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物鉴宝,一眼千年》
第23章 收放自如
胸口那枚清代药玉,仿佛一颗冰种的小心脏,持续不断地散发着温和而坚定的清凉气息。这气息不像金三钱那药酒囊般猛烈霸道,而是如同春日里解冻的溪流,涓涓不息地滋润着陈墨白几近干涸的精神沃土。
头痛和视力模糊的症状虽然没有立刻根除,但发作的频率和强度都显著降低了。更重要的是,那股始终萦绕不去的精神疲惫感,被药玉的力量缓缓抚平,让他终于能喘过气来,清晰地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总不能一直靠着这枚意外得来的药玉硬撑。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呢?万一这药玉的功效耗尽了怎么办?必须从根本上找到控制能力、避免反噬的方法。
他把希望重新寄托在那两本师门秘籍上。
再次捧起《鉴古心经》和《斫玉录》,心态已然不同。之前是饿汉扑食,只求尽快获取力量,找到线索,难免囫囵吞枣,贪多嚼不烂。如今吃了大亏,又有了药玉托底,他反倒能沉下心来,带着一种“病后初愈”般的珍惜和谨慎,逐字逐句地细细研读。
这一细读,果然发现了之前忽略的精妙之处。
《鉴古心经》开篇强调的,并非如何激发和运用那“触灵”之力,而是“守静”、“凝神”、“驭意”。里面记载的呼吸吐纳法门,看似简单枯燥,实则是锤炼精神、稳固心神的根基。好比练武先站桩,下盘不稳,招式再花哨也是空中楼阁,一推就倒。他之前就是根基没打牢,却妄图驱使巨力,结果差点把自己震散架。
而《斫玉录》中,除了记载各种玉器的形制、工艺、辨伪要点外,更有大篇幅论述“玉德”,讲玉之温润、坚韧、内敛的光华。其中一段话更是让他心中一动:“夫鉴玉者,非以力取,而以意会。神凝则气聚,气聚则感通,感通而不伤其身,如溪流漫石,自然而然……”
意会?感通?自然而然?
陈墨白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又结合《鉴古心经》里的调息法门,一个模糊的念头逐渐清晰起来。
他似乎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
之前使用能力时,他就像个莽撞的樵夫,看到木头就抡起斧头拼命砍,不管不顾,直到力竭崩刃。而真正的方法,或许应该像个老练的匠人,用最合适的工具,用最恰当的力道,只取自己需要的那部分材料,而不是把整棵树都劈碎。
换句话说,他需要学习的,不是如何“放大”感知,而是如何“控制”和“精准聚焦”。
想到这儿,他立刻行动起来。
他没有再去碰那些来历不明、气息复杂的生坑货或者摊贩上的**险物件,而是从博古斋里师父收藏的那些传承有序、气息相对温和纯净的老物件开始练习。
先是拿出一件清代中期民窑的青花碗。他没有像以前那样,一上来就毫无保留地将感知力渗透进去,企图捕捉所有细节。而是先盘膝坐下,按照《鉴古心经》的法门调整呼吸,让心神慢慢沉淀下来,胸口的药玉散发着丝丝凉意,帮助他维持着这种宁静的状态。
然后,他才缓缓伸出手指,轻轻搭在冰凉的碗沿上。
感知力触须般探出,但他不再放任其洪流般涌入,而是极力约束着,像用手电筒照东西,只聚焦于一个点,比如,釉面的气泡分布和形态。
嗡……
一些模糊的信息片段依旧试图涌入脑海,是关于烧造窑温的波动、画工手腕的轻微颤抖……但他谨守着心神,努力将这些“杂音”屏蔽在外,只读取与釉面气泡相关的、最表层的气息。
成功了!
虽然像是用绣花针去撬动巨石,极其耗费心神,但这一次,信息流不再狂暴,变得可控了许多。结束后,他只是感到微微的疲惫,远未到头痛的地步。
“有门!”陈墨白精神大振,顾不得擦汗,立刻又拿起一件明代晚期的铜香炉。
这次,他尝试将感知聚焦于铜质的合金成分比例。同样,他抵抗住了那些关于历代主人焚香祈愿的情绪碎片,只捕捉金属本身凝固下来的“记忆”。
一次又一次,他乐此不疲地练习着。
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那“触灵”的能力仿佛自有生命,总是贪婪地想要汲取更多更深的信息,稍有不慎,心神一荡,就会再次被拉入那纷乱的信息洪流。好几次他都差点重蹈覆辙,全靠胸口的药玉及时散发清凉气息,将他从失控的边缘拉回。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进步。
从最初只能聚焦一两秒,到后来能稳定维持十数息;从只能感知最表浅的物理特征(如材质、磨损),到后来能稍稍深入,感知到制作年代的大致范围,而主动屏蔽掉具体的人物和事件情绪。
他学会了对感知进行“降级”和“过滤”。就像调节相机的焦距和光圈,不再总是用最大光圈和无限远对焦,而是根据需求,选择特写、中景还是远景。
这不仅大大降低了精神消耗,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鉴定效率反而提升了!
以前他感知一件东西,如同看一场漫长而嘈杂的电影,需要从中费力地筛选有用信息。而现在,他能直接“提问”:这件东西主要材质是什么?大概是什么年代的?有没有后期修补的痕迹?
答案往往直接而清晰。
更重要的是,这种精准的、有选择的感知,让他的鉴定结果听起来更加“合理”。他不再需要绞尽脑汁地去编造理由,解释自己为何能一眼看穿某件高仿品的破绽,或者为何能断定某件不起眼的东西是宝贝。他可以直接点出:“这釉面气泡特征不符合明代早期规律”,或者“这铜质配比是清中期的典型配方”,听起来就像是经验极其老到的行家基于细微特征做出的判断,而非什么玄乎的“直觉”。
这完美地隐藏了他能力的秘密。
几天后,阿杰又溜溜达达地来了,这次手里拎着个画筒。
“墨白,精神头看起来好多了啊?来来来,帮哥看看这个,刚收来的,说是汪士慎的梅花,我心里怎么有点嘀咕呢……”
若是以前,陈墨白肯定会心头一紧,硬着头皮上去全力感知,然后绞尽脑汁编瞎话。但这次,他只是笑了笑,从容地接过画筒。
他一边慢慢展开画卷,一边不动声色地调整着呼吸,心神微凝。
手指看似随意地拂过宣纸的边缘、墨色浓重处、以及落款印章。
感知力如同精准的手术刀,轻轻切入。
聚焦纸质:的确是老纸,但年份气息不足百年。 聚焦墨色:墨韵尚可,但缺乏顶级水墨那种层层透染的深邃感。 聚焦印章:印泥油性稍重,钤盖的力度和细节与已知真迹样本有微妙差异。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息时间,消耗的精神力微乎其微。
他收起手指,摇摇头,语气平静而肯定:“杰哥,纸是老的,墨也还行,不过这画心气不够,笔力弱了,尤其是枝干的转折,少了汪士慎那股孤峭的劲儿。印章也不对。应该是民国时期比较高仿的摹本,值点小钱,但离真迹差得远。”
阿杰听得一愣一愣的,咂咂嘴:“行啊你小子!说得头头是道,比我请的那几个老师傅瞅半天说得还明白!得,又打眼了!回头找那孙子算账去!”
陈墨白笑了笑,没再多说。心中却是一片清明畅快。
这种收放自如、精准高效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能脚踏实地地走路了。
晚上,他再次翻开《鉴古心经》,看到那句“感通而不伤其身,如溪流漫石,自然而然”,有了更深的体会。
力量的真谛,不在于有多强大,而在于能否被完美驾驭。
他轻轻摩挲着胸口的药玉,又看了看桌上那两本已然翻旧了的古籍。
路还长,但这第一步,总算是迈得踏实了。
至少,下次再碰到那种煞气冲天的生坑青铜器,他应该不至于再被直接撂倒了。或许,还能从那汹涌的煞气中,稳稳地“钓”出自己需要的那点关键信息呢?
想到这里,陈墨白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丝久违的、带着点挑战意味的笑容。
第24章 佛光初现
自打初步掌握了“收放自如”的窍门,陈墨白感觉自个儿像是重新学会了走路,每一步都踏得稳当了许多。头疼脑热的毛病虽然还没彻底断根,但在那枚宝贝药玉的镇守下,已然掀不起太大风浪。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看什么都像藏着惊天秘密,非得用“触灵”之力捅个底朝天,反倒是多了几分闲庭信步的从容。
这日晌后,阳光暖融融地晒着琉璃厂的青石板路,陈墨白刚送走一位来咨询瓷瓶的老主顾,就瞧见金三钱揣着袖子,晃晃悠悠地从街对面踱了过来,那张老脸上似乎还带着点……不太常见的愁容?
“金爷,您老这是……又被哪位主顾给噎着了?”陈墨白笑着打了声招呼。如今他跟金三钱熟了,说话也随便了些。
金三钱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一屁股坐在博古斋门前的门槛上,掏出他那杆老烟袋,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才吐着烟圈道:“噎个屁!是噎着老子自己了!收了一堆破烂,占地方不说,看着就闹心!”
“哦?还有您老看走眼的时候?”陈墨白来了兴趣。能让金三钱都觉得是“破烂”还收了的,可不多见。
“屁的走眼!”金三钱啐了一口,“城南老胡家,以前祖上在衙门里混过饭的那个,记得不?他家老爷子没了,几个败家子儿急着分家产,把老爷子生前当宝贝收着的一堆破铜烂铁全打包甩卖。老子当初看他家老爷子面上,又想着兴许能扒拉出点零碎好玩意儿,就花了五十块钱全搂回来了。好嘛,拉回去打开一瞅,真真是……一堆废铜烂铁!连当废品卖都嫌费事!”
陈墨白听着好笑:“那您这是……砸手里了?”
“可不是嘛!”金三钱愁眉苦脸,“堆在我那小院里,碍手碍脚。扔了吧,好歹是五十块钱买的,亏得慌。不扔吧,看着就来气!小子,闲着也是闲着,帮爷个忙,过去瞅瞅,要是能挑出件把能看的,就算你的辛苦钱,剩下的老子赶紧找人拉走填坑去!”
陈墨白正愁下午没什么事,修炼了控力之法后也还没机会真正实战检验,闻言便爽快答应:“成啊!就当帮您老清理库存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金三钱那拥挤得几乎无处下脚的杂货小院。果然,墙角堆着老大一堆东西,多是些生锈的铜锁、变形的铜盆、断裂的铜烟锅嘴,还有几尊黑乎乎、看不清模样的铜造像,被厚厚的油泥、污垢和不知哪个年代刷上去的劣质油漆包裹着,死气沉沉,也难怪金三钱看着闹心。
“喏,就这些,你自己扒拉吧。我去沏壶茶,眼不见心不烦。”金三钱摆摆手,真就转身进屋了。
陈墨白走到那堆“废铜烂铁”前,一股混合着铜锈、尘土和霉变的老旧气味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并未立刻动用能力,而是先凭肉眼观察。
确实……惨不忍睹。大部分东西破损严重,艺术价值几乎为零,就算有点年份,也属于那种博物馆都懒得要的民俗杂项。
他随手拿起一个铜环,又放下,拎起一个锈死的秤砣,摇了摇头。看来金爷这五十块钱,确实是打了水漂了。
就在他准备象征性地挑两件稍微完整点的玩意儿,免得金三钱面子上太难看时,目光无意中扫过那堆造像里最不起眼的一尊。
那佛像很小,不过一掌之高,通体被厚厚的、黑褐色的包浆和污垢覆盖,表面还刷了一层斑驳脱落的绿色油漆,使得它看起来更像一块从茅坑边捡来的石头,而非铜器。它歪倒在一堆破锁链里,毫不起眼。
然而,就在陈墨白目光掠过它的瞬间,他胸口贴肉戴着的药玉,似乎极其轻微地温润了一下。同时,他眉心深处那已然变得敏感而驯服的精神力,自发地悸动了一瞬,仿佛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荡起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有一种……极其微弱,但却异常纯净、沉稳、祥和的气息,从那污垢之下,极其顽强地透出了一丝。
若非陈墨白此刻心神宁静,感知力又被锤炼得敏锐了数倍,绝对会忽略过去。
“咦?”陈墨白轻咦一声,蹲下身,小心地将那尊小佛从一堆破烂中请了出来,放在眼前仔细打量。
入手沉甸甸的,是铜的质感没错。但除此之外,肉眼实在看不出任何非凡之处。
他定了定神,回想《鉴古心经》的法门,呼吸变得绵长而轻缓。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粗暴地将感知力全面侵入,而是凝聚起一丝细若游丝的精神力,如同探针般,极其谨慎地向那厚厚的污垢层下探去。
阻碍很大。那层经年累月形成的污垢包浆,以及那劣质的油漆,仿佛一层厚厚的绝缘壳,不仅隔绝了视线,也极大地阻碍了感知力的深入。各种杂乱的气息——灰尘、汗水、霉菌、化学油漆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干扰。
陈墨白不急不躁,心神守一,那丝感知力如同拥有灵性的细流,坚定不移地向着内核渗透。他不再寻求获取完整的信息流,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捕捉那一丝微弱的纯净气息上。
穿透!再穿透一点!
终于,那丝感知力突破了最外层的污秽阻碍!
嗡……
仿佛拨开乌云见月明,一股虽然被层层包裹压抑、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磅礴、庄严、精湛的气息,猛地冲刷而至!
那气息温暖而醇厚,带着千年之前盛唐时代特有的自信与华贵。感知力触及的瞬间,陈墨白“看”到了极其精湛的失蜡法铸造工艺,铜质纯净,胎体匀薄;“看”到了那原本流畅优美的衣纹线条,虽然被污垢填平,但骨子里的气韵仍在;“看”到了那庄严慈悲的开脸,宝相宁静,眉宇间蕴含着无限的智慧与慈悲。甚至,在那被污垢覆盖的某些高点,他还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普通铜锈的致密光华,那是残留的鎏金!
这绝非明清乃至宋元时期那种世俗化、甚至有些敷衍的民间造像!这是唐佛!而且是唐代中期工艺水平相当高的小型鎏金铜佛!
陈墨白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但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生怕被屋里的金三钱看出异常。他强压下激动,缓缓收回了感知力,只是呼吸略微急促了几分。
赚大了!金爷这回可是走宝了!天大的漏!
他不动声色地又从那堆破烂里随意捡起一个锈迹斑斑的铜烟锅头,然后拿着两样东西,走进了屋里。
金三钱正眯着眼呷着粗茶,见他进来,懒洋洋地问:“咋样?挑出啥能入眼的没?我就说是一堆破烂吧?”
陈墨白把那个铜烟锅头放在桌上,叹了口气:“可不是嘛,也就这烟锅头还有点年份,能算个老物件,可惜锈得太厉害,也没啥用了。”他顿了顿,仿佛才想起似的,把手里那尊黑乎乎的小佛也随手放在桌角,“哦,还有这玩意儿,看着像个佛,可惜脏得没法看,我拿回去刷刷,看能不能当个镇纸。”
金三钱扫了一眼那烟锅头,撇撇嘴,没说话。目光落到那尊小佛上时,更是露出一脸嫌弃:“嘿!就这玩意儿?刷?我看你得用锉刀!赶紧拿走拿走,看着就晦气!”
陈墨白心中暗笑,要的就是您这话!他脸上却装出几分不好意思:“那……谢谢金爷了,这烟锅头我留着玩,这佛……我拿回去试试。”
“拿走拿走!”金三钱不耐烦地挥手,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陈墨白强忍着狂喜,像是捡了多大便宜似的,小心翼翼地用旧报纸把那尊小佛包好,揣进怀里,又跟金三钱闲扯了两句,便脚步轻快地溜回了博古斋。
一关上店门,他立刻迫不及待地准备工具:清水、软毛刷、牙签、专用的金属保养油。他不敢用任何强酸强碱的化学试剂,生怕伤了里面的铜胎和残存的鎏金。
清理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他用软毛刷蘸水,一点点软化表面的浮尘和污垢,再用牙签小心翼翼地剔除缝隙里的硬泥。那层劣质的绿色油漆最是麻烦,只能用棉签蘸了保养油,一点点地闷,等它软化后再轻轻刮掉。
这是一个水磨工夫,足足花了他一下午加半个晚上。
随着表面的污垢一层层褪去,那尊小铜佛的真容渐渐显露出来。
当最后一片顽固的油漆被清除,陈墨白用柔软的绒布轻轻擦去残留的油污时,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那尊小佛也瞬间焕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
铜质果然精炼,胎体匀薄,入手却沉甸实心。造型是典型的唐代佛坐像,肉髻高耸,面相丰满圆润,双耳垂肩,眉目细长,眼神微垂,带着悲悯众生的慈祥笑意。身着通肩式袈裟,衣纹流畅自然,如行云流水般铺洒在莲座之上。虽然大部分表面的鎏金早已随着岁月磨损脱落,但在佛像的眉宇、脸颊、肩部以及衣纹的凸起处,仍可见星星点点、斑驳却依旧璀璨的金色残留,诉说着它曾经的辉煌。
整尊佛像不过巴掌大小,却气象万千,工艺精湛无比,将唐代造像的恢宏气度与细腻表现完美结合,庄重之中透着灵动的神韵。
美!太美了!
陈墨白屏住呼吸,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光滑的铜胎,感受着那内敛的、跨越千年时光而来的庄严与祥和。这一次,他无需动用多少感知力,就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磅礴而纯净的气息,再无任何阻碍。
这才是它真正的模样!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陈墨白揣着那尊已然焕然一新的小铜佛,再次来到了金三钱的杂货铺。
金三钱刚卸下门板,打着哈欠,就看到陈墨白一脸神秘笑意地站在门口。
“哟,这么早?捡钱啦?”金三钱嘟囔着。
陈墨白也不说话,只是笑着从怀里掏出那尊小铜佛,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柜台上。
清晨的阳光恰好透过门缝照进来,落在小佛身上。那精炼的铜胎闪烁着温润的光泽,残存的鎏金在光线下折射出点点金芒,庄严、慈悲、华贵的气息扑面而来。
金三钱打了一半的哈欠猛地顿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手里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人也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足足过了十几秒钟,他才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像是刚跑完十里地似的,声音都变了调:“这…这这是……昨天那个……黑疙瘩?!”
他一步抢到柜台前,几乎把脸贴到了小佛上,手指颤抖着,想摸又不敢摸,只是围着它来回比划,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唐…绝对是唐的!这开脸!这衣纹!这铜质!还有这鎏金…我的个老天爷!鎏金铜佛!还是这么精的工!”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陈墨白,眼神里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极其复杂的、像是懊恼又像是极度欣慰的光芒:“你…你小子……怎么弄出来的?你就刷了一晚上?!”
陈墨白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就用了点土法子,慢慢蹭出来的。也是运气好,没伤着胎子。”
“运气好?!”金三钱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这他娘的是运气能解释的吗?!那堆破烂老子翻了多少遍?怎么就你没把这玩意儿当垫桌脚的石头?!你小子这双眼……真真是……”他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最后猛地一拍大腿,“真真是通了神了!”
他再次低下头,贪婪地欣赏着那尊小佛,嘴里啧啧称奇,眼神灼热得几乎要把铜佛融化。“漏了!打眼了!老子居然也有在你小子手里走宝的一天!还是这么个大漏!”
陈墨白看着金三钱那副又是肉疼又是兴奋的复杂表情,心里乐开了花,但面上还是保持谦逊:“是金爷您提携我,让我去帮忙,不然这宝贝不就真埋没了?”
金三钱闻言,抬起头,目光复杂地上下打量着陈墨白,之前的嬉笑怒骂渐渐收敛,变得有些深沉和探究。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是少有的认真:“小子,看来……你是真的入门了。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是真正摸到这门道的边了。”
他能看出来,这尊佛的发现,绝非单纯的运气。能从那般不堪的表象下,精准地捕捉到内核的不凡,这份眼力、这份定力、这份耐心,都绝非一个普通学徒所能拥有。
陈墨白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金三钱重重吐出一口气,仿佛要把心里的震惊和感慨都吐出来。他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尊小佛,忽然大手一挥:“行了!既然是你小子捡的漏,那就是你的造化!赶紧拿走!别搁这儿眼气老子!看着它我就心口疼!”
陈墨白一愣:“金爷,这……”
“这什么这!”金三钱一瞪眼,“老子说话算话!说了你挑中的就算你的!赶紧拿走!再磨叽信不信老子反悔?”
陈墨白知道这是金三钱的脾气,也是他变相的认可和馈赠,心中感动,也不再推辞,郑重地将小佛重新包好:“那就……谢谢金爷了。”
“滚滚滚!”金三钱不耐烦地挥手赶人,转身去捡地上的抹布,嘴里还嘟囔着,“妈的,以后可不能让你小子再帮我清理库存了,忒亏……”
陈墨白忍着笑,揣着这份意外得来的重宝,走出了杂货铺。
阳光正好,洒满琉璃厂的长街。他回头看了一眼金三钱那不起眼的铺面,心中温暖而充实。
这一次,不仅验证了他对能力控制的成效,更得到了一份沉甸甸的认可。
唐代鎏金铜佛啊……他摸了摸怀里那沉甸甸、暖融融的小佛,脚步愈发轻快坚定。
这条路,似乎越走越有意思了。
第25章 灵台清明
自打从那堆“废铜烂铁”里扒拉出那尊唐代鎏金铜佛,陈墨白在金三钱眼里的地位,那是“噌噌”往上涨。老家伙虽然嘴上还时不时挤兑他两句,但那眼神里透出的意味,已然从“看热闹的闲人”升级成了“可堪造就的后生”,偶尔甚至还会带着点“这小子邪门”的探究。
陈墨白自个儿心里也美。不仅是因为捡了个大漏,更是因为那尊小佛的存在,无声地证明了他选择的道路没错,细水长流,精准控制,方能走得长远。那枚贴身戴着的药玉更是功不可没,如今已成了他不可或缺的“稳压器”,时刻抚平着他因频繁使用能力而产生的细微精神涟漪。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某种平静的轨道。博古斋的生意不温不火,足够糊口。师父病情稳定后,已出院回到了博古斋。他每日里除了照料师父,看店,便是继续潜心钻研《鉴古心经》与《斫玉录》,不断锤炼那“收放自如”的感知力。他将这种控制力的练习融入到了日常的每一次触摸中,无论是给顾客拿取商品,还是整理博古斋的库存,甚至是日常喝茶的杯子、吃饭的碗筷,他都会下意识地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感知力,轻轻触碰,旋即收回。
这种练习枯燥却有效。他感觉自己对精神力的驾驭越发纯熟,如同臂使指。感知的“分辨率”也在悄然提升。以前感知一件器物,像是隔着毛玻璃看风景,如今那层玻璃似乎变得越来越薄,越来越透明,能看清更多的细节。
这天下午,店里没什么人。小泉在一旁拿着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掸着灰,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陈墨白则坐在柜台后,手里摩挲着一把师父以前常用的紫砂小壶。这壶泥料不错,做工也规整,是清末民初的物件,平日里泡茶甚是好用。
他习惯性地凝聚起一丝感知力,轻轻探入。
原本只是想感受一下泥料的烧结温度和大概年份,这对他已是轻而易举之事。
然而,就在感知力触及壶身内壁的刹那,一些极其细微、却与以往截然不同的“东西”,顺着那丝精神力流淌了回来。
那不再是关于泥土、火焰、年代的冰冷信息,而是一种……情绪?
一种专注、投入,甚至带着几分愉悦的满足感。仿佛能看到一位老匠人,在昏暗的灯下,用心地拍打着泥片,精心修整着壶嘴壶把,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对手中泥土的尊重和对成品的期待。那情绪很淡,如同远山的薄雾,却真实可感。
陈墨白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圆,心脏砰砰直跳。
怎么回事?
幻觉?还是……感知又失控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感知力,这一次,目标明确,不是泥料,不是工艺,而是试图捕捉那残留的情绪。
找到了!
那微弱的、几乎要消散在时光中的愉悦和专注,依旧附着在壶身内部,那是匠人手指反复摩挲、心神灌注之地!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把旁边打瞌睡的小泉吓了一跳。
“墨…墨白哥,咋了?”
“没…没事!你继续!”陈墨白声音有些发颤,压抑着巨大的兴奋和震惊。他快步在店里转悠起来,目光扫过一件件熟悉的器物。
他拿起一只民国粉彩小碟,感知力聚焦,一丝匆忙和敷衍,彩料勾勒略显潦草。 他拂过一件清中期青花笔筒,感知力深入,一种沉稳和自信,运笔流畅,布局从容。 他甚至摸了一把师父闻成海常用的黄花梨算盘,感知力轻触,感受到的却是师父往日拨算盘时的那种精打细算、偶尔为生意发愁的焦虑,以及长年摩挲留下的温润包浆感。
真的!是真的!
他的能力进阶了!在能够精准控制感知深度和焦点之后,他竟然触及到了一个更微观、更神奇的层面,捕捉器物制作过程中,创作者残留的情绪碎片!
这不再是冷冰冰的历史记录,而是带着温度的生命印记!
《鉴古心经》里似乎隐约提到过“物有餘情,匠心有痕”之类的玄乎话,他当初只当是比喻,没想到竟是真实不虚的境界!
接下来的几天,陈墨白完全沉浸在了这个新奇发现的世界里。他像是拿到了一个新玩具的孩子,乐此不疲地触摸着所能接触到的一切老物件。
他发现,大部分传承有序、精心制作的器物,上面残留的情绪多是正面的,专注、喜悦、自豪、期待。一件精美的官窑瓷器,可能蕴含着画师绘制时的精心雕琢和烧造成功后的欣慰;一方好的端砚,能感受到石匠剖石时的谨慎和打磨时的耐心。
而一些粗制滥造、或者被迫赶工出来的东西,则往往带着敷衍、焦虑甚至怨气。一件修补过的器物,除了原本制作者的情绪,还能感受到修补匠人的无奈和将就。
他甚至能通过感知这些情绪残留的强弱和清晰度,来辅助判断器物的保存状况和流转经历。情绪残留清晰而集中的,往往是原装原配、未经太多折腾的;而残留模糊混乱的,则可能经历复杂,甚至被多人长时间使用或改造过。
这种能力,让他对“物皆有灵”这四个字有了前所未有的深刻理解。每一件古物,不仅仅是一件物品,更是一段情感的凝结,一个瞬间的永恒。它们沉默地记录着创造者的心跳,使用者的体温,时代的呼吸。
这让他鉴定器物时,又多了一个极其隐秘而精准的维度。有时甚至无需看工艺细节,只需感知那情绪残留的“味道”,就能对器物的真伪、档次有一个模糊却往往准确的直觉判断。
然而,福兮祸所伏。
这能力的另一面,也很快显现出来。
这天,一个穿着体面、却眼神闪烁的中年男人来到店里,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玉琮,说是祖传的,急等用钱,想出手。
那玉琮看起来古拙大气,包浆浑厚,沁色自然,无论是形制还是玉料,看起来都像是高古的东西,开门的老。
陈墨白依惯例上手,凝聚感知力。
首先触及的是玉料本身的温润和年代久远的沉寂感,没错。但当他试图感知更深处时,一股极其强烈、阴冷、充满了不甘和怨毒的情绪,猛地顺着他的感知力反噬而来!
那绝不是什么制作工匠的情绪!更像是某位长期持有者,或者与这玉琮密切相关的某人,留下的极其强烈的负面意念!这玉琮,恐怕不是陪葬品那么简单,极可能经历过极其血腥或不祥的事件!
“呃!”陈墨白脸色一白,猛地缩回手,胸口一阵恶心烦闷,那枚药玉立刻散发出清凉气息抵御,但方才那瞬间的冲击依旧让他心有余悸。
“怎么了?小兄弟,这货不对?”那中年男人眼神一紧,连忙问道。
陈墨白强压下不适,定了定神,再仔细看那玉琮的工艺和沁色,确实天衣无缝,绝对是真品无疑。但那股阴冷的怨毒情绪,也是真实不虚的。
这东西,真倒是真,但恐怕是件“凶物”或者“煞物”,带着极强的负面影响。
他摇摇头,将玉琮推了回去,语气尽量平静:“东西是对的,年份够老。不过……这玩意儿有点特别,我这儿店小,收不起。您还是另寻别家吧。”
那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拒绝,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阴沉,收起玉琮,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了。
陈墨白看着他的背影,长长舒了口气,后背却惊出了一层细汗。
好险!
若不是能感知到那可怕的负面情绪,他很可能就因为这东西“真”而收下了。且不说这东西会不会给店里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光是长期接触,那上面的怨毒意念就足以让普通人精神萎靡、运势低落了,对他这种灵觉敏感的人来说,更是毒药!
这次经历给他敲响了警钟。
感知创作者情绪的能力,如同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层次真相的大门,但门后并不总是阳光明媚。那些附着在器物上的强烈情绪,尤其是负面情绪,同样能通过感知的桥梁,反过来冲击他的心神。
这比之前那种信息过载的反噬更加隐蔽和凶险。信息过载像是被洪水冲击,而情绪侵蚀则像是被毒液渗透,不知不觉中就可能中招。
他终于明白《鉴古心经》里为何反复强调“守静”、“凝神”、“灵台清明”。以前只当是口诀,现在才知道,这不仅是修炼的法门,更是护身的盾牌!
从此以后,陈墨白在使用能力时更加谨慎。每一次深入感知,尤其是接触那些来历不明、或者感觉阴沉的器物时,他都会提前运转心法,守住心神,如同给自已的精神力穿上了一层防护衣。感知之时,也保持着一丝抽离和客观,如同观察者,而非沉浸者,努力去分辨和解读那些情绪,而不被其同化和感染。
这无疑对心神的消耗更大,但也让他更加安全。
他仿佛一个在深海中采珠的渔人,既能欣赏到海底瑰丽的景象,也要时刻警惕暗流的涌动和有毒的生物。
能力的进阶,带来的不仅是更高的境界,也意味着更大的责任和风险。
他摩挲着胸口那枚温凉的药玉,看着博古斋里这些沉默的物件,心中感慨万千。
每一件古物,都是一个故事。而如今,他不仅能读到故事的梗概,甚至能触摸到故事里人物的心跳和呼吸。
这感觉很奇妙,也很沉重。
路,果然还长着呢。
第26章 声名初显
“琉璃陈”的名头,象初春河面上破裂的第一块冰,清脆,乍眼,并带着一股子抑制不住的势头,在琉璃厂这片深不见底的水潭里悄然扩散开来。
捡漏唐代鎏金铜佛的事,虽说陈墨白和金三钱都没刻意张扬,但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古玩行里,谁家灶膛冒了什么烟,左邻右舍鼻子灵着呢。一传十,十传百,版本愈发离奇,有的说陈墨白生了双佛眼,能看穿三尺厚土;有的说他得了闻老爷子真传,身怀绝技;更离谱的,说他其实是某个隐世鉴宝大师的关门弟子,下山历练来了。
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也刮进了一些人的耳朵里。
这日午后,陈墨白正拿着软布,细心擦拭那尊已焕然一新的小铜佛,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润与千年不变的庄严静谧,店门口的铜铃“叮当”一响。
进来的不是熟客,是个生面孔。约莫四十岁上下,穿着裁剪得体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生意人惯有的热情笑容,眼神却精明得很。他进门先快速扫了一眼店内的陈设,目光在几件不错的物件上略有停留,随即落在陈墨白身上。
“请问,哪位是陈墨白,陈老师?”来人语气客气,甚至带上了“老师”的敬称。
陈墨白放下铜佛,心下有些诧异。老师?这称呼他可担不起。“我是陈墨白,您这是?”
“哎呀,幸会幸会!”中年人立刻上前两步,热情地伸出手,“鄙姓周,周世荣,是‘聚源昌’拍卖行的经理。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聚源昌?陈墨白有点印象。京城里一家中小型的拍卖行,名气不如那几个巨头响亮,主打中低端市场和一些民间藏品的拍卖,偶尔也能出点不错的东西。
“周经理,您好。不知您找我是……”陈墨白与他握了握手,请他到一旁坐下。
周世荣坐下后,也不绕弯子,笑道:“陈老师最近在琉璃厂可是声名鹊起啊!眼力毒,运气旺!我们行里几个老师傅都听说了您捡漏唐佛的壮举,佩服得很!”
陈墨白心下了然,原来是这事儿引来的。他笑了笑,谦逊道:“周经理过奖了,运气好而已,瞎猫碰上死耗子。”
“诶!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了。”周世荣摆摆手,“这行当里,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更何况,一次是运气,次次都能碰上,那就是真本事了。”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实不相瞒,周某这次来,是想请陈老师帮个忙,也是合作一把。”
“哦?周经理请讲。”
“我们聚源昌下周有场‘百姓藏宝’专场拍卖会,面向的主要是普通藏家和爱好者,东西杂,门槛不高,但保不齐里面就藏着些蒙尘的明珠。”周世荣解释道,“我们行里的老师傅自然是负责最终鉴定,但预展和现场,也想请一位像您这样眼力好、反应快的年轻专家坐镇,担任现场顾问。主要是给藏友们提供一些初步的参考意见,活跃气氛,也算是给拍卖会增增色,提提人气。”
他看着陈墨白,语气愈发诚恳:“当然,不会让陈老师白忙。我们有顾问费奉上,虽然不多,是个意思。更重要的是,这对您来说,也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啊!在拍卖会上露了脸,这‘琉璃陈’的名号,可就更响亮了!”
陈墨白的心跳微微加速。
拍卖会!现场顾问!
这对于任何一个混古玩行的人来说,都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舞台。哪怕只是聚源昌这样的小拍,那也是正经八百的拍卖场合,是检验眼力、积累人脉、提升声望的绝佳机会。
但他没有立刻答应。树大招风的道理他懂,自己这点斤两,真能镇得住那种场面?而且,秦远山那边的威胁还未解除,贸然出头,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沉吟片刻,道:“周经理厚爱,我心领了。只是我年轻学浅,经验不足,恐怕难当此重任。况且,店里也离不开人……”
“哎哟,我的陈老师!”周世荣似乎料到他会推辞,立刻道,“您就别谦虚了!谁不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经验不就是在这种场合积累的嘛!至于店里……就一天功夫,耽误不了什么事。您要是担心,我还可以派个人过来帮您照看半天店?”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陈墨白想了想,道:“这样吧,周经理,这事我得考虑一下,也得跟家里人商量商量。最晚明天给您答复,您看行吗?”
“行!当然行!”周世荣见有门,立刻笑着起身,递上一张名片,“那我就静候佳音了!真心希望陈老师能来给我们压阵!”
送走周世荣,陈墨白摩挲着那张还带着香水味的名片,心绪难平。
去,还是不去?
机会难得,风险亦存。
他想了想,先给阿杰打了个电话。表面上是请示,毕竟他现在明面上还算是“产业园”的人。
电话那头,阿杰听完,声音里带着几分诧异和玩味:“哟?聚源昌都请上你了?行啊墨白!这是要出名了!去!干嘛不去!这可是好事!也给咱们园区长长脸!放心去,店里没事,我跟那边打声招呼就行!”
阿杰答应得异常痛快,似乎很乐意看到陈墨白出头露脸。
挂了电话,陈墨白心里却并没踏实多少。阿杰的态度,总让他觉得有点像是在看热闹,甚至有点推波助澜的意思。
他需要更靠谱的意见。
傍晚,他揣上那尊小铜佛,又溜达到了金三钱的杂货铺。把周世荣的邀请和金三钱说了,最后把铜佛往柜台上一放,嘿嘿一笑:“金爷,您给掌掌眼,也顺便帮我掌掌主意。”
金三钱先是盯着那尊在灯光下宝光内蕴、庄严非凡的小铜佛,眼睛发直,嘴角抽搐,好半天才忍住骂娘的冲动,酸溜溜地道:“妈的……老子这心里怎么就跟喝了三斤老陈醋似的……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发泄完了,他才眯起眼,琢磨起正事:“聚源昌?周世荣?那小子精得跟猴似的,无利不起早。请你?怕是看你最近风头劲,想借你的‘运气’和那名头,给他们那场小拍拉点人气,制造点噱头。”
陈墨白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您觉得,我去是不去?”
金三钱嘬了嘬牙花子,慢悠悠地道:“去!为什么不去?他利用你,你就不会利用他?那可是拍卖会!真刀真枪练眼力的地方!比你在这琉璃厂摸爬滚打强!好东西、假东西、做局的东西,那里最集中!对你来说,就是一次绝佳的实战试炼!”
老家伙目光如炬,看着陈墨白:“你不是怕能力反噬吗?不是学了控制吗?那就去那儿练!在那种地方,你能接触到各种各样、不同层次、不同路数的玩意儿,正好检验你的成色!顺便也看看,你这‘琉璃陈’的名头,离了琉璃厂这块地,还响不响!”
他敲了敲柜台,语气变得严肃了几分:“不过,小子,给你提个醒。拍卖会那地方,水也不浅。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人捧你,就有人想踩你。去了那儿,眼睛放亮一点,嘴巴把严一点。看不准的,宁可不说,别说错。出了风头,也别飘,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金三钱的话,如同拨云见日,瞬间让陈墨白下了决心。
是啊!这是一次试炼!一次检验自己修行成果,锤炼心智眼力的绝佳机会!畏首畏尾,如何成长?
“我明白了,金爷!谢谢您!”陈墨白郑重道。
“谢个屁!”金三钱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挥挥手,“赶紧把这玩意儿拿走!看着闹心!对了,去了要是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小玩意儿,记得帮爷留意着点……”
陈墨白笑着应下,收起铜佛,转身离开。脚步坚定,心中已有决断。
回到博古斋,他立刻给周世荣回了电话,语气平静却自信:“周经理,感谢您的邀请。这场拍卖会的现场顾问,我接了。”
电话那头,周世荣的声音充满了惊喜:“太好了!陈老师!有您坐镇,我们这次拍卖会肯定精彩纷呈!预展是后天开始,具体细节我明天让人给您送资料过去!”
挂了电话,陈墨白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琉璃厂渐次亮起的灯火。
拍卖会……
一个新的舞台,正在他面前缓缓拉开帷幕。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期待与挑战的光芒。
这一次,他要让“琉璃陈”这三个字,真正响彻起来!
第27章 初鸣惊人
聚源昌拍卖行的预展厅里,人头攒动,空气里混杂着旧纸张、灰尘、皮革以及各种若有若无的古物气息。这场“百姓藏宝”专场拍卖会吸引了不少藏家和新手,大家都抱着捡漏或开眼的心态,在琳琅满目的拍品前流连忘返。
陈墨白胸前别着拍卖行提供的“特邀顾问”胸牌,穿梭在人群中。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从容老练,但初次置身这种正式拍卖场合,手心还是微微有些汗湿。周世荣跟在他身边,不时低声向他介绍着一些重点拍品或者某位有实力的买家,态度热情周到。
他的任务是在预展期间巡视,为藏友提供一些初步的咨询和意见。大部分问题都很基础,比如“老师您看这瓷器的年代?”“这画有没有收藏价值?”,陈墨白凭借扎实的基本功和日渐精熟的控力感知,回答得滴水不漏,既点出关键,又留有余地,引得不少藏友连连点头,周世荣在一旁看着,脸上笑容更盛。
转到一个独立展柜前,这里围的人明显多了不少,议论声也更为热烈。展柜内,柔和的灯光聚焦在一柄青铜剑上。
剑长约半米,造型古朴,剑身狭长,中起脊线,两侧刃部虽然锈蚀,但依旧能感受到当年的锋锐。最引人注目的是其锈色,通体覆盖着均匀而致密的绿锈,间或露出黑褐色的底子,锈色层次丰富,过渡自然,看上去确实“坑口极好”,仿佛刚从某个高级别的战国贵族墓里请出来不久。
“好东西啊!这锈色,这品相,太难得了!” “战国时期的青铜剑,保存这么完整,少见!” “看来这次拍卖有硬货啊!” 周围赞叹声不绝于耳。
负责讲解的拍卖行工作人员正口若悬河:“诸位请看,这件战国青铜剑,不仅形制标准,铸造精良,最重要的是其保存状态极佳!这浑厚自然的包浆,这层次分明的锈色,堪称生坑器里的标准器!极具收藏和研究价值……”
周世荣也低声对陈墨白道:“陈老师,这件是本次拍卖的重头戏之一,已经有好几位大客户表示感兴趣了,估计竞拍会很激烈。”
陈墨白点点头,目光落在青铜剑上。以他目前练就的眼力,单从外表看,确实挑不出什么大毛病。锈色、形制、磨损痕迹,都符合战国特征。
但他如今鉴定,早已不再单纯依赖肉眼。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展柜,对工作人员道:“您好,我能上手仔细看看吗?”这是顾问的特权。
工作人员自然认得他,连忙打开展柜,小心地取出青铜剑,放在铺着绒布的托盘中。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陈墨白身上,都想看看这位最近风头正劲的“琉璃陈”会对这件重器作何评价。
陈墨白深吸一口气,默运《鉴古心经》法门,心神守一。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全面感知,而是将精神力凝聚成极其细微的一束,缓缓向剑身触去。
指尖刚一触及那冰冷而粗糙的锈层,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便顺着感知力反馈回来!
那锈层之下,传来的并非绵长、醇厚、带着地下岁月沉淀感的自然“衰老”气息,反而是一种……急促、浮躁、像是被某种外力强行催逼出来的“早衰”感!锈色的分布完美得过分,层次过渡也显得有些刻意,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精心设计了这一切,却忽略了时光本该留下的那种随机和灵动。
更深处,那青铜胎体传来的感觉,也并非干老熟透的温润沉寂,反而隐隐透着一丝“火气”未退的躁动,虽然被厚重的锈层极力掩盖,但在陈墨白高度集中的微观感知下,依旧无所遁形!
这感觉极其微妙,若非他近期能力进阶,对情绪和能量层面的感知大幅提升,绝对无法捕捉到这细微的差异。
假的?!
陈墨白心中巨震,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他仔细回忆《辨伪杂录》中的记载,各种做旧手法,酸蚀、土埋、药水泡……似乎都没有这种“急促衰老”又“火气未退”的特征。
忽然,一段记载闪过脑海!
那是在《辨伪杂录》极其偏后的章节中,提到的一种阴损而罕见的做旧手法:“近世有奸佞,假以X光机器之力,长时间照射新铸之铜器,可使其分子结构急速老化,催生锈蚀,模仿自然之态,几可乱真。然此法所成之锈,其性燥急,其分布过于工巧,失却天成之趣,且胎体之火气难尽除,细察之下,必有破绽。唯感知敏锐者,或可窥其妖形……”
X光做旧!
陈墨白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这种手法因为需要特殊设备且成本高,极少见于普通造假,多用于高仿甚至艺术品欺诈,针对性极强!若非《辨伪杂录》恰好有记载,他今天很可能就被这完美的表象蒙蔽过去!
这东西要是上了拍,不知得让多少藏家倾家荡产!
周围的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等待他的结论。周世荣也投来期待的目光。
陈墨白缓缓放下青铜剑,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好奇的人群,最后看向周世荣,声音平静却清晰地说道:“周经理,这把剑……我看不太好。”
“哦?”周世荣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陈老师看出什么了?”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看不好?什么意思?” “难道这剑有问题?” “不能吧?这锈色多开门啊!”
陈墨白组织了一下语言,他知道直接说X光做旧太过惊世骇俗,且没有实证,便换了个说法:“这把剑的形制、锈色,单从表面看,确实很有迷惑性。但是……”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它的‘老’,感觉不对。锈色分布过于均匀完美,反而失了自然形成的随机性。而且,锈层之下的胎体,感觉……不够沉静,火气未退。我个人建议,各位藏友竞拍这件东西时,一定要格外谨慎,最好能有更权威的检测报告佐证。”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火气未退?难道是新的?” “不可能!这锈怎么可能是新的?” “这小子谁啊?毛都没长齐就敢瞎说!” “嘘!小声点!他是‘琉璃陈’!最近挺火的那个!” “火就能乱说吗?这明明就是开门老货!”
质疑声、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那拍卖行的工作人员脸色也变得很难看,强笑道:“陈顾问,您这个看法……是不是太主观了?我们行里几位老师傅都看过,一致认为是开门的。”
周世荣的脸色也有些阴晴不定。这件青铜剑是本次拍卖的重要标的,如果被当场质疑,流拍事小,砸了拍卖行的招牌事大。但他又见识过陈墨白的邪门,不敢全然不信。
就在这时,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老者分开人群走了过来。他先是仔细看了看那青铜剑,然后又看向陈墨白,眉头微蹙:“小伙子,你凭什么说这剑火气未退?可有依据?”
旁边有人低呼:“是博雅斋的李老!他是青铜器方面的专家!”
压力瞬间到了陈墨白这边。
陈墨白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地道:“李老您好。依据我说不上来,更多的是一种感觉。但这感觉并非空穴来风。您看这剑格与剑身连接处的锈色过渡,是否过于平滑工整了?还有这剑脊线上的锈蚀形态,是否少了点自然侵蚀的力道?当然,这只是我一家之言,最终如何判断,还需各位老师傅和买家自己决断。我只是提出我的疑虑,尽我作为顾问的责任。”
他没有硬扛,而是点出几处细微的、可供观察的疑点(这些疑点实则是他感知到不自然的佐证),并把最终决定权交还回去,姿态放得很低,却牢牢守住了自己的判断。
那李老闻言,又凑近玻璃柜,拿出放大镜仔细看他指出那几处,看着看着,眉头越皱越紧,半晌,他直起身,缓缓道:“嗯……小伙子观察得倒是细致。这几处……细看之下,确实略显刻意。此物……或许存疑,需慎重。”
连李老都这么说,现场的风向顿时变了!
刚才还力挺青铜剑的人,此刻都露出了犹豫和警惕的神色。
周世荣见状,当机立断,立刻对工作人员道:“这把剑,暂时撤下展柜,送回库房,重新组织专家会审!”
一场潜在的风波,被暂时压下。
周世荣再看向陈墨白时,眼神彻底变了。之前或许还有几分利用他名气的心思,现在却多了真正的重视和一丝敬畏。这小子,邪门得狠!那眼力,毒得可怕!
他用力拍了拍陈墨白的肩膀,低声道:“陈老师,今天多亏你了!不然聚源昌这次可真要栽跟头了!”
陈墨白谦虚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后背却已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自己这算是彻底在拍卖行这圈子里,投下了一颗石子。
而这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
第28章 科技鉴宝
聚源昌拍卖行的预展厅里,人声鼎沸。那柄被陈墨白点破的“战国青铜剑”引发的波澜尚未完全平息,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躁动和窃窃私语。周世荣对陈墨白的态度更是热络得近乎殷勤,仿佛捡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正当陈墨白被周世荣缠着介绍给几位颇有实力的藏家,听得头皮发麻时,展厅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他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两名助手走了进来。
依旧是那身利落的卡其色工装风衣,长发束成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沉静却锐利的眼眸。她目光扫过展厅,自带一股学院派的严谨气场,与周遭略带喧嚣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不是林清瑶又是谁?
陈墨白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笑意,正要开口打招呼,旁边的周世荣却眼睛一亮,比他反应更快,几乎是蹿了过去,热情洋溢地伸出手:“哎哟!林研究员!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能莅临指导,真是让我们这小拍卖行蓬荜生辉啊!”
林清瑶与周世荣轻轻握了握手,语气礼貌却带着惯有的清冷:“周经理客气了。院里课题需要,过来采集些数据。”她的目光越过周世荣,落在了后面的陈墨白身上,那双沉静的眸子里瞬间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嘴角也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哟,这不是‘琉璃陈’陈大师吗?”她语调平平,却带着熟稔的调侃意味,“怎么,周经理这是请了高手来镇场子?看来今天我能偷懒了。”
周世荣没听出其中的玩笑,连忙道:“哎呀!原来林研究员和陈老师早就认识?那就更好了!两位都是年轻有为的翘楚,今天正好交流交流!”
陈墨白这才走上前,笑着对林清瑶道:“林大研究员就别取笑我了。我这就是赶鸭子上架,过来凑个数,哪比得上您这带着‘正规军’来的架势。”他瞥了眼她身后助手提着的银白色金属检测箱。
林清瑶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了他的调侃,转而看向刚才引起骚动的那个空展位,眉头微挑:“我刚才好像听说,有件重器被撤下去了?动静不小啊。”
周世荣立刻来了精神,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后怕和炫耀道:“可不是嘛!多亏了陈老师眼力毒!一把号称坑口极好的战国剑,陈老师一上手就觉得不对,感觉那‘老味儿’不自然,火气未退!当场就建议撤拍了!真是神了!”
“哦?”林清瑶看向陈墨白,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感觉不对?又是你那套‘玄学’感应?”
陈墨白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没办法,穷孩子家没仪器,全靠手感蒙。”
“少来这套。”林清瑶显然不信他的鬼扯,她对陈墨白那套时而灵验得吓人、时而又玄乎得没边的“直觉”早已见怪不怪,甚至私下里还戏称他为“陈半仙”。她转头对助手示意了一下。
助手立刻打开检测箱,取出一台平板电脑,调出一份数据报告。林清瑶接过,展示给周世荣和陈墨白看:“巧了。你们撤下去的那把剑,我们课题组之前在一次私人收藏交流会上偶然用便携式X荧光仪扫过一眼,数据不太对劲。合金微量元素谱系异常,锈层下的铜质活性也偏高,确实不符合自然老化特征。正想找机会提醒你们,没想到……”她看了一眼陈墨白,“被‘手感’先蒙对了。”
周世荣听得目瞪口呆,看看数据报告,又看看陈墨白,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这……这……陈老师,您这手感比仪器还准啊?!”
陈墨白心里也是暗叫一声侥幸,没想到林清瑶这边居然真有科学证据佐证,面上却故作高深地摆摆手:“巧合,纯属巧合。”
林清瑶白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信你才怪。
有了这段插曲,接下来的预展流程就变得有趣起来。
林清瑶带着她的“正规军”按部就班地检测、记录数据,时而蹙眉,时而颔首。而陈墨白则继续他的“手感”之旅,两人时不时就会在某件争议拍品前“不期而遇”。
一件明代青花梅瓶,画工青花皆上乘,但底足露胎处总觉得差口气。 林清瑶的仪器显示胎釉成分微量元素比例与典型晚明民窑有细微出入。 陈墨白的手指拂过瓶身,沉吟道:“胎骨感觉发‘嫩’,沉不下去,像是清初仿明的精气神,形似神不似。”
一件清代仿古铜爵,皮壳包浆几乎乱真。 光谱仪检测出微量的锌和锑。 陈墨白指尖轻触爵身,摇头:“铜质感觉浊而不清,煞气重,灵韵缺,铸造时的‘心思’就不正,透着股急功近利的浮躁。”
一个数据冰冷精确,一个感知玄乎其玄。 结论却屡屡殊途同归!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这俩人,一个像是从科幻片里走出来的技术流,一个像是从武侠小说里蹦出来的玄学派,明明路子南辕北辙,配合起来却默契得像唱双簧!
周世荣乐得合不拢嘴,恨不得给这两位祖宗烧柱高香。这效果,比什么广告都强!
