少年被推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却仍死死护着怀里的弟弟,发出如同幼兽般的哀鸣。
这一幕,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赵庚旭的心尖。
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小太监果断吩咐道:“去!把那对兄弟带到我庄子上!告诉庄头,马上请最好的大夫,用好药,务必把那孩子给本王救回来!再让人拿些实在的干粮和干净的水,分给那几个看着不行了的老人和孩子。”
“既然让本殿下遇上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管。”
“是,殿下!奴才这就去办!”小太监连忙应声,带着两个侍卫快步朝那对兄弟跑去。
赵庚旭放下车帘,虽然已看不到马车外的景象,但那双双绝望的眼睛和凄厉的哀求声,却已经深深烙在了他的脑海里
“回宫。”赵庚旭低声对车夫道,声音里褪去了平日的跳脱飞扬,那张总是带着嬉笑和惫懒的小脸,沉下来后竟无端的有几分像当今的圣上,马车内的空气仿佛都沉重了许多。
15.第 15 章
赵庚旭的马车刚在宫门口停稳,早已等候在此的侍卫快步上前,恭敬低声道:“九殿下,陛下有旨,请您即刻前往御书房觐见。”
御书房内,龙涎香静静燃烧。文宗皇帝赵衍坐在书案后,面色看不出喜怒,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没等赵庚旭规规矩矩地行完礼,皇帝忽然起身,两步上前,一把将他捞过来,按在自己膝上,抬手就照着他屁股“啪啪”来了两下。力道不轻不重,更多的是惩戒意味。
然而,出乎皇帝意料的是,预料中的嚎哭讨饶并未出现。怀里的儿子只是身体僵硬了一下,甚至没挣扎,挨完了打,便安安静静地趴着,一声不吭。
这反常的安静让皇帝皱起了眉。他松开手,将小儿子转过来,抬起他的小脸仔细端详。
只见赵庚旭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却不是因疼痛,那双总是闪烁着顽皮或狡黠的大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某种沉甸甸的、皇帝从未见过的情绪——是难过,是困惑,还有一种被深深触动后的怔忡。
“打完了吗?”赵庚旭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却异常平静,“父皇,打完了的话,儿臣有要紧的事情要说。”
皇帝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的那点气恼莫名消散了。他将赵庚旭放到地上,自己坐回椅中,沉声道:“说吧。朕听着。”
赵庚旭仰着头,急切地问道:“父皇,蜀州的蝗灾,是不是非常非常严重?您不是早就派了钦差,调拨了粮草去赈灾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京城外面还有那么多流民?他们看起来……快要活不下去了……”
皇帝闻言,沉默了。
他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沉重地叹了口气,叹息里充满了帝王的无力与沧桑。
“小九,你还小,不知民生之多艰。”
皇帝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从古至今,似这般席卷数郡的大蝗灾,若没有朝廷赈济,往往是十室九空,饿殍遍野。
即便朝廷尽力赈灾,但如今国库空虚,能给的粮草银钱非常有限,一路分发下去,层层损耗,官吏盘剥,真正能落到灾民口中、身上,能救下一半人口,已属不易,堪称仁政了。这……便是现实。”
赵庚旭彻底愣住了,小脸煞白。
他前世生活在物质极为丰富的国家,即便有天灾,也有强大的国家机器迅速救援、重建家园。
他从未想过,在这个时代,一场蝗灾竟能如此残酷,轻易夺走成千上万人的生命,而所谓的赈灾,竟也如此无力,甚至……有人还要贪墨这些银钱。一半?活下一半竟已算成功?那城外那些绝望的面孔……他不敢细想下去。
看着儿子深受震撼的模样,皇帝心中微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有此仁心,能关切百姓疾苦,朕心甚慰。明日早朝,会再议蜀地蝗灾及流民安置之事。来与不来,你自己决定。”
他顿了顿,妥协到:“之后早朝,你也不必日日都来,每五日来一次即可,其余时间,依旧去尚书房好生进学。至于今日你逃学逃朝之过,不能不罚。罚你写一篇千字检讨,明日交给太傅。”
听到“千字检讨”,赵庚旭的小脸瞬间垮了下去,但也知道这已是最轻的处罚,只能丧气地应道:“儿臣……遵旨。”
他蔫头耷脑地退出了御书房,吩咐随从将买给八皇子的小玩意送过去,至于给太子哥哥和太子妃嫂嫂的礼物,他想了想,还是先收着,等风头过了再找机会偷偷送去。
翌日,天还未亮透,紫宸殿内,百官惊异地发现,九皇子赵庚旭竟然来了,虽然依然站得歪歪扭扭,时不时掩嘴打着哈欠,眼角还挂着困倦的泪花。
看来之后能常见到这位九殿下了。
皇帝瞥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欣慰。
议政至中途,皇帝命户部官员详细禀报蜀地蝗灾最新情况及赈灾进展。
一名户部侍郎出列,手持笏板,禀报道:“启奏陛下,赈灾粮款已按计划全部下发各州府,各地官员正在全力组织扑蝗及赈济事宜。然……蝗虫之势,铺天盖地,非人力所能急速扑灭。如今之计,或需等待天气转冷,蝗虫自然消亡,或待其继续南迁,进入骠国境内……”
这番话看似说了些什么,实则等于没说,全然是在推卸责任、消极怠政罢了。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稚气却清晰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朝堂的沉闷:“为什么不能放火烧?”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九皇子赵庚旭。他似乎还没完全睡醒,但眼神却带着一种认真的困惑。
那户部侍郎闻言一愣,显然没料到九皇子会突然发问,忙躬身回答:“回九殿下,百姓……百姓爱惜田地,岂肯轻易焚烧?且大火蔓延,恐伤及人畜房屋……”
赵庚旭皱紧了小眉头,逻辑清晰地问道:“蝗虫过境,难道还能剩下粮食吗?既然横竖都是绝收,为什么不烧掉蝗虫,防止它们侵害其它农田?烧完之后,朝廷给受灾严重的百姓补偿银钱和新的良种,让他们明年能重新开始,不行吗?”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有些地方蝗虫较少,可以下令让百姓把家里养的鸡鸭鹅都赶到田里去吃蝗虫!想来百姓应该是愿意的,这样也可以减少一些喂牲畜的粮食,而且……而且我听说,蝗虫抓起来用油炸一下,是没有毒的,人也可以吃,是香的!”
这番言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朝堂瞬间哗然!
一部分心怀百姓的官员,闻言眼睛一亮,纷纷低声交流赞叹:
“九殿下此言虽直接,却颇有道理!”
“以焚烧和鸡鸭治蝗,辅以银钱良种补偿,或可一试!减少受灾人数,没准还能省下一些赈灾的银钱”
“而且蜀地炎热,烧完后,不担心蝗虫反扑,再种些其他的,也可减少不少损失。
“蝗虫真的可食吗?闻所未闻!”
有人相信当然也有人质疑,此时,一位官员手持笏板出列,语气带着明显的不信与探究:“九殿下年纪尚小,爱惜百姓之心可嘉。然则,这焚烧之法是否可行尚需斟酌。尤其这蝗虫可食之说……实在是让人难以轻易相信。不知殿下从何得知?可有依据?如若没有,岂能轻易让百姓尝试这未知之物?”言下之意,你一个深宫皇子,怎会知道蝗虫能吃?莫非是信口开河?
赵庚旭被问得一噎,他总不能说是上辈子在美食视频里看的吧?正想说自己可以做第一个吃的人的时候。
天地骤然一暗!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沉滞感与恢宏嗡鸣再次降临!
苍穹巨幕,毫无征兆地骤然亮起!
【欢迎收看红站历史直播间!各位家人久等啦!我们紧接上回,这期我们将深扒显宗陛下登基之初遭遇的第一次重大危机——‘丙午粮荒’与震惊朝野的‘丙午贪墨案’!】
(激动人心的片头音乐响起)
朝堂上刚刚的争论瞬间戛然而止,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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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包括皇帝和赵庚旭,都惊愕地抬头望天。
【之前我们提到,显宗在位时是小冰河期,天气极端异常,爆发了不少天灾,其中最危机的当属显宗陛下登基之初遭遇的‘丙午粮荒’,丙午年蜀地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特大蝗灾,其严重程度,远胜于文宗永熙年间的蝗灾!】
【天幕上出现两地灾情对比画面,丙午年的景象显然范围更广,蝗灾更严重,更加骇人听闻。】
蜀地百姓满脸绝望,未来还会有一场更大的蝗灾?老天爷要不要人活了。
【之所以会如此严重,是天灾也是人祸。】主播的语气变得沉重而愤怒。
【接到蜀地蝗灾奏报之初,显宗陛下不仅迅速颁布了以工代赈、妥善安置流民的条令,更是下发了一份详尽的《蝗灾治理手册》,里面就包括了——组织人力焚烧蝗蝻密集区、鼓励百姓放养鸡鸭啄食、以及……将捕获的蝗虫晒干或油炸,作为应急口粮等条例。】
(天幕配合展示古籍手册图片和动态画面)
提到这,主播的声音瞬间充满激情:【家人们!这些政策有多牛呢?牛到其中很多条例,直到今天我们还在借鉴使用!甚至因为吃蝗虫的人太多,味道太好,现在蝗虫都被吃成需要人工养殖的保护动物了!哈哈哈!】
【弹幕疯狂刷过:“哈哈哈吃货的力量!”“显宗陛下美食家实锤!”“油炸蝗虫嘎嘣脆!”】
朝堂上刚刚还在质疑的官员们听到这话,顿时恨不得扇刚才的自己两巴掌,蝗虫竟然真的能吃。
蜀地灾民们则大喜,一些比较激动的灾民已经冲到了田地里。
【然而】主播的语气随即变得沉重而愤怒:【在显宗陛下千方百计救灾民于水火之时,当时时任蜀州布政使曹德暗中勾结西南土司,联合部分州郡官员将赈灾粮食与银两吞没,制造民怨,扇动百姓起义!】
话音刚落,一些年轻的官员已经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了,顿时怒目圆睁,义愤填膺,心中充满了对曹德等人的愤怒和鄙视。
蜀州的灾民们则咬牙切齿、愤怒地挥舞着拳头,想着自己的苦难都是这些人造成的,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蜀地的一些官员们则面露惊恐,担心自己被牵连其中。
转瞬,主播用崇拜地语气道【面对如此危局,我们的显宗陛下展现出了惊人的魄力与智慧!显宗陛下得知真相后,龙颜大怒!】
【立刻派遣时年仅二十二岁的木乔将军,与督察院右副都御史-计瞳,领精兵持尚方宝剑,快马加鞭直入蜀地!】
【木乔将军也无愧颂朝‘十二虎将’之名,巾帼不让须眉,不到三日便将蜀州布政使拿下,平息了百姓起义!】
【蜀州布政使曹德被当场斩杀,彻查之下,共查实贪腐官员六十七人,无论官职大小,背景如何,一律就地正法,以儆效尤!查抄出贪墨赃款与勾结外敌银钱高达两百七十万两!】
(弹幕:“杀得好!”“大快人心!”“显宗陛下威武!”)
蜀州的灾民们听到贪官一律就地正法,顿时欢呼雀跃。
蜀地官员们则面露恐惧,纷纷开始销毁证物,希望能够避免被查杀的命运。
朝堂之上,众人反应各异:有人目光灼灼,满是钦佩;也有人神色复杂,惊疑参半。
而在大殿一角,一位御史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喃喃自语到:“巾帼不让须眉,竟然是女将军”。
16.第 16 章
【说到木乔将军,就不得不说起显宗那些年超强的捡人运,显宗的三十六名臣中就有十二位名臣都是我们陛下在外面捡的。嗯…字面意思上的捡的。】主播憋了半天,最后还是绷不住了,哭笑不得地吐槽道。
【显宗年间,那真是一个天才辈出、群星璀璨的时代!璀璨到什么程度呢?】
天幕之上,画面配合地浮现出一个个风格各异、熠熠生辉的人物剪影,如同走马灯般快速闪过。
每一个都配以简洁却重量十足的介绍文字:“宰辅之杰·李不言”、“律法革新·张释”、“十二虎将·木乔”、“天工工匠·木框”、“医道圣手·淳余杏”……
最终,所有这些剪影汇聚成一道璀璨的星河,背景是恢弘壮丽的皇宫、书声琅琅的学院、繁忙有序的市集与田亩整齐的沃野,共同构成了一幅盛世长卷。
【当初,后世专家组在评定‘显宗朝三十六名臣’时,据说争论得面红耳赤,差点在档案馆里打起来,比追星族还疯狂!】
【这主要是因为显宗陛下在位三十二年中,涌现出能在青史上留下一笔的人物,细细数下来,竟有百余人之多!这还没算上一些因为文献残缺、名声不显于正史的隐藏大佬呢!】
弹幕瞬间疯狂刷屏,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
(原来内卷文化不是现在的产物,果然你老祖宗还是你老祖宗。)
(实名羡慕显宗陛下,这HR天赋绝对是点满了。)
(离谱妈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史书记载比爽文还离谱,建议大家直接看史书。)
(显宗:我不是在捡人,就是在去捡人的路上。)
更多的弹幕则是充满了“血泪控诉”:
(不得不说每到期末都要受到老祖宗的暴击,他们到底是不是人,想过我们后世考生的苦吗?)
(+1!要是只是历史考试能看到他们就罢了!数学也有!《九章新注》、《算学宝典》了解一下?头秃!)
(物理也是!《格物初探》、《力学精要》是魔鬼吗?显宗朝的人没事研究什么重力加速度!)
