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A解甲后娇妻天天要标记》
1. 第 1 章
百年间,北靖、南凉、西陲曾分合数次,如今更是成三足鼎立之势,亦如北靖前朝越国之时,西陲偶有骚乱,大多是与南凉纷争不断。
而今之战由西南边境起,西陲联手南凉攻打北靖,拉锯战多年,终是以北靖南凉和亲为由,西陲多地分割,结束了这场战争。
镇南候苏泊营帐前,身长纤弱的女子站立而定,许久未曾修剪的额发遮挡住半只眼,扔挡不住温婉刚毅。
站在女子对立的,亦如她一般,身着铠甲,只脸上有些玩世不恭,趁着四下无人悄声说:“晏怀,战事已停,日后恐难见面了啊。”
此话伤感,又有几分期盼。
两人来自北境和东海,若非战事再起,定然是难以相见。
而以她们这样的身份,自然是不要再见。
晏怀同样期盼,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只是她面上不显,小心提醒着:“侯爷怕是要回营了。”
“你我站好最后一班岗,明日就拔营离开南境了。”
当然,离开的是她们这些,原本就不属于南境之人。
世代戍守南境的苏候,依旧会在此地,坚守着北靖国的边防,她们这些应召入伍的人,才有离开的机会。
南境与北境气候差异巨大,而南境这三年,晏怀也从不适用,到逐渐适应。
就连如今正是暑气最重的时候,她依然可以面不改色的守在营帐前。
尽管内心翻涌,对日后生活充满憧憬,以及对未知的几分陌生和恐惧。
-------
一夜过去,晏怀卸下戎服,换下最简单又崭新的女制圆领袍。
圆领袍是统一发放是,砖红色,喜庆又高调。
预示北靖国安定祥和,又是预祝北靖新和公主与南凉王喜结连理。
晏怀和昨日一起当值的付耘一块领了文书,去到各自归乡的队伍当中。
晏怀在前,付耘在后。
临别时,付耘高声喊:“晏怀,别忘了给我通信。”
晏怀和付耘是前后入营,最初都是最不起眼的步兵,后来又一起去到兵营伙房,兜兜转转,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时候,两人却又汇聚在苏候营帐前,守了大半年的营帐。
朝夕相处,感情渐深。
晏怀有些离别的感受,又有着对同伴的期许。
“回到丰城,我就给你寄信。”
“北境甘凛郡…宁北村,对吧?”
宁北村乃是北境最北,付耘回到的是北靖最东,来往书信最快只需两月不到。
而晏怀随大部队长途跋涉,最短也要三月才能归乡。
“到家后,我也会及时给你回信。”
“付耘,后会有期。”
三年间,她和付耘就相处了有近一年的时间,就算并非在最艰难的时刻,但初入军营的恐慌也曾把她们捆绑在一起。
步兵营时,晏怀也曾和付耘一起,背对着背面对敌人。
两人奋力才突出重围。
在偌大的军营重逢,她们都有了不同程度的伤,而脸上都有了几分刚毅之色。
所以不是在战场。
晏怀期待和她相见。
也期待,这军营当中所有她帮助过,亦或者帮助过她的人。
只是很难。
军户的身份,虽然在百余年前被推翻前朝暴政的太祖帝无数次改过,地位提高不少。
仍然还是会摆脱不了命运。
保家卫国,仍然是使命。
而归乡后,除去少了三成赋税外,与普通农户也无其他不同。
所以晏怀不敢做他想。
--------
历经三月,从入夏到秋日,晏怀终于是回到了宁北村。
这一路走来,晏怀只有两个念头。
凉。
越走越凉。
同时也在无声叹息。
南境三年,竟然她如此不适应北境气候。
而一路向北,到达最终地的时候,只有她一人。
随行官员在淩上城时便与她作别,余下的半月路程,都是她一个人回来的。
马骑累了就走路。
此刻就是如此,她牵着马,一路都是随性又散漫。
好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家乡。
只是近乡情怯,晏怀看着宁北的村碑,停下了脚步,严肃而安静。
眼底染上悲切又彷徨,和几分欣喜。
她牵着马,跨过村碑时,神情才又恢复了自然。
晏怀的马,也曾是战马,通体雪白,背上有深浅不一的伤口,并不年轻健壮,却也能见到往日气势。
足以吸引不少人的视线。
军旅多年,晏怀早就褪去了曾经少女的模样,来往的路人瞧她并不眼熟,所以多把视线放在马上。
这等品级的马匹,凌上城不少见,但在宁北村就实属罕见了。
晏怀忽视那些视线,微仰着头往前方走。
她也并不熟悉谁,更别提打招呼,只以记忆找寻曾经的破败不堪的家宅。
时间花的久了些,晏怀也没亦如预想那般找到自己的家。
倒是有些茫然的看着金灿灿的稻田。
望不到头,更找不到家。
“晏…晏怀?”
她目不斜视,直到听到有人喊,才淡然的转过头。
分辨了一下,才从身后女人身上找到熟悉的感觉。
这人却比她还要心急,指着自己说:“我啊,包咏。”
“幼时我们曾在县城义学同窗过两年,你可还记得?”
晏怀瞩目片刻,方才想起来她。
幼时在义学,晏怀确实与她交好。
不过经年过去,除了有些熟悉外,更多的是无所适从。
不过包咏比她想象的还要健谈,她并不是宁北村人,而是朝安县城中人,今日过来是与村中大户相谈收稻子的事宜,恰巧就碰到了晏怀。
“着实是巧了,今年可是我求得母亲第一次带我来宁北村收稻子,竟没想到会遇到你。”
包咏看似来了多日,略显疲态,但却依旧健谈。
晏怀话不算多,多是倾听,淡声解释了一句:“我已离家多年,今日才回,也是真巧。”
包咏一听这话,更是起了兴致,来给她讲解近些年宁北村的变化。
话题也扯的远了些,满是喜悦的说:“你是不清楚,宁北村这些年有一女坤泽,特制了些香料售卖,比凌上城的要便宜,而且味道更浓郁更香甜。”
“今次过来,我是要给未婚妻买一些的。”
“否则错过了时节,就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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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了。”
“你可有喜欢的坤泽君?也可买来,定会惹人喜欢。”讲话时,包咏的语气有几分急切,往前迈了几步走,还牵着晏怀:“你陪我一块去看看。”
晏怀亦步亦趋走在她的身后,时不时的会说上几句话。
倒是把她之前的话放在心里。
脑海中时不时闪过早就模糊的身影。
五官更是记不起,更不确定喜欢与否。
只知道,那人长得极美,是她的妻子。
--------
暂时没找到自己家的晏怀,决定跟她走一段路后再继续寻找,却不想停在一处宅院门前霎时怔住。
宅院门前有着她熟悉的树木,却不见栅栏围墙,而是红砖砌的矮墙,抬眼望去,竟然也可见院内的青瓦房檐。
晏怀满是疑窦,面上却是不显的见包咏敲门。
等了不到片刻,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来人是六七岁的小女孩,扫视的了晏怀和包咏后脆声说着:“今日香料已卖光了。”
“能否通融一下?明日我便要离开此处…”包咏声音急切,垫着脚眺望院内,高升呼喊着:“陆娘子…!!”
‘陆’字进入到晏怀耳朵里时,记忆中模糊的人影似乎清晰了些,她定定的望着院中,难以言说的心情在徘徊,却迟迟没见到人。
只听到娇柔的声音传来:“女乾君有需可明日午后来,若是不妥,妾身也别无他法。”
“阿彩,送客。”
“好的干娘!”叫阿彩的女儿应下声,轻轻抬手,客气的说:“两位女乾君,请慢走。”
包咏有些丧气,可也别无他法,只得转身跟晏怀说:“晏怀,真是抱歉了,本意是想你给喜欢的坤泽挑选一二,没成想…”
晏怀哪里有喜欢的坤泽,不过是看着跟包咏走来的路熟悉,她怎么都要找到家门的,却没想被包咏带到了家门,又说出这种话。
她用力摇了摇头:“不,我没喜欢…”的坤泽还没说完。
院里又传来声音:“等等。”
而原本要把门关紧的阿彩停了下来,回头望着声音来源处。
包咏心中一喜,念叨着或许是有香料可买。
晏怀却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这怪异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
门缝被彻底打开。
院中除了阿彩之外,又多了一道身影。
身着浅绿色襦裙的女坤泽眼中含笑,丰润娇柔的身姿缓缓走来。
“可是两位女乾君想买香料?”
细听之下,这声音嗔软至极,晏怀直直的看过去,并未开口。
包咏却急切:“正是!我要买来香缨和香粉送与未婚妻。”
“那这位女乾君呢?也是买给喜欢之人?”
晏怀的目光与之正对上,原本那怪异的感觉有了署名。
心虚。
尤其是,陆溪然的笑容更胜的时候。
包咏不明所以,只以为是平常询问,开口便想解释:“她也…”却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
她确实问询了晏怀,可否要给喜欢的坤泽买香料。
可晏怀并未回答啊。
而且,眼前的这位远近闻名的陆娘子,为何看晏怀的眼神这般…奇怪?
好似看个负心女。
2. 第 2 章
远走多年,竟被旁人带回到家门口,晏怀本就有些局促。
而眼下的情况更是另她无措。
她目光放在陆溪然的身上,瞧着陆溪然肤白胜雪,脸颊嫣红。
不清楚是不是涂了胭脂的缘故,但无论如何,也比得三年多前,那个被病痛折磨,苍白瘦弱的陆溪然好上许多。
如今她体态丰盈,美的更胜一筹。
倒是也更让晏怀陌生。
陌生的反倒是好解释了些,她微微低头,清亮的声音响起:“并非是要买给喜欢的坤泽。”
“而是偶遇同窗,跟着她一路过来。”
“没想到,家中变化如此大。”
她坦然承认自己一时间没找到家门的事情,脸上不见羞窘,惹的陆溪然一双美眸露出愠色,还未等开口,包咏却惊叹不已的说:“这这这…陆娘子竟然是你家的坤泽?”
“这…这可太有缘分了!”
包咏虽是惊讶,但也急转想到自己的来意,她盯着不说话的两人,悄声对晏怀说:“可否让你家娘子,通融一下?”
晏怀多年不在北境,对许多事情都不熟悉。
而这两年开始议亲,又偶尔会跟着母亲奔走各县的包咏可是清楚。
宁北村的陆娘子,可是做香料生意的好手,早两年是托人在邻村郡县售卖,后来渐渐起了名气,有人图新制的香料,陆娘子也不愿外出摆摊开店,所以就在这家中,每隔一日的巳时开始售卖,售完即止。
她的香料价格实惠,品质又算好的,许多外乡人都会刻意来求她的香缨、香粉、熏香等。
入了秋,最后一批的茴香香缨,也这就是在这几日售卖。
包咏离家亲就答应了未婚妻,一定要带回去。
只是外出事多,便等到了此时,时间以过,倒是离午时不远了。
但她为了未婚妻能够展颜,明知借用关系可耻,可也…只能如此了。
但见两人不吭声,她又不太好意思的说:“若是陆娘…哦不,妹媳劳累,我可以多出一倍的价格。”
香料价格公开透明,每日只售卖十个。
而一个香缨的价格是十五文,香粉二十文。
包咏有钱,她翻来翻去,从怀里拿出了七十文递给陆溪然:“妹媳,有劳你了,我要一个香缨,还有一盒香粉。”
包咏语气大方自然,一声‘妹媳’叫的更是顺嘴极了。
晏怀听的却有些别扭,她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更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陆溪然倒是坦然,挑眉看了看晏怀,从包咏手中拿了三十五文。
“相熟之人却也会有急需,女乾君既是我家乾君好友,多余的钱财自然拿不得。”
“女乾君明日晌午前来取即可,太早了可不行。”
她笑意盈盈,迈着轻快的步伐把人送出去了几步。
能够买到香缨和香粉,包咏自然也是乐呵的,对站在门口的两人摆手:“晏怀,妹媳你们快些进去,许久未见定然有许多话聊。”
有话聊吗?
并没有。
晏怀僵硬的把包咏送走后,更僵硬了。
因为她要独自面对陆溪然。
倒不是怕,就是不自在。
经过包咏这么一遭,似乎更不自在了。
她甚至无意识的撩起额发,把挡住的半只眼睛露了出来,把陆溪然看得清楚,紧接着幽香飘过,她怔了怔,又挡住。
看着近在咫尺,又有几分朦胧的陆溪然,脱口而出:“…溪然阿姐。”
“叫错了。”
“如今我是你的坤泽。”
陆溪然依旧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两人半生不熟的事实的感觉,对晏怀来说更加强烈了些。
毕竟。
她跟陆溪然真的也就见过几次而已。
第一次时她很小,压根记不得什么,只记得去和阿娘阿母上京城,见到了极温柔的妇人和很漂亮很漂亮的姐姐,她躲在阿娘身后羞的不敢说话。
再之后就是在北境凌上城,阿娘阿母与昔日温柔的妇人久别重逢,回家时晏怀被阿母问询:“溪然阿姐漂不漂亮?你喜不喜欢。”
陆溪然是漂亮的。
漂亮的人通常都会惹人喜欢。
不过十三岁的晏怀羞怯的表达:“漂亮,喜欢。”
那时的她也不清楚,这样的对话,竟是把她和陆溪然绑在一起的开端。
-------
“乾君久未归家,家中变化甚大,可要我给你介绍一番?”
陆溪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近了一分,把晏怀从过去的记忆中抽出,面对着放大的更加漂亮的那张脸。
比之多年之前,陆溪然身上多了几分娇美之意。
看的晏怀脸颊有些发烫。
她退后了一步,舒适了些才说:“有劳了。”
这次没叫称呼,因为哪一个称呼都不太说得出口。
之后就是木然的跟在陆溪然的身后。
晏家自前朝时就居住在北境,不过那时只是普通的农户,百年前战乱时晏怀曾祖母毅然从军,作为无人教养,只靠族中接济的孤女来说,已然是最好的出路。
后来也算是建功立业,受封军户,减免赋税,回到北境任里长,后结婚生子平静的生活了几十年。
那些年里,晏家也算是这村中颇有声望的人家,晏家族人需仰仗一二。
可在晏怀走时,家中的宅院还是祖母在时翻新的。
那时的祖母只是普通的军户,后来与西陲的战事起,祖母一去不回。
再就是她的阿母…
如今是她。
晏怀没在曾祖母那个算是晏家辉煌的年代,刚记事就是祖母离家,所以在她看来,这军户也不过就是个头衔,还有无法摆脱的责任、桎梏。
虽然平日会比农户轻松些,但确实家中几代拼搏而来。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几年的浴血奋战当中,晏怀也更加懂得了这份责任。
自然,在回到家中时,有种无法言说的安心。
踏入这个院子,更是有了实感。
虽然与从前相比有很大的不同,可晏怀的脸颊还是浮现了些许笑容。
尤其是看到,并未有任何的变化的水井。
幼时与阿母忙碌的身影浮现眼前。
陆溪然跟在晏怀身后,脚步极轻,见她站住时缓缓开口:“家中布局还是如从前那般,院中我也并未动过太多。”
“水井更是无需动。”
“如果不是前年暴雪,我本意是不想改动任何的。”
“多谢。”
陆溪然的语气轻缓,可晏怀却想到这些年,她孤身一人在院中生活的时光。
房屋老旧,晏怀与阿母居住的时候就说过不止一次,想要翻修。
可等到阿母从军,她和陆溪然成婚也没翻修成。
所以一句‘多谢’又不太能表达出几分感谢,晏怀便转过身来对着陆溪然躬身,郑重道:“多谢你,这些年来替我守着这宅院,付出良多,军户津贴不日便会到县中,等我取来…”
“一家人莫说两家话。”
陆溪然不等晏怀说完便打断了她,晏怀这才重新看过去她,见她笑意隐去,神情不明的说着:“我不过就是花了些钱财。”
晏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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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反驳,她与陆溪然成婚便突然,而且那时陆溪然病弱,一人在家多年且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岂止是钱财的问题?
可陆溪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向前走了一步,拉着她的手,声音温软的说着:“乾君在外经历之事,才是难以想象的艰难,今日归家,可不许说那些胡话。”
“该是接风洗尘,我已叫阿彩去烧了热水,现下带你过去…”
晏怀从军多年,刀剑不少碰,箭弩更是日常练习,手中原本有厚厚的茧,虽然这几月归乡之路上消下去了些,但跟陆溪然柔软的手心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她十分不适用,又不敢用力。
只轻轻想要抽出来。
陆溪然却不以为意,拉着她更紧,一路走,一路解释着如今跟在她身边的阿彩。
“阿彩是晏家人,你族中堂姐晏琴你可还记得?”
晏琴?
晏怀自然是记得这人,两人的曾祖母是堂姐妹,虽说到了晏怀这辈,关系已经算远了,但两家住得近,晏怀幼时两家常聚到一起,不过后来舅父病重离世,阿母入伍,她又入伍,联系自然就断了。
可她也记得清楚,比她年长了不少岁的堂姐晏琴,淳朴温顺,早早的就嫁了人。
不过偶尔回村的时候,也曾对独自在家的她有过一些照料。
“晏琴堂姐被乾君休弃,你走后的一年,便回村住着了。”
陆溪然平淡又带了些愁意的话说出来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柴房,原本烧过水的阿彩亮晶的眼眸看着她,晏怀一时间有些无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阿彩却带着羞怯,不似刚刚在门口时的那模样,小声的喊晏怀:“姨母。”
又不确定的看向陆溪然,见陆溪然笑了笑才放松了身子,对晏怀笑了笑才离开。
她喊陆溪然干娘。
喊自己姨母。
依照晏怀和晏琴的关系,这称呼自然没错,可陆溪然,为何是她干娘?
“乾君怎的愣住了?可是累到了?脱不下衣裳,需要我来帮忙?”
晏怀没从多年变化中理出头绪,就听到身后的陆溪然俏声说着,随之而来的还有丝丝淡香。
清沁雅淡,又是那种让人无法无视的香气。
晏怀没闻过,陌生又懵懂,脸颊渐渐惹上热意,低声呢喃似的喊:“溪然阿姐…”
陆溪然却微微弯了腰,食指放在她的领口处,笑容温和的纠正:“都说叫错了。”
“如今,我可不再是你的溪然阿姐。”
领口被拨开,晏怀被她漂亮的眼眸吸引,直到领口被撩开才握住陆溪然的手腕,吞吐的说:“别…脏。”
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回来,原本崭新的圆领袍早就脏的不像样子。
晏怀不想陆溪然那柔软干净的手去触碰。
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手很粗糙,会把人给弄疼。
随即又拿了下去,低头时,果然见到了陆溪然放下的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红。
萦绕在周身的沁香也渐渐飘远,晏怀抬起红了彻底红透又渐白的脸颊,见陆溪然摆腰离去,声音都冷淡了几分:“干净的衣裳早就准备好了,乾君是穿圆领袍还是裙装?”
“或是,我都帮你取来。”
“不必再劳烦…”
晏怀下意识的开口拒绝,她已经把人弄疼了,怎还能劳烦?
可原本背着的她的陆溪然身形顿了顿,回头浅笑说:“那我便让阿彩拿过来。”
陆溪然虽是笑,但多了几分疏离,眼圈红着,弥漫着晏怀看不清的水雾。
晏怀后知后觉的羞窘,看向自己的手时,又心虚的想,她好像…把人弄疼,又惹哭了。
3. 第 3 章
晏怀离家时,不过刚满十六岁,说大不小,那时也独自在家生活了小半年的时间,对家中事宜刚算是熟悉上手。
而在南境的三年时光,她吃了比前十六年都要多的苦,她也习惯吃苦。
可面对陌生又熟悉的家,依然无所适从。
她从前喜爱穿轻便舒爽的裙装,但见阿彩拿过来的两套衣服时,还是习惯的选择了她更熟悉的女制素色圆领袍。
穿戴整齐后,她才留意那件原本她喜欢的襦裙,鹅黄色。
她幼时常缠着阿娘买给她的鹅黄色。
鲜艳又娇嫩。
心之所动不可避免,但看了看,晏怀还是把襦裙收起来,如今双手捧着来到院中。
阿彩在院中的小园子里弯腰做些什么,陆溪然…不见人影。
晏怀茫然的看了看院子,最后只能把目光放在阿彩的身上,亦步亦趋的走过去。
在心里默念了几句如何询问,没等问出口,阿彩倒是先抬起了头:“干娘在做饭,姨母等下就可以吃午饭了。”
晏怀松口气的点头,抬脚想走,又停下转头看阿彩:“那你在作甚,可需要我帮忙?”
“唔,干娘要我准备些原料,明日那女乾元不是要早早来取香粉和香缨嘛?”
“那…我可能帮得上忙?”
晏怀大致听包咏提起来这售卖香料的规矩,也知道陆溪然今日是为她破例。
晏怀就更加不能坐视不理。
只是她粗手粗脚的习惯了,刚刚伸手在往根茎一动,两道声音都传到她耳边
“乾君莫动…”
“姨母不可…”
下手快归快,但晏怀还没把其折断,只是轻轻碰了碰,被两道声音震慑,又匆匆松开了手,藏于身后看向陆溪然。
称呼上她还是叫不准,只好张开就说:“晌午还是热的,见阿彩太幸苦,所以我想帮帮忙。”
因着先前的事,晏怀还是有些不敢直视陆溪然的眼眸,尽管她此刻带笑,早就不见那眼眶微红的模样,但她并未吭声。
还是身后的阿彩小声的说着:“姨母,这茴香不是这般摘的,摘坏了…”
余下的话她没说。
但晏怀怎么可能一点不懂。
最起码,她会耽误事。
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好像又笼罩了她,她垂眸不语,也不看陆溪然。
直到手中拿着的襦裙,被一阵风似走过来的陆溪然拿走,她又看过去。
两人这会儿离的近,晏怀嗅到陆溪然身上的淡香,陡然脸红。
因为这股淡香,与木桶里面的香相近,该是陆溪然早早就放过的澡豆,如今…
如今晏怀也揣着这股香味。
这些事无一不在诉说,她和陆溪然该是亲近的关系,而越是这样,晏怀更是拘谨的看她。
“乾君既不需要,那我便收起来。”
“饭菜还要晚些时候才好,乾君可自行逛逛。”
“村里和从前,也变了不少。”
陆溪然声音淡淡,却是好听的。
有种自然而然的娇软。
一股脑的说完话后,晏怀频频点头。
似乎除了点头,做不到其他。
除了拘谨外,她的心里也揣着其他事,见陆溪然转身,没放松下来,反倒是径直往院外走。
因而没听到陆溪然看着鹅黄色襦裙,低声抱怨着:“小混蛋,人家刻意挑选你如今也瞧不上了。”
-------
晏怀走出院门,先是去看了看被栓在门外的白马。
虽然换了干净的衣裳,她也不觉如何,亲昵了几下就喂着干草给它。
白马嚼了几口,晏怀才反应过来似的像后退了一步。
然后吁了口气。
好悬。
险些就把陆溪然准备给她衣裳弄脏了。
眼眸中也多了一些对未来的担忧。
看来…
她还是要多做准备,更加快点适应这样,安宁,祥和以及陌生的生活。
而眼下,她要做的事情却也清晰明了。
她兜里揣了些钱财,按照原本的记忆去了村口的纸钱铺子走。
一路走过来,她舒心了几分。
铺子不难找,和她想的差不多,只是大变样的家难找。
晏怀买了纸钱,和人聊了几句后就去了距离家中不远的后山。
晏怀的阿娘尹竹,阿母晏嵘都葬在那里,还有祖母曾祖,所以她买的纸钱不少,双手拎着缓步走到山中。
火折子明了几次,又灭几次,晏怀最终跪在了晏嵘和尹竹的坟前。
晏嵘的名字,据说是曾祖母取的,她那一辈也生下了三个女儿,最后活下来,有后代的也只有晏怀的祖母。
其余都死在了战场上。
而那段峥嵘岁月,有人怀念,有人感恩,更有人…
为此煎熬。
晏怀如此,幼时,在阿母入伍前那些时日,她也觉得阿母是这般想。
那时已经有些老态的晏嵘对懵懂又敏锐的晏怀说:“祖母给大姨母起名晏峥,盼望着第一个孙辈能够延续,便给我起名叫晏嵘。”
“阿怀可知,阿母为什么给你取名叫怀?”