终于,两人停在了一件争议最大的拍品前,一件钧窑天青釉盘。釉色肥润,蚯蚓走泥纹行云流水,底足老辣,是不少老藏家眼中的开门货。
林清瑶的仪器扫描过去,屏幕上的数据却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波动,几种元素的活跃度分布呈现非典型特征,让她秀眉紧蹙,一时难以断论。
“清瑶,这东西有点妖啊。”陈墨白凑近了些,低声道,语气里没了之前的调侃,多了几分凝重。他也感知到了那釉面之下古老沉静气息中混杂的一丝极不和谐的、近乎近代的“焦躁感”。
“嗯,”林清瑶盯着数据,头也没抬,“釉层结构有异常,像是经历过非自然的二次受热,但处理得非常高明,几乎没留下物理破坏的痕迹。像是……被高手‘美容’过。”
“不是简单美容,”陈墨白指尖虚悬在釉面上方,极力捕捉那丝不和谐的波动,“感觉像是……拿一件老的素胎,重新挂了釉,用特殊方法烧过。老的底子,新的衣裳,而且这缝衣裳的手艺,绝了。”
“补釉复烧?”林清瑶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这个猜想极为大胆,但仪器检测那异常的数据波动,又隐隐指向这个可能。“你能确定?”
“九成把握。”陈墨白沉声道,“那点‘新火气’虽然藏得深,但和整体的老沉格格不入,骗不过……手感。”他及时把“感知”二字咽了回去。
林清瑶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对助手道:“记录,重点标注‘疑似老胎后挂釉’,建议买受人务必进行切片分析和热释光测年交叉验证。”
两位年轻专家意见统一,即便结论惊世骇俗,也由不得人不重视。原本看好这盘子的几位老藏家面面相觑,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预展结束,人群渐散。
林清瑶一边整理设备,一边对陈墨白道:“你这手感,下次真该拉去实验室解剖一下,看看是什么构造。”
陈墨白嘿嘿一笑:“独家秘方,概不外传。不过林研究员您那铁盒子要是有什么新发现,可得第一时间分享分享。”
“看你表现。”林清瑶嘴角微弯,“下次说不定真带个更大的‘铁盒子’来会会你的手感。”
陈墨白笑道:“随时恭候大驾。”
周世荣看着两人之间那熟稔又带着点针尖对麦芒的互动,心里乐开了花,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把这两位宝贝长期绑在自己的拍卖战车上了。
第29章 被调包了
拍卖会正式开场。槌声落定,竞价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金钱与欲望交织的灼热气息。周世荣亲自坐镇主持,口若悬河,调动着现场气氛。陈墨白和林清瑶则分别坐在台下不同区域,一个凭借“手感”默默观察,一个则不时在平板电脑上记录着成交数据和拍品表现。
流程过半,一件清康熙青花釉里红团花纹摇铃尊引起了激烈竞逐。此尊造型别致,青花发色翠蓝,釉里红浓艳泛绿,品相上乘,引得数位藏家轮番举牌,价格节节攀升,现场气氛被推向一个小高潮。
陈墨白对瓷器兴趣浓厚,自然也仔细感知过这件摇铃尊,对其沉稳内敛的官窑气象印象颇深。此刻见它竞争如此激烈,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最终,摇铃尊以一个远超预估的价格落槌成交,场内响起一阵羡慕的掌声。周世荣脸上笑开了花,示意礼仪小姐将成交的摇铃尊撤下,同时请上下一件拍品。
按照图录顺序,下一件应是一幅明代吴门画派风格的山水绢本立轴,预展时陈墨白也看过,笔法细腻,气息古雅,虽非沈周文徵明等巨擘之作,但也属明代中期不错的文人画作品,颇有收藏价值。
礼仪小姐戴着白手套,双手捧着卷好的画轴,步履轻盈地走向展示台。
就在画轴经过陈墨白前方不远处时,他正习惯性地将一丝感知力蔓延过去,想再次感受一下那幅古画的雅致气韵,纯粹是鉴定师的习惯使然,并非察觉了什么异常。
然而,就是这看似无意的一触,却让他浑身猛地一僵!
不对劲!
预展时他感知过那幅画,绢素虽旧,墨色却沉静温润,透着一股历经数百年岁月沉淀后的安然与书卷清气,画面意境悠远,与他感知过的其他明代中后期书画气息吻合。
可此刻,从礼仪小姐手中那卷画轴上传来的“气息”,却截然不同!
那气息变得“新”且“虚浮”!绢素的“旧”显得刻意而单薄,像是被强行做旧处理过;墨色更是透着一股躁动不安的“火气”,绝非历经沧桑的沉静;最要命的是,画面意境全无,原本应有的山水灵韵和文人情怀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和模仿的匠气!
这根本就不是预展时的那幅画!
电光火石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刺入陈墨白的脑海
拍品调包!
在拍卖行里,这是足以致命的大忌!一旦坐实,聚源昌的信誉将彻底破产,周世荣也得吃不了兜着走!而对正在参与竞拍的买家来说,更是赤裸裸的欺诈!
是谁?怎么做到的?预展结束后,拍品都应该由专人看管,怎么会给人可乘之机?是内部人员监守自盗?还是外部高手用了什么瞒天过海的手段?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但他此刻根本无暇细想。拍卖师已经准备开始介绍这幅“古画”了,一旦槌声响起,东西成交,再发现调包,那可就彻底说不清了,造成的损失和纠纷将难以估量!
必须立刻阻止!
陈墨白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他也顾不得许多,目光急扫,立刻锁定了斜前方林清瑶的位置。只见她也正微蹙着眉头,看着台上那幅刚刚被展开悬挂起来的画轴,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显然不如陈墨白感知得那么清晰确定。
“清瑶!”陈墨白也顾不上场合了,压低声音喊了一句,同时快步向她那边挪过去。
林清瑶闻声转头,看到陈墨白脸色凝重、眼神焦急地冲过来,心下立刻明白有大事发生。她了解陈墨白,平时插科打诨没个正形,但一旦露出这种表情,必定是发现了极其严重的问题。
“怎么了?”林清瑶站起身迎向他,语气急促。
“画不对!”陈墨白凑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急道,“不是预展那幅!气息全变了,新得离谱!被调包了!”
林清瑶瞳孔骤然一缩!调包?!这怎么可能?!但她深知陈墨白那玄乎其玄的“手感”在判断新旧方面几乎从未失手过。她立刻再次看向那幅画,凭借她的专业眼光仔细审视,裱工、绢色、墨色……肉眼看去,做旧手法确实极高明,几乎看不出破绽,但经陈墨白一点破,再结合刚才仪器快速扫描时那一点点难以捕捉的异常数据波动……
“你确定?”林清瑶声音紧绷。
“九成九!相信我!”陈墨白语气斩钉截铁。
此时,台上的拍卖师已经开始介绍:“下一件拍品,图录编号第85号,明代吴门风格山水绢本立轴,起拍价八万元人民币,各位请出价……”
台下已经有人开始举牌。
“八万!” “八万五!” “九万!”
来不及了!
陈墨白和林清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断。
“我去找周世荣!”陈墨白低声道。 “我拖延一下!”林清瑶立刻接口。
只见林清瑶忽然抬高声音,清越的嗓音瞬间压过了现场的竞价声:“请稍等一下!”
所有人都是一愣,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这位气质出众的故宫研究员。
拍卖师也愣住了,举着槌子疑惑地看向林清瑶:“这位女士,您……”
林清瑶快步走到台前,语气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性:“抱歉打断一下。我是故宫博物院古器物部的林清瑶。我对这幅画的某些细节存有疑虑,建议拍卖行暂缓此件拍品的竞拍,立即进行复核!”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又来了?!又是这两位年轻人?!刚才撤青铜剑,现在又要拦古画?这聚源昌的拍卖会是怎么了?
周世荣在台下也听到了林清瑶的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脑门上的汗当时就下来了。他刚处理完青铜剑的烂摊子,还没缓过劲,怎么又出幺蛾子了?而且还是林清瑶亲自出面质疑!
他连滚爬爬地冲过来,声音都变了调:“林…林研究员?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陈墨白一把拉住他,将他拖到一边,用极快的语速低声道:“周经理,画被调包了!现在台上挂的是赝品!高仿!预展那幅真迹被人换了!”
“什……什么?!调包?!”周世荣如遭雷击,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这个罪名可比出现赝品严重一百倍!这是彻头彻尾的丑闻!
“快!快停下!”周世荣反应过来,疯了一样冲向拍卖台,也顾不得形象了,一把抢过拍卖师手里的麦克风,声音颤抖地喊道:“停!停拍!这件拍品暂时撤下!立刻撤下!需要进行紧急复核!抱歉!各位抱歉!”
现场彻底炸开了锅!
“搞什么啊!” “又撤?你们这拍卖行到底行不行啊?” “是不是东西有问题啊?” “退票!浪费感情!”
质疑声、抱怨声、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那两位刚刚还在竞价的买家也愣住了,面面相觑,一脸后怕。
礼仪小姐不知所措地站在台上,看着那幅引发骚动的画轴。
林清瑶已经走上前去,戴上了白手套,拿出随身的高倍放大镜和强光手电,毫不客气地当场查验起来。越是细看,她的脸色越是凝重。刚才远看尚不明显,近看之下,做旧的破绽在专业眼光下逐渐显露,绢丝的断裂方式、墨色的渗透层次、裱褙的用料细节……都与明代古画应有的状态存在细微却致命的差异!
“报警!立刻报警!”周世荣面无人色,对着对讲机声嘶力竭地吼道,然后腿一软,瘫坐在了椅子上,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第30章 同心护宝
拍卖场内乱作一团。
周世荣面如死灰,瘫在椅子上,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台上的礼仪小姐捧着那幅引发风暴的画轴,手足无措,像是捧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药包。
林清瑶已然成为了现场临时的指挥官。她无视周围的嘈杂,目光锐利如鹰,一边用身体挡在画轴前,防止任何人靠近,一边对着随身带的微型对讲机快速而清晰地发布指令:“小张,立刻封锁后台所有通道,禁止任何人进出!小王,联系安保部门最高负责人,启动紧急预案,控制所有接触过这幅画的工作人员!立刻!”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和权威,瞬间镇住了场内的部分骚动。故宫研究员的光环在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让人下意识地选择听从。
陈墨白也没闲着。他一个箭步冲到周世荣身边,用力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来:“周经理!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画是在你们库里被掉的包,内鬼很可能还在现场!必须立刻控制住!”
周世荣被他一吼,打了个激灵,总算从崩溃边缘拉回了一丝神智,颤声道:“对…对!内鬼!抓内鬼!”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开始语无伦次地打电话。
“报警!先报警!”陈墨白提醒道,同时目光如电,快速扫视着场内每一个人的表情。惊慌、好奇、不满、幸灾乐祸……各种神色交织。他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须,尽可能地向四周蔓延,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可疑的情绪波动,比如,心虚。
然而现场人太多,情绪太杂乱,如同置身闹市,难以分辨。
很快,拍卖行的安保人员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在林清瑶的指挥下,迅速拉起隔离带,将展示台区域封锁,并开始有序疏散不明所以的围观人群,但要求所有拍卖行工作人员和之前接触过拍品的人暂时留在原地等候询问。
警察也在几分钟内迅速赶到。了解基本情况后,带队的老刑警脸色也变得无比严肃。拍卖行调包案,这可不是小事,涉及金额巨大,影响恶劣。
“哪幅画是真的?哪幅是假的?能确定吗?”老刑警首先需要确认基本事实。
林清瑶指着台上那幅画,语气肯定:“这幅,悬挂出来的这幅,是赝品。做旧水平极高,但细节经不起推敲,而且……”她看了一眼陈墨白,“有多位专家从气息手感上判断其为新仿。”
陈墨白配合地点头:“预展时我看过真迹,完全不同。”
老刑警又看向面如土色的周世荣:“真迹呢?什么时候被换的?最后一次确认真迹是什么时候?”
周世荣都快哭出来了:“预…预展结束后,所有拍品都送回库房统一保管,有两人以上值守…刚才开拍前才取出来的…怎么就…怎么就变了呢……”
“库房监控调了没有?”老刑警追问。
“调了调了!”一个安保主管跑过来,气喘吁吁,“监控显示…一切正常啊!取画、送画流程都没问题!没看到有人调包啊!”
“没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林清瑶冷声道,“说明作案者对你们的流程极其熟悉,甚至可能利用了监控盲区或者时间差!真迹很可能还在库房某处,或者被他们用某种方法藏匿起来准备伺机运走!”
陈墨白心中一动,忽然道:“警官,周经理,能不能立刻清点库房所有拍品?特别是书画类!重点检查有没有多出来的、或者包装异常的!”
老刑警眼睛一亮:“对!立刻彻底清点库房!”
一行人立刻移步库房。库房门口,两名值守保安一脸无辜和紧张。库房内部看起来井然有序,一个个画缸、画盒分门别类放置。
就在大家准备开始大规模清点时,陈墨白却站在库房门口,缓缓闭上了眼睛,极力排除周围的干扰,将感知力如同网一般撒向整个库房。
他在寻找,寻找那幅真迹独有的、沉静温润的明代书画气息!
找到了!
气息很微弱,被层层木料、纸板和其他的器物气息掩盖着,但确实存在!方位在……库房最里面,一个堆放废弃包装材料和空画盒的角落!
“在那边!”陈墨白猛地睁开眼,指向那个阴暗的角落。
众人一愣,将信将疑地走过去。几个保安手忙脚乱地搬开一堆空的纸箱和泡沫板。
果然!在一个毫不起眼、本该是装大幅地图的旧圆筒画盒里,赫然塞着另一卷画轴!
林清瑶戴上手套,小心地取出展开一小段,笔法细腻,气息古雅沉静,正是预展时那幅真迹!
“真迹在这里!”林清瑶高声道。
周世荣腿一软,差点又瘫下去,被旁边人扶住。老刑警脸色更加凝重:“果然是在库里动了手脚!把真的藏起来,用假的冒充取出去拍卖!好手段啊!”
“不止如此,”陈墨白补充道,他指着那个旧圆筒画盒,“这个盒子放在这里,看似是废弃物,但如果拍卖顺利,赝品被买走,事后谁会来查这堆垃圾?等风头过了,内鬼再悄悄回来把真迹取走,神不知鬼不觉!”
计划可谓周密歹毒!
“查!给我彻查今天所有进出库房的人员!还有这两个值守的!”老刑警厉声道。
经过一番紧张的排查和问询,嫌疑很快聚焦到其中一名负责书画取送的年轻工作人员身上。此人表面镇定,但在老刑警犀利的目光和陈墨白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注视下,很快漏洞百出,心理防线崩溃,哭丧着脸承认了被外人重金收买,利用取画前的短暂时间,在监控盲区快速调换了画轴,并将真迹藏匿。
“是…是一个姓孙的老板让我干的…他说事成之后给我五十万…我就是鬼迷心窍啊……”工作人员瘫倒在地。
“孙老板?”周世荣愣了一下,猛地想起,“是那个东南亚来的华侨商人?他一直对这幅画表现出极大兴趣,预展时来看过好几次!但他刚才并没有参与竞拍啊!”
老刑警立刻下令:“立刻控制那个姓孙的!”
然而,守在门口的警察却回报:那个孙老板在刚才骚乱一开始,林清瑶要求暂停拍卖时,就已经借口上厕所,悄然离开了拍卖厅,不知所踪!显然是发现事情败露,果断弃卒保帅,溜了!
虽然主谋逃脱,但真迹完好无损地被追回,内鬼被抓,一场惊天调包案总算被扼杀在摇篮里。
拍卖厅内,人群已被疏散,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一片劫后余生的沉寂。
周世荣握着陈墨白和林清瑶的手,老泪纵横:“陈老师!林研究员!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们两位了!要不是你们……我们聚源昌百年的招牌,今天就彻底砸在我手里了!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他是真的后怕。一旦那幅赝品被成功拍出,尤其是如果被那个孙老板安排的托儿买走,真品流失海外,事后再被发现,那后果不堪设想!不仅仅是巨额赔偿和信誉破产,甚至可能牵扯进国际文物诈骗案里!
陈墨白和林清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欣慰。
“周经理,以后库房管理和安保流程,可得好好加强了。”林清瑶提醒道,语气缓和了些。
“一定一定!彻查!彻底整改!”周世荣连连保证。
离开拍卖行时,已是华灯初上。
秋夜的凉风吹在脸上,让人精神一振,仿佛吹散了刚才那场闹剧带来的乌烟瘴气。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一时无话,却有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流淌。
“今天……多谢了。”陈墨白率先打破沉默,笑了笑,“要不是你果断站出来喊停,光靠我一张嘴说‘感觉不对’,估计没人会信,反而可能被打出去。”
林清瑶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弯:“谢我什么?要不是你那双比狗还灵的鼻子先嗅出不对劲,我现在可能还在对着那幅假画分析微量元素呢。不过……”她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探究看向他,“你那‘手感’……到底是怎么回事?隔那么远,画都没完全展开,你就能确定被调包了?”
陈墨白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来了。他打了个哈哈,开始胡诌:“这个嘛……祖传的手艺,主要靠的是对艺术品的深情凝视和灵魂共鸣……哎哟!”
话没说完,胳膊上就被林清瑶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少贫嘴!”林清瑶没好气地瞪他,“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有用就行。”
她能感觉到陈墨白有所隐瞒,但今天他的表现无可指摘,甚至可以说是力挽狂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尊重这一点,只要这秘密用于正途。
陈墨白揉着胳膊,嘿嘿笑了。他知道,林清瑶这是变相认可了他这种“不科学”的能力。
“不过,”林清瑶正色道,“今天这事也给我们提了个醒。现在的造假和犯罪手段越来越高明,甚至开始里应外合。以后遇到这种事,还得更谨慎才好。”
“明白。”陈墨白点头,“下次我再闻到什么不对,一定先悄悄报告林研究员您,由您这位‘正规军’出面镇压。”
“贫死你算了!”林清瑶忍俊不禁,笑骂了一句。
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错,时而分开。
经此一役,两人之间那种因共同经历险境而产生的信任和默契,似乎又加深了一层。不再仅仅是熟悉的同行,更像是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
“对了,”林清瑶忽然想起什么,“那个孙老板跑了,但这条线不能断。他费这么大周折想要那幅画,恐怕没那么简单。我回去跟院里反映一下,看看能不能从国际流失文物追索的角度介入调查一下这个人。”
陈墨白眼睛一亮:“这个思路好!还是你们‘正规军’路子野!”
“不会夸人就别夸!”林清瑶无奈摇头,嘴角却噙着笑意,“走了,下次……别再搞这么大动静了,陈半仙同志。”
“尽量尽量。”陈墨白笑着挥手告别。
第31章 顺藤摸瓜
拍卖行发生调包案后,警方一直在追缉那个神秘消失的“孙老板”,聚源昌内部也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整顿自查。
这些,和陈墨白都没什么关系了。他的生活似乎暂时回归了平淡,但他心里清楚,那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只是暂时缩回了爪子,绝不会轻易罢休。
他拜托金三钱动用他那深不可测的江湖关系网,悄悄打探那个落网的内鬼工作人员以及“孙老板”的更多信息。金三钱这次没推脱,也没多问,只是眯着眼嘬了半天烟袋,最后含糊地应了一声:“成,我帮你问问,这路子是有点野,不像一般捞偏门的。”
几天后,金三钱那边还真传来了消息。傍晚,杂货铺里烟雾缭绕,老家伙压低了声音对陈墨白道:“打听过了,抓进去那小子,就是个见钱眼开的怂包,底子干净,就是最近赌债欠得多了,才被人盯上当枪使。倒是那个跑了的‘孙老板’,有点意思。”
“怎么个有意思法?”陈墨白精神一振。
“屁的东南亚华侨!”金三钱嗤笑一声,“就是个幌子!真名叫孙莽,早年是在天津卫仿古玩圈里混的,手底下有点活儿,专门做高仿书画,后来因为手脚不干净得罪了人,跑路了几年。最近才又悄悄摸回京城,攀上了高枝儿,据说……跟秦远山那边可能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秦远山!
这个名字像是一根冰刺,瞬间扎紧了陈墨白的神经。果然又跟这条老狐狸有关!
“还有呢?”陈墨白追问。
“还有?还有就是这孙莽狡猾得很,警方那边暂时没摸到他窝点。不过,有老街坊说,前几天看见他在南城‘十里坡’那一带晃悠过。那地方乱得很,城乡结合部,出租大院多,外来人口杂,藏个把人搞点小动作,不容易被发现。”金三钱敲了敲烟灰,“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小子,听爷一句劝,这事水浑得很,沾上秦远山就没好事。交给警察处理,你别瞎掺和。”
陈墨白嘴上应着“知道知道”,心里却早已打定了主意。交给警察?他当然相信警察,但他更相信自已这双能“闻”到不对劲的鼻子。有些线索,警察按流程未必能第一时间发现,而他却可能另辟蹊径。
十里坡?他记住了。
第二天,陈墨白借口出去收货,一大早就骑着他那辆二八大杠,晃悠到了南城十里坡地带。这里的环境果然如同金三钱所说,杂乱无章。狭窄的街道两旁是密密麻麻的自建楼房和各种大院,小作坊、仓库、废品收购站混杂其中,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奇怪的味道。
他推着自行车,看似漫无目的地在巷子里穿行,实则全力运转感知力,像一台人形雷达,仔细搜寻着任何可能与造假、古玩相关的异常气息。
然而,范围太大了,气息太杂了。各种油漆、化工、金属加工的味道混杂着生活垃圾的气息,不断干扰着他的判断。一上午下来,毫无所获,反而被各种异味熏得头晕眼花。
就在他准备放弃,找个地方歇歇脚下午再战时,在一个岔路口,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映入眼帘!
虽然那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工装,戴了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但陈墨白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那天在拍卖行库房被抓后,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那个内鬼工作人员!
他不是该被拘留着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取保候审?
只见那人神色慌张,脚步匆匆,不时回头张望,似乎生怕被人跟踪。他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看起来沉甸甸的。
陈墨白心中一动,立刻把自行车往墙角一靠,压低身子,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这可是送上门来的线索!
那人显然没什么反跟踪经验,只顾着埋头赶路,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坠着一个“尾巴”。他在迷宫般的巷子里七拐八绕,最后钻进了一条更偏僻的死胡同。
陈墨白不敢跟得太紧,躲在胡同口一个堆满废纸箱的角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
只见那内鬼走到死胡同最里面一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前,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铁门上的一个小窥视窗打开,里面的人似乎确认了他的身份,铁门才“嘎吱”一声拉开一条缝,那人闪身钻了进去,铁门又迅速关上。
陈墨白悄悄靠近一些,离那大院还有十几米远,一股浓烈而刺鼻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混合了某种化学药剂的酸臭味、油漆味、还有金属打磨粉尘的混合气味,极其难闻。同时,院子里隐隐传出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像是某种小型工业设备在运转,间或还有砂轮打磨的尖锐噪音和隐约的人语声。
这绝不是什么正经作坊!
陈墨白的心脏开始砰砰狂跳。他极力收敛心神,将一丝感知力小心翼翼地越过院墙,向院内探去。
感知力所及,反馈回来的信息杂乱而汹涌!
强烈的、未干的化学药剂气息,刺鼻且带有腐蚀性! 新金属被切割、打磨的锐利感和火气! 新木材、新纸张被强行做旧处理产生的扭曲、不自然的气息! 还有……几件被随意丢弃在角落的、沾染着真实土腥气和微弱阴煞气的生坑青铜碎片(显然是用来模仿的样本)! 以及……几个人身上散发出的紧张、忙碌、甚至带着一丝狠厉和贪婪的情绪波动!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仓库或者普通工厂!
这是一个藏匿极深的高仿古董制造窝点!而且看这架势,技术设备还相当“先进”,绝非小打小闹的家庭作坊!
拍卖行调包用的那幅高仿画,恐怕就是出自这里!那个孙莽,极可能就是这里的负责人之一!
陈墨白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和震惊,缓缓后退,躲回废纸箱后面,大脑飞速运转。
找到了!竟然真的找到了!
这地方,恐怕就是秦远山庞大造假帝国的一个隐秘分支!专门生产高仿品,用以掉包、欺诈,甚至可能直接走私出境!
必须立刻通知警方!
他摸出手机,正准备拨号,忽然又顿住了。
证据呢?他现在只有感知到的“信息”,没有任何实质证据。警方来了,万一里面的人听到风声提前销毁证据转移了怎么办?打草惊蛇,反而坏事。
而且,那个内鬼刚刚进去,手里还拎着东西,说不定是送什么“原料”或者“样品”,现在或许是摸清里面情况的最佳时机!
冒险进去查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连陈墨白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太危险了!里面的人既然是干这种刀头舔血的买卖,恐怕都是亡命之徒,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想起师叔的惨死,想起师父的重病,想起秦远山那冰冷的威胁和无处不在的黑手……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
怕什么!老子连物灵反噬都扛过来了,还怕几个造假的小贼?
干!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大院围墙很高,墙头还拉着铁丝网,正面强攻肯定不行。他绕到院子侧后方,发现那里堆着一些隔壁家具厂丢弃的废旧板材,靠着墙根,形成了一个不太起眼的死角。
就是这里了!
他深吸一口气,助跑几步,脚尖在废旧板材上轻轻一点,身体如同狸猫般轻盈跃起,双手稳稳扒住了高墙的边缘。他小心翼翼避开铁丝网,探头向内望去。
院子很大,里面杂乱地搭建着几个简易棚户。正中央的棚子里,几个人正戴着口罩,围着一台小型切割机忙碌着,火花四溅。旁边一个棚子里,传来浓烈的化学药剂味,里面似乎正在进行做旧处理。而最里面的一个棚户,门窗紧闭,却隐隐传来打磨雕刻的细微声响。
那个内鬼正点头哈腰地跟一个穿着脏兮兮皮围裙、满脸横肉的壮汉说着什么,手里那个黑塑料袋递了过去。壮汉打开看了看,似乎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内鬼的肩膀,内鬼这才如蒙大赦般溜进了最里面的棚户。
陈墨白屏住呼吸,用尽全力将感知力聚焦,投向那个门窗紧闭的最内侧棚户。
嗡……
更强的化学药剂味! 更精密的电动工具噪音! 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被严密掩盖看管的……灵韵宝光?那里面似乎藏着已经完成的、足以乱真的高仿品,甚至可能还有来不及出手的真品!
必须拿到更确切的证据!
他目光扫过院墙内侧,发现墙根下长着几丛茂密的杂草。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悄无声息地滑落院内,迅速隐身到杂草丛中。
心跳如擂鼓,但他眼中却闪烁着兴奋而坚定的光芒。
龙潭虎穴,老子今天闯定了!
第32章 夜探黑窟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十里坡地带本就混乱的照明系统,让这片区域早早陷入了昏暗,只有零星几盏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反而将那些角落衬托得更加漆黑深邃。
陈墨白像一尊石雕,隐匿在院墙外侧的废弃板材堆后,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紧紧盯着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院内机器的嗡鸣声和偶尔的敲打声并未停歇,显示着里面的“夜班”还在继续。
他在等,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秋夜的寒意渐渐渗入衣衫。陈墨白却心无旁骛,默默运转着《鉴古心经》的法门,调整呼吸,让身体保持在一种微妙的宁静与警觉并存的状态。胸口那枚药玉散发着持续的温凉,帮助他驱散寒意,稳定心神。
终于,临近午夜时分,机会来了。
大铁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拉开,两个穿着工装、满身油漆点的汉子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嘴里叼着烟,显然是出来放风透气。
“妈的,天天闻这味儿,肺都要烂了!” “少废话,干完这票大的,孙头说了,够咱们歇半年!” “那玩意真那么神?连机器都能骗过去?” “谁知道呢,反正孙头当宝贝似的……快抽,抽完回去,里头还一堆活儿呢!”
两人的对话断断续续传来,虽然模糊,却让陈墨白心中更加确定,这里面绝对有惊天秘密!
趁着两人背对院墙、吞云吐雾的功夫,陈墨白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青烟,悄无声息地从废弃板材堆后闪出,再次利用墙根的视觉死角,狸猫般敏捷地攀上墙头,小心翼翼避开铁丝网,目光飞快地扫视院内。
那两个放风的汉子站在门口附近,正好挡住了从正门进入棚户区的视线。而院内其他角落,暂时无人活动。
就是现在!
他身体一翻,轻飘飘落入院内杂草丛中,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落地后立刻伏低身体,借助院内堆积的各种杂物阴影,快速向最里面那个门窗紧闭、却散发着最浓烈化学气味和精密工具噪音的棚户摸去。
越靠近,那股刺鼻的化学味道就越浓,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类似于电子元件加热后的焦糊味。棚户的窗户被厚厚的遮光布挡得严严实实,只有门缝下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
陈墨白屏住呼吸,将耳朵轻轻贴在冰冷的铁皮墙板上。
里面传来不止一个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还有低沉的交谈。
“……浓度再调高0.5个点,加快氧化速率,但注意控制放热,别把胎体搞裂了。” “明白孙头。这批铜镜胚子压得好,吃得住劲。” “吃得住也得小心!妈的,这‘时光水’配方金贵着呢,秦先生那边催得又紧,废一个都是大损失!” “是是是……”
孙头?孙莽!他果然在这里!还有“秦先生”!果然是秦远山!
陈墨白心脏狂跳,强压下立刻冲进去的冲动。他需要证据,确凿的证据!
他仔细观察这间棚户的结构。发现棚顶与墙壁连接处,似乎有一小块遮光布因为老化而卷起了一丝小小的缝隙,透出些许灯光。
他目光扫过四周,发现墙角堆着几个空化学桶。他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将桶轻轻挪到棚户墙根下,叠放起来,试探了一下稳固性。然后深吸一口气,如同灵猿般悄无声息地爬了上去,勉强能让眼睛够到那条缝隙。
棚户内的景象,让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差点从桶上摔下去!
里面空间不大,却摆满了各种令人瞠目结舌的设备!不是想象中的传统造假工具,而更像是某个简陋的化学实验室和精密加工车间的结合体!
中央工作台上,固定着几面新铸造的铜镜胚子。一个戴着防毒面具和橡胶手套的人,正用特制的喷枪,小心翼翼地将一种泛着诡异幽蓝色光泽的粘稠液体,均匀地喷涂在铜镜表面。
那液体接触到铜胚,立刻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并冒出淡淡的白色烟雾,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化学药剂和金属氧化物的刺鼻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正是陈墨白在外面闻到的那股主味!
更令人震惊的是,随着那液体的喷涂,铜镜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生变化!原本崭新的、带着铜光的表面迅速黯淡,颜色加深,一层极其逼真的、层次丰富的墨绿色和黑褐色锈蚀层如同活物般生长出来,迅速覆盖了整个镜面!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分钟!
这根本不是传统的酸蚀、土埋需要数月数年的缓慢做旧!这是一种近乎魔法的、急速催生仿古锈蚀的技术!
陈墨白看得头皮发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幅仿画和之前感知到的青铜剑高仿品能几乎乱真了!有这种恐怖的“时光水”在手,造假效率和质量都将提升到一个可怕的程度!难怪连一些常规检测都能骗过!
“漂亮!这批次效果比上次还好!”那个被称为“孙头”的人,正是拍卖行逃跑的那个孙莽,凑近了观察,戴着面具发出沉闷的笑声,“记录下来!温度23度,湿度65%,‘时光水’浓度7.5%,喷涂压力3个帕,作用时间180秒!这就是这批铜胚的最佳参数!”
旁边另一个助手模样的人赶紧在平板电脑上记录。
孙莽得意地拍了拍刚刚做旧完成的铜镜,发出沉闷的响声:“看到没?就这品相,这锈色,扔潘家园,十个老手九个得打眼!再拿去用离子溅射仪给他镀上一层薄薄的、检测起来‘年代相符’的微量元素膜……哈哈,那就是出土的战国镜!”
陈墨白听得浑身发冷。离子溅射仪?这伙人居然还用上了这种高科技手段来伪造检测特征?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传统造假的范畴!
必须拍下来!
他强忍着震惊和愤怒,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整到静音模式,打开相机,将镜头对准那条缝隙,开始连续拍摄。
工作台上正在进行“做旧”过程的铜镜…… 旁边架子上摆放着的一排排贴着不同标签、颜色各异的化学药剂瓶,上面写着“时光水-A型”、“加速剂-B”、“固化剂”等字样…… 角落里那台小型的、看起来像是二手改造过的离子溅射仪…… 以及孙莽和助手那毫无防备的侧脸和对话!
手机镜头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切。陈墨白的手心全是汗,心跳声大得他自己都能听见,生怕一个不小心手机掉下去或者发出一点声响。
就在这时,棚户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一个声音喊道:“孙头,外面那俩小子抽完烟了,问您要不要夜宵?”
陈墨白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从化学桶上栽下去!他猛地缩头,紧紧贴在冰冷的铁皮墙板上,大气都不敢出。
里面的孙莽似乎被打断了兴致,不耐烦地吼道:“吃个屁!让他们滚回来干活!再把门给我关严实了!说了多少次了,里面不能进风!”
“是是是……”那人讪讪地关上门。
好险!
陈墨白后背惊出一层白毛汗。他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立刻撤离!
他小心翼翼地爬下化学桶,将其恢复原状,然后借着阴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溜到院墙根下。
再次确认院内无人注意,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向上一跃,双手扒住墙头,腰腹用力,轻盈地翻过院墙,落入外面的黑暗中。
脚一沾地,他片刻不敢停留,沿着来路发足狂奔,直到远离那条死胡同,重新回到有零星路灯的主路上,才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风吹过,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内衣早已被冷汗湿透。
但此刻,他的心中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亢奋!
证据!他拿到了足以掀翻这个高科技造假窝点的铁证!
他掏出手机,看着里面那段虽然晃动但内容清晰无比的视频,还有那几十张照片,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孙莽!秦远山!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不敢在原地久留,骑上自行车,飞快地向着琉璃厂的方向蹬去。
第33章 工作日志
陈墨白即将冲出十里坡地界,拐上大路时,胸口那枚一直温凉镇定的药玉,却毫无预兆地、轻微地悸动了一下。
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亲切的气息,从斜前方某个方向飘来,牵动了他高度敏感的灵觉。
那气息……沉静、温润、带着一种他熟悉的、师门特有的那种专注于技艺的平和与执着,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化解的郁结和无奈……
是师叔赵明远的气息!
虽然极其淡薄,几乎要被周遭杂乱的气息洪流所淹没,但陈墨白绝不会认错!那是他小时候缠着师叔学辨认铜锈时,常闻到的淡淡烟丝味混合着老宣纸和糨糊的味道,是师叔身上独有的“匠人气”!
师叔的气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个藏污纳垢的造假黑窟附近?!
一个荒谬却又让他心惊肉跳的念头猛地窜了出来,难道师叔生前,也曾被卷入这里?!
他猛地捏紧刹车,二八大杠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停在了路边。心脏再次疯狂地擂动起来,比刚才潜入时跳得还要厉害。
去不去?
证据在手,理应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尽快寻求支援。 可那丝师叔的气息,像一根无形的线,牢牢拴住了他的脚步。万一……万一师叔在这里留下了什么线索呢?关于他的死,关于秦远山的阴谋?
师叔的死,始终是他和师父心中最大的痛和谜团!
赌了!
陈墨白一咬牙,将自行车推进旁边一个黑黢黢的巷口藏好,再次转身,循着那丝微弱却执拗的气息,向着另一个方向摸去。
气息的源头,并非来自刚才那个充满化学味的核心作坊,而是指向不远处另一个相对独立、看起来像是办公或者居住用的小院。院子更小,也更安静,只有一间平房亮着昏暗的灯光。
陈墨白如法炮制,凭借敏捷的身手和感知预警,避开可能存在的视线,悄无声息地潜到那间平房的窗下。
窗户同样拉着厚厚的窗帘,但靠近地面的地方有一道缝隙。他屏息凝神,将感知力缓缓探入。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办公桌,几把椅子,一个文件柜,角落里还堆着些杂物。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人正靠在椅子上打盹,桌上放着吃剩的盒饭和一瓶白酒。
而师叔赵明远的那丝气息,就来源于办公桌抽屉的方向!更准确地说,是来源于抽屉里某样东西!
师叔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陈墨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仔细观察屋内,确认只有那一个小头目在,而且似乎睡得很沉。
机会!
他绕到房门一侧,尝试着轻轻推了推门,竟然没锁!或许是里面的人觉得在这贼窝深处足够安全,或许是刚刚有人出去忘了锁。
天助我也!
陈墨白心中默念一声,泥鳅般滑入门内,动作轻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打盹的小头目毫无察觉,鼾声微微。
他的目标明确,那个散发着师叔气息的抽屉!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办公桌,目光扫过桌面上散乱的文件,一些物资采购清单、人员排班表,还有几张刚刚那个核心作坊里见过的“做旧”效果照片。
他的心脏抽紧了。果然是一伙的!
他伸出手,轻轻拉动那个带着师叔气息的抽屉。
咔哒。
一声轻微的响动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打盹的小头目鼾声停顿了一下,咂了咂嘴,似乎要醒。
陈墨白瞬间屏住呼吸,身体僵直,感知力全力笼罩着那人,随时准备应对。
好在,那人只是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陈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继续将抽屉拉开。
抽屉里很乱,塞满了各种票据、记事本、螺丝刀、胶水等杂物。而师叔那丝气息的源头,来自于抽屉最底层,一本用牛皮纸包裹着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硬壳笔记本。
陈墨白的心跳再次加速。他轻轻取出那本笔记本,入手沉甸甸的。牛皮纸包裹上已经落了一层薄灰。
他颤抖着手,解开缠绕的细绳,掀开了牛皮纸。
笔记本的封面是深蓝色的,已经磨损发白,没有任何字样。但当他翻开第一页时,瞳孔骤然收缩!
扉页上,用熟悉而有力的毛笔字写着一行字:
“格物致知,锲而不舍?? ?? 赵明远 于甲午年”
是师叔的笔迹!没错!
他强压住激动,快速向后翻动。
笔记本的前面大部分,记录的都是师叔赵明远多年来在铜器、瓷器修复、辨伪方面的心得体会,绘制了大量的草图,标注了各种材料的配比和工艺要点,字里行间充满了对传统技艺的热爱和钻研精神。这正是他熟悉的那个师叔。
然而,翻到笔记本的后半部分,大约从去年开始,记录的内容和笔迹开始发生了变化!
记录变得潦草、急促,甚至有些凌乱。内容不再是心得的平和分享,而更像是一种被迫的工作记录!
“癸卯年三月初五。孙莽又送來三件‘生坑’鼎足,残损严重,土锈凝结,要求按‘出坑原貌’修复。器形诡异,纹饰罕見,非中原正统,疑为‘鬼工’。奈何……” “四月初二。修复‘鬼工’觥一件,用锡汞齐补缺,效果不佳,孙不满,限三日重做。压力甚大。” “五月十七。送來一批新‘料’,要求試用‘新水’做锈效果。那‘水’邪性,蝕銅極快,氣味刺鼻,恐傷根本。勸之,不聽,反遭威脅。” “六月初九。昨夜又夢魘,見那些‘鬼工’器上附有黑影……或許是心神耗損過度。聞師兄近況不佳,憂心如焚。秦氏逼債日緊,如困獸,不得脫身……” “六月廿一。最後一件‘鬼工’尊即將修復完成。孫言此批貨關乎重大,乃‘秦先生’親自關照,不容有失。完成後或可暫得喘息?盼……”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
最后一天的日期,距离师叔赵明远“意外”身亡的日子,仅仅相隔两天!
陈墨白握着笔记本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刻冰冷地凝固!
真相!这就是师叔死亡的真相!
他根本不是意外失足!他是被孙莽、被这个造假团伙、被那个所谓的“秦先生”?? 秦远山!一步步逼死的!
逼他修复那些来路不正、甚至可能带有超自然诡异因素的“生坑鬼工”器! 逼他试用那些伤天害理的化学“新水”! 用债务逼迫他,用家人威胁他! 最终,在完成最后一批任务后,惨遭灭口!
“呃……”无边的愤怒和巨大的悲痛如同巨浪般狠狠撞击着陈墨白的心脏,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呜咽,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站立不稳。
办公桌上那个打盹的小头目被这轻微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谁……谁啊?”
当他看到黑暗中站着一个陌生身影,手里还拿着那本绝对不能被外人看到的笔记本时,瞬间吓得魂飞魄散,睡意全无!
“来人啊!有贼!!”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声嘶力竭地大叫,顺手抄起桌上的酒瓶就向陈墨白砸来!
陈墨白此刻正处于极致的情绪风暴中,反应却出乎意料地快。愤怒赋予了他力量,悲痛淬炼了他的神经。他侧身轻易躲过砸来的酒瓶,眼中寒光一闪,不等对方再喊第二声,一个箭步上前,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对方颈侧!
那小头目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地瘫倒在地。
院外已经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显然,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隔壁作坊里的人!
陈墨白猛地惊醒过来。现在不是悲伤愤怒的时候!必须立刻离开!
他将那本染着师叔血泪的笔记本紧紧揣入怀中,贴身放好,比那部手机更加珍重。这是师叔用生命留下的铁证!
他冲出房门,只见隔壁院子已经亮起大片灯光,几个手持棍棒的身影正叫骂着冲过来。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妈的!敢来这里撒野!”
陈墨白眼神冰冷,不但没跑,反而迎着那几人冲了过去!师叔的仇,今日先收点利息!
他的身手在经过金三钱若有若无的指点和自己日夜不辍的修炼下,早已远超常人。此刻含怒出手,更是凌厉无比。如同虎入羊群,拳脚肘膝并用,动作干净利落,精准地击打在对手的关节和软肋处!
砰砰!哎哟!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壮汉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惨叫着倒飞出去,手中的棍棒脱手而飞。
后面的人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如此能打,一时有些畏缩。
陈墨白却不恋战,他要的是突围!趁对方一愣神的功夫,他身形一晃,从人缝中疾穿而过,向着院外狂奔!
“追!快追!开枪!!”身后传来孙莽气急败坏的尖叫声。
砰!砰!
竟然真的有人开枪了!子弹呼啸着打在陈墨白身边的墙壁上,溅起一串火星!
陈墨白头皮发麻,将身体速度提到极致,借助对地形的熟悉和黑暗的掩护,在狭窄的巷道里左冲右突,很快便将身后的叫骂声和枪声甩远。
一直跑到藏自行车的地方,他跳上车,玩命般蹬了起来,直到彻底远离十里坡,汇入城市主干道的车流之中,那颗狂跳的心才稍稍平复。
夜风凛冽,吹干了他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冰冷液体。
他一只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紧紧按在胸口。
那里,揣着一本笔记,重逾千斤。
师叔,您的债,侄儿替您讨定了!
秦远山,你的末日,到了!
第34章 身份暴露
陈墨白将二八大杠蹬得如同风火轮,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却丝毫无法冷却他胸腔里那团熊熊燃烧的怒火与悲愤。怀中的那本硬壳笔记本,紧贴着他的胸口,像一块灼热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又像师叔赵明远无声的泣诉,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灵魂之上。
师叔……原来您最后的日子,是在那样的煎熬与胁迫中度过的!
秦远山!孙莽!这群畜生!
他牙关紧咬,几乎要沁出血来。方才在院子里放倒那几个打手的狠厉还未完全消散,眼中依旧残留着血丝。若非急着将证据送出去,他刚才真想折返回去,把那孙莽揪出来,砸烂他那张令人作呕的嘴脸!
但他不能。师叔用命换来的线索,必须送到能发挥它作用的人手里。冲动,只会让师叔的血白流。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复盘刚才的经过。闯入、发现日志、搏斗、突围……过程虽然惊险,但应该没有留下太多明显的痕迹……除了那个被自己打晕的小头目看清了自己的脸。
不过,那种小角色,未必能立刻认出自己。只要证据安全送出去,警方迅速行动端掉窝点,就算被认出也无所谓了。
想到这里,他稍稍安心,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外套内袋,确认那本笔记和手机都还在。
然而,当他的手指划过外套另一个专门用来放置秦远山产业园工作牌的口袋时,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空了?!
那个硬质的、印着他照片和名字的入门证件……不见了!
怎么可能?!
他猛地捏住刹车,车轮在寂静的夜路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他慌忙停下车,双手在自己身上各个口袋疯狂翻找。
没有!都没有!
难道是……刚才搏斗的时候,动作太大,从口袋里滑出去了?!
一瞬间,陈墨白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那个工作牌!虽然只是为了方便进出产业园而办理的临时证件,但上面清清楚楚印着他的名字、照片,以及“秦远山文化产业园区特聘顾问”的字样!
这东西落在孙莽那伙人手里……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不需要费劲去查,立刻就能知道今晚闯入他们老巢、盗走重要证据的人是谁!
意味着他陈墨白,彻底暴露在了这伙穷凶极恶的亡命徒眼前!
意味着不仅仅是孙莽,连他背后的秦远山,也会在第一时间知道是他,陈墨白,摸到了他们最核心的造假链条,拿到了他们逼死师叔的铁证!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的愤怒与亢奋,让他手脚冰凉,头皮阵阵发麻!
他太大意了!太沉浸在发现证据的激动和复仇的愤怒中,竟然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
现在怎么办?
立刻回去寻找?不可能!那边现在肯定已经炸了锅,说不定正在全城搜捕他,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立刻去找警方?证据确凿,警方肯定会行动,但行动需要时间部署。而在这段时间里,足够秦远山和孙莽做出反应,销毁证据、转移窝点、甚至……对他以及他身边的人下手!
博古斋!师父!小泉!还有……林清瑶!金三钱!
秦远山那种人,手段毒辣,无所不用其极!一旦知道身份暴露,很可能狗急跳墙!
陈墨白的心脏骤然收紧,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和危险的阴影,已经实实在在地笼罩在了他的头顶,并且随时可能波及他在乎的所有人!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刺激着他高速运转的大脑。
首先,必须立刻通知所有可能被波及的人,让他们提高警惕,最好暂时避开!
他猛地掏出手机,第一个打给博古斋的座机。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小泉睡意朦胧的声音:“喂……谁啊……”
“小泉!是我!”陈墨白声音急促,“听着!从现在开始,立刻锁好店门,谁叫都不要开!如果有任何陌生人靠近,或者有什么不对劲,马上从后门跑去金三钱爷爷那里!记住没有!”
小泉被他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吓醒了,结结巴巴道:“墨…墨白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别问!照我说的做!我很快回来!”陈墨白没时间解释,立刻挂了电话。
第二个电话,他打给了金三钱。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似乎老家伙根本就没睡。
“小子,大半夜的,又惹什么祸了?”金三钱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却异常清醒。
“金爷!我捅了马蜂窝了!”陈墨白语速极快,“我找到了孙莽的造假窝点,拿到了他们逼死我师叔的铁证!但是……我的产业园工作牌掉在现场了,身份暴露了!秦远山现在肯定知道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钟,随即传来金三钱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嘶……你小子……真能作死!作破天的大死!”
“金爷!我现在得立刻去处理证据!博古斋那边我让小泉警惕了,但我怕不够!求您老想想办法,照看一下那边!还有您自己也小心!”陈墨白急道。
“知道了!啰嗦!”金三钱骂了一句,语气却凝重起来,“妈的,秦远山那条老狗……你放心去办你的事,琉璃厂这边,有老子在,还轮不到他翻天!你自己才要小心!那帮人现在肯定疯了一样在找你!”
“明白!”陈墨白心中一暖,关键时刻,老家伙还是靠谱的。
挂了电话,他犹豫了一下,又拨通了林清瑶的号码。这么晚打扰她,实在不合适,但事关重大,他需要她的帮助,也需要提醒她注意安全。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传来林清瑶带着睡意却警惕的声音:“喂?陈墨白?这么晚,什么事?”
“清瑶,抱歉这么晚打扰你。”陈墨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我长话短说,我找到了秦远山一个重要造假窝点的确凿证据,包括他们逼死我师叔的铁证。但是行动中我的身份暴露了。我现在需要立刻见你,把证据交给你,通过最稳妥的渠道送上去!而且,你也要小心,秦远山现在很可能已经知道我也你关系密切,可能会对你不利!”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几秒钟后,林清瑶的声音彻底清醒,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现在在哪里?安全吗?”
“我还好,正在往市区赶。”
“别回博古斋!也别回你住的地方!”林清瑶立刻道,“来我这里!故宫东华门外有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你在那里等我!我马上出来接你!记住,保持警惕,注意身后有没有尾巴!”
“好!”陈墨白心中一定。林清瑶的冷静和果断让他找到了主心骨。
挂了电话,他不敢再有丝毫耽搁,重新骑上车,不再走大路,而是专门挑选灯光昏暗的小巷穿行,同时将感知力提升到极致,警惕地注意着四周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夜更深了。城市的霓虹无法照亮所有角落,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窥视。
他能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以秦远山为中心,迅速撒开。而他自己,已然成为了网中最显眼的那条鱼。
怀中的证据滚烫,身份暴露的危机如芒在背。
前路,杀机四伏。
但他眼中却没有任何退缩。反而因为师叔的血仇得雪在望,因为有了需要守护的人,而燃烧起更加坚定的火焰。
来吧,秦远山!
看看是你先掐死我,还是我先用这铁证,把你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第35章 三关暗器
陈墨白在林清瑶的安排下,将那份染着师叔血泪的笔记本和记录着“时光水”罪恶的视频证据,通过故宫博物院这条极其稳妥且权威的渠道,直接呈送了上去。
接下来的几天,他如同隐藏在暴风眼中的一片羽毛,表面平静,内心却时刻紧绷,等待着雷霆行动的降临,也防备着秦远山疯狂的反扑。
然而,预料中的全面搜查和抓捕并未立刻到来,秦远山那边似乎也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寂,仿佛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
倒是博古斋,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这日晌午,阳光正好,一个穿着考究杭绸长衫、手摇折扇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个随从,踱进了博古斋。此人面皮白净,笑容可掬,一口吴侬软语说得又糯又软,自称姓钱,来自苏杭,是个经营文房雅玩的商人。
“久闻‘琉璃陈’陈老师大名,如雷贯耳啊!”钱老板拱着手,笑容满面,“您在拍卖会上力挽狂澜,眼力如炬,钱某佩服之至!这次北上,特意备了几件小玩意儿,想来请教请教陈老师,交流交流心得。”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陈墨白虽然心下警惕,但也不好直接拒人千里之外,便客气地将三人请到内室看茶。
小泉奉上茶盏,好奇地打量着这几个南方来的客人。金三钱也不知何时溜达了过来,靠在门框上,揣着袖子,眯着眼打量那钱老板,嘴角撇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寒暄片刻,钱老板话锋一转,笑道:“陈老师,实不相瞒,钱某这次带来的三件东西,有些特别,连我自己也有些拿不准。素闻您眼力独到,尤其擅长辨识高古疑难之物,今日冒昧,想请您当场掌掌眼,也好让钱某开开眼界,学习学习。”
说着,他对随从使了个眼色。一个随从立刻捧上来一个紫檀木的长条匣子,小心地放在桌上。
钱老板亲自打开匣盖,里面衬着明黄软缎,并排躺着三件东西。
只一眼,陈墨白的眉头就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旁边的金三钱更是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哼”。
第一件,是一块巴掌大小、黑乎乎、沾满泥土的石璧,看起来像是新出土的祭祀用品,土锈斑驳,沁色深重,透着一股子原始的粗犷和神秘感。
第二件,是一枚锈迹斑斑的青铜带钩,造型古朴,纹饰模糊,通体覆盖着厚厚的、颜色深暗的绿锈,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只有钩首处隐约露出一点铜芯。
第三件,则是一块素面玉琮,玉质青黄,表面光素无纹,但包浆浑厚温润,透着一种内敛的光华,看似简单,却给人一种琢磨不透的感觉。
这三件东西,单从表象看,都带着十足的老气,甚至有些“土”得过分,符合高古器物的某些特征。但陈墨白几乎瞬间就嗅到了一股“陷阱”的味道——这三件东西的“老”,都透着一股刻意和匠气,仿佛是被人精心设计出来的考题,专门用来刁难人的。
而且,这钱老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连续搅动风云、名声大噪之后前来“请教”,其用意,绝非交流那么简单。打压?试探?还是替某些人来看看他这“琉璃陈”到底有多少斤两?