(医学生路过……《余杏本草增补》、《内科精要图谱》……说多了都是泪,厚度能防身。)
(法学生瑟瑟发抖……《律疏修订案》和后续那一系列司法解释案例汇编……求放过!)
(我们土木工程专业的才疯了!显宗朝修的‘济民桥’,一座没有机械修的石拱桥,留了1000多年,经历数次洪水地震,现在还能正常使用!每次上课老师都说你们这造的是啥?材料垃圾吗?看看‘济民桥’。)
(文科你们就以为没有吗?《五学通义新编》……简直是文科考试的大魔王,范围广,深度强,还特么要求原文背诵!)
主播看着飞速滚动的弹幕,虽然满脸崇拜,却也忍不住感同身受地咬牙切齿。
【看看!看看家人们的血泪史!这些年我们在各个学科受的苦,可不得多亏了我们显宗陛下这逆天的HR天赋!倒是把人才都划拉走了,可是给我们留下了浩如烟海的考点啊!】
主播深吸了两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道,【史书记载,显宗朝虽然处于所谓的小冰河期,天灾不断,显宗在朝时这桌面条件说实话挺烂的,堪称地狱难度,但架不住显宗陛下的人才运太好太bug!】
【就像是自带顶级星探雷达,总能发现并任用那些身怀绝技的大佬,捡到一手好牌打出了王炸效果,开创了颂朝空前繁荣的盛世,史称“显宗之治”!】
【也有人称之为“千年第一盛世”,当然这话有点争议,我们暂且不论。】
主播顿了顿说道。
【但显宗朝后期的政治清明、文化昌盛、理工农医法、乃至对外贸易都达到了空前的繁荣,真正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许多领域都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甚至开创了不少近现代科学理论的先河!这是无可争议的!】
【当然啦!】
主播话锋一转,充满了个人崇拜,
【除了捡人外,我们显宗陛下本人也特别厉害,好多他亲自参与甚至主导制定的政策、发明的器具、提出的理论都沿用至今。】
【比如我们今天提过的《蝗灾治理手册》,还有堪称理工科学生启蒙圣经的《工科基础理论》、奠定现代金融和经济学科基础的《经济体系基础五论》等等……这些著作和思想,跨越千年,依旧闪耀。】
【好了,这期我们就先讲到这里。下期预告:显宗与朝臣不得不说的两三事·精简版(一)!我们下期再见!】
天幕的光芒彻底消散,但紫宸殿内的寂静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漫长。
名留青史!青史留名!哪个读书人、哪个臣子不渴望?能与那些天纵奇才、国士无双的人物并列,这是何等的荣耀?!足以光耀门楣,福泽子孙千秋万代!而且近在眼前。
一些年轻、尚有热血与抱负的官员已经激动得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手指在袖中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目光不受控制地、一次又一次地瞟向那个尚且稚嫩的九皇子,眼中充满了灼热的、近乎疯狂的期待。
若能早早追随这位未来的显宗陛下,是否自己也有那么一丝机会,在那璀璨夺目的历史星河中,留下微小却永恒的一点光芒?哪怕只是作为一颗不起眼的辅星,也足以慰平生!
而处于这场风暴最中心的赵庚旭,此刻完全是懵的,小嘴巴微微张着,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写满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震惊和茫然。
我以后这么强?我咋不知道?!还有,考试界大魔王是什么鬼?!我以后会变得那么可怕吗?!不要啊!!!
龙椅上的皇帝,心情更是复杂难言,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一方面,作为父亲,听到天幕如此毫不吝啬地盛赞儿子的未来功业,那种骄傲和自豪感几乎要冲破胸膛,嘴角不受控制地想要上扬,恨不得立刻前往太庙,告慰列祖列宗,朕之小九,有圣君之姿,将开创我大颂前所未有之盛世,将是的千古一帝!我亲生的!
但另一方面,目光所及,看到底下那个现在天天想着逃学赖床、被揪去上朝就蔫头耷脑、被打屁股时还试图讨价还价讲条件的小豆丁,再对比天幕里那个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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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所有学子噩梦的“显宗陛下”……
巨大的反差让他实在难以立刻将两者联系起来,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种极其古怪的神情,难以置信和某种微妙的、想要发笑的冲动。
宰相崔琰和一众世家臣子的脸色,则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青白交错,眼神复杂变幻,晦暗难明。
一方面他们心中既嫉恨这天幕一次又一次地将九皇子推向神坛,赋予他声望,这严重威胁到了现有的权力格局和他们世家经营多年的名声;
但另一方面,天幕所描绘的那个强大、繁荣的盛世图景,又是每一个有抱负、有理想的臣子所深深向往的终极目标。若真能参与其中,成为缔造这盛世的一份子,甚至留名青史,与那些传奇名臣并列……
这种诱惑,对于他们这些站在权力顶端、追求已超越一时权柄而更看重身后名的人来说,同样有致命的吸引力。
最终还是皇帝率先从这巨大的信息冲击和复杂的情绪漩涡中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厉声道:
“诸卿!”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缓缓扫过下方神色各异、心思各异的群臣,最终锐利地落在户部官员和方才那些提出质疑的臣子身上,“现在,天意已昭,后世为鉴。还有人对九皇子今日提出的治理蝗灾之策,有异议吗?”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
“臣等无异议!”
超过一半的官员,尤其是那些被未来盛景激荡得心潮澎湃、热血上涌的青年官员,率先齐刷刷地跪下,声音洪亮,几乎要掀开大殿的穹顶。
“陛下圣明!九殿下圣明!”
剩余那些原本持保守或观望态度,或是与某些利益牵连颇深的官员,见大势已去,且天意已然如此明朗,皇帝的态度又如此坚决,哪里还敢有半分迟疑,立刻也随之跪倒,齐声附和。
皇帝看着下方的臣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既如此,此事便不可再拖!每拖延一刻,蜀州百姓便多受一分苦楚!今以九皇子所献之策为核心,各部尽快细化条例,拟定紧急执行章程,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迅速下发蜀州及周边受灾州府,令各地主官即刻遵照施行,不得以任何理由拖延、更改!朕要看到实效!”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冰冷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记得,如今的蜀州布政使,还不是曹德吧?都察院!”
几位御史官员立刻神色一凛,出列躬身,肃然应道:
“臣在!”
“朕命尔等持朕手谕,给朕彻查!朕只给你们一个月期限,迅速查清曹德现在在何处为官?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若真有贪腐通敌,无论涉及何人,官居何位,一经查实,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臣等遵旨!必不负陛下所托!”
皇帝说完,不再看任何人,起身拂袖,
“退朝!”
留下满殿文武,心情各异地消化着天幕带来的惊天消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风暴已至。
九皇子赵庚旭随着朝臣往外走,已然在不知不觉间被这场洪流推到了朝前。
17.第 17 章
赵庚旭下朝后,刚琢磨着要不要去校场晃悠一圈,就听见一道清亮又带着点急切的呼声由远及近。
“小九——小九——!”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八皇子像一阵风似的从圆月洞门后跑了出来,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脸颊因奔跑而泛红,气喘吁吁地停在赵庚旭面前。
“小九,”他缓了口气,眼睛亮晶晶的惊喜道,“谢谢你昨天帮我买的那个七彩玲珑球!我母妃可喜欢了,摆在她多宝架最显眼的地方呢!”
“她让我来问你,今天晚膳要不要去锦华宫用膳,小厨房新得了些极好的江瑶柱,说要煨火腿汤,还有你上次说好吃的那个桃酪,也备下了!”
赵庚旭一听,顿时把去校场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眼睛弯了起来,毫不犹豫地点头:
“去!当然去!八哥你知道的,美食不可辜负。”
兄弟俩并肩朝着锦华宫的方向慢悠悠地走去。小八很自然地将手臂搭在小九的肩膀上,开始叽叽喳喳地聊起天来。
“小九,”小八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和一点点崇拜。
“那天幕上说的事,是真的吗?你以后……真的会当皇帝?那些政策,那些书,还有那些…嗯…人…都是你的吗?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像做梦一样。”
他挠了挠头,似乎无法将身边这个跟他一样还需要太傅揪着耳朵念书的弟弟和天幕中那个开创盛世的帝王联系起来。
赵庚旭心里默默流泪:别说你了,我自己都觉得像做梦,还是噩梦居多。但这么说多丢人!特别他一直把小八当小弟,怎么能在小弟面前说不行。
他只能面上嘿嘿笑了两声,含糊道:“哎呀,天幕说的嘛,谁知道是真是假,可能只是后世夸张呢……”
小八也只是随口问问,其实一点也没把天幕的事放心上,转而兴致勃勃地聊起了最近宫里新来的西域点心、御兽园里刚生下来的小孔雀,以及太傅最近布置的、让人头皮发麻的策论题目。
赵庚旭一边听着,偶尔插几句嘴,分享自己“偶然”听来的宫外趣闻和“奇思妙想”,引得小八连连惊叹。
聊着聊着,小八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很是认真地上下打量了赵庚旭一番,眉头微微蹙起。
“小九 ”
他语气带着点困惑,“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几天不见,就长大了好多?”
“啊?有吗?八哥你怎么看出来的?我明明还是原来的身高啊。”
赵庚旭瞪大眼睛回到,难道是最近心理压力太大,显得成熟了?
小八摇了摇头,努力组织语言:“不是身高……就是一种感觉。”
“嗯……好像说话做事,比以前……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感觉不一样了。”小八最终放弃了解释,用一句“感觉”概括了一切。
赵庚旭看着自家小八那纯然疑惑眼神,内心不由得苦笑,这就是天然呆敏锐的直觉威力吗?
与此同时,宫墙之外,宰相崔琰的府邸深处,一间门窗紧闭、烛火摇曳的密室内。
围坐在紫檀木桌旁的五六人,皆是世家大族的代表人物,或身着紫袍,或腰缠玉带,此刻却都聚在一起。
“科举之事,已是箭在弦上。陛下借着天幕的东风,又有九皇子那‘蝗策’带来的声望,态度异常坚决。”
一个面色焦黄的中年官员率先开口,语气不甘,“反倒是那工科,奇技淫巧,终究难登大雅之堂,依我看,不足为惧。”
旁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冷哼一声,声音沙哑:“工科自是不足虑。可科举呢?难道真要让我世家子弟与那些田舍郎、寒门子同场竞技?”
一位年届不惑、仪态雍容的官员捋须笑道:“凭我等的家学底蕴、藏书万卷,难道还怕考不过那些连纸笔都买不起的穷酸?”
另一人则幽幽反驳道:“纵使我们这一代无惧,下一代呢?下下一代呢?你能保证自己的子孙世世代代都天资卓绝、蟾宫折桂?这……怕是终究有守不住的一天。这科举,是在掘我世家的根啊!”
一直沉默不语的崔琰,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缓缓抬起眼皮,眼中精光内敛,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寒意:
“蚂蚁虽小,聚众亦可撼象。如今陛下心意已决,天幕助势,民心所向,科举与工科考试势在必行,强行阻拦,怕是不行?遗臭万年之名谁都不想担,陛下这是借天幕明谋。”
他顿了顿,扫视众人:“当务之急,并非抗拒,而是如何应对?即便让那些寒门侥幸考上一二,又如何?”
“官场沉浮,岂是一纸试卷所能定论?铨选、考绩、升迁,何处不是我辈经营之地?他们即便入了场,能否站稳脚跟,还未可知。”
密室内众人神色稍缓,微微颔首。
此时,一位一直摩挲着玉扳指、面相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缓缓开口,他是掌管宗庙礼仪的太常卿,亦是百年世家吕氏的族长:
“崔相所言极是,科举之事,可从长计议,徐徐图之。但九皇子……确是心腹大患。此子若真如天幕所言,将来必行拔除世家之策,其锋锐恐非我等能轻易驾驭。”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微妙,“不过,太子殿下亦居东宫多年,名分早定。我等……是否也可多下些注在太子身上?”
他环视一圈,见有人面露思索,便继续道:“说到底,内乱亡国也绝非我世家所愿。一个稳定强盛的王朝,于我辈而言亦是根基。
若……若九皇子中途……有所不测,”他语气含糊,但意思不言自明。
“太子,倒也不失为一个选择。太子虽也非易于掌控之辈,心思深沉,但终究秉性仁厚,遵循礼法,重视旧制,总比九皇子那个不按常理出牌。”
他说完,脸上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嫌弃,补充道:“至于其他几位皇子嘛……哼,资质平庸,实在……”他摇了摇头,未尽之语里充满了不屑。
这番话说出,密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有人眼中闪过意动之色,显然认为这是个稳妥的后路;也有人皱起眉头,似乎对太子也有所忌惮,觉得并非最佳选择;更有人目光闪烁,显然还在权衡利弊。
崔琰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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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立即对支持太子的提议表示赞同或反对,只是淡淡道:
“太子自然是国之储贰,地位尊崇。但眼下,一切尚不明朗。九皇子羽翼未丰,陛下心思更是难测。”
他再次敲了敲桌面,将话题拉回,“这次科举,便是一个绝佳的契机。且看他如何,看陛下如何,也看……天意如何。”
“我等,静观其变,早做筹谋便是。”
皇子所里,气氛却与外界的暗潮汹涌截然不同。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大理石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赵庚旭和八皇子正凑在一张花梨木书案前,摆弄着几块磁石、一根绣花针,还有一个小小的、打磨光滑的木质圆盘。
“小九,这样……真的可以吗?”
小八看着那根被磁石摩擦后悬在指尖、微微颤动的绣花针,满脸好奇和怀疑。
“理论上……应该可以吧?”赵庚旭摸了摸下巴,其实心里也有点没底。
他只是根据前世模糊的记忆尝试复制最简易的指南针。
“总得试试才知道嘛。实践出真知!”