“为何?”
“你阿娘说,希望我们的孩子,始终在我们怀中,有生母相护,有亲娘来爱,亦该有胸怀。”
那时的晏怀,好似一瞬就抛下了懵懂。
阿娘尹竹原是凌上城人,后母当家被发卖之际被陆溪然的阿娘所救,但幼时受尽磋磨,嫁给晏嵘也养不好,所以从晏怀的有印象时起,她便身子不好,与陆溪然阿娘在凌上城见面后不久,一病不起,留下晏怀和陆溪然的婚约,便香消玉殒。
“阿娘,我平安归家了,也会与溪然阿姐好好相处,您尽可放心。”
“阿母也把我照顾的很好,如今你们在一处,也要好好相处。”
晏嵘在尹竹去世后,尽可能做到了对晏怀爱护有加,所以晏怀的懂,带着浓烈的伤悲。
而没几月,西陲挑起战事。
晏嵘一去不回。
此刻,跪在坟前的晏怀满眼噙泪,低声哀鸣:“阿母,我长大了。”
“我杀了数不清的敌人,可算是替你报仇了?”
--------
晏怀回到家中时间稍晚,红肿的眼散去了不少,可晏怀还是等了片刻才进家门。
阿彩不在,只有陆溪然坐在院中。
在等她。
晏怀心中有些不安,有更多的是感恩。
她走到陆溪然身前,也不隐瞒去做了什么,娓娓道来后,心里滚烫的躬身谢她:“晏怀不在的这些时日,多谢…溪然阿姐照料。”
前不久是中元节,晏怀在路上。
路过小镇的时候,也曾算是用特殊的方式祭奠了阿娘阿母,祖母及祖辈。
可也始终不是在坟前。
是陆溪然。
阿母坟前,那鲜花和果子的痕迹,只会是陆溪然。
“你我一家,无需再这般说话。”
“不过,你若是喜欢叫阿姐。”
“那便叫吧。”
左右不过是一句称呼,晏怀喜欢怎么叫那就怎么叫。
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并不会因为称呼而改变。
甚至…
还有些让陆溪然意想不到的事情。
比如,晏怀叫她溪然阿姐的时候,耳廓红如滴血。
纯情的亦如当年,叫出那一声声‘溪然阿姐’的晏怀。
“快吃饭,折腾一日,你就不累吗?”
“往后的日子还长,慢慢谢。”
陆溪然有些不客气的说道,俨然见不到晌午时一分一毫的模样。
晏怀的心松了松,羞愧感少了几分。
她应声坐下,拿起碗筷。
拿起时动作还算好的,可筷子头一旦接到嘴边,她的速度就突然变快。
快的陆溪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今日菜色普通。
因为陆溪然只知道晏怀大致归家的时间,并不能确定。
但也备着肉。
简单的木耳鸡蛋炒肉,油用了不少。
怕她一路亏着。
可也不至于如此好吃吧?
还那般心无旁骛…
陆溪然本就不算饿,便支着下巴,噙着笑看晏怀。
看的久了,菜也少了一半,晏怀才感受到,猛的停住,眨眼看陆溪然。
脸颊迅速的染红,问话含糊:“你…你不吃吗?”
“吃,不过见乾君吃的香,我便也饱了。”
陆溪然此话是随心而说,晏怀却僵住,脸又一次红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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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动作刻意的放慢。
细嚼慢咽,时而看向陆溪然。
见她开始吃了,更小心了。
她怕自己吃的太多,陆溪然吃不饱。
这饭菜…
对比她这些年的饭量,也就是算个半饱。
她自以为算隐秘,但却都被对面的陆溪然瞧了个清楚。
陆溪然放下碗筷,声音轻柔的说着:“我吃不下了。”
晏怀抬眸看她。
见她笑容比声音还温柔,盘起的发丝掉落在脸颊几缕,没来由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还不止。
陆溪然声音更软,像小猫似的挠了晏怀的心。
“也不知,剩下这些可会让乾君为难?”
明明…
明明就是该看出晏怀饭量不小,陆溪然才故意说的。
这似好心,又似扯远的感觉让晏怀说不出,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失落。
她闷声点头,实话实说:“吃得下。”
然后就埋下头,认认真真的吃饭。
这顿不早不晚的饭,最终在陆溪然的注视下,晏怀吃了个干净。
更是不能白吃东西,碗筷都是她收拾的。
还顺便把院子整理了。
目前来说,她最大作用就是力气比陆溪然大,所以许多事情不需要陆溪然说,晏怀都主动包揽。
而这样的问题就出现了。
太阳下山,她就饿了。
“我习惯每日两顿,所以…这些点心乾君拿来垫垫肚子可好?”
金黄色的点心精致,是晏怀没见过,更没尝过的模样。
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这是刚采下的金挂,我早上做的。”
“可以吗?”
陆溪然在晏怀被点心吸引的时候,逐渐凑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晏怀猛的点头。
怎么会不可以呢?
但是…
这样的点心定然价格不菲,就算是陆溪然做的,也一定废了很多功夫。
她不敢吃太多,只笑着说:“我尝一块就好。”
“都吃了吧,不过是我怕金挂浪费才做的。”
“我不太喜甜食。”
陆溪然说的煞有其事,晏怀顿时没了拒绝的理由,接着又见她不由分说的塞进来。
晏怀握紧盘子,视线跟随着她半响。
没吃,也没推脱,而是问她:“今晚…怎么睡?”
时间不早了,两人都该休息了。
而…晏怀问起,着实是没个主意。
未离家前的那段时日,陆溪然病重,晏怀照顾她时也曾共处一处,但她渐好后晏怀又回到了堂屋,收拾行囊准备南下。
而今,她们的关系理所当然的该睡一起,可直接说出来,晏怀觉得贸然亦冒犯。
好在,背着身的陆溪然开口了,她指着房屋右侧说:“我睡主屋习惯了,你睡那边吧。”
晏怀呐呐的说:“…好。”
也不知是松口气,还是又紧了几分。
接着陆溪然进了屋,她也进屋。
屋子布置和从前没什么区别,只是什么都新的,新的被褥,带着香气。
晏怀坐着吃了两块点心,甜度适中,吃的不少。
最后吃饱喝足,便和衣而眠。
她松懈不来,抱着双臂靠在炕边的墙睡了过去。
而这一觉睡的特别不安稳。
仿佛过去几年重现一般,从阿母离家,到她和陆溪然成婚,照料彼时病弱的她,还有…跟随着大部队一起离开,去到那闷热潮湿的南境之边。
漫天的血才是这场梦的主角。
再一次次抬手,落刀,抬手,落箭,晏怀渐渐觉得疲惫,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呓语:“…不不要,杀…杀!”
后颈那与幻觉无异的疼痛再一次袭来,晏怀浑身是汗,抱紧自己…
恍惚中,见到盘发女子凑近她。
晏怀伸手抱住,贪婪又恐惧。
但随着女子一声温软的宽慰:“阿怀不怕,你在家中。”
随着一声声软语,晏怀放松了一些,只是掐住那细软腰肢的手还在不断缠绕。
像是把人锁进怀里,也更像是整个人都埋进香软的怀中。
可惜,睡梦中的她瞧不见怀中人,渐渐蔓延开的那抹红晕之色。
4. 第 4 章
陆溪然在晏怀心中留下痕迹,是在十二岁的那年。
那时的陆溪然十五岁,已经分化成了坤泽,正是少女初成长,穿着粉嫩娇艳的襦裙,乖顺的站在阿母身边,温软明媚又漂亮。
自小在宁北村长大的晏怀,从未见过。
只觉得陆溪然,漂亮的不可思议。
偶有几次那般模样的人也会入梦,晏怀心中也曾有淡淡欣喜,不过在此之前,都会伴随着她难以言说的苦痛噩梦。
喜忧参半,复杂至极。
可今夜,脖颈似有若无的抚弄,却让她难耐的痛在消失,那紧闭着、不安的双眼渐渐平缓,重新睁开。
“呼呼…”
晏怀坐立起来,扶着胸口,不可避免的如每次梦醒那般,喘着粗气。
她抬手抚摸在后颈上,伤痕依旧粗糙,衣衫却是规整。
晏怀不由得的松了口气,心中又涌上淡淡的怅然来。
怅然她做的那乱七八糟的梦。
她虽是乾元,但除了分化之外,连雨露期都没经历过就入了军营,满营的女乾君汇聚一处,皆需要用军中独有的药物,每月还要进行信香特训,久而久之,晏怀完全可以做到得体。
昨夜这梦…着实烦人的紧,竟让她有些异样,像是后背留下伤痕时那般,微微带有灼烧般的疼和痒。
虽然稍纵即逝,但扰人的梦和失控的感觉,烦闷。
咬了咬唇,晏怀试图清醒过来,双脚落在地面上。
并未脱衣而眠,所以她抬腿就走到外面。
在水井旁打了水,做简单的清洗。
一夜噩梦,对晏怀来说才是最熟悉不过的,所以只要醒来,她还是会平淡无常,今日也不过是多了半刻,所以身后的脚步声传来时,也警觉的转身。
许是她眼神太过骇人。
正在走近她的陆溪然顿住了脚步。
脸上浅浅的笑意变淡,最后消失不见。
晏怀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在家,不在南境。
身边的人是她的妻子陆溪然,不是她所忌惮的敌人。
而且,她昨晚还梦到了陆溪然…
想到这,晏怀的面色柔软了下来,可长期紧绷的状态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改变。
她看向陆溪然时,竟觉有几分尴尬。
四目相对,顿时无言。
晏怀藏在袖口的手悄悄握紧,几个呼吸之后,展露出笑颜:“我见柴不多了,洗漱后便去砍些回来。”
虽因噩梦有些神色恍惚,但晏怀的敏锐还在,所以出门时瞥了一眼边见柴房没了多少柴火。
现下的天气还没多冷,只是夜里寒了些。
昨日她刚刚回来,有些事一时间想不起来,看到柴火时才想起,昨夜炕上不止有新被褥,还有温度。
是陆溪然给她烧的柴,才让她在温暖之地睡下。
她面露感激,见陆溪然未回答,便站起身来,随意擦了擦脸,准备去拿工具。
却不想被陆溪然抓住了手臂。
她回头看过去,见陆溪然面容平淡,好似没有被她露出的警惕之色而影响,这才稍稍宽了心,笑容更盛了些。
却不知此刻,陆溪然内心却是翻涌着不平的情绪。
西南多战,这一战更是长达近六年,起初战起西陲,后又有南凉加入,南境军不敌,便开始在全国各地征兵。
北境乃是龙兴之地,太祖帝在此起兵,在北靖国长达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一直都算是最有保障的军队,能够来此征兵,西南边境之乱可想而知。
陆溪然是心疼又心酸。
昨夜是如此,今日见晏怀这几番表现后更是如此。
她张了张嘴,声音是有些刻意的放轻:“不急,吃了早饭再去。”
晏怀归家本就陌生,陆溪然自觉该照顾一些。
但看着她憨笑,又有点说不明的情绪。
之后,她也没再多言。
两人坐在对面,安安静静的吃了饭。
她也好似看不出晏怀偶尔的打量,反倒是语气淡然的问询:“昨夜可睡得好?”
晏怀一瞬的紧绷没逃过她的眼,陆溪然见状停下筷子,笑看她。
然后就见晏怀微微红着耳朵说:“…睡得好。”
昨夜陆溪然睡得算早,不过是她睡觉向来轻,隐约听到了声响便起身,想着过去瞧瞧,却不想见到晏怀梦魇,浑身薄汗颤抖不已,她走上前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人用力抱住。
陆溪然不习惯这样的亲密,依然轻声安抚,心中情绪虽是意动复杂,因而此刻踌躇,不知该不该提,此刻见晏怀这样的反应,更是歇了提起的心思,只余下细细密密的疼。
--------
时而被噩梦缠绕,已经是近两年晏怀的日常,她并不受太多的影响。
只是也算梦中人,甚至添了几分旖旎的陆溪然,在面对面问起她来,仍然有些难言。
本就不是什么好梦。
她不愿提起。
而且,那些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临出门砍柴前,晏怀站在门口对陆溪然招呼:“我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陆溪然站在门前,轻点头:“好。”
笑颜如花,温柔恬静。
晏怀不自觉的笑,又下意识的抚上后颈,随后她又快速放下,迈着步子往前走。
没走多远,她遇到了阿彩。
阿彩乖巧的开口询问:“姨母,你去忙吗?”
晏怀点头:“是啊。”又问道:“阿彩每日都来帮忙吗?”
“是啊,我平日帮干娘的忙,忙不过来时就带回家让阿娘一起。”
提起晏琴,晏怀有了几分担忧之色,询问着晏琴的状况。
阿彩认真的回答:“阿娘身子虚,许多事情都是靠干娘帮忙。”
晏怀沉默的点了点,抬手摸了摸阿彩的头,让她小心些,便往前继续走。
但心里却盘算着事情。
她想回来的时候,也送些柴火去堂姐晏琴家里。
还想…
陆溪然,是一个比她想象的,还要好,还要更好的一个人。
------
砍柴的路程,比晏怀想象的还要顺利些。
不像幼时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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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力,没太久的时间她就砍回来不少。
只是搬运费事了些,她准备先是回家一趟,看看柴房堆下多少,再另去一趟,砍些给晏琴送过来。
岂料,到了门口她便见到了包咏。
她来取香粉和香缨,手里还拿着的两盒糕点。
见了晏怀,包咏笑着和她一起进门,陆溪然来迎的时候她才开口:“这糕点是我从凌上城带过来的,妹媳不愿多收钱财,我却不能不懂事。”
陆溪然没收那份加急的钱财,还要因着她的缘由,今日多番忙碌,若是空手而来,属实难看。
她态度坚持,陆溪然推辞无用,便福身谢过她又让阿彩把香缨香粉递给她,多给了些澡豆,留她说了香缨该如何搭配。
晏怀就在一旁瞧着,一时间竟然插不上话。
若包咏是一知半解,那她就是全然不懂。
年少家贫,没机会接触。
后又入军,更是不曾接触。
只是呆了一会儿,就把砍的柴放到柴房去,整整齐齐的摆放好。
而因包咏的到来,她显然也不能马上又去山上,只好陪着几人聊天,时不时的添茶。
这茶她也没怎么喝过,从前只有逢年过节时,温嵘会买些,再就是村里族中有什么喜事。
她不懂,也不开口。
不过两人谈话内容也是有限,不多时还是扯到了晏怀的身上。
她外出多年,和从前有不小的区别。
身量更加纤长,眉眼长得更开,英气中又不乏柔美,只是存在感极低,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一侧,察觉到两股视线,她才坐直了腰,整理了下衣襟,分别看向两人。
目光炯炯,坚定有神。
陆溪然并未开口,只是含笑看她。
包咏更是笑眯眯,凑近了晏怀几分,认真看了两眼说道:“多年不见,阿怀真是变漂亮了许多。”
语气诚挚,让几乎没被什么人夸奖过的晏怀怔住,难为情的红了脸颊,包咏偏还在说:“与妻子坐在一处,犹如一幅画作。”
“还真是让人生羡,明明阿怀比我还小了两岁,却是早早娶妻了。”
晏怀的脸彻底红了个透,忍不住的看了一眼陆溪然。
盈盈一笑,顾盼生辉。
犹如画卷那般漂亮的人应该只有陆溪然才是,哪里还能带得上她?
不过晏怀也清楚,包咏能言善道,没有她以为的会聊起战场上的事迹,反而是说这些…不知该如何接下去的话。
最后,包咏笑,陆溪然也笑,只有晏怀更加局促,跪坐时抓了好几下膝盖。
好在包咏也还是急着走,没寒暄太久就提出离开。
晏怀和包咏是同窗好友,所以陆溪然只说了几句送别的话就先退了门里,包咏则拉着晏怀往外走。
包咏站定,看着晏怀清澄的眼眸,笑的不怀好意:“若不是我提前知晓,都要以为你是陆娘子的坤泽了,还是藏在家中娇养的小媳妇。”
晏怀和陆溪然就是妻妻关系,包咏说的也没错。
但娇养?
这哪里算是什么好听的话,分明是打趣。
5. 第 5 章
晏怀眉头轻蹙,看着满是笑意的包咏,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因为刚刚在院中,确实也如包咏所言,晏怀多数都是安静的坐在陆溪然身侧。
而见她如此,包咏又一副很懂的样子说:“人人都喜欢被娇养,晏怀,你可不能只让媳妇惯着。”
“我没有…”晏怀矢口否认,可话都没说完,包咏就又打断:“你太木讷了。”
包咏并不是有其他意思,只是见好友的妻子在聊天时,还频频瞧她,她却一副事不关己,甚至走神不知到哪里的样子。
所以适时劝告。
可晏怀依旧。
包咏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说:“慢慢来,不过作为过来人,又觉得你该急一点。”
急一点?
晏怀茫然。
只知道再不去砍柴,怕是回来都要天黑了。
工具还在家里,晏怀就又回去了一趟。
急急忙忙准备走时,就被陆溪然叫住:“乾君,做什么去?”
晏怀站定,细声细语的解释:“砍柴。”
“我听阿彩说,堂姐体弱,想必家中事情有许多要帮忙的,所以…”
晏怀的话没说完,陆溪然的就打断了她:“近日倒是不必了,琴姐身体有些不爽利,过两日再去看她吧。”说完还往晏琴家看过去了一眼。
晏怀也顺着看过去,就见不久前还在自家院中的阿彩,这会儿正坐在门口玩泥巴。
身后,陆溪然又在柔声的喊:“阿彩,快吃饭了,你可别玩过了头。”
陆溪然不提,晏怀还未想起,这会儿竟然是快到饭点了。
她砍的柴不少,早上吃的那些东西已经早就一干二净,肚子憋的不像话。
虽说晏琴身子不适,她不便前往,去了也要麻烦叨扰,可她人都回来总归也是要有所表示。
对前些年她独身一人住在这院中,那些照拂而感谢。
“若是不急,我去割些肉来,让阿彩带回去给堂姐吃如何?”
晏怀心中揣着事,若不做些什么,势必难受至极。
所以一事不成,她就又想到了一事。
已经揽住阿彩的陆溪然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及此事,想了想便也没说什么,只轻点头:“不急。”
“你慢些去。”
“好。”
晏怀笑着走出了门,往村西边的猪肉铺走去。
这家猪肉铺挺早就有,晏怀自小就见晏嵘偶尔去割肉,所以也没多想就去了那边。
一过去才发现,肉铺的老板是位年长她几岁的女乾元,她不认得,甚至连面熟都称不上。
但这女乾元倒像是认识晏怀,说话也十分奇怪。
“瞧你眼生,可是陆家娘子的乾君?”
这话有些自来熟,又听她提起陆溪然,晏怀不经意间带了几分防备,却见女乾元笑的憨厚,手起刀落,切了一块不错的里脊肉。
递给晏怀。
“晏乾君接着,这肉可是我专门给留着的,就怕是陆娘子想要来吃…”
女乾君的语气十分熟稔,晏怀更是好奇诧异,倒是她身后身材娇小的女坤泽出来打了圆场:“晏乾君刚刚回来,怕是还不知道这些。”
“陆娘子香缨做的好,我偶尔去买,一来二去便熟识了。”
这事说得通,而且说话女坤泽晏怀也算认识,从前过来和晏嵘买肉的时候见过,是从前老板的女儿,年纪比晏怀还要小些。
晏怀对她笑了笑,才又对女乾元说:“确实不知。”随后指着里脊肉说道:“不过这一块肉怕是不太够,还劳烦女乾君再给我割一块五花。”
“五花?”女乾君疑惑一声,到底是给切了肉。
一条五花的份量不小,价格自然也是不低的。
或许是因着熟悉,女乾君想便宜些,晏怀却又指了指:“再来两个猪蹄。”
晏怀要的多,女乾君忙来忙去的,后面自然排起了队,偶尔有那么一两句不太好听的话传到了晏怀的耳朵里面。
她拿了一贯钱付过去,接好肉,正好就看到那在她身后说话的妇人。
上了些年纪的样子,手里牵着个小男孩。
长得倒是朴素,不过若是没说出那句---“这就是姓陆的那商户女家的乾君?长得倒是人模人样,可走了这么多年,那商户女也是耐不住寂寞。”
晏怀怕是不会觉得此人心思如此。
陆溪然把家里管的很好,干净舒适,为人又大方,哪里是她说的样子?
晏怀一记眼刀过去,妇人禁了嘴,眼神也飘忽不定。
“出门在外还是少言的好,对小孩子不好,你也不怕口舌生疮。”
晏怀没什么表情,语气倒是还算礼貌,听得妇人一怔,随后又感受到身边递过来的眼神,还有几个帮着陆溪然说话的。
“就是,陆娘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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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住,谁家没得她帮过一些?”
“偏生就你家事多,这要那要的。”
“呸呸呸,你们说什么?姓陆的商户女给了你们些什么好处就这样帮着?难道我说的不对,左右总有人进出,哪里是什么好人家的坤泽!”