陈墨白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轻轻放下茶盏:“钱老板太客气了。请教不敢当,互相学习吧。这三件东西……有点意思。”
钱老板折扇轻摇,笑眯眯地道:“陈老师请上手细看。不妨说说您的看法,也让钱某学习学习北方同道的高见。”
言语之间的挤兑和挑衅意味,已然不加掩饰。
小泉紧张地攥紧了抹布。金三钱依旧靠在门框上,半眯着眼,似乎快要睡着了,但偶尔睁开一线眼缝里,却精光闪烁。
陈墨白没有推辞。他知道,这一关,必须过。而且要过得漂亮!这不仅关乎他个人的名声,更关乎北方圈子的脸面。
他没有立刻动用能力,而是先凭借肉眼和多年积累的经验仔细观察。
那石璧,石质粗松,沁色浮于表面,敲击之声沉闷呆板,缺乏古玉应有的清脆悠扬。&bp;那带钩,锈色单一呆滞,缺乏自然形成的层次和过渡,钩首露铜处金属光泽过于“新亮”,与周围厚重的锈层极不协调。&bp;那玉琮,包浆油腻得过分,像是被人反复盘摸出来的“贼光”,而非岁月自然形成的温润,而且玉质内部隐隐透着一丝“僵”气,不像天然古玉的通透。
“呵呵,”钱老板见状,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南方人特有的绵里藏针,“陈老师,单看表面可不行。这石璧可是‘生坑’标准器,这带钩的锈色是多层次叠加的‘枣皮红’加‘绿漆古’,难得一见的坑口。这玉琮更是‘光素见功力’,包浆一流啊。莫非……陈老师看不出其中的妙处?”
这话已是近乎直接的质疑和挑衅了。
陈墨白抬起头,看了钱老板一眼,忽然笑了笑:“钱老板带来的东西,自然是‘妙’不可言。不过这‘妙’处,似乎有点过于着急了。”
他不再犹豫,暗中运转心法,凝聚起一丝感知力,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分别向三件东西探去。这一次,他控制得极其精妙,只探最核心的那一点“神韵”,而非全面感知,以免被上面可能附着的强烈做旧情绪反噬。
指尖轻触石璧。&bp;反馈回来的,并非远古祭祀的苍茫与神秘,而是一股急躁的、用化学药剂和土埋法强行催生出的“伪老”气息,内核空空荡荡,毫无底蕴可言。
指尖拂过带钩。&bp;感知到的,并非青铜千年沉睡的沉静与肃穆,而是酸蚀的刺鼻、人工粘贴锈料的拙劣,以及一股子急于求成的浮躁匠气。
指尖最后悬于玉琮之上。&bp;这一次,反馈稍微复杂些。玉质本身倒是老玉,但内部那丝“僵”气被放大,感知到的是被反复高温蒸煮、涂抹药液强行做旧产生的扭曲和不自然,那温润的包浆下,掩盖的是玉髓已被破坏的哀鸣。
“好手段。”陈墨白收回手,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这石璧,用的是现代酸蚀加土埋急冻法做旧,可惜火候太急,沁色只浮在表面三分,酸味还没散尽呢。”
钱老板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这带钩,”陈墨白拿起那枚带钩,用手指弹了弹钩首露铜处,“新铜胚子,用的是老锈移植法,把别的破烂青铜器上的真锈刮下来,用胶粘上去的。可惜粘得不匀,而且这钩首打磨得太新太亮,画蛇添足。”
钱老板摇扇子的手慢了下来。
“至于这玉琮,”陈墨白最后看向那件看似最朴素的玉琮,摇了摇头,“最是可惜。本是块不错的清代仿古青玉料,却被用‘油炸鬼’的法子反复折腾,外皮是炸老了,芯子也炸僵了。这包浆,是抹了多少斤核桃油才盘出来的‘贼光’?滑不溜手,却毫无古意内涵。”
他每说一句,钱老板的脸色就僵硬一分。等到他说完,钱老板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震惊和难以掩饰的尴尬。他带来的这三件“暗器”,自认足以难倒八成以上的老师傅,却没想到被这个年轻的“琉璃陈”在短短时间内,不用任何工具,仅凭眼力和手感,就轻而易举地逐一戳破,而且点出的做旧手法分毫不差!
这眼力,这见识,简直毒辣得可怕!
店内一片寂静。小泉张大了嘴巴,一脸崇拜地看着陈墨白。连一直装睡的金三钱,嘴角也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半晌,钱老板才干笑两声,讪讪地合起折扇:“呵呵……陈老师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钱某这次真是班门弄斧,让您见笑了。”
陈墨白微微一笑,语气依旧客气:“钱老板言重了。您这三件‘教材’选得极好,正好给晚辈上了一课,这造假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啊。我们北方同道,也得时时警惕,多谢钱老板提醒了。”
这话软中带刺,既点破了对方拿来的是赝品,又暗讽其用心,还把北方圈子的面子抬了起来。
钱老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再也坐不住,起身拱手:“陈老师高才!钱某还有他事,先行告辞!日后有机会再来请教!”
说完,几乎是灰溜溜地带着随从和那三件“暗器”匆匆离开了博古斋。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小泉兴奋地跳起来:“墨白哥!你太厉害了!把那家伙的脸都打绿了!”
金三钱这才慢悠悠地踱过来,瞥了陈墨白一眼,哼道:“小子,锋芒太露,可不是什么好事。南边这帮家伙,心眼比针鼻儿还小,你这回可是把他们得罪狠了。”
陈墨白收敛了笑容,目光投向窗外,语气平静却坚定:“金爷,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是我想惹事,是事总来惹我。既然躲不过,那就让他们看看,咱们北地出来的刀,快不快,利不利。”
第36章 老底新工
钱老板灰溜溜离去后,博古斋清净了两日。但陈墨白和金三钱都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间歇的片刻宁静。南边的人既然出手试探了一次,绝不会就此罢休。果然,第三天下午,又有人上门了。
这次来的是一位老者,穿着朴素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浑浊,看起来像个退休的老干部,身后只跟着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手里提着一个老旧的皮箱。
老者进门便自报家门,姓吴,说是受朋友所托,带来几件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心里没底,听闻“琉璃陈”先生眼力如神,特来请教,言辞恳切,态度谦卑,与之前那位钱老板的张扬截然不同。
然而,陈墨白和金三钱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同时升起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吴老者看似普通,但那浑浊眼神深处偶尔掠过的一丝精光,以及身后那年轻人沉稳下盘和锐利的目光,都显示出这主仆二人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吴老先生客气了,请教不敢当,一起看看东西吧。”陈墨白依旧客气地将人请进内室。
吴老者示意年轻人打开皮箱。里面依旧衬着软布,放着三件东西。看到这三件东西,连金三钱都忍不住微微坐直了身子。
这三件,比之前钱老板那三件“暗器”,水准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第一件,是一只陶俑,汉代的舞女俑,衣袂飘飘,姿态生动,陶土自然老化开裂的痕迹,土锈沁色的深度和分布,几乎无懈可击。&bp;第二件,是一面铜镜,唐仿汉的瑞兽镜,镜体黑漆古包浆温润如玉,纹饰清晰流畅,锈色过渡自然,透着千年古物的宝光。&bp;第三件,则是一块黑乎乎的金属牌,巴掌大小,呈不规则圆形,厚实沉重,通体覆盖着极其厚重暗沉的锈垢,几乎看不清任何纹饰,只有边缘处隐约能摸出一点起伏,散发着一种阴冷肃杀的气息。
这三件东西,单从品相和老化痕迹来看,几乎件件都是足以摆进博物馆的“开门老货”,看不出任何明显的破绽。
“呵呵,几件粗陋玩意儿,家里传了有些年头了,一直没敢拿出来见人,还请陈老师给掌掌眼,看看究竟对不对路。”吴老者笑眯眯地说着,语气依旧谦和,但那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较和审视。
陈墨白心中凛然。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出招!之前钱老板那三件是明晃晃的“暗器”,而这三件,则是裹着糖衣的炮弹,看似完美,内里却不知藏着怎样的玄机,一个判断失误,不仅砸招牌,更可能得罪真正有来头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没有立刻上手,而是先仔细观察,甚至拿起放大镜,对着每一件东西的细节看了又看。
陶俑的开脸神态、衣纹走势;铜镜的合金比例、铸造范线;金属牌的锈层堆积状态、重量手感……无一不符合老物特征。做旧手段之高,堪称登峰造极。
吴老者在一旁静静看着,也不催促,只是慢悠悠地喝着茶。
观察良久,陈墨白终于放下了放大镜。他知道,肉眼和常规经验已经无法判断了,必须动用那份非常规的力量,而且必须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更加精准、克制。
他再次暗中运转心法,胸口药玉散发温凉气息,帮助他稳住心神。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全面感知,而是将精神力凝聚成三道极其细微、却又无比坚韧的丝线,分别探向三件物品最核心、最不易被作伪的“神髓”所在。
第一道感知力探向陶俑的核心胎土。&bp;反馈回来的,是纯净的汉代陶土气息,沉静、古老,毫无杂质。这件陶俑,竟是真的汉代真品!并非做旧!
第二道感知力探向铜镜的镜钮内部和锈层最深处。&bp;反馈回来的,是唐代铜锡配比特有的温润感,以及千年氧化形成的、极其自然老化的锈蚀内核。这面唐镜,也是开门老货!
陈墨白心中惊讶更甚。对方竟然拿出两件真品?那问题必然出在第三件上!他更加小心地将第三道感知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刺向那块黑乎乎金属牌被厚重锈垢覆盖的核心!
感知力穿透层层阻碍,&bp;感受到的是一种极其冰冷、肃杀、带着铁血气息的官造器物的规整与威严!那是一种源自明代的、属于特殊暴力机构的独特气场,强大而压抑。
是明代锦衣卫的腰牌?!而且是真品?!
陈墨白心中巨震,但就在他即将做出判断的瞬间,感知力捕捉到了核心最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新”意!那是一种后刻修改纹饰时留下的、与整体古老杀伐之气格格不入的锐利和刻意!
他猛地凝聚全部心神,忽略那强大的真品气息干扰,死死锁定那丝不和谐的“新”意,深入“看”去!
只见在那腰牌的核心处,原本应该雕刻着代表持有者身份编号或特殊指令的原始纹饰,被人用极高明的手段磨去了一部分,然后又用后刻的、更加繁复狰狞的鬼面纹饰覆盖了上去!后刻的纹饰也做了做旧处理,几乎与整体锈垢融为一体,但其内核那丝“新火气”和刻意模仿的匠气,却逃不过陈墨白深入核心的微观感知!
老底新工!这是一块真正的明代锦衣卫腰牌,但上面的关键纹饰被后人修改了!其目的,可能是为了掩盖原主的真实身份,也可能是为了增加其神秘感和价值,但无论如何,这使其失去了部分原始的历史信息,价值大打折扣,也成了一件“问题物件”!
陈墨白缓缓收回了感知力,额角微微见汗。这三件东西的考较,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耗费心神,尤其是最后一件,需要在强大的真品气息干扰下,精准捕捉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瑕疵,对控制力的要求极高。
店内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着他。
吴老者放下茶盏,笑眯眯地问:“陈老师,看得如何了?”
陈墨白沉吟片刻,指向那陶俑和铜镜:“这两件,开门老货,汉俑唐镜,没什么问题,吴老好收藏。”
吴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他如此肯定前两件,点了点头:“那这第三件呢?”他指向那块黑乎乎的腰牌。
陈墨白拿起那块沉重的腰牌,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凹凸不平的锈垢表面,缓缓道:“这块牌子,更是了不得。”
“哦?”吴老者眉头一挑。
“杀气很重,规制严整,是明代官造器,而且……应该是锦衣卫的腰牌。”陈墨白语气肯定。
吴老者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陈老师好眼力!那依您看,这东西对不对?”
“对,也不对。”陈墨白语出惊人。
“此话怎讲?”吴老者身体微微前倾。
“牌子本身是老底子,明代锦衣卫的真品无疑。”陈墨白将腰牌翻过来,指尖点着那纹饰最复杂、锈垢最厚重的区域,“但是,这上面的纹饰,最核心的这部分,是后来后刻上去的。原来的纹饰被磨掉了,用这更花哨的鬼面纹盖住了。手法很高明,做旧也几乎天衣无缝,可惜……芯子里那点‘新’劲儿,还没完全散干净。”
他这话说得委婉,却一针见血!
吴老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锐利的光芒,紧紧盯着陈墨白,仿佛要将他看穿。他身后的年轻人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店内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足足过了十几秒钟,吴老者才缓缓靠回椅背,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的惊容缓缓化为一种复杂的赞叹:“神乎其技……真是神乎其技!老夫走南闯北六十余年,自认在辨伪一道已难逢对手,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陈老师这双眼……已非凡眼啊!”
他站起身,对着陈墨白郑重地拱了拱手:“多谢陈老师指点迷津!这件东西,困扰老夫多年,今日终于得解!佩服!真心佩服!”
这一次,他的语气不再是之前的客套和试探,而是带着真正的敬意和折服。
陈墨白连忙还礼:“吴老过奖了,晚辈只是侥幸看出一点皮毛。”
“不必过谦。”吴老者摆摆手,示意年轻人收起东西,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墨白,“琉璃陈,名不虚传。看来这北地古玩行,又要出一位扛鼎的人物了。呵呵,好,很好。”
说完,他不再多言,带着年轻人告辞离去,背影竟显得有些萧索,又有些欣慰。
送走这两人,金三钱才慢悠悠地踱过来,嘬着牙花子:“啧啧,连‘南吴’都亲自跑来试你的水深浅了。小子,你这回可是把天捅了个窟窿眼啊。”
“南吴?”陈墨白一愣。
“吴天眼,南派五家里眼力最毒、辈分最高的老怪物之一,平时根本不出山。看来你之前踩了秦远山的尾巴,又折了钱老板的面子,把这帮老家伙都给惊动了。”金三钱嘿嘿一笑,“不过你刚才应付得漂亮!尤其是最后那腰牌,‘老底新工’点得恰到好处,既显了本事,又给了那老家伙台阶下。不错,真不错!”
陈墨白恍然,原来那看似普通的老者,竟是如此来头。经此一役,他知道,“琉璃陈”这三个字,算是真正入了南北顶尖圈子的眼了。
第37章 临时堂口
“南吴”吴天眼的悄然造访与铩羽而归,激起的涟漪远比表面看到的更加深远。接下来的几天,博古斋莫名地清静了不少,往日里那些或明或暗的窥探目光似乎都收敛了许多。但陈墨白和金三钱都明白,这不是风波平息,而是暴风雨来临前,各方势力都在重新评估他这个突然崛起的“琉璃陈”的分量。
这日傍晚,天色将暗未暗,博古斋正准备打烊上板,一位稀客却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来人是个干瘦的小老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劳动布工作服,头发花白稀疏,脸上皱纹堆垒,手里还拎着个半旧的工具箱,看起来像个刚下班的老钳工。他进店后也不说话,只是背着手,眯着一双看似浑浊的老眼,慢悠悠地打量着店里的陈设,目光在几件不错的物件上略有停留。
小泉刚要上前询问,却被金三钱一把拉住。老家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里间门口,罕见地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懒散模样,对着那劳动服老头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劳动服老头也瞥了金三钱一眼,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两人之间似乎有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陈墨白心中一动,知道这绝非常人,便主动上前,客气地问道:“老先生,店里快打烊了,您这是……”
劳动服老头这才将目光转向陈墨白,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浓重的京腔:“你小子,就是那个搅风搅雨的‘琉璃陈’?”
这话问得毫不客气,甚至有些居高临下。但陈墨白却从对方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深处,感受到了一种审视,而非恶意。
“晚辈陈墨白,混口饭吃,当不起什么搅风搅雨。”陈墨白不卑不亢地答道。
劳动服老头哼了一声,也不废话,直接走到柜台前,从劳动布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轻轻放在了柜台上。
那是一片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碎瓷片,胎质细腻,釉色是天青中泛着淡淡的灰蓝,釉面温润如玉,断口处老旧自然,边缘还有一小块附着的垫烧窑渣。
“瞅瞅。”老头言简意赅。
陈墨白心中疑惑,但还是依言拿起瓷片。指尖触及的刹那,他心中便是一凛。这瓷片看似普通,却透着一股极其内敛纯净的宝光,气息古老而尊贵,绝非寻常民窑之物。他甚至没有动用感知力,仅凭肉眼和手感就能断定,这至少是宋代钧窑的瓷片,而且很可能是官钧!
“宋钧,天青灰蓝釉,片虽小,神韵足,老开门的东西。”陈墨白放下瓷片,谨慎地说道。
劳动服老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这是一小块黑乎乎、像是从什么铜器上磕下来的碎片,覆盖着厚厚的锈垢,但隐约能看到一点精致的错金银纹饰痕迹。
“再看看这个。”
陈墨白拿起铜片,这一次,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感知力,深入锈垢之下。反馈回来的,是战国时期青铜特有的那种精炼铜质,以及错金银工艺的华丽与精湛,气息古老而纯正。
“战国错金银器残片,工艺精湛,可惜了。”陈墨白再次放下。
劳动服老头第三次伸手入袋,这次摸出的,是一块小小的、边缘已经磨圆了的墨块残角,通体黝黑,却散发着淡淡的、清幽的松烟墨香。
陈墨白拿起墨角,轻轻一嗅,那悠远纯净的松烟气息便钻入鼻腔,再指腹稍一捻磨,质感细腻如膏。他甚至能感受到制墨匠人那份专注与虔诚。
“明清古墨,松烟极品,是好东西。”
劳动服老头看着陈墨白将三样小东西,判明,那双古井无波的老眼里,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之色。他慢悠悠地将三样东西重新收回口袋,仿佛那只是三块普通的石头。
“眼力还行,手头也还有点感觉。”老头沙哑地评价了一句,然后转头看向一直靠在门框上没说话的金三钱,“三钱,你这半路捡来的徒弟,比你年轻时强点,没那么毛躁。”
金三钱翻了個白眼,没好气地道:“废话!老子挑人的时候,你还在厂里拧螺丝呢!”
劳动服老头没理他的吐槽,又看向陈墨白,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琉璃厂,有琉璃厂的规矩。以前讲究个师承门户,拜了码头,才算自己人,出了事,才有老家伙们帮着出头。现在嘛……世道变了,老规矩也松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小子,最近蹦跶得是有点高,惹的事也不小。南边北边,明的暗的,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按理说,你无门无派,没个跟脚,在这琉璃厂,就是棵无根的野草,是个人都能来踩两脚。”
陈墨白默默听着,心中已然明了。这是琉璃厂老一辈的人物,来给他划线立规矩了。
“不过,”老头话锋一转,“看你小子还算有点真本事,做事也讲点分寸,没给咱们北地丢人。最关键的是,闻成海那老小子的徒弟,赵明远的师侄,说起来,也不算外人。”
提到师父和师叔,陈墨白心中一酸,神情更加恭敬。
“所以呢,我们几个老不死的私下里叨咕了一下,”劳动服老头用大拇指随意地往后指了指,也不知指的是哪些人,“给你个‘临时堂口’的资格。算是认可你在这琉璃厂,有这么一号人物了。往后,只要你自己不作奸犯科,不坏了行里的根本规矩,在这琉璃厂的地面上,寻常的魑魅魍魉,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动你。”
临时堂口!
陈墨白心中一震!他虽然不太清楚这“临时堂口”具体意味着什么,但听这意思,似乎是得到了琉璃厂某种非官方但却极具分量的认可和庇护!这无异于在他如今风雨飘摇的处境中,提供了一块小小的立足之地!
“多谢老先生!多谢各位前辈!”陈墨白连忙躬身行礼。这份认可,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别急着谢。”劳动服老头摆摆手,“‘临时’两个字,你得听明白了。这可不是什么护身符,顶多算是一面旗,告诉你别人,这草有主儿了,别随便踩。但这旗能打多久,能不能变成‘正式’的,还得看你小子自己的造化。惹出捅破天的大祸,我们这几个老骨头,可不会出来替你扛雷。”
金三钱在一旁插嘴:“听见没?小子!就是给你个名分,让你死得好看点!别真以为抱上大腿了!”
劳动服老头瞪了金三钱一眼,似乎嫌他话多,然后又对陈墨白道:“规矩很简单:一不准欺行霸市;二不准贩假售假坑害普通人;三不准勾结外贼,损毁国宝。触了任何一条,这‘堂口’立马收回,而且你会死得比野草还难看。记住了?”
“晚辈铭记于心!”陈墨白郑重应道。
“嗯。”劳动服老头这才似乎完成了任务,再次打量了一下博古斋,目光在闻成海休息的里间方向停留了一瞬,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随即转身,背着手,慢悠悠地向外走去,那干瘦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门外的夜色之中。
自始至终,他都没留下名字。
直到那身影消失,金三钱才长长舒了口气,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嘟囔道:“这老倔头,还是这副德行……拧了一辈子螺丝,还真把自己当螺丝了……”
“金爷,这位老先生是……”陈墨白好奇地问道。
“以前琉璃厂国营文物商店的老师傅,姓雷,真正的火眼金睛,专攻陶瓷和金属器修复鉴定,手上功夫绝着呢。退休几十年了,平时谁也不搭理,就窝在他那小平房里鼓捣东西。能让他出面,小子,你面子不小啊。”金三钱啧啧道,“看来你这次把南吴顶回去,是真合了这帮老家伙的胃口了。这‘临时堂口’,虽说没啥实际好处,但有了这名头,至少琉璃厂里那些想趁机落井下石的小鬼,得掂量掂量了。”
第38章 天工信物
“临时堂口”的名分虽虚,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让陈墨白周遭的空气都似乎清净了不少。至少明面上,琉璃厂那些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暂时收敛了爪牙,采取了观望姿态。博古斋也难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这日午后,秋阳暖融融地透过窗棂洒进来,陈墨白正拿着软布,细心擦拭那尊小小的唐代鎏金铜佛,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千年温润与宁静。金三钱则霸占了店里最舒服的一把圈椅,捧着个搪瓷缸子,眯着眼打盹,鼾声微微。
一切显得平和而慵懒。
忽然,金三钱像是被什么惊醒了似的,鼾声一顿,睁开浑浊的老眼,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小子,那天雷老头拿来的三样小玩意儿,你摸着……有啥特别的感觉没?”
陈墨白擦拭的手微微一顿,有些不解地看向金三钱:“特别的感觉?就是老东西该有的气息啊,宋钧的纯净,战国的精悍,古墨的醇厚。怎么了金爷?”
“唔……”金三钱嘬了口茶沫子,砸吧砸吧嘴,目光有些飘忽,似乎在下着什么决心。半晌,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压低了些:“那你觉着,咱们这行当,混到头,图个啥?”
陈墨白被这跳跃的问题问得一愣,想了想道:“图个眼力精准,不吃药不打眼,淘换点真宝贝,养家糊口,顺便……也算是对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有个交代?”
“屁!”金三钱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养家糊口?那是门口摆摊的!咱们这行,水深着呢!真正的顶尖人物,谁眼里只盯着那三瓜两枣?”
他放下搪瓷缸子,坐直了些身子,那双平时总眯着的眼睛里,罕见地透出几分认真和神秘:“你小子现在也算半只脚踏进圈子里了,有些事儿,也该让你知道个影儿了。省得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墨白心中一凛,知道老家伙又要抖搂干货了,连忙放下铜佛,正色道:“金爷您说。”
“你知道,为啥这琉璃厂,这古玩行,明明乱得像一锅粥,却好像总有那么几条看不见的线在牵着,没彻底乱套吗?”金三钱问道。
陈墨白摇摇头。他也隐约感觉到这行当背后似乎有某种无形的秩序,却说不清道不明。
“那是因为,有‘七门’在。”金三钱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什么看不见的存在听了去。
“七门?”陈墨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嗯。”金三钱点点头,“不是啥正经门派,也没啥香堂仪式。算是老辈子传下来的一个松散约定。据说是最早七家靠着古玩手艺吃饭的大家族或者顶尖传承,为了维护行当秩序,防止某些绝技失传,也为了应对一些……嗯,寻常人接触不到的麻烦,慢慢形成的一个隐秘圈子。彼此之间或有合作,或有竞争,但总体上,守着几条老祖宗定下的铁律。”
陈墨白听得心神激荡,仿佛眼前揭开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原来这行当背后,还有这样的隐秘传承!
“那……这七门都是哪七门?”他好奇地问。
金三钱却摇了摇头:“具体是哪七家,早就不全了。年代太久,战乱动荡,有的家族绝了后,有的传承断了根,早就说不清了。现在嘛,可能也就剩下三四家还能摸到点影子,但也都是半隐半现,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雷老头他们那几个老不死的,勉强算是和其中一两门有点香火情,或者自己祖上就跟某门沾点边,所以才能偶尔出来说句话,维持点表面秩序。”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墨白:“给你这个‘临时堂口’,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替某一家或者某几门,提前相看你小子一眼。”
陈墨白恍然大悟,原来那“临时堂口”背后,还牵扯着如此深远的背景!
“那这七门……现在主要在做什么?就是维持秩序?”
“明面上是这样。”金三钱眼神变得有些深邃,“但暗地里,据我所知,他们好像一直在找一样东西……或者说,一类东西。”
“什么东西?”&bp;“信物。”金三钱吐出两个字,“一个名叫‘天工坊’的古代工匠组织留下的信物。”
“天工坊?”陈墨白觉得这名字既陌生又隐隐有些耳熟,似乎在哪本杂书里看到过。
“嗯。传说这天工坊起源于明代,甚至更早,汇聚了当时最顶尖的各行各业的工匠,不仅仅是古玩,还包括建筑、机关、军工、甚至一些失传的秘术。他们掌握着许多不可思议的技艺,做出的东西巧夺天工,甚至……带有一些非凡的特性。”金三钱的声音带着一丝向往和敬畏,“后来不知为何,天工坊逐渐隐匿消失,但他们留下了一些信物。据说,找到这些信物,不仅能获得天工坊的部分传承,还可能揭开一些关于历史、关于技艺的惊天秘密。”
陈墨白听得心驰神往,仿佛触摸到了一个更加宏大而神秘的世界边缘。
“七门寻找天工坊信物,就是为了得到那些传承和秘密?”
“一部分是吧。”金三钱含糊道,“可能也跟维持某种平衡,或者应对某种威胁有关。具体的老子也不清楚,那都是最核心的机密了。只知道,这信物可能是一件器物,也可能是一本书,或者一套工具,形态不一,但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非人力所能完全仿造,自有其灵性在内。”
非人力所能仿造,自有灵性?陈墨白忽然想起自已那“触灵”的能力,心中猛地一动。
金三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眯着眼看着他,慢悠悠地道:“所以说啊,小子。你那双眼睛,你那手‘摸’东西的本事……邪乎得紧,不太像是寻常苦练能练出来的。还有你师父闻成海,你师叔赵明远,他们那一门的手艺,也透着点古怪……再加上你最近惹上的这些事儿,秦远山那王八蛋为啥盯着你们师门不放?”
老家伙的话语像是带着钩子,一点点引导着陈墨白的思绪。
“您是说……我师门,或者说我这能力,可能跟那天工坊……有关?”陈墨白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可没这么说。”金三钱立刻撇清关系,又恢复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揣起袖子,“老子就是瞎猜的。兴许是你小子走了狗屎运,天赋异禀呢?不过嘛……”
他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既然七门都在找,秦远山那种无利不起早的货色,肯定也在挖空心思地找。你如今卷进这漩涡里,又有着点不同寻常的本事,自个儿得多加小心。说不定哪天,那‘信物’就自个儿砸你头上了呢?或者,麻烦就因为你这点本事找上门了呢?”
陈墨白沉默了下来,心中波澜起伏。
金三钱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迷雾的大门。师门的传承,自已的能力,师叔的死,秦远山的逼迫,乃至如今“七门”的隐约浮现和“天工坊”的传说……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事情,背后似乎隐隐有着一条若隐若现的线在串联。
难道,这一切的根源,都指向那个神秘的“天工坊”?
而自已,以及师门,早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置身于这场寻找与争夺的风暴中心?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那枚一直贴身佩戴、能安神定魂的清代药玉,似乎也微微发热起来。
“行了,别瞎琢磨了。”金三钱打断他的思绪,打了个哈欠,“这些事儿,知道个影儿就行,别深究,也别往外说。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你师叔的仇报了,把秦远山那老王八蛋伸过来的爪子剁了!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39章 陌路拾遗
金三钱关于“七门”和“天工坊”的话语,在陈墨白心中激荡起层层叠叠的波澜,久久无法平息。
他独自一人坐在博古斋的后堂,窗外市声遥远,室内只剩下他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和那尊小铜佛沉默的陪伴。
天工坊……信物……钥匙……
这些词汇在他脑中反复盘旋。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握住了那枚一直贴身佩戴的半块玉璜。冰凉的触感传来,随即又被他的体温焐热,那熟悉的、温和的清凉气息缓缓流淌,安抚着他躁动的心神。
这枚玉璜是师父闻成海刚病倒不久,博古斋遭遇了一次拙劣的盗窃后得到的。
贼人似乎目标明确,翻箱倒柜,将库房里一些看似不起眼的旧物、杂项翻得乱七八糟,但最终却没拿走什么值钱东西,更像是……在寻找什么。
事后,陈墨白在地上发现了这半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玉璜。
它质地只能算中上,青白色,带些天然絮状纹理,造型是半片璜形,断口不规则,边缘打磨得圆润,弧背处有个小孔。当时只觉得这玉璜手感温润,似乎发出幽光,看着顺眼,便随手捡起来。
说来也怪,自打戴上这玉璜,他因为师父病倒、店铺艰难而焦虑不安的心绪,竟真的平复了不少。后来觉醒“触灵”能力,屡遭反噬头痛欲裂之时,这玉璜散发的清凉气息更是屡次救他于水火。再后来得到那枚清代药玉,两相叠加,效果更佳。他一直将其视为一件有安神功效的意外之喜,从未深思其来历为何如此“巧合”。
然而此刻,在金三钱那番关于“天工坊信物自有灵性”的话语触动下,再次触摸这枚来历蹊跷却又功效非凡的玉璜,陈墨白的心中陡然生出一个荒谬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
那场目标不明的盗窃……这枚恰好被翻出、又恰好被他捡到、还恰好拥有安神奇效的玉璜……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天工坊的信物……非人力所能完全仿造,自有灵性……
自已这枚玉璜,不正符合“自有灵性”这一点吗?它能精准地安抚精神力,缓解“触灵”反噬,这功效本身就极不寻常!
还有那《斫玉录》!师门传承的那本奇书,里面记载的许多关于玉器药性、特殊功效、乃至一些近乎玄妙的琢玉秘法,是否……本就源自某个超越寻常工匠理解的体系?是否与“天工坊”有关?
那场盗窃,莫非就是秦远山派人在寻找与《斫玉录》相关的、师门可能藏有的“天工坊”信物?而这枚玉璜,就是他们没找到、或者说当时没认出、反而被自已误打误撞捡了漏的真正目标?!
一个惊人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
难道,这枚看似偶然得来的玉璜,根本就是“天工坊”留下的真正信物之一?!或者,是一把关键的“钥匙”?!
这个想法太过骇人,让陈墨白浑身一震,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心跳如擂鼓!
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半块玉璜取出,托在掌心,就着窗外透入的天光,前所未有地仔细审视起来。
以前他只关注其温润的质感和安神的效果,从未如此刻意地去探究其内在。此刻,他凝聚起全部心神,将那一丝操控得愈发精妙的感知力,缓缓地、深入地探向玉璜的内部。
感知力轻易地穿透了玉质的表层,反馈回来的,是和田青玉特有的温润细腻的结构。一切似乎并无异常。
他不甘心,想起金三钱说的“自有灵性”,便不再仅仅感知其物理结构,而是尝试着去触碰那“灵性”的核心,那股持续散发安神能量的源头!
感知力如同最细微的触须,向着玉璜最深处那清凉气息的源头探去……
突然!
就在感知力触及某个无形界限的刹那,他“看”到了!
在那半块玉璜的核心深处,并非单纯的玉质结构,而是一片极其微缩、极其复杂、由某种无法理解的能量流转勾勒出的奇异“经络”图谱!那些“经络”细微到了极致,却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规律缓缓运转,不断汲取着周围环境中某种微弱的能量,转化成为那安定心神的清凉气息,散发出来!
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玉石!这是一件被赋予了极高明能量结构的“法器”!
更让他震惊的是,在那能量经络图谱的核心,隐约构成了一个极其古老的、他从未见过却又莫名觉得眼熟的符号,那符号似龙非龙,似云非云,透着一股亘古苍茫、巧夺天工的磅礴气息!
与此同时,他怀中那本《斫玉录》残卷,似乎也受到某种感应,竟微微发热起来!
陈墨白如遭雷击,猛地收回感知力,蹬蹬蹬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博古架上,引得一阵叮当作响。他脸色煞白,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真的!竟然是真的!
这枚他意外捡到的玉璜,竟然真的隐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
它内部那玄妙的能量结构和那个古老符号,绝非任何已知的工匠技艺所能造就!这必然就是“天工坊”的手笔!
而师门传承的《斫玉录》,恐怕真的与天工坊有着极深的渊源!甚至可能就是其分支传承之一!
这枚玉璜,就是真正的信物,就是钥匙!
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博古斋会遭遇那场目标奇怪的盗窃?秦远山就是在寻找它!只是阴差阳错,这宝贝落入了自已手中!
为什么师叔赵明远会被秦远山盯上、逼迫至死?秦远山很可能怀疑师门守护着天工坊的秘密,想从师叔那里撬开缺口!
为什么秦远山在师叔死后依旧不放过博古斋?他恐怕怀疑信物就藏在博古斋的某个角落,或者与师门传承有关!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滔天的愤怒和后怕!
师叔的血仇,师父的重病,自已屡次遭遇的险境,根源竟然在于此!
怀璧其罪!古人诚不欺我!更何况这“璧”是如此惊天动地!
他紧紧攥着那半块温润的玉璜,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枚带给他无数次安宁的物件,此刻却变得滚烫而沉重,仿佛有千斤之重,又像是一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这是无意中得来的重宝,是揭开天工坊秘密的可能钥匙,也是招致师门灾祸、如今更可能将自已推向万劫不复的根源!
现在,这个秘密,这份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重担,彻底落在了他的肩上。
该怎么办?
立刻将这玉璜藏起来?或者毁掉?
不,这是未来反击秦远山、揭开所有谜团的关键,绝不能有失。
告诉金三钱?或者林清瑶?
不,这个秘密太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金三钱底细未明,林清瑶牵扯官方,风险太大。
陈墨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目前看来,秦远山虽然怀疑师门与天工坊有关,但应该并不知道信物具体是什么,更不知道这东西阴差阳错落在了自已身上。否则,来的就不是试探和打压,而是不惜一切的疯狂抢夺了。那场盗窃一无所获,恐怕也让秦远山暂时转移了注意力。
所以,当前最重要的是:第一,死死守住这个秘密,绝不能泄露分毫!第二,尽快提升实力,不仅要精进“触灵”能力,更要深入研究《斫玉录》,挖掘其中可能隐藏的、与天工坊相关的更多信息!第三,继续追查秦远山的罪证,师叔的血仇,必须报!
他找了个根红绳将玉璜串好,重新贴身戴好,那清凉的气息再次缓缓抚平他激荡的心绪。但这一次,感受着那丝气息,他不再觉得仅仅是安宁,更感受到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隐藏在平静下的汹涌暗流。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秋夜微凉的空气。
目光再次落在那尊沉默的唐代小铜佛上,佛眼低垂,悲悯众生。
“师叔,师父……”陈墨白低声喃喃,“你们因它而受的苦难,我不会白费。这意外之‘钥’,或许就是终结这一切的契机。”
第40章国宝回流
知道了玉璜隐藏的惊天秘密后,陈墨白整个人对外界愈发警惕。
博古斋的日常依旧,但他看每个进店的客人,都仿佛带着审视,感知力时刻扫描着周遭的一切细微变化。
金三钱似乎察觉到了他这种过于紧绷的状态,叼着烟袋锅子,眯眼打量他:“小子,这几天怎么跟炸毛的猫似的?捡着金元宝了还是踩着你尾巴了?”
陈墨白勉强笑笑,敷衍道:“没什么,就是总觉得不太踏实。”
“废话!”金三钱哼了一声,“揣着那么个玩意儿,能踏实才怪。”他看似随意地用烟袋杆虚点了点陈墨白的胸口,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陈墨白心中一惊,难道金爷看出了什么?但老家伙说完就扭过头去吞云吐雾,不再多言,让他心下更是忐忑。
就在这种暗流涌动的氛围中,林清瑶再次来到了博古斋。这次她没穿那身标志性的工装,而是一身简洁的米白色风衣,显得干练而不失柔美,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清瑶?你怎么来了?”陈墨白有些意外,连忙将她请进内室。
林清瑶亲自上门,必有要事。
林清瑶坐下后,没有寒暄,目光扫视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外人,才压低声音,开门见山:“墨白,这次来,是有件很重要,也很敏感的事情想委托你帮忙。”
她的语气正式而严肃,陈墨白立刻收敛心神:“你说。”
“有一位海外爱国华侨,通过特殊渠道联系到国内,表示愿意无偿捐赠一批他早年收藏的文物。”林清瑶语速不快,字句清晰,“这批文物数量不少,种类繁杂,初步清单看,价值不菲。但是……”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锐利:“根据对方提供的一些模糊信息和内部初步研判,这批捐赠品中,极有可能混有一件非常重要的战国时期青铜器,很可能是一件礼器,级别很高。”
战国青铜器?级别很高?陈墨白的心脏猛地一跳,瞬间联想到了师叔赵明远被迫修复的那些“生坑鬼工”器,以及那个被端掉的造假窝点里发现的青铜碎片样本!
“你的意思是……这东西可能来路不正?”陈墨白的声音也低沉下来。
“非常可疑。”林清瑶肯定道,“捐赠者的动机是好的,但他早年收藏渠道复杂,他自己也未必清楚每件东西的真正底细。我们担心这件青铜器一旦公开入境捐赠,如果不是‘干净’的,不仅会玷污捐赠者的名誉,更可能引发一系列复杂的法律和国际纠纷,甚至打草惊蛇,让真正的走私集团核心成员警觉隐匿。”
陈墨白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需要提前鉴定?”
“对。”林清瑶点头,“但这件事不能以官方名义直接进行。一来避免万一鉴定失误或出现其他差池,没有回旋余地;二来也需要绝对保密,防止消息走漏。所以,上面经过研究,决定委托一位……嗯,背景相对简单,但眼力和信誉都绝对可靠的非官方专家,先行秘密接触这批文物,进行初步鉴定和评估。”
她看着陈墨白,目光灼灼:“我推荐了你。”
陈墨白深吸一口气,并没有立刻感到兴奋或荣幸,反而觉得肩头一沉。这不仅仅是鉴定一件古董那么简单,这背后牵扯着海外捐赠、文物回流、国际走私集团、甚至可能与他师叔的血仇密切相关!而且具有半官方的背景,一旦接下,就等于卷入了一个更深层次的漩涡。
“为什么是我?”陈墨白冷静地问,“故宫、国博那么多专家……”
“因为他们太显眼了。”林清瑶打断他,“任何一位资深专家的异动,都可能引起某些敏感势力的注意。而你,‘琉璃陈’,最近风头正劲,以私人身份接受海外藏家的咨询和委托,合情合理。更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我相信你的能力,尤其是你那套……独特的‘手感’。对于这种可能存在争议、甚至被高手伪装过的东西,常规鉴定有时反而容易陷入误区,你需要的那种直达本质的感知,或许更能看出问题。”
陈墨白沉默了片刻。他知道林清瑶说的是实话,这也是他最大的价值所在。而且,这件事关乎可能流失海外的国宝,更可能与师叔的案子有关,于公于私,他都没有理由拒绝。
“东西在哪里?什么时候看?有什么具体要求?”他沉声问道,已然做出了决定。
林清瑶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显然很满意他的冷静和果断:“文物目前还在海外,但捐赠者已经同意先安排少量核心物品,以艺术品交流的名义,运抵京城一处保密性极高的私人收藏库。你需要做的就是,在东西抵达后,第一时间前去鉴定,重点是那件疑似战国青铜器。给出真伪、年代、价值以及……最关键的是,判断其是否带有‘生坑’特征,以及其上是否有任何特殊的、可能与走私集团相关的标记。”
她的要求极其明确,也极其专业。
“时间很紧,预计后天晚上东西到位,你需要连夜完成鉴定。整个过程必须绝对保密,除了你我,以及极少数经手人,不会有其他人知道。鉴定结果,直接向我汇报,由我转交上级。”林清瑶的语气不容置疑,“这会有一定的风险,你……”
“我接。”陈墨白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眼神锐利,“不是为了报酬,是为了东西能干干净净回家,也为了……或许能找到一些某些人希望被永远埋藏的线索。”
他指的,自然是师叔的线索。
林清瑶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点了点头:“好。具体的时间、地点和对接方式,明天我会用最安全的方式通知你。期间,一切如常,不要露出任何异样。”
事情谈完,林清瑶似乎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些:“这次委托,会有相应的顾问费用,虽然不算多,但也是官方的一点心意。”
陈墨白笑了笑:“费用好说。能摸到那种级别的战国重器,本身就是报酬了。”
送走林清瑶,陈墨白回到店内,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海外归侨捐赠、疑似生坑的战国重器、秘密鉴定、半官方背景……这一切要素交织在一起,预示着一场新的风暴即将来临。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玉璜,那清凉的气息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肃杀之意。
这一次,不再是小打小闹的试探和捡漏,而是真正走进了与国家力量协同、与国际走私势力对抗的战场前沿。
师叔,如果您在天有灵,请保佑我,看清那件青铜器上的真相,找到指向仇敌的铁证!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坚定而锐利的光芒。
猎杀,开始了。
第41章
林清瑶带来的消息在陈墨白心中层层荡开。
事关重大,牵扯极广,他深知单凭自已一人之力绝难应对周全,稍有不慎,不仅可能打草惊蛇,更可能将自身置于极度危险的境地。
送走林清瑶后,他在博古斋内来回踱步,脑中飞速盘算。半晌,他猛地停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此事,必须拉上金三钱这个老江湖!老家伙虽然平日里没个正形,但经验老辣,人脉诡秘,关键时刻绝对能顶大用。
他当即锁了店门,挂上“东主有喜”的牌子,从后门溜出,七拐八绕地钻进了金三钱的杂货铺。
杂货铺里依旧那股子混合气味。金三钱正拿着个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掸着一个仿汝窑笔洗上的灰,见到陈墨白急匆匆进来,眼皮都没抬:“哟,炸毛猫又来了?这回是捡着金元宝还是真踩着尾巴了?”
“金爷,有大事!”陈墨白压低声音,也顾不上寒暄,将林清瑶的委托和其中的利害关系,拣紧要的快速说了一遍。
随着陈墨白的叙述,金三钱手里那慢悠悠的鸡毛掸子逐渐停了下来。他脸上的懒散渐渐收敛,浑浊的老眼里精光闪烁,听到最后,更是连烟都忘了抽,任由烟丝在烟袋锅里慢慢熄灭。
“嘶……”听完陈墨白的话,金三钱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没言语,只是用那杆凉透了的烟袋锅子轻轻敲着柜台,发出笃笃的轻响。
“娘的……玩得这么大?”老家伙喃喃自语,“海外捐赠?战国重器?生坑嫌疑?还有官方背景在后面藏着?小子,你这可是搂着个烫手的山芋,不,是抱着个点燃了引信的炸药包啊!”
“我知道风险极大。”陈墨白沉声道,“但这件事,我必须做。不仅为了那可能回流的国宝,更为了师叔!那件青铜器,极可能和逼死师叔的那批货同源!”
金三钱眯着眼看了他半晌,忽然问道:“你那块捡来的玉璜,最近没啥异动吧?”
陈墨白心中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还好,戴着挺安神。金爷您问这个干嘛?”
“哼,随便问问。”金三钱含糊地应了一声,也不再深究,转而敲着柜台分析起来,“风险……确实太大了。第一,消息保密风险。林丫头那边肯定没问题,但海外那头,捐赠者本人,运输环节,国内接应环节,哪个环节漏点风,被秦远山那伙人嗅到味儿,你就危险了!”
“第二,鉴定地点风险。私人收藏库?听着就不保险!谁知道那地方干不干净?有没有被提前做手脚?是不是个请君入瓮的局?”
“第三,东西本身的风险!万一是真的生坑货,而且级别很高,那上面附着的煞气或者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小子能不能扛得住?别宝贝没看清,先把自已折进去了!”
“第四,也是最要命的,事后风险!就算你鉴定完了,得出结论了,消息能绝对封锁吗?一旦风声走漏,你小子就是断了人家财路的眼中钉肉中刺!秦远山那条老狗能放过你?”
老家伙分析得条条是道,句句戳中要害,说得陈墨白后背一阵发凉。这些风险,他并非完全没有想到,但经金三钱这张破嘴一说,显得更加凶险万分。
“那……金爷您的意思是,推了这活儿?”陈墨白皱眉。
“推?干嘛要推?”金三钱眼睛一瞪,“送上门的功劳和线索,凭什么推?老子是说,得好好谋划!不能傻乎乎地就撞上去!”
他猛地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像个老谋深算的军师:“计划得改!不能完全按他们官方的路子来!”
“首先,鉴定地点不能他们定!得换个地方,一个咱们能掌握主动的地方!我想想……城南老胡那个废弃的库房怎么样?以前放老家具的,够偏,够大,也够破,没人留意。关键是,那地方老子熟,底下有几条猫道狗洞都门儿清!”
“其次,时间也不能完全听他们的!得提前布控!老子得提前一天溜进去,看看有没有被埋‘耳朵’(窃听器)或者‘眼睛’(摄像头),还得准备几条万一不对劲能立马开溜的路子!”
“再者,鉴定的时候,不能就你一个人进去!老子得在外围给你策应!林丫头那边也得安排可靠的人在外围布控,一旦有变,能立刻冲进来捞人!还得准备好车,随时能跑!”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金三钱盯着陈墨白,“鉴定过程,你必须用最快速度,动用你那个‘手感’,看清楚最关键的信息就行!别细究!别留恋!更别被那东西迷惑了心神!看完就走!绝不逗留!记住,安全第一,小命最重要!”
陈墨白听着金三钱一条条看似粗糙却极其实用的计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老家伙,关键时刻是真靠谱!
“金爷,谢了!”陈墨白郑重道。
“谢个屁!”金三钱一摆手,“老子是怕你死了没人给老子养老送终!赶紧的,联系林丫头,把老子的条件跟她摆出来!她要是同意,这事就还有得搞!她要是非要按她那套来,趁早拉倒!这浑水咱不蹚了!”
陈墨白不敢怠慢,立刻用之前林清瑶留下的一个紧急联系方式,发去了一条经过加密的简短信息,转达了金三钱的要求和建议。
等待回音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金三钱又开始焦躁地嘬他那熄了火的烟袋锅子,陈墨白则默默擦拭着那尊小铜佛,平复心绪。
约莫一炷香后,陈墨白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他立刻拿起查看,信息很短,只有一个字:“可。”
林清瑶同意了!而且如此干脆!
陈墨白和金三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和更多的凝重。林清瑶答应得如此爽快,一方面显示了对他们的信任,另一方面也说明,官方对此次行动的谨慎和重视程度,可能远超他们之前的预估。
“行了!丫头够意思!”金三钱一拍大腿,“那咱们就按计划行事!老子现在就去城南老胡那儿踩点!你小子,回去给我吃饱睡足,把精神头养到最足!后天晚上,有的熬呢!”
计划就此定下。
陈墨白返回博古斋,虽然心中依旧沉甸甸地压着巨石,但有了金三钱这老狐狸的周密计划和策应,以及林清瑶代表的官方力量作为后盾,总算不再是孤身茫然应对。
他开始静心凝神,反复翻阅《斫玉录》中关于青铜器辨伪、尤其是感知其“精气神”的篇章,不断锤炼操控感知力的精度与速度。他知道,后天的鉴定,不仅仅是对眼力和知识的考验,更是一场与可能存在的危险赛跑的生死博弈。
他甚至抽空去看了看师父闻成海。老人依旧昏睡,面容安详。陈墨白坐在床边,握着师父枯瘦的手,低声自语:“师父,您放心,师门的债,我一定会讨回来。这次,或许就是个机会。”
第42章 龙潭探宝
约定时间到了。
深夜,城南,废弃的老胡家具厂库房。
这里远离市区,周围漆黑一片,只有夜枭偶尔发出几声凄厉的啼叫,更添几分阴森。库房大门紧闭,从外面看,死寂得如同坟墓。
陈墨白按照约定,独自一人步行至库房侧面的一个小铁门处。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压下微微加速的心跳,按照特定的节奏轻轻敲了三长两短。
铁门上一个小窗无声打开,一双警惕的眼睛扫了他一眼,确认身份后,铁门才发出沉闷的嘎吱声,打开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陈墨白闪身而入,铁门立刻在他身后关上,落锁声清脆。
库房内部空间极大,堆满了废弃的家具和木料,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只有中央一小片区域被清理出来,架设了几盏功率不大的应急灯,光线昏暗,在地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林清瑶早已等在那里,身边还站着两名神情冷峻、动作干练的便装男子,目光锐利如鹰,显然是她带来的安保人员。不远处,放着三个大小不一的板条箱,尚未开启。
“你来了。”林清瑶迎上前,语气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但眼神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在天亮前完成一切并撤离。这三个箱子就是此次需要鉴定的核心物品,重点是那个最大的。”
她指了指那个长约一米五、高宽近一米的巨大板条箱。
“安防方面……”林清瑶看了一眼周围,“我们已做了初步排查和屏蔽,但无法保证绝对万无一失。你需要多快?”
