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常上头:冷面王爷不记仇》 第515章 酒楼老板,入幕之宾 “额……”伙计双眼翻了翻,喉间费力地发出一声痛苦呻吟。 过道上有脚步声夹杂着议论声传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许是惊动了楼上楼下的客人,听归听,却似是都在一旁看热闹,谁也不敢靠得太近。 “咯吱吱” 伴着骨节发出得几声响,引来一众吸气声,就在众人以为那名伙计必死无疑时,忽地,一道凌厉的劲风自窗边袭来。 “啪!”有什么东西砸在大黑熊掐着伙计的手背上,汁水四溅,一滴滴鲜红似血。 大黑熊吃痛松开了手,似是有汁水飞溅到眼睛里,一双熊掌胡乱揉搓着双眼,口中还不断怒骂:“是谁?他奶奶的,敢偷袭老子,找死。” 被钳制的伙计脱离了桎梏,一脸惨白地瘫软在地上,却仍不忘死死抱着托盘,半张着嘴不住地喘息。 围观的众人皆松了口气,低声议论着仍不肯离去。 “发生了何事?”门外忽地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屋内的几人除了夜幕辰,面色皆是一变。 “金老爷,快去瞧瞧吧,刚刚差点出人命了。”不知是谁低声说了句。 大黑熊似是被马蜂蜇了一般,哪里还顾得上眼睛,抱着脑袋哧溜一下朝着桌下钻去,只是那长条桌下哪里能藏得下他庞大的身躯,他趴在地上似只乌龟般,头朝里扯着垂落下来的桌布勉强能遮住半张脸,撅起的屁股则明晃晃卡在外面。 夜幕辰薄唇勾了勾,眸底的凌厉一闪而过。 能让九公主拖着病体过来,这酒楼老板定然与孟准关系匪浅,金老爷?是恶人谷谷主的大弟子么?能将大黑熊吓成这般模样的,想必此人是个厉害角色。 “各位都别在这儿站着了,酒菜凉了口感可就不好了。”金老板语气听上去和缓了几分。 “是,是是,我家主子说的是,菜要趁热才好吃。” 你们几个还愣着作甚,还不快请客人入座。”说话的是那掌柜的男子,“客人饮多了酒,让大家受惊了,来人,给在座的每桌客人送一壶西洲醉,算在我账上。” “是。”有人扬声道,“诸位客官,请。” 门口的两名伙计趁乱匆匆进来放下托盘,一个扶起地上还在大口喘息的同伴,另一个将他手中的盘子夺过放于桌上,转身时还不忘用手肘碰了碰屋内发呆的那个,四人垂着头匆匆出去。 “那就多谢七掌柜了。”众人陆续散去,脚步声渐远。 过道中很快恢复了平静,橙黄光影下,男子 踱步缓缓进来。 夜幕辰挑眉看去,从上自下打量着来人。 男子年约三十上下,身量精瘦,紫金冠束发,眉目深邃,一袭酱紫窄袖长袍,外罩淡紫轻纱背子,腰间一条白玉带,玄色长裤扎在锦靴中,虽穿着华贵,周身却散发着江湖气息。 二人视线相接,一个淡然无波,另个微微一怔。 “小店招待不周,失礼之处还请客官多多担待。”金老板眼底的诧异飞快敛去,随手关上房门,上前一步拱手道。 夜幕辰眼帘微垂,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客官想吃什么尽管点,这顿算小店请了。”金老板蹙了蹙眉,面上仍维持着得体的笑,眸光扫过微微晃动的桌布,眼底腾起一丝愠怒,只片刻,又恢复如初。 “客官可否赏脸换个雅间?”金老板收回眸光,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几分疲惫。 夜幕辰又如何不知他这是不想当着自己的面教训大黑熊,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只是不能那般轻易罢了。 遂起身拿了衣架上的披风走向门边,淡淡地道:“不必了。” “客官请留步。”见他要走,金老板忙紧走几步,压低了声音,“后堂僻静,这位爷能否赏光坐下来谈谈,说不定日后能合作生意。” 夜幕辰背对着他,唇角勾了勾,他今日以真面目现身,就是摆明了身份,孟准以往定然在他们面前提过自己,既是此人不想捅破,他倒是想看看谁更急。 那个叫七虎的掌柜,听声音便觉有些熟悉,是那个曾经带着白虎拦路刺杀帕尔朵的头领,虽当时黑巾遮面,那右眼边上紫色的三角疤痕却错不了,加之大黑熊说过“没了那头畜生,他就是个废物”更加确定他便是操纵白虎之人。 那只白虎,似是名唤猫儿。 帕尔朵许是做梦也想不到,那些刺客是阿里娅的人,当时化身沐云的他并不想出手,那疯女人作恶多端,葬身虎口也是她罪有应得。 白虎伤人的场景在脑海中闪现,侍卫的惨叫声,血淋淋的手臂眨眼间被吞吃入腹,他如何还能眼睁睁看着。 为了那个位置,这两姐妹也不知伤害了多少无辜。 夜幕辰眸底一片冰冷,广袖下的大手紧握成拳。 “带路。”系上披风,夜幕辰淡淡说了句。 “好。”金老板面上现出喜色,眼底晦暗不明,紧走几步上前拉开房门,“请。” 二人一前一后出去,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缩在桌下的大黑熊长出了一口气,揉着酸痛的膝盖,口中嘟囔着,他奶奶的,这地方可真不好藏,还好大哥没看到他,若是再多待一会儿他这双腿怕是要废了。 “二爷还是别动,大爷说没有他的命令,不许您出这个桌子。”七虎的声音似是地狱里的勾魂使者,突然在耳边阴阴响起。 “砰!”一声痛呼,大黑熊捂着脑袋整个人又了趴在地上。 后堂设在三楼靠里的一间大屋,门边两个半人高的花架上玉兰开得正旺,淡淡幽香在鼻间萦绕,屋内烛火通明,正面墙上是一副波澜壮阔的山河图,山川绮丽大河泱泱。 屋内并无过多的摆设,一张宽大的黄梨木桌,椅子分列两旁。 “请。”金老板做了个手势,夜幕辰也不客气,大步进来坐于上首。 金老板眸光闪了闪,却是并未说什么,走过去在右手处落座。 几名伙计鱼贯进来,水果茶点酒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房门关合,饭菜飘香,二人依旧面朝门坐着,却是谁也没动筷子。 “孟准,死了。”良久,金老板闭了闭眼,缓缓吐出几个字。 第516章 客店倩影,东睦选妃 夜幕辰眸光微凝,似是没想到他会这般直接,是阿里娅对他说了什么?还是他想要以此来试探自己? “如何死的?”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如幽深的古井,任再大的风浪,也掀不起半点波澜。 金老板又是一怔,侧目看向他,眼底带着深深的探究,似是要从他脸上寻到哪怕一丝的愕然。 只是他失望了,那棱角分明的俊颜深沉依旧。 “他死了,睿王不觉突然么?”金老板凌厉的眸子眯了眯,语气不自觉冷了几分。 “ 自古储位之争,皆逃不过兄弟间的自相残杀。”夜幕辰挑眉,淡淡瞥了他一眼,“既是选择了这条路,身为侍卫他不是早已做好了随时替主子卖命的准备了么?” “你……”金老板怒气攻心竟一时被噎住,瞪着夜幕辰的眸光阴冷至极,咬着牙一字一句低吼道,“睿王不是还曾与他合作一同对付过八公主么?这么快便忘了?世间传言你睿王冷酷无情,今日一看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夜幕辰垂眸看向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各取所需罢了,孟侍卫之死既不是因本王所致,冤有头债有主,金老板想要替他报仇怕是找错了人。” 金老板一怔,怒意僵在脸上,虽气愤,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孟准的死的确与眼前之人无关,只是他那副无关痛痒的神情着实令人气恼。 “哎。”长叹一声,金老板深邃的眉目染上一丝悲痛,哑着嗓音道,“唐突之处还请睿王莫怪,着实是我那师弟死得太突然了。” 夜幕辰心中冷笑,面上故作诧异地挑眉:“难不成他当真是为九公主而死?” “也不全然是。”金老板摇头,眼底闪着隐隐水光,愤恨似是要溢出来,“是八公主,她设计将师弟诱入皇宫,乱箭将他射死。” 夜幕辰眸光微动,看来他猜得不错,阿里娅昨日确是与此人见了面。 “虽是锁定了仇家,想要对付皇家的人,又谈何容易。” “睿王所言极是,那女人身边侍卫众多,皇宫内又有御林军层层把守,想要靠近都很难。” 金老板眼底的愤恨化作深深的不甘,转而又一脸坚定地低声道:“纵是以卵击石,我也绝不会任由那该死的女人坐上那个位置,师弟的仇,我定然会替他报。” 夜幕辰侧目瞥了他一眼,心下暗忖,金与善?这名字莫非是恶人谷那老头给取的?只可惜,与那两个女人牵扯上,怕是这辈子都难以向善了。 既是他不想说 出与恶人谷的关系,说明他对自己心有芥蒂,那么也没必要陪着他演戏了。 “本王还有事,先告辞了。”夜幕辰起身,拿了披风走向房门。 “等等。”金老板如梦方醒,急急起身唤住他,“不瞒睿王,昨日九公主来找过我。” 雨夜,南岳边陲客栈。