这些话,到底是一字不落的落在了走远了些的晏怀耳朵里,她脸色沉了下来,嘴角轻轻抽动了下,弯下腰去,指尖轻弹,一颗小石子精准落在那妇人的嘴上。
就见妇人‘啊’的一声,捂住流血的嘴。
晏怀在后面微仰着头,面无表情的说着:“都说要你小心。”
这声音不小,除了惨叫的妇人其余人都是安静的,这话也在人群中响起。
有心无心的人怕是都猜到妇人为何如此,但见晏怀的样子,却没人再说话。
只因她是战场上回来的,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
--------
晏怀回到家门的时候,过了正午,阳光并不那么晒,远门的阴影处站在一个身高体壮的背影。
背着不少的柴,脚步却也还是稳的。
晏怀见状,快步走了几分,快到家门的时候,听到这人开口:“陆娘子!”
陆溪然也望着她,眉眼带笑。
却在见到她的时候敛了笑,身高体壮的人也转了过来。
而晏怀也这算是看清楚了这人是谁。
晏怀隔壁住着两家,分别是堂姐晏琴家,再远些就是这李三姐家里。
她家人口不少,姐妹众多,一个个还都是身高体壮的身材,就连两个坤泽姐姐长的也高,这李三姐分化成乾元就更是高的离谱,力气又大。
为人也十分热情,见到晏怀笑的更灿烂了些,又对陆溪然说:“怪不得你叫阿彩说不用我砍柴,我还以为是你今日又怕麻烦我,没想到是你家乾君,晏怀回来了。”
“小晏怀,三姐可是太久没见到你了!”
李三姐说着就要放下柴奔着晏怀走。
一声‘小晏怀’倒是也没多大错,李三姐的年纪可是比晏怀大了七八岁,这样叫倒也无伤大雅。
可听了李三姐的话,晏怀顿时绷紧了脸。
战地残酷,晏怀也有过被小瞧,或者无用之时。
可不知道怎的,因着包咏先前说她像陆溪然的小媳妇,又有肉铺的事情,此刻听到李三姐叫她小晏怀,那从未有过的不悦和愤然,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6. 第 6 章
情绪上涌的令人不知所措,晏怀回过神的时候,才意识到她不该这样。
此刻不是在军营中,她也不是那个别人小瞧,在校场上射箭,非要和人比个准头的晏怀。
她回到了家,李三姐应该是在过去她不曾知道的日子里面,帮了不少的忙。
想明白了这些,眼周淡淡的红晕渐散,情绪转变之快,让站在她一旁的陆溪然有些哑然,方才轻轻的抬起想要握住晏怀的手,也落了空。
而后就见晏怀向前走了一步,微微躬身,脸上带着浅笑,淡声开口:“劳烦三姐了,不过我今早砍了柴,这会儿已然是堆不下了。”
李三姐的脸上原本有的几分茫然,却在听到晏怀这样说话后,彻底不见,乐呵呵的说:“那成,我去把柴给晏娘子送过去。”
转过头来喊着:“小阿彩,来帮三姨母开路,把柴火送到你家院中。
李三姐口中晏娘子自然就是晏琴,晏怀知她身体不适,本也想着把柴火放到她院中去,但看着李三姐门口堆放着的柴火,显然是没了必要。
但还是送了两步,等回到院中,就被一直站在她身旁的陆溪然拽住了手臂。
悠然的淡香飘来。
不同于昨日,是花草的清香。
晏怀颇有些紧张,看着远处一大一小的身影越来越小才轻声问陆溪然:“怎么了?”
陆溪然粲然一笑:“无事,不过是觉得乾君情致不畅。”
晏怀却是有几瞬的不畅,先是因着包咏玩笑似的小媳妇,又是因着买肉时听到那些难听的话,觉得这些年她不在,陆溪然好似被人欺负了。
最后又因为看到李三姐…
可更多的不畅,却是因着她自己。
而此刻被陆溪然察觉,更是直接问出来。
她脸颊有些红晕,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
缘由也简单,就是那些好胜心罢了。
可这样说出来,着实是羞赧至极,但陆溪然目光清澈,等着她回答。
晏怀也没再多犹豫,声音稍有些憋闷的说着:“我…我是有些力气在的,许多事都做得。”
听她说完,陆溪然倒是怔了怔,随即笑开,轻点头:“乾君说的在理,只是我当乾君刚刚归家,一切都可再熟悉些。”
陆溪然这话说的温润有理,晏怀认同,可心境却改变不大,她把买好的肉递给陆溪然,不经意间还是带着几分急切:“今日出门一趟,熟悉了些,这是我买的肉。”
陆溪然没接,反而是眼底有股晏怀读不懂的情绪,她来不及细想,就见陆溪然微微转身,只留着侧脸,轻声说着:“我今日本想做韭菜炒蛋,快上秋了,这是最后一茬韭菜了,乾君可喜欢吃?”
晏怀看过去的时候,陆溪然转了过来,左手拿着新鲜带水珠的韭菜,掐着腰凑近了些又问她:“乾君可喜欢?”
晏怀瞬间有些脸热,低下头小声说着:“喜欢的。”
她原来就是喜欢吃的,不过昨日回来见到原本院子里的小菜园都种了花草,又赶在这最后一茬,怕是没有了。
自然也是不好意思提及。
再有,只有韭菜炒蛋她也怕吃不饱。
所以还是把肉放到了菜板上,往陆溪然的手边推,低着声说:“这些都做了吧,再给堂姐送过去些。”
陆溪然面露惊讶,上下打量了一番晏怀。
两人这会儿是不知不觉的近了些的,晏怀一心想要吃肉,倒是没觉得,可目光太过直接,她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就听陆溪然止不住诧异的问:“这些…乾君都吃得下?”
陆溪然是真的没想到,这么多肉,晏怀竟然要都做了。
虽说晏怀身量却是比从前长了不少,但还是偏瘦,着实不像那么大胃口的。
她心中止不住诧异,晏怀却也差不多的眼神看向她,语气不太服气的反问:“我怎么会吃不下?”
陆溪然沉默下来,看着堆满菜板的肉笑道“…那便做吧。”
这下,轮到晏怀觉得不对劲了。
眼睛四处瞟了瞟,才意识到她说出的话有几分惊人。
她去买肉的时间里面,陆溪然是把菜都备好了的,份量确实不大,也就够她一个人吃的。
显得她…显得她…十分贪吃。
晏怀觉得还是少言些好,默不作声的转身,走到已经准备舀水洗韭菜的陆溪然身边去,先一步舀了水,从她手里拿过韭菜清洗。
她在火头营待过小半年,这些难不倒。
忙忙碌碌的没多大的一会儿,就生起了火,又添了些米,干起活来的晏怀也摈弃了一切情绪,身法利落,挽着袖子切肉,炒菜,把被她挤到角落的陆溪然看的有些呆愣。
她倒不是没想过再见晏怀,定然是变了一副模样。
再也不是那个生火烧柴有些费力,还要把温热的米粥放到她面前的晏怀,可亲眼见到还是有些无法言说的情绪。
她不自觉的越站越远,眼眸深邃,盯着晏怀。
还是阿彩回来,打断了两人的一静一动。
“干娘,这是阿娘让我送过来的,她问你够不够用。”
陆溪然视线向下,看着阿彩拎着菜篮,里面装满了多种款式的香缨。
晏琴绣工是陆溪然亲手教的,如今已是极好,而且最初陆溪然卖香料的时候分身无术,只能在款式上省下时间,只有圆形方形两种款式,后来有了晏琴的帮忙,才有了如今这葫芦型和桃型的款式,售卖起来比之前也好上了许多。
而陆溪然也可专心制香,味道更佳,更为持久。
“多谢你阿娘,晚些时候记得把菜肉带回去。”
“今日这菜色可都是多亏了你姨母,定要帮干娘在你面前多夸夸姨母。”
陆溪然俯下身对阿彩说了几句,阿彩猛点了下头,有些眼巴巴的看向晏怀那边。
她闻到肉香了。
虽然跟着陆溪然也吃肉,但没这么香过。
到底也是个小孩子,见晏怀回头看的时候,她咬紧唇,咽了咽口水:“姨母,好香啊!”
这话有几分歧义,好似姨母多香似的。
分明是沾满了肉香才对。
陆溪然被她阿彩的话逗笑,抬眼看过去。
这会儿围在灶台前的晏怀忙的满头是汗,被夸了有些许笑容,但在陆溪然看过来的时候,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方才你说的,我都听到了。”
“多谢你想着我。”
晏怀是指陆溪然让阿彩带话的事情,可陆溪然却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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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直起身走到晏怀身边,帮她轻轻擦着汗,软声细语的说:“你我一家人,为何要如此客气?”
“再则我说的也是真话,乾君做的肉香。”
这话却也不假,只是做的菜色味道都偏重了些。
晏怀的厨艺本还是不错的,只是冷不丁的,她没掌握好分寸。
从前做的是大锅饭,这会儿就做两三个人的量…
盐明显放多了。
不过她倒是还好了些,她本就饭量大,只是这样口味的对她来说,更加下饭罢了,刚刚从家里面送完菜肉回来的阿彩则是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陆溪然倒是面容平淡,可也是菜吃的少,饭吃咽的多。
晏怀脸又红了,抬手去拿陆溪然的碗筷:“别吃了,我去重新下碗面,这些我…”
“你什么?”
“你留着慢慢吃?”
陆溪然躲不开她的力气,碗筷被放下了,但是很快又被她拿了起来,微低着头问,完全是问到了晏怀所想,晏怀点点:“是!”
“那谁吃,又有什么不同?”
“快吃吧,别浪费了。”
陆溪然又说了两句,也不等晏怀回答,夹到自己碗里一些肉,又分别给晏怀,还有阿彩也夹了不少。
量都不大,咸度快能吃半碗饭。
晏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怀愧疚,想着下次一定好好做,或者去买些什么小零嘴回来,再干点什么活才是。
这般想着,晏怀盯着两人吃完饭,就站起来收拾碗筷。
三人吃饭碗筷也多,她去了一趟,又回来,却不想险些和陆溪然撞了个满怀。
陆溪然本就是刚刚起身几步,手里还拿着碗,这么一撞力道不小,身姿晃了晃。
晏怀眼疾手快,一手拿碗,一手去拉着她的衣摆,把人给拽了回来。
本是意外,却是让两人一下子就变得极近,瞬间昨日,还有今日都嗅到的那股淡香冲进晏怀的鼻腔。
晏怀迅速意识到姿势有些不太对,把手抽走了。
谁知她这一抽,陆溪然竟还是没站稳,手更是抵在了她的肩上,又抓住,似嗔似笑的说着:“乾君力道,果然是不小。”
“吃饱饭后,更是险些能把人撞倒。”
“我力气就是不算小的,虽然个子不那么高…”
这话一出口,晏怀自己都是一愣。
她自认为是艰难承认的事实,怎么在陆溪然的口中,那么轻易的就说出来了?
而且,语气轻软,好像是…故意说笑。
不止如此,陆溪然更是直接跌在她的怀里,连眉眼都笑开了。
晏怀知道她长得漂亮,笑起来也是好看的。
但从前,还有这两日都没见过她笑开的模样,眼尾微微上翘,竟有种说不出的妩媚。
晏怀低下头,根本就不敢看。
逃避的双眼却和一旁看热闹,捂着双眼,又从指缝中露出黑眸的阿彩对视上。
阿彩笑着指两人,天真又清脆的声音响起:“姨母不知羞,抓着干娘那样紧!”
晏怀顿觉手烫,不多时却是全身的感官都消失了,只觉得脸颊滚烫至极,简直又羞又燥。
她松开手,又低下头,谁也不敢看。
7. 第 7 章
晏怀还和从前有几分相似之处。
这是她回来了两日,陆溪然瞧出来的事情,却没想她比幼时躲在晏嵘身后好会儿才敢说话时,还容易害羞。
环在腰间的温度渐渐消失,反倒是晏怀脸颊脖颈都红透了。
阿彩童言无忌,陆溪然也不觉有何。
左右她和晏怀都成了亲,只是短暂分开三年,只是拥了下腰有何不可?
怎的就就让晏怀给害羞成这样了?
但她也并未想再打趣,而是站定了,嗔怪似的看阿彩:“吃饱了,就快去把茴香放到偏房去!”
阿彩帮着陆溪然做香缨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许多事情都可独立完成,比如搬运到偏房中这样简单的事情,经过陆溪然一提醒,她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高声应着:“干娘我这就去…”便撒腿跑开了。
晏怀和陆溪然也拉开了些距离,见着阿彩跑远,低声说:“我来洗刷这些,你快去忙吧,忙起来时间快,不久就会天黑。”
相比回来已经‘无所事事’的晏怀,陆溪然俨然是做到了养家的职责。
晏怀想到这里,原本脸上还预存的热意,彻底因为这样的念头褪了下去。
转过身也自顾自的忙碌起来。
陆溪然看了她两眼,没说什么,见着阿彩搬运也跟着过去。
陆溪然对这些很是熟悉,因为她阿娘家中便是做这些生意的,不过是后来阿母入赘,便渐渐放下了这香料的生意,专门做成衣铺子,店铺做的不少,阿母常年在外,幼时陆溪然便跟着阿娘身侧,见她在家中做,学的也多。
所以这香料生意和成衣铺子陆溪然都做得来,只是她心中有几分怨怼。
当年阿娘家中落败,阿母急不可耐的与之和离,母女二人兜兜转转回到凌上城,住在陆家老宅附近,偶有亲戚帮衬或刁难,两人更是相依为命,以卖香料为生,所以陆溪然也是做惯了的。
倒也不是没想过做成衣铺子,只是成本巨大,划不来。
在宁北村生活久了,也更觉得这里处处方便,原先需要费钱买的花草,这会儿自己种就好,而且院子里辟出来的地方,做起来也甚是方便。
陆溪然让阿彩把茴香放置香料锅中,自己也挽着袖子进到了偏房。
这里就是她准备制作香料的屋子,两个香料锅,一个用来烹煮,一个翻炒。
阿彩在她教导下,做起事来也有模有样,陆溪然分离茴香,她就在一旁拿着桶舀清水,一遍一遍的涮洗。
她年纪太小,陆溪然也只是让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翻炒香料时便让她在一旁喝水休息。
因着烧了火,半封闭的偏房热气蒸人,陆溪然穿着对襟襦裙,发丝落在颈间,隐隐不适,索性把短衣脱下,转身拿起放置在此处的素色纱衣。
原本过了立秋,陆溪然以为会凉快一些,却没想这纱衣还是用上了。
纱衣轻薄,却不比她褪下的短衣柔软,磨蹭着她因着与晏怀相拥,而就有些不适的后颈,酥麻温热让她咬紧下唇,手中动作飞快的系好纱衣。
只是换了一身,她却觉得热意更甚。
“阿彩,去给我舀点水来喝。”微哑的声音响起,陆溪然脸上都染上了些红晕,还好阿彩听不出异样,乖巧的点头,迈开步子就往外面跑。
不多时,她端着碗过来,送到陆溪然的面前。
陆溪然接过,只以为是普通的水便仰头喝下,没想到入口冰凉,带着丝丝甜意。
她讶异的看向阿彩,阿彩笑眯眯的说:“这是我一出门,姨母给我的!我拿着碗都觉得凉凉的!”
“姨母还让我问干娘,够不够甜?”
阿彩是把出门遇到晏怀所发生的事情,都转告给了陆溪然,可陆溪然听了却哭笑不得,向外面看了看,只能见到一抹衣摆,知道是晏怀守在门口,笑容更深,也让阿彩传话:“你告诉姨母,不够甜。”
阿彩转过身,边跑边喊:“姨母,不够甜!!”
声音之大,让站在门口的晏怀不由得捂住耳朵,却也是不太敢看过来。
因为…晏怀把早起就放置在井中的冰镇蔗浆水送过来的时候,恰好见到陆溪然在换纱衣,她脸颊又红又烫的褪了回去,岂料耳尖也开始烫。
等到散去时,阿彩正巧出来。
晏怀不再想着送进来的事情,把水递给阿彩,让她问问陆溪然觉得如何便等着了。
“姨母,你刚刚听到吗?干娘说不够甜。”
“…听到了。”
阿彩又走到晏怀耳边,提醒了一句,晏怀应下声就去到井边,打了冰凉的水,这次蔗浆放的是刚刚一倍之多,晏怀尝的时候脸都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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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
不过还是送到了阿彩的手里面去,让她递给陆溪然。
接下来晏怀也没闲着,先是把堆放在偏房门口的茴香枝叶扔到外面去,知道陆溪然要用柴,便又去柴房运了不少过来,省下屋里面的两人再出来折腾。
这也使得时间节省了不少。
只是晏怀对制作香缨一窍不通,没多久就到了她插不上手的步骤。
她看着坐在院中一大一小,时而忙碌时而吃着包咏拿来的糕点,陷入了沉默。
半响打了声招呼,骑着马去到了村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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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朝安县距离宁北村大约六七公里,晏怀马术精湛,用了近两刻钟就到了县城,只是寻找同样的糕点铺子却是难倒了她。
年少时她也没什么机会到这朝安县,一年之中,也就年节时分晏嵘会带着她逛逛,这一来却是有些茫然,她询问了许久才算是找到了一个糕点铺,样式不太一样,可还是买了几盒回去。
又在路边遇到糖人也买了几个,陆溪然喜甜定然会喜欢,阿彩是个小孩子没道理不喜欢,堂姐…也一定会喜欢的。
这两日来,此行算是晏怀最有成就的时刻。
虽然事情不大,却又觉得在这个家中,为陆溪然,为了阿彩堂姐讨了欢心。
夜晚天气见凉,晏怀回去时陆溪然已经换回了襦裙,晏怀也敢直视她,却见到她手中的糕点盒子眼神微愣,半响才发出声音:“乾君这是作何去了?”
“糕点我和阿彩没吃完,叫你又不吃。”
“你若不喜,也可叫我给你做。”
晏怀是不喜的,因着包咏买的糕点,比那加了倍的蔗糖水有一拼,她吃不惯,也就昨日陆溪然给她的,算是她吃过最多的糕点了。
甜度适中,恰合她的胃口。
想起昨日的糕点,晏怀心中升起了一丝疑窦。
做冰镇蔗糖水的时候,因着她记着陆溪然说不喜甜,所以才把味道弄的那般浓,又尝了尝才送过来。
可她却说不够甜。
一心都被可以为陆溪然,为这个家做什么的而冲昏头脑的晏怀此刻才惊觉。
爱喝甜水,喜食糕点的陆溪然好似在骗人,她根本就是特别特别喜欢甜食。
所以那不够甜的甜食就是…专门给她准备的。
8. 第 8 章
专门给她准备的念头一起,晏怀心中不由得泛起涟漪。
许多年了,她也不是没收到过关心,只多是伤势如何,可有殃及生命,每一处关心也都真诚,可为的是如何生存下来。
像这样,只为了合口的吃食般的关心,太久没有了。
原本是太饿而吃下,又觉得味道尚可的桂花糕,在此刻的晏怀心里简直犹如人间美味。
她感激的神色完全展露在外,陆溪然被她瞧着也生出一抹不自然来,进而生出迷惘:“乾君这是怎么了?可是过于劳累了?”
这一日,晏怀可算是没有闲暇时分,早起砍柴,做午饭又跟着她和阿彩忙碌,最后更是不辞辛苦,骑马往返带回糕点和糖人。
除了疲惫,陆溪然还真就想不出其他来。
晏怀似也没想到陆溪然会如此问,她摇着头,在陆溪然变得更是疑惑的眼神中开口说:“多谢你昨日的糕点,十分可口。”
“不过你今日才是劳累,无需再做。”说罢又把糕点盒子还有糖人堆到陆溪然面前的桌子上,眼神略有期盼,低着声说:“尝尝我买回来的就是,看看可合胃口。”
可见陆溪然动都没动时,染上了几分失落来。
她垂着眸,陆溪然笑吟吟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你我本就是一家人,乾君若是喜欢,我便给你做。”
失落扫空,晏怀抬眸看她,见陆溪然就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面容依旧清雅淡然,可这番忙碌到底还是让她显露了些疲态。
此前笑起时上扬的眉眼此刻却低垂下来,娇软之姿惹人生怜,又生出更深的歉疚。
晏怀低下头来,从怀里翻出银两,递给不明所以的陆溪然。
见她不接,又‘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塞到她手心。
却不想陆溪然被她扯的晃了下,晏怀有些羞愧,没想到轻轻的动作,对陆溪然来说却不一样。
她立马握住陆溪然的双手手腕,把人往前带了带。
陆溪然捧着碎银的手向前,抵在晏怀的胸口,这次她没再调侃晏怀力气大,反而是有些赧然。
晏怀身上所穿的女制圆领袍是她亲自选的料子,一针一线做了小半个月才做成的,布料极好,戳在胸口更是柔软…
只是这柔软之感不过一瞬,陆溪然就又被晏怀生生退远了些,只见她面露歉意,语气关怀:“我…我力气又使大了,可有弄疼了你?”
陆溪然轻轻摇头:“无事…”又低头看着碎银,说是碎银,但份量其实不小,差不多有六七两。
陆溪然并不愿意接受,推回去些:“家中钱财是够用的,这些你还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晏怀和她到底是不同的,她出自商户,在这村落里虽然没法挣得盆满钵满,可远比晏怀容易些。
她知道,这些钱财都是晏怀出生入死多年攒下的。
绝不能收。
晏怀却见她如此说,心中有些着急,用了些力气抓着她的手,重重一扣说道:“怎的就不能收了?你不是说你我一家人,我留着钱财就是为了回家好好生活。”
“家中有你,亦有我。”
“不久后还有津贴下来,到时你也要收着才是!”
晏怀所言赤诚坦然,陆溪然看着有些眼热。
她想起了三年多前,为了照顾病重的自己,晏怀把一趟一趟的往外跑,用着晏嵘留给她那不多的银钱为自己笨拙的抓药,耐心的照料。
“可是我说的不对?溪然阿姐…怎的低头了?”
‘一家人’三个字从晏怀自己口中说出的时候,她心中那些不安好像消退了些,见陆溪然低头也能自然而然的说出话来,可她说完,陆溪然还是迟迟不抬头。
默默的把钱财分了两半,退回了给晏怀。
“这些便好,家中还有余钱,乾君还是该留着。”
“日后也该如此。”
两人成婚,为的就是能够相助,陆溪然是断不能收的,而她这次坚决的态度,也让晏怀推辞不下,最后把钱财收了些,只是这钱收的并不踏实,所以之后晏怀日日买肉,份量还是那样多,每次也都给晏琴送过去。
辗转几日过去,晏怀上山砍柴回来,见陆溪然和阿彩在忙,悄声坐了过去,踌躇开口:“阿彩,你阿娘如今身子如何了?”