“越快越好。”陈墨白言简意赅,目光已经投向那个大箱子。在这种环境下多待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两名安保人员上前,用专业工具小心地撬开板条箱的顶盖,露出里面层层包裹的防震泡沫。拆开泡沫,一件硕大、古朴、覆盖着斑斓锈色的青铜方鼎,逐渐显露在昏暗的灯光下。
鼎高约尺余,双立耳,深腹,柱足,器形雄浑厚重。鼎腹满饰蟠螭纹,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虽锈蚀严重,却难掩其磅礴气势和王者之风。那浓重的土锈和沉淀的岁月感扑面而来,仿佛带着地下深处的寒意。
只看一眼,陈墨白的心脏就猛地收缩了一下!
这器形,这纹饰,这气度……绝非寻常诸侯之器,极近王器规格!若是真品,其价值无可估量!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警惕。秦远山那伙人连“时光水”都能搞出来,仿造一件青铜鼎,并非没有可能。
“开始吧,陈先生。我们只有十分钟。”林清瑶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催促。两名安保人员一左一右站在稍远处,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黑暗的角落。
压力如山般压下!
十分钟,在这昏暗的光线下,鉴定一件可能被极高明手段做旧、甚至本身就是真品但来路可疑的国之重器!
陈墨白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竭力排除杂念,将《鉴古心经》的法门运转到极致。胸口那枚玉璜和药玉同时散发出温和的清凉气息,帮助他瞬间进入一种极度专注和宁静的状态。
他没有浪费时间用常规方法去观察锈色、皮壳、范线,那太慢,而且对方既然敢拿出来,表面功夫必然做得极好。
他直接伸出双手,虚悬于青铜鼎腹上方约一寸之处,闭上了眼睛。
感知力!全力发动!
这一次,他不再有任何保留,将凝聚到极致的感知力,化作最精细的探针,无视那厚重锈垢的阻碍,直接向鼎身最核心的胎体探去!
嗡!
一股浩瀚、苍凉、沉重、带着无比纯正古老的青铜精气,象沉睡了千年的巨龙,猛地冲击着他的感知!
真品!绝对是战国时期的真品!而且绝非普通大墓所能出,其气息之纯正磅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肃穆!
然而,就在这纯正古老的气息深处,陈墨白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与整体格格不入的阴冷与暴戾!那是……生坑器特有的、沾染了地下煞气和埋葬怨念的气息!虽然被某种方法处理淡化过,却未能完全根除!
是生坑!而且是等级极高的生坑重器!
他的感知力象最忠诚的猎犬,顺着那丝阴冷暴戾的气息溯源而上,迅速掠过鼎身内外每一个角落。
鼎耳内部、鼎足与鼎腹结合处的锈层下、甚至是一些纹饰的凹陷处……他“看”到了极其微弱的、被刻意破坏和掩盖的挖掘损伤痕迹!那绝非自然形成的磨损,而是粗暴工具留下的疤痕!
他的心跳再次加速,但心神却愈发冰冷沉静。还不够!还需要更关键的证据!那个标记!师叔笔记里提到的,那个实验室青铜碎片上也有的标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维持如此高强度、高精度的感知,对他的精神力消耗极大。
林清瑶和两名安保人员屏息凝神,紧张地看着他。库房内静得可怕,只有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飘浮。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陈墨白的感知力如同梳子般一遍遍梳理着鼎身,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
终于!就在鼎腹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厚厚锈垢和干涸泥垢覆盖的蟠螭纹眼部,他的感知力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能量波动!
那波动极其熟悉!与他之前在拍卖行调包画作上、以及那个造假窝点里感知到的“暗记”能量特征,同出一源!但更加隐晦,更加古老!
就是这里!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指向那个位置:“这里!有东西!”
一名安保人员立刻递上一把专用的精细考古清理工具。陈墨白接过工具,手稳得像手术医生,小心翼翼地剔除那个纹饰眼部表面的锈垢和硬化泥土。
动作必须极轻极慢,既要避免伤及器物本身,又要防止破坏可能存在的痕迹。
几分钟后,纹饰眼部的覆盖物被清理干净,露出了里面真实的模样。
那根本不是什么纹饰!而是一个极其微小、用某种特殊工具蚀刻进去的、线条细如发丝的复杂标记!
那标记的形状,正是一个抽象化的、狰狞诡异的“山鬼”形象!与师叔赵明远笔记中描述、以及警方在之前案件中破解的暗记,一模一样!
只是这个标记刻得更加古老,与鼎身锈蚀几乎融为一体,若非凭借感知力事先定位,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是它!就是它!”陈墨白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愤怒,“‘山鬼’钱纹暗记!与师叔被迫修复的那批货,同属一个来源!这是走私集团的核心标记!”
林清瑶立刻凑近,拿出高倍放大镜和微型相机进行查看和记录,她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果然……证据确凿!”
至此,鉴定完成!
真品!战国极高等级青铜方鼎!&bp;生坑盗掘!来源非法!&bp;带有走私集团核心标记!与师叔之死直接关联!
所有关键信息,在短短不到十分钟内,被陈墨白以这种近乎不可思议的方式全部揭开!
“时间到!我们必须立刻撤离!”一名安保人员看了一眼手表,沉声提醒。库房外的黑暗中,似乎传来某种极细微的、不寻常的动静。
陈墨白和林清瑶对视一眼,都知道此地不可久留。
安保人员迅速将青铜鼎恢复原状,盖好箱盖。
“走!”林清瑶果断下令。
一行人迅速撤离。
第43章 暗夜突围
然而,很快大家就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杀机。
“不对劲!”负责断后的那名精干安保人员猛地压低声音,一只手已然按在了腰侧,“太静了!虫鸣都没了!”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咻!咻咻!
几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从侧前方的废弃料堆后响起!不是枪声,而是加装了***的弩箭!
“卧倒!”
林清瑶反应极快,一把将身边的陈墨白扑倒在地!几支闪着幽蓝寒光的弩箭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深深钉入身后的铁皮门板,箭尾兀自颤抖!
另外两名安保人员早已借着地形掩护,迅速闪避并拔枪还击!砰!砰!清脆的枪声瞬间撕裂了夜的宁静,也彻底点燃了战火!
“妈的!果然有埋伏!”金三钱的声音从耳机里气急败坏地传来,“小子!按计划B!往东边废料场撤!老子接应你!”
计划B!意味着原定撤离路线已被封锁或预伏,必须启用备用方案!
“走!”林清瑶拉起陈墨白,一名安保人员在前开路,另一名断后,借助废弃家具和木材堆的掩护,向着东侧那片更加混乱、堆满建筑垃圾和废弃机械的场地狂奔而去!
身后子弹和弩箭呼啸而来,打在周围的木板、铁皮上,发出噼啪噗噗的声响,碎屑纷飞。对方火力凶猛,而且显然也是老手,射击极有章法,不断压制着他们的移动路线。
陈墨白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肾上腺素急剧飙升。他从未经历过如此真实的枪战,每一次子弹掠过的尖啸都让他头皮发麻。但他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已跟上林清瑶的脚步,将身体压到最低,脑海中拼命回忆金三钱提前带他踩点时记下的路线。
“左拐!钻那个破搅拌机后面!”耳机里传来金三钱的指挥,老家伙似乎能透过某种方式看到他们的处境。
开路安保立刻转向,几人鱼贯钻入一台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废弃水泥搅拌机后方。咄咄咄!一排子弹狠狠打在搅拌机厚重的铁壳上,溅起一串火星。
“不能停!继续冲!前面五十米,有个地下排水渠的缺口,能通到厂区外面!”金三钱的声音如同定心丸。
“掩护!”断后的安保低吼一声,猛地探身出去连续射击,暂时压制了追兵的火力。
“走!”
几人再次发力狂奔!陈墨白甚至能感觉到子弹灼热的气流擦过耳际。林清瑶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但她眼神依旧冷静,不时举枪向后点射,枪法精准得令人咋舌。
五十米距离,在此刻犹如天堑!
突然,冲在最前面的开路安保闷哼一声,小腿处爆出一团血花,应声倒地!是被弩箭射中了!
“老张!”断后安保目眦欲裂。
“别管我!你们快走!”受伤的安保忍着剧痛,靠在一段水泥管后,举枪继续射击,“任务重要!”
陈墨白心中一痛,但此刻容不得丝毫犹豫!林清瑶一咬牙,拉着陈墨白继续前冲!
终于,那个隐蔽的、半掩在垃圾下的排水渠缺口出现在眼前!
“下去!”林清瑶毫不犹豫,率先滑入那漆黑腥臭的洞口。
陈墨白紧随其后。就在他身体没入洞口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侧后方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扑来,手中一把匕首直刺他的后心!
躲不开了!
陈墨白瞳孔骤缩,生死关头,那一直高度紧绷的感知力竟自发地汹涌而出,不是探向器物,而是笼罩向那个袭击者!
他“看”到了对方肌肉发力的轨迹,感知到了那匕首刺来的精准路线和速度!甚至感知到了对方那一瞬间的杀意和冰冷的自信!
完全是本能反应!他的身体基于感知到的信息,做出了一个近乎扭曲的、远超平时能力的规避动作!
嗤啦!
匕首擦着他的肋下划过,将衣服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冰冷的刀锋甚至触及了皮肤,带来一阵刺痛,但终究未能刺入要害!
那袭击者显然没料到目标能做出如此诡异的闪避,动作不由得一滞!
就这一滞的功夫!
砰!
一声枪响!是刚刚滑入洞口的林清瑶,探出身来,毫不犹豫地一枪!子弹精准地命中袭击者的肩膀,带出一蓬血花!
袭击者惨叫一声,踉跄后退。
“快下来!”林清瑶厉声道。
陈墨白连滚带爬地跌入排水渠中。里面漆黑一片,弥漫着浓重的污水的臭味。断后的安保也紧跟着滑了下来,迅速掏出荧光棒折断,提供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追兵马上就到!顺着水流方向快走!大概三百米后有出口!”安保急促地说道,同时警惕地指着后方。
三人顾不上肮脏,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膝的污水中奋力向前跋涉。身后隐约传来追兵赶到排水渠入口的叫骂声和手电光柱的晃动。
这条地下排水渠如同迷宫,岔路不少。但金三钱提前做的功课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他通过耳机不断指挥着正确路线:“左拐!第二个岔口右拐!直走!”
身后的追赶声和枪声似乎被复杂的管道暂时阻隔了。
终于,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和新鲜的空气!出口到了!
那是一个被杂草半掩的河道出口。三人狼狈地爬出排水渠,浑身沾满污秽,冰冷刺骨。
然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河对岸的树林里,突然亮起了两道雪白的车灯!发动机的轰鸣声咆哮而起!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如同脱缰的野兽,冲破灌木,试图强行涉水过河,直扑他们而来!
对方竟然在这里也布置了人手!这是要赶尽杀绝!
“操!”耳机里传来金三钱愤怒的咒骂,“***!计划C!上备用车!”
只见不远处,一辆其貌不扬、沾满泥点的破旧面包车突然亮起了大灯,发动机轰鸣着冲了过来,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停在三人面前!驾驶座上,正是金三钱那张写满焦急和狠厉的老脸!
“快上车!”
三人拉开车门,猛地扑进车内!金三钱几乎在车门关上的瞬间就一脚油门到底,破面包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轮胎疯狂挠地,溅起大片泥水,猛地蹿了出去!
与此同时,那辆黑色越野车也轰隆着冲过河道,紧追不舍!
一场惊心动魄的公路追逐,在这荒郊野外的夜路上骤然上演!
破面包车虽然老旧,却被金三钱开出了赛车的架势,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左冲右突,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一次次惊险地避开追车的撞击和包抄。车身不断被子弹击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陈墨白紧紧抓住扶手,胃里翻江倒海。林清瑶和那名安保则不断探身出窗,利用有限的火力进行还击,压制对方。
“坐稳了!”金三钱突然大吼一声,猛打方向盘,面包车一个急转,冲下主路,扎进了一片黑黢黢的玉米地!
高大的玉米秆噼里啪啦地抽打着车窗,视线完全被遮蔽。后面的越野车显然没料到这一招,速度稍减,但也紧跟着冲了进来。
在玉米地里开了不到一分钟,金三钱又是一个急刹车,吼道:“下车!快!钻出去!”
四人毫不犹豫,弃车而下,一头扎进茂密的玉米地中,猫着腰奋力向前奔跑。
身后传来越野车撞倒玉米秆的轰鸣和敌人的叫骂声。
跑了不知道多远,直到彻底听不到身后的动静,四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瘫倒在冰冷的田埂下。
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亮。显然是林清瑶提前布置的后手或者金三钱用了其他方式招来了援兵。
“妈的……总算……甩掉了……”金三钱喘得如同破风箱,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得意,“跟老子玩追踪?老子当年在乡下偷玉米的时候,他们还穿开裆裤呢!”
陈墨白看着灰头土脸、同样狼狈却眼神依旧坚毅的林清瑶,又看了看远处闪烁的警灯,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过程惊险万分,但总算……文物安全,人也基本安全。
最重要的证据,保住了。
这场与跨国走私集团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他们险胜一局。
第44章 青眼相加
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玉米地边缘。数辆警车和两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轿车组成的车队,将这片荒芜之地围了起来。荷枪实弹的警察和几名穿着便服但气质精干的人员迅速下车,控制了现场。
陈墨白、林清瑶、金三钱以及那名受伤的安保人员老张,被迅速而谨慎地接应上车。老张被第一时间送往医院救治,所幸弩箭未伤及要害,并无生命危险。
后续的交接和处理工作,在一种高效而低调的氛围中进行。那件珍贵的战国青铜鼎被专业的文物保管团队接手,送往绝对安全的秘密地点进行保护和进一步研究。相关的证据也被严密存档。
陈墨白和金三钱被安排在一处不起眼的招待所里暂时休息,接受了简单的问询,主要是确认事件经过和对方的人员特征。整个过程礼貌而专业,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深究陈墨白是如何在短短十分钟内完成那惊世骇俗的鉴定的。
两天后,一场小范围、高规格的内部表彰会议在某个不对外公开的单位会议室举行。陈墨白没有受邀出席,但林清瑶参加了。
会后,林清瑶来到招待所,找到了陈墨白和金三钱。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明亮。
“事情基本告一段落了。”她开门见山,“那件青铜鼎已经通过最权威的专家团队复检,确认是战国时期王级墓葬流失的重器,价值连城。上面的‘山鬼’暗记也被确认,是追查那条走私链条的关键铁证。上级对此高度重视。”
她看向陈墨白,语气郑重而诚恳“陈墨白同志,在此次国宝回归和保护行动中,你发挥了不可替代的关键作用。我代表相关部门,向你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说着,她递过来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牛皮纸文件袋。
陈墨白接过,入手微微一沉。打开一看,里面并不是钱,而是一份盖着红色大印的正式《感谢信》,措辞严谨,高度赞扬了他“深厚的专业素养”、“高度的责任感和爱国情怀”、“临危不惧的勇敢精神”,为保护国家重要文化遗产做出了突出贡献。落款是某个听起来就很有分量的国家级文保单位。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制作精良、同样盖着章的《特邀专家顾问聘书》,聘期五年。
没有金钱奖励,没有公开表彰,但这两份东西,其蕴含的分量和潜在价值,远非金钱所能衡量。这是一种来自体制内最高权威的认可和背书,是一张无形的护身符,也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表彰不能公开,这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希望你理解。”林清瑶解释道,“你的名字和具体贡献,只在极少数高层范围内知悉。但这份认可和这份聘书,在未来某些时候,或许能为你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和便利。”
陈墨白小心翼翼地将文件收好,心情复杂。他做这件事,本就不是为了奖励,更多的是为了师叔,为了心中的那口气。但能得到这样的认可,说不激动是假的。更重要的是,他感受到了某种来自国家层面的、无声的支持。
“我明白,谢谢。”他郑重说道。
“别谢我,这是你应得的。”林清瑶笑了笑,笑容中多了几分之前罕见的暖意,“经过这次事情,上面的一些老专家和老领导,可是对你这个‘琉璃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你那手‘独门绝技’,虽然报告里写得语焉不详,但他们都猜到你肯定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以后说不定真有棘手的难题,会私下里找你帮忙。”
金三钱在一旁叼着没点火的烟袋,哼哼道“哼,小子,这下算是挂上号了!以后也算是半个‘体制内’的人了,走路可以横着点了!”
林清瑶白了他一眼“金老先生,您这次也功不可没。要不是您提前规划路线和接应,后果不堪设想。上面也让我向您转达谢意。”
金三钱摆摆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少来这套!老子就是帮徒弟个忙,不图你们那套虚头巴脑的。真要谢,以后少给我找点这种吓掉半条老命的活儿就行!”
话虽如此,老家伙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得意却出卖了他。
正事说完,房间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林清瑶看向陈墨白,眼神中多了些别样的情绪,那是共同经历过生死险境后产生的信任与默契。
“这次……真的很险。”她轻声道,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纯粹公事公办,“谢谢你,关键时刻反应那么快。”她指的是排水渠口陈墨白那匪夷所思的躲闪,为她赢得了开枪救他的零点几秒。
陈墨白笑了笑,也有些后怕“也谢谢你枪法准,不然我现在可能就躺太平间了。”
两人相视一笑,许多尽在不言中。经过这一次并肩作战、生死与共,他们之间的关系悄然跨越了之前那种带着点竞争和试探的合作阶段,多了一份真正的、深厚的信任和战友般的情谊。
“后续的事情,包括那个走私集团的追查,会有专门的部门接手,我们暂时不需要直接介入了。”林清瑶说道,“你可以回去正常生活,但一定要保持警惕。秦远山那边这次吃了个大亏,折了人手,丢了重要物证,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陈墨白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有什么发现,或者遇到麻烦,随时联系我。”林清瑶递给他一张新的纸条,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这个号码更安全,二十四小时有人值守。”
送走林清瑶,陈墨白和金三钱回到招待所房间。老家伙一屁股坐在床上,歪着头打量陈墨白“行啊,小子!这回算是露了大脸了!虽然没几个人知道,但这分量可是实打实的!以后在这四九城里,只要你不作奸犯科,稍微懂点行情的,都得给你几分面子了!”
陈墨白摩挲着那份沉甸甸的聘书,笑了笑,却并没有太多欣喜若狂的感觉。他知道,这份“殊荣”背后,是更大的责任和更潜在的危险。他算是正式被绑上了国家文保的战车,未来与秦远山乃至其背后国际走私势力的斗争,将会更加复杂和激烈。
但,那又如何?
师叔的血仇未报,师门传承的秘密待解,天工坊的线索初现,如今又多了这份沉甸甸的责任。
他脚下的路,似乎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宽阔了。
回到博古斋,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小泉叽叽喳喳地说着这几天店里发生的琐事,师父依旧安静地昏睡。但陈墨白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他将那封《感谢信》和《聘书》仔细锁进柜子最深处。
然后,他像往常一样,拿起抹布,开始擦拭店里的器物。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平静而坚定的侧脸上。
第45章 毒饵香饵
经历了海外青铜鼎事件的惊心动魄,博古斋的日子仿佛一下子又沉静了下来。
陈墨白每日里打理店铺,研读《斫玉录》,锤炼感知力,日子过得规律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知道,秦远山绝不会因为一次失利就偃旗息鼓,更大的风暴必然在酝酿之中。
果然,这日午后,一则消息,迅速传遍了琉璃厂乃至整个京城古玩圈。
三年一度的“京华鉴宝大会”即将隆重举办!这次大会由几家颇具实力的行业协会联合主办,据说规模空前,不仅邀请了南北各路名家大师担任评委,更是广撒英雄帖,鼓励民间藏家携宝参会,交流切磋,届时还会有重量级的海外藏家团体前来观摩。
消息一出,整个圈子都沸腾了。这等盛会,不仅是扬名立万、展示实力的绝佳舞台,更是淘宝捡漏、开阔眼界的难得机会。各大店铺、各路藏家都开始摩拳擦掌,精心准备。
然而,真正在圈内核心层引起轩然大波的,却并非大会本身,而是随之流传出来的另一则“小道消息”。
据传,本次鉴宝大会上,实力雄厚的“秦远国际艺术投资集团”将作为主要赞助商之一,其董事长秦远山先生更是将亲自担任评委。而最引人瞩目的是,秦先生有意在大会的“珍品展示环节”,公开展示一件他珍藏多年的稀世之宝,一页失传已久的古籍《斫玉录》宋代手抄本残页!
《斫玉录》!
这个名字对于普通大众或许陌生,但在顶尖的古玩行家、尤其是专研玉器和古代工艺的圈子里,却是传说中的圣典!传闻此书集古代琢玉、鉴玉、用玉秘法之大成,早已失传,只剩零星记载散见于某些古籍之中。任何与之相关的只言片语,都足以引起轰动,更何况是一页宋代的手抄本残页!
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甚至有人说秦远山手中的这一页残页,记载了某种早已失传的“盘玉养心”的秘法,玄妙无比。
整个圈子顿时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斫玉录》残页?秦远山手里还有这种宝贝?”&nbp;“宋代手抄本!我的天!这要是真的,价值无法估量啊!”&nbp;“秦老板这次真是大手笔!这种压箱底的宝贝都舍得拿出来亮相?”&nbp;“看来这次鉴宝大会有看头了!冲着这页残篇,也值得去开开眼!”
各种议论、猜测、惊叹充斥着茶楼饭馆、店铺地摊。秦远山和他的秦远国际,一时间风头无两,赚足了眼球和期待。
消息自然也如预料的那样,一字不落地传到了陈墨白的耳朵里。
当时他正在给一位老主顾介绍一件清代瓷瓶,听到旁边几个摊主唾沫横飞地议论此事,他的手猛地一抖,差点将手中的瓷瓶滑落!
《斫玉录》残页?!&nbp;秦远山要在鉴宝大会上公开展示?!
一瞬间,陈墨白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挣脱胸腔!
《斫玉录》!对他而言,这不仅仅是什么传说中的古籍,那是他师门传承的核心!是师父和师叔视若性命的东西!更是可能与“天工坊”密切相关的关键线索!
师门保存的《斫玉录》也只是残本,而且明显有缺失。秦远山手里怎么可能会有残页?还是宋代手抄本?
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秦远山此举意欲何为?哗众取宠?抬高身价?似乎没必要搞出这么大动静。&nbp;如果是真的……那他是从何得来?难道师叔的死,师门的变故,与这页残篇有关?!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翻滚冲撞。他强忍着巨大的震惊和翻涌的情绪,勉强送走了那位老主顾,立刻转身就往后院走,脚步甚至有些虚浮。
“墨白哥,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白?”小泉担忧地问了一句。
陈墨白摆摆手,没说话,转身去了金三钱杂货铺的门。
金三钱正靠在躺椅上听收音机里的京剧,咿咿呀呀唱得正欢,见陈墨白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地闯进来,慢悠悠地关了收音机,眯着眼道“咋?又踩着你尾巴了?还是听说秦远山要亮宝贝,坐不住了?”
“金爷!您也听说了?”陈墨白急声道,“《斫玉录》残页!他怎么可能有?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慌什么!”金三钱瞪了他一眼,拿起烟袋锅子慢条斯理地填着烟丝,“天塌下来了?不就是一页破纸吗?看把你急得,跟个没头苍蝇似的!”
“那是《斫玉录》!”陈墨白加重了语气,“对我师门至关重要!”
“屁的至关重要!”金三钱嗤笑一声,划着火柴点上烟,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才悠悠道,“老子问你,他秦远山是傻子吗?”
陈墨白一愣“……不是。”
“那他是个爱出风头、喜欢拿自家宝贝满世界炫耀的二愣子吗?”&nbp;“……不像。”&nbp;“那他早不拿出来晚不拿出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在你小子刚让他吃了大亏之后,搞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是为了啥?”&nbp;陈墨白沉默了,冷汗渐渐从额角渗出“您是说……这是冲着我来的?诱饵?”
“还不算太笨!”金三钱吐出个烟圈,“钓的就是你这条知道《斫玉录》分量、又跟他不共戴天的大鱼!那页残篇,九成九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必然藏着你想不到的毒钩子!就等着你眼巴巴地凑上去,然后一口把你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陈墨白缓缓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双手微微颤抖。经金三钱一点拨,他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险恶用心。
秦远山这一招,太毒了!
阳谋!**裸的阳谋!
他知道《斫玉录》对陈墨白师门的意义,更料定陈墨白得知消息后必然无法保持冷静。只要陈墨白对那页残篇表现出丝毫兴趣,甚至只要在鉴宝大会上靠近观察,秦远山就有的是办法做文章,诬陷他偷窃、质疑他师门传承的正统性、甚至当场给他设下无法辩驳的鉴定陷阱……无论哪一种,都足以将刚刚崭露头角的“琉璃陈”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去,就是自投罗网。&nbp;不去,心中疑虑难消,师门传承的线索可能就此断绝,更会被圈内人暗中耻笑胆怯。
进退两难!
“那……那我该怎么办?”陈墨白的声音有些干涩。明知道是陷阱,可那诱饵实在是太香了,香到他无法说服自已完全放弃。
金三钱眯着眼,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深邃“怎么办?凉拌!他摆他的龙门阵,你看你的热闹。大会照去,东西嘛……远远瞅一眼就行。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他秦远山舍得死,你还舍不得埋吗?”
老家伙磕了磕烟灰,嘴角勾起一丝狐狸般的狡黠“再说了,谁规定只能他给咱们下套?咱们就不能将计就计,反将他一把?别忘了,你现在可不是孤家寡人,背后站着谁,他心里能没点数?”
陈墨白心中猛地一动!是啊,自已如今也算是“挂了号”的人,秦远山就算要动手,也得顾忌几分。而且,林清瑶那边……
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慢慢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诱饵很香。&nbp;但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恢复了冷静和锐利“金爷,我明白了。这鉴宝大会,我去定了!”
不仅要去看,还要看清楚,秦远山这老狐狸,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第46章 舌剑唇枪
京华鉴宝大会的日子,在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氛围中如期而至。举办地点设在了京城一家历史悠久、格调高雅的五星级酒店宴会厅。
今日这里可谓群星璀璨,南北古玩行的顶尖人物、知名藏家、学院派专家、媒体记者济济一堂,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表面上一派和谐热闹的交流景象。
陈墨白穿着一身得体的深色中山装,独自一人前来。他婉拒了林清瑶一同出席的提议,这种场合,她以官方身份出现反而容易让他人戒备。金三钱那老狐狸则不知躲在哪個角落里暗中观察,用他的话说“老子是你最后的底牌,哪能轻易亮相?”
他一进场,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近期“琉璃陈”的名头实在太响,捡漏唐佛、折服南吴、疑似在海外回流文物鉴定中立下大功(虽然细节无人知晓),种种传闻让他成为了本届大会最受瞩目的年轻一代代表人物。
不少人上前打招呼,有真心结交的,有好奇试探的,也有眼神复杂、隐含敌意的。
陈墨白从容应对,不卑不亢,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思却象高度警惕的雷达,感知着场内每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暗中有好几道冰冷的视线缠绕着他,来自秦远山的方向。
秦远山作为主要赞助商和评委,自然是全场焦点之一。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唐装,手持沉香手串,正与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专家谈笑风生,显得儒雅随和,气度非凡。看到陈墨白进来,他甚至远远地投来一个看似温和、实则意味深长的微笑,仿佛长辈看到欣赏的晚辈。
陈墨白心中冷笑,面上却同样回以谦逊的微笑。
大会按流程进行,专家讲座、藏品交流、自由鉴定……环节紧凑。陈墨白也趁机上手了几件不错的器物,精准的点评和独特的见解,再次引得周围阵阵赞叹,风头一时无两。
但他始终分出一部分心神,关注着秦远山的动向。他知道,重头戏还没上演。
果然,当大会进行到**环节“珍品展示”时,主持人用激动的声音宣布“接下来,有请本次大会主要赞助商、著名收藏家秦远山先生,为我们展示一件他珍藏多年的稀世瑰宝,失传古籍《斫玉录》宋代手抄本残页!”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台上!
灯光师很配合地将一束追光打在台中央。秦远山面带矜持而自信的微笑,缓步上台。一名穿着旗袍的礼仪小姐捧着一个铺着明黄锦缎的托盘跟在他身后,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画匣。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包括陈墨白!他的心脏也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
秦远山环视台下,目光似乎在陈墨白脸上若有若无地停顿了一瞬,然后才缓缓打开画匣,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极其小心地从里面取出一页泛黄、边缘有些破损的旧纸。
追光立刻聚焦在那页纸上。
纸张确实是老纸,呈现出宋代特有的帘纹和质感。上面用墨笔书写着数行古朴的楷书,字迹略有晕染,但依旧清晰可辨。内容正是关于某种玉器沁色形成原理的论述,旁侧还绘有简单的器物线图。无论从纸张、墨色、笔迹还是内容来看,都极具古意,与传闻中的《斫玉录》特征高度吻合!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叹和议论声!
“真……真的是宋纸宋墨!”&nbp;“看这笔力,这论述,精辟啊!”&nbp;“国宝!这才是真正的国宝啊!”
几位被请上台近距离鉴定的老专家也纷纷点头,面露激动之色,虽然出于谨慎没有当场下结论,但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
秦远山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展示着残页,享受着众人羡慕和敬佩的目光。
然而,就在气氛最为热烈之时,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沉重和惋惜“能得到这页先贤遗珍,是秦某的福分。然而,每每观之,总不禁想起一桩令人痛心的往事。”
台下安静下来,众人都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秦远山目光再次扫向台下,这一次,精准地、毫不掩饰地定格在了陈墨白身上!
陈墨白心中警铃大作!来了!
只听秦远山沉痛地说道“众所周知,《斫玉录》乃古代琢玉圣典,可惜早已失传。我秦家祖上,曾有幸保存此书部分残卷,视为家族至宝,日夜研习,方有今日秦某在玉器鉴定方面的些许微末见识。”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锐利“然而,数十年前,家中不幸遭劫,部分残卷被盗,流落在外!其中,便包括与台上这页内容紧密相连的关键几页!”
台下哗然!这可是从未听说过的秘辛!
秦远山目光灼灼地盯着陈墨白,声音陡然提高“而据秦某多年查证,当年盗走我秦家《斫玉录》残卷之人,正是琉璃厂闻成海、赵明远师兄弟的师父!也就是说,如今闻成海一脉所谓的师门传承,其核心的《斫玉录》知识,实乃窃自我秦家!”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在整个宴会厅炸响!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惊呆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陈墨白,充满了震惊、怀疑、怜悯、以及看热闹的兴奋!
窃取他人祖传技艺?这在极其重视师承和道德的古玩行里,是足以彻底毁掉一个人声誉、令其无法在行业内立足的致命指控!
陈墨白的脑袋也是“嗡”的一声,虽然他早有预料对方会发难,却没想到秦远山如此狠毒卑鄙,竟然从道德层面直接污蔑师门清誉,编造出如此恶毒的谎言!这不仅是要打压他,更是要将他师父和死去的师叔都钉在耻辱柱上!
“你胡说八道!”陈墨白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身,厉声反驳,“我师门传承清清白白!《斫玉录》乃师祖机缘所得,绝非窃取!你有何证据!”
“证据?”秦远山冷笑一声,仿佛早就等着他这句话,“证据就是两脉传承对《斫玉录》理解的惊人相似性!以及……”
他再次举起手中那页残页,指向其中一行关于某种特殊沁色判断的秘诀“这一行秘法,乃我秦家独门所有,从未外传!若非窃取,闻成海师徒何以得知?又何以能屡次精准判断玉器沁色?”
他这话极为刁钻。技艺传承这种东西,尤其是秘法,很难有实物证据,往往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他凭借其行业地位和影响力,率先发难,抢占道德制高点,很容易就能引导舆论!
果然,台下众人看向陈墨白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深深的怀疑和鄙夷。
“原来是这样……”&nbp;“怪不得‘琉璃陈’眼力那么毒,原来是……”&nbp;“窃取祖传技艺,这可是大忌啊!”
议论声几乎要将陈墨白淹没。
秦远山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狞笑,趁热打铁,图穷匕见“陈墨白!今日当着天下同道的面,你若还有一丝廉耻,就当众承认你师门过错,并将你师门保管的我秦家《斫玉录》残卷及其他信物,尽数归还!否则,古玩行内,再无你立锥之地!”
巨大的压力向陈墨白压来!无数道目光要将他刺穿。
承认?师门清誉尽毁,自已也将身败名裂!&nbp;不承认?拿不出有力证据反驳,同样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死局!
然而,就在这万众瞩目、千钧一发之际,陈墨白看着台上那页被秦远山视为王牌的残页,以及他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得意,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的愤怒和慌乱,脸上竟然缓缓露出一个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讥诮的笑容。
“秦先生。”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突然安静下来的宴会厅,“您这页《斫玉录》残篇,果然……精妙无比。”
所有人都是一愣,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秦远山也微微蹙眉,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听陈墨白继续说道“只不过,晚辈才疏学浅,有一处小小疑问,想当着各位前辈大家的面,向秦先生请教。”
他语气谦恭,内容却带着挑战“据晚辈所知,宋代手抄本用墨,虽因年代久远会有晕染,但其墨色核心应凝而不散,宝光内蕴。而您手中这页……晚辈斗胆,隔空远观,却觉其墨色浮于纸面,隐隐有‘火气’未退之嫌。倒像是……用了一种极高明的古法仿松烟墨,但年份嘛,恐怕远不到宋。”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秦远山“再者,这纸张帘纹看似宋纸,但纸质纤维的‘筋骨’之感,似乎也与真正的宋纸略有差异……更像是以明清旧纸为底,用特殊药水浸泡做旧而成。”
“秦先生,您这页‘祖传’的宋代《斫玉录》残篇,不会是……被人掉包了吧?或者,您当年家中所藏的,本就是……赝品?”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陈墨白身上,猛地转向了台上脸色骤变的秦远山!
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第47章 追根溯源
宴会厅内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台上秦远山那张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的脸上,又惊疑不定地扫向台下那个语出惊人、神色却异常平静的年轻人。
隔空远观,便能看出墨色火气、纸质筋骨不对?这“琉璃陈”的眼力,难道真已通神到了如此地步?还是说他只是为了反击而信口开河?
秦远山的脸色在最初的骤变后,迅速强行恢复了镇定,甚至挤出一丝被侮辱的愤怒“荒谬!简直荒谬绝伦!陈墨白,你为了替你那欺师灭祖的师门狡辩,竟敢如此血口喷人,污蔑我这页经由多位前辈大家过目的珍品是赝品?你可知这是什么场合?!”
他试图用气势和场合来压人,引导众人认为陈墨白是狗急跳墙,胡言乱语。
几位刚才上台看过残页的老专家也皱起了眉头,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中明显流露出对陈墨白如此武断结论的不认同。毕竟,单凭远观就否定一件“开门”的东西,确实太过惊世骇俗。
然而,陈墨白却丝毫不惧,反而上前一步,朗声道“秦先生何必动怒?是真是假,上手一验便知。若晚辈看走了眼,当场向您磕头赔罪,并立刻滚出古玩行,永不回头!但若晚辈不幸言中……”
他目光锐利地直视秦远山“也请秦先生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说清楚这页‘祖传残篇’的真正来历,并为我师门清白,公开道歉!”
这话掷地有声,赌上了自身的前途和师门声誉!将秦远山直接架在了火上!
众人一片哗然!这赌注太大了!所有人都看向秦远山,看他敢不敢接。
秦远山眼角微微抽搐,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隐蔽的慌乱,但事已至此,众目睽睽之下,他若不敢应战,就等于默认了做贼心虚!他绝不相信陈墨白真能看出什么破绽,这页残篇的做旧手段,乃是请了极高明的专家,耗费无数心血而成,几乎天衣无缝!
“好!好!好!”秦远山连说三个好字,气极反笑,“既然你自寻死路,我就成全你!请各位前辈同道共同做个见证!请!”
他一挥手,示意礼仪小姐将托盘拿到陈墨白面前。那礼仪小姐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全场目光聚焦之下,陈墨白深吸一口气,再次运转《鉴古心经》,将精神状态调整到巅峰。胸口玉璜与药玉同时微颤,提供着强大的精神支撑。他戴上白手套,神色庄重地伸出双手,仿佛捧起的不是一页纸,而是千钧重担。
指尖即将触及残页的刹那,他集中了全部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笼罩了过去!
嗡!
感知力反馈回来的第一重信息,依旧是那逼真的宋纸帘纹、古朴的墨色、以及内容本身蕴含的古老知识气息。做得几乎完美!
但陈墨白没有停留,感知力如同剥茧抽丝,穿透这层完美的伪装,直接深入其最核心的材质本源!
纸张的纤维!在微观感知下,其老化程度、氧化痕迹与真正的宋纸存在着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用仪器检测出的差异!那是一种被特殊药水强行催化、模拟出的“老”,而非岁月自然沉淀的“旧”!与他之前在那造假窝点感知到的做旧纸张气息,同出一源,但技术更高明!
墨迹!那看似沉静内敛的墨色深处,隐藏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未曾完全散尽的化学药剂残留的躁动气息!绝非古墨应有的纯粹沉静!同样是高科技做旧的手笔!
最重要的是,岁月沉淀应有的那种醇厚、包容、平和的气息,在这页纸上几乎感受不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和刻意模仿的苍老!
假的!确凿无疑的近期高仿品!
而且,其做旧手法之高明,用料之考究,远胜之前那个窝点的水平,显然是升级版!
秦远山看着陈墨白凝神感知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在他看来,陈墨白不过是在装模作样,拖延时间。
然而,就在他这丝嘲讽还未完全展开时,陈墨白的感知力捕捉到了更深层、更隐蔽的线索,那残留的化学药剂气息中,一丝极其微弱的、独特的环境印记!
那是一种混合了某种特殊干燥剂、高精度恒温恒湿设备运转、以及……一种他曾经在那个造假窝点仓库角落里闻到过的、用于处理金属锈蚀的特制药水味道!
这个组合味道太独特了!绝对是那个窝点!而且是其核心区域才可能有的环境特征!
他们不仅造假青铜玉器,连古籍做旧也涉足!而且技术水平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陈墨白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爆射,不再是之前的平静,而是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和愤怒!
他缓缓放下残页,目光如冷电般射向秦远山,声音清晰而冰冷地响彻整个宴会厅
“纸,是明清旧纸为底,用‘百草霜’混合‘绿矾’等十几种化学药剂浸泡催化做旧,模仿宋纸帘纹和质感,可惜火候太过,纤维酥脆过度,失了宋纸的柔韧筋骨!”
“墨,是仿古松烟墨没错,但其中掺入了微量‘镪水’及金属氧化物,加速其氧化发黑,模仿古墨晕染和宝光,可惜药性未除尽,墨色浮而躁,核心无光!”
“做旧之法,阴狠歹毒,损物根本!此页成型时间,绝不超过一年!”
他每说一句,秦远山的脸色就白一分,台下众人的惊呼声就高一度!陈墨白指出的这些细节,太过专业和具体,根本不像是瞎蒙的!
“这……这怎么可能?”刚才上台鉴定过的一位老专家忍不住失声惊呼,再次凑近那残页,拿出高倍放大镜仔细观看,越看脸色越是惊疑不定。
陈墨白根本不看那老专家,步步紧逼,盯着脸色已然发青的秦远山,抛出了最致命的一击
“而且,如果我没感知错的话,制作此页的所在,应该是在城南十里坡一带,某个充斥着化学药水味、恒温恒湿设备噪音,并且还同时处理着大量生坑青铜器的地方吧?!”
“秦先生,您这页‘祖传’宝贝,难不成是从某个造假作坊的流水线上‘祖传’下来的?!”
轰!
这话如同最终的重磅炸弹,彻底将整个宴会厅引爆了!
“造假作坊?!”&nbp;“十里坡?那不是……”&nbp;“天哪!难道秦远山自己就是……”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秦远山,目光中充满了震惊、鄙夷和恐惧!如果陈墨白说的是真的,那这一切就太可怕了!行业巨头竟然是造假源头?
秦远山如遭雷击,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指着陈墨白“你……你血口喷人!污蔑!这是**裸的污蔑!你有什么证据?!”
他彻底慌了!陈墨白不仅精准地说出了做旧手法,竟然连地点都点了出来!这已经完全超出了鉴定的范畴,近乎妖异!
“证据?”陈墨白冷笑一声,他知道光靠感知无法作为法律证据,但他早有准备,“证据自然会有人去查!至于我是不是污蔑……”
他猛地转向台下众人,朗声道“各位前辈同道若是不信,大可现在就派人去十里坡那家挂着‘富强物流’牌子的大院后院查一查!看看里面到底是物流仓库,还是藏着见不得光的勾当!看看那里面有没有恒温恒湿的库房,有没有浓烈的化学药水味,有没有刚做旧好的‘古纸’和‘古墨’!”
他这话半真半假,结合了之前的探查和金三钱的信息,直接将具体地址抛了出来!这是要将事情彻底闹大,逼官方不得不立刻介入调查!
台下彻底乱了套!记者们疯狂按动快门,打电话通知报社;藏家们议论纷纷,惊疑不定;不少与秦远山有合作的人面色惨白,悄悄后退……
秦远山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晕厥过去,被身边人连忙扶住。他指着陈墨白,还想说什么,却一口气没上来,只剩下剧烈的喘息。
完了!全完了!
他精心布置的局,非但没有扳倒陈墨白,反而被对方借力打力,将了他最致命的一军!无论最后调查结果如何,他秦远山和秦远国际的名声,在今天算是彻底臭了!
一场原本旨在为秦远山扬名、打压陈墨白的鉴宝大会,竟以这样一种谁也未曾料到的惊天反转,彻底失控!
而陈墨白,独立于这片混乱的漩涡中心,神色冷峻,目光扫过瘫软的秦远山,心中冷笑。
陷阱?看看到底坑了谁!
第48章 雷霆一击
宴会厅内很混乱,惊呼声、质疑声、斥责声、记者抢发消息的嘈杂声混作一团。
秦远山被手下人搀扶着,脸色灰败,嘴唇哆嗦,再也维持不住那副儒雅假面,只剩下功亏一篑的惊怒和恐惧。他死死盯着陈墨白,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专家此刻也坐不住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远远超出了简单的鉴定争议,牵扯出了骇人听闻的造假丑闻,甚至可能波及整个行业的声誉。
一位须发皆白、在行业内一言九鼎的老前辈猛地一拍桌子,声若洪钟“肃静!”
混乱的场面稍稍被压制。
老前辈目光如电,先看向陈墨白,语气凝重“陈小友,你方才所言,关乎重大,可有实证?仅凭感知推断,恐难服众,亦难经官面。”
他又转向秦远山,眼神锐利“远山,此事你作何解释?”
秦远山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挣扎着站直,嘶声道“刘老!诸位前辈!这是污蔑!**裸的污蔑!他陈墨白分明是盗窃我秦家技艺不成,反咬一口!什么十里坡,什么造假作坊,全是凭空捏造!请诸位明鉴!我要求立刻报警,追究他诽谤之责!”
他倒打一耙,试图将水搅浑,拖延时间。
陈墨白却只是冷冷一笑,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裹。这是他之前冒险潜入造假窝点时,顺手带出来的几样“纪念品”,一小块沾染着特殊化学药剂的抹布碎片,几片不同质地的做旧试验纸片。
他将其递给那位刘老“刘老,各位前辈,晚辈人微言轻,空口无凭。但这几样东西,是从十里坡那处院子角落捡到的。上面残留的气味、成分,与秦先生那页‘祖传残篇’上的气息同出一源。诸位都是行家,一闻便知。至于更详细的证据,相信警方和专业机构很快就能从那院子里找到。”
那几样东西一拿出来,离得近的几位专家立刻皱起了鼻子。那上面残留的化学药剂味道虽然微弱,却异常刺鼻,与古籍该有的沉静墨香、纸香截然不同!尤其是那抹布上的味道,与刚才那页残篇上被陈墨白点出的“火气”和“药水味”极其相似!
事实胜于雄辩!
几位老专家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们或许无法像陈墨白那样精准感知,但基本的常识和嗅觉还是有的。这东西,绝不可能来自什么正经的文物保管场所!
“够了!”刘老猛地一挥手,脸色铁青,不再看秦远山那惨白的脸,对身边人道“立刻报警!封锁现场!在警方到来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尤其是……”他目光冷冷扫过秦远山及其手下,“相关涉事人员!”
此言一出,等于初步采信了陈墨白的指控!
秦远山彻底瘫软下去,面如死灰。
现场再次骚动起来,但这次多了许多震惊和愤怒的目光投向秦远山一方。记者们更是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镜头死死对准了失魂落魄的秦远山。
就在这时,陈墨白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是金三钱发来的信息,只有简短两个字“得手。”
陈墨白眼中精光一闪,心中大定。老狐狸果然没让他失望!
他趁乱走到刘老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刘老先是愕然,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愤怒,他猛地看向秦远山,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罪大恶极的魔鬼!
“好!好一个秦远山!”刘老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却异常冰冷,“不仅仅造假贩假,竟然还敢囚禁胁迫他人!真是无法无天!”
他这话声音不高,却象惊雷般在几位核心专家圈子里炸响!囚禁胁迫?这罪名可比造假严重多了!
秦远山闻言,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没有!我没有!他胡说!”
但他的反应过于激烈,反而更显得心虚。
陈墨白之所以让金三钱冒险去救人,就是为了防止秦远山狗急跳墙,销毁证据甚至杀人灭口。同时,这也是钉死秦远山的又一铁证!
很快,酒店外响起了急促的警笛声。警方人员迅速入场,控制了局面。在初步了解情况后,立刻兵分两路,一队前往十里坡那个造假窝点,另一队则开始对秦远山及其核心手下进行隔离问询。
宴会厅内的众人被要求暂时滞留,配合调查。气氛压抑而紧张。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前往十里坡的警方带队负责人面色严肃地走进来,对刘老和几位负责人低声汇报了几句。
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位负责人凝重的脸色和偶尔飘过来的“窝点”、“设备”、“大量半成品”等词语,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又过了片刻,金三钱那干瘦的身影竟然也跟着两名警察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衣衫褴褛、面色惶恐、手上还带着些许油污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一进来,看到被警察围着的秦远山,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瘫倒在地。
金三钱指着那男人,对警方和刘老道“警察同志,刘老,这人就是从那个黑作坊里救出来的。叫李工,以前是跟赵明远师傅学手艺的,后来被秦远山的人抓去,关在里头逼着干活造假哩!他能证明里头的事儿!”
那被称为李工的男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我说!我全都说!是秦老板……不,是秦远山逼我们的!他抓了我们好几个人,关在那里没日没夜地造假……还……还弄死了好几个不听话的……赵师傅……赵师傅也是被他们逼死的啊!”
虽然他语无伦次,但关键信息清晰无比!
囚禁!胁迫!造假!甚至牵扯出人命和赵明远之死的真相!
轰!
整个宴会厅彻底炸了!如果说之前造假还可能是商业欺诈,现在则彻底变成了刑事重案!而且牵扯出了多年前的命案!
秦远山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现场一片大乱。
陈墨白看着这一切,心中百感交集。师叔的冤屈,终于在这一刻,得以初步洗刷!虽然元凶尚未最终伏法,但铁证如山,秦远山已然难逃法网!
警方迅速将晕倒的秦远山控制住,并将其手下骨干一一带走。一场原本风光无限的鉴宝大会,竟以如此戏剧性且震撼的方式落幕。
记者们疯狂记录着这惊天逆转,可以想象,明天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将会何等的爆炸。
刘老在一番忙乱后,走到陈墨白面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复杂,有赞赏,有后怕,更有深深的感慨“陈小友……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今日若非你慧眼如炬,胆识过人,我等恐怕都要被这奸徒蒙蔽,行业声誉也将毁于一旦!老夫……代表组委会,谢谢你!”
陈墨白连忙谦逊回礼“刘老言重了,晚辈只是做了该做之事。”
周围众人看向陈墨白的目光,已然彻底不同。之前的质疑、鄙夷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敬佩、惊叹,甚至是一丝敬畏。
“琉璃陈”这三个字,经此一役,不再仅仅是眼力好的新锐,更成为了一个有勇有谋、敢于掀翻黑幕、清理门户的英雄式人物!
金三钱溜达到陈墨白身边,揣着手,看着被押走的秦远山一伙,嘿嘿一笑,低声道“怎么样?小子,老子这手‘抄后路’玩得漂亮吧?”
陈墨白由衷点头“姜还是老的辣!”
虽然秦远山的势力盘根错节,未必会因此彻底垮台,但其公开形象和行业地位已然彻底崩塌,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笼罩在师门头上多年的阴霾,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了希望的曙光。
陈墨白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积郁已久的浊气。
这一局,赢得漂亮!
第49章 七门授贴
鉴宝大会的惊天风波,数日未息。
秦远山及其核心党羽被警方带走调查的消息,占据了各大媒体的头条,其名下产业也被迅速查封冻结,昔日庞大的商业帝国一夜之间风雨飘摇,坍塌近半。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以秦远山深耕多年的势力和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想要彻底将其扳倒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后续必然还有漫长的法律博弈和暗中的角力。但经此一役,他伪善的面具被彻底撕下,名誉扫地,其隐藏在光鲜外表下的黑暗产业链被暴露在阳光之下,已然元气大伤,难复往日辉煌。
“琉璃陈”陈墨白的名字,则伴随着这场风波,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不再是幸运的捡漏者,不再是眼力毒辣的新锐,而是成为了一个有勇有谋、敢于正面掀翻行业黑幕、清理门户的标杆式人物。他的声望,尤其是在那些秉持正道的老一辈行家和普通从业者心中,已然如日中天。
博古斋的门槛这几日几乎被前来道贺、结交、乃至单纯想看热闹的人踏破。陈墨白疲于应付,却也只能强打精神周旋。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表现得谦逊低调。
这日傍晚,送走最后一波客人,陈墨白正准备关门歇业,一位特殊的访客却悄然而至。
来的是一位中年人,穿着极其普通的灰色夹克,相貌平凡,丢进人堆里瞬间就会找不到那种。但他步伐沉稳,眼神温润内敛,进入店中后,只是对陈墨白微微点了点头,便自顾自地打量起店内的陈设,目光在几件不错的物件上略有停留,却并未像寻常顾客那样上手,只是静静观赏。
陈墨白心中微动,此人气度不凡,绝非寻常顾客。他没有打扰,只是静静观察。
那人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柜台里那尊小小的唐代鎏金铜佛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这才转向陈墨白,微微一笑,声音平和:“陈墨白先生?”
“我是。先生您是?”陈墨白客气地问道。
中年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样式古朴的深紫色木牌,只有巴掌大小,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阴刻着一幅复杂的、类似星象图的纹路,中间嵌着一颗小小的、看不出材质的暗色珠子。
他将木牌轻轻放在柜台上,推向陈墨白。
陈墨白目光一凝,这木牌看似普通,但他却能感知到其上蕴含的一种极其古老而内敛的能量波动,与他那半块玉璜的气息有某种微妙的呼应之感!这绝非寻常之物!