他想起一个人,转头对身边伺候的小太监福贵道:“福贵,去把张保保叫来。”
小八惊讶地睁大眼睛:“太子大哥真的把张保保给你了?他可是大哥东宫的领事太监!”
赵庚旭点点头,有点烦恼:“是啊,大哥说我张保保已经被天幕预言以后会跟着我,再待在东宫不合适,东宫底下人不会服他的,让就把他给我了。但是……”
他叹了口气,摊手,“福贵一直是我的领事太监,办事也贴心,我总不能让张保保一下子顶了福贵位置吧?”
“那福贵心里得多难受?所以我就先让张保保歇了几天,熟悉熟悉环境再说。”这种人事安排,比他想象中要麻烦得多。
正说着,门外就有小太监轻轻敲门询问道“张保保公公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进来吧”
“奴才张保保,叩见八殿下、九殿下。”张保保走了进来,利落地打了个千。
赵庚旭示意他起身,然后将那个简陋的小指南针递给他,语气带着一丝扭捏:
“张保保,我有件事托你去办。我做了个小玩意儿,叫指南针,就是……无论怎么转,这指针的一端大概永远指着南方。但我不知道它做得准不准,特别是……在海上。”
他组织着语言,尽量不显得太惊世骇俗:“你找几个可靠又熟悉水性的,乘条结实的小船,到近海去试试,别跑太远,安全第一,就看看在海上,这东西还指不指南。”
“若准,便回来报我;若不准,看看有没有办法赵工匠改良一下,这是指南针的图纸,如果不行你就拿回来我再琢磨琢磨。”
张保保双手恭敬地接过那块小小的指南针,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他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只是沉稳地应道:“奴才遵旨。殿下放心,奴才定会尽心办差。”
赵庚旭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张保保确实靠谱。
或许,这“实践”的第一步,微小,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18.第 18 章
生活似乎又回归了某种“常态”——
赵庚旭恢复了每日到尚书房点卯的日子。天天准时(偶尔不准时)到尚书房打卡,日常将太傅们气得吹胡子瞪眼、血压飙升。
这日,讲授书法。
须发皆白的书法大家刘太傅正谆谆教导:“书法之道,在于心静,在于腕稳,在于一笔一划的磨砺之功。
今日临摹《晚亭集序》,需体会其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神韵,切忌浮躁……”
众皇子们纷纷铺开宣纸,研墨掭笔,开始屏息凝神地描摹。
赵庚旭也拿起笔,却不像旁人那般小心翼翼。
他歪着头打量了字帖片刻,然后果断下笔,手腕飞快地移动,发出“唰唰唰”的声音,不像在写字,倒像在刷墙。
不过片刻功夫,他就举起自己的“大作”,声音洪亮:“太傅!学生写完了!”
刘太傅正闭目养神,体会着书法的意境,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他皱着眉走过去,低头一看。
只见宣纸上是一堆歪歪扭扭、粗细不均、甚至有些墨点都晕染开来的“鬼画符”,勉强能认出是《晚亭集序》的字,但结构松散,笔画潦草,毫无美感可言。
“这……这……”刘太傅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九殿下!你这写的是什么?!书法之道,贵在沉心静气!你这般浮躁,犹如鬼画符,简直亵渎经典!”
赵庚旭却一脸坦然,甚至带着点小得意:“太傅,您这话就不对了。学生这是在实践‘高效书法’!”
“高……高效?”刘太傅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对啊!”
赵庚旭振振有词,“您想啊,王老写《晚亭集序》的时候,那是酒后微醺,心情畅快,灵感勃发,这才一气呵成。
这说明什么?说明真正的艺术需要激情,需要效率!像他们那样慢慢描。”
他指了指旁边才写了两三个字的兄弟们,“磨磨蹭蹭,灵感早就跑光了!
写得再像,也只是没有灵魂的复制品!学生这叫‘捕捉第一感觉’!”
刘太傅被他这套歪理说得一愣一愣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荒……荒谬!强词夺理!没有扎实的功底,何来的灵感?没有千百次的临摹,何来的自我风格?你这分明是偷懒耍滑!是……是对书法的侮辱!”
“太傅,您这思想就僵化了。”赵庚旭摇摇头,一副“您不懂”的表情。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和效率!您看,我虽然写得快,但是不是每个字都写出来了?意思是不是都表达清楚了?这就够了嘛!”
“何必在乎那些细枝末节?把节省下来的时间,去体会更多文章的精髓,岂不是更好?”
“你……你……”刘太傅指着赵庚旭,手指颤抖,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罚你!今日罚你将《晚亭集序》工工整整抄写十遍!不!二十遍!少一遍都不行!老夫要看看你的‘效率’还能不能快起来!”
这种熟悉的、血压拉满的感觉!
虽然经历了天幕事件,知道这小子未来,但现在看九皇子上课,那副看似认真听讲实则随时准备拆台,还是气血翻涌!
当然,这并不影响赵庚旭迟到还是照旧迟到,逃学的概率比起之前确实有所减少,但绝不是没有。
旁边其他皇子们早就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肩膀不住地抖动。
而赵庚旭的内心OS:唉,这些老夫子,一点都不懂得变通!
下次气……呃,下次和太傅学术探讨时,得换个更委婉点的方式才是。
他嘟囔着,不情不愿地磨墨。
毕竟,赵庚旭有着自己严格的“营业计划”——在维持必要出勤率以免被皇帝老爹揍得太狠的同时,最大限度地争取自由时间,去捣鼓他的“小发明”或者溜出宫查看他的未来投资。
而在尚书房之外,一场由天幕启示和蜀州贪腐案引发的朝堂清洗,正以雷厉风行的速度展开。
皇帝赵衍显然被天幕描述蜀州的糜烂彻底激怒,下手毫不容情。
西南方面,曹德贪腐案迅速查实,其罪状骇人听闻:不仅巨额贪墨赈灾粮款,致使灾情加剧,更胆大包天,竟已开始与西南土司私下接触,其心可诛!
皇帝朱笔一挥:斩立决!抄没家产,族人流放三千里。速度之快,手段之狠,令人咋舌。
然而,深挖其勾结的朝中党羽,却只揪出了几只无足轻重、职位低微的“小猫三两只”。这结果异常诡异,仿佛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要么是对方勾结尚未深入,要么……就是藏匿得太深,断尾求生做得极其干净利落。这无疑给朝堂留下了一片阴霾,暗示着水面之下仍有暗流汹涌。
更令人震惊的是对几位皇子的处置。
二皇子被查实利用职务之便,勾结军需官贪污军饷,数额巨大,证据确凿。
皇帝震怒异常,军中腐败乃动摇国本之大忌,绝不姑息。
最终,二皇子被削除宗籍,贬为庶民,永久圈禁于京外一处荒僻庄子,永世不得踏入京城一步。
而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在此阶段虽未被查出如二皇子那般致命的罪过,但也均被证实有结党营私、互相勾连、延误公务、甚至暗中给太子和近期风头正盛的九皇子使绊子的行为。
皇帝也是下了决心,或许也是为未来铺路。
一道严旨下达:三人皆被剥夺封号封地,打包一并发送至京畿之外的皇陵,美其名曰“思过守陵”,实则与流放无异,无诏不得归京。
时近黄昏,紫宸殿偏殿内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膳食的暖香。
皇帝赵衍难得闲暇,召了太子与九皇子赵庚旭一同用膳。桌上是精致的四菜一汤,虽不奢靡,却极费工夫。
皇帝偶尔问及太子一些政务,太子谨慎作答,气氛倒也还算融洽。
赵庚旭则埋头苦干,专注于对付一块炖得酥烂的蹄髈,吃得腮帮子鼓鼓,心想还是父皇这里的御膳好吃,比尚书房的点心强多了。
就在赵庚旭伸出筷子,企图再夹一块酥肉时——
天地骤然一暗!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沉滞感与恢宏嗡鸣再次降临!
苍穹之上,巨幕毫光大放,熟悉的片头音乐激昂响起,瞬间打破了宫廷晚膳的宁静。
【红站历史直播间准时上线!家人们我想死你们啦!上回咱们说到显宗陛下超强的捡人运,今天咱们紧接上回,扒一扒显宗陛下和他的奇葩朝臣们三两事!保证精彩!】
(弹幕瞬间如潮水般涌过:“来了来了!”“打卡!期待!”“最爱听显宗朝八卦!”)
殿内三人动作齐齐顿住。皇帝拿着汤匙的手停在半空,太子夹起的青菜掉回了碗里,赵庚旭的筷子则“啪嗒”一声掉在桌上,那块诱人的酥肉骨碌碌滚到了桌边。
【今天我们重点讲讲显宗前期认识的牛逼班子!那可是他打江山、坐江山的核心团队!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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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被誉为‘显宗朝第一喷子’——李不言!】
(天幕上出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儒袍、瘦削矍铄、目光如电、嘴角紧抿、一看就不好惹的老者画像。)
“噗——”赵庚旭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
第一喷子?这什么鬼称号?
皇帝和太子也是一愣,显然对这个称呼感到极其意外。
【李不言此人,堪称显宗朝的一道奇景!他出身寒微,但学识渊博,性情刚直暴烈,最大的特点就是——敢说!】
【上至皇帝,下至群臣,就没他不敢怼的!而且往往一针见血,骂得你怀疑人生!】
主播语气充满敬佩又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举个例子哈!显宗陛下登基初期,想修葺一下宫里的蓬莱池,顺便建个小亭子方便闲暇时思考人生。】
【预算报上去,李不言当场就炸了!直接在朝会上开喷,说‘陛下您忘了当年在北伐啃窝头的时候了吗?如今天下初定,百姓元气未复,北疆军费尚且吃紧,您却要靡费公帑以满足一己私欲?此与昏君何异?!’】
天幕配合画面:年轻版的显宗一脸尴尬地想解释,被李不言指着鼻子骂得抬不起头。
(“哈哈哈社死现场!”)
(“显宗:我不要面子的吗?”)
(“李大人牛逼!”)
紫宸殿内,皇帝赵衍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所在的这处还算雅致舒适的偏殿。
太子则下意识地正了正坐姿,仿佛也被那无形的口水喷到了。
赵庚旭内心OS:哇塞!这么猛?连皇帝都敢骂?还骂昏君?这哥们能活到成为名臣,看来我以后脾气挺好的嘛?
【还有一次,】主播继续爆料,【当时江南丝帛出口颇多,户部尚书提议增加江南丝帛的进贡,以充實內帑。】
李不言又是第一个跳出来,不仅喷尚书‘盘剥百姓,谄媚君上’,还直接把历年户部的账册摊开,当场指出其中三处核算不清、可能存在贪墨的地方,把那位尚书大人怼得面红耳赤,差点当场辞官!】
天幕画面:李不言口沫横飞,户部尚书狼狈不堪,群臣噤若寒蝉。
(“爽文剧情!”)
(“求李大人出嘴炮教程!”)
(“得罪谁也别得罪喷子!”)
【正因为有李不言这种‘无差别攻击’的超级喷子存在,】
主播总结道,【显宗朝的朝堂风气那叫一个清正!而且神奇的是,因为李不言太能喷了,大家对显宗陛下的容忍度出奇的高——毕竟陛下虽然也时不时有些奇思妙想、偶尔偷懒一下、折腾一下,但跟李不言的毒舌比起来,简直算是和风细雨了!】
(“真相了!”)
(“全靠同行衬托?”)
(“显宗:我谢谢您嘞!”)
皇帝赵衍听到这里,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似乎在想如果自己的朝堂上有这么一位,是该喜还是该忧。
太子则若有所思,似乎在衡量这种“诤臣”的利弊。
京城茶楼里,百姓们听得哈哈大笑。
“这李大人是个妙人啊!”
“当官的就该这样!替咱们老百姓说话!”
“皇上还能容他,看来真是个好皇帝!”
一些清廉的官员则暗自点头,觉得朝堂确实需要这等鲠直之臣。
而某些手脚不干净的官员则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感觉后背发凉。
19.第 19 章
【说完了‘第一喷子’,咱们再来聊聊‘十二虎将’中唯一的女将军——木乔将军!】
天幕画面切换,出现木乔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古画像,眉宇间既有女子的清丽,更有不输男儿的坚毅。
偏殿内,正夹起一筷笋丝的赵庚旭动作猛地僵住,筷子“哐当”一声掉在碟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天幕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是她!真的是她!
就在前两天,他安顿在庄子上养伤的那对“兄弟”,他派去送药和衣物的小太监福贵回来时,神色古怪,禀告说:
“殿下……奴才……奴才好像发现了个了不得的事情……庄子上那对兄弟的哥哥……
她、她好像是个姑娘家!名字叫做“木乔”,会不会就是天幕所说的女将军?
当时赵庚旭正喝着冰镇酸梅汤,一口全喷了出来,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姑娘?你说那个浑身是伤、比小子还凶悍的‘哥哥’是个姑娘?!”
他惊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没看错?!”
福贵苦着脸:“奴才起初也不信,奴才偷偷瞧见她在河边清洗衣物时……有经血……奴才吓得赶紧回来禀报殿下了!”
赵庚旭当时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完全无法将那个在灾民群里拼死护着弟弟、浑身散发着狼崽子般狠劲的“少年”,与“姑娘”这个词联系起来。
内心OS:我的妈呀!我捡了个什么神仙回来?!不对,是真捡了个女将军回来?!