这几日过来,晏怀也从阿彩的口中听说了一些,这几年发生的事情。
晏琴出嫁是到了靠近朝安县城更近的村落,福远村。
因着靠近县城中心,福北村比宁北村繁华不少,晏怀依稀记得,当时媒婆来时舅母有多高兴,随后就是喜结连理,年幼的晏怀也吃到了喜酒。
却没成想,几年之后,阿彩的舅舅,也就是晏琴亲弟晏江好赌成性,本就性子软,在婆家常受磋磨的晏琴被休弃归家,舅母被气病,不久便去世了。
晏江更是连家也不回,只余下晏琴和阿彩母女住在一处,若不是有陆溪然帮衬,这日子还不知道该怎么过。
所以听闻这些后,晏怀更急着见她,想见见人是真,觉得陆溪然因着她的关系对族中亲人多加照料,想做些什么的心更是真的。
却没想,阿彩撇撇嘴说着:“阿娘身子是好些了,不过我问她今日可否陪我去河边玩时,她说明日才行…”
阿彩有些委屈,晏怀也觉得有些可惜。
她这几日在村中闲逛,倒是知道了今日村口那边有集市,便想着若是可以,那就带着一家人外出一趟。
如今看来,怕是不太成了。
两人都有些低落的情绪,一旁闲下来的陆溪然瞧着好笑,可她笑着笑着,却是凝神看着两人。
晏怀和晏琴虽还没出五服,但相貌却有些相似,阿彩又像晏琴,寻常差一些,可此刻皱起眉时的晏怀和阿彩倒是真的有几分像。
阿彩尤其像幼时的晏怀,笑容腼腆,却能让人真觉得由衷开怀。
皱眉的时候,也当真是满满愁容。
“若是真想逛,我去喊喊人如何?”
阿彩年纪小不懂,晏怀见她不细说便也没再问过,所以也就只有陆溪然方便些。
因为这几日是晏琴的雨露期。
坤泽皆会因为年长导致雨露期变得难熬,而晏琴作为曾为永久标记过的坤泽,就更难熬了些。
要喝汤药,敷药才能艰难度过。
这种时候,身体也会异常的虚弱,陆溪然这几日早起时也去看过她两次,没说几句话,陆溪然就回来了。
今早见晏琴身体已经大好,只是神情落寞,受到雨露期的情绪影响而不愿出门。
而她问完,两人都舒展了眉头,眼巴巴的望着她。
她忍不住伸手去抚摸晏怀头顶的冲动,转而摸了摸阿彩,笑着说:“你阿娘就是不愿出门,你听了她的话,怕是明日,后日她都难出这门。”
“干娘去叫她,晚些时候我们一起出门。”
这话一出,本是观望的两人像是吃了定心丸,阿彩用头顶蹭她,晏怀也忍不住笑,直起身来说:“我去牵马!”
这么多人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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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去集市,免不了要买些东西。
闲在门口几日的马也算是有了用处,晏怀过去牵它的时候比每次心情都要轻松。
这战马,原本也是到不了她的手中,它年岁大了,战事结束后半生要么在军马场里安度余生,要么就是到马市售卖。
晏怀曾照料过它数月,有些感情,便厚着脸皮带走了。
可圈养在此,它的心情也很暴躁。
这会儿看到晏怀走来,嘶鸣一声,不断喷气。
晏怀安抚了几下,才算是渐渐安静了下来,不过让晏怀没想到的是,阿彩也跟着出来了,指着马说着:“姨母,要坐大白一起去集市嘛?”
大白…?
却是没错,晏怀照料的又不差,现如今还是通体雪白的模样,它又颇通人性,视线定格在阿彩身上,像是喜欢她。
晏怀替它认下这称呼,对阿彩说:“是啊,大白一起去。”
阿彩一下就跳了起来,眉眼飞舞笑问晏怀:“那我可以骑马嘛?”
“你太小了,要问你阿娘允准才行。”
“再则,我也只是想用大白驮些东西回来的。”晏怀笑着解释,听清楚了的阿彩不免有些失落,可还是点点头,轻轻扯着晏怀的手臂:“姨母,干娘让我和你在这里等她。”
晏怀这几日虽都在家中,但和阿彩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久,说起的话题也都是晏琴居多,这会儿马上就要见她到,自然也没那么多话了,所以都挺安静,蹲在门口等人。
不多时,陆溪然就牵着晏琴走了过来。
算上从军三年,晏怀都有七八年没见过晏琴了,上一次…晏琴还未有孕,赶上年节的时候回来看舅母和堂弟,两人少有的聚在一起。
时隔多年,因为孕有阿彩,又经历许多事晏琴的脸上还是留下了不少痕迹。
身形虽然依旧娇小,但面容疲乏,有几分苍白,步伐也有几分怯懦,半个身子都藏在陆溪然的身后。
晏怀见此有些难受,见阿彩飞奔过去晏琴身边,也缓缓走过去。
她躬身作揖,声音温润带有几分喜悦:“晏怀归家数日,今日终于见到堂姐了。”
晏琴却紧抓着贴身再旁的陆溪然,又一手拉过阿彩才稳了心神,声音极小的说:“多谢阿怀惦念,只是我近日不适,不然早早就出门了。”
遭逢诸多变故,从前爱说笑又温柔的堂姐变了许多,晏怀听着她疏离的话,更是有些鼻酸,面上倒是不显,反倒是更放轻了语气:“无妨的,身体才是重中之重,今日得见堂姐,晏怀心中便只觉喜悦了。”
虽有些心酸,但能够回到的故土,再见亲人,喜悦却是都是真的。
只是太久未见,两人心性也都与从前大不同,一时间除了寒暄竟说不出些别的话来。
面面相觑片刻,最后还是被晏琴再次抓紧的陆溪然笑闹着说:“乾君和琴姐若是不急些,怕是我们回来要赶夜路了,大人倒是无妨了,阿彩怕是被吓哭。”
被点了名的阿彩有些脸红,扯着陆溪然的衣袖,踮起脚来很是不服气的说:“干娘乱说!我才不会呢,我会保护阿娘和干娘。”
陆溪然则是伸手搂住她,宠溺笑道:“那好啊,倒时我可要瞧瞧,我们阿彩是如何保护干娘和阿娘的。”边说还边看向晏琴,方才还有些局促的晏琴,此刻也微微望向陆溪然和阿彩。
三人和气成一团,晏怀见此稍稍后退了一步,牵着马视线却落在别处,神情落寞,心绪起伏。
仿佛她像是个外人。
9. 第 9 章
“乾君,可要出发了?”
晏怀整理马鞍时,陆溪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先是轻点了下头,才又转过身来说着:“出发,你们走在前面,我锁了门便牵马跟上。”
集市不远不近,三人走的不快,晏怀跟在后面更是慢悠悠的,目光所触大部分都是陆溪然。
她被阿彩和晏琴夹在中间,时而说笑。
晏琴虽然沉默些,笑容却越来越多,偶尔逗一逗阿彩时,晏怀也被感染了一二,偶尔低头浅笑。
就在这时,陆溪然不知怎的说了阿彩一句,阿彩气呼呼的鼓起脸来,掐着腰手:“干娘欺负人!我要找姨母玩!”
她说完便跑,直往晏怀身上撞。
陆溪然顿时声音发紧的喊:“阿彩慢些…可别撞到了你姨母。”
晏琴的声音也随之响起:“阿彩,别总是如此莽撞…”除去有些急切外,还有两分担忧之意,晏怀只当是两人担忧阿彩在撞疼或是跌倒,所以晏怀也急了。
在阿彩距离她两步之遥时,伸出一只手轻轻抓住了阿彩的肩,身形笔直的抬头:“放心,阿彩不会伤到的。”
这一声,算是给两个人的交代。
可晏怀说完竟然发现,几人的反应皆不是她所想。
被她按住阿彩有些不乐意,扭了扭身子说喊:“姨母,你答应阿娘允了,便让我骑马的。”
晏琴拧着眉神色复杂,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陆溪然则笑挑眉笑看她,接着又去和晏琴说:“堂姐可是不知,乾君还一如当年。”
“只是身体更好,力气大得很。”
“撞不坏,也能保护好阿彩。”
陆溪然句句认真,把晏琴说的眉头展开,晏怀却是有些不适,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瞧,只觉得陆溪然满口打趣,打趣她自觉力气大这事…
-------
初见时,阿彩并不如晏怀所想那般孩童,天真烂漫,性子颇有些沉稳,干起活来也十分麻利,可相处了几日熟悉了些后,孩童般的模样便是展露出来。
就像此刻,晏怀牵着马,坐在马上的阿彩丝毫不慌,一晃一晃的喊着:“大白,大白…”
大白似乎也习惯了这个名字,十分温顺。
一路晃晃悠悠,不多时便到了集市上。
晏怀笑着对阿彩伸手:“跳下来,姨母接你。”
起初听闻这话时,阿彩方才的活泼消失,小脸紧绷,可又和晏怀对视一会儿却大了胆子,直接蹦下来。
站在不远处的晏琴是在她准备跳的时候才发现,下意识的就向前走一步,却被陆溪然拦住,笑容坚定的看向抱住阿彩的晏怀说:“都说了你别担心,阿怀护的住她。”
不是与晏怀面对面说话,陆溪然叫着了她的小名,声音也比打趣的时候温柔了些许,晏琴在一旁听着,发僵的身躯算是软了下来。
她这些年亲近陆溪然,自然的对她有些信服,而从她口中喊出的‘阿怀’也更有说服力。
她看着晏怀的眼神不自觉的开始柔软起来,不似那般局促。
低声应下陆溪然的话:“我知晓了,是阿怀回来了。”
她前半生过的不那么如人意,回到村里时对人满是防备,对陆溪然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能够交好是有陆溪然真心相待的缘故,也有因为陆溪然是晏怀的坤泽,是她明媒正娶的妻子,这层缘由。
只是岁月磋磨的太久,晏怀幼时的痕迹渐渐消退。
晏怀有几分怅然,晏琴有更多的无措,站在一侧的陆溪然看的最清楚,但痕迹存在,就依旧能够复燃。
这番对话后,陆溪然面色无常,揽着晏琴,是有若无的凑近和牵着阿彩的晏怀。
小孩子嘛,防备心低些,晏怀又纵着她,所以骑过马后阿彩恨不得黏在晏怀的怀里,不敢和晏琴和陆溪然说的话,大大方方,但身量不大的对晏怀说:“姨母,这个糖人没有你买的好看!”
“那你要不要吃?或许味道也是一样的好。”
晏怀说话时轻舔了下唇,她虽然对糕点,糖水差一些,但是好看好吃的糖人却是喜欢的,只是这会儿人多,又是阿彩问她,那分喜欢被她藏的很深,只是动作无意识。
却偏偏被陆溪然瞧了个清楚,她扬唇浅笑,目光放在晏怀的背上,身边想要阻止晏怀买糖人的晏琴被她拦下:“琴姐,阿怀这个做姨母,该是给外甥女买些吃食。”
“可…”晏琴还想说些什么,就被陆溪然扬起的笑吸引,看了看晏怀,又看了看陆溪然,心中默然。
她虽深居浅出,但陆溪然却隔三差五登门,时而还拽着她出去,所以除了阿彩,她接触陆溪然最多。
陆溪然的性子自然是好的,只是平常只见她配置香料,亦或者教她香缨样式,那时认真仔细,虽也带笑,却不如此刻。
不如此刻见到晏怀笑的开怀。
晏琴视线几人之间流转,最后定在陆溪然身上,带着几分宠溺和欣慰的小,抚着陆溪然的背轻声说:“真好呢,果真是阿怀回来了。”
闻言,陆溪然背脊微僵,侧目看晏琴,声音喃喃:“是呢…”
“阿娘!干娘!姨母买的糖人特别甜!!”
“比上次的还要甜!!”
阿彩和晏怀相处在一起,相较与陆溪然和晏琴相处更活泼了几分,声音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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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跑跳着到两人面前,高高举起糖人,先给晏琴看,又给陆溪然看,又强调自己没有吃独食:“姨母买了好些,阿娘和干娘都有份的!”
晏怀走在她身后,也果真如此,拿着一把糖人,任由她们挑选。
“阿彩挑了喜欢的,堂姐和…溪然阿姐也挑挑看。”
晏怀的这声‘溪然阿姐’叫的比前几日要虚了不少,喊完还看了一眼晏琴,见她没什么异样,才又把糖人往前送了送。
并非刻意为之,自然的偏向陆溪然的那侧。
晏琴压下心底对那声称呼的疑惑,把正吃着糖人的阿彩搂在怀里,没去挑选,而是笑吟吟的看着对立而站的两人。
陆溪然这会儿敛了笑容,神色颇为认真,微微凑前去看,晏怀也站直了,手分的更开让她挑仔细。
最后,陆溪然捏住了一朵花。
晏怀不认得这花,却见她只拿了一个,心里有些着急。
她原就是因为知道陆溪然喜欢甜食,才特意多买了这么多,怎知,她就选了一个。
所以就又往前凑了些,小声提醒:“买的多,你可以多拿。”
“一个,就足够了。”
听着陆溪然轻声婉拒,晏怀心中有些失望,待到晏琴也挑完了糖人,她走在陆溪然的身侧问:“可还有其他想吃的?我去买。”
“我不挑的,什么都可。”
“那晚上吃什么?”
“最近天气凉了,要不要吃羊肉锅子?我方才看到街边有卖…”
提起吃食,晏怀的话明显多了些。
陆溪然拿着糖人本是有些出神,被她一句句话问的专注起来,望向晏怀,晏怀一时怔住,没再接着问,而是慢慢的…红了脸颊。
手里没送出去的糖人也被她握紧,眼神有些闪躲的问:“…可是想到吃什么了?”
她的一切变化都被陆溪然看在眼里,心中发笑,面上却是不显,把海棠花状的糖人放在唇边,轻轻转了一圈,又放下回答晏怀:“并非,只是想到家中锅子坏了,乾君若是想吃,那便要先买锅子才行。”
“那便先买锅子。”
“我看到哪里有卖的了,这就去买。”
得到确切的答案,晏怀心中一松,直奔方才看到的地方走,可没走几步却被陆溪然扯住手腕,她有些疑惑的回头,就听陆溪然说:“乾君花钱大手大脚,家中日子还长,可不能任由你。”
“我和你一同去买。”
她说话前含着糖人,放下后说出这话时有种晏怀意想不到的含糊娇软,让她的疑惑变成几分悸动,望着被陆溪然牵住的手腕,同手同脚的跟着她往前走。
10. 第 10 章
‘家’这个字,对晏怀来说既是美好,又是怀念。
所以被陆溪然牵着的时候,一步步都走的有些沉重,直到…
见到陆溪然跟人砍价的时候,晏怀才有些回神。
手腕已经被松开,陆溪然在她身前蹲下身,裙摆落地,沾染了些许的灰尘。
可她却只认真的砍价,最后从荷包里掏出钱银,商贩笑容无奈把锅递给了陆溪然。
陆溪然接过又转身递给晏怀。
走了几步后,陆溪然问晏怀:“乾君可学会了?”却见她正低着头看,又抬头来忽视掉自己的问话,反而神色担忧:“你裙摆脏了。”
陆溪然顺着看过去,见她裙摆确实有些脏了,但全然不在意的对晏怀说:“无碍的,出门在外沾染些灰尘都是常事。”
“倒是我方才问乾君的,你可听到了?”
晏怀没回答,显然还在为‘裙摆脏了’的事情在意,陆溪然这次是真的不解,眉头轻蹙,也仔细的看了被沾染到灰尘的地方,只是一小块而已。
但见晏怀在意,便又说了一句:“无碍,我回去便能洗干净。”
待她说完,晏怀轻点头:“我知晓了。”顿了顿又羞愧的说:“不过,我或许不擅长方才那些事情,做不得溪然阿姐那般好。”
陆溪然还以为晏怀因为在意她裙摆脏了,而没听她的话,却不想这时竟然郑重又脸红的说这话。
她想,晏怀还真是爱脸红。
也想,既然晏怀做不来,那就她做好了。
陆溪然笑着,轻轻抬手捏住了晏怀的脸颊。
本还微微低着头的晏怀被这样一捏,猛地抬头,惊声喊:“…溪然阿姐。”
分明几年过去,晏怀长高了,也更瘦了,但她眼底湿漉漉的,还是和陆溪然印象中那个青涩懵懂的少女一般无二。
叫声也亦如当年那般,陆溪然心里渐软,捏着她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气。
那年少女累的睡在她身侧时,陆溪然也捏过。
肉少了许多,也没那时细腻。
但却是晏怀,活生生的晏怀。
陆溪然心下动容,捏着晏怀的手软下来,更像是摩挲她的脸颊,感觉到滚烫时心情更好,笑着说:“我是见乾君脸颊发干,捏起来确是如此,晚上回家给你用些香粉…”
晏怀却摇了摇头,红着脸说:“不、不必了,香粉贵重,制作繁杂。”
“给我用岂不是浪费了?”
陆溪然听她所言目光一凛,手渐渐放下,顺着往前走时说着:“香粉做起来,不就是给人用的?这几日乾君归家帮了许多忙,甚是劳累,怎么就用不得了?”
她像是问句,更有几分强硬,也不容晏怀回答便说:“回去便给你用。”
四目相对,晏怀看着她眼眸,不想妥协,所以也不言语,只拿着锅跟在她身后走。
这会儿阿彩和晏琴在别处逛,她们走了一条街,买了羊肉和羊骨头才算是碰上面。
晏怀有些闷闷不乐,因为陆溪然不让她付钱。
还说了一句调笑她的话:“乾君力道那般大,只出力气就是了。”
想到前几日自己说出的那话,晏怀无法反驳,带着羞愧之意,闷声跟在陆溪然身后。
就连阿彩对她说买了什么吃食她也兴致缺缺,而这种情绪在碰到李三姐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这几日下来,她也算是跟阿彩了解了陆溪然和李三姐的‘雇佣’关系。
李三姐是独居在家中,日常就是走街串巷各处的卖货,最初是用扁担,渐渐的越走越远,偶尔会去县上,便攒下钱买了个驴车,最初陆溪然做香料时,就是靠着李三姐帮忙带到县上去买,会给她些个路费,也算是帮着她的生意。
李三姐没有特别的手艺,算是买些杂货,甚至冬日还会串糖葫芦去卖。
有了陆溪然的生意也算是稳定了些,可后来香料生意引得更多的人买,陆溪然就很少会托给李三姐帮忙了,一是人多嘴杂,二是除了香缨之外还多了香粉和澡豆,这些坤泽买的多些,不只是用在身外之物,李三姐售卖也并没有那么方便,现下也只会偶有些剩余的香料让她带走售卖。
更多时候就是日常的砍柴,或者是农忙时分,陆溪然才会雇佣李三姐。
了解了这些事后,晏怀对那日自己说的话本有几分在意,所以这会儿躬身喊人后,就是听着陆溪然和李三姐聊天。
两人先是寒暄一阵,陆溪然便看了看她车上那没多少的货物问道:“三姐何时忙完?若是早了,便与我们俩家一起吃羊肉锅子吧?”
李三姐却是迟疑起来,先是看陆溪然,又是看晏怀阿彩,最后把视线放到晏琴身上,被晒黑的脸颊有些红,双手摆动:“不了不了,我晚些还要上山砍柴,过不了多久就要卖糖葫芦,一年没做手生,要好好琢磨一下。”
她语速快,但却是低着头说的,陆溪然也没再劝,福了福身准备离开,李三姐却又急急问她:“你们是如何来的?”
“若是走来的,可以做我的车回去。”
“这些货…”李三姐看了看身后,又看向陆溪然憨憨的笑说:“恐怕一时间也难卖,再等下去我要赶夜路了,不如就一道回去。”
“三姐若是搭伴而归自然是好的,不过我家乾君骑了马,我便是要和她在一处。”
“表姐和阿彩要麻烦三姐带上一路了。”
尽管有着自小长大的情分和这些年的情分在,晏琴见到李三姐还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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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羞怯,却不想阿彩胆子大,听到陆溪然和李三姐的对话便拉着晏琴的手:“阿娘,我们做三姨母的车回去,让干娘和姨母一道骑马。”
手心是女儿的小手,身后是陆溪然和晏怀,晏琴左右徘徊了一番,还是上了马车,只是羞怯仍在,微微福身道;“多谢李三姐。”
“无妨无妨,邻里邻居谈何谢字,要说谢前几日晏娘子还递给我水喝来着,我也该谢。”李三姐越说笑容越深,晏琴却是低下头来,抿唇不语。
李三姐本意只想说互相帮助之事,却见她如此,也不言语了,对着陆溪然微微躬身,把晏怀手中的锅还有肉也放到车上,麻利的架着车走远。
晏怀看着驴车慢慢悠悠的前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看了看陆溪然,陆溪然却看着驴车远去的方向浅笑,察觉到视线才回来看晏怀:“乾君可有话说?”
晏怀立马摇头:“没、没话说。”
其实…也不是没话说的,只是她不清楚自己该不该说些什么,怕说错了,那还不如不说。
所以她嘱咐了一声陆溪然,便去街头牵马。
一来一回很快,陆溪然穿着那件沾染了灰尘的衣裙站着的时候,晏怀想了想。
有些话也还是该说的。
她伸出手,去扶着陆溪然上马,双手在她两侧护着,她上去后,晏怀脚一蹬轻盈的骑上马,抓住缰绳时,好像是圈住了陆溪然的腰。
晏怀视线向下,又觉得脸热的抬头,架着马前行,不久后才红着脸闷声说:“溪然阿姐,你日后洗衣服的时候不要再用凉水了。”
“用水就喊我,我给你烧热水。”
这话有几分突兀,陆溪然先是不解的扭头看她,而后低眉浅笑着问:“你方才就是想说这些?”
晏怀轻点头,就又听到陆溪然说:“我还不知,乾君竟是这般会心疼人的?”