“这是……”陈墨白疑惑地看向中年人。
中年人依旧是那副平和的表情,缓缓道:“陈先生近日所为,荡涤污秽,振奋人心,令人敬佩。有些前辈长者,托我向您表示谢意。”
陈墨白心中一震,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七门!这是七门的信物!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变得郑重起来:“前辈过奖了,晚辈只是做了该做之事。”
中年人点点头:“明是非,知进退,有勇有谋,更难能可贵的是,身怀异术却心存正道。如今世风纷扰,像陈先生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想必金三钱金老先生,已向您略微提过‘七门’之事。我们并非什么神秘组织,只是一些志同道合、继承了老祖宗些许手艺和规矩的同行,聚在一起,互相扶持,也想着为这行当,为那些老物件,尽点绵薄之力,守一方清净。”
话说得谦虚,但陈墨白深知这“七门”分量之重。
“秦远山之流,并非孤例。”中年人语气转沉,“其背后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国内国外,黑白交织,远超你的想象。打倒一个秦远山,或许只是斩断了一条露头的恶枝,其深埋地下的根系,仍在不断滋生毒瘤。单打独斗,终有力所不逮之时。”
他看着陈墨白,眼神诚恳而郑重:“所以,我今日冒昧前来,代表‘七门’中的几位老人,正式向陈先生发出邀请。希望您能加入我们,同心协力,一起做些事情。不仅是为了清理门户,更是为了守护那些本该传承下去的瑰宝,不让它们被贪婪和罪恶所玷污、所流失。”
正式的邀请!
陈墨白看着柜台上的那面紫色木牌,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他知道,一旦接下这面木牌,就意味着真正踏入了一个更深、更隐秘的江湖,承担起更重的责任,也将面对更强大的敌人。
前路必然艰险异常,秦远山残余势力的反扑、其背后国际走私集团的报复、乃至“七门”内部可能存在的纷争……每一步都可能危机四伏。
但是,他想到了昏迷不醒的师父,想到了惨死的师叔,想到了那件险些流失海外的战国青铜鼎,想到了更多可能正在被盗窃、被伪造、被走私的国宝……
个人的安危得失,在更大的责任面前,似乎变得微不足道。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承蒙前辈和七门各位长者看重,晚辈陈墨白,愿附骥尾!尽我所能,守护该守护之物,清除该清除之恶!”
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和赞赏,他拿起那面紫色木牌,郑重地放入陈墨白手中:“好!自此,你便是我‘七门’一员。此牌乃信物,亦可在必要时,向某些同道寻求有限度的帮助。具体规矩和联络方式,日后会有人详细告知于你。”
木牌入手温润,那股奇异的能量波动似乎与他体内的气息产生了一丝共鸣。
“至于秦远山及其背后的网络,”中年人语气转冷,“‘七门’会动用一切资源,配合官方,全力彻查,绝不姑息!这不仅是你的私仇,更是关乎行业根基的公义之战!你需要做的,就是继续发挥你的长处,提供线索,关键时刻,或许需要你再次出手。”
“晚辈义不容辞!”陈墨白握紧木牌,沉声应道。
中年人满意地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墨白独自一人站在店中,手中紧握着那面沉甸甸的紫色木牌,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从琉璃厂一个小小学徒,到如今身怀异术、名动京华、更被隐秘传承“七门”正式接纳……这短短数月间的际遇之奇,变化之大,让他恍如梦中。
但他知道,这不是终点,而是一个全新的起点。
接受了七门的邀请,意味着他正式站在了与秦远山及其背后庞大黑暗势力全面对抗的最前线。未来的路,必将更加凶险,也更加波澜壮阔。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琉璃厂华灯初上的夜景。这片古老的街市,见证了太多的传奇与风雨。
如今,他也将成为这风雨的一部分。
为了师父,为了师叔,为了师门传承,为了那些沉默的瑰宝,也为了心中那份不容玷污的公道。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坚定如铁的光芒。
战吧!
既然这浑水已经深不见底,那就不妨搅他个天翻地覆,涤荡出一个清清朗朗的乾坤!
第50章 盛名之下
鉴宝大会力挫秦远山的余波未平,“琉璃陈”的名声如烈火烹油,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博古斋的门前每日里车水马龙,慕名而来的藏友、好奇的围观者、乃至各路媒体记者络绎不绝。陈墨白几乎成了琉璃厂新一代的标杆人物,风头一时无两。
然而,盛名之下,并非全是鲜花与掌声。阳光越强烈,投下的阴影便越深邃。
陈墨白很快就尝到了“人红是非多”的滋味。
最先感受到的是来自同行的冰冷寒意。以往虽然也有竞争,但大多维持在表面客气之下。如今,情况截然不同了。
首先是货源上的挤压。以往那些经常给博古斋送货的“铲地皮”(走街串户收旧货的人)和小古董商,渐渐来得少了。即便来了,手里也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多是些滥竽充数的破烂。偶尔有一两件不错的,要价也高得离谱,明显是被人指使,故意刁难。
“陈老板,不是我不卖您面子,实在是……有人放了话,谁再把好货往您这儿送,以后就别想在琉璃厂这片地头上混了。”一个相熟的铲地皮老刘,偷偷摸摸送来一对品相不错的民国民窑小碗时,苦着脸低声对陈墨白告罪。
陈墨白心中一沉,知道这是秦远山的残余势力,或者那些与他有勾连的店铺开始动手了。
果然,紧接着,价格战就打响了。
博古斋门口斜对过新开了一家“聚珍阁”,门面装修得富丽堂皇,老板是个笑眯眯的胖子,据说是南方来的,资金雄厚。只要博古斋摆出来什么东西,标价一千,聚珍阁立马就摆出类似的物件,标价八百。明摆着赔本赚吆喝,就是要挤压博古斋的生存空间。
这还不算,几家与秦远山过往甚密的店铺老板,开始频频“光顾”博古斋。他们不进来看货,就搬个马扎坐在博古斋门口不远处的树荫下,沏上一壶茶,高声谈笑,内容却句句带刺。
“要我说啊,这年头,眼力好不如运气好,运气好不如……会来事。”&nbp;“可不是嘛!踩着自己师叔祖上位的,能是简单角色?”&nbp;“听说啊,有些宝贝根本不是捡漏来的,是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从别人手里硬‘借’来的呢!”&nbp;“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人家现在可是有‘七门’……哦不对,是有大人物撑腰的呢!”
这些阴恻恻的议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进出博古斋的客人隐约听到,却又抓不住实质把柄。恶毒的谣言象污水一样,一点点泼向陈墨白,试图玷污他那刚刚建立起来的声誉。
更让陈墨白头大的是经营上的压力。名声大了,客人多了,但真正的成交额却不升反降。来看热闹的多,真心买东西的少。偶尔有几个诚心要买的,也被门口那几家恶意压价和散布的谣言弄得犹豫不决,最后往往不了了之。
店铺的租金、水电、小泉的工钱、师父的医药费……每日的开销似流水。之前捡漏赚来的那些钱,在如此坐吃山空和恶意竞争下,迅速消耗。陈墨白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光有一身惊人的鉴宝本事,若没有足够的资本和经营手腕,在这复杂的商业环境里,依然寸步难行。
“墨白哥,这个月的水电单子……”小泉拿着几张单据,怯生生地走过来,小脸上满是愁容。这孩子虽然不懂那些勾心斗角,但也明显感觉到店里的气氛不对,生意不好。
陈墨白接过单子,看着上面不算巨大却日益沉重的数字,眉头紧锁。他环顾了一下略显冷清的店面,和门外那几家时不时投来挑衅目光的店铺老板,心中一阵烦躁和无力。
原来,成名之后的烦恼,远比想象中更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种商业上的挤压和舆论上的诋毁,虽然不如真刀真枪危险,却慢慢侵蚀着他的根基。
“哟,陈老板,今儿个生意不大行啊?”聚珍阁那个胖老板腆着肚子晃悠过来,靠在门框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要不,您把那尊唐佛请出来,放我那儿代卖?我给您出这个数!”他伸出三根胖手指比划了一下,价格低得离谱。
陈墨白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劳费心。”
胖老板也不恼,嘿嘿一笑“啧,年轻人,别那么大火气嘛。生意场上有来有往,很正常。光靠名气,可填不饱肚子啊。”说完,又晃悠着回去了。
陈墨白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他知道,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傍晚,金三钱揣着袖子溜达过来,一进门就嗅了嗅鼻子“啧,满屋子一股子穷酸晦气味儿!小子,被那帮癞皮狗缠上了?”
陈墨白苦笑一声,将目前的困境简单说了说。
金三钱听完,撇撇嘴,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这不就来了?真以为扳倒个秦远山就天下太平了?告诉你,这琉璃厂啊,水深王八多!那老小子倒台,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拍手称快,空出来的地盘,不知道多少双红眼珠子盯着呢!你一个没根没基、突然冒头的小年轻占了这么大名声,不咬你咬谁?”
“那怎么办?就这么忍着?”陈墨白皱眉。
“忍着?忍个屁!”金三钱一瞪眼,“人家都骑到你脖子上拉屎了,还能忍着?得反击!”
“怎么反击?他们也就在规则内恶心人,造谣生事,恶意竞价。”
“规则?”金三钱嗤笑一声,“他们跟你讲规则了吗?他们用的是盘外招!你也得用盘外招!”
老家伙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他们不是压价吗?你不是眼力好吗?咱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他们聚珍阁不是喜欢跟你比着卖破烂吗?你隔三差五就去他店里,专挑他那些标价高、却又暗藏瑕疵的玩意儿,当着其他客人的面,给他‘指点’出来!一次两次,看他那店还开不开得下去!”
“他们不是造谣吗?你就不会造他们的谣?他们哪个屁股底下是干净的?跟秦远山勾勾搭搭那些破事,真当没人知道?找几个嘴皮子利索的‘包打听’,花点小钱,给我可劲儿往外传!看谁先受不了!”
陈墨白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不太好吧?”这等手段,着实有些下作。
“屁的不好!”金三钱骂道,“对付君子用君子之道,对付小人,就得用揍小人的棍子!你跟他们讲道义,他们当你软柿子!就得比他们更狠,更刁,更不按常理出牌!不然,你这博古斋,迟早被他们挤兑关门!”
看着陈墨白依旧有些犹豫的样子,金三钱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小子,光有眼力,在这行里,顶多算个厉害的匠人。要想真正立足,撑起一个门户,你得学会斗!跟人斗,跟鬼斗,跟这世道斗!心要善,手要稳,但该亮爪子的时候,绝不能含糊!”
金三钱的话象重锤,敲在陈墨白心上。他意识到,自已之前的想法确实有些天真了。江湖不只是打打杀杀,更是人情世故,是尔虞我诈。想要守护师父的基业,想要在这片泥潭里走下去,仅仅依靠鉴宝的能力,是远远不够的。
他需要变得更强大,更全面,更……懂得如何战斗。
他看着窗外那几家依旧在谈笑风生的对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好吧。
既然你们想玩。
那就玩玩看。
“琉璃陈”的名头,可不是单单靠运气和眼力挣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对金三钱郑重道“金爷,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金三钱看着他那骤然变得坚毅和沉稳的眼神,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小子,开窍了!放手去干!捅出篓子,有老子给你兜着点!”
一场没有硝烟,却更加残酷的商业生存之战,悄然在这条古老的长街上拉开了序幕。
陈墨白的江湖路,迎来了新的挑战。
第51章 柳暗花明
博古斋门前的冷清与斜对面聚珍阁刻意的喧嚣形成了鲜明对比。陈墨白坐在柜台后,面前摊开着账本,上面的数字让他眉头越皱越紧。金三钱那套“以毒攻毒”的法子虽好,但实施起来也需要时间和契机,远水解不了近渴。店铺的日常开销和师父的医药费像两座小山,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就在他为此烦忧之际,店门口的风铃清脆一响。抬头望去,只见林清瑶穿着一身略显正式的职业装,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几日不见,她似乎清瘦了些,但眼神依旧明亮锐利,自带一股学院派的干练气场。
“清瑶?你怎么来了?”陈墨白有些意外,连忙起身。最近风波不断,两人虽偶有短信联系,但多是关于秦远山案子的进展,林清瑶亲自上门,还是头一遭。
林清瑶环顾了一下略显冷清的店面,目光在门外那几家店铺方向扫过,聪明如她,立刻明白了七八分。她没多问,只是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文件袋放在柜台上。
“来看看你。另外,有份正式的工作想邀请你。”她开门见山,语气一如既往的干脆。
“工作?”陈墨白一愣,“什么工作?”
林清瑶打开文件袋,从里面取出一份制作精美、盖着故宫博物院红头大印的《聘书》,推到他面前。
陈墨白疑惑地接过,只见聘书标题写着“故宫博物院古器物部古代金属工艺课题组特聘顾问聘请书”。下面详细列明聘请陈墨白先生为期一年,担任该课题组特聘顾问,参与课题组关于古代青铜、金银器铸造、加工、表面处理等工艺的深度分析与研究项目,提供专业的鉴定意见和技术咨询。
聘书最后,还明确了顾问费用每月固定津贴,外加项目绩效奖金,金额相当可观,足以缓解他眼下的经济窘迫。落款处是故宫博物院的官方印章和课题组负责人的签名。
陈墨白看着这份突如其来的聘书,一时有些发懵。“清瑶,这……这是?”
“字面意思。”林清瑶嘴角微弯,带着一丝调侃,“觉得你‘琉璃陈’眼力好,手感准,特聘你来给我们课题组当外脑,不行吗?”
“不是不行……”陈墨白连忙道,“只是……我这野路子出身,没经过系统学术训练,去你们那种国家级课题组,怕是……”
“怕什么?”林清瑶打断他,语气认真起来,“我们要的不是死板的学历和论文,而是真正能看懂东西、能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你在青铜器、金属器方面的眼力和那种……嗯,独特的判断力,是我们目前急需的。上次那件战国鼎,你已经证明了你的价值。”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也是院里一些老专家的意思。你这次立了大功,但明面上的奖励有限,这份聘书,算是对你能力的一种官方认可,也能给你提供一个稳定的收入来源和……一层合理的保护色。”
陈墨白心中顿时了然。这不仅是工作需要,更是林清瑶和背后那些关注他的老专家们,在用另一种方式帮助他,为他提供一个官方背景,让他能更名正言顺地接触核心资源,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外界那些恶意的商业挤压。有了“故宫特聘顾问”这块牌子,琉璃厂那些宵小之辈再想动他,也得先掂量掂量。
这份人情,太重了。
“谢谢……”陈墨白心中暖流涌动,声音有些哽咽。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这份聘书无疑是雪中送炭。
“别急着谢。”林清瑶摆摆手,“这顾问也不是白当的。课题组任务很重,有很多疑难的器物需要上手分析,数据整理、报告撰写也都需要投入大量精力。而且……”
她语气严肃了几分“这份工作会让你接触到大量院藏珍贵文物,甚至包括一些未曾公开的、来源复杂的特殊器物。你需要签署严格的保密协议,一切研究和发现都必须控制在课题组内部,绝不能外泄。这也是对你的一种保护,毕竟,有些信息牵扯很深。”
陈墨白立刻郑重表态“我明白!我一定严格遵守纪律,绝不给课题组添麻烦!”
“那就好。”林清瑶点点头,又从文件袋里拿出几份表格,“这是保密协议和入职申请表,填一下。另外,这是课题组近期的研究计划和部分待分析器物的初步资料,你先拿去看看,熟悉一下情况。”
陈墨白接过那厚厚的资料,入手沉甸甸的。翻开一看,里面是各种高清的文物照片、x光片、光谱分析数据,以及关于古代失蜡法、范铸法、错金银工艺、鎏金工艺等精深的技术探讨。许多内容看得他眼花缭乱,却又兴奋不已。这些都是学院派多年积累的宝贵资源和研究成果,是他这种野路子很难接触到的知识宝库!
他仿佛看到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在向他敞开。
“以后你每周需要至少抽出两天时间去院里报到,参与课题组研讨和器物分析。其他时间可以自由安排,但紧急任务需要随时响应。没问题吧?”林清瑶问道。
“没问题!”陈墨白毫不犹豫地回答。别说两天,就是天天去他也愿意!
“那行,手续办完我会通知你。具体工作由我直接对接。”林清瑶雷厉风行,交代完事情便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她忽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陈墨白一眼,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柔和“对了,以后在外人面前,记得叫我林研究员或者林工。还有,课题组里几位老教授比较……严谨,你稍微收着点你那套‘手感’说辞,多用点科学术语。”
陈墨白闻言,忍不住笑了“明白,林研究员!保证不给您丢脸!”
送走林清瑶,陈墨白回到店里,拿着那份聘书和厚厚的资料,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经济上的压力骤然减轻。&nbp;拥有了官方背景和合法身份。&nbp;能接触到最顶级的文物资源和学术信息。&nbp;更能借此机会,系统梳理和验证自已的“触灵”能力,或许还能从中找到更多关于师门传承、关于天工坊的线索!
这简直是绝处逢生,柳暗花明!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份聘书仔细收好。目光再次投向门外那几家依旧在阴阳怪气的店铺时,心中已是一片坦然和平静。
跳梁小丑,何足道哉?
你们还在为眼前三瓜两枣蝇营狗苟之时,我陈墨白,已然看到了更广阔的星辰大海!
师父,师叔,你们看到了吗?
你们的小徒弟,就要走进那座紫禁城,去触摸历史最深处的脉搏了!
这条艰难的古玩之路,似乎又迎来了新的转机。
第52章 信物祸物
有了故宫课题组特聘顾问的收入,陈墨白感觉腰杆子都硬气了不少。虽然博古斋的生意依旧被那几家联手挤压着,但他心中已不再焦虑。每日里除了照料店铺和师父,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林清瑶送来的那些厚厚资料中,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学院派系统而精深的知识,同时默默规划着如何将自已的“触灵”能力与科学检测数据更巧妙地结合。
这日晚间,送走最后一位客人,陈墨白正准备关门,却见金三钱揣着袖子,溜溜达达地过来了。老家伙这几天神出鬼没,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哟,咱们的陈顾问忙完了?”金三钱一进门就阴阳怪气,显然已经知道了故宫聘书的事,“攀上高枝儿了,就是不一样啊,瞅这店里都透着一股子文化气儿了。”
陈墨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金爷,您就别取笑我了。喝什么茶?我这还有点高末儿。”
“喝个屁!”金三钱摆摆手,一屁股坐在柜台前的凳子上,翘起二郎腿,眯着眼打量陈墨白,那眼神不像平时那般懒散,反而带着几分难得的审视和凝重。
陈墨白被他看得有些发毛“金爷,您这么瞅着我干嘛?我脸上长花了?”
金三钱没接话,只是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他那杆老烟袋,也不点火,就那么干嘬着,半晌,才幽幽地问了一句“小子,那玩意儿……还安稳吧?”
“哪玩意儿?”陈墨白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能有哪玩意儿?”金三钱用烟袋锅子虚点了点陈墨白的胸口,“紫了吧唧的那块木头牌子!”
陈墨白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摸了下贴身藏着的七门信物。这老家伙,眼睛真毒!
“安稳着呢。”陈墨白点点头,低声道,“您放心,我知道轻重,从没拿出来过。”
“嗯,还算有点脑子。”金三钱哼了一声,语气却依旧凝重,“那东西,是福气,也是祸根。福气是有了它,在这四九城的古玩圈里,算是有了一张保命的底牌,真遇到要命的大麻烦,亮出来,总有几个念旧情、认老理的老家伙会豁出脸面保你一保。”
他顿了顿,烟雾缭绕中,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可它也是祸根啊……这玩意儿,牵扯的旧账太多了。七门七门,听着威风,可早就不是铁板一块了。这么多年,散的散,亡的亡,剩下那几家,也是各有各的心思,面和心不和的多着呢。”
陈墨白屏息静听,他知道金三钱这是要透露真正的干货了。
“而且,”金三钱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你可知道,这琉璃厂,这四九城,甚至更远的地方,一直有那么几拨人,明里暗里,都在打听、在寻找这类老信物的下落?”
陈墨白心中一惊“寻找?为什么?”
“为什么?”金三钱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有的是想借它重整旗鼓,号令残余的七门旧部,做那中兴的美梦。有的呢,则是想毁了它,彻底断了某些念想,免得有人借着这名头起来碍事。还有的……哼,恐怕是听信了某些不着调的江湖传说,以为这破牌子真是什么开启秘藏、找到天工坊宝贝的钥匙呢!”
天工坊!又是天工坊!
陈墨白的心脏猛地一跳,但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异样。他胸口那半块玉璜似乎也微微发热。
“总之啊,”金三钱嘬了口根本没点火的烟袋,总结道,“这牌子你现在揣着,就像揣着个夜明珠走夜路,自已觉得亮堂,却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双红眼珠子盯着呢!秦远山倒台,空出这么大块肥肉,各方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水比以往更浑!你小子现在又风头正劲,还挂了官面的名头,更是扎眼得很。”
他盯着陈墨白,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所以,老子警告你,那牌子,给我捂严实了!不到刀架脖子上的要命关头,绝不准亮出来!平时也给我警醒着点,留意着身边有没有生面孔打听稀奇古怪的老事儿,或者有没有人变着法儿地想接近你、套你的话!”
陈墨白后背微微发凉,他能感觉到金三钱话语里的沉重和绝非玩笑的警告。原来,得到七门认可的背后,还隐藏着如此多的凶险和未知的敌人。
“金爷,您说的那些寻找信物的人……都是些什么来路?”陈墨白忍不住追问。
金三钱却摇了摇头,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具体是哪些王八羔子,老子也说不清。年头太久了,水太深了。可能是某些躲起来的老怪物不甘寂寞,也可能是些新冒出来的野心家想借壳上市,甚至……可能跟境外那些盯着咱们老祖宗宝贝的豺狼也有点关系。总之,都不是善茬儿!”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准备走人,临到门口,又回头补充了一句,语气模糊却意味深长“别忘了,当年‘玲珑阁’那把火,烧得可蹊跷得很呐……有些人,有些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玲珑阁?金三钱往事里那个被大火焚毁的南方名楼?
陈墨白还想再问,金三钱却已经摆摆手,晃悠着消失在门外的夜色里,只留下一句“自个儿小心点儿吧,小子!这潭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也浑得多!”
店内恢复了安静,陈墨白却久久站立,心潮起伏。
金三钱的话,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他刚刚因获得官方身份而略显平静的心湖,再次激起了层层波澜。
七门信物、暗中寻找的势力、玲珑阁的旧事、天工坊的传说……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脑中交织,勾勒出一幅庞大而模糊的隐秘江湖图景。
他原本以为,扳倒秦远山,获得认可,前路会平坦许多。现在看来,不过是从一个漩涡,跳进了一个更深、更广阔的海洋。
福兮祸之所伏。古人诚不欺我。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口那枚温润的玉璜和那面冰冷的木牌。
力量越大,责任越重,觊觎的目光也越多。
看来,未来的路,不仅要明刀明枪地对抗商业上的敌人,更要时刻提防来自暗处、甚至可能源自历史尘埃中的冷箭。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却愈发坚定。
不管水有多深,路有多险。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就一定会走下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倒要看看,这琉璃厂,这古玩江湖,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第53章 玄学科学
金三钱的警告,让陈墨白愈发认识到自身所处的环境波谲云诡。然而,压力之下,他并未惶惶不可终日,反而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故宫课题组的项目中。对他而言,这不仅是份工作,更是一个绝佳的庇护所和提升自身的熔炉。
正式入职第一天,林清瑶便带着他熟悉环境。课题组设在故宫博物院一个相对僻静的院落里,青砖灰瓦,古树参天,与外面游客如织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实验室里摆放着各种先进的仪器设备,扫描电子显微镜、x射线荧光光谱仪、激光拉曼光谱仪……许多设备陈墨白连见都没见过,看得他眼花缭乱。
课题组除了林清瑶,还有几位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的老专家,以及几名年轻的博士、硕士。初时,这些学院派精英们对陈墨白这个“空降”的特聘顾问颇有些好奇和审视,尤其是得知他并无正规大学学历后,眼神中难免带着几分疑虑。
“小陈啊,听说你眼力很好,尤其对金属器的断代和辨伪有独到之处?”一位姓孙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却带着考较的意味,随手拿起一件待测的战国时期青铜戈残件,“那你看看这件,除了常规的型制纹饰,还能看出些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林清瑶也在一旁静静看着,没有出声解围。
陈墨白知道这是必经的考验。他没有托大,先是依足规矩戴上白手套,小心拿起那青铜戈残件,凭借以往的经验和肉眼观察,说出了几个关于铸造工艺、锈色分布的特点。
孙教授点点头,不置可否“嗯,观察还算细致。还有吗?”
陈墨白深吸一口气,知道常规手段难以让人信服。他凝神静气,暗中运转心法,一丝微不可察的感知力缓缓探出,触及那冰冷的青铜。
“这戈……铸造时范线处理得极其精细,但内部有极细微的气孔残留,主要集中在戈援与胡的连接处,说明当时熔炼温度或许略有波动,或者范芯预热不足。”&nbp;“锈层……底层是致密的&nbp;u?(赤铜矿),中层是疏松的&nbp;u?·u(h)?(孔雀石和蓝铜矿混合),但最外层某些点状区域出现了罕见的n?(二氧化锡)结晶,这通常与特定埋藏环境的土壤成分有关,或许能反推其出土区域……”&nbp;“而且……这戈身内部,似乎残留着一种极其微弱的、非铜锡铅的金属信号,很淡,像是某种微量元素,暂时无法确定是什么……”
他将感知到的信息,尽量用所能理解的科学术语描述出来,虽然有些磕绊,但指出的细节却让在场几位老专家渐渐露出了惊容!
那内部气孔、锈层结构、甚至那微弱的异常金属信号,都是需要借助高端仪器进行深度分析才能获取的信息!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孙教授立刻让人将那青铜戈残件放入x射线荧光光谱仪进行检测。几分钟后,数据结果出来,与陈墨白所述竟然高度吻合!尤其是那极其微弱的异常金属信号,经检测是一种极其稀有的锑元素残留,很可能是当时矿料不纯所致,这一点甚至连仪器都差点忽略!
实验室里一片寂静,再看向陈墨白的目光,已然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林清瑶适时开口,语气平静“陈顾问在微观感知方面有些特殊的天赋,这也是课题组特聘他的原因。希望大家以后精诚合作,取长补短。”
经此一事,陈墨白算是初步在课题组站稳了脚跟。那些年轻的博士、硕士再看他时,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和好奇,纷纷称呼他为“陈老师”。
陈墨白则抓住了这难得的机会,疯狂学习。他虚心向每一位专家请教,从最基础的考古学地层学、类型学,到材料科学的金相学、成分分析原理,再到各种仪器的操作方法和数据分析技巧。
他发现,这些系统性的科学知识,非但没有否定他的“触灵”能力,反而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以前他感知一件器物,更多的是凭借一种模糊的、整体的“感觉”,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而现在,他学会了将那种整体的“感觉”拆解开来,哪些信息对应的是材质成分,哪些对应的是铸造工艺,哪些对应的是微观结构变化,哪些又是岁月和环境留下的独特印记……
他甚至开始尝试用材料的晶格结构、元素的化学性质、能量的波动特性等科学概念,来理解和解释自已感知到的那些玄乎的“气息”和“情绪”。
例如,他感知到某件青铜器“火气未退”,以前只能笼统描述,现在他会思考这是否与金属内部残余应力未被完全释放、或者某些活性较强的合金成分未被完全氧化有关?&nbp;感知到玉器“灵气充沛”,他会联想到其细腻的矿物结构对能量(或许是一种未知的物理场)的良好传导和储存特性?&nbp;甚至感知到那些残留的“情绪”,他也会猜想这是否与制作或使用者强烈的生物电磁场信息被某种特殊材质的“记忆效应”捕获有关?
虽然这些猜想目前大多无法用现有科学完全证实,但这种尝试本身,却让他的感知变得更加精准、更有层次、也更具目的性。他不再是被动地接收海量信息,而是能主动地去“提问”和“筛选”。
更重要的是,当他再用那种玄乎的“手感”做出判断时,他能够引用一些科学数据和理论作为辅助说明,大大减少了旁人的怀疑,使得他的能力更具说服力和隐蔽性。
“陈老师,您来看看这个数据,这件唐代银盒的焊料成分似乎有点异常……”一位年轻博士拿着检测报告来找他讨论。
陈墨白接过报告扫了一眼,指尖看似无意地拂过那银盒表面,感知力微微一触,心中便有了数“嗯,铅含量偏高,而且含有微量铋元素,这不符合唐代常见金银焊料的配比。更像是后期修补,或者……干脆就是做旧时用的现代低温焊料。可以重点做个金相切片验证一下。”
结果再次证明他的判断准确无误。
久而久之,“陈老师手感精准,眼光毒辣,往往能一眼看出仪器都难以察觉的疑点”的名声,在课题组内部悄然传开。大家虽然依旧对他那种近乎直觉的判断方式感到好奇,但更多的则是佩服和依赖。
林清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暗暗称奇和欣慰。她发现,陈墨白正在走一条前所未有的、将玄妙感知与严谨科学相结合的道路,并且越走越顺畅。
夜深人静时,陈墨白常常独自留在实验室,对着那些冰冷的仪器和古老的器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边是浩如烟海的科学数据,一边是玄之又玄的灵敏感知,他努力地在两者之间架设桥梁。
他知道,这条路很长,也很难。但每一点进展,都让他对自身的能力、对古物的理解更深一分。
这种提升,不仅仅是技术层面的,更是心态上的。他变得更加自信,更加沉稳,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里,除了以往的锐利,更增添了几分理性的光芒。
玄学与科学,看似两条平行线,在他这里,却渐渐有了交汇的趋势。
第54章 宫藏瑰宝
故宫课题组的日常工作渐入佳境。
陈墨白将自已独特的“触灵”感知与日益精进的科学知识不断融合印证,进步神速。他在课题组中的地位也悄然发生变化,从最初被审视的“特聘顾问”,逐渐成为了几位老专家遇到疑难杂症时,都愿意听听意见的“陈老师”。
这日,课题组接收了一批新从库房调拨过来待修复和研究的青铜器。这批器物据说原是清宫旧藏,来源清晰,传承有序,多为祭祀用礼器,级别很高。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开箱,一件件锈迹斑斑、却透着历史沉甸甸分量的青铜器被取出,放置在铺着软垫的工作台上。
课题组众人都围拢过来,兴奋地观摩讨论。对于研究古代金属工艺而言,这种未经现代人为处理、保存相对原始状态的宫廷旧藏,无疑是极其珍贵的研究样本。
陈墨白也在一旁仔细观看。这些青铜器造型古朴,纹饰精美,虽然锈蚀严重,但那股属于宫廷重器的雍容华贵和岁月沉淀的醇厚气息,是民间流传器物难以比拟的。他默默运转感知,大致扫过,反馈回来的多是绵长而纯正的古老信息,与它们的身份相符。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一件看似不起眼的青铜爵上时,眉头却几不可察地微微皱了一下。
这件爵造型是典型的商周样式,双柱较高,卵形腹,三棱锥足,通体覆盖着不均匀的墨绿色和红褐色锈迹,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但不知为何,陈墨白总觉得它散发出的“气息”与其他器物有些微妙的差异,那是一种……过于“统一”的陈旧感,缺乏自然形成的层次和灵动。
“小陈,来看看这件爵。”负责带队清理的孙教授恰好招呼他,“这件爵的锈色有些特别,尤其是腹部这片区域,颜色深沉得有些不自然,你手感敏锐,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陈墨白收敛心神,戴上手套,上前小心地捧起那件青铜爵。入手沉甸甸,冰凉刺骨。
他先是凭借肉眼和放大镜仔细观察那片颜色特别深沉的锈迹区域。锈层很厚,颜色深暗,几乎看不出金属底子,与周围区域的锈色过渡略显生硬。
“表面看,像是某种特殊的矿化锈,或者被某种污染物长期侵蚀所致。”陈墨白给出一个初步的常规判断。
孙教授点点头“库房记录显示,它曾经可能被存放在一个潮湿且接触过其他有机材质的角落。但我们还是需要更精确的判断,以便制定修复方案。”
“我试试更深层的感知。”陈墨白说着,闭上了眼睛,凝聚起心神。
指尖轻轻触碰那片深暗的锈迹,感知力缓缓向锈层深处渗透。
起初,反馈回来的依旧是青铜器应有的古老、沉寂的气息,虽然微弱,但确凿无疑。
然而,就在他的感知力试图穿透那层异常厚实的深暗锈层,触及最内部的胎体时,异变陡生!
一股阴冷、杂乱、充满了近代工业气息的画面,猛地冲入了他的脑海!
那不再是庄严肃穆的祭祀场景,也不是深沉埋藏的地下岁月,而是一个昏暗、逼仄、空气污浊的小作坊景象!
摇曳的白炽灯泡下,几个身影正围着工作台忙碌。台子上放着各种化学药剂瓶、打磨工具、喷枪。他手中的这件青铜爵,正被固定在一个夹具上,通体崭新,闪烁着刺目的铜光!
一个戴着口罩的人,正用喷枪将一种粘稠的、泛着诡异幽蓝色的液体,仔细地喷涂在爵身表面,尤其是腹部区域。液体接触到铜胎,发出“滋滋”的轻微声响,冒出淡淡白烟,金属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颜色加深,迅速生成一层虚假的锈蚀层!
那画面短暂而模糊,却充满了令人不适的急功近利和造假者的猥琐气息!与这件青铜爵本该拥有的古老灵魂格格不入!
陈墨白猛地睁开双眼,缩回手指,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怎么了?小陈?”孙教授察觉到他的异常,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实验室里的其他人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陈墨白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和翻涌的情绪,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心神。他再次看向那件青铜爵,眼神已然完全不同。
那层厚实深暗的锈迹,根本不是什么自然侵蚀或矿化!那是用极高明的化学做旧手法,人为催生出来的伪装壳!其目的,就是为了掩盖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件号称清宫旧藏的商周青铜爵,其核心胎体,很可能是一件近代的高仿品!甚至可能是一件被“掉包”了的赝品!
是谁?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将一件赝品混入深宫禁苑,冒充清宫旧藏?而且做旧手法如此高明,几乎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和常规检测!
这背后隐藏的阴谋和能量,令人不寒而栗!
“没……没什么。”陈墨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这件事牵扯太大,绝不能轻易声张,必须谨慎处理,“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有点头晕。孙教授,这件爵……我感觉它腹部的锈层有点奇怪,结构过于致密均匀,不像自然形成。我建议……先不要贸然清洗,最好能做一个局部的x射线探伤或者成分深度剖面分析,看看锈层下的情况。”
他尽量用科学的语言提出建议,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猜疑。
孙教授虽然觉得陈墨白的反应有些过度,但他深知这个年轻人感知的敏锐往往能发现常人忽略的问题,便点了点头“谨慎点也好。小王,把这件爵单独标记出来,优先安排做无损成分分析和x射线探伤。”
工作人员立刻上前,将那件青铜爵小心地转移到一旁的特殊处理区。
陈墨白看着那件被单独放置的爵,心中波澜起伏。他几乎可以肯定,探伤和分析结果必然会揭示出那层厚锈之下崭新的、或者被篡改过的胎体!
一件藏在故宫库房深处的赝品……这消息一旦传出去,必将引发轩然大波!
这不仅仅是一件器物真伪的问题,更可能牵扯出一条隐藏在历史阴影中、能量巨大的文物造假和调包链条!其目标直指最高级别的收藏机构!
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原本以为秦远山倒台后能稍微清净几日,没想到,更大的风浪,似乎正从这些看似平静的宫墙深处,悄然涌起。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那枚冰凉的七门木牌。
金三钱的警告言犹在耳。这潭水,果然深不见底。
看来,他这故宫顾问的差事,注定不会太平静了。
第55章 暗藏玄机
陈墨白觉得自己大概是和故宫库房的灰尘结下了不解之缘。
自从那件诡异的青铜爵被单独隔离后,他就寸步不离地守在实验室角落的那张工作台前。孙教授只当他是年轻人钻研劲头上来了,嘱咐了两句“注意休息”便去忙其他课题。唯有陈墨白自己知道,他盯着的不是一件器物,而是一个可能捅破天的黑洞。
林清瑶抱着一摞刚打印出来的文献资料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陈墨白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青铜爵,活像那玩意儿不是三千年前的酒器,而是什么刚刚登陆地球的外星生物。
“喂,‘琉璃陈’大师,”她将资料轻轻放在台面,打趣道,“再这么看下去,这爵怕是要被你看出朵花来了。它要真是个姑娘,这会儿也该羞愤欲绝了。”
陈墨白猛地回神,这才觉出眼睛酸涩得厉害。他揉了揉眉心,苦笑一声“羞愤欲绝?我怕它下一刻就要跳起来咬我一口。这玩意儿……邪性。”
“哦?”林清瑶收敛了玩笑神色,也戴上手套,拿起放大镜仔细端详,“孙教授说你觉得它腹部锈层有问题?x光探伤已经安排了,下午就能做。不过我看这锈色,虽然深得有点突兀,但质感、层次,似乎也挑不出大毛病。”她不愧是学院派精英,观察角度严谨而客观。
“表面功夫做得足,几乎天衣无缝。”陈墨白压低声音,指尖虚点着爵腹那片深暗区域,“但我敢用金爷那铺子里所有的泡菜坛子打赌,这层厚锈底下,绝对有鬼。那不是岁月沉淀的包浆,是…是现代化学药剂催生的‘肿瘤’!”
“肿瘤?”林清瑶被这个比喻逗得想笑,可见陈墨白一脸严肃,也便正色道,“你的‘直觉’又告诉你了?”
“比直觉更糟心,”陈墨白叹了口气,决定透露一点,“是‘触感’。我刚试着感知了一下,差点没被一股子化学药剂的怪味和电钻声给冲个跟头。”他没法详细描述那作坊幻象,只能含糊其辞。
林清瑶深知他有些玄乎又极准的“手感”,闻言不再多问,眼神却愈发凝重。她相信科学检测,但也绝不会忽视陈墨白这种经过无数次验证的特殊能力。若真如他所言,一件高仿品竟混入了清宫旧藏,还到了课题组手上,这乐子可就大了。
“既然怀疑,光等着探伤不行,我们得主动找点证据。”林清瑶沉吟片刻,眼神锐利起来,“任何做旧,尤其是这种试图以假乱真的高仿,为了‘留底’或者作为同伙之间的识别标记,有时会在极其隐蔽的地方留下极微小的记号。这叫‘暗记’,既是匠人的虚荣,也是破绽所在。”
陈墨白眼睛一亮“有道理!就像小偷喜欢在得手的地方刻个‘到此一游’?”
“比喻粗俗,但意思差不多。”林清瑶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弯了弯,“来找找看。这种器物,暗记最可能藏在不易被触摸、磨损,且光线难以直接照射的地方。”
两人立刻行动起来,像两只寻找松露的猎犬,几乎将脸贴在了冰凉的青铜器上。爵的口沿内侧、鋬(pàn)手与器身连接的缝隙、三个锥足的内侧凹槽、甚至那两个高高的菌形柱顶端……他们用强光手电照射,用高倍放大镜一寸寸搜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实验室里只剩下其他人轻轻的讨论声和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陈墨白觉得自己快要变成对眼儿了,却依旧一无所获。
“难道猜错了?”他有些气馁,脖子酸得像落了枕。
“别急,还有最后一个地方常被忽略。”林清瑶语气却依旧平稳,她轻轻将爵身倾斜,指向爵底,“圈足”内侧与腹部连接的那一圈狭窄的阴影区域。
那里通常被厚厚的锈垢和灰尘填满,极难清理,也极少有人会刻意去查看。
林清瑶拿起一套精密的清理工具,软毛刷、竹签、洗耳球。她动作轻柔,先是用洗耳球吹去浮尘,再用软毛刷轻轻扫动,最后用削得极尖细的竹签,一点点、极其耐心地剔除那些附着牢固的锈垢和千年积尘。
陈墨白屏住呼吸,举着强光手电,光束精准地打在那片正在被清理的区域。
突然,林清瑶的动作停住了。
“有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和紧张。
陈墨立刻凑近。在放大镜下,那片被清理出来的、原本该是光滑铜胎的区域,赫然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蚀刻图案!
那图案并非雕凿,而是用一种特殊的腐蚀性液体“画”上去的,线条细如发丝,深深嵌入金属内部。图案是一个外圆内方的古钱币形状,但在方孔之中,却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刻着一个造型古拙、张牙舞爪的鬼怪头像,似人非人,似兽非兽,透着一股邪异之气。
这标记太小太隐蔽,若非刻意寻找,根本不可能发现!
“这…这是什么?”陈墨白盯着那诡异的鬼头,“造假还带签名的?这匠人品味够独特的。”
林清瑶的脸色却瞬间变了。她先是极度震惊,继而蹙紧眉头,似乎在急速回忆着什么。她迅速拿出高清数码相机,微距镜头对准那个暗记,连续拍下十多张不同角度和焦段的照片。
“这不是签名…”她直起身,语气沉重得能滴出水来,“如果我没记错…这很可能是‘山鬼’钱纹!”
“山鬼?《楚辞》里那个‘被薜荔兮带女萝’的山鬼?长得这么抽象派吗?”陈墨白有点懵。
“不是神话里的山鬼。”林清瑶飞快地操作电脑,调取内部档案数据库的权限界面,“这是一个标记,一个在几十年前,让无数文博工作者和公安干警寝食难安的标记!它关联着一系列手段极其高明、专门针对顶级藏馆和重要墓葬的盗掘、造假、调包大案!”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输入一连串加密查询指令“我好像在我导师的加密档案里见过类似的图片和描述……那批案子因为过于离奇和敏感,很多细节至今未公开,据说牵扯极广,甚至有不少内部人员落马……对了!”
屏幕一闪,一份标注着“绝密·已归档”字样的电子文件被打开。里面是扫描的老式卷宗照片,纸张泛黄,字迹是钢笔手写。林清瑶快速滑动页面,很快停在了一页。
那页纸上,用红笔勾勒出了一个放大后的图案素描,外圆内方,方孔中一个狰狞鬼头。与他们在青铜爵上发现的暗记,几乎一模一样!
图案下方,还有几行备注
“代号‘山鬼’钱纹暗记。”
“首次发现于195x年,故宫博物院青铜器库房清点,一件疑似被调包的商代青铜觥(gng)隐蔽处。”
“关联案件195x-197x年间,全国多地博物馆库房、考古现场移交文物中,共发现七起类似标记物,均为技艺极高之仿品混入真品。疑似存在一专业造假、盗窃、调包犯罪集团,活动时间长达三十年,于八十年代初突然销声匿迹。案未破。”
陈墨白看着屏幕上的图案和文字,又扭头看看工作台上那件沉默的青铜爵,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销声匿迹几十年后,“山鬼”标记重现人间。
而且,直接出现在了故宫的眼皮子底下!
这已不仅仅是挑衅,这简直是一场无声的宣战!
“我的…老天爷……”陈墨白喃喃道,“金爷说得对,这哪是浑水,这他妈是马里亚纳海沟啊!”
林清瑶合上电脑,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这件事,必须立刻、直接向院里最高级别的领导汇报。在得到明确指示前,墨白,我们对任何人都必须绝对保密,包括课题组其他成员。”
陈墨白重重地点了点头,感觉胸口那七门木牌沉甸甸地发烫。
他仿佛看到,一个消失了数十年的幽灵,正戴着名为“山鬼”的狰狞面具,从历史的尘埃深处,再次发出了冰冷而嘲讽的微笑。
风雨,真的要来了。
第56章 故纸堆中
实验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窗外故宫的红墙黄瓦依旧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庄严而静谧,可陈墨白却觉得这间现代化的实验室比任何一座千年古墓都要阴冷。那个屏幕上的“山鬼”标记,像一只来自深渊的眼睛,正透过几十年的时光,冰冷地注视着他们。
“销声匿迹几十年……突然又出现?”陈墨白觉得喉咙有些发干,“这伙人……是祖师爷缺钱花了,决定重出江湖?还是说,他们的传承就没断过,一直像地下的暗河一样在悄悄流淌?”
“都有可能。”林清瑶关掉加密档案界面,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多看一眼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无论哪种,都极其可怕。这意味着一个拥有极高造假技艺、并且深知文博系统内部运作规律的犯罪网络,可能一直存在,并且再次开始活动了。而他们的目标……”她的目光落在那青铜爵上,“显然依旧是最高级别的藏品。”
“那我们怎么办?立刻报告?”陈墨白感觉心脏砰砰直跳,既有发现重大秘密的兴奋,更有卷入巨大漩涡的紧张。
“报告是必须的,但不能莽撞。”林清瑶显得比陈墨白冷静许多,她沉吟道,“这份加密档案权限很高,我导师也只是因为参与过相关课题才偶然得知。我们仅凭一个暗记和我的记忆,说服力还不够。我们需要更多佐证。”
“佐证?上哪儿找?”陈墨白环顾四周,感觉这实验室里每一件器物仿佛都变得可疑起来。
“档案。”林清瑶眼神锐利起来,“既然这标记几十年前就出现过,并且关联多起案件,那么当时肯定留下了更多的调查记录、物证照片、甚至是涉案人员的讯问笔录。只是年代久远,加上可能涉及内部丑闻,这些资料很可能被深埋在某处,甚至……被有意遗忘或封锁了。”
她越说思路越清晰“我们需要找到更多关于当年那些带有‘山鬼’标记案件的详细卷宗!只有掌握更多细节,才能判断这次是简单的模仿犯罪,还是那个幽灵般的组织真的死灰复燃!也能让我们在汇报时更有底气。”
陈墨白听得头皮发麻“去挖几十年前的旧案卷宗?这听着怎么像是侦探里的情节?咱们是鉴定师,不是特务啊林同学!”
林清瑶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忘了?我是研究员。刨根问底、查阅故纸堆,是我们的基本操作。至于你,‘琉璃陈’,你的‘手感’不就是最灵敏的探测器吗?说不定那些发霉的纸堆里,就藏着需要你才能感知到的线索。”
陈墨白“……”他觉得自己好像上了条贼船,还是能直通百慕大三角的那种。
事不宜迟,两人简单商量后,决定分头行动。
林清瑶凭借她的学术身份和课题需要,以“研究上世纪中叶文物保管流程”为由,申请调阅一些早期的文物入库登记簿、库房管理日志以及部分已解密的内部调查报告。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不易引起怀疑。
而陈墨白,则被赋予了更“艰巨”的任务,凭借他那张在琉璃厂和金三钱那里混出来的熟脸,以及那点初出茅庐的“名气”,去探探那些可能经历过那个年代、如今早已退休在家的老故宫人的口风。老人家的记忆,有时比冷冰冰的档案更鲜活,也更可能藏着档案里不敢记录的秘密。
接下来的几天,陈墨白和林清瑶仿佛都染上了一种“旧纸堆癖”。
林清瑶整日泡在档案室里,面对着一排排散发着樟脑丸和旧纸张混合气味的铁皮柜。她一页页地翻看着那些字迹泛黄、甚至有些模糊的登记簿和报告,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纸面,生怕惊动了沉睡的历史尘埃。这个过程枯燥至极,且进展缓慢,常常一整天下来毫无收获,但她眼神专注,没有丝毫懈怠。
陈墨白则提着水果点心,辗转拜访了几位金三钱帮忙介绍的、早已退休多年的老故宫人。这些老人大多住在京城的胡同深处,小院宁静,时光缓慢。他们对于这个突然来访、嘴甜又带着好奇心的年轻人颇有好感,絮絮叨叨地讲起当年宫里(他们至今仍习惯称故宫为“宫里”)的规矩、趣闻,那些早已作古的大师们的风采……
陈墨白耐心听着,偶尔在不经意间,将话题引向五六十年代、七八十年代库房管理上遇到的一些“怪事”或者“棘手的事”。
大多数老人只是摇头,说那时候虽然条件艰苦,但规矩严,人心正,没出过什么大纰漏。
直到他拜访第四位老人,一位曾在青铜器组工作多年、姓钟的老专家时,才有了转机。
钟老已经八十多岁,头发全白,但精神矍铄,思维清晰。听到陈墨白委婉的询问,他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透过老花镜打量了陈墨白好一会儿。
“小伙子,打听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老人的声音缓慢而沙哑。
陈墨白早有准备,拿出那套“研究历史,总结经验”的说辞。
钟老沉默了片刻,缓缓放下茶杯,目光望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时空“怪事……哪能没有呢?宫里这么大,东西这么多,历朝历代,泥沙俱下……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这话里有话!陈墨白心头一跳,连忙给钟老续上茶水,态度更加恭敬“钟老,我们年轻人就是想多了解些过去,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有些教训,不能忘啊。”
钟老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我记得……大概是六十年代初,具体年份记不清了。有一次,也是清理一批刚调拨来的青铜器,好像是从南方某个废品回收站抢救回来的……当时有个小年轻,眼尖,在一件铜尊的内膛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刻痕。”
陈墨白的呼吸屏住了。
“那刻痕很小,像个歪歪扭扭的鬼脸,藏在锈底下。”钟老缓缓道,“当时大家都没在意,只觉得是古代工匠的随手涂鸦,或者后来哪个收藏者乱刻的。那批东西清理完后,大部分都入了库。”
“后来呢?”陈墨白忍不住追问。
“后来?”钟老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过了大概一两年吧,有一次重要的对外展览,需要调那件铜尊。拿出来一看……不对劲了。”
“怎么不对劲?”
“感觉……味道不对了。”钟老斟酌着用词,“那铜尊之前看着虽然残破,但那股子古拙苍劲的神韵是在的。可展览前再看,总觉得呆板了些,少了点灵性。但器型、纹饰、锈色,又挑不出硬伤。当时负责展览的老先生心里膈应,但时间紧任务重,最后还是展出了。”
“再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钟老摇摇头,“展览结束后,那件铜尊就再也没被拿出来过。据说……是登记的时候,不小心‘碰伤’了,需要‘永久修复’,然后就一直封存在库房深处了。当时经手那批器物的几个人,后来也陆续调离了原岗位……唉,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可能就是我老头子记错了,人老了,就容易胡思乱想……”
老人说着,端起茶杯,不再言语,显然不愿再多谈。
但陈墨白已经得到了关键信息,鬼脸刻痕!感觉不对!封存!人员调离!
这几乎与他们现在的遭遇如出一辙!
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又陪着钟老聊了些别的,才恭敬地告辞离开。
一出门,他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林清瑶的电话。
“清瑶!有线索了!一位老专家回忆,六十年代可能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也是一件青铜器,内膛有鬼脸刻痕,后来感觉‘不对’,被秘密封存了!”
电话那头,林清瑶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兴奋和疲惫“我这边也有发现!在1963年的库房异常情况记录里,找到一条简短的记载‘丙字号库,七十三号柜,商代弦纹铜尊,因保存状况不稳定,暂作封存处理’。记录人签字模糊,但审批人……是当时的一位副馆长!”
“丙字号库,七十三号柜……”陈墨白重复着这个编号,“那条记录里,提到刻痕了吗?”
“没有,记录非常简略,语焉不详。但这更显得可疑!”林清瑶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带着一丝颤音,“墨白,更重要的是,我顺着这条线,查了当时那位副馆长的资料。他在六十年代末就因病提前退休了,而在他退休前半年经手的一批文物调拨清单里……有一家单位的名字,我看着很眼熟。”
“什么单位?”