皇帝赵衍和太子自然也注意到了赵庚旭这异常剧烈的反应。
太子投来疑惑的目光,皇帝则眼眸微眯,若有所思地看着失态的小儿子,又看了看天幕上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画像,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显宗陛下用人向来不拘一格,只问才能,不问出身,更不问性别!】
【用他老人家的话说:好用,能干活就行!木乔将军早年追随显宗北伐,收复旧山河,其勇猛果敢,堪称军中楷模!】
天幕画面动态变化:展现一场惨烈的攻城战。
镜头拉近,木乔身先士卒,冒着如雨的箭矢率先攀上云梯,城墙上守军的长矛刺来,她竟不闪不避,用臂甲硬格开去,反手一枪便将敌军挑下城墙!
动作狠厉精准,毫无花哨,完全是战场搏杀出的致命技巧。
(弹幕:“卧槽!猛!”)
(弹幕:“这身手太帅了!”)
(弹幕:“姐姐杀我!”)
【最具传奇的一战,当属‘黑风峡阻击战’!】
主播声音瞬间激昂起来,【当时显宗亲率主力深陷重围,木乔仅率两千轻骑,奉命阻击北方蛮族八千精锐骑兵的援军三日!】
天幕展现一处险要峡谷:地势狭窄,两侧山高林密。
【木乔利用地形,设下多重障碍和陷阱。】
【敌军骑兵冲锋,她令士卒以拒马、铁蒺藜迟滞其势,又以强弓硬弩轮番射杀!待敌军队形散乱,她亲率五百死士,如一把尖刀从侧翼直插敌军主将所在!】
(画面中,木乔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如同毒龙出洞,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直取那身穿华丽铠甲的蛮族主将!)
【那一战,她身被数创,血染战袍,却硬是于万军之中,一枪挑杀了蛮族主将!】
【敌军群龙无首,顿时大乱,被她两千人马杀得溃不成军,成功完成阻击任务!此战过后,‘木乔’之名,响彻北疆,蛮族闻之胆寒!】
(弹幕刷爆:“女神!”“太帅了!”)
赵庚旭看得心潮澎湃,呼吸都急促起来。内心OS:我的天!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
皇帝赵衍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作为天下的君主,他太清楚这种勇将的价值!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更何况是这等有勇有谋、忠勇无双的绝世悍将!
他看向小九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羡慕和一丝丝的……嫉妒?
这小子是什么逆天运气?!
太子更是看得目瞪口呆,手握疆土、阵斩敌酋……一位能完成此等伟业的女将军,更是旷古奇闻。
皇庄小院内,少女木乔死死盯着天幕上那个身披重甲、在万军之中所向披靡、光芒万丈的女将军形象,
整个人如同被一道道天雷劈中,灵魂都在颤栗。那……真的是未来的她?
一股从未有过的、炽热而磅礴的力量从心脏最深处迸发出来,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一种叫做“野心”和“抱负”的东西,如同被浇灌了烈焰的种子,在她心中疯狂破土生长!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原来,路真的可以这样走!
原来,女子真的可以这样活!
【最后,咱们压轴出场的这位,也是非常有意思!他就是——张保保!】
天幕出现一个面白无须、眼神灵动、未语先带三分笑,显得极其精明干练的的宦官形象。
正在殿外廊下恭敬候着的张保保本人,猛地听到自己的名字,吓得一个激灵,差点瘫软在地,脸色煞白地抬头望天。
【张保保原本是服侍鸣太子的內侍。鸣太子薨逝后,他便跟着当时还是皇子的显宗去了封地。】
【显宗竟发掘出他一项惊人的天赋——超强的语言能力和忽悠…呃,是外交才能!】
(弹幕:“忽悠?主播你说漏嘴了!”)
(弹幕:“哈哈哈神TM忽悠才能!”)
【显宗中后期,万国来朝,海上贸易繁荣至极。
张保保后被任命为‘海阁大臣’,掌管海上贸易、进出口税务等一切涉外商务事宜,权柄极重!】
【他最为人称道的,便是那出神入化的‘画饼’能力,尤其擅长吸引富商巨贾来投资!】
天幕展示繁华的港口、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各国服饰的商人摩肩接踵的景象。
【据说有一次,为了吸引一位江南巨贾投资一条新开辟的、风险极高的南洋航线,他是这样说的:
‘王员外,您眼光要放长远!这条航线现在看是冒险,可一旦走通,那就是独门生意!】
【那边的香料、宝石、象牙,便宜得像大白菜!】
【您投十万两,我保您一年回本,两年翻番,三年下来,赚的钱够您用金子再铺一条从杭州到京城的运河!
到时候,您就不是江南首富,而是天下首富了!】
【陛下都会亲自接见您,说不定还能给您家题个‘国士无双’的匾额!这可是光宗耀祖,青史留名啊!’】
(天幕配合画面:张保保说得天花乱坠,眼神真诚炽热,手势极具感染力。那位王员外被侃得晕头转向,满脸激动潮红,仿佛已经看到金子做的运河和御赐匾额,毫不犹豫地签下了投资协议。)
(弹幕:“饼王再世!”
(弹幕:“PUA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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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弹幕:“这饼又大又圆,香迷糊了!”)
【结果呢?】
主播憋着笑说,【航线是走通了,但前期投入巨大,风险频发,第一年别说回本,差点血本无归。】
【但张保保又立马找到了王员外,一脸沉痛后又变得无比兴奋:‘员外!危机就是转机啊!
【现在正是加注的时候!只要再投五万两,我们就能彻底站稳脚跟,把后来者全挤出去!】
【到时候,利润我们五五分!!为什么?因为您是雪中送炭的国之栋梁啊!’王员外又被忽悠着投了钱……】
(弹幕:“杀人诛心!”)
(弹幕:“求员外心理阴影面积!”)
(弹幕:“张公公: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还是我的钱。”)
偏殿内,皇帝和太子听得面露惊奇,没想到一个宦官竟有如此……卓越的商业忽悠才能。
赵庚旭则张大了嘴,内心OS:这、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张保保这本事……用来给我拉点科研经费好像特别合适啊!
赵庚旭则张大了嘴,看看天幕,又下意识地想扭头去张保保(虽然看不到)。
【哦!对了!】
主播补充道,【张保保还有个最显著的特点——他是显宗陛下的头号无脑吹!谁要说显宗陛下半个不字,他能跟人急!】
【所以他特别看不惯那个天天怼皇帝的李不言,觉得李不言大逆不道。
好几次在公开场合和李不言吵得面红耳赤,据说还偷偷扎过李不言的小人!】
天幕出现Q版张保保和李不言吵架、以及张保保偷偷扎小人的搞笑画面。
(弹幕:“真爱粉!”)
(弹幕:“毒唯粉撞上事业粉!”)
(弹幕:“显宗:你们不要为我打架!”)
殿外的张保保已经听得冷汗涔涔,面无人色了。
画饼忽悠富商、扎小人……这种黑历史居然被天幕当着陛下、太子和满朝文武的面全抖出来了!
他以后还怎么在宫里混?
但同时,心里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狂热在涌动——他将来,真的能那么厉害?
能成为陛下那样伟大人物的“头号无脑吹”?
还能掌管那么大的贸易?
这…这简直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看到天幕的富商们不由心里,一边骂张保保心黑,一边又不得不佩服其眼光和手段,毕竟饼虽大,但真的能吃到。
皇帝赵衍则深深看了一眼小九,心中感慨:连一个内侍都能被发掘出如此潜力,这小子看人用人的眼光,真是天生的?
太子则是心情复杂,既开心弟弟将来有如此能臣辅佐,又有对自己能力的怀疑,这张保保本是东宫旧人……唉。
赵庚旭觉得自己以后压力太大了一—不仅要对付李不言那种喷子,还得调解下属吵架,现在还得小心自己的内侍别把投资人都忽悠瘸了……不想长大了!
皇上问到:“张保保可用得顺手!”
赵庚旭一个激灵,连忙点头:
“顺手!非常顺手!儿臣觉得……他或许可以帮儿臣……嗯……筹划一下庄子上的一些……小生意?”
皇帝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而赵庚旭心里已经开始疯狂盘算:以后要对张保保好一点!画饼高手、外加自己的头号粉丝!
有这么个大杀器在手,不用来搞钱搞资源,岂不是暴殄天物?!
20.第 20 章
入秋,之前皇上提的南巡计划也提上了日程,整个皇宫都紧张有序地忙碌起来。
赵庚旭在确定自己也在随行之列后,开心得在殿内跑了起来,差点撞到了多宝架上的玉如意,吓得福贵赶紧将玉如意换了位置。
南巡!这是赵庚旭第一次离开京城。
意味着他可以暂时逃离太傅们的课业,可以离开四四方方的宫墙,去看真正的山川河流,品尝上辈子没吃过的美食!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南巡的日子镀上了一层金光。
南巡前夕,他觉得他有必要去城外的庄子上看看自己救的“姐弟”。尤其是那位被天幕剧透的女将军——木乔。
天幕里画面固然震撼,但他还是无法将记忆中在城外歇斯底般痛苦哭泣的“少年”,与天幕中那个金戈铁马、气势如虹的将军完全重合。
翌日,天朗气清。
一辆青幔马车,在数名便装侍卫的护卫下,嘚嘚地驶出京城,朝着郊外的皇庄而去。
庄子上的管事早已得到通传,早早便带着几个得力的人在庄门口恭敬迎候。
赵庚旭摆摆手,免了那些虚礼:“我就是随便来看看,你们忙你们的去,不用跟着我。”
管事知道这位小主子的脾气,应了一声,便只远远候着,不敢近前打扰。
赵庚旭跟着小太监朝往后院那处较为僻静的院落走去。
刚走近院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破风声。
他好奇地扒着门框探头望去——
只见院子里,一个身影正在练拳。
动作不算多么飘逸好看,甚至有些朴实无华,但一招一式都劲力十足,步伐稳健,腾挪转移间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
那身影听到门口的动静,猛地收势回头,眼神锐利。但在看清来人是赵庚旭后,那锐利目光迅速褪去,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和慌乱。
正是赵庚旭那天救起“姐弟”中的姐姐
木乔穿着庄子仆役的粗布青衣,眉宇间英气勃勃,头发像男子般利落地束在脑后,整个人透着一股飒爽坚韧。
若不是赵庚旭已知晓真相,打死他也看不出这竟是个女孩子。
这气质,这身板,也太有欺骗性了!
“参见九殿下。”木乔上前几步,抱拳行礼。
她悄悄抬起眼,快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皇子。
粉雕玉琢的脸蛋,圆溜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身云锦常服更衬得他肤白唇红,看起来就像观音大士座下不染尘埃、备受宠爱的玉童子,纯净又贵气,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实在很难将眼前这个漂亮得过分、甚至还带着点奶气的小孩,与天幕中那个开创盛世、麾下名臣、猛将如云的“显宗陛下”联系起来。
小殿下……真的能成长为那样一位千古一帝吗?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些。
赵庚旭小手一抬,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你们姐弟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伤势如何了?缺什么只管说。”
“劳殿下挂心,我们一切都好。”
“伤势已无大碍,多谢殿下赐下良药和衣食。”木乔拱手感激道。
赵庚旭看着眼前这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还不止的身板,忍不住问道:
“那个……木乔,你有多高?”
“大约七尺,”木乔答道。
赵庚旭忍不住追问道:“那你今年多大了?”
“回殿下,民女今年十二。”
“十二?!”
赵庚旭惊得脱口而出,眼睛瞪得溜圆。
他上下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着木乔,这身高、这气势,说十四五他都觉得说少了!
他自己如今九岁(虚岁),站在木乔面前,简直就像颗没长开的小豆苗!
内心瞬间崩溃:不会吧?!天幕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以后不会是个小矮子吧?!
说好的千古一帝威武霸气、身高八尺呢?
难道我以后是靠“浓缩就是精华”来服众的吗?!
他顿时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一丝深深的、关于身高的忧虑。
他干咳两声,强行掩饰住内心的崩溃和尴尬,试图转移话题:
“咳咳……那个,我看你刚才在练拳,虎虎生风的,你会武功?”
“是。”木乔点头。
“家里以前是开镖局的,我自幼便跟着父亲和镖局里的叔伯们学过一些粗浅功夫。”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
“只是两年前,父亲押送一趟重镖途中,遭遇袭击,人马俱失,父亲也……不知所踪。母亲早逝,家道就此中落。
后又遭遇蝗灾,颗粒无收,弟弟本就体弱,一场大病下来,耗尽了所有积蓄,实在无法……才不得已带着弟弟一路逃难,流落至此……”
木乔语气虽竭力保持平静,但寥寥数语间,已道尽了颠沛流离的艰辛。
赵庚旭沉默了一下,挠了挠头,决定把话说开,语气是难得的认真:
“木乔,天幕的事……你也看到了,听到了。但说真的,那都是没影子的事,虚无缥缈。
现在的我,就是个小孩子,没啥大志向,就想着当个无忧无虑、混吃等死的小纨绔就行了。”
“所以你不用因为那个预言就觉得必须怎么样,愿不愿意跟着我,都随你心意,我绝不会勉强。
你们姐弟若想离开,我也会赠你们足够盘缠,让你们能安稳度日。”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想法,他不想凭着一个虚无缥缈未来的预言去捆绑别人,优秀的人跟着谁都优秀,他更希望的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木乔闻言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赵庚旭:
“殿下于我们姐弟有救命之恩,若非殿下仁慈,我弟弟恐怕早已……此恩重如山。我们愿意跟着殿下,报答殿下恩情。只是……”
她露出一丝罕见的窘迫和茫然,“现在我们也不知能做些什么,只怕……会给殿下添麻烦。”
“愿意留下也行!报答不报答的以后再说,日子长着呢!既然你会武功,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总不能白吃饭不是?”赵庚旭调皮地眨巴着眼睛说。
“那就先帮我看着这庄子,做个护院教头怎么样?平日巡视一下,也防些小毛贼。
要是庄子里有哪个小子愿意学,你心情好就指点一二,让他们强身健体也好。”
他想了想,又仔细叮嘱道:
“你的身份特殊,是女子之事眼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暂时不好将你带进宫去,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就先安心在这里住下,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对了,过两日我要随父皇南巡,要离开京城一段时日。
你们安心住在这里,若有什么事,或是缺什么,就去找庄子上的赵大妈,她是信得过的人,可以通过她联系上张保保。”
木乔拱手郑重应到:“是,殿下。”
不远处,几个正在田埂边歇息的庄户远远瞧着这边,低声窃语。
“殿下真是心善啊!那兄弟刚来时惨兮兮的,如今看着精神多了!”