淅淅沥沥的雨滴击打着窗棂,南来北往的商人操着各异口音,店小二端送碗碟脚步匆匆,这边要烫上一壶酒,那边要加上半斤卤牛肉,客店里人声喧沸好不热闹。 癸雀倒热心起来,竟主动上前接过伙计手中的饭菜,在伙计感激的目光中将一碗红豆汤扣在了一位客人身上。 “哎对不住对不住。”眼见那客人胸口被污浊的绛色浸染,癸雀不知从哪里抽出块布绢,便要向那污渍揩去,“手滑手滑,莫怪莫怪。” “啪。”一声脆响。 一柄折扇敲在桌子上。 癸雀愕然道:“哎,这位公子,怎的还动起手来,若非小人躲得快,这只手岂非要叫你敲断?” 这般做作的语气……云可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知癸雀不会无事生非,便用心打量起那一桌客人来。 好个俊俏的小公子,面庞白皙清秀,微蹙的剑眉透着一股英气,身量偏瘦,此时正满面怒气地瞪着癸雀。 原来如此。 云可羡心下了然。 东睦皇宫,正值下朝,一行大臣三五成群陆续出了大殿。 “好,好,皇上终是要选秀了,我东睦国祚万年绵长。”一名老臣眼中泛着泪花,由于激动花白的胡子微微颤动。 “秦大人说的是,当务之急大人们都想想有哪些适龄无婚配的女子,皇上好不容易答应了,一定不能令他失望。” “听说王大人家中五个女儿个个美貌如花,这次选秀你首当其冲。” “李大人莫要说笑,我家那几个丫头见识粗鄙无才无德,如何能入得了皇上的眼?” “乔大人,你家小女儿茵茵过了年也该及笄了吧?她可愿入宫为妃?” “在下倒是没问过,她年龄尚小不谙世事,怕是难以胜任。” “皇上也正值少年,说不定就喜欢你家茵茵那样的娇俏女娃娃。” “依老夫看,即便比皇上大一两岁的,也无不可。” “是,大一点会疼人,皇上日理万机,身边有个心思细腻的嫔妃打理后宫替他分忧也好。” “可惜呀,我家只有几个臭小子,心有余力不足 。” “各位大人还是莫要揣测圣意了,只管将自家适龄的女儿孙女报上来,选不选得上,那是皇家的事。” “对对对,李大人说的是。” 一行人说说笑笑,出了宫门。 御书房内,姚丞相与楚尚书对视一眼,二人微不觉察地点了下头。 皇上要选妃了,这一消息在早朝上经皇上金口说出,原本肃静的大殿上一片哗然。 每日朝堂上都有言官提出让皇上早日充盈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他与楚尚书更是明里暗里提点,皇上皆是以那句“朕的江山是靠后宫嫔妃便能守得住的么?”怒斥。 原以为王爷所托必定无法实现了,谁料皇上竟是突然自己想通了。 只是,皇上不知为何,下了朝将他们叫到御书房却又一言不发。 夜望轩坐在书案后,手中的奏折已然看了很久,目光定定不知落在何处。 “皇上,可是在为选秀的事犯难?”姚丞相终是忍不住,躬身试探着问。 第517章 是朕配不上你的女儿? 皇上年纪尚小,宫中又没个太后太妃张罗,他最依赖的皇叔也不在东睦,一下子要从几百上千个女子中选一批秀女,怕是任谁都头疼。 夜望轩剑眉蹙了蹙,“啪”手中的奏折合上:“别跟朕提此事,一切交由内务府。” 姚丞相神情一窒,偷眼看向夜望轩,见他面色阴沉满眼怒意,忙抽回视线垂下眼帘。 “皇上,选秀是您的人生大事,又关系我东睦江山社稷,要不要请文潇公主进宫帮您物色一下,先选些适合的女子。” 如今皇家除了王爷,只有文潇长公主了,她是皇上的姑姑,又在京城多年,对各家贵女多少有些了解,有她从旁协助挑选,再由皇上注意筛选定夺,应是更牢靠些。 “楚大人说的是,微臣怎的没想到,长公主经常举办诗会,与各家京城贵女多有了解,定然能为皇上选出令您满意的嫔妃。”姚丞相眸光忽地一亮,上前一步拱手道。 夜望轩孩子气地冷哼一声:“尚书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家的儿子吧,他比朕还年长几岁呢,要不要你亲自选几个给楚亦寒?” 楚尚书面上一僵,心中暗骂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那小子的确早该成亲了。 “丞相若真心为朕着想,何不让你女儿入主后宫?” “哄——”犹如晴空霹雳,在当头炸响,姚丞相只觉脑袋一阵轰鸣,面色瞬间惨白。 紫蔓,他唯一的女儿,自幼在深宅中长大,连京城都不曾出过,如一张白纸般纯真,他不敢想象,从未受过半点委屈的蔓儿在明争暗斗的后宫中会如何?怕是连活下去都很难吧? 一入宫门深似海,何况静贤那般柔弱的身子,又怎能经受住见不到女儿的日子。 可儿的突然失踪已然令她如风雨飘摇的落叶,若不是紫蔓整日哄着她喝下那些续命的药汤,怕是随时会倒下。 思及此,姚丞相莫名一阵心慌,不敢再往下想。 选秀,他怎的从未想过自己的女儿也在适龄女子之中。 皇上虽见过紫蔓,却从未流露出半点喜欢之意,明知是试探,他这个当朝丞相能说“不”么? “皇上,蔓儿自小被娇宠着长大,性子直率口无遮拦,宫中规矩多恐不适合她,何况蔓儿比皇上还大了一岁,且我东睦德才兼备的美貌女子甚多,还望皇上多加衡量再做定夺。”楚尚书躬身,极力压制着心中慌乱,朗声道。 蔓儿绝不能入宫为妃,静贤的身子再也经不住任何风浪了,可儿至今音信皆无,若不是 那份残存的期盼,她怕是早已倒下了,若是紫蔓再离开,她定然会心碎而死,何况老爷子也绝不会答应让蔓儿与一群女子争宠。 “呵。”夜望轩薄凉的眸光扫过二人,喉间发出一声冷笑,“怎么?朕这个皇帝配不上丞相的女儿?还是轮到自家的女儿便舍不得了?” “微臣不敢。”二人面色皆变异口同声,一撩朝服齐齐跪下。 “不敢?哼,丞相与尚书不是苦口婆心劝朕要以江山社稷为重,什么东睦皇室凋零,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早日开枝散叶,今日看来,怕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屁话。” 夜望轩眼底怒气翻涌,他这个皇帝是不是做的太失败了,为何最信任的臣子也不愿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看他们那一脸慌乱的样子,仿若他是洪水猛兽,他夜望轩在他们眼中就那么不堪么? 下跪的二人低垂着头不敢接话,呼吸却明显粗重了几分。 “行了,都退下吧。”夜望轩胸腔起伏,烦躁地抓过一本奏折,垂下眼帘沉声道。 姚丞相与楚尚书对视一眼,起身匆匆退了出去。 房门刚关上,“啪”一声脆响自御书房传出,似是茶盏碎裂的声音。 楚尚书无奈地叹了口气,扯着一脸苍白的姚丞相匆匆离开。 “皇上,龙体为重,您若真的想纳姚小姐为妃,一道圣旨便可。” 福公公偷瞄着一脸怒气的夜望轩,悄悄挪开书案上的墨玉笔洗,那可是王爷送给皇上的,贵重的很,若是摔坏了岂不可惜。 “哼,让朕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夜望轩泄愤般打开奏折,纸页翻得哗啦啦作响,“朕偏不下圣旨,倒要看看他们如何做。” 客店内,云可羡望着那些窈窕的背影消逝在转角,瞥了癸雀一眼。颇有几分看笑话的意味。 “看出来了?”癸雀痞里痞气地吹了吹额前的碎发,“这还没进西陵就被盯上了,唉,这些女人,真让人头痛。” “所以你找了男人相好。”云可羡说完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癸雀吸了一口气,被堵得欲言又止,此时说起来,脑海中不由浮现起君莫离那或嗔或怒的脸来,只觉心中痒痒的。 云可羡知他心思,在东睦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木木。 这些时日她只能将这份思念埋在心底,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他们一定会再次相见。云可羡对此毫不怀疑。 夜幕辰从酒楼中出来,已是两个时 辰后,青峰急急迎上来,压低了声音:“爷,马车在后门。” “嗯,不急,先去那边逛逛,不用跟着。”夜幕辰看向前方人来人往的街市,不等青峰作答,径自朝着路边的摊子走去。 青峰蹙了蹙眉,他家王爷不是一贯不喜热闹么?今日这是怎么了?就算是要逛街也该易容装扮一下再出来呀,若是被那两位公主的人认出来,怕是又要纠缠不休了。 他刚想追上去提醒,余光瞥见一道身影从酒楼二层轻飘飘落下,那人视线所到之处,正是他家王爷的方向。 青峰将帽檐朝下拉了拉,掩去眸底杀意,莫不是王爷早已料到有人跟踪? 七虎一落地,瞄着前方那道高大的身影,眼中闪过几分疑惑,这个背影有些熟悉,似是从哪里见过。 眼见着夜幕辰的身影融入人流中,七虎顾不得多想快步追了上去。 第518章 线索隐现 春日正浓,微风不燥,沿街的小贩扯开嗓子高声叫卖:“新出锅的包子,猪肉梅菜,香椿鸡蛋,萝卜油渣,尝一口香掉牙。” “簪子,珠花,发钗,快来看快来瞧,金银玉石任你挑。” “糖糕,芝麻核桃大红枣,热乎的。” “层层掉渣的酥油奶酪,喷香酥脆好吃不贵。” 