两人同骑一匹马,自然离的近,晏怀很清楚的就看到了陆溪然说话时低眉浅笑,轻抚着鬓角的样子。
心中也有几分暗恼,暗恼自己嘴笨,这一句话反复斟酌这么久,却在此刻说出来。
她被话羞的躲都没地方躲,只好夹紧马肚,颠簸更狠。
没多久就超过了李三姐的驴车,手臂也被陆溪然捏住,晏怀微微侧目,以为她说什么,却没想一下过近,近到晏怀的脸颊轻轻蹭到陆溪然的耳尖,也不知道是谁烫,烫的晏怀微微后仰。
却又见陆溪然举起手臂,放在两人中间。
衣袖被她扯下来,那白皙的手腕露出一截来给晏怀看:“亏我还说乾君心疼人,这里都被你弄疼了。”
陆溪然姿态娇气,仿佛如控诉那般,而且不止手腕红,就连眼圈脸颊都是红着的。
11. 第 11 章
晏怀目视前方,挺直背脊,牵着缰绳的手臂僵硬却有力,不敢再触碰到陆溪然半分,前行速度也因着陆溪然‘受伤’而缓慢了下来。
不久后,李三姐架着驴车竟然追了上来,她先是疑惑的问:“怎的才到这里?我以为你们都该到家了的。”
陆溪然没回答,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后背靠向晏怀的胸前,晏怀又把缰绳拉紧了几分,看向李三姐说说:“时间还早,路途也不算远,慢点稳当。”
李三姐不觉有何,赞同的点头,又往身后揽着阿彩的晏琴身上瞧了瞧,自顾自的说:“是该慢些,慢些也好!”
驴车再慢,也是有些不大不小的风,晏琴听她这话模模糊糊,只知道她说了话,抬起头看向李三姐,李三姐扬了扬下巴解释:“晏怀心疼媳妇,说的慢点稳当。”
这话…
分明不是晏怀的原话,晏怀竟一时间反驳不了。
陆溪然是她媳妇没错,她也是希望慢点让陆溪然回去路上少遭点罪,但怎么这样一转述,哪里就不对了呢?
尤其是晏琴的眼神,那副长辈般慈爱又欣慰的眼神看过来时,晏怀有些不敢回视,甚至有些求助般看向陆溪然。
陆溪然却是不理人了。
其实从方才陆溪然说被弄疼,自己没回答后,就十分安静。
晏怀有点心虚,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陆溪然,看得陆溪然转过头来,反问晏怀:“三姐说的不对?”
晏怀哑然,只得硬着头皮说:“三姐说的对。”
李三姐闻言笑的更爽朗些,还是和晏琴说话:“就是嘛,晏怀心疼媳妇,所以才要慢些下来。”
“而且要是再被我这驴车赶超过去,也不像话。”
晏琴缓缓点头,眼里的情绪稍减了些,晏怀心里也舒坦了些,继续目视前方,骑马前行。
来时晏怀并未觉得这一路有多长,可跟陆溪然共骑一匹马,却觉得格外的漫长,腰背一直挺着,到家时竟然有些酸疼,不过下马动作依旧利落,伸手接陆溪然。
陆溪然却只是紧紧抓住了晏怀的手,没有其他动作。
这和下马时有些区别,那时她被晏怀双手拖着紧,手又能够扶着马鞍,这会儿却是只有晏怀单手相握。
陆溪然的眼里不经意流露出几分胆怯,看着晏怀。
晏怀被她这么一看,心有些发软,声音也软了下来:“溪然阿姐,我接着你,不怕的。”
“可…”陆溪然仍然迟疑,腿动了动,这时马也跟着动,吓得她咬着唇,扑向晏怀…
晏怀正如自己所言那般,接住了陆溪然,并且接的很稳,紧密拥着她的腰,转了半圈把人放在地下。
站稳后,陆溪然脸颊染上红晕,晏怀像是邀功那般问:“你瞧,我接的稳吧?”
这一问之后,陆溪然红晕悄悄褪下,唇角微扬,笑意未达眼底:“…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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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姐最后还是留下一起吃羊肉锅子。
她一人住在隔壁,虽然性格爽朗又身高力壮,但心思却有几分细腻,干活仔细干净又麻利,返回家中没多久就带了不少糖葫芦,还有一些新鲜的白菜和萝卜,水淋淋的一看就是刚洗过。
她打过招呼,更是直接站到了晏怀的身侧。
这几日晏怀刚回来,李三姐也是忙的,两人也还没说完几句话,从前李三姐过来帮些忙几乎是来了就走,怕惹人说闲话,毕竟她在村里的名声也一般般,除了住的最近的陆溪然还有晏琴之外,也就算是和她从小玩到大的王二了,所以李三姐也颇为寂寞。
如今有晏怀在,也聊些了家常,而话里话外也都是村子这些年的变化,晏怀忙着生碳,自然听得多,说的少。
而没聊多久后,晏怀生好了碳,李三姐端锅子,一转身就见陆溪然换了一身绯色束腰襦裙,身姿摇曳,缓缓走到院中。
这时晏琴和阿彩这时也把切洗好的肉装到盘中,放在锅子旁边。
一切准备妥当,几人围在一处,晏怀和陆溪然自然是坐在一处,晏怀身边是李三姐,阿彩夹在李三姐和晏琴的身侧。
赶了一趟集市,晏怀饿得厉害,接过陆溪然给她调的酱料就涮起了肉来,其余人慢悠悠的吃,李三姐倒是还有几分拘谨,晏怀招呼着她:“三姐吃肉。”
有了今天的相处,晏怀对她熟悉了些,说出话来也更自然。
而且,在场的几人里面,除了阿彩怕也就是她和李三姐说话,李三姐会少几分拘谨,笑着端碗接过她夹过来的肉。
或许是晏怀吃的太起劲,李三姐和阿彩都被她影响了些,吃的不少。
陆溪然却是拿出桂花酿和晏琴小酌。
在边境时,晏怀也曾饮过酒,可那都是饯行酒,她并不喜,却只得硬着头皮喝下去,因为不确定自己,或者是身边的人谁就真的回不来了。
除此之外,晏怀都不算喝过酒,与陆溪然成婚时匆忙简陋,陆溪然还病着,交杯酒都是晏怀扶着她的手臂,送过去沾到她的嘴唇,自己则是轻抿一口就算是礼成了。
此刻见到陆溪然喝的起劲,晏怀肉也不吃了,转过头来不动声色的看着。
她没想过陆溪然会饮酒,也怕她醉了。
注目太过明显,陆溪然又饮了两杯,也看晏怀,轻轻转动着酒杯,凑近问晏怀:“桂花酿很甜,乾君可要尝尝?”
“不尝,你也少饮一些。”
晏怀的语气生硬,显然是陆溪然没想到的,她怔了怔,放下了酒杯,小声嘟囔:“这酒不醉人的,乾君归家我很高兴。”
“而且你我还没一起喝过酒。”
许是晏怀起初没注意,觉得陆溪然并未喝多少,但听她的语气却觉得她和醉了似的,抬手就拿起酒瓶晃了晃。
一整瓶没剩下多少了。
而这顿饭接近尾声,晏琴显然也没喝个几杯,多是在吃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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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陆溪然一个人,喝了这么多酒。
晏怀有些担忧,扯她衣袖劝说:“别喝了吧,多了你会难受。”
却也没剩下多少,晏琴李三姐都放下了筷子,就剩下阿彩这个小孩子还没怎么吃够,可吃完最后一口肉也被晏琴拉着站起身,李三姐自然也跟着站起来。
晏怀没起,因为陆溪然没起,反而是放下酒杯,杵着下巴看晏怀,
虽然把酒杯放下去,却又杵着下巴看晏怀,扬眉轻笑,带着桂花酒的香气凑近,晏怀被盯得脸热,手无意识捏紧,就听陆溪然软着嗓音问:“乾君,送我进屋可好?”
房门就在十米之外,陆溪然要她得送是…如何送?
晏怀还没等问出口来,陆溪然双臂就挂在了她脖颈上,带有香气得呼吸喷洒而来,晏怀下意识的就去看向其余几人,李三姐低头搓手,迈着步子往外走,晏琴捂着阿彩的眼睛,视线也游移着。
晏怀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才好,可…
可陆溪然的身子越凑越近,也越来越软。
晏怀还是虚虚的揽住了她,头低着,把人往房门口带,快要踏过门槛的时候,晏怀感觉陆溪然的腰挺了挺,紧贴着她的手心。
有那么一瞬间,晏怀是以为陆溪然没醉,不然怎么可以突然这么有力?
或许也可以有吧,她没醉过,所以并不清楚,也未去深想这事,只是更用了些力气,把陆溪然带到主屋去,又轻轻放下,坐在炕边。
这一番动作下陆溪然倒是乖顺的,歪头靠着墙,微合着眼,轻喘着呼吸。
晏怀有些手足无措,听着院中晏琴和李三姐洗涮碗筷发出的声音,犹豫着指炕柜上的床褥说:“你记得铺下再睡,我…我就先去院中把东西收拾了。”
谁知下一瞬,就听到李三姐的声音从院中响起:“晏怀,我和晏娘子已把院中收拾妥当,就先回了。”
“多谢今日招待,你好生照料陆娘子。”
李三姐说完,晏琴和阿彩也说了几声多谢以及嘱咐,晏怀嘴上应着,隔着窗户见三人一块往院外走,也想快步出去送人,谁想她前脚刚迈出去,手腕就被人从后面牵住。
晏怀脚步停下,转头看过去,就见喝过酒的陆溪然面上透红,凑近她说:“乾君不必急,往日里邀请琴姐阿彩还有三姐来吃饭时,也是如此的。”
原本因为陆溪然离的近,声音又比寻常多了几分娇媚而有些脸红的晏怀,在听清楚这句话后,眼眸染了几分愠色,脱口而出:“如今我归家了,这怎么还能一样?”
陆溪然先是不解,而后浅浅笑着,眼尾渐红,仿佛动人花朵般摇曳。
晏怀看得有些发怔,忽视了陆溪然伸出的手,视线中那柔软白皙的两指捏住衣领时,她才回神,却又听陆溪然比寻常还要娇媚几分的声音传来:“是不一样呢~~乾君今日送了我海棠花。”
“乾君可要留下,让我好好谢过你?”
12. 第 12 章
谢?如何谢?
左右不过是个海棠花的糖人,哪里算得上是什么?
而且谢来谢去,倒显得陆溪然对她格外生分。
晏怀心中不喜,面上本还有的几分错愕,也沉寂下来,盯着陆溪然,一声不吭。
陆溪然也只是有几分醉意,这会儿见了晏怀如此,醉意消散眼神中带着意思不可置信,颤着音问:“你不愿…?”
“自是不愿,三姐和堂姐做些什么也不见你去谢,我不过是给你买了个糖人吃,还需你谢?”
陆溪然眼眸轻眨,呼吸减缓,显然是没想到晏怀会是因为这种缘由不愿,单纯直率的过了头。
并且好像气恼万分,脸颊都憋红了。
她一时间无言,晏怀更是后退了一步,不给她扯领口,还有些余怒的说着:“你好好休息,明日可是还要做香料的…”
“乾君与我才是一家,我哪里会和乾君生分?不过是见乾君为我做了什么,也想为乾君做些。”
“至于三姐和琴姐,那不过是…我日常帮衬也不算少,相互帮衬,我又不愿做那些活计罢了。”
陆溪然极少坦言的说出这些缘由,若不是晏怀如此,她定不会说出来了。
晏怀也如她所想的那般莽撞,转过了身,脸色还没那么好看:“那日后我来做。”
“邻里相帮,若是你都做了,日后我找三姐或者是琴姐时…”
这其中道理陆溪然不必说的那么仔细,晏怀也是想得通,只是一时间情绪上头,才说了这么一句话,顿了片刻后,她略有歉意的说:“是我说的过了。”又偏头去说“那你也…不可谢我。”
陆溪然从善如流,笑容娇艳:“那好,是我想给乾君敷香粉好不好?”
“敷…香粉?”晏怀微微哑然,陆溪然却是笑着拉她到炕边,按下她做好后,起身去梳妆台拿香粉盒。
晏怀的视线顺着她过去,也没想着躲开,毕竟她和陆溪然往后还要好好相处的,只是见那梳妆台,却是打量了几番。
陆溪然拿了香粉盒子,转身见她盯着梳妆台瞧,以为她是喜欢,便说:“这是去年三姐在县上淘的旧货,我见价格便宜,便买了下来。”
“乾君可喜欢?若是喜欢的话,我明日就去县上再看看,给你买回来一个新的。”
这话陆溪然说的极自然,边说边还把添了水搅匀的香粉,往晏怀的脸上的涂。
香粉冰冰凉凉,陆溪然的动作又极轻极柔,涂在脸上竟然有些舒服,晏怀眯起眼,低声说着:“其实我对这些东西倒是一般,就是见你那铜镜都快看不出人了。”
“看得出,还能用的。”
陆溪然涂抹时格外专注,两人不知不觉就靠的更近,晏怀一时间分辨不出周身是香粉的香,还是陆溪然的香。
香味好闻的过分,饶是想过两人要好好相处,这会儿晏怀也是有些赫然,渐渐垂着眸,不去看陆溪然那双好看又专注的眼睛。
却被她用了些力气捏紧下巴,微仰着头,晏怀呼吸都有些发涩,陆溪然看得出,轻抚她的脸颊,认真的说:“不可低头,否则烛光照不到你的脸了。”
今日从集市上回来的时间便不算太早,吃羊肉锅子又是个费时的事情,送陆溪然进来时天色刚黑,隐约还看得清楚一应摆设,这会儿说了几句话,若是没这烛光怕是真就看不清了。
陆溪然那专注涂抹的样子,也让晏怀不敢不配合,微仰着下巴,一动不动得任由她涂。
“乾君好乖。”
“日后没事便可多涂涂,这些年你在外风吹日晒的,如今回家了,可要快快保养回来,变得水润嫩滑。”
香粉这等东西,晏怀曾经也就是听阿母和阿娘说过,偶尔用于敷面,说是可以使得皮肤变好,就如同陆溪然说的水嫩光滑。
但那时,晏嵘给尹竹买的次数也少,自己都舍不得用,还是尹竹软磨硬泡给晏嵘敷过几次,晏嵘最后都是老大不情愿。
晏怀依稀记得,被哄了一阵的晏嵘才说出心里话来。
谁又会真的不想脸上水润嫩滑呢?只是家中借据,她涂一次,尹竹就少涂一次。
她才不愿。
所以晏怀听闻陆溪然说,下意识也是摇头:“不可,太贵重了。”
陆溪然却是怔了怔,看着被自己把脸匀,只露出坚定双眼的晏怀,苦笑不得的问:“哪里贵重了?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
“就是费了些时间而已,这有何的?”
晏怀并不如此认为,她摇了摇头认真的说:“不是的,你卖给包咏那一小盒就要十五文钱,现在手中拿的盒子大,不知要贵了多少,若是总给我涂,岂不是挣不了钱了?”
陆溪然听她说完却是没立马说话,而是笑着看晏怀,看得晏怀心里毛毛的,左右思考也并不觉得自己的话哪里不妥,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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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溪然说:“出门采买的时候,乾君也没想着节省些,怎么此刻如此担心?”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钱银?”
面对晏怀的否认,陆溪然即刻反问,问得晏怀一时间噎住,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看陆溪然的眼神都有些飘忽。
陆溪然却坐回了炕边,饶有兴致看着晏怀悄悄红了的耳尖。
她猜想,若不是此刻脸上敷着香粉,晏怀的脸颊也定然红了。
“就、就是不一样的。”
“你在家操持许多事,幸苦良久,我那些钱银自然是该花的,可…你劳心劳累做出来的香粉,实在不该给我用的。”晏怀憋着口气把话给说了出来,紧咬着唇,看向陆溪然。
陆溪然腿放下,唇角微微扬起,看着晏怀道:“你我妻妻一体,没有谁就一定该,或者不该。”
“还是乾君真就觉得,许多事只许你做,我做不得?”
“若是如此,那乾君这是不讲道理。”
陆溪然说到最后,眼底竟然染上水雾,晏怀顿觉自己好像是个什么恶人那般,无措的想要去触碰脸颊,却被陆溪然抓住了手腕,又条件反射般的反握了回去。
不比陆溪然只是想要阻拦晏怀动作,别把香粉给弄毁掉而轻轻抓住的力道,晏怀手劲儿大,一下就把陆溪然捏得惊叫一声:“唔…疼。”
晏怀更是吓得不敢动,只是瞪圆了眼睛解释:“溪然阿姐,我并非有意…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
解释苍白,因为陆溪然的手腕细嫩,被捏住的地方肉眼可见的红了一圈,眼中弥漫的水雾也彻底落下,变得泪眼涟涟。
晏怀噤了声,低着头理亏的说:“…我在生活上有许多不懂,以后就…多听溪然阿姐的话。”
闻言陆溪然那漫起的水雾散去了些,眼里带着隐隐笑意晏怀:“说准了?”
“说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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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去香粉,晏怀迷迷糊糊的回到了堂屋,觉得哪里不太对。
一时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从前十几年的生活有阿娘阿母照料,进入军营后的生活…显然也不太适用于寻常日子,就应该…没错吧?
可陆溪然梳妆台上放着的铜镜,看人都有几分困难了,晏怀实在不忍她一直用着这样的铜镜。
所以,到底要不要给陆溪然买铜镜呢?
13. 第 13 章
除去噩梦缠身的时候,晏怀极少会做梦,但昨晚却乱七八糟的梦了一晚上。
梦中都是陆溪然,和铜镜。
旧的铜镜,新的铜镜,各式各样围绕在她的身边。
所以醒来后,晏怀除了精神不济,满脑子都是要买铜镜的事情。
也把昨日和陆溪然的相处对话翻来覆去的想了一番。
更觉得该买了。
因为陆溪然给她敷了香粉。
她买铜镜,理所当然。
盛着这份心,被叨扰了一晚上梦也彻底被晏怀遗忘,她早早起来,见陆溪然的房门紧闭着,便去了院子里面,瞧见外头庖厨边上整整齐齐放着昨日吃羊肉锅子的用具,除此之外还有一桶水放在灶台边上。
想必也是昨日李三姐打来的留着用的。
晏怀心中颇为感谢,这几日本就对李三姐友好的印象,又加了几分。
想她日常赶车劳碌,便也想着帮衬些来。
她望向门口的马,一时间有了些主意,蹲下身砍柴烧饭后,便过去了一趟隔壁李三姐家。
李三姐起得也早,晏怀去的时候她已经关了门,咬着干巴巴的饼子准备赶驴车,见她过来立马松开饼子,跳下车来喊晏怀:“晏怀,怎的这么早过来?”
此刻刚过卯时,若不是农忙时分,极少有人起的这样早,也就她这样没地的卖货郎要日日外出,抛出住的最近的她们三家外,旁的人家怕是只有几户点了炊烟。
而陆溪然昨日醉酒,理应晏怀不该这般早。
可她就真这般早,而且穿戴整齐的牵着马走到了李三姐门前来。
“三姐,我这马名叫大白,虽是曾经受过些伤,年龄稍长,但还是顶个用的。”
“你若是不嫌弃,那就日后有需,靠着它去给你进货。”
晏怀边说,便扯过缰绳往驴车旁走,吓得李三姐后退两步,连忙摆手:“这怎么可行?你这可是战马,万不可…”
这话不假,听闻李三姐说起来的时候晏怀心中也有几分波澜,她伸手摸了摸大白,伤感的说:“它确是战马,曾也有过些战功,不过到了这二十几岁的年龄,它也不好过。”
在军马场,或者是去到马市,大白的命运也与现在无差别,或者圈养更甚,或者异常劳累。
“三姐,我昨日听闻你说,也不是日日都要去凌上城进货,最少每隔六七日才去一趟,不如就用大白,你平日在县中,或者是各村走街串巷再用你的驴车。”
“今日就当做是,让大白兜兜风去,它平日就在我家门口栓着,也并不好过。”
这事晏怀也是考虑过的,成日栓着,还真就不如跟着李三姐出去逛逛。
李三姐听懂了晏怀的意思,还仍然有迟疑,看了看自己的驴车,再看这高头大马说到:“可…我没赶过马车,这车也属实太小。”
“无妨,我赶过。”
“营中运粮的时候,我去过好几次,大白也是对这些熟悉的,能听话。”
从晏怀回来后,李三姐也和她碰过几次面,但也见她极少提及军营之事,自然也不敢随意提起,那军队打仗,胜了是立战功的事情,可若是出了个什么意外,岂是好玩的?
她与晏怀年龄差的多了些,很小的时候也算见识过晏怀家中极好的日子,可随着她祖母去到西陲,晏怀家的处境变日益变差,后来见晏嵘出征,晏怀和陆溪然像赶鸭子上架的婚事,再到…
明明该是喜结连理时分,却连喜悦都没维持多少时日就挂上了白的晏怀家,也不免唏嘘。
这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哪里是那么好过的?
所以虽有几分好奇,也咽了下去。
这会儿听到她说,又毫无异样的样子李三姐才问道:“南境炎热,气候可是与我们这里不同。”
“是啊,可是不同,我最初去的时候赶上冬日,湿冷湿冷的难受的紧。”
“不过取了火,倒是也好过的。”
“夏日才是最难熬,动辄就是一身汗。”
晏怀也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边套着马车,一边和李三姐聊天,上了马车也没停下过。
不过倒不是南境风土人情,更多的是如今北境如何。
晏怀走时,正值战事,虽说北境偏远除了征兵之外,显不出战事吃紧的生活困境,但也有那么些个大户便压榨百姓见势涨价。
“如今倒是好些,从去年底有传出议和的消息后,这种情况变越来越少,而且北境到底和别处不同,程家世代戍守,威望极高,只要分出些心神来翻不出大浪。”
“就是较远的几个村落,有些遭罪。”
“我们宁远村土地大部分都在老百姓手中,顺远村就不一样了,十几二十年前富庶过,许多田地都是落在了旁人之手,战时赋税必定加重,大户们更甚翻倍加租子。”
“也是我没地,又不租地,跑着货挣些钱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才过的舒坦些。”
李三姐说这些的时候语气也颇为心酸,虽然李家把地赔出去的时候晏怀很小,但记忆却是很深。
当年李三姐的父亲吃喝嫖赌抽样样都沾,唯独不下地干活,那十几亩地卖来卖去,最后竟只剩下几亩薄田,后来又用李三姐的两个姐姐换银子,折腾的什么都不剩。
“三姐,你家中大姐二姐过的可还好?”
“还成,大姐嫁到了顺远村,那边地多,虽然累了些,但是挣的钱都踏实,我姐夫对她也极好,生了一儿一女。”
“我二姐也在顺远村,姐夫家本来就贫苦,后来又分了家,现在多是靠着我二姐嫁妆,那连着福远村地界的四五亩地过活,只是姐夫年龄稍长,不太顶事,比我大姐更难了些。”
“但人也都还算是不错,也有个伴。”
“人嘛,活在这世上,不也就是要个伴嘛?”