“我听说啊,那当兄长还会武呢!殿下让他当护院教头了!”
“真的?哎哟,那可了不得!”
“跟着九殿下,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处理完木乔的事,赵庚旭心情愉悦,背着手,像个小老爷似的开始在庄子里溜达视察。
管事连忙跟上,殷勤地介绍着庄子里的各项产出,鸡鸭牛羊,瓜果蔬菜。
当走到一片向阳的肥沃菜畦时,赵庚旭的目光被几株异常旺盛的爬藤植物牢牢吸引住了。
那藤蔓粗壮,叶片阔大,下面稳稳地结着几个橙黄色、扁圆形的硕大果实!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这是……”赵庚旭眼睛猛地一亮,心跳都漏了一拍,快步走上前,蹲下身仔细端详,甚至还伸手拍了拍那厚实的外皮,发出“砰砰”的沉闷响声。
南瓜!真的是南瓜!赵庚旭内心一阵狂喜,几乎要欢呼出来!
这可是好东西啊!
产量高,耐储存,营养丰富,既能当菜又能当粮,荒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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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能救活多少人性命!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宝贝!
管事连忙解释道:“回殿下,这是番瓜,也有些地方叫它南瓜。”
“不知道您还记得不?之前有个小货郎,没爹没妈的很可怜,您做主把他留下来了。
现在本事大了做生意去了,知道您喜欢这些,特意搜罗过来的,听说是南洋那边传过来的稀罕物。
咱们庄子上试着种了些,没想到长得挺好,结的瓜又大又多。”管事的语气带着几分自豪。
赵庚旭强压下激动,指着那几株硕果累累的南瓜藤,对管事和围过来的几个老农说道:
“这可是好东西!真正的宝贝!当赏!那小货郎在何处?”
管事连忙答道:“那小货郎成天天南海北的跑,我们也不知去哪儿了?短则两三个月,长则一年会回来一次。”
“他回来后你告知我,如果我不在,就去找张保保。”
“你们看这瓜结的,产量肯定低不了!好好照顾这些番瓜!等这批瓜熟了收割起来,里面的籽一颗都不许丢,全部好好晾晒收起来,明年开春,找最好的地,全都种上!”
庄户们见九殿下如此重视这“番瓜”,虽然不太明白这南洋来的稀罕物究竟好在哪里,但殿下说是宝贝,那就一定是宝贝!
赵庚旭亲自指挥人,小心翼翼地摘了两个最大、品相最好的大南瓜,宝贝似的搬上马车。
一回宫,他就立刻抱着南瓜直奔膳房,火急火燎的样子,把御厨们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他指挥御厨将南瓜处理干净,掏出里面饱满的南瓜籽,铺在细棉布上晾晒,反复叮嘱这些种子一颗都不许丢,要当成重要物资妥善保管起来。
然后又拉着御厨总管,口述了南瓜的几种做法:简单的清蒸南瓜、香甜的南瓜粥、还有油炸南瓜饼。
晚膳时分,赵庚旭神秘兮兮地请求皇帝和太子稍后一起用膳,说有“天大的好东西”要孝敬父皇和大哥。
皇帝和太子看他那鼻尖冒汗、眼睛亮晶晶、一副献宝模样的可爱神情,便允了他的请求。
膳房的内侍端着几个白玉瓷盘进来,盘子里盛着金黄软糯、热气腾腾、散发着独特香甜气息的蒸南瓜时,两人都有些好奇地拿起银箸。
“父皇,大哥,你们快尝尝!这叫南瓜,又叫番瓜,又香又甜又软糯,好吃还顶饱!”
赵庚旭站在一旁,热情地推销,小脸上写满了“快夸我”。
皇帝和太子各尝了一口,那软糯甘甜、入口即化的口感确实颇为新奇美味,尤其是对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他们来说,这种朴实的味道别有一番风味。
赵庚旭看他们脸色愉悦,小嘴开始叭叭地说个不停,如同汇报重大发现:
“父皇,大哥,这南瓜可不仅仅是好吃!它产量极高,据庄户说,伺候得好了,一亩地轻轻松松能产上千斤呢!
就是比较挑地!但也不像稻麦那么娇贵!
主要它还特别耐储存,放在阴凉干燥的地方,能存放到冬天甚至第二年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东西就是救命粮!
既能当菜,又能当主食!
“亩产千斤?!”
“耐储存?能当粮?”
皇帝和太子几乎同时放下了筷子,脸上的轻松品尝的神色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前所未有的严肃所取代。
他们太清楚一种高产、易于储存还能替代粮食的作物意味着什么!
两人目光灼灼地看向正说得起劲、小脸因兴奋而泛着红光的赵庚旭,心中再次掀起了惊涛骇浪,甚至比之前任何一次天幕降临都要剧烈。
这小子……只是去庄子上随便溜达一圈,就能发现这等堪称战略物资的祥瑞之物?
天幕说他捡人运逆天,难道连捡庄稼的运气也逆天到了这种地步?
一顿原本寻常的晚膳,在皇帝和太子复杂无比又充满狂喜的目光中结束。
赵庚旭则因为成功推广了南瓜,自觉为大颂百姓的饭碗做出了巨大贡献,心情大好,多吃了两块金黄酥脆的南瓜饼。
21.第 21 章
两日后,皇帝南巡的仪仗浩浩荡荡离开京城,太子率文武百官于城外相送。
太子赵庚明被留下来监国,皇上又令素以刚正闻名的内阁大臣周大人和精明干练的严大人辅政,显然意在平衡,既锻炼太子,又防止有人趁虚而入。
御驾之内,皇帝赵衍看着窗外渐远的京城轮廓,神色平静。
此次南巡他特意将宰相崔琰带在了身边,美其名曰“随驾咨询”,他实则不放心将这个老谋深算、树大根深的老家伙留在京里给太子添乱。
崔琰坐在另一辆马车中,面色如常,心中作何想法,也无所谓了。
赵庚旭则是兴奋难耐,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离开京城,见识书本和宫墙之外的广阔天地。
车队一路向南,沿途州郡官员迎送,景色变换,从熟悉的北方平原逐渐看到更多的水乡韵味,河流纵横,稻田青翠,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新奇。
这日,御驾行至潞州府。
恰逢当地举办一年一度的“送夏神”庙会,城内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各种摊贩沿街叫卖,杂耍戏班各显其能,空气里都飘着油炸糕点和糖浆的甜香,热闹非凡。
皇帝见状,一时兴起,竟下令车队人马在城外行营驻扎。
带着小九、几名便装侍卫以及几名同行的重臣,化作一队寻常的富商与读书人,混入城中,想要亲身感受一下这远离京城、鲜活滚烫的民间烟火气。
一进入庙会范围,小九的眼睛就不够用了。
捏面人的老匠人手指翻飞,顷刻间便变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老虎、大象;吹糖人的摊子前围满了小孩,看着糖稀在小贩嘴里吹气下变成各种动物。
卖菱角、莲藕、青团等各色江南小吃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油脂、香料、汗水与尘土混合的独特气味,热烈而鲜活。
“爹!爹!您看那个!闻着好香!”
小九拉着皇帝的衣袖,指着一切他觉得有趣的东西,完全沉浸在这市井的快乐中。
皇帝看着幼子童真的样子,嘴角也难得地噙着轻松的笑意。
一行人走走停停,尝了些地方小吃,刚好遇到表演的杂耍班子。
只见场中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穿着洗得发白、带着补丁的红布褂子,正在表演钻火圈。
他身形灵巧得像只小猴子,在高高燃起的火圈中穿梭自如,动作惊险却又总能恰到好处地完成,引来围观人群阵阵喝彩与惊呼。
那小孩嘴也极甜,每完成一个动作,就抱拳环顾一周,脆生生地喊着:
“各位老爷夫人、哥哥姐姐们,小子卖力,讨个欢喜!有钱的您捧个钱场,没钱的您捧个人场,小子给您们鞠躬啦!”
小孩笑容灿烂,言语讨喜,惹得众人纷纷叫好。
小九看得目不转睛,开心极了,觉得这小孩真厉害。
他扯了扯旁边小太监富贵的袖子,富贵立刻机灵地掏出一把铜钱,用力扔进了场中的铜锣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那小孩闻声望来,看到衣着华贵的小九,立刻鞠躬回了一个格外甜的笑容:“谢谢这位小少爷赏!祝小少爷万事如意!”
接下来是鞭术表演。班主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手持长鞭,小男孩则手持一个苹果站在数步之外。
班主鞭子甩得啪啪作响,每一次都精准无比地从小男孩的脸侧、腋下惊险地掠过,引得观众惊呼连连。
最后一下,是要凌空打碎小男孩高举的苹果。
然而,或许是连日表演疲惫,又或许是围观人群太多让他有些紧张,在那最关键的一鞭甩出时,小男孩举着苹果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时机差了毫厘。
“啪!”一声极其清脆的鞭响!
鞭子没有如预想般击碎苹果,而是抽在了小男孩脚边的空地上,扬起一小片尘土。
表演……失误了,场面上瞬间有些冷场和尴尬。那班主脸色猛地一沉,变得极其难看。
他二话不说,上前一步,手腕一抖,那长鞭如同毒蛇般,竟是毫不留情地“啪”一下,结结实实抽在了小男孩的后背上!
“唔!”小男孩猝不及防,被打得一个趔趄,痛得闷哼一声,小脸瞬间煞白,眼泪立刻就在眼眶里疯狂打转,身上单薄的红布褂子下,一道红肿的鞭痕迅速显现出来。
小九看得心头猛地一紧,想也没想就要冲上去:“你怎么打人!”他气得小脸通红。
皇帝却一把牢牢拉住了他,低声道:“小九,稍安勿躁,看看再说。”
那班主打完脸色也微微有些懊悔,但迅速恢复如常,带着比刚刚更夸张的笑容对着四周拱手道:
“对不住!对不住!惊扰各位贵客了!小子学艺不精,该打!咱们再来个更精彩的给各位爷压压惊!”
那小男孩也极其懂事,或者说早已习惯了这一切,硬是把快要掉出来的眼泪狠狠憋了回去,吸了吸鼻子,重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带着明显讨好的笑容。
忍着背上的剧痛,高高举起另一个苹果,声音都有些发颤:
“请、请各位爷看好了!”
小九被父皇死死拉着,不能上前,看着那小孩强忍疼痛、卑微讨好的样子,心里又气又闷又难受,小脸鼓鼓的,扭动着想挣脱父皇的手。
他不明白父皇为什么要拦着他,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那班主如此虐待一个孩子。
后面的表演,小九几乎没怎么看进去,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表演结束,围观人群渐渐散去,大多扔下几个铜板。
皇帝示意侍卫,给了那班主一块约莫二两的碎银子。
班主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眼中闪过巨大的惊喜,这可比他们平时几天赚的还多!
他连忙拉着班子里其他几个人,过来点头哈腰地行礼,语气充满了感激:
“谢谢几位老爷!多谢老爷厚赏!老爷们真是大善人!”
小九却还死死记着刚才那一鞭子,气呼呼地,忍不住开口质问:
“你为什么要打他?他只是不小心失误了一下而已!你看他都疼成那样了!”
那班主见这位小少爷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虽被质问,也不敢怠慢,忙陪着笑脸,无奈的解释道:
“这位小少爷心善,怜惜小子。
对于我们这种跑江湖卖艺的穷苦人家来说,杂耍失误是天大的事,是砸饭碗的事。
我们都是赚口辛苦饭吃,全指着各位看官老爷的打赏。
哪天若是给哪位贵人表演时失了手,坏了贵人的兴致,不但拿不到赏钱,可能还会被责骂,更严重的是,以后就没人愿意请我们表演了,这一大家子人就都得饿肚子。”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真实的苦涩与后怕:
“不瞒小少爷,我以前有个同门师兄,就是因为一次给大户人家表演时失误,惹得那家老爷不快,当场就被贵人的恶奴打折了一条腿……
功夫废了,人也废了,后来……后来也不知道流落到哪里,还能不能活着……”
他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腿。
这时,那个刚刚被打的小男孩,却鼓起勇气,仰起小脸,对赵庚旭怯生生地说:
“小少爷,您、您别怪我爹。他是我亲爹,打我是为我好,让我长记性,下次不能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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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
“不然……不然我们会没饭吃,饿着更难受,我……我不觉得疼,就一点点!”
他努力想做出轻松的样子,还试图挺直后背,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小九看着那小孩明明疼得厉害却强装无事、还努力为父亲辩解的模样,听着那“没饭吃”三个字,一下子愣住了。
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狠狠揪了一下,酸酸涩涩,堵得难受,先前那点愤怒瞬间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鼻子发酸,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能转过身,一把抱住了身边的父皇,把头埋进了父皇衣袍里,肩膀微微耸动。
那杂耍班头吓了一跳,以为小儿子的话顶撞了这位明显出身不凡的小贵人,惹得他不高兴了,
连忙一把拉过小儿子,扬起蒲扇般的大手作势要打,声音都急了:
“臭小子!谁让你多嘴的!还不快给少爷磕头赔罪!”