“津门市文化用品进出口公司。”林清瑶一字一顿地说,“而根据工商资料显示,这家公司在八十年代改制后,几经合并重组,成为了现在一家集团的全资子公司。那家集团的名字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了三个字。
“远山集团。”
陈墨白只觉得一道闪电劈过脑海,瞬间照亮了迷雾重重的一角!
秦远山!远山集团!
几十年前的“山鬼”旧案,与当下青铜爵的疑云,竟然通过这家看似不起眼的“文化用品进出口公司”,与那个庞大的商业帝国,隐隐联系了起来!
虽然这还只是蛛丝马迹,远不能证明秦远山本人与几十年前的旧案有关(那时他可能还没出生),但这条线索的价值,毋庸置疑!
“清瑶,”陈墨白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我们找到藤了!现在,该顺着它,摸摸看底下到底藏着什么瓜了!”
第57章 傀儡法人
故宫红墙外的世界,依旧车水马龙,喧嚣鼎沸。可陈墨白却觉得自己和林清瑶正手拉手,走在一根横跨深渊的细钢丝上,脚下是名为“山鬼”和“远山集团”的浓重迷雾。
“津门市文化用品进出口公司……远山集团……”陈墨白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名字,仿佛能从中咂摸出几十年的阴谋味道,“清瑶,你说秦远山他爹当年,是不是就靠着往国外倒腾‘文化用品’,比如把商周青铜当废铜卖,发的家?”
林清瑶正对着电脑屏幕,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闻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想象力别太奔放。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这种带有事业单位性质的进出口公司很多,业务范围也很杂,从文房四宝到工艺品都沾边,有文物经营资质也不奇怪。关键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位提前退休的副馆长经手的调拨清单上?又为什么那么巧,与‘山鬼’铜尊封存的时间点接近?”
“无巧不成书,尤其是悬疑剧。”陈墨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眉头又拧成了疙瘩,“可这线索都快成老古董了,那公司估计也早黄了吧?咱们从哪儿下手?”
“公司是没了,但人、档案、关系网,未必就消失得干干净净。”林清瑶眼神专注地盯着屏幕,“我正在查这家津门文化用品公司的工商注销记录和资产流向。只要它存在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找到了!”
屏幕上是扫描的老旧档案图片。显示“津门市文化用品进出口公司”于1992年改制,与另外几家小型贸易公司合并,成立了“津海文化艺术交流中心”。2005年,“津海中心”被一家注册地在开曼群岛的离岸公司全资收购。而通过层层穿透股权关系(这花费了林清瑶不少功夫调用高阶商业数据库),最终指向的实际控制方,赫然正是“远山投资控股有限公司”秦远山商业版图的核心之一。
“看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陈墨白一拍大腿,“这就叫‘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从六十年代的鬼脸铜尊,到九十年代的改制,再到今天咱们手上这爵……这‘山鬼’跟秦家,绝对脱不了干系!”
“这只是股权上的关联,还不能直接证明什么。”林清瑶虽然这么说,但语气也明显激动起来,“现在的关键是,我们现在发现的这件带‘山鬼’标记的爵,是怎么混进这批‘清宫旧藏’的?这批器物的来源是哪里?”
两人立刻调出课题组接收这批青铜器的原始档案。记录显示,这批器物是半年前,从一家名为“宝昌”的小型拍卖行的一场“积压品及无底价专场”中,由故宫以较低价格统一拍得,用于教学研究和修复实践。这种操作很常见,大博物馆时常会从一些小拍上捡漏或批量购买一些来源清晰但价值不高的器物。
“宝昌拍卖……”陈墨白摸着下巴,“这名儿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去年年底,这家拍卖行因为一场拍卖会的图录涉嫌虚假宣传,被行业协会通报批评过,还罚了款。听说经营状况一直不太好。”林清瑶查了一下新闻记录。
“走,去会会这家‘宝昌’!”陈墨白站起身,感觉线索正在眼前汇聚。
然而,当他们赶到工商注册地址时,却发现那地方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一把大锁和门上贴着的“此房出租”的字条。向隔壁公司打听,才知道“宝昌拍卖”早在两个多月前就突然关门歇业了,据说老板欠了一屁股债,跑路了。
“嘿,这巧得都快赶上说书了!”陈墨白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哭笑不得,“咱们刚摸到线头,这边就断得干干净净?”
“未必。”林清瑶显得很冷静,“公司可以跑,工商档案、税务记录、银行流水跑不了。尤其是这种突然倒闭的小公司,往往问题最多。”
她再次展现出令人惊叹的资源和效率。通过学院的关系,他们以“学术研究需了解小型拍卖行运营模式”为由(这个理由最近使用频率颇高),调阅了宝昌拍卖的工商内档和部分公开的税务信息。
法人代表是一个叫“赵德柱”的人,注册资本不高,股东也只有他一个。公司近三年的财务报表显示,业绩平平,甚至略有亏损,实在不像是有能力运作将高仿品送进故宫的幕后黑手。
“看这里,”林清瑶指着一条奇怪的银行流水记录,“从去年开始,每隔两三个月,就有一笔来自‘翰墨雅集文化艺术贸易有限公司’的款项打入宝昌账户,名目是‘咨询服务费’。但宝昌的营业范围里,并没有咨询类业务。而且,宝昌每年支付给‘翰墨雅集’的场地租金,远高于市场价。”
“翰墨雅集?”陈墨白立刻警觉起来,“这名字听着倒是风雅,干嘛的?”
查询“翰墨雅集”,发现它是一家注册资本雄厚、专注于“艺术品进出口”贸易的公司,注册地就在津门市,法人代表是一个叫“孙茂才”的人。
“进出口贸易?津门?”陈墨白和林清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亮光。这个业务范围和地点,与之前那条线索隐隐呼应!
他们仔细研究了“翰墨雅集”的股权结构。表面上看,它与远山集团毫无关系,股东是几个自然人和一家投资公司。但陈墨白看着那法人代表“孙茂才”的照片和简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照片上的男人五十岁左右,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笑容标准得像银行柜台职员。简历也很光鲜大学毕业,曾在多家贸易公司任职……
“太干净了,也太标准了。”陈墨白嘀咕道,“就像……就像个精心打扮出来的样板人。”
“查查他。”林清瑶再次切入数据库。
这一查,果然发现了猫腻!
这个“孙茂才”名下,竟然同时担任着包括“翰墨雅集”在内的七家公司的法人代表!这七家公司业务各异,注册地分散,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的大股东,都是那几家看似与远山集团无关、实则通过复杂股权结构被其控制的离岸公司!
更深入一层扒开来看,这位“孙茂才”先生虽然在多家公司担任高管,但其个人社保缴纳记录却长期处于最低基数,且频繁更换缴纳单位。其公开履历中提到的某些任职经历,也与实际工商登记信息对不上号。
“我敢打赌,”陈墨白嗤笑道,“这位孙总,要么是个‘被法人’的傀儡,要么就是个专门用来挂名的‘职业法人’,每月拿着几千块钱‘挂名费’,真正公司的决策和资金流动,他压根摸不着边儿!”
而真正指向远山集团的铁证,则藏在“翰墨雅集”与宝昌拍卖异常的资金流水里。那些高额的、名目可疑的款项,经过几次中转,最终都汇入了远山集团旗下某家实业公司的账户,变成了“采购原材料”的货款。
“瞧瞧!狐狸再狡猾,尾巴还是被夹住了!”陈墨白兴奋地指着资金流向图,“用傀儡法人控制空壳贸易公司,再通过虚开发票、高报租金等方式,向宝昌这种经营困难的小拍卖行输送利益,指使他们利用行业规则和监管漏洞,将高仿品‘洗白’,混入合法流通渠道,甚至最终目标可能是国有馆藏!”
这条隐藏在合法商业外衣下的灰色链条,终于被他们从一堆枯燥的数字和文件中,艰难地剥离出了一段!
而那个隐藏在“翰墨雅集”背后的“艺术品进出口”贸易公司,显然在这链条中扮演着关键角色——它很可能就是那个负责将境外高仿品“进口”进来,或者将境内真品“夹带”出去的关键枢纽!
“山鬼”的标记,远山集团的阴影,傀儡法人的把戏,可疑的资金流向……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汇聚到了这个“翰墨雅集”身上。
“接下来怎么办?”陈墨白摩拳擦掌,感觉猎人终于找到了猎物的巢穴入口。
林清瑶合上电脑,面色凝重“情况比我们想的复杂。这已经超出了单纯的文物造假,涉及复杂的商业欺诈和可能的地下钱庄洗钱。我们手上的证据链还很薄弱,尤其是直接证据不足。”
她想了想,做出决定“这件事,必须立刻向院里和相关部门正式汇报了。由他们出面,启动真正的调查程序。而我们……”
她看向陈墨白,眼神里带着一丝提醒和警告“在得到明确指示前,绝对不能打草惊蛇。‘翰墨雅集’和它背后的人,绝不是宝昌拍卖那种级别的小角色。”
陈墨白点了点头,压下立刻冲去津门市一探究竟的冲动。
他知道,钓鱼的时刻到了。而他们刚刚放出的线,已经轻轻触碰到了那条潜伏在深水中的大鱼。
只是不知道,这次钓上来的,会是一桩陈年旧案的真凶,还是一条足以掀翻小船的巨大鲨鱼。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枚温润的药玉,心中默念金爷,您老可得保佑咱这鱼线够结实啊!
第58章 初探虎穴
向上面汇报的过程,比陈墨白想象中更加……波澜不惊。
他和林清瑶将精心整理好的报告,包括青铜爵的x光探伤结果(清晰显示了腹部区域厚锈下崭新的、毫无磨损的胎体)、“山鬼”暗记的高清照片、钟老的回忆记录、尘封的旧档案以及那条指向“翰墨雅集”和远山集团的资金链分析图,通过林清瑶的导师,秘密递交给了一位分管文物安全的副院长。
副院长看完后,沉默了很久,久到陈墨白差点以为老爷子睡着了。最后,老院长只是推了推老花镜,说了句“知道了。你们做得很好,很谨慎。这件事,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包括课题组其他人。剩下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有想象中的高度重视、紧急会议、成立专案组,甚至连一句明确的表扬都没有。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咕咚一声,泛起几圈涟漪,然后迅速归于平静。
陈墨白憋得难受,从副院长办公室出来,就拉着林清瑶嘀咕“这就完啦?咱们可是挖出了一条可能潜伏了几十年的大蛀虫!院里就这反应?也太淡定了吧?”
林清瑶倒是显得很理解“不然呢?难道要大张旗鼓开个新闻发布会?打草惊蛇吗?副院长说的‘专业的人’,很可能就不是院里的人,而是更上面的调查部门。这种事情,动静越小,动作才能越快越狠。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并且……管住自己的嘴和好奇心。”
道理陈墨白都懂,可让他干等着,简直比蹲在潘家园看一整天假货还难受。那感觉就像明明知道隔壁屋藏着宝贝,却只能隔着墙挠痒痒。
“等?得等到猴年马月?”陈墨白在工作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焦躁的困兽,“那个‘翰墨雅集’,万一听到风声,把证据一销毁,人员一疏散,咱们岂不是白忙活?到时候哭都找不到调!”
林清瑶正在整理资料,头也不抬“那你想怎么样?单枪匹马杀到津门去,堵着人家公司门喊‘你们的事发了’?”
“那不成莽夫了嘛!”陈墨白停下脚步,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狡黠和冒险精神的笑容,“但咱们可以……先去踩踩点,摸摸情况嘛。比如,伪装成潜在客户,去咨询一下业务?看看这家‘艺术品进出口’公司,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林清瑶终于抬起头,秀眉微蹙“太冒险了!对方是专业人士,警惕性肯定极高。你就不怕被识破,反而暴露了自己?”
“嘿嘿,论起演戏和装大尾巴狼,那可是咱琉璃厂学徒的基本功。”陈墨白颇有些自得地整理了一下衣领,“再说了,不去接触一下,怎么知道水有多深?万一能套出点话,或者能‘意外’发现点什么呢?咱们这叫‘主动侦查’,为后续行动提供第一手情报!”
他说得天花乱坠,林清瑶却依旧不放心。但她也知道,让陈墨白这么干等着确实不现实,这家伙的好奇心和行动力一样旺盛。
“要去也行,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林清瑶妥协了,但提出了严格条件,“第一,我跟你一起去,在外面策应。第二,不能用真实身份,得编造一个无懈可击的背景和目的。第三,全程录音,有任何不对,立刻撤退!第四……”
“得令!我的林军师!”陈墨白笑嘻嘻地打断她,“保证一切行动听指挥!咱们这就来设计一下,我该是个什么‘人设’?”
两天后,津门市某高档写字楼下。
陈墨白穿着一身价格不菲但款式略显浮夸的名牌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真皮手包。活脱脱一个暴发户或者急于附庸风雅的富二代。
林清瑶则坐在街对面的一家咖啡馆里,戴着耳机,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陈墨白身上隐藏摄像头传来的实时画面和录音波形。
“深呼吸,自然点。记住,你是东南省来的小开,家里做建材生意赚了钱,老爹喜欢收藏,你想买点‘有分量’的宝贝回去给他祝寿,但又怕在国内拍买买到假货或者太扎眼,想通过‘进出口’的渠道‘海外回流’一批,显得有面子。”林清瑶的声音通过微型耳机传来,冷静得像指挥台上的飞行员。
“明白,不差钱,要面子,懂点皮毛但又半懂不懂,是冤大头的最佳人选。”陈墨白对着玻璃门整理了一下领带,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写字楼大堂。
“翰墨雅集文化艺术贸易有限公司”占据了整整一层楼。装修极尽奢华,仿古博古架、红木家具、名家字画点缀其间,穿着旗袍的前台小姐笑容甜美,一切都彰显着“实力雄厚”和“文化底蕴”。
前台小姐听闻陈墨白(现在化名“陈少”)想咨询艺术品进出口业务,且预算丰厚,立刻热情地将他引到了一间豪华会客室,并通知了业务经理。
很快,一个四十岁左右、穿着合体西装、笑容职业得如同精密仪器的男人走了进来。他递上名片,业务经理,孙哲。
“孙经理?幸会幸会!”陈墨白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手包随意放在一旁,故意露出一叠厚厚的现金角,“你们这地方不错啊,看着就靠谱!不像有些小公司,寒酸得跟皮包公司似的。”
孙哲笑容不变,眼神却飞快地扫过那叠现金,语气更加热情了几分“陈少过奖了。我们翰墨雅集立足津门十几年,专注的就是高端艺术品的跨境流通服务,信誉和渠道都是有保障的。不知陈少具体想咨询哪方面的业务?”
陈墨白按照剧本,把自己想为父亲采购“海外回流”重器祝寿的想法说了一遍,期间故意夹杂了几个半生不熟的行业术语和几处明显的外行错误。
孙哲耐心听着,回答得滴水不漏,既展示了公司的“实力”(提及与欧美多家拍卖行、古堡有合作),又巧妙规避了任何具体承诺,全程打着官腔,说着“流程”、“规定”、“根据材质年代需办理相应手续”之类的套话。
陈墨白心里暗骂真是个老油条!滑不溜手!
交谈进行了十几分钟,看似热络,实则毫无进展。孙哲的警惕性很高,对于陈墨白旁敲侧击关于“特殊渠道”、“非常规操作”的试探,一律以“我们只做合法合规生意”挡回。
眼看这次冒险就要无功而返,陈墨白有些着急。这时,孙哲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抱歉,接个电话。”孙哲拿起手机,起身走到窗边。
就在他起身的瞬间,也许是动作稍大,他西装外套内侧口袋里的一样东西滑出了一半,那是一块用黑色丝绳系着的白玉牌,牌子不大,雕工似乎很精细,在室内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陈墨白的目光下意识地被那玉牌吸引。他体内的“触灵”能力,几乎在看到的瞬间就自发地微微躁动起来。
机会!
就在孙哲背对着他接电话的短暂间隙,陈墨白仿佛不经意地站起身,假装活动筋骨,走到孙哲刚才坐过的位置附近,然后“一不小心”,手包“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现金、车钥匙、一盒名片撒了一地。
“哎哟喂!瞧我这笨手笨脚的!”陈墨白夸张地叫了一声,连忙蹲下身去捡。
孙哲被惊动,回头看了一眼,见只是掉了东西,便又继续讲电话。
陈墨白手忙脚乱地捡着东西,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那半滑出口袋的白色玉牌。
就在指尖接触到玉牌的刹那!
“轰!”
一股极其冰冷、黏腻、充满了贪婪和算计**的气息,骤然顺着指尖窜入陈墨白的脑海!
那感觉阴寒刺骨,与他之前接触秦远山时感受到的那股冰冷气场同源同质!甚至更加浓郁、更加不加掩饰!
在这股冰冷气息中,还夹杂着一些快速闪回的、破碎而模糊的画面昏暗灯光下数钱的手、低声密语的交谈、某件青铜器上被刻意做上的“山鬼”标记、还有一个背影,一个穿着中山装、梳着一丝不苟背头的清瘦背影……
陈墨白如猛地缩回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是它!就是这股气息!绝对不会错!
这孙哲身上佩戴的玉牌,不仅与秦远山有关,甚至直接沾染了那些见不得光的黑暗交易的气息!它本身就是一件“物证”!
“陈少,您没事吧?”孙哲这时已经打完电话,转过身,看到陈墨白蹲在地上,脸色难看,疑惑地问道。他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没……没事!”陈墨白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迅速捡起最后几张钞票塞进手包,站起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地太滑,没站稳。孙经理你们这地板打蜡打得也太勤了点儿,哈哈,哈哈……”
他干笑着,后背却惊出了一层冷汗。
孙哲盯着他看了两秒,那职业化的笑容似乎淡了些许“陈少没事就好。您刚才咨询的业务,我们大致了解了。我们会根据您的需求,看看是否有合适的资源。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
陈墨白也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刚才的反应可能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怀疑。他连忙点头“好好好!那就麻烦孙经理多费心!钱不是问题!我等你们好消息!”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翰墨雅集”公司。
直到走出写字楼,来到阳光下,他才长长吁了一口气,感觉那股冰冷的寒意似乎还缠绕在指尖。
“墨白!你刚才怎么回事?脸色那么难看?接触到什么了?”林清瑶焦急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陈墨白走到街角,对着隐藏麦克风,声音还带着一丝微颤“清瑶……确认了。那家公司,绝对就是秦远山的白手套!我碰到他们经理身上的一块玉牌……那上面的气息,和秦远山一模一样,而且……还带着‘山鬼’的腥味!”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补充道“还有,我好像……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背影。不知道是谁,但感觉……也是个关键人物。”
咖啡馆里,林清瑶看着屏幕上陈墨白还有些苍白的脸,神色无比凝重。
首次交锋,他们触碰到了虎穴的边缘,也惊动了里面警惕的守卫。
接下来,恐怕就不会这么轻松了。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第59章 触灵进阶
从津门回来后的几天,陈墨白过得有些浑浑噩噩。
那块白玉牌带来的冰冷恶寒,像是某种精神层面的病毒,在他体内盘桓不去。他时常在夜里惊醒,恍惚间总觉得指尖残留着那股黏腻的贪婪触感,耳边回荡着模糊的低语和数钱的沙沙声。白天则精神倦怠,对着工作室里那些平日里倍感亲切的古物,也有些提不起劲,甚至隐隐有些抗拒再去“触摸”它们。
金三钱来看过他一次,叼着没点着的烟斗,眯着眼打量了他半晌,啧了一声“瞧你这点出息!被阴沟里的寒气扑了一下,就蔫巴成这样?《鉴古心经》白读啦?心若冰清,天塌不惊!这点定力都没有,趁早回琉璃厂摆地摊去!”
老头说话一如既往的呛人,却像一剂醒脑的良药。陈墨白被骂得一个激灵,是啊,自己这状态不对。对手越是阴险强大,自己越不能先乱了方寸。
他强迫自己振作起来,重新拿起那本已然翻得有些毛边的《鉴古心经》,再次沉浸到那些玄奥的文字和呼吸法门中去。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为了提升感知的精度,更是为了寻求内心的定静,抵御外邪的侵扰。
林清瑶也察觉了他的异常,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带来了更多需要“手感”辅助判断的器物碎片,用大量的实践工作来填充他的时间,让他无暇胡思乱想。同时,她也带来了一些现代心理学关于情绪疏导和压力管理的书籍,美其名曰“课题研究需要,顺便看看”。
在这种内外兼修、近乎苦修的日子里,陈墨白渐渐将那玉牌的负面影响压制下去。他对“触灵”能力的掌控,在这种持续的对抗和运用中,变得愈发精纯和凝练。
一天下午。
工作室里没什么客人,学徒小泉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一批新收来的宋代民窑瓷片。陈墨白则帮一位老主顾鉴定一串刚送来的古钱币。
这串钱币品相一般,多是些常见的宋明清通宝,锈迹斑斑,用红绳胡乱串着。老主顾是个退休的老教师,不在乎价值,只想弄清楚大概年代,写进自己的家族回忆录里。
陈墨白一枚枚拿起,用放大镜观察字口、锈色,随口报着“嗯,熙宁通宝,北宋的……开元通宝,唐后期的……哟,还有一枚天命通宝,后金的,不多见……啧,这枚永乐通宝锈蚀得有点重……”
他的动作熟练而轻快,并未刻意运转“触灵”能力,只是当作一项日常工作进行着。然而,当他拿起一枚看起来最不起眼、甚至有些磨损模糊的“乾隆通宝”时,指尖传来的触感却让他微微一怔。
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情绪”,顺着指尖流淌进来。
那并非画面或声音,而是一种……感觉。一种混合着巨大喜悦、如释重负、以及对未来充满卑微期望的强烈情感。就像一个长期背负沉重负担的人,终于喘过了一口气,看到了生活的一丝微光。
这感觉突如其来,却又真实不虚。
陈墨白愣住了,下意识地捏紧了那枚铜钱。他闭上眼睛,尝试着像往常一样去“观看”,去“倾听”,但脑海中并没有出现具体的场景。有的,只是那股愈发鲜明的“情绪流”。
他放下乾隆通宝,又拿起另一枚“嘉庆通宝”。
这一次,传来的是一种沉闷、压抑、带着些许麻木的艰辛感,仿佛日复一日的劳作看不到尽头。
再换一枚品相稍好的“康熙通宝”。
指尖感受到的,却是一种踏实、稳定、甚至略带一丝骄傲的满足情绪,与“乾隆”那枚的狂喜和“嘉庆”那枚的压抑截然不同。
陈墨白的心跳渐渐加速。他意识到,这不是偶然!他似乎……能直接感受到这些古钱币铸造、流通、被珍藏过程中,所承载的某些最强烈的情绪片段了!
他不再满足于粗略感知,开始尝试着凝神静气,将心神更加细腻地沉浸进去。他回忆着《鉴古心经》中关于“心意相通,感同身受”的模糊描述,以前总觉得是玄乎其玄的比喻,此刻却有了全新的体会。
他不再试图去“看”历史,而是去“感受”历史。
当他再次拿起那枚“乾隆通宝”时,他不再仅仅感受到那股喜悦,甚至能隐约分辨出,这喜悦似乎来自于一个男人,与一场小小的、成功的交易有关,或许是为家人换来了一袋米,或许是为孩子攒够了学费……那情绪质朴而强烈,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他又拿起一枚边缘有磕碰的“光绪元宝”。
指尖传来的,却是一阵急促、慌乱、以及深切的悲恸!仿佛它的主人正遭遇巨大的变故,匆忙间将它遗落或掩藏……
陈墨白完全沉浸在了这种新奇而震撼的体验中。他一枚接一枚地触摸着那些古钱,仿佛在一本由无数普通人情绪书写而成的、沉默的历史日记。帝王的丰功伟业、时代的波澜壮阔,在这些最普通的流通货币上,化为了最具体而微的悲欢离合。
他能感受到铸造工匠的专注与疲惫,感受到商人摩挲钱币计算利润时的精明与满足,感受到士兵紧握铜钱思念家乡的苦涩,感受到贫家妇人捏着最后几文钱时的焦虑与期盼……
各种情绪,好的、坏的、强烈的、平淡的,通过指尖汇入他的脑海。他仿佛站在了一条由人类情感汇聚而成的长河边,聆听着无数灵魂的低语。
这种感觉无比奇妙,却也……极其耗费心神。
当他放下最后一枚钱币时,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和情绪上的疲惫,就像是短时间内经历了太多别人的喜怒哀乐,有点“消化不良”。
但他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明白了!
这是《鉴古心经》的第二重境界&nbp;&nbp;“共情”!
这不是简单的读取信息,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情感共鸣!是跨越时空,与器物曾经的持有者、甚至制造者,进行某种程度的心灵对接!
这意味着,他对“物灵”的理解,踏入了一个更深刻、更微观的层面!
“老板?老板您没事吧?”小泉担忧的声音传来,“您刚才对着那串铜钱,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的,脸色变来变去,怪吓人的……”
陈墨白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懵懂的小泉和那位好奇的老教师,哈哈一笑,掩饰道“没事没事!就是研究得太投入,跟这些老钱币神交已久,有点感慨啊!”
陈墨白迫不及待地想找林清瑶分享这个突破。他拿起手机,刚拨通电话,目光无意间扫过桌上那枚让他首次体验到“共情”的乾隆通宝。
鬼使神差地,他再次将它握在手心。
喜悦、欣慰、期望的情绪再次涌来。
但这一次,在这股强烈的正面情绪底层,他忽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被深深压抑着的……不甘与怨愤?
这丝情绪极其微弱,与主体的喜悦感格格不入,仿佛阳光下的一小片阴影。
陈墨白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加强感知,试图捕捉这缕不和谐的杂音。
就在他的精神力高度集中于此的瞬间
“哐当!”
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的巨响猛地在他脑海中炸开!
紧接着是灼热的气浪、撕裂般的痛楚、无边的黑暗以及……彻底吞噬一切的绝望!
“啊!”
陈墨白惨叫一声,手中的铜钱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滚落在地。他整个人猛地向后踉跄几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太阳穴突突直跳!
“老板!”小泉吓坏了,连忙冲过来扶住他。
电话那头,传来林清瑶焦急的声音“墨白?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陈墨白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那枚看似平平无奇的乾隆通宝。
这枚钱……最后经历的,根本不是什么喜悦的交易!而是某种极其惨烈的灾难!刚才他感受到的那股喜悦,或许只是其漫长流通生涯中某一个短暂的瞬间,而最终终结它的,是可怕的爆炸、破碎和毁灭!
那丝被压抑的不甘与怨愤,才是它最终的绝响!
“共情”之境,不仅能感受到喜悦,同样也能感受到……最深沉的痛苦和绝望。
能力进阶带来的不仅是更敏锐的感知,也意味着……更直接地承受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剧烈情感冲击。
陈墨白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在林清瑶不断的追问和小泉担忧的目光中,慢慢坐直了身体。
他知道,自己推开了一扇新的大门。门后的世界,更加精彩,也……更加危险。
他弯腰,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枚滚落在地的乾隆通宝,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个易碎的梦。
“清瑶,”他对着电话轻声说,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我想……我好像升级了。但是……”
他顿了顿,苦笑一下。
“这新版本,有点费脑子,还附带全景沉浸式恐怖体验。”
第60章 文物有心情
“所以,你现在的‘手感’,已经进化到能直接读取古董们的‘心情’了?”林清瑶托着下巴,坐在“墨白轩”的茶桌前,眼神里混合着惊奇、担忧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科学探究欲。“听起来像是给每一件古董都配发了一个微型情绪记录仪。”
陈墨白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脸色还有些发白,像一棵被霜打过的茄子。那枚“乾隆通宝”带来的最后冲击实在过于猛烈,以至于他现在看桌子上那套仿古茶具都觉得它们可能在默默酝酿着什么情绪风暴。
“记录仪要是录到这种爆炸性场面,估计也得当场死机。”他嘟囔着,“我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好奇心害死猫’,还有‘知道得越多,活得越累’。这哪是读心情,简直是开盲盒,还是恐怖主题限定版。”
话虽这么说,但一种源自本能的好奇与探索欲,就像刚被唤醒的猫爪子,在他心里不停地挠。这种前所未有的“共情”能力,虽然危险,却无疑打开了一扇通往器物灵魂更深处的窗户。他既有些后怕,又忍不住想去再次尝试,去更精细地掌控这种新奇而强大的感知。
林清瑶看着他这副又菜又爱玩的样子,忍不住莞尔“那你现在能区分出不同‘心情’吗?比如,是高兴还是难过?是害怕还是生气?总不能一股脑儿全接收,跟一锅大杂烩似的吧?”
“哎?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陈墨白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眼睛亮了起来,“刚才太震撼,没来得及细品。好像……好像确实有点不一样!”
他像是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暂时忘记了刚才的惊吓,目光在工作室里逡巡,最后落回了那串还没收起来的古钱币上。
“等着,林大学者,今天就让您老现场观摩一下,什么叫做‘情绪考古学’!”他来了精神,小心翼翼地将那串钱币重新拿到面前,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将心神放平,准备再次开启那扇微妙的心灵之门。
这一次,他有了准备,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毫无防备地沉浸进去,而是尝试着控制感知的强度和方向。
他首先避开了那枚给他留下心理阴影的“乾隆通宝”,拿起另一枚品相尚可的“开元通宝”。
指尖轻触,心神微凝。
一种感觉缓缓浮现稳定、规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与自信。这情绪并不强烈,更像是一种背景底色,弥漫在钱币本身之中。仿佛能看到一个秩序井然的作坊,工匠们严格按照法式操作,铜水奔流,钱范扣合,打造着帝国繁荣的基石。
“这枚……感觉很‘正’,”陈墨白闭着眼,尝试描述,“有点……嗯,像穿着官服的老学究,一板一眼,但心里有底气。”
接着,他拿起一枚锈迹较重、字口有些模糊的“熙宁重宝”。
感知到的情绪则要复杂一些。除了官铸的规整感,还多了一丝……急迫和焦虑?仿佛背后有着巨大的财政压力,需要快速大量地铸造钱币以应对某种危机。甚至能模糊感受到铸造者的一丝疲惫和机械。
“这个……还是官铸,但感觉‘心情’不太好,有点忙乱,有点压力山大。”
然后,他找到了一枚看起来就有些别扭的“崇祯通宝”。钱体薄厚不均,字口软塌无力,铜质发黑,一看就有问题。
指尖刚一碰上,一股截然不同的情绪涌来惶惑、不安、粗糙、急切,还夹杂着一丝狡黠和侥幸。仿佛在某个昏暗的角落里,几个人鬼鬼祟祟地熔炼劣铜,匆忙压模,时刻担心被官府发现,只求尽快换得真银实钱。
“嚯!”陈墨白猛地睁开眼,像是被烫了一下,“这个感觉太糟了!慌里慌张,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这绝对是个私铸的!”
林清瑶听得入神,连忙凑过来看“真的?你能区分官铸和私铸的情绪?”
“不信你摸摸?”陈墨白下意识地把钱递过去,随即反应过来,“哦对,你摸不出来。”
林清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但还是仔细看了看那枚崇祯通宝,从专业角度分析“看铜质和铸工,确实符合明末私铸钱的特征。那个时候政局动荡,经济崩溃,私铸成风。你这‘情绪感知’,居然能和实物鉴定对应上?”
“岂止是对应!”陈墨白兴奋起来,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官铸的钱,感觉就像……像正规军,纪律严明,哪怕打了败仗(比如那枚熙宁重宝),底子里的规矩还在。而私铸的,就像土匪流寇,乱七八糟,心里发虚,只想着捞一票就跑!”
这个比喻粗俗却形象,把林清瑶逗笑了。
接下来的时间,陈墨白彻底沉浸在了这种“情绪辨别”的练习中。他不断地触摸不同的钱币,仔细品味、区分着那细微的情绪差别。
一枚温润如玉的“汉五铢”,感受到的是古朴、厚重与沧桑,历经数百年流通,沉淀了无数故事,情绪反而内敛平和。
一枚崭新的“袁大头”,则带着机器冲压特有的冰冷、规整和一丝近代工业的效率感,情绪色彩很淡,更像是一件纯粹的工业产品。
一枚边缘被剪了一圈的“劣钱”(古代被剪边窃铜的坏钱),则清晰地传递出被破坏、被欺侮的委屈和不甘。
他甚至能大致区分出不同持有者留下的情绪印记一枚油光锃亮的“康熙通宝”,似乎被某个富商长期摩挲盘玩,充满了计算和满足;而另一枚磨损严重、甚至带着一道细微砍痕的“刀币”,则萦绕着一名士兵的紧张、恐惧与思乡之情……
各种情绪,喜悦、悲伤、恐惧、愤怒、贪婪、满足、绝望……通过指尖这支特殊的“画笔”,在他心中渲染出一幅幅模糊却真切的情感画卷。
他不再是被动地承受信息洪流,而是开始尝试主动地去分辨、去归类、去理解。
这个过程同样耗费心神,但比起之前那种野蛮粗暴的信息冲击,要可控得多。他就像是一个刚刚学会分辨音符的乐师,虽然还不能演奏复杂的乐章,但已经能从嘈杂的声音中捕捉到基本的旋律和节奏了。
“太神奇了……”陈墨白喃喃自语,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原来每一枚不起眼的古钱里,真的都住着一个小小的‘灵魂’,记录着它的前世今生,记录着悲欢离合。”
林清瑶看着他专注而兴奋的侧脸,眼中也闪烁着光彩。陈墨白的能力虽然无法用现有科学完全解释,但其呈现出的结果,却往往能与严谨的考古学和历史研究相互印证,甚至提供出人意料的新视角。
“看来,‘共情’之境,不仅仅是感受,更在于分辨和理解。”林清瑶总结道,“就像学一门新的语言,你现在已经能听懂一些基本的单词和短句了。”
“没错!”陈墨白重重一拍大腿,“而且我发现,只要我心静下来,别自己瞎激动,就能控制接收的‘音量’,不至于再被一下子震懵。就是……还是挺累人的,跟连续做了几百道理解题似的。”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但精神却异常亢奋。这种能力上的突破,带来的成就感是巨大的。
“不过,清瑶,”他忽然想到什么,眉头又微微皱起,“如果连钱币这么普通的东西,都能藏着这么强烈的情绪,那……”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工作室角落那个锁着的柜子。里面放着几件他平时不太愿意去碰的东西,包括那把煞气极重的生坑青铜剑,还有之前处理宅基纠纷时,那户人家送来答谢的一件据说从坟地里挖出来的陶俑。
“……那些真正从墓里出来,或者经历过血腥厮杀的东西,里面藏着的‘情绪’,得有多可怕?”陈墨白的声音低了下去。
能力的进阶,意味着他能触摸更深的真实,但也意味着,他可能要直面更多历史的阴影与沉重。
林清瑶也沉默了。她明白陈墨白的意思。考古工作同样时常面对死亡与历史的阴暗面,但更多是通过理性的分析保持距离。而陈墨白的能力,却可能让他毫无缓冲地、感同身受地体验那些负面情绪。
这既是一份天赐的礼物,也是一副沉重的枷锁。
“慢慢来,别急。”她轻声安慰,递给他一杯刚沏好的热茶,“先熟练掌握辨别这些‘普通’的情绪。就像学游泳,得先在浅水区扑腾,不能一下子就往深海里跳。至于那些……等准备好了再说。”
陈墨白接过茶杯,温热透过瓷壁传到掌心,让他微微紧绷的心神放松了些许。
他看着桌上那堆看似冰冷、实则蕴藏着无数情感密码的古钱币,深吸了一口气。
路还很长,但这条独一无二的鉴宝之路,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他端起茶杯,吹开浮沫,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汤入喉,带来一丝宁神的效果。目光再次落回那堆古钱上,这一次,少了些畏惧,多了几分研究者般的探究欲。
“说得对,浅水区还没扑腾明白呢,就想着去马里亚纳海沟跟大章鱼摔跤,确实有点找死。”他自嘲地笑了笑,随手拨弄着那串钱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那就先从这些‘情绪稳定’的老朋友们开始练级。”
接下来的几天,陈墨白几乎成了古钱币专项研究大师。他让学徒小泉去相熟的钱币贩子那里,借来了好几批不同朝代、不同坑口、不同版别的钱币,甚至还包括一些海捞钱、供养钱、压胜钱等特殊品类。
工作室的角落里,各种铜钱堆成了小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铜锈和灰尘混合的老旧气息。
林清瑶偶尔过来,看到的就是陈墨白时而捏着一枚钱币闭目沉思,时而像抽筋一样猛地甩手,时而又恍然大悟般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
“嗯,这枚开元阔缘,感觉比窄缘的更‘淡定’一点……”&nbp;“嚯!这坑口够差的,一股子土腥味加霉烂的绝望感……”&nbp;“海捞钱……咸,真咸,还有点沉船的恐慌……呸呸!”&nbp;“供养钱?哦,这个感觉……挺虔诚,有点虚幻的安宁……”
他那本笔记本上,画满了各种奇怪的符号和标注笑脸、哭脸、波浪线(代表情绪波动)、惊叹号(代表强烈情绪)、甚至还有“此人抠门”、“此人大方”、“此人心事重重”之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评语。
小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一度怀疑自家老板是不是压力太大,终于疯了。
但陈墨白却乐在其中。他发现自己对“共情”能力的掌控,在这种高强度的“情绪辨别体操”中,正以惊人的速度提升。
他现在已经能比较清晰地将感知到的情绪进行分类和定性
喜悦与满足通常来自成功的交易、财富的积累、愿望的达成。感觉温暖、轻盈、带有向上的能量。多见于品相好、磨损少的钱币。
悲伤与失落往往与贫困、离别、失败相关。感觉沉重、阴郁、带有拖沓感。常见于贫困地区流通或伴随不幸故事的钱币。
恐惧与焦虑多与战乱、逃难、突如其来的变故有关。感觉尖锐、冰冷、带有急促的节奏感。那枚“爆炸”乾隆通宝最终就是这种情绪的极端体现。
愤怒与怨恨相对少见,但一旦出现就极其强烈。感觉灼热、尖锐、带有破坏性。可能与不公、掠夺、暴力相关。
平静与虔诚内敛而持久的感觉。多见于供养钱、或者长期被某位心境平和者持有的钱币。
更重要的是,他越来越能区分情绪的“来源”
铸造情绪深深烙印在钱币材质本身的气息。官铸的规整、自信(或后期的急迫);私铸的惶惑、粗糙;甚至能隐约感受到不同朝代、不同铸钱局的气质差异。
流通情绪在流通过程中,由无数经手者附加上的、层叠交织的情绪印记。这是最复杂、最混沌的部分,需要仔细剥离分辨。
埋藏终结情绪钱币退出流通那一刻的最终情绪。可能是平静的窖藏,也可能是慌乱中的遗落,甚至是伴随灾难的毁灭。
他甚至开始尝试,能否通过捕捉其中最强烈、最独特的某一缕情绪,反向追踪到某一段具体的历史瞬间或某个特定人物的片段,就像从一团乱麻中,抽出一根有颜色的丝线。
这个过程极其艰难,对精神力的消耗巨大,十次里面也未必能成功一次。但偶尔灵光一现的成功,带来的震撼和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
比如,他从一枚品相极佳的“金代正隆元宝”上,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位草原贵族在获得来自中原的精美钱币时,那种混合着骄傲、新奇与些许模仿心态的复杂情绪。
又从一枚磨损严重、几乎看不清字口的“半两”钱上,感受到了一名秦代小吏,在昏暗灯下小心翼翼清点军饷时的谨慎与疲惫。
这些碎片化的情感瞬间,虽然无法构成完整的历史画面,却比任何文字记载都更加鲜活、更加直击人心。让他仿佛真的触摸到了历史的脉搏,与那些早已化作尘土的先人,产生了刹那间的共鸣。
“我现在觉得,”某天练习结束后,陈墨白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对林清瑶说,“我好像是个窃听时空情绪的小偷,或者是个专门给古董看心理医生的江湖郎中。”
林清瑶被他这比喻逗得忍俊不禁“那陈大夫,诊出什么结果了?”
“结果就是,”陈墨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历史这位病人,情绪相当不稳定,时而亢奋,时而抑郁,还伴有明显的焦虑和应激障碍。建议加大考古发掘力度,进行系统性心理疏导。”
玩笑归玩笑,两人都清楚,这种能力的价值远超玩笑。它不仅能更精准地断代辨伪(因为任何作伪者都无法伪造出真正历史沉淀的情绪),更能为历史研究提供一种全新的、极其感性的视角。
“不过,话说回来,”陈墨白收敛笑容,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这看‘心理医生’的活儿,真不是人干的。太耗神了。我现在晚上睡觉,梦里都是各种人在我耳边又哭又笑又吵架,跟开了个跨时空情绪直播间似的。”
持续的共情练习,虽然提升显著,但也带来了明显的副作用,精神疲劳和情绪上的轻微紊乱。他需要时刻运转《鉴古心经》的心法来稳定心神,否则很容易被那些外来情绪影响自身心态。
林清瑶看着他眼下的淡淡青黑,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欲速则不达。你也别太拼命了。要不……先休息两天?我听说西山红叶正当时,去爬爬山,换换心情?”
陈墨白心中一动,正要答应,目光却无意间又瞟向了角落里那个锁着的柜子。
柜门似乎无声地散发着一种冰冷的诱惑。
他知道里面那几件东西蕴含的情绪,绝非这些流通钱币可比。那可能是极致的恐惧、冲天的煞气、或者死寂的绝望。
他现在的能力,能承受得住吗?
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冒险的冲动。
“爬山好,爬山好。”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确实得换换脑子了。再跟这些老铜钱厮混下去,我怕是说话都要带股铜锈味儿了。”
第61章 古法安神
西山的红叶终究是没看成。
倒不是陈墨白改了主意,而是他的身体和精神先一步拉响了警报。
爬山计划的前夜,他躺在床上,明明身体疲惫不堪,脑子却像一锅滚开的粥,咕嘟咕嘟冒着泡。无数杂乱无章的情绪碎片,一枚铜钱的窃喜、一块碎瓷的悲恸、某位不知名工匠的专注、甚至还有白天路过小吃街闻到油条香气时那瞬间的愉悦,全都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腾、碰撞、交织。
他感觉自己像个信号不良的老旧收音机,同时接收着几百个频道的杂音,却一个也听不清,只被那无休止的静电噪音吵得头痛欲裂。
好不容易挨到后半夜,杂音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虚无感。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抽干,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壳子。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甚至觉得窗外那轮清冷的月亮都显得格外碍眼和冷漠。
这种亢奋与抑郁交替、情绪完全失控的状态,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变本加厉。
工作时,他可能前一秒还因为成功鉴定出一件妙品而兴奋得手舞足蹈,下一秒就对着角落里一枚生锈的铁钉感怀伤秋,悲叹其被遗忘的命运。
吃饭时,他会突然对着一碗炸酱面陷入哲学思考,感慨小麦的一生、黄酱的发酵、面条被制造的使命,最后长叹一声,食欲全无。
甚至在看小泉笨手笨脚地擦拭瓷器时,他都能瞬间共情到那瓷器“被粗暴对待”的“委屈”,忍不住出声指导,语气却因为情绪波动而显得忽高忽低、忽急忽缓,把小徒弟吓得差点把康熙青花碗给摔了。
“老板,”小泉某天终于忍不住,战战兢兢地递上一杯浓茶,小声建议,“您要不要……去看看大夫?我老家有个二舅,以前也是胡思乱想睡不着,后来吃了两副药就好了……”
林清瑶更是忧心忡忡。她尝试用科学理论解释“墨白,你这可能是过度使用某种特定脑区导致的神经疲劳和内分泌紊乱。或许应该做个全面的脑部和激素水平检查……”
陈墨白瘫在太师椅里,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检查啥?跟大夫怎么说?说我给古董看心病,看得自己精神分裂了?怕不是直接给我转精神病院了。”
他知道问题的根源在哪里。《鉴古心经》里模糊提到过“感物伤神”、“灵台蒙尘”的警告,只是他之前进步神速,又沉迷于新能力带来的新奇体验,把这茬给忘了。现在报应来了,这“共情”能力就像一把双刃剑,伤敌之前,先把自己割得遍体鳞伤。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纷乱的情绪潮汐彻底淹没,考虑是不是真要回琉璃厂摆摊治病时,救星来了。
金三钱揣着手,晃晃悠悠地踱进了“墨白轩”。老头儿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瘫得像块破抹布的陈墨白,鼻子里哼出一声“哟,这不是陈大神医吗?咋的?这是把自个儿也诊出毛病了?瞧这脸色,跟让女鬼吸了阳气似的。”
陈墨连翻白眼的力气都快没了,哭丧着脸“金爷,您老就别埋汰我了……我快不行了,再这么下去,我怕是要对着潘家园的石狮子哭诉衷肠了。”
金三钱走到他跟前,伸出枯瘦的手指,搭在陈墨白的手腕上探了探,又扒开他眼皮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心神耗损,灵台不清,七情紊乱,六欲颠倒。哼,早就告诉你,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鉴古心经》是那么好练的?你这崽子,步子迈得太大了!”
“我知道错了,金爷……”陈墨白可怜巴巴地说,“现在怎么办?有没有什么速效救心丸之类的?或者您给我一闷棍,让我昏睡三天也行啊!”
“没出息!”金三钱骂了一句,松开手,从他那件油光锃亮的旧棉袄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紫铜扁盒。盒子只有巴掌大,表面錾刻着繁复的云纹和瑞兽,边角磨得圆润,一看就有些年头。
“喏,算你小子运气好。”金三钱把铜盒抛给陈墨白,“省着点用,我也没多少存货了。”
陈墨白接过盒子,入手微沉,冰凉。他疑惑地打开盒盖,里面衬着暗红色的丝绒,丝绒上并排躺着三根深褐色的线香。香体细长,质地紧密,颜色沉静,散发着一股极其奇特、难以形容的香气。
那香气初闻似乎有些清苦,像是某种不知名的草药,细细品味,又似乎带有一丝甘甜和木质芬芳,再深嗅,又仿佛有一点淡淡的凉意,如同雪后松林间的空气。几种味道层次分明却又完美融合,只闻了一下,陈墨白就觉得那一直嗡嗡作响的脑海,似乎被一缕清风吹过,瞬间宁静了不少。
“金爷,这是……”陈墨白惊讶地抬头。
“安神香。”金三钱揣回手,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我家传下来的老方子,用的都是些如今不好找的老材料。点上一根,能定心安魂,涤荡杂念,对你现在这毛病,正好对症。”
“传家宝?”陈墨白顿时觉得手里这小铜盒重逾千斤,“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让你拿着就拿着!”金三钱眼睛一瞪,“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又不是白给你!等你小子好了,得给我淘换一件像样的道光粉彩碗回来!要带‘慎德堂制’款的!”
陈墨白哭笑不得,这安神香的价值,恐怕十个道光官窑碗也抵不上。他知道这是金三钱嘴硬心软的关照,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小心翼翼地将铜盒收好。
“多谢金爷!碗包在我身上!保证给您找个釉水丰腴、画片精神的!”
当天晚上,陈墨白沐浴更衣(以示郑重),关好门窗,将那紫铜小盒请到书桌正中。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虔诚的心情,抽出一根安神香,插入一个小小的青瓷香插里。
火柴划燃,凑近香头。
一缕极细的青烟袅袅升起,那奇异的香气瞬间在室内弥漫开来,比在盒中闻到的更加浓郁、更加富有层次。
陈墨白盘膝坐在蒲团上,闭上眼睛,默默运转《鉴古心经》的调息法门。
这一次,效果截然不同。
那香气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如同一位温和而有力的长者,轻轻抚平了他脑海中翻腾不休的情绪波澜。那些不属于他的喜悦、悲伤、恐惧、焦虑……像是被无形的手梳理过,纷纷沉淀下来,不再干扰他的心神。
他的意识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和专注,如同被擦拭干净的明镜,只映照自身,不再轻易被外物杂念所沾染。呼吸逐渐变得深长而均匀,身体前所未有的放松,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正被一丝丝温润的能量缓缓驱散。
他并没有睡着,反而进入了一种极深的静定状态。思绪放空,心无挂碍,仿佛漂浮在温暖宁静的海洋上,随波逐流,自在安然。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根线香缓缓燃尽,最后一缕青烟散入空中,陈墨白才缓缓睁开眼睛。
窗外天色已然微亮。
他竟然就这样静坐了一夜!
而且丝毫没有感到疲惫或困倦,反而神清气爽,头脑清明,仿佛美美地睡了一个长达十小时的优质觉。连日来那种情绪失控、心浮气躁的感觉一扫而空,整个人如同被重新校准了一遍,内外通透,舒泰无比。
“神了……真是神了……”陈墨白看着香插里那一点灰白的香灰,喃喃自语。
这安神香的效果,远超他的想象。它不仅缓解了能力反噬的副作用,似乎还对温养精神力有着极大的好处。
他宝贝似的将剩下的两根香收回紫铜盒,下定决心,不是万不得已,绝不动用。同时,寻找道光粉彩碗的任务,优先级瞬间提到了最高。
第二天,当林清瑶再次来到墨白轩时,惊讶地发现陈墨白竟然在悠闲地泡茶,脸色红润,眼神清亮,之前那种躁动不安、忽喜忽悲的状态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你好了?”林清瑶难以置信地打量着他。
“托金爷的福,暂时活过来了。”陈墨白笑嘻嘻地给她倒上一杯茶,“看来这古董界的心理医生,也得定期给自己做做心理疏导才行。”
他晃了晃手中那个小小的紫铜盒“而且,还得靠祖传秘方。”
林清瑶好奇地看着那铜盒,对于这种无法用现有科学完全解释的传统智慧,她保持了尊重和开放的态度“看来,有些古老的传承,确实有它们的独到之处。”
“那是自然。”陈墨白小心地收好铜盒,感叹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啥《鉴古心经》里老是强调‘修心’为先。能力越强,心的容器就得越大、越结实。不然,装不下,就得溢出来,把自己给淹了。”
这次的经历,给他结结实实地上了一课。
能力的提升固然令人兴奋,但与之匹配的心境修为,才是能否走得更远的关键。而金三钱那看似不起眼的安神香,无疑在他成长的路上,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支撑。
他现在更加好奇,金爷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这样的宝贝和故事?而那本《鉴古心经》的尽头,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路还长,但有了这安神定魂的秘香,他感觉自己的脚步,又能踏实几分了。
第62章 科学探测
金三钱的安神香效果拔群,陈墨白连着两晚燃香**,感觉自己躁动不安的神魂总算被捞回了躯壳里,重新变得瓷实安稳。那种看啥都像开了情绪滤镜、随时可能共情到泪流满面或者哈哈大笑的失控感大大减轻,让他重新找回了“自我”的边界。
但林清瑶的眉头却没有完全舒展。
作为受过严格科学训练的学者,她完全认可传统智慧的有效性,毕竟效果摆在眼前。但安神香之于陈墨白的能力反噬,在她看来更像是“治标”的缓解剂,而非“治本”的解决方案。要想真正理解并安全地运用这种能力,必须首先搞清楚其运作的机理。
“所以,你还是觉得我脑子里可能住了个外星人,或者哪个零部件短路了?”陈墨白看着林清瑶又从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里往外掏各种连接线和电极片,忍不住调侃道。他刚刚结束一轮“共情”练习,正享受着心神宁静的余韵。
“严格来说,是怀疑你的大脑神经活动模式与常人存在显著差异,尤其是在你调用所谓‘触灵’能力的时候。”林清瑶头也不抬,熟练地组装着一台便携式脑电信号采集设备,那架势活像科幻电影里准备给人做脑部手术的工程师,“这种差异可能导致了你的特殊感知,同时也可能是你精神负荷过重的根源。搞清楚它,才有可能找到更根本的应对方法,而不是单纯依赖外部药物……或者香料。”
陈墨白对那台带着无数细线的脑电帽有点发怵:“我说林大学者,咱这研究课题是不是有点跑偏了?从青铜器鉴定直接快进到脑科学前沿了?这玩意儿戴着不会突然给我发射点什么射线吧?”