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食物的香气四溢,引得几个孩子直吞口水,扯着大人又是撒娇又是央求,一路朝着摊子跑去。 在家窝了一冬,好不容易熬过严寒,杏花飘香春光正暖,前来逛街的人自是络绎不绝。 夜幕辰带着兜帽,一张俊脸被遮去大半,却仍掩不住与生俱来的贵气,自是引来一众目光追随,更有胆大的姑娘欲上前搭讪,对上他冰冷的眸光,又仓皇逃开。 “马惊了!快闪开!”伴着一声急切的呼喊,一匹黑马如风般朝着人群冲来。 “快躲开,啊,啊!”哭喊声尖叫声,顿时一片混乱, “啊!我的孩子!”妇人手中的糖糕落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嘶声哭喊。 眼见着黑马四蹄扬起,就要从孩子头顶踏过,一道黑影如苍鹰般凌空掠起稳稳落于马上勒住了缰绳。 众人一阵唏嘘,妇人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奔过去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 七虎愣怔间,黑马已然掉头远去,只隐隐看到马上之人黑衣飘飘猎猎生风,再想追,已然来不及了。 “爷,您可认识那跟踪之人?”青峰一进门便急急问道。 原以为王爷很容易便能将那人甩掉,却不料在马车旁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人影,追风认主通灵性,他索性解开马儿绕到僻静处,先喊了声“马惊了,快闪开”才放开追风。 看着王爷离开闹市,他不放心,又等了一会儿,确认后面没尾巴,才回来的。 “嗯,七虎,是酒楼的掌柜。”夜幕辰换了身墨兰的衣袍,抬手从盘子中拿了块糕点。 “爷,那酒楼的菜不和口味?”看着他接连咬了两口雪花酥,青峰一脸诧异地倒了杯温茶递过去。 夜幕辰接过茶盏呷了一口,又探手拿了块奶酪糕:“嗯。” “厨房里还有新买的鹅蛋,属下去给您煮碗热汤面。”青峰心有不忍,端了糕点的盘子便走。 他家王爷到此时竟还未用过午膳,当真是那酒楼的饭菜不和口味,还是另有事发生? 王爷近来愈发沉默,从恶人谷回来就只说了句 :“那谷主并非传言那般,是个和善的小老头。” 王爷越是轻描淡写,他心中反而越是不安,若真是那般,又怎会在崖下耽搁那么久? 面很快便煮好了,袅袅香气蒸腾,炸制金黄的荷包蛋配以翠绿鲜嫩的青菜,才一端上来,夜幕辰便放下了手中啃了两口的奶酪糕。 “爷,您先凑合吃点,厨房里还炖了野鸡蘑菇,稍后便好。”青峰拿了筷子递过去,面上带了几分歉意,仓促之间,也只能简单煮碗面了。 夜幕辰接过筷子,夹起荷包蛋咬了一口,缓缓咀嚼着,似是想起了什么,蹙了蹙眉沉声道:“让人盯着那家酒楼。” “酒楼?”青峰诧异地抬眸,“爷查到与九公主见面的人了?” “嗯,金与善,那家酒楼的老板。”夜幕辰停下筷子,“他是恶人谷的大弟子,跟踪本王的是酒楼掌柜,也是他的手下名叫七虎。” 青峰一怔,恶人谷为何突然在京城开了这么大一家酒楼?难不成是为了暗中帮九公主争夺太女之位? 若恶人谷是孟准身后的势力,他死了,那些人难道不会记恨九公主么?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孟准对九公主并非主仆情义,他能冒死潜入宫中,足以证明他的情根深种。 恶人谷若真如传言那般残暴,自己的弟子为了九公主惨死在宫中,不是应该找她报仇雪恨么?又怎会将送上门来的仇人放走? 九公主难不成是在孟准死的那一刻有所悔悟,令他们不再追究,抑或是许诺了什么,达成了某些约定? 金与善并不知孟准之死是帕尔朵一手导致的,阿里娅隐瞒这些的目的何在?念着姊妹情?怕是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 夜幕辰小口吃着面,全然一副不想理会的样子,眉间却不自觉拧了一道淡淡的折痕。 那日老谷主说孟准是他最小的弟子,三岁便被人送来恶人谷,刚来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他还以为那孩子是个哑巴。 老谷主忆起当年,虽是笑着说的,老眼中却含了泪,目光迷离似是又回到了从前,“他跟在我身边整整十五年,刻苦练功很少说话,小小的人儿比我这老头子还能藏事儿,四年前,却突然提出说要出谷。” 老谷主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粗糙的大手划过石桌上镌刻的名字——“若是,当初我不答应,他会不会如今还好好活着?” 良久的沉默,夜幕辰并未作答,孟准出谷后的四年在做什么,谷主不会不知,既是当初未曾阻拦他的选择,就应接受今日的后 果。 谷主断断续续说了很多,直至最后也未言明孟准的身世,他没说,夜幕辰也没问,只是静静地听着。 送他来的人是出于何种心思呢?厌恶?仇恨?还是保护? 经过桃林时,谷主忽地幽幽说了句:“苍天有眼,但愿那个老匹夫别死得太快,迟早有一日他会后悔的。” 那个老匹夫,说的是西陵帝么?老谷主对孟准的身世究竟知道多少? 三岁的年纪已然记事了,孟准的童年究竟是怎样的? 夜幕辰脑海中浮现出那夜自己与孟准约见,几个孩童笑闹着放爆竹的情景。 小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过年,不用启蒙练字,还可以溜去各宫找皇兄们玩儿。 那年除夕夜几个皇兄带着他避开随侍的太监,偷偷在御花园放烟花,不知怎的火星溅到了他的袍子上,瞬间燃了个大洞,他被烫得失声尖叫,皇兄们扑上来帮他拍打,尖叫声哭喊声,御花园霎时乱作一团。 第519章 千古罪人帕尔朵 那年他也才刚三岁,父皇震怒,母后心疼得直落泪,皇兄们个个吓得白了脸,他虽害怕却还是不忘哭着替他们求情,皇兄们最后每人还是挨了十板子,自此,也再没人敢带着他出去玩耍。 夜幕辰深邃的眸底暗流涌动,他是人人羡慕的十皇子,自小锦衣玉食侍从无数,父皇母后宠他,可是他并不快乐。 他自小聪慧绝顶,两岁便能认字诵读,三岁启蒙出口成诗,宫中早就有传言,父皇欲立他为太子,各宫娘娘面上恭敬神色中却难掩嫉恨,皇兄皇弟更是日益疏离。 如果可以,他宁愿出生在普通百姓家,父母相亲相爱,兄弟姐妹和睦,平平淡淡过一生。 孟准呢,那夜他看向孩童们的目光中有回忆,有羡慕,他的童年也曾经历过这般美好么? 四年前大药材商家的灭门惨案,孟准虽未承认与此有关,却也不曾否认,他不说话,眼底的仇恨却如冲天大火久久不息。 桑布家是西陵最大的药材商世家,历经两代,西陵皇宫的御药房所用药材皆是出自他家,四年前,西陵帝突然头晕,服药后竟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太医诊断的结果是中毒了,毒是下在汤药的,太后大怒杖毙了煎药服侍的几名宫女,后下令彻查,最后竟是查出采买的药材出了问题。 西陵帝醒后龙颜大怒,命人将御药房的药材统统查了个遍,得知他常用的人参鹿茸中也被下了毒自是怒不可赦,当即下旨查抄了桑布家、并诛九族。 一夕之间,西陵最大的药材商被灭了门,上上下下未曾留下一个活口。 赤焰的人与楚亦寒所查到的大致相同,先前以为孟准是药材商的儿子,从小送去外面学武,出事后,隐姓埋名带着面具是怕人认出,如今看来,应是另有隐情。 孟准会是西陵帝的儿子么?若是,他又怎会任其流落在外? 西陵皇室子嗣凋零,唯一的皇子六岁不幸夭折,瀛帝垂垂老矣拖着一副病体却迟迟不立太女,显然是不想将自己打下的江山交给女子,若孟准是他的儿子,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脚下,是不是很讽刺? 夜幕辰将碗中的汤一口喝干净:“给凌云去信,让沐云与沐七即刻动身来西陵。” 青峰以为自己听错了,沐云沐七?不是王爷与他么? 春雨如丝,细细密密交织成一道朦胧不清的帘幕,天地灰蒙蒙一片。 西陵帝费力地睁开双眼,帐幔低垂外面毫无声息。 “来,来人。”乍一张 口,嘶哑的声音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犹如蚊蝇,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皇上,您醒了?”帐幔被掀起,睡眼惺忪的胡公公半跪在床前,他似是一直在床边。 “朕睡了多久?”西陵帝重又闭上双眼,虚弱地动了动手指。 胡公公暗自敲打着酸麻的双腿,颤巍巍起身,目光落在西陵帝散在枕边的白发上,哽咽着道:“三日了。” 