李三姐说的话极为在理,生活也就是有个伴。
可晏怀却觉得心里并不算多么的舒坦。
李家大姐二姐过的日子,不过就是这老百姓最普通的日子,照理说晏怀该是习惯,或者是觉得安稳,可几年下来,她心境变化不少。
在南境,她也曾帮过不少人,皆是些穷苦老幼。
想的也是他们能够过上些好的日子,可她在外奔波,家乡不过如此。
随即她沉默了下来,细细望着去往朝安县一路的变化。
前几次过来时,晏怀骑马疾行,比坐在马车上快了不止几倍,此刻晃晃悠悠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到朝安县。
这还是路上比前些年平坦许多的原因,晏怀记得,幼时和阿娘阿母逢年过节做驴车来朝安县时要用一个时辰不止。
晏怀这样想着,停下马车的李三姐也如此想,笑着和晏怀说:“这马车着实快了不少,虽说这两年道路平坦了些,但平日我赶驴车,也要用一个时辰才能到。”
“快些便好,这日后若是去到凌上城怕是要快得更多,也能方便不少。”
进货不比此番来县中卖货,李三姐去凌上城一趟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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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大半天,等进了货天都要黑了。
天气暖的时候还好,她很多时候都在车上宿上一晚,可冬日里面的时候,来时更慢,还要在凌上城投宿,花费更多也更费时更累。
这下有了晏怀的帮助,李三姐心中感激,不过也不能白用,货卖得差不多时,李三姐就主动说起:“晏怀,虽说你言之有理,这马总拘着也不是个事儿,但我也不能只捡便宜用。”
“雇马的钱我还是要给你的。”
晏怀却是不太在意,按下李三姐的手,回头说:“三姐,这事不急,你先帮我砍砍价可好?”
“啊…?砍价?”李三姐茫然问道,就见晏怀指着摊位上的铜镜说:“我想买这个铜镜回去,昨日见家中铜镜都快看不出个模样来了,就想买个新的回去。”
“可我不会砍价。”
晏怀到底是没好意思说,怕买的贵了又会惹得陆溪然教训,所以只说一句,就全然一副信任的模样看李三姐。
李三姐也确实不负她期望,把价格真压下来了。
她经常进货,对这些价格自然是熟悉不过的了,两人走时,晏怀看她的摊主脸色都有点不太好看,诚然这价格是压得太低。
晏怀的心情也是极好的,上了车才缓缓想起李三姐问她的事情。
其实这一趟出来,晏怀也藏了点心思,日后若是可以她想跟李三姐学习学习,毕竟她回来后连个正经差事都没有,除去农忙时会忙,其余时间怕是力气都是闲着。
虽说帮陆溪然也可以让她省些力气,但晏怀终归觉得不太成,那样她会太过依靠陆溪然,这身旁唯一能问问的就是李三姐了。
她在军中多年,所谓的生存之道并不适用现今的生活,所以就想跟着外出多走走,多看看。
这番话给李三姐说了后,李三姐神色也浓重起来,思索了一番才说:“那便这样,若是你有空与我一起进货时便作罢,若是只借给我马的话,那就按照寻常的租马价格算!”
“成!就按照三姐说的。”晏怀边摸着怀里的铜镜边说着,惹得李三姐看过去了几眼,打趣道:“这铜镜真是好看,陆娘子定然会喜欢的。”
晏怀不疑有他,重重点头:“嗯,溪然阿姐定然会喜欢。”
“晏怀这声阿姐叫的可真是乖,怪不得那日晏娘子与我说,陆娘子听见你这样喊,笑容都比寻常更深。”
李三姐这句话的打趣更明显了些,晏怀先是红了脸,想起上次在晏琴面前这般喊的名字,还有些不太好意思,虽然陆溪然说过任由她叫,喜欢就好。
可此刻听到李三姐的话,心中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来。
就好似,陆溪然对她有几分纵容之意,怎么想也都像是两人之间的小秘密,比之与旁人那般喊娘子媳妇,还要羞耻几分。
这样想着,晏怀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反而是抱着铜镜更紧了些。
直到回了家,下了马车后,才算是把铜镜先放在一边,而后一手牵马,一手抱着铜镜回家。
去朝安县一趟,晏怀走了快一日的时间,晌午就是跟着李三姐在外随意吃了些,这会儿到家门口看着炊烟,脚步都快了几步,只是在看到门口笑吟吟等她的陆溪然时,脚步顿住。
怀里的铜镜抱的更紧,心底荡出几分喜悦的喊:“溪然阿姐…”
却是没见到陆溪然笑容更深,反倒一滞,没走上前来,而是坐在了凉亭中,轻抬眼皮,冰冷冷的质问: “今日一早我起了就不见乾君,这是去做什么了?”
14. 第 14 章
晏怀早起外出时,除了把早饭备下,还给陆溪然留了字条,说明了要去找李三姐,许是会去一趟县城。
所以才安然的在外和李三姐一整天,全然是没想到陆溪然会回来问询她。
买铜镜回来,听到李三姐说起陆溪然喜欢她喊溪然阿姐的喜悦,被冲淡了一半。
她把铜镜放到身后,缓慢的往到陆溪然身边走去:“我早起外出,去找了李三姐,她今日去县城卖货我便也跟着一起去了。”
说完这些也没在陆溪然的身边站住,而是去到她放纸条的地方,拿过来给陆溪然看,眼神有几分倔强的说:“我给你留了纸条。”
她不喜欢陆溪然这冷冰冰的态度,更不喜欢她看向自己的眼神。
明明是双好看的眼眸,方才却瞪人瞪得很凶。
所以晏怀连铜镜都没拿出来,倒是接过纸条看清楚后,脸色稍稍缓解了的陆溪然问她:“可是买了什么?”
晏怀声音闷闷:“买了铜镜。”
闻言,陆溪然的眼神彻底软了下来。
她站起身来,走到晏怀的对面,从她身后拿出铜镜来,语气有种晏怀说不出的怪:“昨日不都说了要听我的?怎的又乱花钱?”
晏怀没吭声,陆溪然却是拉过她的手,带到饭桌轻声问:“饿了吧?我做了韭菜鸡蛋水饺。”
“记得你小时候是喜欢的,现在还喜欢吗?”
晏怀依旧觉得陆溪然奇怪,可韭菜鸡蛋水饺她是真的喜欢,所以实诚的回答:“还喜欢的。”
“那你先吃饱?沐浴的水我都给你备好了,吃过饭就去洗澡。”
陆溪然眼神又温和了下来,笑容明媚的看着晏怀,见晏怀没动更是把饼送到她嘴边去,声音极轻的说着:“今早没瞧见你,我有些担心。”
“心悬了大半日,见到你的时候才会那般。”
晏怀听到她说,咬了口韭菜鸡蛋水饺。
这味道一入口,就让她心中有些泛酸。
因为味道和小时候吃阿娘做的几乎是一样的,咸淡适中还有鸡蛋的香味,从前阿娘身子不好,阿母心疼她,只有很少的时候晏怀才会吃到。
阿娘去世后,晏嵘也给她做过几次,但味道就是不对。
久违的香味化在口中,晏怀看向陆溪然。
这次她是笑着的,方才觉得陆溪然奇怪的感觉似乎也找到了原因,是担心又忍不下心来责备。
这份感觉晏怀更是太久没体会过了。
最初到军营的时候,她虽然年纪小了些,但没人把她当做小孩,每天要做的事情和任何人都是一样,如今饿了便要大口吃饭就是这三年留下的习惯。
因为若是不急着吃,她怕是很难能够吃饱。
饿一天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晏怀想着,又咬了两口韭菜鸡蛋水饺,味道好的她既舍不得咽,又想全部都吃掉。
很快就把嘴巴塞的有些鼓。
坐在她对面的陆溪然看到忍俊不禁,指了指还有许多的韭菜鸡蛋水饺说:“还有很多呢,你若是喜欢我们有空就做。”
“…唔,喜欢。”晏怀含糊不清的说着,望着陆溪然的笑眼,又猛地咽下去,把陆溪然放在桌边得铜镜拿到手中,低声说着:“溪然阿姐,韭菜鸡蛋水饺我很喜欢。”
“铜镜你喜不喜欢?”
晏怀问询时眼眸发亮,陆溪然从早起就开始的担忧,这会儿才算是彻底散开。
她接过铜镜,极轻声的说着:“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溪然阿姐不必太过担忧我,家是你我二人的家,阿姐挂心我,我也会挂心阿姐。”
晏怀掷地有声的说着,瞧着陆溪然照新铜镜的样子连水饺都不吃了。
她怎么会猜不到呢。
陆溪然能够做出这般和她胃口的韭菜鸡蛋水饺,全然都是因为陆溪然的亲娘。
尹竹的手艺就是陆溪然阿娘亲手教的,所以晏怀才会有幸吃到。
如果说晏怀心心念念着阿娘的味道,陆溪然又怎么会不想呢?
只是她眼神太过炙热赤/裸,被她瞧出内心的陆溪然情绪难耐,撇过头,铜镜也不照了问她:“这铜镜花了多少钱?你可有被人欺负…”
“没有,我和三姐一起去,三姐帮我砍价买下来的。”
“走的时候,那摊主脸色极为难看!”
晏怀边说还边学着那摊主的样子,陆溪然被她逗笑,眉眼弯翘,煞是好看。
晏怀就坐在对面,这番笑容尽收眼底,她学着那摊主的动作变缓,反倒是唇角轻扬,越笑越深。
这样的生活,大抵就是晏怀在南境多年,期盼又不敢奢望的事情。
最初回到家中的彷徨几乎全然不在,晏怀吃了饭就想和陆溪然说话,细说她和李三姐在路上定下来的事情。
而听她说完,陆溪然眼神虽然有些担忧,却轻点头赞同:“你若觉得可行,那便日后和李三姐走上一走。”
晏怀接过话茬:“嗯!我已经与三姐说好了的,不过有空才去,定不会误了家中的事情。”
“不能只让你一人在家操劳。”
“你我一家,怎的又说这些?”
这句话从晏怀归家,陆溪然说了几遍,此刻说出来不免带了几分嗔意,脸上虽然还带着淡笑,却是极浅。
晏怀自知理亏,没吭声。
陆溪然也没继续说着,而是指了指屋里说:“你去沐浴,这里有我收拾。”
“这怎可好?溪然阿姐劳累一天,又给我做了喜欢吃的,怎么还可做这些?”
“我来做,我很快的。”
晏怀这一番话说的都是极快,动作就更是了,陆溪然还来不得再说些什么,晏怀已经动了起来,拿着桶到井边打水,快的一气呵成。
陆溪然没办法,只好去看了看烧好的水,等晏怀做完这些,便让她直接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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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房是陆溪然修整房屋的时候单独隔出来的,就在她和晏怀所住两间屋子的中间,端热水是极为方便的,只是她动作慢,喊完晏怀过来,只往沐浴桶里面到了一次水,晏怀过来连续到了两次水一下就满了。
两人站的靠近,陆溪然看出她这会儿急匆匆忙得额间有些细汗,便拿出手帕要给她擦拭,只是还没碰到晏怀瑟缩了一下,脸颊微红,轻声喊她:“溪然阿姐…”
完全就不复刚刚麻利的样子,陆溪然见状不自觉荡起笑容,看向晏怀。
晏怀这下脸颊更红了一分,眼神有些飘忽,声音都小了许多:“溪然阿姐,我先去沐浴…”匆匆扔下一句便走了。
陆溪然在她身后还笑着,可笑着笑着神色便凝重起来。
因为,晏怀忘了带换洗的衣裳,就这么直冲冲的进去了。
犹豫半响,陆溪然还是取了件新的衣裳,给微红着脸给晏怀送了过去。
晏怀已经进了浴桶,偶尔传来的水声欢腾不已,看样子是丝毫都没想起忘记带衣服的事情,就连门缝都没闭紧,陆溪然把衣裳放在门边抬手就能拿到的地方,脸仍是红的,可准备帮晏怀把门缝关上的时候,却一瞬间发白。
门缝不大,她看不清楚太多,但也瞧见了晏怀的伤痕,细长状伤痕的横在背上…
因着晏怀一动,陆溪然往上的视线看到的还是那块位置。
最后她轻轻把门缝拉上,悄然离去。
心情却始终不那么平静。
晏怀所受之苦她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亲眼见到明显不同。
原她还想着,要对晏怀更细心些,更耐心些,可今日早起见不得人时的慌乱,还是没办法让她好好面对晏怀。
甚至在晏怀提出要和李三姐外出卖货时,那股担忧莫名升起。
现在想来是她也错了,晏怀不该拘泥与此地。
两人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陆溪然虽然生在北境,生在凌上城,却因着阿母曾虹英志不在此,陆溪然五六岁时就开始劝说陆溪然的阿娘陆慧莲,她心是软的,左右劝了劝便渐渐把产业搬到了上京城去,直到母亲们和离之后,陆慧莲也不是第一时间带着她回北境,而是在京畿附近兜兜转转一年多,才回到了北境。
所以与晏怀成亲之后,尽管陆溪然都是一人住在这宁远村,但却比起她幼时颠沛流离安稳许多。
她外出看过才有此念头,晏怀却是不曾。
自小长在宁北村,偶有机会才会外出,成人后又是只身在南境,陆溪然私心里也是希望晏怀能够外出走走,看看,才会更想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
而完全不知道陆溪然所想的晏怀,此刻正把自己浸在木桶里,憋了许久才出来透口气。
经过这一遭,本就被热水染红的脸颊更是红了几分,回想起自己喊陆溪然时的样子。
因为一声‘溪然阿姐’她果然笑的更深。
李三姐没骗她。
15. 第 15 章
从得知晏怀要和李三姐时常外出开始,陆溪然便采买了不少布料。
风餐露宿在外颠簸,衣裳总是会磨损的厉害,所以她在售卖最后一茬茴香香缨前,忙里偷闲,已经给晏怀做了两身衣裳。
一件杏红色女制圆领袍,一件杏黄色对襟襦裙。
晏怀归家那次陆溪然准备的鹅黄色襦裙,并未被晏怀穿在身上,她便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中,反复思索后,便想着做成了杏黄色的襦裙。
鹅黄色娇嫩,如今晏怀已经不是八九岁的年纪,少了几分天真可爱,在南境多年多了一层锋利之色,穿起来却是不大合适。
杏黄正合适,若是晏怀喜欢便可在家中穿着,而圆领袍…
则是外出行走方便了些,陆溪然也选择了晏怀大概会喜欢的颜色。
其他颜色她倒是也想着做,因为接下来便是冬日,秋衣也穿不得太久,只是冬衣缝制更是费事,还要采买棉花,她便打算等着把香缨售卖之后,再给晏怀缝制便是,倒时再问她的喜好。
陆溪然缝制针线活的地方,也是在偏房,修整宅院时晏琴还未如现在这般,能够把所有的香缨做出来,陆溪然便想留了个地方,偶尔会缝制些东西。
而这些日子又是做茴香香缨又是给晏怀缝制衣服,除了必要的时分她压根就没出去过。
只有阿彩陪着,偶尔晏琴也会过来。
时常闭门不出的晏琴近日不知是怎么了,常会过来。
今日便是如此,陆溪然缝好袖口,便见到晏琴便捧着做好的香缨过来。
这次的数量比平时要多上许多,晏琴拿着的菜篮里都堆成了小山,陆溪然见此惊讶问道:“琴姐,你今日怎么做的这么多?”
“我见院中的茴香不多了,怕是这次做完,就要闲下来了吧?”
陆溪然原本是这般想着的,但自从知道了晏怀要和李三姐去做卖货郎,便有了点别的心思,只是还未想好也没与晏怀商量,便也含糊的说:“估摸是的。”
晏琴听闻点点头,视线落在陆溪然做的襦裙上面,轻轻摸了摸夸道:“溪然绣工果然是好,这衣裳就是到成衣店卖都不成问题。”
寻常百姓多是扯块粗布,好些就是买棉布回来做衣裳,而陆溪然给晏怀做的两件,圆领袍倒是棉布,襦裙则是绢布的,旁人家里怕是也就有那么一两件而已,做工还不如陆溪然做的。
晏琴夸的不吝啬,倒是让陆溪然有些抹不开面子,她在晏琴说完便小声说:“阿怀外出辛劳好磨损,早晚又凉所以我才选了棉布。”
至于襦裙为何选了绢布,倒是没给解释。
晏琴也不是真的问她材质来了,不过是近些日子晏怀回来的喜悦才来临般,又知道她和李三姐一块外出,便来问问晏怀什么时候归家。
这一问,倒是把陆溪然也问住了,晏怀只说了三四日,也不知是三日,还是四日,她侧过头朝外看了一眼,不确定的回答晏琴:“这两日就要回了。”
两人相伴了近两年的时间,晏琴可以算是陆溪然最熟悉之人,瞧她往外看的动作就知道,她担忧晏怀。
自己与她一般,每每李三姐去到凌上城也会心中都会有些起伏。
只是她的处境,更不该问起。
正如她对陆溪然有些了解,陆溪然对她也是一样,话说了出来,心中也定了定,把衣裳收起才拉着晏琴说话:“琴姐也莫担忧。”
晏琴被她一说,脸‘腾’的就红了,被陆溪然拉住的手紧紧握着,吞吐闪躲的说:“…我有何可担心的?”
陆溪然却笑看她,明显打趣的问:“琴姐难道不担心阿怀?”
“这…这…”晏琴这下脸更红了,连手都从陆溪然的手中拿了出来,微微撇过头,无奈又羞赧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好这时阿彩跑了过来,横冲直撞的到她怀里,她伸出双手揽住,轻声呵责道:“怎的莽莽撞撞,若是把东西碰坏怎么办?”
这屋里满是制作香料的工具,晏琴不免担忧,可阿彩却是对这里了如指掌,安着晏琴的心:“阿娘放心,我不会的。”
陆溪然也帮腔:“阿彩说的对,她小小身形跑腿极快,比我可还要熟悉几分呢~”
晏琴怕的就是她快,听了陆溪然的话反倒没安下心,还低声嘱咐了她几句,日后要稳当些,阿彩听的直噘嘴,委屈的说:“才不会呢!”又举起手中的信封给陆溪然才对晏琴说:“今日是在门口碰到了信差,我才急着给干娘送来。”
听闻有事,晏琴也歇了嘴,看着接过信得陆溪然。
她还未等问是谁来的信,就见陆溪然的笑眼淡了些,扯着嘴角说:“是寄给阿怀的信。”
---------
去往凌上城这一趟,原本晏怀以为的还要省力些,而多年未去此地,也发觉变化颇大,她到了地方先是有李三姐引着走,可等李三姐货进的差不多,准备返程的当晚,便一人出去闲逛了逛,李三姐留在客舍。
并嘱咐她早去早归,毕竟客舍不比得客栈,简陋些距离凌上城中更远,关门又早,李三姐怕她这一走赶不上回来入住。
“我知晓了,定会早些回来,三姐早些休息!”
晏怀应下声来,便往外面走。
这一走,她脚下生风,直奔着白日里和李三姐去过的那几家胭脂铺。
她其实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外出一趟,定然是要给陆溪然买些礼物回去的,只是白日里都是和李三姐在一块,她抹不开面子。
而且这次进货她也留了些心眼的,学了些李三姐砍价的皮毛,所以她在几家铺子看了看,最后选了胭脂和口脂,又把老板娘叫了过来问:“这些多少钱?”
“这位女乾君好眼光啊,手中拿的都是这城中坤泽娘子们最喜欢的,价格实惠,胭脂三十五文,口脂三十文。”
“女乾君可是都要了?”
这价格听的咋舌不已,明明白日里她和李三姐来过,可不是这样的价格。
她掂了掂手里的胭脂和口脂,想着李三姐说话的语气,张口熟稔的说着:“老板娘,我这几次进货都是来的这里,不过是今日身旁有人在,没好意思单独买些胭脂带回家中,这价格上…可还能讲讲?”
老板娘听她说话,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才说:“既如此,那我便给乾君便宜各五文!五十五文便可。”
晏怀却觉得不可,她见过李三姐砍价,胭脂和口脂算起来最多也就是各二十文,不过嘛是她拿的货多了些,但也不能差太多,她思索一番说道:“四十五文,胭脂和口脂共四十五文。”
“女乾君这可砍得狠。”老板娘还有些不情愿的,晏怀见状便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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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句:“只当是我进货罢了,下次还来你家。”
老板娘这下才动容了些,左顾右盼才算是给她拿了两个,口中还叮嘱着:“那下次女乾君可记得来家!”
“记得了记得了,定会过来。”晏怀还算满意的点头应和,便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瞧见挂着香缨,想了想便问价格:“老板娘,这香缨价格是多少?”
“哎呦这个价格可不低,做工极好,四十五文一个。”
“乾君若是要,那可再便宜些。”
晏怀闻言却是摇摇头:“罢了,这次买的够了,下次再说。”
其实心中却有些嫌弃老板娘卖的香缨。
因为这做工比起陆溪然的香缨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价格却是翻了倍不止,就算是进货价也差的实在多。
这么一想,也难怪包咏都会从县城过来买陆溪然做的香缨。
陆溪然做的香缨价格实惠,好看又好闻的。
---------
秋收将近,李三姐这一趟去往凌上城进货都比寻常早了些,距离晏怀和她说起用大白也就隔了三四日,这一来一往又是三四日,一路回去见许多人家都是割稻子,李三姐指了指这一车的货对晏怀说:“冬日进了,外出进一次货实在遭罪,你瞧我这一趟,多是进了放得住的东西,怕是下次去要月余了。”
“所以往常这种时候,我便也跟着人走街串巷,做些短工。”
“从前妹媳也会找我做些,不过如今你回来了,怕是这活计多要靠着你做了。”
“若是你忙不过来,或者是不顺手,就喊我一声。”
这些时日两人同吃同住,聊得不少,李三姐自觉叫陆溪然陆娘子外道,便顺着晏怀改口妹媳,叫得倒是顺口,晏怀听得也觉得好听,听了她的话更是觉得自己和陆溪然那亲密的纽带又紧了些,忙点头:“嗯,家中也就十几亩地,我做起来怕是不困难。”
“晏怀妹子身体好,这些活计不在话下,只是你不顺手就喊我一声!”
“好~!多谢三姐!”晏怀笑呵呵的应下,手中捏紧了买给陆溪然胭脂和口脂,越发期盼早些到家。
赶车的李三姐也瞧得见,笑了笑没吭声,倒是赶车的速度快了一些。
傍晚时分,两人才算是到了宁远村,赶车的人换成了晏怀,她的速度不快不慢,停车的时候倒是有几分急切,李三姐见状摆摆手:“这几日忙得很,明日上午我休整一番,货慢慢卸。”
“你快快回家吧,家中可有人在等着你。”李三姐揶揄笑道,晏怀脸颊微微红着和她告别,揣在怀里的胭脂和口脂,心中又乱脚步又急,她还不知道,会不会喜欢她买的胭脂和口脂呢?