“放心,这只是最基础的无创脑电采集,比你用手机受到的辐射还小。”林清瑶终于调试好了设备,拿起那个布满传感器的网状帽子,看向陈墨白的眼神闪烁着科学探究的光芒,“来,陈同学,为了科学,牺牲一下你的发型。”
陈墨白认命地叹了口气,乖乖坐好,嘴里嘟囔:“我就知道,跟你混久了,迟早得变成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冰凉的凝胶被点在头皮的几个特定位置,然后那顶略显滑稽的网状帽子被仔细地戴好,各种颜色的导线连接到头戴设备上,另一端则接入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实时跳动着复杂的波形和数据。
“好了,现在放松,正常呼吸。”林清瑶盯着屏幕,语气变得专业而冷静,“我们先采集一段你安静状态下的基础脑波作为对照。”
陈墨白努力放松,尽量不去想自己现在像个**满线的稻草人。屏幕上的波形规律地起伏着,主要是舒缓的α波(阿尔法波)和少量的β波(贝塔波),显示他处于放松但清醒的状态。
“基础状态正常。”林清记录下数据,“现在,拿起那枚‘乾隆通宝’。”
陈墨白拿起那枚给他留下深刻心理阴影的钱币。
“尝试调用你的‘共情’能力,但注意控制强度,就像你最近练习的那样,不要完全沉浸进去,主要是尝试‘分辨’其上的情绪。”林清瑶紧盯着屏幕,语速略微加快。
陈墨白依言而行,指尖轻触钱币,凝神静气,小心翼翼地调动起那份独特的感知力,尝试去捕捉和分辨其上残留的情绪印记。
几乎就在他能力发动的瞬间
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波形图猛地发生了剧烈变化!
原本舒缓的α波几乎瞬间被压制,取而代之的是大量高频、低幅的β波和γ波(伽马波)疯狂涌现,尤其是大脑颞叶和顶叶联合区域的几个特定通道,信号强度急剧飙升,远远超出了正常人在进行高度集中认知活动(比如心算复杂数学题或进行深度逻辑推理)时的活跃水平!
那波形激烈跳动,几乎要冲出屏幕的限制,旁边的能量谱显示相关脑区的活动代谢水平高得吓人!
“我的天……”林清瑶忍不住低呼一声,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操作,放大波形,记录数据,眼睛瞪得溜圆,“这活跃度……这同步性……这根本不科学!”
“怎么了?怎么了?”陈墨白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差点从共情状态中脱离出来,“是我脑子真短路了?要冒烟了?”
“别分心!保持住!尽量维持这个状态!”林清瑶激动地声音都拔高了一些,仿佛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太惊人了!你大脑处理信息的效率……高得离谱!尤其是右侧颞顶交界区,这个区域通常与复杂信息整合、自我意识、还有……还有某种意义上的‘情景记忆’和‘共情’有关!天呐,还有前额叶……”
她语无伦次,显然被采集到的数据深深震撼。
陈墨白听得半懂不懂,只知道自己脑子好像真的有点“非同凡响”,于是努力维持着那种微妙的共情状态。
几分钟后,林清瑶才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好了,可以放松了。”
陈墨白立刻撤掉能力,长长吁了口气,感觉就这么一会儿,精神消耗居然比平时练习半小时还大。他赶紧摘下那顶让他头皮发麻的帽子:“怎么样?林大夫,诊断结果出来没?我还有救吗?”
林清瑶没有理会他的插科打诨,双眼放光地盯着屏幕上的数据回放,喃喃自语:“不是没救,是太神奇了……你知道吗,在你刚才调用能力的时候,你大脑特定区域的活跃程度,甚至超过了顶尖国际象棋大师同时和十个人下盲棋时的状态!而且你的γ波震荡非常强烈且同步,这种脑波通常与高阶认知功能、信息绑定、甚至意识本身的形成有关……”
她猛地转过头,抓住陈墨白的胳膊:“这初步证实了!你的‘触灵’和‘共情’并非虚无缥缈的玄学!它有着坚实的、极其异常的生理学基础!你的大脑,可能真的在以一种我们尚未理解的方式,处理着来自器物本身的某些极微弱的信息场,并将其转化为可供理解的情绪和感知!”
陈墨白被她的激动感染,也来了兴趣:“这么说,我不是神经病,而是……超级赛亚人?”
“更可能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感知特异性进化,或者说是某种未被发现的感知通道被激活了。”林清瑶努力用科学语言解释,“《鉴古心经》也许就是一种引导和强化这种先天能力的古老训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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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而安神香,或许是通过调节你的自主神经系统和脑波状态,间接降低了这种高强度信息处理带来的神经负荷和情绪干扰。”
她越说越兴奋:“如果我们能更精确地定位活跃脑区,分析其信息处理模式,甚至有可能……天呐,我在想什么,这太超前了……”
陈墨白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觉得此刻的林清瑶比任何一件古董都更有“光彩照人”的感觉。他笑道:“看来我这小白鼠当得还挺值?至少证明了咱这手艺,不是纯靠忽悠。”
“何止是值!”林清瑶目光灼灼,“这可能是揭开人类某种潜在感知能力的重大发现!当然,目前数据还太少,需要更多对照实验,不同器物,不同强度……”
陈墨白一听“更多实验”,头皮又开始发麻,连忙摆手:“打住打住!林大学者,咱循序渐进成吗?我可不想哪天因为脑电波活动过于剧烈而被有关部门请去喝茶。再说了,我这能力时灵时不灵的,万一哪天**了,您这重大发现不就泡汤了?”
林清瑶这才稍稍冷静下来,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兴奋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是我太激动了。这些数据非常宝贵,我会严格保密。不过,墨白,这至少从科学角度证明了,你的能力是真实存在的,并非臆想。而且,它也解释了为什么你会承受如此大的精神负担,你的大脑,相当于一直在超频运行。”
她指着屏幕上那一段段依旧高企的波形:“看,即使在你结束能力后,相关脑区的活跃水平仍在缓慢下降,说明消耗是真实存在的。你需要更加注意休息和调节,不能过度使用。”
陈墨白看着那些自己看不懂的波浪线,第一次对自己的“手感”有了更直观、也更科学的认识。原来每一次的触摸和共情,背后都是如此剧烈的脑力活动。
“看来以后得按秒收费了,这简直是在燃烧我的脑细胞啊。”他开了个玩笑,心里却踏实了许多。科学的佐证,让他对自己的能力少了份疑虑,多了份敬畏。
“不过,清瑶,”他忽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这仪器……能测出我共情到的具体内容吗?比如,能看出我刚才感觉到的是喜悦还是悲伤吗?”
林清瑶摇了摇头:“目前还远远做不到。脑电只能反映大脑不同区域的整体活跃度和协同性,无法解读具体的思维内容。就像我们能测出引擎转速极高,但不知道车里具体载了什么人、要去哪里。你的感知的具体内容,目前看来,仍然是你独一无二的‘主观体验’。”
陈墨白松了口气,又有点小失望:“还好还好,至少隐私权保住了。不然以后我想啥你都知道了,那多没劲。”
科学的探照灯,第一次照亮了他特殊能力的神秘角落,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已足够震撼。前路依旧漫长,但至少现在,他知道自己并非行走在纯粹的迷雾之中。
他的脚下,或许真的踩着一条独一无二、却真实存在的进化小径。
就是这路,有点费脑子,还得时刻提防着别超速(频)被开罚单(精神反噬)。
第64章 暗香浮动
金三钱的杂货铺,仿佛永远是琉璃厂时空褶皱里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阳光透过糊着油纸的窗户,懒洋洋地洒在那些积着厚厚灰尘的老物件上,空气里弥漫着旧木头、陈年纸张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烟丝味儿。时间在这里流淌得格外缓慢,慢到足以让任何阴谋诡计都先一步发霉变质。
陈墨白和林清瑶找到金三钱时,老头儿正就着一碟花生米,眯着眼听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京戏,手指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拍子。
听完两人精心策划的“引蛇出洞”之计,金三钱眼皮都没抬,嘬了一口手边的浓茶,咂咂嘴:“啧,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刚吃了两顿饱饭,就想着去打老虎了?”
陈墨白赶紧把带来的两盒上好黄山毛峰往前推了推,赔着笑脸:“金爷,我们这不是没办法嘛。那帮人藏在暗处,滑不溜手,咱们总不能干等着他们再弄出点惊天动地的大事吧?再说了,这事儿要成了,也是为民除害,给咱们这行当清清淤泥不是?”
金三钱瞥了一眼那茶叶,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默许了这“贿赂”。他慢悠悠地关掉收音机,戏腔戛然而止,铺子里顿时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嘈杂。
“做局,是门老手艺。”金三钱揣起手,靠在椅背上,眯着眼,像一头打盹的老猫,“讲究的是火候、分寸、还有……缘分。硬撒米,唤不来真凤凰。得让那馋嘴的鸟儿自己觉着,是它运气好,偶然瞅见了地上那粒金小米。”
他慢条斯理地开始分析:“你们那套说辞,马马虎虎,七八十分吧。破绽不在故事,在人。一个深居简出的老藏家,突然要露面出手东西,这本身就惹人疑。得给他找个不得不现身的理由……”
老头儿眼睛转了转,闪过一丝狡黠:“就说……老宅动迁,翻修老屋,不得已请出旧物,又怕怀璧其罪,所以想找个可靠的地方低调处理,换点养老钱。这理由,接地气,合情理,破绽少。”
陈墨白和林清瑶对视一眼,心悦诚服。姜还是老的辣,这理由确实比他们编的“心生不安”要自然可信得多。
“至于消息怎么递过去……”金三钱沉吟片刻,“不能直接喂到‘翰墨雅集’嘴边,太假。得绕个弯子,还得是个他们信得过的弯子。”
他屈指敲着桌面,盘算着他那庞大而复杂的人脉网络:“津门那边……有个老家伙,姓胡,以前在文物店干过,后来退休了,专倒腾些不上不下的老东西,消息灵通,嘴却不严实,最爱充大头显摆他知道的内幕。最关键的是,这家伙贪杯,几杯黄汤下肚,肚子里就存不住二两油。”
“您是说……通过他?”陈墨白问。
“嗯。”金三钱点点头,“这老胡头,跟‘翰墨雅集’里头某个有点小权、又急着想往上爬的部门经理,好像沾点远亲。平时没少拍人家马屁,指望着捞点好处。咱们这消息,就得让他‘无意中’听去,再让他抢功似的、屁颠屁颠地递到他那远亲跟前。”
计划的核心确定了,接下来的细节推演更是让陈墨白和林清瑶大开眼界。
金三钱就像个运筹帷幄的老导演,对每一个环节、每一个人物的性格、甚至每一句可能说的话都进行了预演和雕琢。
消息源不能是金三钱自己,那样目标太大。他选定了一个常来他这儿淘换旧书、在文化单位工作的老主顾老周。由金三钱在某次老周来闲聊时,“偶然”提起一位多年不见的、津门来的老友(其实是金三钱安排的“演员甲”)前几日来京,喝酒时愁眉苦脸地说起家里一位远房叔伯(老藏家)老宅动迁,翻出件带古怪鬼脸记号的老铜器,怕是惹了什么忌讳,想出手又不敢声张,托他打听靠谱的门路。“演员甲”自然表示一筹莫展,只当是奇闻轶事说给金三钱听。
老周这人没啥坏心,但有个文化人爱刨根问底、传播“秘闻”的通病。他听到这种带点神秘色彩的轶事,定然感兴趣,会追问细节。金三钱则半推半就,透露一点,隐瞒一点,关键处语焉不详,反而更能勾起对方的好奇心和传播欲。
果然,几天后,在一场圈内小型的书画鉴赏沙龙上(金三钱甚至算准了老周一定会参加这个沙龙),老周在与几位朋友闲聊时,自然而然地就把这桩“津门老宅动迁出土带记号青铜器”的奇闻,当作了谈资说了出来。他说的版本,已经带上了他自己的理解和润色,反而显得更加真实自然。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当时在场的人中,恰好就有金三钱预料中的那位,津门来的古玩贩子老崔。老崔业务范围广泛,三教九流都认识些,跟那爱传话的胡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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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酒肉朋友。他听到这消息,耳朵立刻就竖起来了,尤其是“古怪鬼脸记号”这几个字,让他本能觉得可能有点价值。
沙龙结束后,老崔立马找了个由头,请胡老头下馆子喝酒。几杯酒下肚,老崔装作不经意间提起在北京听到的这桩趣闻,问胡老头在津门混了这么多年,听没听说过类似带鬼脸记号的老铜器。
胡老头一听,酒意上头,又好面子,立刻拍着胸脯说这事儿包他身上打听,仿佛津门古玩界没**的事。其实他心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己在“翰墨雅集”的那个远房外甥经理——孙茂才手下一个小管事。他觉得这是个巴结讨好、显示自己人脉价值的好机会。
于是,第二天,胡老头就“急吼吼”地跑到“翰墨雅集”,找到了他那外甥经理,把自己从酒桌上听来的、已经加了更多想象和夸张的消息,当作独家重要情报献宝似的说了出去。为了显示重要性,他还刻意强调了“老宅动迁”、“怕惹忌讳”、“想低调快速出手”这些细节。
消息就这样,像一道经过精心设计的溪流,沿着金三钱早就规划好的沟渠,绕过几道弯,穿过几个池塘,最终悄无声息地,却又精准无比地,流入了“翰墨雅集”这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水域。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自然得没有一丝烟火气。每一个环节的人都觉得自己是偶然得知或主动传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了一枚被巧妙利用的棋子。
陈墨白和林清瑶通过金三钱安排的另一个眼线,得知消息已经成功递到后,不禁对金三钱这手“闲棋布子”的功夫佩服得五体投地。
“金爷,您老真该去写谍战小说……”陈墨白由衷感叹。
金三钱却只是重新打开了收音机,咿咿呀呀的戏腔再次响起。他眯着眼,揣着手,恢复那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运筹帷幄的**湖只是幻觉。
“等着吧。”他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饵撒下去了,闻着腥味的,自然会凑过来。是鳖是鱼,是虾是蟹,总得伸头才知道。”
现在,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准备好那张无形的网,以及足够的耐心。
香饵已悄然入水,一丝微弱的血腥味,正顺着水波,缓缓荡向那条潜伏在深渊之下的巨物。
它,会咬钩吗?
第65章 真假博弈
私人鉴赏会的日子到了。
会场设在一处僻静的四合院会所,青砖灰瓦,翠竹掩映,环境清幽雅致,很符合“低调处理家藏”的设定。受邀前来的不过十余人,多是些颇有实力的资深藏家和中立派的行业前辈,彼此寒暄着,低声交谈,气氛看似松弛,实则每个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扫向主位旁那个盖着暗红色绒布的玻璃展柜。
陈墨白和林清瑶也早早到了场。陈墨白换上了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中山装,戴了副平光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扮演一位受老藏家委托、前来协助把关的年轻专家“白先生”。林清瑶则是一身素雅的职业套装,作为“白先生”的助手兼记录员,安静地站在一旁,手里拿着笔记本和平板电脑,姿态专业而低调。
两人看似平静,实则心神紧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预展的器物一件件被展示、讨论,但那件覆盖着红绒布的“山鬼觯”却始终未被掀开盖头。主持活动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也是金三钱的老友,他从容地掌控着节奏,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预展进行到一半,众人注意力稍稍有些分散之时,会所那扇仿古的木门被轻轻推开。
一名穿着铁灰色高级定制西装、打着深色领带的中年男子,在一名助理模样的年轻人陪同下,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
此人约莫四十多岁,身材保持得极好,面容瘦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冷静,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抿着,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感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他的到来,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哟,李经理?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一位认识来人的藏家笑着打招呼,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讶和不易察觉的恭维。
被称为“李经理”的男子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声音平淡而略带沙哑:“听说今天有几件不错的东西,顺路过来看看。周老,叨扰了。”他对着主持活动的老前辈点了点头,态度不算热情,但也保持着表面上的礼节。
周老呵呵一笑,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李经理是大忙人,能赏光,蓬荜生辉。请自便。”
陈墨白和林清瑶交换了一个眼神,鱼来了!而且,来的不是小鱼小虾,看这气场和周围人的反应,绝对是“翰墨雅集”里的高层人物!
这位李经理并未急于去看展品,而是先目光扫视全场。他的目光在经过陈墨白和林清瑶时,略微停顿了半秒,金丝眼镜后的眼神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然后,他才迈步走向展柜,助理立刻上前,为他挪开位置。
“听说,今天有件带特殊记号的青铜器?”李经理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他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显得目的性极强。
周老笑着点点头,上前亲自掀开了那件“山鬼觯”上的绒布。
那件仿战国青铜觯静静地躺在黑色丝绒衬垫上,灯光下,器身墨绿与褐红色的锈迹交织,造型古朴,透着一股沧桑感。腹部那片经过精心做旧的区域颜色深暗,若仔细看去,似乎能隐约看到锈层下那若隐若现的诡异标记。
在场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发出低低的惊叹和议论。
李经理没有说话,从助理手中接过一副雪白的手套戴上,动作一丝不苟。他先是隔着玻璃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才示意助理打开展柜。
他没有立刻上手,而是先凑近,微微眯起眼,观察器物的整体气韵、锈色的过渡、以及细微的磨损痕迹。他的观察极其专注,旁若无人。
陈墨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位李经理的专业姿态和那股子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气场,给他的压力远超之前的孙哲。这是个真正的行家,而且是见过大世面的行家。
观察了足有五六分钟,李经理才伸出戴着手套的右手,极其稳健地捧起那件青铜觯。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托着器物的动作标准而熟练,显示出深厚的功底。
他掂了掂分量,手指极其轻柔地摩挲过器身的每一处转折、每一道纹饰,特别是腹部那片深暗的锈蚀区域。他的指尖仿佛长着眼睛,细致地感受着锈层的质感、颗粒度、以及附着力。
他甚至将器物轻轻倾斜,对着光线,观察口沿内侧和圈足底部的细微状态。
整个过程中,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冰山般的冷静,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陈墨白暗中运转心法,努力保持平静,同时悄悄观察着李经理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和表情。林清瑶则假装记录,用平板电脑的摄像头捕捉着对方的反应。
终于,李经理将青铜觯小心翼翼地放回展柜衬垫上,摘下了手套,递给助理。
“器型是战国的觯,没问题。”他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皮壳老旧,大部分锈色也自然,流传有序的样子。”
他话锋一转,目光似无意般扫过陈墨白:“就是腹部这片锈,颜色沉得有些突兀,过渡略显生硬。而且……”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这分量,手感略轻了一点点。当然,也可能是保存环境造成的差异。”
句句点在高仿品最容易被质疑的地方!虽然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
陈墨白心中暗惊,此人眼光之毒辣,经验之老到,远超预期!他几乎就要触及真相的边缘了!
场内气氛瞬间有些微妙起来。几位藏家也重新审视那件觯,低声交换着意见。
陈墨白知道,自己必须上场了。他推了推眼镜,上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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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属于年轻专家的自信与从容:“李经理好眼力。这件觯确实有些特殊之处。关于腹部这片锈蚀,我们初步判断,可能并非自然形成,而是古代某种特殊的埋葬环境,或者后期某种偶然的污染侵蚀所致,具体成因还需进一步科学检测。至于重量,我们也曾疑虑,但考虑到其器壁厚度均匀,并无后期修补痕迹,或许与合金配比或铸造时的微小气泡有关。”
他这番话,既承认了对方的质疑(显得坦诚),又给出了看似合理的解释(打消疑虑),还抬出了“科学检测”(增加可信度),最后归于“存疑”(符合鉴定常态),应对得可谓滴水不漏。
李经理的目光再次落到陈墨白身上,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他的伪装:“哦?这位先生是?”
“敝姓白,受物主委托,协助处理此物。”陈墨白不卑不亢地回答。
“白先生年轻有为。”李经理淡淡地说了一句,听不出是夸奖还是别的什么,“看来对青铜器颇有研究。”
“略知皮**,还需向前辈们多学习。”陈墨白谦虚道,心跳却微微加速,他能感觉到对方那审视的目光并未离开自己。
李经理不再看他,转而向周老问道:“物主打算如何处置此物?”
周老按照计划回答:“物主想寻一位真正懂它的有缘人,价格倒是其次,关键是能妥善保管,并愿意进一步探究其背后的故事。尤其……是关于那个奇特的标记。”他适时地提到了关键点。
李经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有点意思。这个标记……确实罕见。”他没有多做评价,但这句话本身,就已经表明了他对标记的关注。
他又询问了几个关于物主背景和器物来源的细节问题,周老都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从容应对。
整个交谈过程,李经理都表现得极其谨慎和专业,没有流露出任何明显的购买意图或异常情绪,仿佛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业务考察。
但陈墨白凭借刚刚进阶的“共情”能力,却隐隐从对方那冰冷平静的外表下,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探究与警惕交织的复杂情绪。
他几乎可以确定,这条大鱼,不仅咬钩了,而且正在小心翼翼地试探鱼线的强度和鱼饵的真假!
短暂的交流后,李经理表示需要回去“研究一下”,便带着助理告辞离开,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
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陈墨白和林清瑶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却都惊出了一层细汗。
第一回合的交锋,看似平静,实则凶险无比。
对方派来的,果然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
戏台已经搭好,主角已然登场。
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第67章 金蝉脱壳
与李经理通话结束后,陈墨白并未立刻离开。
他和林清瑶又滞留了约莫半小时,与其他几位尚未离去的藏家继续闲聊,品评其他展品,仿佛刚才那通重要的电话只是业务往来中寻常的一环。这是金三钱事先反复叮嘱的,越是做完关键动作,越要表现得若无其事,就像水滴融入大海,不留痕迹。
然而,陈墨白敏锐的感知力,却隐隐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窥伺感。那感觉极其微弱,并非来自会场内任何人,更像是从窗外、从某个遥远的角落投来的冰冷视线。他知道,李经理或者说“翰墨雅集”的人,绝不会仅仅通过电话和照片就放下戒心。跟踪与反跟踪,本就是这种灰色交易前的标准流程。
“感觉有点不对劲。”他借着给林清瑶递水的机会,压低声音道,“外面可能有‘眼睛’。”
林清瑶眼神微凛,轻轻点头,表示明白。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才若无其事地向周老及其他藏家告辞,理由是还要回工作室处理其他事务。
走出会所的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陈墨白看似随意地左右看了看,街道上车流如织,行人匆匆,一切如常。但他那份经过“触灵”能力强化后的直觉,却更加清晰地提醒他,被盯上了。
“正常走,去停车的地方。”陈墨白低声对林清瑶说,脸上却带着轻松的笑容,仿佛在评论天气。
两人并肩朝着停在一条辅路边的车子走去。陈墨白没有回头,但全身的感官都已调动起来,扫描着周围的环境。走过一个报亭时,他借着购买杂志的停顿,利用报亭玻璃窗的反光,快速向后扫了一眼。
一辆黑色的普通轿车,缓缓停在了街角,没有熄火。车里的人影模糊,但那种冰冷的窥伺感,正来源于此。
“黑色朗逸,京N牌照,尾号37,停在东边街角。”陈墨白迅速报出信息,同时若无其事地拿起找零和杂志。
“收到。”林清瑶同样面不改色,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似乎只是在回消息,实则已将信息发出,这是发给在外围策应的金三钱的信号。
按照预定计划,他们不能直接返回工作室或任何与**关联的地点。必须先彻底摆脱可能的跟踪。
走到车边,陈墨白没有立刻上车,而是假装接了个电话,声音不大不小:“喂?王总啊……哎呀不好意思,我这边刚结束……什么?样品又出问题了?好好好,我马上过去看看!真是的……”
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不耐烦,演给可能的监听者听。然后才挂断电话,对林清瑶无奈地耸耸肩:“得,又得跑一趟亦庄开发区,工厂那边样品颜色又不对了。我先送你回工作室?”
“不用了,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那边有个数据要核对。”林清瑶配合地拉开车门上车。
车子启动,汇入车流。陈墨白从后视镜里看到,那辆黑色朗逸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保持着两三个车位的距离,技巧娴熟,并不紧贴。
“跟上了。”陈墨白淡淡道。
“按第二方案执行。”林清瑶看着手机,金三钱已经回了消息,安排好了。
陈墨白笑了笑,眼神里闪过一丝兴奋。比起在会场里勾心斗角,这种略带刺激的街头追逐(虽然是单方面的),反而更对他这种在琉璃厂胡同里混大的孩子的胃口。
他没有选择直接上高速往亦庄方向开,那样意图太明显。而是先在不堵车的路段正常行驶,甚至偶尔稍微放慢车速,似乎并不着急,迷惑对方。
行驶了大约十几分钟,接近一个大型立交桥复杂的匝道系统时,陈墨白突然对林清瑶说:“坐稳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嘶吼,从一个看似只能右转的匝道口,极其惊险地强行并线,插入了最左侧通往另一方向的高速主路!
这一下变道极其突然和迅猛,后面的黑色朗逸显然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隔在了几条车道之外,眼睁睁看着目标车辆加速汇入主路车流,瞬间拉开了距离!
“甩掉了?”林清瑶抓紧扶手,心跳有点快。
“未必。”陈墨白盯着后视镜,“如果是专业跟踪,很可能不止一辆车。”
果然,很快,另一辆看似普通的银色SUV从侧后方加速跟了上来,咬得很紧。
“换人了。银色哈弗,尾号89。”陈墨白报出新车牌。
“金爷说,前面第三个出口下辅路,进旧货市场区域。”林清瑶看着手机导航指示。
陈墨白会意,那是金三钱的地盘,胡同纵横,道路复杂,是玩捉迷藏的绝佳场所。
他不再急于甩脱,而是保持着能让对方跟上的速度,直到接近出口,才突然减速下道,一头扎进了一片充斥着仓库、旧厂房和小商铺的区域。这里的道路狭窄弯曲,行人、三轮车、堆放的货物混杂,交通状况混乱不堪。
银色哈弗紧随其后跟了进来。
陈墨白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好戏这才开始。他对这一带太熟了,小时候没少在这里淘换旧零件、捉迷藏。他驾驶着车辆,在狭窄的巷道里灵活穿梭,时而加速,时而急停,时而假装靠边等人,利用一切障碍物和视觉死角来干扰后面的跟踪者。
那辆哈弗虽然跟得辛苦,但司机技术也不赖,始终死死咬着。
“前面路口左转,有个废品收购站,门口路窄,经常堵三轮车。”林清瑶看着金三钱发来的实时“路况指南”。
陈墨白心领神会,接近路口时突然加速,抢在一辆正要拐出来的三轮车之前左转了过去。那三轮车夫被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堵在了路口中央。
后面的哈弗恰好被这辆三轮车结结实实地挡在了路口,司机焦急地按着喇叭,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目标车辆消失在弯曲的巷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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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陈墨白哈哈一笑。
但他并未放松警惕。金三钱的消息又来了:“别高兴太早,市场东门和北门可能还有人等着。走‘老鼠洞’。”
“老鼠洞”是金三钱和他们约定的暗语,指的是只有老胡同串子才知道的、连接不同区域的一些极其狭窄的、非正式的通道,有的甚至需要穿过某家店铺的后院。
陈墨白立刻调转方向,驶入一条仅容一车通过的窄巷,巷子两边堆满了废弃的纸箱和建材。走到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半开着的大铁门,里面似乎是个仓库后院。
他毫不犹豫地开了进去。仓库看门的老头似乎早就得到吩咐,只是抬了抬眼皮,又继续打他的瞌睡。
车子穿过堆满杂物的后院,从另一头的一个小门钻了出去,已然到了另一条平行的街道上。
如此这般,陈墨白根据金三钱的远程指挥,利用对地形的绝对熟悉和提前安排好的掩护点,在旧货市场区域里七拐八绕,时而穿堂过室,时而借道而行,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都市迷藏”。
后面的跟踪车辆早就被绕得晕头转向,失去了目标。即便对方在外围路口布控,也无法覆盖所有密如蛛网的小道出口。
二十多分钟后,陈墨白的车才从市场区域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驶出,汇入主路车流。后视镜里,再也看不到任何可疑的车辆。
“应该彻底甩掉了。”陈墨白长舒一口气,感觉比连续鉴定十件高仿还累。
林清瑶也放松下来,忍不住笑道:“没想到你开车也这么……滑溜。”
“那是,哥们儿当年在胡同里骑自行车逮蛐蛐的时候,他们就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陈墨白不无得意,随即又正色道,“不过对方这跟踪的架势,很专业啊。看来这‘翰墨雅集’,确实不是省油的灯。”
经过这么一折腾,他们原定的行程也打乱了。两人没有再去任何预定地点,而是随便找了家大型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换了身衣服,分开行动,各自用不同的交通方式,迂回返回安全点。
直到傍晚,陈墨白才兜了个大圈子,悄然回到了金三钱的杂货铺。
老头儿正就着一碟茴香豆喝酒,看到他进来,哼了一声:“还行,没把尾巴给我引回来。车我已经让人开去彻底清洗检查了,防止被动了手脚。”
“多谢金爷运筹帷幄!”陈墨白笑嘻嘻地凑过去,捏了颗茴香豆扔进嘴里,“您老这指挥若定的劲儿,当年是不是在情报口干过?”
“少贫嘴。”金三钱瞪了他一眼,“对方这么紧盯着不放,说明两件事:一,你那鱼饵,他们很馋。二,他们疑心极重,非常谨慎。下次见面,得更小心。”
陈墨白点点头,神色也严肃起来。今天的跟踪与反跟踪,虽然赢了,却也让他更直观地感受到了对手的分量和危险性。
这不是游戏,而是真正的较量。
第68章 电子猎犬
金三钱的杂货铺。
陈墨白、林清瑶,连同昏昏欲睡的金三钱,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桌面上那台不起眼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
屏幕中央,一个微小的光点正在电子地图上有规律地闪烁着,缓慢而坚定地移动。它的轨迹刚刚穿过北京与津门交界的检查站,最终停滞在津门一侧一个庞大的物流园区区域内。
“动了……果然动了!”陈墨白压低声音,难掩兴奋。他指着那个停止闪烁、变为稳定红点的位置,“津海国际物流园,C区,7号仓库!就是这里!”
时间倒回一天前,当陈墨白成功摆脱跟踪,与林清瑶在金三钱的铺子里汇合后,三人便意识到,下一次与李经理的会面,将是获取对方信任、同时也是反向追踪其老巢的绝佳机会。
“那姓李的滑得像泥鳅,当面看货,肯定会格外小心,不会轻易暴露关键地点。”金三钱嘬着牙花子,眯眼分析,“但东西只要过了他们的眼,确认有价值,就必然要运回老巢去做更深度的检测、评估,或者……处理。”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眼睛’,能跟着那件‘山鬼觯’走。”林清瑶立刻明白了关键。
“**?”陈墨白眼睛一亮,但随即皱眉,“但对方是专业人士,对器物肯定会进行安全检查,普通的**很容易被探测出来。”
“寻常的玩意儿自然不行。”金三钱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他那张堆满杂物的破旧书桌后,弯腰在一个上了锁的矮柜里摸索了半天,最后掏出一个小巧的、看起来像是装首饰用的老旧锡盒。
他打开盒子,里面衬着褪色的丝绸,上面静静躺着三粒比米粒还稍小些的黑色物体,形状不规则,表面粗糙,看起来毫不起眼,就像随手捡来的小石子碎块。
“这是……”陈墨白好奇地凑过去。
“老玩意儿了。”金三钱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一粒,放在掌心,“特殊烧制的陶土载体,里头嵌着点更老的古董零件,信号发射器是后来改的,功耗极低,信号也特别,现在的设备轻易扫不出来。粘性剂用的是老底子的鱼鳔胶,干了之后几乎无色无味,贴在锈缝里,神仙难辨。”
陈墨白接过那粒“小石子”,入手微凉,仔细看,才能发现其表面有极其细微的、非天然形成的纹路。他尝试着运转一丝微弱的感知力探去,反馈回来的是一种极其古老、沉寂、近乎死物的气息,与现代电子元件那种活跃的场感截然不同!
“这东西……本身就像个‘老物件’?”他惊讶道。
“废话,不然怎么瞒天过海?”金三钱得意地哼了一声,“贴的时候小心点,找个不起眼的锈缝,确保粘牢。只要不被物理破坏,它能持续发信号小半个月。”
计划就此定下。在第二次与李经理会面(地点选在了另一个更偏远的、由金三钱安排的安全屋)时,陈墨白在展示那件“山鬼觯”的过程中,凭借极其娴熟的手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粒微型**,粘在了一件配套展示的、同样布满锈蚀的青铜爵圈足内侧一道极其隐蔽的裂缝里。
李经理带来的专家团队对器物进行了长达数小时的仔细检查,包括使用便携式X光机和金属探测仪,但果然未能发现那粒几乎与锈蚀融为一体的古老**。
最终,李经理代表“翰墨雅集”,以略低于陈墨白报价但依然可观的价格,“初步意向性”地签下了那件“山鬼觯”和几件配套的小件青铜器,表示需要带回公司做“最终技术复核”后才能支付全款。东西,被他们小心翼翼地装箱带走。
而从那一刻起,那只古老的“电子猎犬”,就开始了它的工作。
现在,它忠实地将位置信息发送了回来。
“津海国际物流园……”林清瑶迅速在电脑上查询着这个物流园的信息,“规模很大,主要是做进出口货物的仓储和中转,管理似乎很严格。C区……主要是恒温恒湿仓库和冷链仓库。”
“冷链仓库?”陈墨白有些意外,“他们要把青铜器冻起来?”
“不一定是冻起来。”金三钱眯着眼,插话道,“冷链仓库区域通常监管更严,出入人员车辆登记更繁琐,但反过来,也更僻静,闲人免进。而且那种低温环境,或许正好能抑制某些化学气味,或者干扰探测设备的灵敏度……哼,倒是会选地方。”
“能查到7号仓库的具体租赁信息吗?”陈墨白问。
林清瑶尝试了几下,摇了摇头:“园区的内部租赁信息是不公开的。通过公开渠道只能查到7号仓库目前由一家名为‘北方远航供应链管理有限公司’的企业租用。再查这家公司……注册资金一般,股东是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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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自然人,看不出和远山集团或‘翰墨雅集’有直接关联。”
“皮包公司套皮包公司,老把戏了。”金三钱毫不意外,“但狐狸再狡猾,尾巴藏得再好,窝总是真的。”
他指着屏幕上那个静止的红点:“东西进了这个仓库,至少说明两点:第一,这里绝对是他们的一个重要据点,甚至可能就是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的‘工作室’。第二,他们对这件带‘山鬼’标记的觯非常重视,否则不会直接运到核心点。”
陈墨白感到一阵兴奋的战栗。辛苦了这么久,迂回了这么远,终于摸到了对方真正的巢穴边缘!
“接下来怎么办?”他看向金三钱和林清瑶,“通知上面?让他们派人去查?”
林清瑶沉吟道:“我们现在只有**提供的位置信息,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里面在进行违法活动。贸然通知上面申请搜查,万一扑空,或者对方只是正常仓储,反而会彻底暴露我们,打草惊蛇。”
金三钱点头表示同意:“丫头说得对。官面上的动作,需要铁证。咱们现在这点东西,还不够给人塞牙缝的。得先确认,那仓库里头,到底是个什么乾坤。”
三人的目光再次交汇,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需要有人,去近距离确认。
需要一次谨慎的、非正式的、风险极高的——侦查。
陈墨白深吸一口气,感觉血液流速微微加快,既有紧张,也有一种猎手终于接近猎物的兴奋。
“物流园……晚上守卫应该很严吧?而且那种地方,肯定到处都是摄像头。”
“废话,不然你以为人家是开慈善堂的?”金三钱白了他一眼,“硬闯是找死。得用脑子。”
老头儿又开始了他的“运筹帷幄”:“园区太大,管理再严也有空子。重点是C区7号库本身的结构、监控盲点、安保换班规律……这些,都得先摸清楚。”
他看向林清瑶:“丫头,你负责搞定园区公开的平面图、安保公司信息,能查多少查多少。”
又看向陈墨白:“你小子,脑子活,眼神好,这两天啥也别干,就去那物流园外边‘溜达’,远远地看,用望远镜看,记下所有进出C区7号库的车辆型号、时间、大概装了什么。特别是晚上!”
“明白!”陈墨白和林清瑶异口同声。
第69章 月夜潜行
津海国际物流园在夜幕下呈现出与白日截然不同的风貌。巨大的仓储厂房轮廓在稀疏的灯光下显得冷硬而沉默。纵横交错的道路上罕见人迹,只有高耸灯杆上的照明灯洒下惨白的光晕,将一切照得无所遁形,却也拉长了无数诡异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工业区的特有的金属和机油气味,偶尔有远处货车驶过的沉闷声响,更衬得这片区域寂静得令人心头发毛。
园区外围,一辆不起眼的黑色SUV熄了火,隐在一片临时工棚的阴影里。车内,陈墨白、林清瑶,还有一位新面孔,正是林清瑶从考古队“借”来的帮手,赵乾。
赵乾约莫二十七八岁,寸头,肤色是常年在野外作业晒成的古铜色,身形精干结实,穿着一身深色的户外运动装,眼神锐利而沉稳,此刻正低头最后一次检查着随身的小型背包里的装备:高强度手电、红外望远镜、多功能工具钳、急救包、甚至还有一小罐据说能干扰低级监控设备的喷雾……专业得让陈墨白咋舌。
“我说赵哥,你们考古队……平时还兼职工兵排爆啊?”陈墨白忍不住小声吐槽。
赵乾抬起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股可靠的劲儿:“陈老板说笑了。野外作业,常遇着些古墓暗道、塌方险地的,没点准备不行。林老师交代了,今晚一切听你指挥,保证完成任务。”
林清瑶在一旁低声做着最后交代:“园区平面图和监控点位我都发你们手机上了,但内部可能有变动,千万小心。C区7号库是重点,但也不要忽略周边环境。安全第一,有任何不对,立刻按计划撤退。”
陈墨白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连续两天的外围观察,他们已经摸清了安保巡逻的大致规律和几个监控死角的可能位置,但真正潜入核心区域,依旧是刀尖上跳舞。
“放心吧,林学者。”陈墨白检查了一下别在衣领下的微型通讯器,“咱们是去搞侦查,不是去演《碟中谍》。赵哥,咱们走?”
赵乾利落地背上包,比了个OK的手势。
两人悄无声息地滑出车门,借助阴影的掩护,快速向园区边缘的一处铁丝网靠近。这里是白天观察到的相对薄弱点,靠近一片待开发的荒地,巡逻频率较低。
赵乾从包里掏出两副特制的、裹着厚绒布的大号钢筋钳,递了一副给陈墨白,自己则熟练地开始寻找铁丝网的连接处。他的动作又快又轻,厚绒布有效吸收了剪切时刺耳的“咔嚓”声。陈墨白有样学样,两人配合,很快就在铁丝网上打开了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缺口。
“我先过。”赵乾低声道,随即如同狸猫般敏捷地俯身钻了过去,落地无声,迅速蹲伏警戒四周。陈墨白紧随其后,动作虽不如赵乾专业,但也还算利落。
进入园区内部,压力陡增。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如同冰冷的眼睛,扫视着各个区域。两人严格按照事先规划的路线,借助货堆、集装箱、以及建筑物的阴影,一段一段地向前摸进。赵乾的经验发挥了巨大作用,他总能提前发现巡逻保安的手电光柱,示意陈墨白提前隐藏。
越是接近C区,空气中的寒意越发明显。这里主要是冷链仓库,大型制冷机组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是钢铁巨兽沉睡中的呼吸。
7号仓库独立于其他仓库,位置更偏,周围甚至有一圈独立的铁丝网和两个明显的监控探头。
“看那边。”赵乾用望远镜观察片刻,低声示意陈墨白。只见7号仓库侧后方,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门,门口却停着一辆黑色的厢式货车,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更奇怪的是,货车的轮胎似乎有些吃重,像是刚装载过什么。
“这个时间点,冷链物流基本都停了,这车有古怪。”陈墨白低声道。
两人耐心等待了将近半小时,期间避开了两拨巡逻队。终于,7号仓库那扇小门打开了,两个穿着工装、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人走了出来,四下张望了一下,随后打开了厢式货车的后门。
借着门内透出的微弱灯光,陈墨白和赵乾清晰地看到,车里竟然放着几个长方形的、看起来十分厚重的木质文物运输箱!上面甚至还贴着一些模糊的标签。
那两人从仓库里又推出了一个小推车,上面放着一个同样规格的木箱,小心翼翼地将其装入货车厢内。
“他们在转移东西!”陈墨白心头一紧。**显示“山鬼觯”还在仓库里,这些人深夜转移的,显然是其他货物!
机会稍纵即逝!必须趁门还没关,看一眼里面的情况!
陈墨白和赵乾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彼此的想法。赵乾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手腕一抖,石子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打在了几十米外的一个空货架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门口那两人立刻被惊动,警惕地朝声响处望去,其中一人甚至从腰间掏出了强光手电照射过去。
就在他们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
陈墨白猛地从藏身处探出半个身子,目光如电,投向那扇即将关闭的仓库小门内部!
《鉴古心经》运转到极致,“触灵”能力虽未完全开启,但那瞬间的惊鸿一瞥,结合他超凡的视觉记忆和感知力,已然将门内景象深深烙印在脑海——
那不是普通的仓储空间!内部灯光昏暗,却能看到一些非同寻常的设备轮廓:像是大型的工作台、各种吊架、以及一些他只在博物馆文物修复中心见过的精密仪器!空气中似乎还隐约飘来一丝淡淡的、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
更重要的是,就在门内不远处,堆放着几个打开的箱子,里面露出的,赫然是几件青铜器!其中一件爵的造型,与他仿制的那件“山鬼觯”风格极其相似!
门被迅速关上了。
那两人检查了一圈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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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异常,骂骂咧咧地锁好货车,驾车离开了。
周围再次恢复寂静,只剩下制冷机的嗡鸣。
陈墨白缓缓缩回阴影,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看到什么了?”赵乾低声问,眼神锐利。
“……不是仓库,”陈墨白的声音因激动和紧张而有些沙哑,“那里面……是个工作室!文物修复……不,很可能是**做旧的工作室!我看到了青铜器,还有设备!”
赵乾倒吸一口凉气,眼神也变得无比凝重。
虽然没能进入核心区域,但这惊险一瞥获得的信息,价值连城!
“**信号还稳定,东西应该还在里面。”陈墨白看了一眼手机上依旧闪烁的红点,“他们转移的可能是另一批‘成品’或者‘半成品’。”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巡逻车的声音,似乎正在朝这个方向过来。
“撤!”赵乾当机立断。
两人毫不犹豫,沿着原路,以更快的速度向外潜行。有了来的经验,回去顺利了许多。再次从那处铁丝网缺口钻出时,两人都长长松了口气,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快步回到隐藏的车上,林清瑶立刻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陈墨白接过她递来的水猛灌了几口,才将看到的情况快速说了一遍。
林清瑶听完,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深夜转移文物箱,内部疑似**工作室……这几乎可以肯定了!那里绝对是他们一个重要窝点!”
“现在的问题是,”陈墨白冷静下来,思维飞速运转,“我们知道了地点,看到了部分内部情况,甚至拍下了那辆货车的车牌。但这些,仍然算不上能直接抓人的铁证。他们完全可以辩称是正常的文物修复或艺术品复制工作。”
“需要更直接的证据。”赵乾擦着额头的汗,接口道,“比如,里面正在进行违法操作的影像,或者……那件带‘山鬼’标记的真品!”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潜入内部拍摄取证,难度和风险都太大了。
陈墨白看着手机上那个代表“山鬼觯”的稳定红点,又想起刚才惊鸿一瞥看到的内部景象,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或许……我们不必进去。”他缓缓说道,“既然知道了里面大概是什么,也确定了我们的鱼饵还在……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们自己‘动’起来?或者,让外面的人,‘看’到里面?”
林清瑶和赵乾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
“你的意思是?”
陈墨白眼中闪烁着冒险和智慧交织的光芒:“比如……一场意外的‘火灾警报’?或者一次针对性的‘电路检修’?”
混乱,往往是让隐藏的东西暴露出来的最佳催化剂。
月夜下的探查告一段落,但一场新的、更加精巧的谋划,已然开始酝酿。
目标不再仅仅是确认,而是取证!
第70章 密室做旧
金三钱的杂货铺里,老头儿听着陈墨白大胆的“制造混乱”计划,眉头拧成了个川字。
“火灾警报?电路检修?”金三钱用烟斗锅敲着桌子边,发出笃笃的响声,“你小子是嫌命长还是怎的?那地方是龙潭虎穴,你当是你们家小区配电箱呢?随便捣鼓两下就能乱起来?万一触发了人家的备用电源或者直接引来真警察,你们是跑还是不跑?”
陈墨白被噎了一下,讪讪道:“我这不是……集思广益嘛。”
“集思广益也得靠谱!”金三钱瞪了他一眼,沉吟片刻,浑浊的老眼里却闪过一丝精光,“不过……乱中取静,打草惊蛇,这思路倒是对头。不能硬来,得来点软的,巧的。”
他嘬了口早已熄灭的烟斗,慢悠悠道:“物流园那种地方,最怕的不是火,是……冷。”
“冷?”陈墨白和林清瑶都愣了一下。
“没错,冷。”金三钱解释道,“冷链仓库,核心就是温控。一旦温度失控,里面冻的货,不管是海鲜还是精密仪器,全得完蛋,损失比着火还大。而且温控系统异常,报警优先级很高,但初期又不会像火警那样立刻引来大批消防车,更多的是园区内部安保和维修人员先去查看处理。”
“您的意思是……想办法干扰7号库的温控系统?”林清瑶立刻明白了。
“不是干扰,是让它‘看起来’异常。”金三钱纠正道,“不能真把人家库房搞垮了,那结仇就结大了。得让它误报,或者短暂失灵,制造几分钟的混乱和人员进出就够。”
他看向林清瑶:“丫头,你是搞研究的,懂技术。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远程、短暂地影响那种大型制冷机组的传感器或者控制电路?要隐蔽,要快,要能恢复。”
林清瑶蹙眉沉思,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拉着:“大型工业制冷系统通常有抗干扰设计,但也不是无懈可击……如果是针对外部环境监测传感器,或许……高强度、特定频率的定向声波或电磁脉冲?范围不需要大,只需要针对7号库外侧的某个关键传感器……”
她越说眼睛越亮:“我可以试试改装一个设备,功率不需要太大,只要能引起传感器读数短暂剧烈波动,触发系统预警或安全模式就行。但需要知道传感器的大概位置和型号。”
“这个交给我。”陈墨白立刻接口,“我再去溜达一圈,想想办法看清楚。”
第二天,陈墨白再次化身“无聊的观察者”,在物流园外围的高点,用高倍望远镜远远地观察7号库的外部结构。他重点寻找那些可能安装在外墙上的、看起来像小蘑菇头的温度或湿度传感器。
功夫不负有心人,结合林清瑶提供的常见工业传感器图片,他最终在7号库制冷机组冷凝器附近的外墙上,锁定了一个疑似目标。
计划迅速制定。赵乾再次被请来,这次他带来了一把特制的弹弓和几颗特制的“**”,内部封装了微型电路和电池,由林清瑶连夜改装,能在撞击后释放一次微弱的定向电磁脉冲。
夜色再次成为最好的掩护。同一处隐蔽点,陈墨白和赵乾再次潜入。这一次,目标明确,行动更快。
赵乾找了个绝佳的射击角度,屏息凝神,皮筋拉满,松手!
特制的弹丸无声无息地划过夜空,精准地击中了数十米外那个指定的传感器外壳!
没有巨响,没有火光,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的“啪嗒”声。
几乎就在同时,7号仓库外墙上的制冷机组运行噪音似乎出现了一丝不协调的颤音,紧接着,仓库一角突然响起了尖锐却并非火警的蜂鸣声!同时,仓库门楣上一个黄色的故障指示灯开始快速闪烁!
“成了!”陈墨白低呼。
很快,一辆贴着园区“工程维修”字样的电动车急匆匆地开了过来,两名穿着维修工制服的人下车,拿着仪器,骂骂咧咧地开始检查制冷机组和传感器。仓库侧面的小门也打开了,一个穿着厚棉袄、像是库管的人探出头来张望,神情紧张。
混乱出现了!虽然规模不大,但足够!
就在维修工和库管注意力都被故障吸引的短暂瞬间!
陈墨白和赵乾从阴影中窜出,利用这宝贵的几十秒时间,迅速接近仓库另一侧,那里有一个高高的通风管道出口,外面装着百叶窗。这是林清瑶分析平面图后认为的、可能窥视内部的最佳位置,且大概率是监控死角!
赵乾半蹲下,双手交叠垫在膝上。陈墨白毫不犹豫,一脚踩上他的手掌,赵乾猛地发力向上一托!陈墨白借力腾空,双手精准地抓住了通风管道的边缘,身体紧贴外墙,动作干净利落。
他迅速从口袋掏出一个小巧的、连接着手机的高清内窥镜摄像头,小心翼翼地将其从百叶窗的缝隙中缓缓伸了进去!
手机屏幕上,立刻呈现出仓库内部的景象!
正如他上次惊鸿一瞥所见,这里绝非普通仓库!内部被隔成了不同区域。大部分区域确实堆放着一些板条箱和包装好的工艺品,看起来像是正常的仓储,这显然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但镜头缓缓移动,聚焦到最里面一个用加厚隔板和玻璃幕墙单独隔出的区域时,陈墨白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那里面,俨然是一个设备精良、专业程度极高的工作室!
高清摄像头清晰地捕捉到:大型防震工作台、带有精密夹具的雕刻机、小型熔炼炉、电解设备、以及各种瓶瓶罐罐的化学药剂和颜料!墙上挂着各种锉刀、刻刀、打磨工具,琳琅满目。
工作台上,甚至还有几件正处于不同处理阶段的青铜器半成品!一件看似刚做完锈的铜爵正浸泡在某种溶液中,另一件则连接着电极,似乎在进行电解做旧!
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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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里的一个架子上,赫然放着几个打开的木质文物箱,里面露出的,正是他之前看到的那批青铜器!那件仿制的“山鬼觯”也在其中,被单独放在一个托盘里,似乎正在等待被“检阅”或“处理”!