西陵帝抬手抚向自己的胸口,似是想起了什么,眉间的褶皱犹如枯干的树皮:“那个人,查到了么?” “奴才已命人去查了,九公主受了惊吓一直在昏睡,直至昨日才醒来,帝姬说并未见过孟准真容,也不知他带了人皮面具。” “帕尔朵呢,她如何说?”西陵帝胸腔微微起伏,哑声道。 “皇上不提,老奴倒忘了,八公主着实担忧皇上,这两日进宫来看过您好几次,老奴也问过帝姬,她说等皇上醒了亲口告诉您。” 西陵帝枯蒿般的手指渐渐用力,抓着胸口的衣襟:“哼,她哪里是担忧朕,怕是想看看朕死了没?传朕口谕,令她即刻进宫。” 胡公公低垂的眼眸闪烁了下:“帝姬就在宫中,老奴这就让人请她过来。” 西陵帝抬手摆了下,胡公公匆匆退了出去。 帕尔朵进来的时候,西陵帝正靠在软垫上,小口喝着胡公公喂的人参鸡汤,原本散乱的白发被浓密的青丝盖住,用一根镶着红宝的金簪在发顶绾成整齐的圆髻,面部似是涂了胭脂,微微透着几分红润。 “上苍护佑,父帝龙体无恙,母妃终是可以睡个好觉了。”帕尔朵阴鸷的眸光闪了闪,强自挤出一丝惊喜,上前行礼道。 西陵帝抬起眼皮子瞥了她一眼,推开胡公公送到唇边的银勺:“让人都下去吧,朕有话与八公主说。” 胡公公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迟疑着将碗递给身后的宫女,上前便要扶西陵帝躺下。 “出去。”西陵帝一个冷眼递过去,胡公公忙不迭退后,朝着门边摆了下手,带着一众宫人退了出去。 “父帝是想问孟准的事吧?”见西陵帝微阖着双目不语,帕尔朵索性单刀直入。 倒不是她沉不住气,这寝殿的味道着实有些难闻,草药的苦涩加上鸡汤的油腻,即便燃着熏香,也盖不住床上那股隐隐的骚臭味儿,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她有些反胃。 西陵帝依旧闭着双眼,额角的青筋颤了几下,阴冷的声音仿若来自远古的冰川:“你早就知道他是谁 ?布下天罗地网,就是想除掉他?” 帕尔朵抬手掩着口鼻,目光在西陵帝骨瘦如柴的脖颈间扫过,这老东西还真是命硬,几番折腾都死不了,此番将殿中的宫人都遣出去,就不怕自己携君子令诸侯逼他立下遗诏,然后不留痕迹地送他去见西天? 想归想,她却不会真的失了理智,母妃这几日都在她耳边提点,越是在这种时候越不可轻举妄动。 呵,早下手为强,还好那小子终是死了,一个死鬼是谁还重要么? “父帝,您怕是问错人了,那孟准是九妹的贴身侍卫,女儿也只是在宫中见过他一面,又怎会知道他是谁?倒是九妹,与他相处四年,不会连他的底细都没查过吧?” 帕尔朵掩唇轻笑,上挑的眼角眯了眯,目光暗自扫过整个大殿。 这老东西向来狡诈多疑,绝不会任自己处在险境中,这寝殿中到底藏了多少暗卫?只等着自己动手,便可一举拿下,她若是这般死了,西陵史册也会记上一笔,千古罪人帕尔朵欲弑父篡位被当场绞杀。 第520章 云承誉回朝 呵,想效仿她对付孟准的计谋,老东西怕是要失算了,帕尔朵的性子虽冲动暴戾,脑子却没坏,那个位置注定是她的,老东西也没多少时日了,她有的是耐心等。 思忖间,耳边忽地又传来西陵帝粗重的喘息声。 “真正致命的是胸口那支毒箭,你敢说不是你做的?”西陵帝缓缓睁开双目,幽幽的声音平淡而低沉,听不出喜怒。 帕尔朵掩着口鼻的手来不及放下,忽地对上西陵帝射来的眸光,微微僵了僵。 老东西不是在揭开孟准面具的那一瞬便晕厥过去了么?怎的会知道这些?那支毒箭明明都让人处理过了,难不成是哪里出现了纰漏? 见她不答,西陵帝面上又冷了几分:“你诱他入宫,故意让他死在朕面前,才揭开他的面具,先斩后奏,当真是好计谋。” 西陵帝胸腔起伏粗喘着怒声道:“说,他到底是谁?” 帕尔朵蹙了蹙眉,这老东西莫不是以为自己早就看过孟准的真容?天知道她在揭开面具的那一刻有多震惊。 那张脸,不止不陌生,还相当熟悉,难怪带着面具,原本也只是想宁可错杀不留后患,没想到,竟是赌对了。 “苍天在上,黄土在下,女儿发誓若之前见过孟准真容,定然不得好死。” 迎着西陵帝的视线,帕尔朵唇角勾了勾。 西陵帝眸光如刀,冷冷晲着她,良久,才冷哼一声:“朕会让人一一彻查,若是你敢有半句谎言,朕会代他连同阿舞的账跟你好好算算。” 帕尔朵眼底的杀意一闪即逝,阿舞,老东西早就知道那件事是她做的,为一个下贱的宫女跟她算账,还真是自己的好亲爹。 既是老东西无情,也休怪她这个做女儿的无义。 “儿臣不知父帝在说什么,孟准当众行刺帝王死有余辜,阿舞又是谁?” “朕乏了,退下吧。”见她装糊涂,西陵帝狠狠剜了她一眼,闭上双目平躺下去。 帕尔朵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握着,尖厉的指甲刺得掌心生疼,强自压下怒气,躬身道:“父帝保重龙体,儿臣告退。” 西陵帝不发一言,寝殿中陷入沉默。 帕尔朵直起腰身,冷冷看了他一眼,怒气冲冲走出寝殿,却险些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啪。”清脆的巴掌声。 “瞎了你的狗眼。”帕尔朵的怒斥声清晰传入殿中。 “末将有急事见皇上,冲撞公主之处,还请多多担待。” 男子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丝毫惧意。 “父帝龙体欠安,有什么事向本公主禀报。” “这。” “这什么这,你敢忤逆本公主不成?” “奴才不敢。” “帝姬消消气,老奴在偏殿给您备了茶点。”胡公公尖细的嗓音带着几分讨好。 “啪。”西陵帝再也听不下去,一把扯下幔帐上的如意金钩,朝着地上掷去。 殿外一时安静下来。 “皇上,可伤到了哪里?”胡公公小跑着进来,一脸担忧地上前。 “吵嚷什么,还不让人进来。”西陵帝一脸愠怒,冷声道。 “遵旨。”胡公公见西陵帝没事,擦了把额上的冷汗,又匆匆出去。 “微臣给皇上请安。”片刻后,阿满疾步进来,躬身道。 “无需多礼,可查到了什么?”胡公公扶着西陵帝坐起,在他身后塞了两个软垫。 “桑布家二十年前为小公子办过满月宴,当时有几位夫人还抱过他。” “二十年前?西陵帝目光迷离口中喃喃,灰败的眼底波光涌动,“他的生母是?” “桑布家的大夫人。”阿满眼帘微垂,毕恭毕敬道。 西陵帝双目有一瞬凝滞,似是想起了什么,面上现出几分哀伤,良久,才又缓缓开口,“见过那孩子的,可还记得他的容貌。” “那几位夫人说,过去太久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白白胖胖很喜欢笑。” “那个叫孟准的呢?可有查到他的身世?” “九公主只说他是个孤儿,自小跟着师父长大,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查,接着查。”西陵帝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眼底一片狠厉。 “是”阿满躬身退了出去。 “传朕口谕,命九公主即刻入宫,继续代朕掌管国事。”西陵帝微眯着眸子,一字一句道。 “啪”殿外一声脆响,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胡公公心下暗惊,却不敢多言,低垂着头应了声:“遵旨。”朝着殿外而去。 出了殿门,刚好见一道大红身影快步离去。 御书房内,夜望轩正埋首于小山般的奏折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剑眉不由蹙了蹙。 福公公心下暗骂,哪个不长眼的小蹄子,皇上这几日正憋着火,连他做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得龙颜不悦,这么大动静,是想找收拾么? 不等来人禀报,福公公忙放下参茶疾步出了御书房。 片刻后,福公公进来,对上夜望轩愠怒的眸光,心下一阵慌乱,忙避开视线躬身道:“皇上,云将军在宫外求见。” 夜望轩霍地起身,手中毛笔划过素白常服,胸前金龙染上一道墨迹。 “将他带来御书房。” 边关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就算是日夜不休也要十几日,云承誉竟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皇上。”福公公迟疑着上前,“云将军的事尚未查明,来御书房恐有不妥。” 夜望轩拧眉思忖片刻:“摆驾乾清宫。” 福公公吩咐了小太监几句,想了想又上前低声道:“皇上,要不要请姚丞相楚尚书进宫?” “不必。”夜望轩眉目一冷,大步出了御书房。 福公公暗自叹了口气,急急追了上去。 皇上少年心性,还在生姚丞相与楚尚书的气,自那日谈及选秀的事不欢而散,皇上许久都不曾与那两位大人在御书房谈论国事了,更没有了往日的把酒诉衷肠。 即便在朝堂上,也只是表面上的君臣之礼,下了朝皇上绝口不提二位大人,似是一下子生疏了。 