“住手。”皇帝也有点恼了,开口阻止到。
“孩子没错,不必责罚。他很懂事,你也……不容易。”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那班主一眼,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意会,又摸出一小块约莫一两的银子,递了过去。
班主接过这意料之外的赏银,更是感激涕零,连连道谢。
“爹,今天……今天多赚了钱,我……我是不是可以吃一串糖葫芦?就一串,最小的也行……”
班主看着小儿子渴望又怯生生的眼神,又看看手里那沉甸甸的、足以让全家好几个月吃饱饭的赏银,心里一软,鼻子也有些发酸。
他弯腰,有些笨拙却温柔地把儿子抱了起来,粗糙的手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声音也柔和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好,爹给你买,买最大最红的那串。告诉爹,刚才……打痛了没?”
“不痛!”
小男孩搂着父亲的脖子,小脸上终于露出了灿烂满足的笑容,仿佛所有的委屈和疼痛都在一串糖葫芦的承诺下烟消云散。
“爹最好了!”
小九从皇帝怀里抬起头,正好看到那班主抱着儿子、渐渐融入熙攘人群的背影。
夕阳的金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小男孩趴在父亲肩头,正兴奋地比划着糖葫芦的样子,笑声隐约传来。
小九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如同断线的珍珠,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
皇帝看着怀里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儿子,哭笑不得。
旁边随行的一位大臣见状,温声劝慰道:“九少爷仁厚,见不得百姓疾苦,此乃仁心,实属难得。
只是这世间,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五六岁便要帮衬家里,捡柴、喂鸡、带弟妹,
甚至如这般随父母奔波谋生,吃苦受屈,都是常态。”
“世间多是如此艰辛,各有各的活法。”
另一位大臣也接口道:“是啊,九少爷是天潢贵胄,金尊玉贵,生于九天之上,能因此心生怜悯,体恤民情,已是极为难得了。”
小九抽噎着,听着大臣们的话,心里非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加酸楚难言,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压在他的心头。
他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依然热闹喧嚣的街市。
第一次如此清晰、深刻地感受到“民生多艰”并非书本上轻飘飘的四个字,而是眼前这些鲜活的、带着痛楚与卑微求生的人。
他希望,就算是最寻常的百姓家,孩子也能有糖葫芦吃,也不必为了生计而挨鞭子。
22.第 22 章
自那日潞州府庙会归来,亲眼目睹了杂耍班小孩的艰辛后,赵庚旭的情绪明显低落很多。
皇帝赵衍将幼子的闷闷不乐看在眼里,并未出言训诫或刻意安慰,只是淡淡吩咐行程稍作缓行,并格外开恩,允许小九的两位伴读——李锐和王瑾到御驾马车中来陪伴解闷。
这一日,天公作美,晴空万里。车队在官道旁一处风景极佳的河边草甸暂停休整。
阳光暖融融地洒下,将青草上的露珠映照得如同珍珠般璀璨。微风拂过,带来青草、野花和湿润泥土的清新气息,河水潺潺流淌,奏着轻快的自然乐章,远处山林间鸟鸣清脆悦耳。
这片生机勃勃的野趣,让一群小孩子都兴奋了起来。
“殿下!殿下!快来看!这河水清亮得能看见底下的小鱼和水草!”
李锐第一个蹦下马车,家风爽朗,又是独子,养得他性子也如小马驹般活泼外向,精力旺盛。
一到野外,他更是如同归林的小兽,指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大呼小叫,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王瑾随后下车,他并未急着去玩闹,而是先细心地环顾四周环境,确认地势平坦、并无潜在危险。
然后才从随身携带的紫檀木小书箱里,取出一个用干净细布包裹好的食盒,微笑着提议:
“殿下,车内终究气闷,不如我们就在那棵大柳树下歇歇?荫凉又近水。我带了母亲亲手腌制的蜜渍梅子,还有些镇在冰囊里的酸梅饮,最是解暑。”
小九被他们雀跃的情绪感染,点头笑到:“好!就去柳树下!王瑾你准备得真周到!”
福贵忙不迭地应声,指挥着另外两个小太监迅速在选定的柳树下铺开厚实柔软的地垫,将点心、饮品一一摆好,又机灵地跑去与侍卫领队低声沟通,确保这片休憩区域万无一失。
李锐几口就吃完一块糕点,眼睛滴溜溜一转,又有了新主意:
“光坐着吃有什么意思?殿下,你看这河水又浅又清,咱们下去摸鱼吧?说不定晚上还能给晚膳添道鲜汤呢!”
他说着就开始利落地挽裤腿,露出结实的小腿。
王瑾闻言,微微蹙眉,开口道:“摸鱼?怕是有些危险,河石湿滑,若是跌倒或是惊扰了水蛇……”
“哎呦!王瑾你怎么老是瞻前顾后的!跟个小老头子似的!”
李锐打断他,语气急切,“这水清澈见底,才没过脚踝!哪来的水蛇!殿下,你说好不好?咱们比谁摸到的鱼大!”
他殷切地看向小九,眼神闪闪发亮。
小九也是个闲不住爱玩性子,被李锐这么一怂恿,又见河水确实清浅诱人,顿时心动不已,皇宫御花园的金鱼池可没这野趣!他立刻拍板:
“好!就摸鱼!不过咱们得约法三章,谁也不许往水深没过小腿的地方去,就在岸边浅水处!福贵,你就在岸边看着!”
“好嘞!殿下英明!”
李锐欢呼一声,第一个脱了鞋袜,赤着脚就小心翼翼地踩进河里,冰凉的河水激得他哇哇大叫,却又兴奋不已。
小九也笑着脱去鞋袜,学着样子下水,细腻的河沙和光滑的鹅卵石踩在脚底,痒痒的,很舒服。
王瑾看着他们,无奈地摇摇头,但还是细心地将三人的鞋袜在岸边干燥处摆放整齐,然后才仔细地卷起裤腿,跟着下水,嘴里还不忘叮嘱:
“务必小心脚下,水底青苔最是滑溜……”
摸鱼显然是个技术活,三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空有热情,手忙脚乱了半天,连片鱼鳞都没摸到,反而因笨拙的动作溅起大片水花,很快就开始互相泼水玩闹起来。
李锐最先发起“攻击”,撩起水就往小九身上泼,小九大笑着躲闪,立刻予以“反击”。
王瑾起初还保持着风度,试图避开“战区”,但被无差别“误伤”了几次后,也忍不住笑着加入了“混战”。
一时间,河岸边水花四溅,欢声笑语惊起了不少不远处芦苇丛中的水鸟。
“哈哈哈!李锐你头发都湿透了!像只落水狗!”
“殿下您耍赖!专攻下盘!王瑾你别光看着,快帮我拦住殿下!”
“福贵!快拿汗巾来!再给我们倒点酸梅饮!哈哈哈!”
福贵看着在河里玩疯了的三位小主子,尤其是笑得眉眼弯弯、几日来愁眉尽展的九殿下,心里也大大松了口气,忙不迭地递汗巾,又赶紧准备好干爽的替换衣物。
玩累了,三人湿漉漉地爬上岸,毫无形象地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气,望着蔚蓝天空中缓缓飘过的洁白云朵,只觉得心胸开阔,畅快极了。
小九望着天空,忽然喃喃道:“要是天下所有的孩子,都能像我们刚才这样,无忧无虑地玩水嬉戏就好了……”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怅惘。
王瑾侧过头,看着小九,轻声而认真地说:“殿下仁心,时刻念及百姓,实乃万民之福。
将来殿下……定能让更多的孩子食能果腹,衣能蔽体,亦有闲情嬉戏游玩。”
李锐也凑过来,他虽然不太懂那些深奥的治国道理,但用力点头,语气坚定:
“对!殿下最是厉害!以后肯定能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看谁还敢欺负小孩子!”
小九听着伙伴们真诚的话语,心里暖暖的,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眼睛重新变得亮晶晶的:
“不说这个了!我们来玩个新游戏!我发明的,叫‘五子连珠’!福贵,把咱们的点心盘子腾出来!”
虽然不明白殿下这脑袋瓜里又冒出了什么新奇点子,但两个伙伴立刻积极响应。
很快,材料备齐。小九将现代五子棋的规则简化后教给他们。
“……规则就是这样,无论横、竖、斜,谁先用自己的棋子连成一条五颗的直线,就算赢!”小九用小树枝点着棋盘解释道。
李锐和王瑾都是天资聪颖的孩子,一听就明白了规则。
李锐立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个好玩!比围棋简单直接,痛快!我来试试!”
王瑾眼中也闪着感兴趣的光芒:“看似规则简单,实则需布局谋划,预判对手,暗藏玄机,甚是有趣。”
于是,柳荫下又展开了一场无声的“脑力厮杀”。
李锐冲杀勇猛,开局凌厉,但常常贪功冒进,落入陷阱;
王瑾则步步为营,精于算计,防守得滴水不漏,偶尔露出锋芒;
小九则时而奇招频出,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时而又故意卖个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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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游戏更有趣味。
福贵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不时殷勤地给各位小主子添上冰凉的酸梅饮。
玩了几局棋后,李锐坐不住了,眼尖地发现不远处有棵野桑树,上面结满了紫黑色的桑葚。
他立刻自告奋勇:“殿下,王瑾,你们等着,我去摘些果子来!”
不等回应,他便如猴子般利落地爬上树,挑选熟透的桑葚摘下,用衣襟兜着。
虽然下来时蹭脏了衣服,手上也被果汁染得紫红,但那捧鲜甜多汁的野果却赢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时间在欢快的游戏中飞逝。直到一名侍卫前来恭敬地请示是否启程赶路,孩子们才惊觉日头已微微西斜。
重新坐上马车,虽然身体有些疲惫,但小九的心情已是云开月明,彻底恢复了明朗。
李锐还在喋喋不休地讨论着刚才哪一步棋走得妙,哪颗桑葚最甜;王瑾则安静地待在一旁。
福贵细心地帮殿下擦干头发,换上干净的衣物,将东西妥善收好。
车队继续向南行进,接下来的两日,旅途平稳而愉快。
小九和两个伴读时而一同看书习字,时而玩“五子连珠”或是小九随口杜撰的其他新奇小游戏。
时而听王瑾讲些各地的风土人情、奇闻轶事,李锐则负责插科打诨、活跃气氛,车内总是充满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沿途的景色也逐渐呈现出鲜明的江南韵味,山势变得更加连绵秀丽,满目苍翠,水网愈发稠密,空气更加湿润清新,路旁民居的白墙黛瓦多了起来,偶尔还能看到戴着斗笠的农人在水田里辛勤劳作。
第三天下午,马车外的喧嚣声似乎变得更加丰富多样。
小九好奇地掀开车帘一角望去,只见官道变得更加宽阔平整,以青石板铺就,车马行人明显增多,挑着担子的货郎、骑着毛驴的书生、拖着货物的板车络绎不绝。
路两旁不再是单纯的农田,开始出现连绵起伏、修剪整齐的茶山,以及大片大片的果林。
远处,一座城镇的轮廓在午后的阳光下依稀可见,屋舍鳞次栉比,规模宏大,气势更胜潞州。
一名护卫策马来到车窗外,恭敬地对车内道:“陛下,九殿下,前方即将抵达云州地界,预计日落前可入城。”
皇帝在另一辆车上微微颔首,目光也投向远方那座富庶的城市。
小九兴奋地放下车帘,对李锐和王瑾说:“听到没?云州要到了!”
他记得天幕曾提过,云州府是江南重镇,以质优精美的“云锦”丝绸和香气清雅的“云雾茶”闻名天下,是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富庶之地。
李锐闻言,立刻搓着手,一脸向往:
“云州!听说这里的醉蟹和八宝鸭可是一绝!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吃到!”
王瑾则显得沉稳许多,沉吟道:
“云州不仅物产丰饶,文风亦颇鼎盛,历史上出过不少状元进士,或许……我们有机会去有名的书院街看看?”
福贵赶紧再次仔细检查了一下随身行李,确保殿下入城时仪容整洁,所需物品触手可及。
车轮辘辘,新的见闻、新的故事、新的美食,似乎都即将在这座烟雨江南的繁华州府展开。
23.第 23 章
云州城的接风宴设在了知府衙门的后花园。华灯初上,丝竹管弦之声悠扬,精心打理过的园子里假山流水、奇花异草一应俱全,空气中弥漫着酒肉香气与淡淡的花香。
身着官袍的云州大小官员们个个满面红光,举止拘谨又难掩兴奋。
轮番上前向主位上的皇上和各位京中大臣敬酒,说着早已排练了无数遍的奉承话,夸耀着云州的富庶与祥和,感念着“皇恩浩荡”。
赵庚旭穿着精致的锦袍,坐在皇帝下首,一开始还对桌上的几道本地特色菜感兴趣,尤其是那盘闻名遐迩的醉蟹,吃得津津有味。
但很快,耳边充斥的那些千篇一律、毫无新意的阿谀之词就让他觉得腻烦透顶。
他看着那些官员们笑得恰到好处的脸,听着他们言不由衷的颂扬,只觉得像是看一场无趣的提线木偶戏,还不如在河边摸鱼来得痛快。
他偷偷打了个哈欠,眼角余光瞥见父皇虽然面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但眼底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也越来越明显。
小九心里嘀咕:父皇肯定也烦了,只是不得不应付。
又熬了一炷香的时间,眼见又一个官员端着酒杯起身,准备开始长篇大论,小九实在坐不住了。
他悄悄扯了扯身旁皇帝的衣袖,压低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父皇,这里头闷得很,孩儿想到园子里透透气,就一会儿。”
皇帝正被这无聊的宴席搅得有些心烦,瞥了一眼儿子那百无聊赖的小脸,心下也觉让他枯坐于此确是难熬,便微微颔首,低声叮嘱:“带上侍卫,莫要走远,注意安全。”
“谢谢父皇!”