只是还没等到门口,便听到嘈杂的叫闹声,粗犷得男声传入晏怀的耳朵:“陆溪然…!你别给脸不要,这地是我晏家的,我妹妹——”
晏怀听得熟悉,略有猜想,加快脚步赶到门口,就见陆溪然眼眶发红,身体发颤的看着对面的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晏怀本家的大哥晏民,不学无术,成日喝酒混吃等死的货。
从前晏嵘心善,在他年少的时候也曾帮衬过,找些活计给他,结果不是喝酒误事,就是惹是生非。
现今过去多年,这副模样倒是更甚了,竟敢把她的溪然阿姐给欺负了!
16. 第 16 章
“我妹妹晏怀多年在外,给谁割不是割?我当哥哥可不是要给她分担…啊!”晏民咧着嘴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从后面扯着衣服,没看清楚人就吱哇乱叫:“谁…谁?!!”
晏怀手劲大,虽然晏民是比他高出不少的男乾元,可扯起他来还是不在话下,转了一圈后,见他脚下乱踩的时候,晏怀捏住他的手臂,阴沉着脸,眼神锐利:“是我,大哥。”
“什么都不懂的晏怀,回来了。”最后这三个字晏怀咬的极重,捏着晏民的手劲儿也更大,晏民疼的龇牙咧嘴:“疼疼…晏怀妹妹快松开…!”
若不是晏怀的眼神和晏民疼的额头滴汗,只听说话,还真像是一副兄妹情深的样子。
一旁的陆溪然看得有些心惊,本来她就是想随意打发了这晏民,没想到晏怀突然回来,如此愤怒。
“晏怀…!”心中一急,陆溪然直接喊她名字,晏怀听的一愣回头看她,见人走过来,眼圈仿佛更红了。
晏怀以为她怕,便温声宽慰:“放心,我回来了,他欺负不了你!”
说这话时,晏怀心中甚至有几分涩然,想着这些年来,陆溪然怕不是还常被人欺负,越想越气,捏着晏民的手一松把人给摔到地上,抬着脚过去…
“晏怀!”陆溪然更尖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晏怀抬起的脚放在半空,下一瞬把觉得腰被抱住,晏怀咬着唇,脸颊惹上一股热意,缓缓放下了脚。
“他就是个无赖,若是你真打伤了他,怕是之后要赖在家里不走。”
“讨人厌得很!”
陆溪然此话不假,晏怀也稍微冷静了下来,而晏民见此更是呈起了口舌之快:“晏怀,我到底是你本家大哥,你还真想把我打坏了不成?”
“我不过是想挣点割稻子的钱,你们若是不雇就算了!”
“再则说,我又不是晏琴那被休弃得坤泽,稀罕得你们…”晏民说话的语气倒是极硬气的,浑浊的眼珠转动着往别处撇,晏怀见此火气更深,不顾陆溪然拽着就要追他,她面色狠厉,眼神中处处带着阴冷之意。
晏民看清楚了后,吓得连连后退,手在身前比比划划,才想起晏怀从哪里回来…转过头就一直往道路尽头跑去,生怕晏怀追上他。
这一番下来,晏怀有些愤愤的歇了力气,踹了下脚边石子,才回头看向陆溪然。
她眼神还没完全收起来,看陆溪然的时候都带着几分冷。
陆溪然被她惊到,松开了手,下一瞬又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拍着她的手臂,轻轻安抚:“乾君,无事了。”
“他不过就是想讨些便宜,我可不会那么轻易…”
可晏怀仍还有些紧绷,没把陆溪然的话听进去多少,反握住她问:“这些年,他来过几次?”
“次次都把你给欺负哭吗?”
她被…欺负哭了?
陆溪然默然,她不知道晏怀竟然是这样想的…
这晏民向来无赖,所以每到春耕秋种的时候都会过来讨些便宜,寻常晏怀没回的时候,总是拿晏怀不在家,他做大哥该如何说事,这次晏怀回来了。
他说出的话,倒是更难听了些。
说晏怀在外多年,事事都不懂,他可不能让自家妹子被哄骗。
这话简直就是往陆溪然的心窝子里面戳,她哪能不气?
气的浑身发抖又发冷时,晏怀就回来了。
这样一番之后,陆溪然就算有几分气也算不得什么了。
为这等无赖气坏了不值得,更不值得晏怀动手。
来日方长的道理她懂,只是晏怀不归家,她做些什么总是束手束脚的。
如今倒是也好了许多,她伸手又按住晏怀乱动的身体,轻声说:“我也不算是被他欺负,只是说的话不好听,我听着刺耳罢了。”
“什么话?”
“他说你什么都不懂,担心你被我哄骗。”
“他放屁,你是我的妻子,哪里有哄骗的说法?”
晏怀刚刚消下去的怒意,因为这句话又翻涌了起来。
她很清楚自己所为,与陆溪然成婚虽然是奉母遗命,可两人就是实打实的成了婚,户籍上面都是她和陆溪的名字贴在一起,何来哄骗之说?
再者说,陆溪然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村落多年,翻新旧屋,家里家外都井井有条的。
就为了哄骗她这个一穷二白的军户?
完全没有道理,凭着一张嘴胡说。
这样一想,晏怀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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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没踹到他那一脚而憋闷,脸都垮了起来。
接着又被陆溪然轻轻拖住下巴,她顺着力道仰起头来,眉头本还不自觉的轻蹙,可一看到陆溪然微微笑着的眼,晏怀猛然就想起自己说的什么。
虽说…
话不作假,可说起来也够难为情的。
而且她还多说了那么一句混语。
不知道陆溪然会如何作想。
担忧一起,晏怀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气势,下巴还在陆溪然手中,眼眸低垂着。
这副模样乖顺至极,惹得陆溪然轻笑出声,更是起了逗弄她得心思:“乾君说的在理,怎的还不敢看我?”
这下,晏怀更躲闪了,脸颊红着,轻轻一撇下巴离开了陆溪然温软的手中,她脑中又不自觉的想起陆溪然喊她名字的声音,轻软还是依旧,但就是和喊她乾君的时候不一样。
她越想脸越热,臊得慌,匆匆留下一句含糊的声音:“…我没不敢看。”
便连人都离开了门口去,没多久又折返回来。
在怀中掏出都快焐热了胭脂和口脂,迎着陆溪然的笑脸捧了上去:“溪然阿姐,这是我在凌上城买回来送给你的。”
“我不懂这些,也不知好坏。”
“还望你能喜欢。”
“喜欢的。”
陆溪然没细看,只是听闻晏怀说完便拿了过来,脱口而出这话,倒是让本就有几分忐忑的晏怀好奇望过去。
本是打算回去再看看的陆溪然停了下来,软声解释:“乾君送我礼物,哪有不喜的道理?”
听懂了陆溪然的画外音,晏怀心中一喜,忙不迭的点头:“那好…我换身衣服去砍柴。”她说完便转身向院中走,只是几步后,又被陆溪然叫住:“等等!”
晏怀回头问她:“什么事溪然阿姐?”
“这个给你,这是晌午的时候信差送来的。”
陆溪然把晌午阿彩拿来的那封信递过去,晏怀顺手接过,看清楚信封上的字眉眼彻底笑开,情绪有几分激动。
陆溪然就在一旁静静看着。
心里却是不太平静,虽说今日这些事情,算是她看到过晏怀从归家起情绪最多的一次,但这么喜悦倒是头一次见到。
17.第 17 章
这封信,自然是分别时便说好了要寄信给晏怀的付耘寄来的。
南境去往东海和北境的差距虽不多,但付耘回到东海是走水路,比晏怀陆路归家要快上些许,而她如今归家都有半月之余了,这信是慢了的。
昔日战友来信,晏怀难免激动。
她打开信件,草草看了两眼,信里的内容多是付耘归家路上,或是归家后的事情,看了两行过去,晏怀就意识到了什么,抬眼望向陆溪然。
只见她微微低头,看不清楚什么表情。
晏怀先收下信,便笑着对陆溪然解释:“是我战友付耘的来信,她家在东海,寄信的时日久了些。”
“信中说了些琐事,我等有空再仔细看,先去砍柴烧炕。”
早已立秋,这些日子便是一日比一日天黑的早,也一日比一日的凉,此刻的时间还好,若是再晚些估计回来就要趟黑,晏怀便有些心急。
倒是陆溪然不急,她缓缓上前,不提信件的事情,倒是对晏怀说:“家中也还有些余柴,今日不去砍柴也不打紧的。”
岂料,却遭到了晏怀的拒绝,她摇摇头,正色道:“那怎么行?”
“天气凉了,明日你该是做香料的日子,清晨便起,我也要跟你忙的。”
“事情还是今早做好。”
若有事忙起,晏怀的性子便是如此,陆溪然有意让她歇歇她也听不出来,想了想便直接说起:“我是见你刚刚到家,还是多休息一下。”
“不打紧,这一趟多是坐车,我倒是想走走呢!”
晏怀是真如此觉得,所以她笑了笑,便再次进到院子里面,没多久就换了一身衣裳,粗麻布的打短,陆溪然看着新鲜便在她走之前问:“乾君这衣裳…”
晏怀被她叫住,指着自己的衣服说道:“哦,这件啊,这件衣裳是我看三姐外出赶出进货的时候也穿,所以这次到县城中时便随手买了一件。”
“价格不贵的,是三姐常去买衣服的一家,也就四十文。”
“干活时穿着,倒是也不怕脏。”
晏怀说的极为认真,看了看衣服还煞是满意的点点头。
陆溪然浅浅笑着着,看着她走出院落,脸上的笑意瞬间全部,眼神复杂的看着晏怀走远的背影。
--------
后山的路晏怀如今已经是极为熟悉,砍柴路上顺遂许多,不过天公不作美,下山时竟然开始下起了雨,
原本还想着背回这些柴再来一趟的晏怀只能歇了心思。
这雨来的急,没多久天色就阴沉的厉害,晏怀脚步也愈发焦急,下雨路滑,下山的路更是会更不好走些,晏怀一个不留神险些踩空,幸好她身子矫健,抓住了手边的树干。
她轻缓了口气,往山下看去,放心了心中余悸,手臂却传来隐隐痛感。
晏怀蹬了一脚还算踏实的路,直起身来,脚不稳又快的往家中走。
等到家时,这雨更大,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
屋里亮着烛光,陆溪然在凉亭中撑起伞正往外走。
一见到人晏怀便先看了看自己浑身湿透的样子,快走两步到她身前:“溪然阿姐,你怎么不在屋里?”
陆溪然见势收到伞,拿出手帕往她身边走,边走边说:“雨大,我见你未归便想去迎一迎。”举着手帕的手一抬,晏怀却轻轻摇头:“多谢溪然阿姐记挂,不过我淋了雨身上脏,还是别用你的手帕了。”
陆溪然的手帕和她一样,都是香香的。
晏怀虽然方才没摔倒,但也算是在泥里折腾半天,蹭到了不少。
她侧过身,从陆溪然的身边路过,把柴放在灶台一些,背着身很是可惜的说道:“不过我不能再去一趟,砍更多的柴回来了。”
陆溪然收回了手,看着她有些生气,语气不算太好的问:“砍那么多作甚?”
“今日下雨,明日必定会更凉,若是柴火不够可怎么行?再说明日你也要做香料的。”
“明日天气不好,不做也没什么的,村路不好走,不会有几个人来买。”
“溪然阿姐最重声誉,怎么可能会不做?”
晏怀笃定的语气让陆溪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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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望着她蹲下身转过看她的双眼,久久说不出话来。
有婚约加身,但两人的相处着实少的可怜。
成婚之前,陆溪然就已染了病,暂住在凌上城的姨母家中,姨母拿腔作势,借着她没长辈便苛刻下许多阿娘留下的东西说是为她操持婚事,陆溪然无法,只能这样等着晏怀的婚书,等着晏怀来娶她。
更怕她等不到那天。
可最后晏怀还是来了,彼时更小的晏怀揣着婚书,把喜绸放到她的手里,温和的,迁就着她的病躯。
晏怀稚嫩的声音,在嬉闹之中精准进入到她的耳朵:“阿娘说过,陆家最重诺,晏家亦然。”
“溪然阿姐,我来娶你了。”
如今这话与当时不同,但异曲同工。
晏怀说的也并没有错,陆溪然只是不愿她过多操劳。
连日奔波,又淋了雨,哪里会舒服?
“明日事明日说,先沐浴吃饭。”陆溪然默了默先说了这话,晏怀看了看她,也没再继续说什么,把剩下的柴放到柴房,便去了沐浴间。
这几日下来,她也是想沐浴的。
泡的时间都有些久,久到手臂抬起时有些酸疼,才拖着身躯过来吃饭。
陆溪然做的还算丰盛,知道她喜五花肉晌午过后就去买了,小火炖着软烂入味。
还做了晏怀可能会喜欢的野菜盒子。
晏怀果然也吃的香,她却还是食欲不盛,只吃了一个野菜盒子。
情绪难说,晏怀只埋头吃,等吃好了,晏怀想起要秋收的事情想和她说起什么,陆溪然却起身去灶台旁,把一直温着的红枣姜水递给她。
“你沐浴时我便煮下了,去去寒,早些睡。”
“秋收之事,也不急于在此。”
陆溪然的关切之意此刻才有些浓重,晏怀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收到关心,但陆溪然对她,关系不同,情分更不同。
她有些强势,告知她不用担心许多,又温温的,像是这碗握在她手中的红枣姜水。
18.第 18 章
晏怀晚上睡觉时,已经不似刚刚归家那几日一般和衣而眠,只还会缩在角落。
不过今日沐浴后又喝了红枣姜水,浑身都是暖烘烘的,睡姿都随性了些,趴在枕头上,炕上还有付耘寄来的信件,还有写了一半的回信,便就这么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梦温馨,只是第二日醒来时有些不好受,手臂和脖颈都有些浅浅的疼。
晏怀以为是睡姿不佳,便也没当回事,回了回神听到院外传来的声音,没大一会儿便精神了过来,穿衣下地。
特意买下的粗布衣被雨水浇湿,她便把之前那件砖红色的圆领袍翻了出来。
归家路上折腾的有些旧,日常穿着倒是不心疼了些,只是没想,她一走出屋子,就见到梳着回心髻,俏皮可爱的捧着两身衣裳走到她面前来。
“姨母,这是干娘让我交给你的。”
衣裳正是这些日子陆溪然做出来的两身,晏怀看了眼眸不由得发亮。
同时又让她想起最初回到家时,陆溪然让阿彩给她的那两身衣裳,素色的倒是穿了几件,鹅黄色的她又交还给了陆溪然。
并非不喜,而是怕弄脏了。
而这两件,是她偏好的颜色,又没有那般浅,容易弄脏。
晏怀接过衣裳,又往院外瞧,想要瞧清楚陆溪然在哪,却不想阿彩捂嘴笑了笑说:“姨母起的太晚,干娘和我阿娘作伴去割肉了,让我等你睡醒便把衣裳交给你换上。”
晏怀昨日睡得踏实,也并不知道这雨是何时停下的,却见道路还有些泥泞,便有些担忧早早就出门的陆溪然,心中有几分急,捧着衣裳便往外走,竟被阿彩拦住去路。
头上回心髻一晃一晃,掐着腰煞有其事的说:“干娘说了,要你换下衣裳。”
“若是等她回来见姨母不换,下次可不会给我梳这么好看的头发了。”
“肉也不会给我吃!”
晏怀温言顿住脚步,望着原本还有些气势,可再说起发簪和肉时,眼眸轻晃有些可怜的阿彩。
一时间难以拒绝。
轻叹口气,又转回到屋子里面去。
她先是看了看那杏黄色的襦裙,质地极好,是她只见过陆溪然穿在身上的那种布料。
所以没犹豫,便穿起了另一件杏红色的圆领袍。
款式是简单又好看的,只是袖口有些短了,但也无伤大雅,她穿着出去,算是给阿彩交差。
这堵在门口的人才算是让开。
雨后的空气都是好闻的,晏怀却不得不小心的提着裙摆,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着。
院中还是泥土路,她不得不如此。
生怕沾了泥土心疼。
阿彩倒是不怕的,她原本跟在晏怀后面走,没大一会儿就到了她前面,到门口时对着晏怀高喊:“姨母,阿娘和干娘回来了!”
这下晏怀更急,快步走了过去。
见到陆溪然的时候,更是忘记了怕弄脏的事情,伸手帮她提着肉和菜。
回来有段时间,晏怀也算估摸出了家中吃肉的时机。
最初陆溪然纵着她,不过是因着她刚刚回来,红烧肉和猪蹄是如此,羊肉锅子也是如此,之后便是家常小菜,晏怀偶然提过一次想要吃肉时,陆溪然也会说那么两句,过日子要节省。
想着自己手中的钱财,晏怀便也未再坚持,而这次她回来的第二日,惯会‘节省’的陆溪然就买了猪肉和猪蹄回来。
交给晏怀时还说:“这块梅花肥瘦都有,乾君若是想吃红烧肉,便都做了。”
陆溪然是不喜肥肉的,所以特意挑得这块梅花肉,至于猪蹄…
她趁着晏琴阿彩母女说话往门里走时,悄悄凑到晏怀的身边耳语:“猪蹄炖汤,你到时多吃些。”
制作香料的日子里,陆溪然大多是会留晏琴母女两人留下吃饭的,除非晏琴不出门,会让阿彩把菜送过去,今日两人都一块出去买了食材,自然也是一块吃。
所以陆溪然才这般说给晏怀听的。
买了两个猪蹄,还有不少肉,其实也并丰要刻意提起,可这番下来,却让晏怀明显的感受到那份偏爱。
她脸颊有些羞红,稍有些扭捏的说着:“也不必…”
“我还不知你了?人多便会收着,到时还是吃不饱。”
陆溪然语气熟稔的让晏怀有些发怔,她眨了眨眼,又微微低头。
本是想掩盖自己脸红的事实,却在低头的一瞬就发现裤腿沾了泥土…
收到新衣裳她还没来得及和陆溪然道谢,就弄脏了。
晏怀脸色都有些发白,双脚绷着劲儿,糯糯开口:“多谢溪然阿姐的衣裳,可我…可我刚穿就弄脏了。”
这会晏琴和阿彩已经进到院中,门口就只有她们两人。
晏怀的沮丧尽显,陆溪然看着好笑。
这衣裳穿在身上,脏了在所难免,便宽慰道:“脏了便洗,这有何的?”
晏怀却还未想通,被陆溪然轻轻推着往院里走的时候,脚尖轻点,提着裙摆缓缓而行。
陆溪然在她身后又补了一句:“脏了有我来洗,乾君大步向前走便是。”
独身在南境多年,晏怀早就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更甚有的时候连做的时间都没有,倒是回了家,安稳下来,她每日换下的衣裳都会在深夜洗干净,陆溪然就算如此说,晏怀也断不会让她洗。
她微微摇头,说着不可,但神色动容。
动容与陆溪然后面那句话。
不知是她想的多,还是如何,总之这话让她动容之外,还有一丝涟漪。
她也忘了顾着裙摆,又走回到陆溪然的面前去。
把这些时日跟李三姐在外挣得钱交给了陆溪然。
“除了这几日所需花销,还有我买了件衣裳之外,剩下有一百文左右,这些都给溪然阿姐。”
“家中所需不小,我下次还会挣的。”
晏怀的这番话,既是表明了日后所赚之前都要交给陆溪然的意思,可陆溪然却是没接,她把手放在晏怀的手中,把银钱分开,拿走了一半,笑着说:“乾君有心了,不过我只收一半就好。”
“妻妻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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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并不需分的那般清楚,可乾君在外也要有余钱。”
晏怀却觉得不可,想要把银钱都给陆溪然,陆溪然却把她的手合上,看着她身上的衣裳说:“乾君这样想不对,若是你都把钱财给我,为何我做的衣裳你要那般小心翼翼?”
陆溪然这话,晏怀费了些力气才算是听得明白,想要反驳,又一时间说不清哪里对哪里不对,最后也不纠结于此,直接扣下三十文,剩下的给了陆溪然。
不容反驳的说:“那便这样。”转身往回走时,也没那般小心翼翼,只是些许注意了些,烧柴做饭时倒也没再弄脏。
陆溪然时而注意到她,也未提及方才的事情,就是时不时的给她添肉添菜,添猪蹄。
第二天要售卖的香料,也因为晏怀的帮忙,到了傍晚时分就做完了,晏琴和阿彩两人回了家,陆溪然坐在凉亭做起了糕点,晏怀则是端着盆到井边打水。
把昨日的衣裳,还有今日的衣裳都过了水洗一洗。
等她晾完衣裳,便穿着松散得里衣来来回回的走。
陆溪然糕点做的好了便好奇的看过去:“乾君在作何?”
“我见家中都是土道,便想着过些时日挣到钱了,买些砖把地上铺一铺。”
“这样下雨或者下雨,就不怕走起来脏了衣裳和鞋子。”
晏怀来回的走就是在丈量需要多少砖,这事情她在南境也做过,倒是还算熟悉,只是走多来了她额间的发轻轻飘散开,陆溪然见了便走过去,又拿出帕子给她擦汗。
晏怀怔了怔,这次没拒绝,但也不好意思让陆溪然擦,便抬手接了过来,轻轻擦着。
陆溪然看着她,在一旁轻声说:“这些倒是也不急的,等秋收后乾君有空再做,或者是我这些时日寻些人…”可还未等说完,擦过汗的晏怀便说:“不用寻人。”
“就这些,我用不到一日就能铺好的。”
晏怀这话并非夸大,而是经验之谈,说完便把手帕收好,指了指放置在一旁的水盆说:“晚些时候我把手帕洗好,溪然阿姐明日便可用。”
谁知陆溪然却神色有些冷淡:“不用,我手帕多得很,你只管用就是。”
晏怀有些莫名,望着她说完话便走的身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番事情是她没经历过的,更是想不通。
连着夜晚睡觉的时候都在想,为何陆溪然就突然起了情绪。
想至夜深,更是有些睡不着了。
心里更是闹得慌,不比昨日躺着舒服,翻来覆去半响,才觉得手臂上的疼更明显了些。
晏怀轻轻揉着,又把袖子挽起来。
只是才到手肘的部分,就露出一条骇人的疤痕,再往上更是有圆形得箭伤…
昨日砍柴时用了些力气,所以今日才会如此的难受,而这些伤晏怀本是习惯了的,但此刻却灼热得很。
她轻轻揉着缓解不了,眼神更是有几分迷离,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恍惚中见到了陆溪然开门走进来。
她撑起身子,抓住身边的人,低声轻喊:“溪然阿姐…”
19.第 19 章
昨日淋过雨后,陆溪然就心有余悸,不止是在睡前给晏怀煮了红枣姜水,还在她睡熟后在门口徘徊了半刻中,今晚也是如此,可一走近就听到了晏怀仿佛又被梦魇笼罩,口中呓语不断,如同刚刚归家那日一般。
“溪然阿姐…”
晏怀每一步的动作都缓慢的,缓慢的抓住她的手,停了一会儿,才喊出声来,微弱的险些让陆溪然听不清。
她凑近了些,又听到晏怀更加含糊的喊:“快走…”
“元…快走!”