这些日子皇上依旧是没日没夜地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遇到糟心之事宁愿独自生闷气,哎,他只恨自己不懂朝政,无法替皇上分忧。 那两位大人也是,皇上处理朝政已然够累了,不就是不想选秀么?等两年又何妨?非要惹得皇上不快。 第521章 癸雀是渭平人? 乾清宫内,高座上的夜望轩一身明黄龙袍,金冠束发,剑眉星目,笔直的身姿尽显帝王威仪。 “罪臣云承誉拜见皇上。” 嘶哑的声音,似是破旧的风箱。 饶是夜望轩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见到跪在下方的云承誉时,还是险些惊呼出声。 昔日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乱蓬蓬的发丝缠绕在肩头,一张黑黢黢的俊脸瘦得脱了像,干裂的嘴唇上一道道血红的口子,颌下似杂草般的胡须看起来至少老了十岁。 身上满是灰尘的破旧铠甲上混着点点暗紫,看着有些像干涸已久的血渍。 “云将军何罪之有?”夜望轩压下心中不忍,目光渐渐冷凝。 罪臣?莫不是云承誉投敌的传言是真的?若如此,他又怎敢独自回京?即便有万不得已的理由,叛国之罪人人得而诛之,即便他看在皇叔与可儿的面子上留他一条性命,怕是朝臣与百姓也不会答应。 “微臣,杀了刘县令。”云承誉抵在地上的双手微微颤抖,双臂极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哑声道。 夜望轩眼底的冷意撤去几分,绷紧的心弦微微一松。 刘和远设计姜侍郎扇动朝臣诋毁皇叔,本就该死,只不过不该这般痛快地死,他远在七风镇,手臂还能够到京城,倒是低估了那老东西。 当初皇叔就不该心软,刘璃对可儿百般刁难,刘和远又被查出收受贿赂以权谋私,就该革职查办才是,放虎归山定然会留下祸患。 只是云承誉一向处事稳重,又如何会当众杀了人? “刘县令是朝廷命官,他即便犯了国法,也不应由云将军处置。” “罪臣。”云承誉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扑通”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月下柳梢,云层翻滚,九公主府内一片忙碌。 皇上突然赏赐了不少东西,金银珠宝,药材补品,瓷器字画,绫罗绸缎,一箱箱抬进来,堆满了整个院子。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皇上慧眼识珠,终是看到了公主的好。”非野一双鼠目滴溜溜转着,盯着一箱箱财宝,面上现出掩饰不住的贪婪。 阿里娅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苍白的小脸唇色淡淡,徐徐微风扬起她额头的发丝,迷离的双眼渐渐有了焦距。 目光游曳,一一扫过箱子里的物品,最终定格在一匹溢彩流金的布料上。 那是云锦,产自东睦,小时候她不懂贵重与低廉,第一次见到云锦时,便觉得那 是天下最好看的衣料。 那是东睦使者来访时带来的一件成衣,宽大的裙摆逶迤拖地,蝶舞萤飞金光灿灿,似是传说的凤鸟,让人移不开眼。 衣裙只有一件,自是赐给了宫中位份最大的欣贵妃,当年的她只有五岁,趁人不注意,忍不住偷偷摸了下那拖在地上的裙尾。 “滚开,不要脸的小贱蹄子,弄脏了我母妃的裙子,你能陪得起么?” 她被推倒在地上,帕尔朵那尖厉的声音似是犹在耳边,欣贵妃回头,眼底清晰地闪过嘲笑。 阿里娅抬手,看向自己掌心中那道淡淡的粉色疤痕,那是用火钳烫的,她的母妃屏退了宫人在她口中塞了布条,烧红的火钳狠狠按在她细嫩的掌心。 十六年过去了,当初火辣辣的痛已然淡去,那咬牙切齿的咒骂却在记忆里扎了根:“记住今天的耻辱,日后不要再给本宫丢人。” “你喜欢这个?”第一次真正拥有云锦,是认识孟准的那一年。 他探望师父回来,带了几匹布料。 其中一匹藕色云锦,便混杂在绫罗绸缎间,她眸光定格的瞬间不由一亮。 “这个太素了,你若喜欢,我明日去汇元布庄买几匹鲜亮的。”孟准收拾着布匹,状似无意地说了句。 “不必,就这个。”她纤细的指尖划过云锦,眸光渐渐深远。 衣裙做好了,是当下最时新的款式,她却从未穿过,不是不喜欢,而是当年的一幕在她心底深处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 总有一日,她会将当年的耻辱一一还给她们。 许是上苍听到了她心底的誓言,再次与云锦碰撞,是她母妃生辰那次,辰哥哥与孟准合谋,用破损的云锦坑了帕尔朵三千两黄金。 真解气呀,阿里娅唇边漾起的一抹笑,只一瞬又化为苦涩。 帕尔朵一向高高在上,那一次却被当众“啪啪”打脸,成为了宫中的笑柄。 还记得那日她从宫中回来,孟准让人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开了坛尘封已久的西洲醉。 他什么也没问,她也未说,快意在眼底流动,微弯的唇角压也压不下去。 二人就那么静静地吃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孟准却忽地站起凑近她耳边,“伤害过你的,我都会一一为你讨回来。” 温热的气息仿若还在耳边萦绕,阿里娅缓缓闭上双眼,一滴冰冷的泪顺着眼角滑落。 孟准,你终是食言了,不是说我想要的你都会为我实现么?你的 承诺呢? 本公主是曾想过要你死,却绝不希望你死得这般不明不白。 “将东西收入库房。”缓缓睁开双眼,阿里娅抬手,轻轻拂掉落在素白斗篷上的一根青丝,淡淡地道,“非野,明日你随本公主进宫。” 非野正数着那一箱箱财宝,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向八公主汇报,闻言神情一窒,愣怔了片刻,才忙不迭地躬身:“是。” 西陵骊境山。 净室的大门敞开,刚靠近院子,芙蓉花的香气便兜头盖脸地迎了上来。 骊境山温度较低,此时也并不是芙蓉花期,可那股子香气却经年不散。 拈花使走近净室,道:“拈花参见教主。” “可见到他了?”帘幕后的声音平缓得不带一丝感情。 “见到了,他们在西陵边界,似乎并不急着进入。”拈花使言简意赅,“一行三人,癸雀、昭元郡主,还有一人应是星沈阁部下。” “昭元郡主?”教主的音调微微上挑。 “就是渭平那个医女,我在渭平探查癸雀身世时曾远远望见过。” “定是十分貌美了,远远一瞥竟铭记至此。”教主冷冷一笑,“癸雀竟带了她来,这女子能平复渭平瘟疫,不容小觑,她若知晓癸雀与那场令数万人遭殃的瘟疫有关,哈哈,真是有趣。” 拈花使心下一沉。 尽管只是猜测,可想起客店中癸雀眉目间那抹乖戾之色,由不得他们作此猜想。 十年前,光禄寺卿联合渭平县令,渭平乡民出面指证,控告那篇榜上有名的《天命论》乃抄袭之作,将那时还是宁将濯的癸雀投入牢狱。十年后,渭平爆发瘟疫,乡民遭殃,老县令死于其中。 癸雀的身世少有人知,想必与他交好的翊王也不明真相。 第522章 北疆疑团 入夜,刮起了大风,门帘掀动,窗纸呼啦啦作响。 “爷,天色不早了,该歇着了。”青峰用手遮挡着摇曳不定的烛火,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温声提醒道。 夜幕辰手腕运转,写字的速度加快了几分,“洪道长如何了?” “爷不提,属下险些忘了。”青峰霍地抬眸,“属下给君莫离去信说了洪道长发病时的症状,他说对蛊毒了解甚少,说是想要解蛊毒很难,除非找到下蛊之人。” 夜幕辰放下毛笔,凤眸眯了眯:“他还能支撑多久?” “君莫离也不敢断言。”青峰垂下眸子,叹了口气,“洪道长如今整日昏睡,怕是熬不了多久。” 洪道长助纣为虐死不足惜,只可惜洪叔这么多年的苦苦寻找,若是洪道长就这么死了,也不知他能不能经受得住? “让人去药铺抓些补血气的药,吊着他的命。”烛光映在夜幕辰深邃的眼底,红彤彤一片。 青峰颔首,应了声:“是。” “轩儿选秀在即,让凌云与仓木多留意些。”夜幕辰起身,揉捏着酸胀的眉心朝着大床走去。 “皇上要选秀了?”青峰收拾宣纸的手一顿,诧异地抬眸。 皇上不是一直说自己还小不想太早选妃么?怎的突然便想通了?这几日并未收到皇上的来信,王爷又是如何知道的? “本王的话他不会不听。”夜幕辰眸光悠远,眼底波涛翻涌。 轩儿的心思他这个当皇叔的如何不知,自古后宫多争斗,手段无不用其极,何况经历了怡太妃的事,他对女子更无多少好感。 东睦江山虽还不至于借助后宫来稳固,凋零的皇室却不得不用选秀来开枝散叶。 作为一国之君,轩儿身上背负的不止是江山社稷,还有为皇家延绵子嗣的责任,即便他再不情愿,也容不得他任性妄为。 与心仪的女子相伴一生固然美满,然天不尽人意,即便如自己这般找到了,却还不是劳燕分飞两处相思。 