小九如蒙大赦,小脸上立刻绽开笑容,赶紧起身,对着席间众人敷衍地拱了拱手,便带着俩个小伙伴溜出了喧闹的宴厅。
一走出那令人窒息的宴会范围,来到相对安静些的庭院回廊,小九立刻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可算出来了!再待下去,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夸张地掏了掏耳朵。
李锐也立刻活泛起来,扭了扭脖子:
“可不是嘛,那些大人说话弯弯绕绕,听着都累!还是外面舒服!”
王瑾则比较谨慎,提醒道:
“殿下,陛下让我们别走远,这知府衙门我们不熟,还是小心为上。”
福贵更是亦步亦趋,眼睛警惕地四处张望,生怕从哪里冒出什么冲撞了殿下。
四人沿着回廊信步而行,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倒也清幽自在。走着走着,出了府衙,隐约听到前面书院假山后面似乎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和讥笑声。
小九好奇心起,示意大家放轻脚步,悄悄绕到假山一侧,借着山石和树木的阴影遮掩,探头望去。
只见月光下,几个穿着绸缎、一看便是纨绔子弟的年轻人,正围着一个青衫书生模样的男子推推搡搡。
那书生身形瘦削,衣衫洗得发白,甚至边缘有些磨损,但背脊却挺得笔直。他怀里紧紧抱着几卷书册,低着头,一言不发。
一个领头的胖纨绔用手里的折扇极其轻佻地抬起那书生的下巴,语气充满了鄙夷和戏谑:
“哟,这不是我们李家大才子李释吗?怎么?被家里赶出来了,还有脸跑来云州?指望着在这里考功名,东山再起?”
另一个高瘦的纨绔接口嗤笑:“就是!一个喜好男风、有辱斯文的断袖之徒,读再多圣贤书又有什么用?骨子里就脏了!
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免得玷污门楣!”
那被称为李释的书生猛地抬起头,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嘴唇紧紧抿着,眼中燃烧着屈辱的怒火,却硬是咬着牙没有反驳,只是那双眼睛,像是要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胖纨绔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随即恼羞成怒,用力推了他一把:
“看什么看!难道我们说错了?你那点腌臜事,谁不知道?被自家祠堂除名,像个丧家之犬!还有脸瞪我?”
说着,竟伸手要去抢他怀里的书卷。
李释死死护着书,如同护着最后的珍宝,双方拉扯起来。
另外几个纨绔也嬉笑着上前,似乎想要动手动脚。
暗处的小九看得皱起了眉头。他虽然年纪小,但也听懂了“断袖”、“喜好男风”是什么意思。
在他来的那个世界,这并非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他更看不惯的是以多欺少、仗势欺人。
李锐性子急,当下就忍不住低声道:“殿下,他们太欺负人了!咱们……”
王瑾却拉了他一下,低声道:“慎言!情况不明,不宜贸然插手。看那书生,似是有些风评瑕疵……”
他受正统教育影响,对断袖之事本能地觉得不妥。
小九沉吟了一下,他记得父皇的叮嘱,也不想刚溜出来就惹麻烦。但他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被如此羞辱,他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故意加重脚步,从假山后走了出去,脸上挂起一派天真的好奇,扬声问道:
“咦?你们在这里玩什么游戏呢?好热闹呀!”
他的突然出现,让那几个纨绔子弟吓了一跳,纷纷停手回头。
只见来人是三个衣着极其华贵、气质不凡的小少年,身后还跟着随从,一时摸不清他的来路,气焰不由得矮了三分。
那胖纨绔打量了一下小九,见他年纪小,试探着拱手道:
“这位小公子是?我等在此处理一点私事,惊扰公子了。”
小九却不接他的话,目光直接投向被围在中间、依旧紧绷着身体的李释,歪着头问道:
“你叫李释?他们为什么抢你的书?书不是用来读的吗?”
李释没想到这突然出现的贵气小公子会直接问自己,他看了一眼小九清澈好奇、并无恶意的眼睛,紧绷的心弦微松,但屈辱感仍让他难以开口,只是低声道:
“……无事,些许误会。”
那几个纨绔见小九注意力在李释身上,忙道:
“小公子有所不知,此人品行不端,乃是被家族除名之人,我等只是看不惯他玷污斯文……”
“品行不端?”
小九眨了眨眼,一副更加好奇的样子,“他偷东西了?还是骗人钱财了?”
“那……倒没有……”胖纨绔一时语塞。
“那他杀人放火了?”小九继续问。
“也……也没有……”
“既然如此,”小九摊摊手,语气轻松自然。
“既然没违法乱纪,你们一群人围着他一个,还要抢他东西,这好像……也不太符合圣人所言的‘仁’和‘礼’吧?
我父亲常说,读书人最重品行,恃强凌弱,似乎更不端哦?”
他一番话,说得天真无邪,却又句句在理,直接把那几个纨绔给噎住了。
他们本想讨好一下这不知来历的小贵人,却反被教训了一通,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
小九又看向李释怀里的书,忽然道:
“咦?你抱的是《左传》和《战国策》?我也刚开始学呢!
里面有些句子不太懂,比如‘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为什么是三次就不是气势了而是衰竭了呢?”
他这话题转得极其生硬,但却巧妙地将焦点从之前的冲突完全转移开了。
李释愣了一下,下意识答道:“此乃曹刿论战之精髓,一鼓时敌军士气正盛,我当避之;二鼓时其气已泄;三鼓则其力已竭,而我军士气正盈,故可克之。非是数字之限,乃是气势盈竭之变也。”
一谈到书本,他仿佛变了一个人,眼神专注,语气也流畅起来。
“哦!原来如此!”
小九做恍然大悟状,拍手笑道,“先生解释得真清楚!比我家先生讲得明白多了!”
他这一声“先生”,叫得极其自然,却让李释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小九。
自从那件事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有人用这样不带丝毫偏见、甚至带着一丝尊重的语气称呼他了。
那几个纨绔见这小公子竟然和这“断袖”讨论起学问来,还称其为“先生”,只觉得场面诡异无比,待着也是无趣又尴尬,互相使了个眼色,那胖纨绔悻悻地朝小九拱拱手:
“既然小公子与此……此人有事,我等就不打扰了。”说完,几人灰溜溜地快步走了。
假山后顿时只剩下小九几人和李释。
李释看着眼前这个萍水相逢、却为自己解了围的小公子,心情复杂至极。他深深作了一揖,声音有些沙哑:
“多谢小公子出言相助。只是……在下声名狼藉,恐污了公子的名声。公子还是……速速离去为好。”
小九却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声名是什么?能当饭吃吗?
我只看我眼睛看到的,我刚才只看到他们欺负你,而你很有学问,至于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那是你自己的事,跟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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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什么相干?又没碍着谁。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喜欢谁,是你自己的自由啊。”
这番话,从小九口中说出来,是那样的理所当然,仿佛天经地义。
没有歧视,没有猎奇,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超越这个时代世俗眼光的平等观念。
李释彻底愣住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月光下这个面容稚嫩、眼神却清澈坦荡的小少年,仿佛听到了什么石破天惊之语。
他经历过家族的震怒、亲朋的背离、世人的鄙夷和唾弃,早已习惯了藏在坚硬的躯壳里,用愤怒和冷漠来对抗整个世界。
却从未想过,会从一个陌生少年这里,听到这样一番……近乎“离经叛道”却又直击他心灵的话语。
没有施舍,没有训诫,只有简单的不妨碍他人和自由。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伴随着巨大的酸楚,猛地冲撞着他的心防。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再次深深鞠躬,这一次,腰弯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九看着他,想了想,从腰间解下一个不起眼的小荷包,里面装着一些碎银子和金瓜子,他掏出约莫二三两银子,递过去:
“这个给你。不是施舍,是刚才你为我讲书的谢礼。我爹说,学问值钱。”
李释看着那银子,下意识地想拒绝,他虽贫困,却仍有傲骨。
小九却抢先道:“拿着吧!肚子饱了,才能读更多书,讲更多道理啊!说不定以后我还要向你请教呢!”他说得真诚无比。
李锐和王瑾在一旁看着,李锐似懂非懂,但觉得殿下做得对。
王瑾则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李释沉默片刻,终是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几两银子,仿佛接过了千斤重担,又仿佛接住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他声音哽咽:“……多谢公子。在下……李释,字不言。敢问公子……”
“我叫小九。”赵庚旭笑了笑,“我们就住在……嗯,有缘再见啦!李不言先生!”他故意叫了他的字,带着一种俏皮的尊重。
说完,他挥挥手,带着三个同伴,转身沿着来路往回走,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释独自站在原地,他仍是那个穷困潦倒、被世人所不容的李不言,但某些东西,似乎已经开始不一样了。
小九带着李锐、王瑾和福贵,沿着来时的回往回走。
“殿下,您刚才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那几个讨厌鬼说跑了!”李锐凑过来,一脸佩服。
王瑾也点头附和:“殿下处置得宜,既解了围,又未暴露身份,还全了那书生的颜面。”
福贵则小声提醒:“殿下,咱们出来有一会儿了,是不是该回宴席上了?万一陛下问起……”
小九“嗯”了一声,心思却还在刚才那一幕上,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那书生的名字:
“李释,字不言……这字倒是有点意思,不言,是不想说话的意思吗?看他刚才那样子,确实像憋了一肚子话不肯说……”
突然,他脚步猛地一顿,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僵在了原地!
李不言?!
不言?!
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个被暂时遗忘的匣子!
天幕!那个主播激动的声音再次在他脑海里轰鸣般响起——
【……首先,必须要隆重推出的,便是三十六名臣之一,被誉为‘显宗朝第一喷子’的——李不言!】
【李不言此人,堪称显宗朝的一道奇景!他出身寒微,但学识渊博,性情刚直暴烈,最大的特点就是——敢说!
上至皇帝,下至群臣,就没他不敢怼的!】
小九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荒谬感!
不会……吧?!
那个未来能把皇帝(也就是我?!)骂得狗血淋头、怼天怼地怼空气、堪称朝堂大杀器的“第一喷子”李不言?!
就是刚才那个被几个纨绔子弟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穷得叮当响、看起来孤傲又可怜、还因为喜欢男人而被世俗不容的书生李释?!
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简直是天壤之别!
一个是未来言辞犀利、无人敢惹的超级毒舌,一个是现在连饭都快要吃不起、被骂不敢回嘴的落魄书生!
小九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天幕说的“出身寒微”……原来是指被家族除名、流落街头?
24.第 24 章
御驾在云州城停留已三日。皇帝赵衍并未沉溺于接风宴的歌舞升平,反而以体察民情为由,只带了少数贴身侍卫与心腹重臣,连日来轻车简从,穿梭于云州城的街巷之间。
他们视察了漕运码头,探访了织造工坊,甚至还去了一趟闻名遐迩的云州书院。
表面上看,皇帝对云州的繁荣富庶、文教昌盛颇为满意,时常颔首嘉许,让以云州知府为首的一众官员暗自松了口气,颇觉得意。
这日午后,皇帝带着小九及几位大臣,来到云州城最大的“丰裕”粮行附近的一家茶楼二层雅间歇脚,名为品茶,实则是想近距离观察这江南粮市的运作情况。
窗外便是车水马龙的粮食交易市集,扛着麻包的苦力、拨着算盘的账房、讨价还价的粮商,喧嚣而充满活力。
小九对看人讨价还价没太大兴趣,正百无聊赖地用小银叉戳着一块精致的荷花酥,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邻桌几位看似普通粮商打扮的人的低声交谈。
“……王掌柜,今年的新米价钱是不是涨得有点狠了?这才刚入库,就比往年高了近两成,这让底下那些小门小户怎么活?”
“唉,李老弟,你当我愿意?上头打了招呼,说是要统一调配,稳定市价,咱们也只能跟着走。
听说……是京里大人物的意思,要备战边关,多储粮呢。”一个胖胖的商人压低声音道。
“备战?”
先前那人声音里带着疑惑,“没听说北边有大战事啊?再说了,备战储粮也不是这个涨法,这分明是……”
“嘘!慎言!”
另一人急忙打断,“咱们做买卖的,跟着行情走便是,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小九戳点心的动作慢了下来。他虽然对朝政不感兴趣,但也知道粮价乃万价之基,骤然上涨绝非好事。
而且,京里大人物、备战这些词,让他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父皇近日并未流露出任何要大规模用兵的迹象。
他抬起眼,悄悄看向父皇。
只见皇帝端着茶杯,目光似乎落在楼下的市集上,神情平静,但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叩击的细微动作,却透露了他内心的思量。显然,他也听到了那番对话。
这时,粮行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个老农模样的老者,带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农人,正激动地想往粮行里冲,却被几个膀大腰圆的伙计拦在外面。
“凭什么不卖给我们?我们有钱!虽然是旧钱,但也是钱啊!”
老农挥舞着手里一串串的铜钱,声音嘶哑。
粮行掌柜模样的男人站在台阶上,面带难色,却语气强硬:
“老丈,不是我不卖给你。是东家吩咐了,近来只收新铸的永熙通宝,或是成色好的银子。
您这旧钱……杂质太多,我们收了也没法上缴国库啊!”