元什么?圆什么?
陆溪然完全没听清这名字,倒是听清楚了快走。
可分明,那双手握得很紧,紧到陆溪然手有些发疼,心里更是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来。
要说晏怀归家那日是误打误撞,之后两日夜里陆溪然是留了神的,可并未听到什么声响,渐渐的才算就放松了些,现在却有些叫不准了。
晏怀可是常像这样,口中喊着她听不清的名字,胡乱的抓着,才抓到了她的手?
“溪然阿姐…”
又是一声呢喃,晏怀的力气收了些,陆溪然的手也终于可以拿了出来,伸手往她的额头上面放了放。
晏怀在发热,脸颊越来越红,连被握着的手都是滚烫的。
陆溪然想不得其他,按住晏怀的肩,把另一只被握紧的手也拿了出来,提着裙摆去了外屋,没多久拿着两条湿帕子又回来,一条放在晏怀的额间,另一条轻轻为她擦脸。
这样的事情,陆溪然也并不熟悉的,当年阿娘病重,但病得急,她守着没几日便去了。
后来她自己也病了,晏怀也曾为她做过。
只是当时她与晏怀不一样,身子羸弱,但意识很是清醒。
晏怀起初笨手笨脚,比她如今还不如,后来渐渐熟悉,反倒是让她急在心里。
发热滚烫时,晏怀就会这样为她去热。
湿凉的帕子变得温热,晏怀的状况也似有好转,但等陆溪然再重新沾湿帕子回来时,便又恢复到滚烫,如此几次下来,陆溪然有些无能为力。
她把手放在晏怀的手臂上,轻声喊她:“阿怀…”
“阿怀,快点好起来吧。”
陆溪然很是担忧,心中念叨了几声后,又起身去给晏怀换新的帕子。
这次有些效果,陆溪然也折腾得乏累,竟然在晏怀的身侧,靠着墙壁睡了过去。
而没多久,隔壁不知道谁家的鸡叫,被惊得醒了过来。
醒来后便是又去探晏怀的额头,见她热气退了下去,才重重送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而这样一来,陆溪然窝在墙边瞌睡了小半个时辰的那些不适也找补了过来。
脖颈肩背发硬不说,后颈腺体的位置竟然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
自从分化后,每隔两月一次的雨露期极为准时,这会儿明显还不是时候,所以陆溪然有些茫然。
她咬着唇,看向睡得正沉的晏怀。
晏怀是毋庸置疑的乾元君,可却也这一晚上都没感受到明显的信香。
别说是这一晚上,就是昨晚昨日,甚至从她归家那天算起,陆溪然也没有过明显的感受。
这样想来,陆溪然更是茫然。
不知是替作为乾元的晏怀茫然,还是为她自己那无中生有的反应而茫然。
--------
晏怀睡醒时,已经日上三竿。她从沉重的梦境当中睁开了眼。
浑身酸疼又无力的感觉让她躺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从炕上坐了起来。
回头望着刺眼的阳光,与梦境中的混沌黑夜截然不同。
晏怀低低声的笑了起来,笑声有喜悦庆幸,也有苦痛徘徊之意。
纵使过去很久,又远离了。
她也仍然忘不掉那夜。
犹如困兽般得那个夜晚。
她下意识的伸向后背,从下至上的抚摸,一处处伤痕她都清楚的记得,鞭痕,刀伤,箭伤,还有匕首的伤…
以及她不知死活的战友。
“呵…呵…!”
晏怀的笑戛然而止,手也停止了抚摸的动作,警惕得往院中看去。
见是阿彩从院门外跑进来,碰到了东西,眼神才柔软了下来。
同时也想起了今日是买香料的日子。
她该去帮忙的。
晏怀单手撑起身子,几乎是用左手穿好衣裳便下了地。
昨日陆溪然给她做的那件杏红色圆领袍洗了没干,她穿的是归家那日陆溪然给她的素色圆领袍,带着些病气,走出来的时候进屋拿东西的阿彩碰到惊了一下。
“姨母,你身子不舒服吗?”
除了手臂有些不适外,晏怀只觉得身体发酸,到没想过会被阿彩一眼就瞧出来。
她怔了怔,眼神有些躲避,否认道:“并非,就是刚起有些没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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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我可有吵到你?”阿彩小声的问着,不等晏怀回答又自顾自的说着:“干娘说了,让我进来的时候慢些,可我…在院中碰到了锄头。”
阿彩越说声音越是小,晏怀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发现她磕得不轻,小腿破皮了。
便蹲下去看了看,抬头吩咐:“你别动了。”
“要拿什么东西,我帮你拿。”
阿彩闻言立即摇头:“那不行的,干娘是嘱咐我来拿东西的。”
“吵了姨母不说,怎还好要姨母帮忙?”阿彩边说边走,到了屋里拿出茶壶和茶杯就往外面走。
看都不看晏怀一眼,那样子就好像怕晏怀抢了似的。
晏怀看着好笑,忍不住叮嘱她:“慢些,别又碰了。”
然后跟着她也往院外走。
这些年她都是一人过来,身子就算有些不爽利也不在意,甚至越是忙活起来,她还觉得神清气爽。
走到院外的时候,陆溪然正忙着和女坤泽们说香缨搭配,晏怀在一旁也跟着阿彩忙。
那些话少,买完就走的坤泽们向来是阿彩来负责售卖,钱财往陆溪然的怀里揣。
晏怀也如法炮制,不过因着身份关系,男女坤泽多是避让着她些,还是把钱财交给阿彩,阿彩再交给她…
工序繁琐了些不说,也让晏怀有些脸红心跳。
因为需要她把钱财,放在陆溪然腰间的钱袋里面,起初陆溪然将得认真,像是不知道谁递的,可几次后,陆溪然也忙碌完再一回头,两人碰了个正着。
晏怀拿着铜板的手戳在陆溪然的腰间,细软馨香。
一时间让她有些僵硬,手指无意识的在铜板上摩擦着,陆溪然则是脸颊微红,不自然的扭了下腰,又后退了些低头去看晏怀的动作。
纤细修长手指绕着铜板边缘。
陆溪然微微眯了眯眼,不经意的开口问询:“铜板圆润,乾君可是很喜欢?”
晏怀歪着头,停下动作,发出不解来:“嗯…?铜板可有什么喜不喜欢?”
陆溪然却是从她手中把铜板拿来,放到两人面前说着:“怎么会没有…?铜板圆润,握在手心都是安稳的。”甚至越说语气越是柔软,就连眉眼都沾染到了几分,更像诉说情话那般开口:“我就是很喜欢呐~”
晏怀却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仿佛是某种危险信号,她却完全捋不清头绪。
20.第 20 章
“今日共卖了九个香缨,八个香粉,还有三份澡豆。”
“共计三百一十文。”
“干娘看看可有出错。”
今日香料售罄,按照惯例还是阿彩算账,算完了再有陆溪然来查验,晏怀就在一旁看着,想着方才那股危险到底是为何而来。
可左想右想,她也想不出。
昨日她起得晚,陆溪然回来不过就是吃饭,再就是做香料,夜晚她睡得早一觉到亮,也没惹到人啊。
而且,陆溪然除了方才说话有些奇怪之外,和阿彩说话倒是十分正常,说她算的对,还摸了摸她的头,掏出蜜饯做奖励。
更是直接把五十文放到了她的手中,让她交给晏琴。
这是两年向来如此的,前一年的时候倒是生意没那么好,阿彩和晏琴没做到这么多时,陆溪然每日只给她们二十文,虽说一个月算下来也不少。
但做香料有花期,抛去最冷的时节,至多也就能够售卖八个月,所以这每日算起来银钱不少,可一年过去也就是比普通农户多了一两半两的银子。
而晏琴和阿彩,在这宁远村是连地都没有的,原先的田地都被已经不知跑去哪里的晏江赔光了,所以平日生活所需全要靠这些。
陆溪然也算大方的,逢年节或是那日高兴了,就把母女两人留下吃饭,从中也能省下不少钱。
而且还不止。
这几日跟着忙碌的晏怀,其实也会分到十文钱。
可今日不知是怎么的,陆溪然拿着十个铜板在手里倒来倒去,最后笑眯眯的说了句:“乾君可是不喜圆润铜板,那这钱我把留给阿彩买零嘴了。”
这番戏弄的话被晏怀听得明白,脸上有些燥意。
可陆溪然能够如此说,也是因为她那句‘铜板可有什么喜不喜欢?’缘故,所以更是不知道说什么。
毕竟她对钱财之物,真说不上多喜欢,自小阿娘阿母管钱,她们所剩下的钱财让晏怀安然又孤独的度过半年,便去了南境,压根就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她对银钱不过就是日常所需。
更是不大懂,陆溪然数钱的时候露出那份笑容,为何如此灿烂,但却知道陆溪然爱财。
“买就是了,阿彩平日便帮了你许多忙,该买的。”
“或是我去县上买些新鲜玩意回来吃也好。”
谁知这话一出,陆溪然的笑容淡了,握紧铜板反问她:“乾君可是又喜欢这铜板了?”
“并非…”
“我只是觉得县上的零嘴新鲜点,阿彩喜欢,你也喜欢。”
“糕点样式也多,省得你幸苦做了。”
昨日陆溪然做糕点的样子让晏怀很是印象深刻,以为她就是喜欢吃,所以再做完香料后还做糕点。
那还不如她去买回来些,陆溪然也能轻松。
怎料晏怀这番话说完,陆溪然岂止是不笑了,脸色都有几分冷了。
晏怀心中有些忐忑。
今日的陆溪然哪哪都奇怪的很,便不敢发声了。
她默默的帮着收拾了东西,去熬了粥,简单的吃过早饭后,晏怀回了屋,把要给付耘的回信写完了,前日便写了一半,所以没用多久,和陆溪然知会了句便出了门。
至于去哪里,陆溪然也没问,只是望着她单手骑马离开。
小大人似的阿彩则是凑到了陆溪然的身侧,不解又直白的发问:“干娘,昨日的桂花糕不是你给姨母做的吗?”
“姨母没吃吗?”
“没吃。”
陆溪然没好气的说着,又进了屋把糕点拿出来,放到阿彩的手中:“你拿回去,和你阿娘吃。”
阿彩不敢不接,接了又十分为难的看着陆溪然,脸都皱成了一团。
陆溪然见状便更气,好像做这些糕点出来就不受欢迎似的,略有些沮丧的问:“阿彩也不喜欢干娘做的糕点吗?”
阿彩使劲摇头,半响才憋出来一句:“喜欢的,只是干娘给姨母做的糕点不甜,”
“姨母就算买回来其他的,也不过是勉强合了干娘的胃口,没有干娘做的好。”
“还是留给姨母吃吧。”
闻言,陆溪然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了。
阿彩小孩子都懂得的道理,偏生这晏怀,像个木头似的不懂!
--------
晏怀在县城寄完了信,便去了糕点铺子,买了红豆糕又买了花生酥糖。
酥糖的价格比红豆糕要贵的多,晏怀买的倒是不多,够给陆溪然吃,还嫩分给阿彩和晏琴一些,至于她自己,则是可吃可不吃。
倒不如用这些钱财来买些肉。
可又想着,陆溪然‘节省’‘爱财’又‘嗜甜’甚至这两日情绪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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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不稳,肉还是别买了,又进去买了些花生酥糖往回家赶。
她路上想着,买了这些吃食,陆溪然或许会心情不错些。
可却没想到一回到家门,凉亭里面坐着陆溪然,平日里面吃饭的桌上放着昨日陆溪然做的桂花糕。
见她回来,陆溪然站起身来,撩着耳边碎发,声音发软的问:“乾君回来了?”
“回来了!”晏怀先是高声的应着,接着又发现陆溪然的笑容有些凝滞,仿佛不是笑的那么顺心,声音又放低了些问:“昨日做的糕点,你没吃掉吗?”
她昨夜回屋时间算早的,自以为陆溪然早早回去是吃些糕点再睡得,结果现在有满满一盘的桂花糕。
“这糕点,是我给乾君做的。”
“可昨日乾君因为帕子太跟我生分,有些气恼便忘了。”
既然晏怀像个木头,陆溪然就要摊开来说,顺便敲敲看晏怀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曾想,晏怀满眼诧异反问:“怎会是生分?那本就是溪然阿姐的帕子,我用脏了若要阿姐来洗,岂不是…”
说到最后,晏怀有些意识到陆溪然话中的意味来,噤了声,却不曾想,陆溪然一言不发,直接走过来抓住她的手。
晏怀下意识便想退,陆溪然却抓的更紧。
力道倒不是很大,但微红着的眼却让晏怀不敢再退,只能直直望着她的眼,听她委屈的发问:“乾君一心只想这些,岂不是生分?”
“并非,溪然阿姐之前做得桂花糕让我吃的欢喜,今日买来也是为了让阿姐开心。”
晏怀眼中赤诚,倒是让陆溪然一时间接不上话。
可细想之下,又与她要的感觉很是不对。
她松了手晏怀的手,下一瞬又紧了起来,低声说着:“我也希望乾君开心,亦或者是任何不开心的事,还有难忘的事都说与我听听。”
而晏怀的过往,除去年少时的那些细微的事情,也就是南境的事情。
而回到家这么久,陆溪然几乎就没提起过南境的事情。
只有一次,回家两三天晏怀梦到了陆溪然的那日早上,之后就再没有了。
晏怀不解于她突然这般问,却也还是诚实回答:“…有。”
“南境之事,南境之人都很难忘记。”
“恐怕过去多久,我都会忘不掉。”
21.第 21 章
“我曾与一战友,被敌军困在山洞之中足足三日。”
“那队伍本来也有几十人的,困在山洞之中只我和元晟,援军到时我已昏迷过去,等我醒来,竟然连她的尸首都没见到…”
晏怀的声音有些哽咽,抬眼望着陆溪然的时候眼底湿润,睫毛上沾着些许晶莹。
看的陆溪然心头发紧。
她有想到过的,晏怀过去那些年必定过得苦。
可也因为想到,又无法参与到其中,产生了一种奇异难说又陌生的忐忑。
她和晏怀如今只有个妻妻之名,还不至到对方的心里扎根。
幸好,她可以仗着如今这层身份探知一二,能够了解她背后伤痕的故事。
“多谢溪然阿姐关怀,其实有些话…”
“一直都是憋闷在我的心中,今日说出来倒是舒坦了不少。”
晏怀正如她所言那般,泪光不见,长嘘了口气。
却让陆溪然忘不掉她那垂眸难过的样子,甚至这余后两日都不断的在她脑海中重复。
那份忐忑早就不在,反倒是有些愧疚和难受。
更是看到屋子里被晏怀换新了铜镜,还有那日说完这话便一股脑塞过来的糕点,也都被她放在身边。
糕点味道还是如之前那般,花生酥糖倒是更得她的喜欢。
而晏怀…
她还是从以前一副的样子,今日一早更是急匆匆的说找李三姐借了车,去县上买砖。
陆溪然还是照常做香料,买香缨和香粉。
等晏怀开始铺院中的砖时,自知帮不上忙的陆溪然,用着这两日买香料赚的钱,买了晏怀喜欢吃的猪蹄,去后山采了木耳,回来给她包了木耳鸡蛋水饺。
她知晓晏怀喜好面食,特意多买了些白面。
晏怀见她忙碌,擦了擦额间的汗,走过去几步看着。
陆溪然察觉视线,便转头来看她问:“乾君可是要忙完了?”
“并未,只完成了一半。”
“溪然阿姐在做什么好吃的?”
提起吃食来,晏怀不自觉的眼眸都亮了几分,陆溪然看的心情也好。
她做的这些,能换来晏怀这般自是好的。
便招了招手,让晏怀走过来看。
晏怀擦了手,慢吞吞的走过来,等看清楚了都有什么,嘴角荡起笑容来:“溪然阿姐,今日竟做了这么多的菜?”
一声声溪然阿姐被晏怀叫的越来越顺口,声音都比最初的胆怯多了几分软绵,陆溪然心中动容,抿着唇轻笑:“乾君辛苦,我便多做了些。”
晏怀也笑,认真的看着锅里面炖着的猪蹄,扯了扯头发说:“可要喊堂姐和阿彩过来?若是喊我忙完…”
“不喊了,今日就你我来吃。”
晏怀惊讶,扯着头发更用力些,重复问陆溪然:“那这么多,都是你我吃?”
虽是如此问话,但晏怀眼里却是越来越亮。
陆溪然见了忍不住打趣道:“自然,今日就是为了给乾君吃个够的。”
虽说有些刻意修正,但在南境那些年和众人抢着吃饭留下的毛病,还是一时间很难改变,饭量也是一如既往的大。
但晏怀听到是又开心,又…看向了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心中隐隐泛起担忧来。
饭量没变,可自从归家,已然是没了在南境时的那般忙碌,她闲的下来,自然就胖了些。
这样想着,晏怀有些羞窘,笑容都腼腆了些,支支吾吾的说着:“…可也还是太多了吧?”
等她回答的陆溪然,见晏怀如此不禁有些怔然,视线也放在了她小腹上,只也就是一瞬,又看向她微微圆润又泛红的小脸,轻笑着说:“乾君刚刚回来时未免太过清瘦,还是如今模样好看。”
这还是陆溪然第一次说起晏怀的样貌来。
也可以说,是晏怀长大成人后,第一次被人夸赞。
过去数年出生入死,有几人会在意好看这事呢?
没有,所以晏怀也并未在意过自己的样貌,如今被陆溪然说起,眼中诧异,很是不相信,撇过头声音都含糊起来:“溪然阿姐莫要说笑了。”
陆溪然是真就这般觉得,幼时第一次见到晏怀,她便觉得板着小脸得女孩十分可爱,说起话来也一本正经有理有据,只是极易害羞。
刚刚分化时的晏怀全然保存着那份可爱,只是身量高了些,而现今回来的晏怀,却要让陆溪然心细才能发现,她亦如当年。
甚至因着两人关系,更能发现她可爱又纯情的模样。
比如此刻,耳垂红如滴血嘴角微微上扬,要她莫说笑,却往心里去了,更像是再次得到认可。
陆溪然希望晏怀如此生长,忘却烦扰,便也不吝啬夸赞:“乾君眼眸干净清澈,圆润不失可爱。”
“怎么能是不好看呢?”
她这一说,晏怀的嘴唇更是上扬的厉害,却也更害羞了些,竟有几分娇憨的意味。
陆溪然越看越觉得有趣,娇娇憨憨的模样得更起逗弄之心:“今日这晚饭都是为乾君做的,乾君定要多吃!”
果然晏怀这次毫无疑问,挺直了脖颈点头:“好!定不辜负溪然阿姐。”
----------
陆溪然食量向来不大,晚饭时便更多看着晏怀大快朵颐,她身边放着桂花酿,小口细酌,倒是喝的不少。
晏怀偶尔看过来,几次想开口,都把话咽了下去。
她觉得酒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陆溪然饮酒时的模样又与她想象的不同。
在军营里面,一战而胜后不乏饮酒之人,晏怀只喝践行酒,而后便是看着众人或共庆劫后余生,或是借着酒劲儿恸哭不止。
谁也不像陆溪然,小口细酌,举手抬足皆是慵懒优雅,泛着红润桃花眼的妩媚至极。
更在注意到她视线时,捏着酒杯的手指停下,轻轻俯身问:“乾君可要喝些?”
晏怀捧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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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圆了眼摇头:“…不。”
可陆溪然离得太近了,近到清幽淡香随之而来。
晚饭前陆溪然便沐浴过了,半干的长发飘散在背上,没有盘发,一时间香味混杂,像是桂花又像是别的什么香味。
晏怀隐隐有些不适,而这种不适更是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让她有些不知如何应对,望了两眼陆溪然才想到什么似的,打岔道:“溪然阿姐,我为你带回了糖人,白日忙碌一时间给忘了。”
“这便去给你取。”
她也不等陆溪然回话,便放下碗筷跑到自己的屋子,没多久又跑了出来。
把海棠花状的糖人送给陆溪然。
陆溪然放下酒杯,指尖轻颤,极慢的接过海棠花。
眼里更是软成了一汪水,晏怀被她注视下那种奇妙难言的不适更强了一分,她不自在的撩了下领口,锁骨微微露出,好似凉快了些,又因为陆溪然撇过来的视线,更灼热了。
“秋日夜晚凉,乾君也不怕吹着?”
晏怀摇头:“不怕,我有点热…”又皱眉看了看陆溪然。
虽然不是穿着薄衣纱裙,可襦裙对襟早就松散了,锁骨至肩头都清晰可见…
分明就应该是…陆溪然更怕被风吹着吧?
晏怀微微绷紧了脸,凑近陆溪然——
把她的衣襟微微拉上去了一些,遮至锁骨。
陆溪然微愣,放在嘴边的海棠花都停了下来。
她还以为,还以为晏怀特意送她海棠花有些其他意味,现在看来,似乎没有。
就是觉得她嗜甜,专门买给她吃的。
“溪然阿姐才是,别着凉了。”晏怀温润的开口说着,同时坐回去,缓慢进食。
陆溪然看着她情绪渐渐复杂,连嘴唇都微微嘟起,轻轻晃着糖人,也不再吃了。
晃了没多久,又觉得没意思,便拿起酒杯。
衣裳穿的紧,动作更是没必要放缓,接连几杯喝得比方才要快了些。
晏怀看了几眼,见她脸色越来越红,生怕她再喝多了,前些日子陆溪然醉酒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晏怀觉得自己招架不住,便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劝慰:“阿姐别喝了。”
“再喝就要醉了。”
陆溪然却是经不住她使力,身子微晃,晏怀心道不好,长腿一迈伸出臂弯把陆溪然接在怀中。
沁软的香气铺天盖地。
晏怀搂着她柔软的腰肢,嘴唇轻轻蹭到她领口和…锁骨。
随后紧张的吞咽了一下,更像是把娇柔的肌肤嚼在嘴里,又惹来了陆溪然媚声嘤咛:“唔…阿怀~”
曾在心中软声喊过不止一次的名字,如今喊出声来,陆溪然下意识的咬紧了唇瓣,软弱无骨的挂在晏怀的身上,顷刻间侵染着桂花酒香的海棠信香流淌而出。
下一刻眼底漫出水雾,因为晏怀微僵着,黑白分明的眼无辜看她,丝毫没有信香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