“我的天……”陈墨白忍不住低声惊呼,努力稳住微微颤抖的手,尽可能多地录制视频和拍摄照片。这些设备,这环境,这半成品……这根本就是一个专业的、规模化的高仿文物制造和做旧窝点!
就在这时,他的“触灵”能力似乎被这浓郁的人工作旧气息所激发,不由自主地微微运转起来。
虽然隔着墙壁和镜头,但一种混杂着大量人工干预、急于求成、以及刻意模仿的混乱、浮躁甚至有些扭曲的“气息”,隐隐约约地透过镜头传递过来。那感觉,与他感知那些历经千年沧桑的真品时感受到的醇厚、自然、沉淀的气息截然不同!
这种气息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仿佛闻到了某种工业香精勾兑出的劣质香水,华丽却虚假。
突然,下面放风的赵乾发出了急促的预警鸟鸣声!
维修似乎解决了,蜂鸣声停止,故障灯熄灭。维修工和库管的声音靠近!
陈墨白立刻收回内窥镜,赵乾在下方接应他悄无声息地落地,两人迅速后撤,再次消失在阴影之中。
直到安全回到车上,陈墨白的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他将手机连接到笔记本电脑上,迫不及待地将拍摄到的影像播放给林清瑶看。
看着屏幕上那专业得令人发指的设备和工作环境,林清瑶的脸色也变得苍白而愤怒。
“这根本不是个人小作坊式的**……这是工业化、专业化的犯罪!”她指着屏幕上那台先进的电解设备,“这种设备,通常只有极少数正规的文物修复机构才会配备,用于精确控制锈蚀去除!他们竟然用来做旧!”
还有那化学药剂的种类、那雕刻机的精度……无不显示着这个窝点背后的巨大投入和技术实力。
“看来,‘山鬼’不仅仅是一个标记,”陈墨白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后怕和明悟,“它代表的是一个传承有序、技术高超、而且隐藏极深的**体系。从几十年前到现在,他们一直在‘进步’。”
这一次的冒险,收获远超预期。他们不仅锁定了地点,更拿到了内部环境的直接影像证据!虽然还无法作为法庭上的铁证(因为无法证明里面正在进行违法操作),但足以引起相关部门的极度重视,并为下一步行动提供极其关键的方向!
“这些影像,必须立刻送上去!”林清瑶果断道,“加上我们之前的报告和追踪记录,足够说明问题了!”
陈墨白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回屏幕上那个工作室。
他知道,他们已经无限接近了核心。
而接下来的风暴,恐怕将会更加猛烈。
第72章 灵觉示警
车厢内,气氛凝重。
林清瑶飞快地将微型相机里的照片备份到加密硬盘。赵乾启动车子,悄无声息地滑入更深的阴影中。
陈墨白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闭,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右手紧紧攥着那两枚粗糙的刀币,左手无意识地按压着太阳穴。
那上面附着的强烈负面情绪,恐惧、焦虑、被迫,持续侵蚀着他的心神,比之前任何一次“共情”都要来得猛烈和不适。这并非悠远的历史沉淀,而是正在发生的、鲜活的痛苦,冲击力截然不同。
他不得不暗自运转《鉴古心经》的心法,努力调息,试图将那些外来的、令人窒息的情绪剥离出去,稳固自身灵台清明。金三钱的安神香似乎也在怀中微微散发着清凉气息,助他一臂之力。
就在他心神稍稍平定,准备将刀币收起时:
毫无征兆地,一股强烈的、冰冷的惊悸感猛地攫住了他!
那感觉并非来自手中的刀币,而是像一道无形的涟漪,瞬间从远处荡来,穿透车身,直接撞入他的感知!是一种带着审视、怀疑、以及潜在威胁的冰冷意念,正在快速接近!
“不好!”陈墨白猛地睁开眼,瞳孔微缩,脱口低呼,“有保安过来了!至少三个人!带着警惕……冲我们这个方向来的!”
他的“触灵”能力在情绪高度紧张和先前强烈共情的余波下,竟然被动地、超常发挥,提前捕捉到了远处巡逻保安靠近的意图和情绪基调,而非仅仅听到脚步声或看到灯光!
赵乾和林清瑶闻言俱是一惊!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极其隐蔽,理论上不可能被直接发现!赵乾甚至没有听到任何异常声响!
但出于对陈墨白那种玄乎其玄“直觉”的信任,赵乾没有丝毫犹豫,瞬间做出了反应!
不能原地不动!对方如果是例行巡逻或有备而来,仔细搜查之下,这辆藏在阴影里的车迟早暴露!
也不能立刻开车逃离!发动机的轰鸣和突然移动的车灯在寂静的夜里无异于自我暴露,只会坐实可疑!
“下车!分散!快!”赵乾当机立断,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果断,“林老师,你往东,沿矮墙走,第三个垛口翻出去,外面是荒地,直走就能到大路!陈老板,你往西,钻那片废料堆,从铁丝网老地方出去!我引开他们!”
话音未落,他已经推开车门,悄无声息地窜出,却不是远离,反而是向着保安可能来的方向,弯腰快速潜行过去!
陈墨白和林清瑶也瞬间明白过来。赵乾是要主动暴露一个轻微迹象,将保安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给他们创造分散逃离的时间和空间!
两人毫不犹豫,立刻推开车门,借着车身掩护,按照赵乾指示的方向,分头没入黑暗之中。
陈墨白猫着腰,利用一切可以藏身的障碍物,废弃的托盘、堆放的建材、半人高的荒草,向着西边的废料堆疾行。脚下尽量放轻,但速度却丝毫不慢。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意念越来越近,甚至隐约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和低声的交谈!
“……刚才好像这边有车灯闪了一下?”
“仔细搜搜!C区刚才报故障,头儿让加强巡逻,别让人钻了空子!”
果然是加强了警戒!
就在这时,东边远处,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像是有人不小心踢到了空罐子!
紧接着是赵乾故意放重的、略显慌乱的奔跑脚步声,迅速远去!
“在那边!追!”保安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呼喝声和手电光柱立刻朝着东边移动过去!
好样的赵乾!陈墨白心中暗赞,脚下却不敢有丝毫停顿,趁机加速,一头扎进了那片废旧金属和塑料废料堆中。
这里地形复杂,通道狭窄曲折,堆叠的废料摇摇欲坠,是藏身和摆脱追踪的绝佳地点,但也极其难走。
陈墨白屏住呼吸,凭借记忆和感觉,在废料堆的缝隙中快速穿行。他能听到远处保安追逐赵乾的喧闹声,似乎渐行渐远。
然而,就在他即将接近预定的铁丝网缺口时,那股冰冷的惊悸感再次袭来!而且近在咫尺!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保安没有去追赵乾,而是更谨慎地、朝着他这个方向搜索过来了!
一道手电光柱已经扫过了他前方不远处的废料堆顶端!
陈墨白瞬间汗**倒竖,猛地缩身,躲进一个由几块弯曲铁皮构成的狭小凹陷里,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空间极其狭窄,他几乎能闻到铁锈和油污混合的刺鼻气味。
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光在他藏身之处附近来回扫动。那个保安似乎很警惕,走得很慢,不时用对讲机和同伴低声联系:“西边没发现……我再往前看看……”
完了!只要再往前走几步,手电光往这个凹陷里一照,他就无所遁形!
陈墨白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硬拼肯定不行,对方有装备有人数优势。学鸟叫?对方未必会理会上次用过的伎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嗡嗡!”
一阵低沉而持续的震动声,突然从他不远处的一堆废塑料管后面响了起来!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那保安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手电光猛地转向声源处,厉声喝道:“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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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回应,只有那“嗡嗡”声持续响着。
保安犹豫了一下,似乎判断那声音不像人弄出来的,但职责所在,他还是谨慎地朝着那个方向挪动脚步,试图查看究竟。
陈墨白抓住这宝贵的时机,悄无声息地从藏身之处滑出,用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最轻的脚步,冲向几步之外的那个熟悉的铁丝网缺口!
他甚至能感觉到背后手电光可能随时会扫回来!
俯身、钻出、落地、翻滚!一系列动作在肾上腺素飙升下完成得异常流畅!
几乎在他钻出铁丝网、落入外面荒草丛中的同时,他听到身后废料堆里传来那个保安疑惑的自言自语:“……什么玩意儿?妈的,原来是个破手机……震得还挺带劲……”
是赵乾!一定是赵乾在之前潜入时,就提前设置了某个旧的、设置成震动模式的手机作为应急干扰装置!就在关键时刻远程激活了它!
陈墨白心中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队友专业素养的无比佩服。他不敢停留,在荒草丛中压低身体,快速向东迂回,去预定的汇合点。
十几分钟后,在远离物流园区的一条僻静小路上,三人才先后安全汇合。赵乾最后一个到,气息微喘,但眼神依旧锐利沉稳,只是胳膊肘的衣服被挂破了一道口子。
“没事吧?”三人几乎异口同声。
确认彼此都安全后,才真正松了口气。
“好险……”林清瑶抚着胸口,心有余悸,“他们怎么会突然往那边搜?”
赵乾擦了把汗:“可能我们刚才车停的位置,还是被某个高处的摄像头扫到了一点影子,或者他们巡逻路线临时调整了。幸好陈老板预警得早。”
陈墨白苦笑一下,摊开手心,那两枚刀币已经被他的汗水浸湿:“不是预警得早,是这东西……和那些保安靠近时的‘念头’,一起冲我脑子里砸过来了。”他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脑袋隐隐作痛,那种被动接收强烈情绪和信息的感觉并不好受。
林清瑶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手中的刀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既有后怕,也有对陈墨白这种特殊能力所承受负担的心疼。
“无论如何,结果是好的。”赵乾爽朗一笑,打破凝重的气氛,“东西到手,人也安全,还给他们留了个破手机当纪念品。”
经他这么一打趣,气氛才稍稍缓和。
三人不再停留,迅速上车离开这是非之地。
车上,陈墨白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夜景,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那两枚冰冷的刀币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虽然过程惊险万分,但这一次的收获,是决定性的。
第73章 偷天换日
金三钱的杂货铺,今夜俨然成了反走私反**的临时作战指挥部。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灰尘以及…外卖烤鸭的香味,连续的高强度脑力体力消耗后,三人决定先祭一祭五脏庙。
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连接着便携式高清照片打印机,正一张张地吐出今晚冒险的成果。陈墨白咬着卷了鸭肉的薄饼,目光却死死盯着那些逐渐清晰的影像。赵乾狼吞虎咽地解决着另一个鸭腿,眼神却依旧警惕地偶尔扫向窗外。林清瑶则吃得心不在焉,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整理和初步分析照片上。
“这张…看这个工作台角落!”林清瑶忽然停下筷子,用一支铅笔尖指向刚打印出的一张照片放大后的某个区域。那是陈墨白在车底冒险拍到的、散落一地的物品特写。
照片有些模糊,且角度刁钻,但经过软件放大和增强处理后,可以勉强看到,在一个翻倒的木箱旁,散落着几份文件和一叠照片。
其中几张照片的内容,让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似乎是同一件青铜鼎在不同角度、不同光线下的高清细节特写!器型、纹饰、锈色都被极其精准地记录了下来,照片旁边还用笔标注着一些尺寸数据和颜色代码!
而另一张稍微清晰点的文件碎片上,赫然打印着“元代青铜饕餮纹方鼎”、“扫描数据建模进度:95%”、“合金成分分析匹配”等字样!
“他们在做三维扫描和成分分析!”林清瑶失声低呼,作为一名文博工作者,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这不是简单的仿造!这是要……进行精准的1:1复制!”
陈墨白猛地放下手中的卷饼,凑近屏幕,心脏怦怦直跳。他想起在通风口惊鸿一瞥时看到的那些精密仪器:“所以那些设备……不只是做旧,还能进行高精度的数据采集和仿制?”
“恐怕是的!”林清瑶语气凝重,“结合这些设备看,他们完全有能力先利用三维扫描获取真品的精确数据,再用3D打印或精密铸造技术复制出胎体,最后用电解、化学等方法进行做旧处理!这样做出来的仿品,其精准度远非传统眼学所能轻易辨别!”
金三钱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浑浊的老眼盯着屏幕上的照片和字样,嘬着牙花子,冷冷地哼了一声:“哼,下血本了。这是要搞‘**’啊。”
就在这时,陈墨白手指有些发颤地指向另一张照片,那是他侥幸拍到的、装有那件仿制“山鬼觯”的木箱被搬上车的画面。在箱盖即将合上的瞬间,镜头捕捉到了箱内的一角。
除了那件“山鬼觯”,箱子里似乎还有别的物品!那是一件用软布包裹了一半的、颜色深暗、锈蚀层极其自然古朴的青铜爵!只看那露出的一角气韵,陈墨白几乎敢用自己所有的泡菜坛子打赌,那是一件真品!而且是级别不低的真品!
“真品!那箱子里有真品!”他声音发干,“他们……他们把真品和仿品放在一起?要运走?”
一个可怕的、之前只是隐约猜测的念头,此刻如同冰水般浇灌在三人头顶!
这个窝点,根本不仅仅是一个高仿作坊!
它是一个“狸猫换太子”的中转站!
流程瞬间在几人脑海中清晰起来:
1.通过非法渠道获得某件珍贵真品文物(很可能就是走私或盗墓所得)。
2.秘密运抵这个隐蔽的据点。
3.利用这里的专业设备,对真品进行全方位的数据采集和分析(扫描、成分检测等),为精准复制做准备。
4.利用数据,快速制作出高精度仿品。
5.将仿品进行做旧处理,使其尽可能接近真品状态。
6.将真品和仿品一同转移出去!
7.后续的操作,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将仿品以“真品”的身份,通过某些“合理”的渠道(比如拍卖、私人交易、甚至捐赠)洗白,进入市场或馆藏,掩人耳目。而真正的原件,则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运出境,牟取暴利!
“怪不得……怪不得要有‘山鬼’标记!”陈墨白猛地一拍大腿,脑中灵光闪现,“那标记不仅仅是为了炫技或识别!它很可能是一个防伪标识!是留给真正买家的‘暗号’!证明这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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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品’(其实是仿品)是经过他们这个‘高端流水线’认证的‘替代品’,以便于幕后黑手进行最终的确认和交易!”
这个推断让所有人背脊发凉!
这意味着,这个犯罪网络已经庞大和精密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他们不仅**,还系统地、工业化地实施偷梁换柱,将国宝真品偷运出去,而将足以乱真的仿品留在国内,欺骗所有人!
那些被胁迫的操作工匠的恐惧和绝望,此刻也有了更残酷的解释,他们不仅仅是在**,更是在参与**国宝、欺骗历史的罪恶行径!一旦出错或者试图反抗,后果不堪设想!
“畜生!”赵乾狠狠骂了一句,古铜色的脸上满是怒意。
林清瑶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捏着那张照片,指节泛白:“必须立刻阻止他们!那辆货车……那辆货车现在开去哪里了?上面可是有真品!”
陈墨白立刻看向手机上的**APP。代表“山鬼觯”(仿品)的红点正在高速移动,方向似乎是……津门港!
“往港口去了!”他心头一紧,“他们可能要走海运!”
“快!联系上面!”金三钱当机立断,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把所有这些照片、我们的分析、还有**信号,全部报上去!现在!立刻!马上!这不是小打小闹了,这是大案要案!”
林清瑶立刻拿起加密通讯设备,开始紧急联系她的上级联系人。她的语速又快又急,条理清晰地将今晚的所有发现和推断和盘托出。
陈墨白则紧张地盯着屏幕上那个移动的红点,感觉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而煎熬。每一分钟的流逝,都意味着那辆货车离港口更近一步,离国宝流失海外更近一步!
赵乾默默地开始收拾装备,检查车辆,做好了随时可能需要的接应或追踪准备。
杂货铺里的气氛紧张
证据已然确凿,阴谋已然清晰。
现在,比拼的就是速度!是能否在货物装船离港之前,将其截获!
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拦截战,悄然拉开了序幕。
这一次,他们能赶上吗?
第74章 故纸钩沉
杂货铺内。
林清瑶结束了通话,长长吁了一口气,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看向焦急等待的两人,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却肯定:“上报了!所有材料、分析、追踪信号都已传送过去。上面高度重视,已经紧急协调津门方面,部署拦截检查!现在……我们只能等待消息了。”
等待,成了最磨人的煎熬。
陈墨白依旧死死盯着屏幕,仿佛能用意念让那个红点停下来。赵乾靠在门边,抱着胳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窗外寂静的街道,保持着警戒。金三钱则重新坐回他的破藤椅里,闭目养神,只是那不时敲击着扶手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为了转移这令人窒息的焦虑,也为了更深入地理解对手,林清瑶再次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她调出了之前拍摄的所有带“山鬼”标记的器物照片,以及从故宫档案中找到的几十年前的旧案卷扫描件。
那个狰狞诡异的鬼头钱纹,在屏幕上不断放大、旋转。
“这个标记……一定不仅仅是个防伪标识那么简单。”林清瑶喃喃自语,秀眉紧蹙,“它如此独特,必然有其来源和含义。如果能搞清楚它的历史,或许能更了解这个组织的脉络和……弱点。”
她开始利用自己的学术权限,疯狂地检索各种冷门的古籍数据库、地方志、乃至一些未公开的明清档案目录。关键词从“鬼钱纹”、“特殊标记”到“工匠暗记”、“仿古组织”……不断变换、尝试。
陈墨白也被她的专注吸引,暂时从追踪屏幕上移开目光,凑过来看。对于这种故纸堆里的挖掘工作,他自认不如林清瑶专业,但他那份对器物和历史的独特感知,或许能提供另一种视角。
时间在沉默的检索和焦灼的等待中又过去了近一个小时。
突然,林清瑶滑动触摸板的手指停住了,嘴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咦?”
屏幕上是一个非常冷门的私人收藏古籍数据库的界面,需要极高的权限才能访问。她点开了一本明代万历年间刊印的、名为《百工秘录》的残卷电子版。这本书著者不详,内容多记载一些当时被视为“奇技淫巧”或不外传的特殊手艺。
林清瑶快速浏览着模糊的扫描页,目光最终定格在其中一页的几行小字和旁边一个粗糙的木刻版画插图上。
那插图刻的是一个造型古怪的令牌,令牌中央,赫然是一个外圆内方、方孔中刻有鬼头的图案!与“山鬼”钱纹几乎一模一样!
旁边的文字是竖排繁体,没有句读,晦涩难懂:
“……世有巧匠,擅仿古物,真假莫辨,谓之‘鬼工’。其人聚散无常,踪跡飘忽,多以‘山魈’自谓,佩‘鬼工符’为信。符制如泉,魈首居中方孔,取‘通幽仿古,财源鬼道’之意……其技近乎道,然多行于暗昧,为士林所不齿……”
林清瑶的心脏猛地一跳,手指微微颤抖着,一字一句地艰难解读着这段文言:
“世界上有一群巧匠,擅长仿造古物,真假难辨,被称为‘鬼工’。这些人聚散无常,行踪飘忽,多以‘山魈’(传说中的山鬼)自称,佩戴‘鬼工符’作为信物。信物的形状像钱币,鬼头位于中间的方孔里,取意‘沟通幽冥以仿古,财源来自鬼魅之道’……他们的技艺几乎通神,但多在暗处活动,被正统文人所不齿……”
“山魈……鬼工……鬼工符!”陈墨白倒吸一口凉气,指着屏幕上的图案,“就是这个!‘山鬼’标记!它竟然是一个明代秘密工匠组织的信物!这个组织……专门以高仿古物为业!”
这个发现如同拼图上最关键的一块,瞬间将许多碎片信息串联了起来!
为什么“山鬼”标记的**技艺如此高超,甚至能传承数百年?
为什么这个标记会出现在不同时代、不同类别的仿古器物上?
为什么对方如此重视这个标记,甚至将其作为“认证”暗号?
一切都因为,它背后代表的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和深厚技术传承的秘密工匠组织!“翰墨雅集”、远山集团很可能只是这个古老组织在当代的“白手套”或合作者!甚至可能,这个组织的核心成员,就渗透在这些机构之中!
“怪不得……怪不得连故宫的旧藏都能被掉包……”林清瑶的声音带着一丝震撼和后怕,“如果这个组织真的从明代就存在,那么他们的技艺、他们的经验、他们渗透行业的能力……简直深不可测!”
金三钱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凑到电脑前,眯着眼看着那模糊的版画和文字,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沙哑道:“‘鬼工门’……原来这帮家伙,还真不是民间瞎传的……”
“金爷,您听说过?”陈墨白急忙问。
“听老辈人提起过几嘴,都当是骗小孩的江湖传说。”金三钱神色凝重,“说是有一伙人,手艺通神,专做‘鬼货’(指高仿品),神出鬼没。但他们极其讲究规矩,做的每件‘鬼货’都会留一个暗记,一是炫耀,二是警告同行,三是……据说也是为了某种古老的祭祀或信仰。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古老的祭祀或信仰?陈墨白想起那标记阴森的气息和“通幽仿古,财源鬼道”的字眼,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个组织,恐怕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神秘和复杂。
“如果‘翰墨雅集’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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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鬼工门’有关,”林清瑶思维飞速运转,“那就不难解释他们为什么能运作得如此隐秘和高效。他们有现成的技术传承、人员储备、甚至可能有一套沿袭了几百年的内部规则和联络方式!远山集团提供资金和现代商业掩护,而‘鬼工门’则提供核心的技术和‘品牌’!”
这是一个古今结合的犯罪联盟!古老的手艺传承,与现代的科技、资本、物流相结合,产生的破坏力是惊人的!
“必须把这个发现立刻补充上去!”林清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再次拿起通讯设备。
就在这时,陈墨白的手机突然发出了急促的警报声!
屏幕上,代表“山鬼觯”的那个红点,停止了移动!
位置显示,津门港集装箱码头,第7区C段!
几乎同时,林清瑶的加密通讯器也响了起来。她立刻接听,片刻后,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却又更加紧张的神情。
“拦截到了!”她放下通讯器,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海关和**联合行动,在货车办理出关手续前最后一刻,扣下了那辆车!人赃并获!初步检查,车里确实发现了那件真品青铜爵,还有几件其他文物!我们的仿制品也在!”
“太好了!”陈墨白和赵乾几乎要跳起来!
然而,林清瑶接下来的话却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但是……货车司机和随行人员声称对此毫不知情,只说负责运输普通工艺品。对箱内的文物来源一问三不知。而且,‘翰墨雅集’那边……似乎提前得到了风声,那个李经理和核心技术人员,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暂时都没找到。”
行动成功了,但又没完全成功。打掉了运输环节,却让核心人员逃脱了!
陈墨白的心沉了下去。对手的狡猾和反应速度,远超预期。
但无论如何,一次重大的文物走私行动被挫败了,一个关键的窝点被发现了,更重要的是,一个隐藏在历史迷雾中的古老**组织,“鬼工门”,终于露出了它冰山的一角!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金三钱磕了磕烟斗,眼神冰冷,“既然知道了是‘鬼工门’在作祟,那就有得查了。这种传承几百年的组织,最讲究规矩,也最容易留下……老线索。”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杂货铺的墙壁,望向了某个更深远的地方。
风暴的第一波冲击已然落下,斩获颇丰,却也惊走了深水下的巨物。
但猎手们已经看清了猎物的部分真容。
接下来的较量,将从现代的商业迷局,部分转向更加幽深的历史隧道。
与一个延续了数百年的幽灵组织的对抗,才刚刚开始。
第75章 人去楼空
核心人员提前蒸发,就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众人刚刚燃起的胜利火焰。
“反应太快了……”陈墨白喃喃道,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从我们触发故障警报,到他们开始转移货物,再到最后拦截成功,满打满算也就几个小时。他们怎么可能撤得这么干净利落?连李经理那种级别的都跑了?”
赵乾抱着胳膊,脸色阴沉:“除非他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准备好了应急预案。一旦某个环节出现不可控风险,立刻断尾求生。”
“什么样的风险,能让他们毫不犹豫地放弃一个投入如此巨大的据点,甚至可能放弃一批即将运出的‘货’?”林清瑶接口道,眼神锐利起来,“除非……他们知道,暴露的不仅仅是这次运输,而是整个据点都可能保不住了!”
三人目光交汇,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同时浮现在脑海中。
对方不仅知道运输可能出事,甚至可能知道窝点已经暴露!所以才如此果断地全面撤离!
“我们的行动……被预判了?”陈墨白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还是说……有眼睛一直在盯着我们?”
内鬼!
这个他们之前虽有隐约担忧却不愿深想的可能性,此刻如同黑暗中探出的毒蛇,冰冷地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立刻去物流园!”金三钱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不像个老人,“看看那7号库还在不在!”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所有人。如果对方能提前让核心人员撤离,那这个已经暴露的窝点,怎么可能还留着等你去查?
但无论如何,必须亲眼确认!
赵乾立刻发动汽车,引擎咆哮着撕破夜的寂静,朝着津海国际物流园方向疾驰而去。车内气氛压抑得可怕,没人说话,每个人都紧盯着前方,仿佛要去验证一个早已知道的噩耗。
天色蒙蒙亮时,他们再次来到了物流园外围。这一次,没有偷偷潜入,赵乾直接将车开到了园区大门附近一个能够远眺C区的高坡上。
陈墨白举起高倍望远镜,看向7号仓库的方向。
镜头里,7号仓库依旧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然而,仔细看去,却能发现许多不寻常的细节:
仓库侧面那扇他们重点关注的小门,此刻完全洞开,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到任何东西。
仓库周围的地面上,有一些零散的杂物和车轮印迹,显得有些凌乱。
最重要的是,仓库门口那种无形的、戒备森严的气场消失了,变得和园区里其他普通仓库别无二致。
“不对劲……”陈墨白的心沉了下去。
赵乾也拿出了更专业的观测设备,只看了一眼,就低声道:“热信号极其微弱,基本只有建筑本身的余温,没有大量电子设备或人体活动的热源。里面……空了。”
“进去看看!”林清瑶咬牙道。不到黄河心不死。
这一次,他们甚至没有刻意隐藏。赵乾直接将车开到园区门口,林清瑶亮出了故宫博物院的工作证件和相关协查文件(这是之前为防万一准备的),以“配合某案件调查,需查看特定仓库租赁记录”为由,要求进入园区。
园区管理人员虽然有些疑惑,但看到正规文件和证件,还是放行了。
车辆径直驶到C区7号库前。一下车,那股萧瑟空旷的感觉更加明显。仓库大门紧闭,但侧门确实敞开着,像一张沉默的、嘲弄的大嘴。
三人走进仓库。
里面……空空如也。
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一些搬不走的、最基础的货架和照明设施。地面被打扫过,但依旧能看到一些拖拽重物留下的划痕,以及零星散落的包装泡沫、碎木屑、甚至一小片不起眼的、带着铜绿的金属碎屑。
空气中,那股淡淡的化学药剂味和金属粉尘味似乎还未完全散去,提醒着这里不久前曾是何等忙碌。但所有的工作台、仪器设备、瓶罐箱笼……所有能证明这里曾是一个高科技**窝点的证据,全都不翼而飞!
搬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陈墨白走到之前用内窥镜观察过的通风口下方,抬头望去,那里只剩下一个空洞的百叶窗。
林清瑶蹲下身,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捡起那片带着铜绿的金属碎屑,放入证物袋。这或许是唯一残存的、微不足道的物证。
赵乾则仔细检查着地面和墙壁,试图找到任何可能遗漏的线索,但对方显然处理得非常专业和彻底。
“一夜之间……”陈墨白环顾着这空荡荡的、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巨大空间,感到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多设备,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一夜搬空?”
这需要多么强大的组织能力、物流能力和……对园区管理的渗透能力?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有内应。”金三钱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清晰和冰冷,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嘲讽,“而且,级别不低。不仅能提前报信,还能协调出深夜大规模运输车辆进出园区而不被怀疑的权限。”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这个令人窒息的结论。
他们的行动,一直在对方的监视或者说预料之下。那个内鬼,就像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在他们即将成功收网的刹那,提前发出了警告,让大鱼得以脱网而去,甚至连窝都搬得一干二净!
“会是谁?”林清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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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有些发飘,带着难以置信和后怕,“知道我们这次行动的人,范围很小很小……”
上报的渠道是高度保密的,参与行动的只有他们三人和极少数高层指挥者。问题出在哪个环节?
是上报系统内部?还是……他们身边?
一种彼此猜疑的、极其难受的氛围悄然弥漫开来。虽然谁也不愿相信,但事实就冰冷地摆在眼前。
辛苦奔波,冒险探查,甚至差点暴露,最终换来的,却是一座被提前搬空了的巢穴,和几个无足轻重、一问三不知的货车司机。
胜利的滋味,变得无比苦涩。
“先离开这里。”金三钱率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仿佛刚才的震惊和愤怒从未发生过,“此地不宜久留。”
回到车上,气氛依旧凝重。挫败感和被出卖感如同乌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现在怎么办?”陈墨白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逐渐苏醒的城市,声音有些干涩。
“等。”金三钱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只回了一个字。
“等?”
“等上面的调查结果。等他们对那几个司机的审讯。等他们去查园区的监控和出入记录(虽然很可能已经被动了手脚)。”金三钱淡淡道,“更重要的是,等那条蛇……自己露出尾巴。”
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老辣的光芒:“对方这次虽然跑了,但也付出了巨大代价。一个经营多年的据点被迫放弃,一批货物和人员损失,他们的运作链条出现了缺口。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了有人在死死盯着他们,而且已经摸到了他们的边。”
“他们会慌,会乱,会急于弥补缺口,甚至会……内部排查。”林清瑶接话道,若有所思。
“对。”金三钱点点头,“动静越大,破绽越多。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沉住气,把自己藏好,然后……静静地看。”
陈墨白若有所思。他摸了摸口袋里那两枚冰冷的刀币,那上面承载的恐惧与被迫的情绪,此刻似乎更加沉重了。
窝点虽然被搬空,但“鬼工门”这个幽灵依然存在,那个内鬼依然隐藏在暗处。
较量并未结束,只是转入了更深、更暗的水下。
他忽然想起金三钱之前的话,这种传承几百年的组织,最讲究规矩,也最容易留下老线索。
或许,从故纸堆里寻找“鬼工门”的历史脉络,会比在现实中追逐他们飘忽的魅影,更容易找到突破口?
车在晨光中驶回城区,将那座空荡的、充满嘲讽意味的仓库远远抛在身后。
失败是真实的,但并非终点。
真正的猎人,善于从失败中嗅出猎物的新踪迹。
第76章 断尾求生
晨光熹微,却驱不散“**斋”内凝重的寒意。
紧闭的店门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隔绝了外面渐渐苏醒的市井喧嚣。店内,陈墨白、林清瑶、赵乾三人或坐或立,皆沉默不语,空气中弥漫着功亏一篑的挫败感和一丝难以言说的彼此猜忌。
一夜奔波的疲惫写在每个人脸上,但更沉重的是心头那块冰。对方金蝉脱壳、连夜搬空仓库的精准操作,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他们的计划上,也抽在了他们的信任上。
金三钱最后进来,反手仔细锁好店门,甚至还罕见地拉上了一半窗帘。他踱到那张平日里招待客人喝茶的根雕茶海前,慢条斯理地开始烧水、烫杯,仿佛眼前的天塌地陷,都不如眼前这一壶茶来得重要。
水沸的嘶嘶声暂时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金爷,您倒是说句话啊。”陈墨白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压抑的烦躁,“咱们忙活一通,差点把命搭上,就捞回来这么个结果?还让人当猴耍了!这内鬼……”
“急什么?”金三钱眼皮都没抬,用茶夹慢悠悠地烫着紫砂小杯,“天又没塌下来。这点阵仗就沉不住气了?”
他将第一泡洗茶水淋在茶宠上,热气氤氲中,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对方这一手,叫‘断尾求生’。算得上是壁虎保命的本事,漂亮,但也疼得很。”
“断尾求生?”林清瑶若有所思。
“没错。”金三钱将第二泡清亮的茶汤斟入三个小杯,示意他们自己取,“舍得一个经营多年的窝点,舍得一批到手还没捂热的‘货’,甚至舍得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喽啰,只为保住最核心的人、最重要的渠道、还有他们那个见不得光的‘鬼工门’招牌。这说明什么?”
他端起自己那杯茶,轻轻吹了口气,眯着眼品了一口,才继续道:“说明第一,他们判断这次暴露的威胁,远大于这些损失。第二,他们有能力、有资源快速做出这种割舍。第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他们知道,砍下来的‘尾巴’,足够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能给他们争取到喘息和重新隐藏的时间。”
陈墨白皱紧眉头:“所以,我们就算截了货,抓了几个司机,其实也只是砍下了他们一条早就准备舍弃的尾巴?”
“可以这么理解。”金三钱点点头,“而且,这条‘尾巴’砍下来,反而可能弄我们一手腥。”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对方现在肯定恨我们入骨。”金三钱冷笑一声,“丢了这么大面子,折了这么大财路,还被迫放弃了重要据点。这仇,结大了。以这帮人的行事风格,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放下茶杯,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逐一看向三人,最后尤其停留在陈墨白身上:“他们现在缩回去了,藏在暗处。下一步,要么是等风头过去,悄悄重建。要么……就是报复。报复那个让他们不得不‘断尾’的人。”
一股寒意瞬间爬上陈墨白的脊背。
“而我要是他们,”金三钱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湖的森然意味,“我就会想,是谁摸到了我的窝点?是谁看穿了我的把戏?是谁步步紧逼,让我不得不断尾?”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陈墨白身上:“小子,你最近风头太盛了。‘琉璃厂陈一眼’的名声,可不止在行里传。你那手‘触灵’的绝活,就算别人不信,也总会觉得你邪门。再加上你之前就跟秦远山不对付……你觉得,对方最先会怀疑到谁头上?”
陈墨白的脸色微微发白。他之前光想着追查真相,却忽略了自身早已暴露在聚光灯下,成为了最明显的靶子。
“还有你,林丫头。”金三钱又看向林清瑶,“你代表故宫,几次三番参与调查,对方不会不知道。官方身份是护身符,有时候也是招风树。”
最后,他瞥了一眼赵乾:“至于这位赵兄弟,身手是好,但露了面,留了影,对方顺着考古队这条线,未必查不到。”
分析得冷酷而透彻,将三人刚刚经历的成功刺激彻底粉碎,只剩下冰冷的现实风险。
“那……那我们怎么办?”林清瑶的声音有些发紧。
“你们?”金三钱哼了一声,“尤其是你,小子。”
他指着陈墨白:“最近给我夹起尾巴做人!琉璃厂那边,能少去就少去。**斋也暂时真停业几天。出门给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觉得不对掉头就走!别逞能!”
他又看向林清瑶:“丫头,你回单位也小心点,不是百分百信任的人,别透露任何关于此案的信息。我怀疑,那内鬼的能量,比我们想得大。”
最后他对赵乾说:“赵兄弟,多谢仗义援手。这几天也请多加小心,最好换个地方住一阵子。”
安排完,老头儿才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也别太自己吓自己。京城重地,他们再嚣张,也不敢/明火执仗地乱来。最大的可能,是暗中窥伺,寻找机会下黑手。所以,自己先别乱了阵脚,但也绝不能大意。”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80328|184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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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他这番话,既是警告,也是安抚,将一种审慎的危机感植入每个人心中。
陈墨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金三钱说得对,愤怒和猜疑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自身,等待时机。
“那……内鬼的事?”他还是忍不住问。
“查内鬼,是上面的事,我们插不上手,也别瞎打听,免得打草惊蛇甚至引火烧身。”金三钱眼神深邃,“我们能做,也该做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
“他们断了尾,藏了起来,想等风头过去。”金三钱嘴角勾起一丝老谋深算的弧度,“那咱们……就别让这风头过去。”
“您是说?”
“既然‘鬼工门’这条线浮出来了,那就顺着这根老藤,往深里摸,往祖坟上刨!”金三钱压低声音,“他们能搬空现代的仓库,还能搬空几百年的历史不成?林丫头,你这几天啥也别干,就给我往故纸堆里钻!把关于这个‘鬼工门’的所有蛛丝马迹,所有陈年旧案,只要沾点边的,全给我翻出来!”
“陈墨白,你小子也别闲着。你那手‘触灵’的本事,不是能感应东西吗?多去逛逛那些老地方,博物馆、档案馆、甚至老胡同拆迁现场,感应一下,有没有带着类似‘山鬼’那股子阴冷邪气的老物件!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他们过去的影子!”
“咱们明面上的调查停了,暗地里的追查,得换个路子,得更深!从历史里,把他们挖出来!”
姜还是老的辣!金三钱这一番话,瞬间拨云见日,将众人从失败的沮丧和對内鬼的恐惧中拉了出来,指明了新的方向。
对啊!对方可以切断现在的线索,却无法抹去历史上的痕迹!
断尾求生,断的是现在的尾,求的是现在的生。但如果顺着历史的根脉挖下去,很可能直捣黄龙!
一种新的斗志和希望,在三人眼中重新燃起。
然而,就在陈墨白稍微松了口气,准备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喝一口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店门的方向。
透过窗帘的缝隙,他好像看到街对面,似乎有个人影,在他看过去的瞬间,迅速地缩回了旁边的一条小巷里。
动作很快,很轻,几乎像是错觉。
但陈墨白的心,猛地一跳。
金三钱的话,再次在他脑海中敲响。
“你身边的人……可能已被盯上……”
他放下茶杯,手指微微冰凉。
风暴并未结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悄然迫近。
第77章 **惊心
金三钱那番“断尾求生”的分析和“深挖历史”的指点,像一剂强心针,暂时驱散了众人的颓丧之气。
接下来的两天,陈墨白严格遵从金三钱的指示,大门紧闭,他自己也深居简出,连外卖都让跑腿小哥放在门口,等人走了才敢取。林清瑶则一头扎进了故纸堆,动用所有能想到的学术资源,疯狂检索一切与“鬼工门”、“山魈”、“鬼工符”相关的蛛丝马迹。赵乾暂时回了考古队,但保持着随时联络。
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这种等待和蛰伏,比之前的冒险探查更加磨人。
第三天下午,陈墨白正对着电脑屏幕,尝试梳理林清瑶发来的、一堆杂乱无章的明清野史笔记,门铃突然被按响了。
叮咚…叮咚
声音清脆,却像重锤敲在陈墨白紧绷的神经上。他猛地抬头,警惕地看向监控屏幕。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某知名快递公司制服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扁平的小纸盒,正低头看着单据。
快递?他最近根本没网购任何东西。
警惕心瞬间拉满。他走到门后,没有立刻开门,隔着门问道:“哪位?送什么的?”
“您好,快递!姓白的先生!”门外的快递员大声回答,语气正常。
白先生?这是他之前伪装“白专家”时用的化名!怎么会有人往这里寄给“白先生”?
陈墨白的心跳陡然加速。他深吸一口气,透过猫眼再次仔细确认。快递员看起来很年轻,表情有些不耐烦,但并无异样。他手里那个纸盒不大,约莫A4纸大小,厚度两三厘米,包装普通,上面贴着的快递单看起来也是机器打印的常规样式。
是试探?还是警告?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签收。一直躲着不是办法,对方既然能找到这里并用化名,躲也无用。他需要知道包裹里是什么。
他戴上手套(出于谨慎),缓缓打开一道门缝,只露出半张脸。
“白先生是吧?签收一下。”快递员递过笔和单据。
陈墨白快速扫了一眼发件人信息——只有一个打印的“XX文具店”的名字和一个完全陌生的电话号码。他签下“白”字,接过那个纸盒。
入手很轻,几乎没什么分量。
关上门,反锁。他拿着那个轻飘飘的纸盒,却觉得重逾千斤。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将其放在桌上,再次仔细检查。
包装胶带是普通的透明胶,纸盒也是最常见的牛皮纸材质,没有任何特殊气味。他找来工具刀,小心翼翼地沿着接缝处划开。
里面是厚厚的缓冲泡沫纸。一层层揭开。
泡沫纸下,没有预想中的恐吓信或者什么诡异物品。
只有一张彩色照片。
和一粒黄澄澄的、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
照片是偷拍的。画面中,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和的中年妇女,正提着一个菜篮子,从一家超市走出来,脸上带着日常的、略带疲惫的笑容。
那是他的母亲。住在离京城几百公里外老家小城的母亲!
陈墨白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一股冰冷的、纯粹的恐惧,猛地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手指颤抖着,捏起那粒**。沉甸甸的,冰冷刺骨。这是一粒******,弹壳底部的标识被刻意磨掉了,但那股子冰冷的杀意,却毫无保留地传递了出来。
没有纸条,没有电话,没有任何文字信息。
但所有要表达的意思,都已经赤裸裸、血淋淋地摆在了这里:
我们知道你是谁。
我们知道你的软肋在哪里。
我们可以随时动你最重要的人。
停下你正在做的事。否则……
“砰!”
陈墨白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实木桌面发出一声闷响。怒火、恐惧、后怕、还有一种极致的冰冷,瞬间冲垮了他勉强维持的镇定!
冲突彻底升级了!
不再是对他个人的跟踪、试探,而是直接威胁到了他的家人!触碰了他绝对无法接受的底线!
对方的手段,卑鄙、精准,且极其有效!
他猛地抓起手机,手指颤抖着几乎握不住,第一时间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喂?墨白啊?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妈正做饭呢……”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熟悉而温暖的声音,伴随着锅铲的翻炒声,一切如常。
陈墨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颤抖,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没……没事妈,就是突然想你了。你……你最近还好吧?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吧?”
“我好着呢!能有啥事?就是隔壁张阿姨又介绍了个姑娘,照片我微信发你了,你记得看看……”母亲絮絮叨叨着家常,浑然不知危险曾与自己擦肩而过。
听着母亲的声音,陈墨白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强忍着情绪,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陌生人敲门别开”之类的话,才在母亲疑惑的嘟囔中挂了电话。
他无力地坐倒在椅子上,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浸透了后背。对方没有立刻动手,只是发出了警告。但这警告,比直接动他本人更让他恐惧百倍!
他立刻又拨通了林清瑶和金三钱的电话,语无伦次地说明了情况。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81373|184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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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不到半小时,两人都火速赶到了“**斋”。
看到桌上那张照片和那粒**,林清瑶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捂住了嘴。金三钱的脸色则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拿起那粒**,在手中掂了掂,眼中寒光闪烁。
“王八蛋!”一向冷静的林清瑶也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发颤。
“冲家人下手……下三滥!”金三钱的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他看向脸色苍白、眼神却燃烧着熊熊怒火的陈墨白,“小子,怕了吗?”
“怕?”陈墨白抬起头,眼中的恐惧逐渐被一种极致的愤怒和冰冷所取代,“我现在只想把他们揪出来,碾碎!”
恐惧过后,是滔天的怒火和绝不妥协的决心!对方用这种最卑劣的方式,彻底激怒了他。
“怕就对了。但别让怕唬住。”金三钱将**放回桌上,“他们来这手,正好说明他们自己更怕!怕我们继续挖下去,挖到他们的根子!所以想用这种法子,逼我们停手,吓破我们的胆!”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但现在,更不能停了!你退一步,他们就会进十步!今天敢寄**照片,明天就敢真动手!唯一的生路,就是把他们连根拔起!”
“我已经让我妈最近尽量别出门,也联系了老家的朋友帮忙照看。”陈墨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维飞速运转,“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上面知道了吗?”林清瑶急切地问。
“刚刚上报了。”陈墨白点点头,“那边非常震惊,已经紧急协调我老家当地的警方,加强对阿姨的暗中保护。同时会追查这个包裹的源头,虽然希望渺茫。”
用这种匿名邮寄的方式,几乎不可能查到真正的主使。
“工作室不能再待了。”金三钱果断道,“对方这次是警告,下次可能就不是寄东西那么简单了。小子,你今晚就搬去我那儿挤挤。我那破地方,反而安全点。”
陈墨白这次没有反对。
“清瑶,你那边也要绝对小心。”他又看向林清瑶,“他们能查到陈墨白的老家,未必查不到你的信息。”
林清瑶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我知道。我会更小心。但调查绝不能停!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我们打中了他们的七寸!”
压力巨大,冲突已至你死我活的境地。
陈墨白拿起那张母亲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可能沾染的指纹,然后郑重地收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那粒**,则被金三钱用一块厚布包起,冷声道:“这玩意儿,留着。总有一天,要把它塞回发射它的人的嘴里!”
第78章 亮剑出鞘
那粒**的冰冷触感和母亲照片上温暖笑容形成的残酷对比,像一把刻刀,彻底削去了陈墨白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和侥幸。
退让?妥协?息事宁人?
不存在的。
当对手撕破所有底线,将獠牙对准你最珍视的软肋时,唯一的回应,就是比他们更狠、更决绝地亮剑!
“不能再等了。”陈墨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决绝,“藏藏掖掖,步步试探,换来的只是得寸进尺!他们以为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吓住我们?做梦!”
他目光扫过桌上那台储存了所有证据的笔记本电脑,以及那个装着两枚刀币和**的证物袋,眼神锐利如刀:“他们不是想断尾求生,想躲回暗处吗?好啊,那我就把这片水彻底搅浑,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我看他们还能往哪儿藏!”
林清瑶重重点头,眼中同样燃烧着火焰:“我同意!个人力量终究有限,而且太危险。必须借助国家的力量!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链,已经足够充分!”
金三钱眯着眼,嘬着早已没烟的烟斗,缓缓颔首:“嗯。是时候了。小鬼撩阴招,那就请阎王出判官笔。把这潭烂泥底下的王八盖子,全**掀开来!”
决心已定,接下来便是高效而缜密的行动。
陈墨白和林清瑶立刻分工合作。陈墨白负责将所有证据进行最终整理和备份:从最初青铜爵的X光探伤图、“山鬼”标记高清照片、钟老的回忆记录、旧档案线索;到后续的资金流水分析、**数据、潜入拍摄的窝点内部影像(设备、半成品、转移过程)、胁迫情绪感知的描述记录;再到刚刚收到的匿名恐吓包裹照片及**实物;最后,还有林清瑶挖掘出的关于“鬼工门”历史渊源的古籍证据……
所有线索,按时间顺序和逻辑关系,被清晰梳理,标注重点,形成一份长达数百页的图文并茂、逻辑严谨的详细报告。每一个结论都有证据支撑,每一个推断都标明来源和不确定性。
林清瑶则利用她的专业知识和人脉,开始紧急联系最可靠的渠道。她没有通过常规的行政层级逐级上报,而是直接联系了她的导师,那位在文博界和相关部门拥有极高声誉和信任度的老教授,并通过他,紧急约见一位能直接协调文物、**、海关、甚至国安力量的更高层级负责人。
电话里,她言简意赅,只强调了“涉及重大跨国文物走私团伙、高技术**窝点、胁迫从业人员、并使用极端手段威胁调查人员及家属,证据确凿,情况紧急,请求最高级别关注和介入。”
对方的反应极其迅速和重视。一小时后,反馈回来一个地址和一个加密通讯频段,要求他们立刻携带所有原始证据,前往一个绝对安全的地点进行当面汇报。
“走吧。”陈墨白将存有全部电子证据的多个备份硬盘和U盘分别装好,深吸一口气,将那个装着**和刀币的证物袋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着的是刺向敌人的利刃。
金三钱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小子。理在咱们这边,家伙也够硬,别怵!我在这等你们消息。”
没有多余的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乾主动负责开车,他的反跟踪技术和警惕性此刻至关重要。车子在京城错综复杂的街道上穿梭,绕了数个圈子,确认绝对安全后,才驶入西郊一个看似普通的单位大院。经过层层严格的身份核实和安检,他们被带入一栋不起眼的小楼会议室。
会议室里,气氛庄重而肃穆。除了林清瑶的导师,还有三位神情严肃、气场沉稳的中年人,分别来自**部、海关总署和国家文物局,显然都是能拍板决策的人物。
没有寒暄,直奔主题。
陈墨白和林清瑶作为主汇报人,将带来的证据在投影上一一展示,清晰、冷静、有条不紊地进行阐述。从最初的发现疑点,到顺藤摸瓜,再到冒险探查,最后是赤裸裸的威胁……整个过程如同一幅惊心动魄的画卷,缓缓展开在几位负责人面前。
随着汇报的深入,几位见多识广的负责人脸色也越来越凝重。当他们看到那高科技的**设备、精准的“狸猫换太子”流程、胁迫从业人员的证据、以及那粒冰冷的**和偷拍的照片时,会议室里的空气几乎要凝固了。
“……综上所述,”陈墨白做最后陈述,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却异常坚定,“我们认为,这并非单一的文物**或**件,而是一个历史悠久、组织严密、技术高超、手段残忍,且可能与境外势力勾结的犯罪集团在运作。他们不仅严重破坏文物市场秩序,**倒**宝,更威胁调查人员及其家人安全,气焰极其嚣张!单靠我们个人力量已无法应对,恳请国家力量介入,彻底铲除这颗毒瘤!”
汇报完毕,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几位负责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那位来自**部的负责人率先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情况我们基本了解了。你们提供的证据非常关键,也很及时。这件事,性质极其恶劣,已远远超出普通文物案件的范畴!”
海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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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负责人接口道:“涉及走私出境,尤其是可能利用虚假鉴定‘洗白’真品,这是我们打击的重点。港口拦截的那批货,只是一个开始。”
文物局的领导语气沉痛而愤怒:“利用高技术手段系统性**、掉包,甚至胁迫工匠,这是对历史的亵渎,对文化的犯罪!必须一查到底!”
林清瑶的导师补充道:“学术层面,关于‘鬼工门’的历史线索也极为重要,这可能帮助我们理解这个组织的运作模式和传承关系,为彻底摧毁它提供思路。”
很快,一个临时的联合专案组就在这个会议室里宣告成立,代号“猎魈”!
**部负责案件主导、人员抓捕、安全保护;
海关总署负责进出口环节稽查、拦截;
国家文物局提供专业鉴定支持、协调文博机构内部排查;
甚至,鉴于案件可能涉及跨国犯罪和重大安全威胁,更高级别的力量也被悄然纳入支援体系。
一道道指令被迅速而保密地发出:
·立即对已扣押的货车司机及相关人员进行深度审讯,扩大线索。
·秘密监控“翰墨雅集”及相关皮包公司的所有人员和资金往来。
·重新彻查津海物流园的管理层和安保系统,寻找内鬼线索。
·安排便衣人员,立即对陈墨白远在老家的母亲进行24小时贴身保护。
·对陈墨白、林清瑶等相关人员提供安全保障措施。
·组织精干力量,分析所有证据,准备制定最终的收网行动计划!
效率之高,决心之大,远超陈墨白和林清瑶的想象!
当他们走出那栋小楼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光芒为一切镀上了一层金色,但两人都知道,在这片宁静的暮色之下,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开始悄然收紧,巨大的国家机器已然开动,目标直指那个隐藏在阴影中的“鬼工门”及其党羽!
“感觉……像做梦一样。”林清瑶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却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
陈墨白握紧了口袋里的证物袋,感受着那粒**的冰冷硬度,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和信心:“不是做梦。是黎明前最黑的夜,过去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栋看似普通的小楼,仿佛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密集的电话铃声和键盘敲击声。
那是雷霆将至的前奏。
亮剑出鞘,汇聚铁流。
接下来,将是犁庭扫穴,雷霆万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