“胡说!这钱前几日还能用!怎么你们丰裕号今天就挑三拣四了?我们等着米下锅啊!”农人们情绪激动起来。
周围渐渐围拢起看热闹的人群,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雅间内,一位随行的户部官员皱起眉头,低声道:
“陛下,旧钱虽不如新钱,但朝廷并未明令禁止流通。丰裕号此举,颇有蹊跷。”
皇帝目光微冷,并未言语。
小九看着楼下那无助的老农和气势汹汹的伙计,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想起潞州府那个杂耍班的小孩,又想到这一路看到的祥和景象之下,似乎隐藏着他不曾见过的另一面。
突然,人群外挤进来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是那日有一面之缘的李释(李不言)!
他看起来依旧清瘦,但换了一件稍整齐些的青色长衫。
他挤到前面,对着那粮行掌柜朗声道:
“掌柜的!《颂律·民商篇》明文规定,凡官铸制钱,无论新旧,皆可流通,不得拒收!尔等此举,可是要违抗律法,盘剥百姓?!”
他声音清朗,引经据典,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掌柜被当众质问,脸色一阵青白,强辩道:“你、你休要血口喷人!这是我们东家的规矩!
再者,如今市面上旧钱就是不好使,我们也有难处!”
“东家的规矩大,还是朝廷的律法大?”
李不言毫不退让,言辞犀利,“若家家粮行都效仿尔等,拒收旧钱,岂不是要逼得持有旧钱的百姓无米可炊,酿成民变?尔等担当得起吗?!”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周围百姓纷纷附和:“这位相公说得对!”
“就是!凭什么不收我们的钱!”
那粮行掌柜被怼得哑口无言,额角冒汗。
雅间内,小九看得眼睛发亮。
哇!不愧是未来第一喷子!这战斗力!已经开始初具雏形了!虽然对象是个粮行掌柜。
皇帝的目光也落在李不言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低声对身旁的侍卫统领吩咐了一句。
很快,楼下便有几名看似普通家丁模样的人上前,不动声色地隔开了冲突双方,那粮行掌柜趁机灰溜溜地躲回了店里,一场风波暂时平息。
李不言则被那老农拉着千恩万谢。
小九注意到,父皇的脸色并未因此好转,反而更加深沉。
他低声对身旁的宰相崔琰道:“崔相,你看这云州粮市,倒是热闹得很啊。”
崔琰面色如常,微微躬身:“陛下圣明,商贾逐利,些许纷争在所难免。云州知府治理有方,大局想必无碍。”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了商人的本性,又维护了地方官。
皇帝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深邃的眼神仿佛要穿透这繁华的街市,看清其下隐藏的真相。
接下来的半日,暗探回报的消息逐渐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安的轮廓。
云州乃至周边几个州府的粮价,近一个月来都在“丰裕”号等几家大粮行的默契操控下稳步上涨,理由五花八门,从漕运不畅到备战储粮。
同时,这几家大粮行开始不同程度地拒收旧钱,或是极力压低旧钱兑换银两的比率,导致底层百姓和商户怨声载道,却又求助无门。
而更耐人寻味的是,这几家大型粮行背后,似乎都能隐约看到某些熟悉的身影——与京城某些世家大族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旁支、门人。
傍晚回到行辕,皇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屏退左右,只留下几位绝对心腹重臣。
“好一个治理有方!好一个大局无碍!”
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朕还在,他们的手就敢伸得如此长!操控粮价,拒收旧钱,这是想干什么?
掏空百姓的钱袋子,制造民怨,给朕一个下马威吗?还是想借此敛财,以备不时之需?”
一位心腹大臣凝重道:“陛下,此事绝非偶然。选择在您南巡途中发难,其心可诛。
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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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算准了您不愿在此时此地掀起大波澜,影响大局和稳定。”
另一人道:“粮价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强行打压,恐引发市场恐慌;若放任不管,民怨积累,后果不堪设想。
且他们打着备战、储粮的旗号,一时竟让人抓不到切实的把柄。”
皇帝沉吟片刻,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他们想玩,朕就陪他们玩玩。既然他们喜欢用商业的手段,那朕就用商业的手段回敬。”
他迅速下达了几条密令:
一、立刻从周边未受影响的州府,紧急调拨一批官粮,以“平粜”为名,投入云州市场,稳定粮价,但规模要控制,不宜打草惊蛇。
二、命皇商暗中出面,高价收购市面上被压价的旧钱,维持旧钱流通。
三、严查丰裕等粮行的账目和漕运记录,寻找突破口。
命令被迅速而隐秘地执行下去。
小九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些表面上恭敬顺从的官员和世家,背地里竟可以施展出如此多的手段。
这比他想象过的政治斗争要复杂和凶险得多。
他忍不住小声问:“父皇,他们……为什么非要这样做?”
皇帝看了儿子一眼,目光复杂,叹了口气:“为了利益,为了权力,也为了……试探。”
“小九,你要记住,这世上最难的,不是对付明面上的敌人,而是应对来自内部的、藏在暗处的冷箭。
他们今日可以操控粮价,明日就可能散布流言,后日……甚至可能做出更疯狂的事情。”
小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觉得那条路,远比他以为的更加崎岖和孤独。
是夜,云州城看似平静,但暗地里的较量已然展开。
官府的平价粮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几个指定的网点,皇商开始收购旧钱,查账的人手也已秘密派出。
而世家那边,似乎也察觉到了风声,动作变得更加隐蔽。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这座富庶的江南名城悄然拉开了序幕。
皇帝的反制措施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轻巧,却迅速荡开涟漪,打破了云州城表面上的平衡。
官仓的平价米虽投放隐秘,数量也有限,但对于那些被高昂粮价压得喘不过气的贫苦百姓和小商贩而言,无异于久旱甘霖。
消息在底层市井间悄然流传,几个指定的籴米点前排起了不算长却秩序井然的队伍,人们脸上带着庆幸和一丝困惑,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恩典从何而来。
与此同时,几家信誉良好的银号和当铺门前,也贴出了“公平兑换旧钱”的告示,汇率虽未完全恢复到从前,但比起丰裕等大粮行近乎掠夺式的压价,已显得公道许多。
一些手持旧钱的百姓犹豫着上前试探,发现果真能换,虽心疼损失,总算不至于让铜钱变成废铁。
这些变化细微却切实,如同春风化雨,稍稍缓解了云州城内紧绷的气氛,也将丰裕号等大粮行推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他们试图维持的高价体系,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幕后操纵之人显然没料到皇帝的回应如此迅速且精准,直指要害。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利用信息差和时间差,在皇帝察觉并做出反应前,最大程度地攫取利益并制造混乱,既能中饱私囊,又能给南巡的皇帝一个下马威,试探其底线。
如今皇帝不声不响地出手,反而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25.第 25 章
是夜,云州知府后衙一间密室内,灯火通明。
并非所有云州官员都参与了此事,但几位与京城世家关联最深的要员此刻皆聚于此,面色凝重。
“陛下这招……狠辣啊。”
一个干瘦的官员捻着胡须,眉头紧锁,“不动声色,直接平抑粮价,收购旧钱,这是要稳住那些百姓,掐断我等煽动民怨的可能。”
“哼,不过是杯水车薪!”另一个肥头大耳的官员冷哼一声,他是云州通判,掌握粮马漕运。
“官仓存粮有限,他能平粜几日?皇商又能收多少旧钱?只要我们掐住漕运,外面的米进不来,这云州的米价,最终还是我们说了算!”
“不可鲁莽!”首位上一位面色阴沉的中年人开口,他是云州同知,地位仅次于知府,实则是此地世家势力的代言人。
“陛下显然已有防备,此时再明目张胆地掐断漕运,无异于自曝其短,授人以柄。
别忘了,京卫就在城外驻扎着!都指挥使司离着也不过百里。”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把局面扳回去?我们之前投入的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通判急道。
同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硬碰硬自然不行。但我们可以……换个法子。陛下不是要稳定吗?我们就给他‘稳定’。”
他压低声音,说出了一条毒计:“立刻派人,去那几个官仓籴米点,大量收购平价粮!有多少收多少!
我们的人,扮成普通百姓,或者雇些地痞流氓去排队!皇商那边收旧钱,我们也派人去,用新钱换大量旧钱,然后囤积起来!
我倒要看看,是官仓的米多,还是我们的银子多!等官仓的米被我们买空,市面上的旧钱又被我们回收大半,陛下还有什么牌可打?
到时粮价只会反弹得更厉害!百姓只会更加怨声载道!”
此计甚毒!
命令被迅速下达。第二天,情况果然发生了变化。
官仓籴米点前,突然出现了许多陌生面孔,他们出手阔绰,一买就是好几石,显然超出了家庭用度范围。
队伍变得冗长拥挤,真正的百姓往往排了半天队却被告知米已售罄,失望而归,怨气反而更盛。兑换旧钱的点前也出现了类似情况,大量旧钱被少数人兑换走。
行辕内,皇帝很快接到了密报。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好!好得很!”皇帝怒极反笑,“跟朕玩这套?釜底抽薪?真是朕的好臣子!”
他立刻意识到对方的意图,朝廷仓促间确实难以应对。
“陛下,是否要下令限购?或者停止平粜?”一位心腹建议。
“不可。”皇帝否决,“限购令一下,显得朝廷小气,更落人口实。停止平粜则正中他们下怀,立刻就会民怨沸腾。”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冷厉之色:“他们不是有钱吗?不是要买吗?朕就让他们买!
传令下去,官仓照常放粮,但记录下所有大宗购买者的特征和去向。
皇商那边,旧钱照收,同样记录。朕倒要看看,他们能吞下多少!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让我们的人,盯紧漕运和那几个大粮行的私仓。朕不信他们的粮食能凭空变出来!只要找到他们囤积居奇、操纵市场的实证……”
市面上的粮食似乎更紧张了,气氛也重新变得微妙而压抑。
赵庚旭感受到行辕内紧张的气氛,以及父皇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凝重。
他偷偷问福贵外面怎么样了,福贵打听到消息也是支支吾吾,只说买米好像又难了。
这天下午,赵庚旭实在闷得慌,又怕打扰父皇,便只带了福贵和李锐,打算去行辕附近的书店街逛逛,散散心,四名精锐护卫则不远不近地跟着。
王瑾则被皇帝临时叫去,询问一些书院见闻,似乎有意考较。
书店街相对安静,文人墨客居多。赵庚旭正在一家书铺翻看一本地方志,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几个衙役模样的人,正推搡着一个书生,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滚开!穷酸秀才,挡什么道!再看?再看把你抓进大牢信不信!”
那书生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怀里抱着的几卷书散落一地。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愤怒和屈辱——正是李不言!
赵庚旭眉头一皱,刚要上前,却被书铺老板悄悄拉了一下衣袖。
老板低声道:“小公子,莫要惹事。那是府衙的快手,专横得很。那书生也是倒霉,听说前两日在粮市顶撞了丰裕号的人,这就被盯上了,没事也要找点茬。”
李锐气得脸通红:“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赵庚旭的心沉了下去,他明白了,这根本不是偶然冲突!这是报复!
因为他那日仗义执言,触碰了某些人的利益,所以现在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敲打、羞辱他!
世家的手段,果然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屑于亲自出手,只需暗示一下,底下的爪牙自然会办事。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故意一脚踩在地上的书卷上,还用力碾了碾,狞笑道:
“什么破书?碍事!”
李不言眼睛瞬间红了,那是他仅有的财产和精神寄托!他猛地扑过去想推开那衙役: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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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还敢动手?”几个衙役顿时围了上来,眼看就要拳脚相加。
赵庚旭再也忍不住了,他知道此时不宜暴露身份,但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为民为国的李不言受辱。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出书铺,朗声道:“住手!”
他年纪虽小,但自小蕴养的贵气和不凡的衣着,让那几个衙役顿时一愣,动作停了下来。
赵庚旭走到李不言身前,挡住他,目光冷冷地扫过那几个衙役: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身为公门中人,为何无故欺辱读书人?
云州府的衙役,便是这般执法的吗?”
为首的衙役打量着赵庚旭,见他年纪小,虽衣着华贵,但口气老成,一时摸不清底细,语气稍缓:
“小公子,此事与你无关。这秀才冲撞官差,我等只是依法办事。”
“冲撞?”
赵庚旭冷笑一声,指了指地上被踩脏的书,“是你们的脚先冲撞了圣贤书吧?我朝太祖皇帝重文教,敬士子,便是尔等如此‘敬’的吗?
需不需要我请家父去问问知府大人,他麾下的差役是如何‘依法办事’的?”
他抬出“家父”和“知府”,语气强硬,顿时将那衙役唬住了。
他们欺负平头百姓可以,但若真是惹到了有来头的官家子弟,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几个衙役交换了一下眼色,悻悻地收了手。
为首的狠狠瞪了李不言一眼,撂下句“小子,以后走路长点眼睛!”,便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赵庚旭这才转身,看向李不言。李不言正默默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书卷捡起来,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动作专注而珍惜,仿佛那是无价之宝。
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紧抿的嘴唇透着一股倔强。
“你……没事吧?”赵庚旭问道。
李不言抬起头,看着赵庚旭,眼神复杂。他认得这是那日替他解围的小公子,今日又救了他一次。
他摇了摇头,低声道:“多谢公子再次相助。在下……又给公子添麻烦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和自嘲。
赵庚旭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是因为李不言那天的仗义执言,招来了世家的报复。
“不是你的错。”赵庚旭认真地说,“是有些人,心坏了。”
李不言闻言,浑身一震,良久,才缓缓垂下眼帘,低声重复了一句:
“是啊……心坏了。”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书紧紧抱在怀里,对着赵庚旭深深一揖,然后转身,一步步走入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