可儿,那个如星辰般耀目的女子,有多少人爱慕,轩儿也在其中吧? 脑海中一幕幕闪过,夜望轩看可儿的神色中毫不掩饰的倾慕,那绝不是单纯的欣赏。 他夜幕辰的王妃,即便是自己的亲侄儿,也不能肖想。 “皇上……”青峰欲言又止,话一出口方觉不妥,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选秀的事,皇上定然是不愿的吧,也不知这般强硬,他会不会因此记恨王爷? 要不要提点一下王爷呢? 哎,皇家的事又岂容他这个小小的侍卫指手画脚,王爷也是无奈之下才做此决定的吧? 万人之上金口玉言,却不知皇上有时真的很可怜,小小年纪瘦弱的肩头挑起东睦江山,连自己的婚事也不能做主,哎,生在帝王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又如何? 风卷帘门,烛光摇曳不定,鲛珠错落,一层层堆积,屋内二人陷入沉思,直到屋子里一片黑暗。 东睦皇宫,御书房内,夜望轩正凝神批阅奏折。 “皇上,这是内务府呈上来的各世家贵女画像,请您过过目。”胡公公垂着头,将一叠画纸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 夜望轩剑眉倏地拧起,面上带了几分不悦:“让他们看着定,朕没空。” “皇上还是瞧瞧吧,姚丞相之女也在其中。”胡公公偷瞄了夜望轩一眼,对上他诧异的眸光,忙又垂下眼帘。 夜望轩却并未伸手去接,眉头愈发拧紧,似是在想什么。 “姚夫人答应了?”良久,夜望轩才合上奏折,状似无意地开口道。 胡公公怔了下:“姚夫人似是病得很重,听说姚丞相昨日请了君神医前去。” “请君神医过来御书房。”夜望轩接过画纸,沉声道。 胡公公应了声,疾步出去。 夜望轩随意翻了几下画纸,画上皆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一张张稚气未脱的小脸,或清秀或俏丽。 姚紫蔓的画像就夹在其中,圆圆的鹅蛋脸似是比之前瘦削了几分,黑眸中带了淡淡哀愁。 夜望轩只扫了几眼,便放下画纸:“凌云。” 人影一晃,凌云自暗处闪身而出,“皇上有何吩咐?” “云承誉可醒了?”夜望轩推开画纸,拿了本奏折打开。 “昨夜醒了一次又睡过去了,君莫离说他不眠不休赶路体力耗尽,又连续几日未曾好好进食,需多修养几日方能恢复。”凌云低垂着头,掩去面上担忧之色。 他去看过几次,云将军一直都在昏睡中,脸色苍白得可怕。 他也曾随王爷征战沙场九死一生,也曾日夜兼程不眠不休从边疆赶回京城为传递消息,如何不知这其中的艰辛。 云将军这般铁骨铮铮的汉子会投敌?他绝不相信。 只是王爷远在西陵,王妃至今杳无音信,将军这边又出了这种事了,哎,当真是祸不单行。 “此事暂且不必让皇叔知道。”夜望轩拿起毛笔,在墨 盒中蘸了下,凝神想了片刻道。 “是。”凌云颔首,上前为他研墨。 “祁力行也该到北疆了吧?”良久,夜望轩再次开口。 凌云拧眉,祁力行从狗牙山出发比从京城近了一些,就算不似云将军那般日夜兼程,按常理也应该到了,不知为何却是迟迟未曾接到他的消息。 为防扩大事端,祁力行此番秘密前去北疆,身边未带一兵一卒。 皇上日理万机,自然不能令他为此事烦心,再等等,若是明日还收不到消息,怕是得派人去一趟了。 “不出意外的话,应是这几日便能赶到。”凌云刻意放缓语调,为的是不让皇上担忧。 “依你之见,云承誉会叛国么?”夜望轩接连批阅了几本奏折,直起身子左右转动着脖子。 凌云低垂的眼底闪过诧异,皇上何时对他这般看重了?以往这些事都是问姚丞相与楚尚书的,他一个侍卫该如何回答这般敏感的问题? 于公,云将军常年纵横沙场为东睦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于私,云将军是他家王爷的岳丈,单凭这层关系,谁叛国云将军也绝不可能。 只是云将军为何要单枪匹马入敌营?奇怪的是北渊人恨他入骨,不但没杀他还毫发无伤地将他送了回来,更令人费解的是他回来后北渊随即停止了挑衅,听说还有意与东睦和谈。 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莫非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隐情? 第523章 忆故人肝肠寸断 眼看着事情逐渐发酵,北渊那边却没了动静,云将军宁可受人非议,也不愿说出事实经过,难不成与王妃有关? 此事还未平息,他竟又搅入当众斩杀朝廷命官的事端中,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巧合,还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他虽不信云将军会叛国,没有证据,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云将军闭口不言,只一味承认自己有罪,朝臣们一双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这几日早朝就有言官不断提出将云将军交由刑部。 皇上虽暂且将事情压下了,这般拖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微臣以为还是等云将军清醒后亲自澄清的好。”凌云思忖着,有心帮云承誉开脱,却又不知如何说才能令人信服。 夜望轩侧头瞥了他一眼:“澄清?凌侍卫觉得云承誉不会叛国?” 凌云依旧低垂着头,却能感觉两道锐利的视线正盯着自己,心中七上八下,皇上何时也变得如此多疑了? “微臣不敢妄言。”凌云放下墨条,极力压制着心中忐忑,躬身道。 “哼,一个两个都跟朕耍心眼,别的没学会,圆滑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啪”奏折重重合上。 凌云心下一颤,皇上这是何意?他圆滑?自己怎么没觉得?耍心眼?说的是姚丞相与楚尚书吧?这两位大人自从那日仓惶离开,再也没被皇上单独召见过。 姚小姐纯真善良,当真不适合深宫后院,皇上若是真心爱慕还好,就怕是心中憋屈拉个人垫背。 “微臣并非想袒护云将军,只是觉得以他的为人不会做出那等事,或许他有不得已的理由。” 正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所想说出来,忽见夜望轩起身朝着房门而去。 “皇上,您要去哪里?”凌云扫了眼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不等君莫离了么? “去看看云承誉醒了没。”夜望轩不耐烦地丢下一句话,大步径自出了御书房。 凌云无奈蹙了蹙眉,疾步追上。 午膳时分,青峰提着食盒从前院回来,夜幕辰正弯身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一叠衣服散乱地堆放在椅子上。 “爷,您在找什么?”青峰放下食盒,疾步上前。 “本王那件藏蓝色袍子呢?”夜幕辰停下翻找,转过身来。 青峰微怔,想了片刻道:“您说的是王妃做的那件绣有双鹤的?” “嗯。”夜幕辰点头,眸光渐渐深远,昨夜他梦到可儿了,穿着那身乞巧节 时与他同款的淡蓝色衣裙,发丝飞扬衣袂飘飘,若仙子般朝着他飞奔而来。 “木木,我回来了。”春风浩荡桃花漫天,他听到了此生最动听的声音。 青峰从腰间扯下钥匙,从暗格中拖出一个箱子:“属下放在这里了。” 王妃一针一线亲手做的,王爷视若珍宝,自然容不得半点马虎,得小心收着。 夜幕辰接过叠得整整齐齐的袍子,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那对展翅欲飞的双鹤,深邃的凤眸渐渐泛起一层水光。 青峰将椅子上散乱的衣袍一件件重新叠好放入柜子,一转身,竟见他家王爷依旧在原地捧着衣袍,那小心翼翼地样子似是托举着个婴孩,生怕摔了。 “爷,属下为您更衣。”青峰不忍他陷入痛苦的回忆,出声打断。 夜幕辰一双大手缓缓收紧,凤眸闭了闭,将衣袍递过去,哑声道:“收好。” 青峰诧异地伸手接过,试探着问了句:“爷,不穿这件么?” “好好收着。”夜幕辰转身,将哀伤埋藏在心底,大步出了里间。 青峰暗自叹了口气,默默将衣袍重新放回箱子,上了锁。 王爷这是又在想王妃了,这件衣袍承载了王妃对王爷满满的爱意,也是王爷无比珍惜的回忆,还记得乞巧节那夜,王爷回来便是穿着这件衣袍傻笑到三更。 忆起往事,青峰眼底恨意流淌,上苍何其残忍,将相爱的两人分离。 若是找不到王妃,这件衣袍将是王爷往后余生最珍视的至宝。 他自己何尝不是这般,柳儿为他做的衣服鞋子如今都收了起来不舍得穿,那是刻在心底的念想,远隔千山万水唯一能摸得到的爱。 “八公主府那边暂且不用管,让人盯着酒楼那边。” 夜幕辰忽然出声,将青峰飘远的思绪拉回。 “是。”青峰颔首,举步便要出去。 “用过午膳再去吧。”夜幕辰走到桌边坐下,探手拿过食盒。 青峰忙上前盛了碗热汤:“爷尝尝合不合口味?这是属下按王妃所教做的牛肚菌菇汤。” 夜幕辰抬眸,看向漂浮着翠绿葱花的奶白色浓汤,菌菇独特的气味在鼻息间萦绕。 脑海中一幕幕闪过,娇俏清丽的小丫头仿若就在眼前。 “王爷,黄芪乳鸽汤、党参排骨汤,二选一。” “王爷,先喝点汤暖暖胃。” “嗯?这汤不合王爷的口味么?” 袅袅热气蒸腾,可儿娇嫩的小脸染上淡淡绯红,粉唇张合间甘露般清甜的声音仿若就在耳边:“有句话说得好,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本小姐才不做依附男人的寄生虫。” 可儿,可儿,夜幕辰闭上双眼,任泪水在心底泛滥成灾,一声声唤着,字字泣血。 还记得可儿被怡太妃所伤,他哄着她喝紫蔓送来的补汤,你一勺我一勺,每一次抬眸,满眼都是彼此,心中温暖一片。 那日,他卸去防备,将埋藏多年的心结说与她听,从母妃中毒到力挽狂澜扶持轩儿坐上皇位,十几年的过往,一路雪雨风霜,并非想得到同情,只是想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面前。 她静静地听着,眼底的疼惜真切而分明,直到说起怡太妃她秀眉紧蹙欲言又止,却只是看着远方说了句:“终究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她眼底闪着坚定,那一刻,他忽地释然了,迷茫的前路仿若有点点星光闪耀。 只是,上苍何其残忍,短短一年,从相识到相爱,真正在一起的时光只有数月,她的突然失踪,带走了他全部的阳光。 第524章 本王无福消受 心中一阵揪痛,见多了后宫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曾经他是那般厌恶矫揉做作的女子,可儿却是与众不同的,大胆睿智,爱恨分明,拥有了她,他灰暗生命自此有了颜色。 而今,日夜思念遍寻不见,他的可儿到底在哪里?除了回忆更多的是深深的悔恨。 是他的错,他太大意了,是他没能保护好可儿,以为铲除了蒋家,剿灭了山匪,他夜幕辰未来的王妃,东睦国再无人敢伤害。 可儿,夜幕辰在心中呢喃,有多久没吃过你做的饭菜了?多久没听到你的笑声了?好想拥你入怀,再也不要分开。 “爷,汤要凉了。”见王爷盯着汤碗出神,青峰忍不住低声提醒。 思绪被打断,夜幕辰眉间的折痕又加深了几分,伸手接过汤碗。 “爷,不合口味么?”见王爷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勺子,青峰有些慌神。 夜幕辰抬眸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说这是王妃教的?” 青峰一脸愣怔地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有些心虚地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瞒王爷,属下其实是跟墨柳学的,她说王妃经常教她和小欢做菜。” “难怪。”夜幕辰撇开眸光,将汤碗推过去,“本王无福消受,你自己喝了吧。” 青峰心中既惊又怕,哪里敢用王爷用过的碗,拿了汤勺重新盛了一碗,舀了一勺送进口中。 “怎么会?”青峰不可置信地蹙着眉,拿起一旁的筷子挑了块牛肚送入口中,才嚼了两下,喉头一紧忍不住“呕”了一声。 唇齿间牛肚的肥腻混杂着菌菇的气味,说不出的腥臊,胃里一阵翻腾。 “爷,对不住,属下这就去重新做。”青峰捂着嘴压下恶心,飞快地将两碗汤倒回盆中放入食盒,心中一阵自责,本想着给王爷换个口味,怎料弄巧成拙倒了王爷的胃口。 “不必了,坐下用膳吧。”夜幕辰夹了块鸡肉送入口中缓缓咀嚼,不知在想什么,眸光渐渐深远。 青峰见王爷并未有怪罪之意,悬着的一颗心落下,拉了张椅子坐在下首,边吃边想着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为何按照墨柳所教的做的汤如此难喝?是自己记错了方法?还是西陵的牛肚本就腥臊? “壹家欢也不知如何了。”夜幕辰忽然喃喃出声,似是在自言自语。 青峰眉心一跳,却是不敢作答,自从王妃失踪,王爷从未提过壹家欢,今日也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来了,壹家欢和那些店铺还继续开着么?那些可都是王妃的心 血,若是就此关了,岂不可惜。 柳儿呢?是在将军府以泪洗面期盼着他们回来,还是在壹家欢整日忙碌等待消息?这些他何尝不想知道,只是王爷不提,他也不敢问。 知道又如何?承诺给柳儿的,一个也没做到,王妃至今下落不明,西陵这边凶险重重,也不知还能不能有见面的那一日,与其相互挂牵,不如留有期盼。 “八公主府那边,多派几个人手,务必在金与善动手之前沐云出现。”夜幕辰夹了块乳酪糕,两指不自觉用力。 青峰瞬间回神,蹙眉想了下:“那大黑熊断了一腿,金与善正忙着调查此事,近期应是顾不上找八公主算账,至于那两人,已然出发多日也差不多快到了。” “嗯。”夜幕辰点头,将快要夹断的乳酪糕送入口中。 青峰偷瞄了一眼,见他蹙起的眉目渐渐舒展,不由松了口气。 王爷并非心狠手辣之人,不用问也知道,大黑熊定然做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那日从酒楼回来,王爷命人在他回恶人谷的路上砍了他一条腿。 赤焰查到那酒楼老板金与善的父亲竟是东睦人,母亲是西陵人,二人在街市开了间成衣铺,十年前因得罪了宫中一位贵人,双双惨遭杀害,当时他只有十几岁,怀揣菜刀整日守在宫门口不远处,直到无意中撞上了恶人谷谷主。 大黑熊此次受了重伤,金与善不久便急匆匆回了恶人谷,赤焰传来消息,这几日七虎带了十几人对身形高大的男子暗中盘问,昨夜又扮作小厮悄然进了九公主府。 也不知王爷想要做什么,既是在酒楼摆明了身份,却又不与金与善正面接触,让赤焰的人时刻紧盯着酒楼。 那日他扮成商客暗中去过酒楼查看,里面的伙计加上厨子充其量也就数十人,就算恶人谷在西陵百姓口中是恐怖诡异的大魔窟,区区百人也做不了什么,他家王爷还不是平安回来了。 “给凌云传信,看好轩儿,不许他离开皇宫半步。” 夜幕辰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宇间凝成川字。 青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木然地抬眸:“皇上不是答应过王爷不会出宫么?” “本王逼他选秀,他即便心中不愿也必然会答应,却绝不会任由什么样的女子都塞给他。”夜幕辰微眯着凤眸,眼底射出两道冷芒,“以他的性子,必定会亲眼看过才会最终定下。” 轩儿自小在他身边长大,什么性子他这个做皇叔的自是最清楚不过,如今不比往昔,内忧外患朝纲不稳,由 不得他耍性子。 姑且说西陵余孽还不知道有没有真正肃清,就算是朝中也不乏有动歪心思之人,轩儿身侧虽有姚丞相与楚尚书帮扶,却也只能从旁提点,若是他执意想做一件事,也终归是拦不住的。 “是,属下这就去给凌云传信。”青峰不敢怠慢,疾步走向书案。 “还是本王来写吧。”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一道纤细的身影独自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宫道上,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长,略显宽大的衣裙随风飞舞,仿若暗夜中的幽魂轻飘飘摇曳。 她走得极慢,似是每挪一步都十分艰难。 伴着急促的脚步声,一道微弱的亮光自身后射来,似是寒夜山间的鬼火忽明忽暗。 “公主,夜深了,还是奴才陪您去吧。”非野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 第525章 血色宫闱父慈女孝 黑暗中,阿里娅眸光闪了闪,迟疑了片刻,才不动声色地轻“嗯”了声,缓缓挪动脚步。 “皇上,您别急,九公主恐是有事绊住了,老奴这就差人再去瞧瞧。”才到寝殿门口,便听得胡公公焦急的声音自殿中传出。 守门的小太监刚想高声通传,阿里娅已然先他一步摆了摆手,径自走了进去。 非野灭了灯笼,上前欲和守门的小太监套近乎,忽地银光一闪,斜刺里一把长剑横在他脖颈处。 “若不是身边无可用之人,朕如何还会让她继续代理国事?莫说她如今还不是太女,就敢这般将朕不放在眼里,他日……”西陵帝暗哑的嗓音夹杂着咯吱咯吱的磨牙声。 “儿臣拜见父皇。”话未说完,被一道柔弱的女声截断。 阿里娅缓缓踱步,行至殿中央,躬身行礼。 胡公公正弯身为西陵帝捏腿,闻言双手竟不自觉抖了下,这九公主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是属猫的么?怎的连脚步声都没听到,门口那两个猴崽子难不成睡着了?怎的也不通传一声? 西陵帝似是也没想到阿里娅会突然出现,侧头看过来,愠怒一时僵在脸上。 “皇上正念着您呢,帝姬来的正是时候,御膳房刚炖了人参燕窝,老奴这就让人送进来。”胡公公讪笑着,起身朝着殿门而去。 皇上与帝姬说话,自然不能被外人听了去,他得出去瞧瞧。 “咳,奏折都批完了?”片刻的沉默,西陵帝干咳一声,率先开了口。 “尚未。” 阿里娅依旧弓着身,面上平静无波,心底却腾起一股怒气,以为她是铁人么?就算不吃不睡,累积了多日如山般的奏折如何能在短短两日内批完?何况还需上早朝,那些朝臣个个老奸巨猾心怀叵测,她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勉强能应付。 夜明珠皓月般的光影下,映得西陵帝面色愈发铁青:“你还在为那件事记恨朕?” “儿臣不敢。”阿里娅声音淡淡,似是沉寂了多年的古井,掀不起半点波澜。 “不敢?”西陵帝斜晲着她,死死抓着身下的床单,如枯蒿般的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伴着粗重的喘息,“那个人是与朕有几分像,却绝不会是朕的儿子。” 他的声音压抑,带着几分颤抖,更像是对自己说的,眼底却渐渐空洞。 阿里娅心中暗自冷笑,看来父帝病得的确不轻,想儿子想疯了吧?孟准,若是他的儿子,岂不是西陵皇子?呵呵,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眼前闪过孟准身中数箭倒地的一瞬,阿里娅藏在袖子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倒希望孟准真的是他的儿子,期盼了一生,却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在眼前,西陵后继无人,始作俑者还是他这个亲生父亲,该是多么的绝望。 可惜,孟准,你为何不是。 一滴泪自眼角无声滑落,日后再无人雨雪天为她打伞,抱她下车,陪她吃饭,那个她以往从未放在眼中的男人,如今彻底离开了她。 “你想用那人冒充朕的儿子坐上皇位,再效仿前太后垂帘听政?”等了片刻,不见作答,西陵帝费力地支撑着坐起,咬牙怒声道。 “呵,儿臣怎的没想到还可以这般?”阿里娅缓缓抬眸,凄凉一笑,“既是父帝心中早已定了儿臣的罪,何不将儿臣除去名号打入天牢。” 西陵帝呆怔了片刻,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当真没看过他的原貌?” “父帝若是不信,大可让人去查。”对上西陵帝阴鸷的眸光,阿里娅不躲不闪,直直看向他,“说来也奇怪,孟准带有面具的事,连儿臣都不知,八姐却是如何知道的,父帝不觉得此事另有蹊跷么?” 西陵帝眸光暗了暗,凝神思忖了片刻,改了话题:“那耳环,当真是楚公子给你的?” “是。”阿里娅压下心中刺痛,“是他送的生辰礼,儿臣身边的太监宫女都可以作证。” 辰哥哥,我不信那是个圈套,你不会害我的,是么? “楚亦寒,他从何得来的?”西陵帝眼底现出几分杀意,“他走得匆忙,难不成并非是逃婚?” 西陵帝眼底乌云翻滚,喃喃出声,忽地捂着胸口一阵猛咳。 阿里娅瞬间回神,担忧地看过去,只见西陵帝一头歪倒在床上,摊开的掌心一片刺目的血渍。 “父,父帝。”她不敢靠得太近,试探着低唤了声。 西陵帝蜷曲着身子,一动不动。 “快,快来人,传,传太医。”阿里娅慌了,只觉周身一阵恶寒,颤抖的声音破碎不成句。 她如何能不怕,若是父帝突然驾崩,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何况这寝殿此时只有他们二人,那些等着看她好戏的人定然会大做文章将她置于死地。 宫中本就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前有耳环事件还未查明,加上孟准的死,帕尔朵设计了一个个圈套,却始终没能得到代理国事的大权。 虽然她也猜不透在这个节骨眼上,父帝选择依旧重用她 是何居心,朝臣更是众说纷纭,宫中传言不断,难不成真如他们所说是想将她捧上云端,再重重摔入尘埃,那样就不会再有人替她说话,帕尔朵也就能顺理成章坐上皇位? 是的,就是这样,父帝他做得出。 思及此,阿里娅双腿忽地一软,瘫坐在地上。 “皇上,皇上!”胡公公端着托盘跌跌撞撞跑进来,直冲向床边。 “太医,太医!”胡公公放下托盘,颤抖着双手小心地翻转过西陵帝瘫软的身子,短粗的手指探向他鼻下,待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呼吸,尖着嗓子厉声大叫。 两名提着药箱的太医匆匆而入,号脉,施针,用药,一顿忙活,硕大的龙床被围得严严实实,连胡公公都被挤到了一旁。 阿里娅坐在地上,仿若被抽去了所有气力,她恨帕尔朵,也恨父帝,孟准的死,是他们联手策划的,那一刻她恨不得杀了他们,可此时,父帝却绝不能有事。 第526章 云承誉的处境 “咳”一声咳嗽犹如断裂的琴弦,却让在场的人皆舒了一口气。 “皇上!”胡公公一把扯开还在慢吞吞收拾银针的年轻太医,颤声道,“您醒了?” 姬太医起身,用衣袖擦了下额上的细汗,面上有些不悦:“公公莫不是忘了老夫的叮嘱,切勿惹皇上动怒。” 胡公公心中憋屈,瞥了眼依旧坐在地上发呆的阿里娅,也不知帝姬对皇上说了什么,他出去时还好好的,怎的才一会儿功夫皇上便晕了过去? 若是皇上今日有个三长两短,他这颗脑袋怕是也保不住了。 “朕乏了,让人都出去吧。”西陵帝抬手虚弱地摆了下,疲惫地阖上双眼。 “微臣告退,皇上保重龙体。”两名太医提着药箱躬身退下。 胡公公喂西陵帝喝了小半碗燕窝,放下床幔,一转头,竟见阿里娅依旧坐在原地。 “公主,皇上睡下了,您也请回吧,歇息一下这又该上早朝了。”胡公公疾步走过去,压低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怜惜。 阿里娅如梦方醒,细弱的手臂支撑着起身,脚步虚浮出了大殿。 绵绵春雨,细若牛毛,湿漉漉的宫道上,零零星星散着几片淡粉色花瓣。 一众朝臣陆陆续续出了大殿,朝着宫门而去。 走在最后的两人低声说着话,渐渐与众人拉开了距离。 “云承誉叛国投敌、当众杀人罪不容诛,按我东睦国法就该关入天牢处于极刑,皇上如此包庇他,莫不是忌惮王爷?” “大人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哼,怕什么,老夫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大人莫不是忘了,前些日子姜侍郎的事?皇家的人惹不得呀。” “那个老东西自作孽不可活,为了个女人葬送了前程,老夫可没把柄让人拿捏。” “莫说云承誉是王爷的岳丈,就算不是,凭着赫赫军功,皇上迟迟下不了决断,也并非不能理解。” “哼,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王爷的岳丈便能网开一面么?叛国投敌罪不容诛,再多的军功也难相抵,养虎为患我东睦江山堪忧呀。” “哎,大人说的也是,只是忠言逆耳,皇上有自己的想法。” “老夫倒要看看,他云承誉能一辈子躲在皇宫中。” “大人切莫意气用事,皇上不是说了正在彻查此事,待查明定然给臣民一个交代。” “呵,查明?这都过去多少时日了?可查到了什 么?云承誉杀了刘和远是事实吧?为何不见收监受审?” “大人还是小声些吧,若是让人听了去,说不定又要惹出祸端了。” “怕什么,叛国投敌人人诛之,老夫当着皇上的面也敢如此说。” “哎,胳膊拧不过大腿,每日早朝都有人提及此事,还不是被三言两语堵回去了,咱们还是息事宁人谨言慎行的好。” “权利滔天便可置国法不顾么?” “哎”一声叹息无力又苍白。 细雨婆娑,闲花落地,脚步渐渐远去,宫道上又恢复了平静。 暗影处,缓缓走出一人,弯身捡起地上被碾作尘泥的花瓣,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际,眼底瞬间有了湿意。 御书房内,夜望轩背着双手站在窗前,良久,一动未动。 福公公心中担忧,却不敢上前,攥着拂尘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掌心一片濡湿。 皇上着实太难了,选秀的事令他头疼不已,朝臣们又抓着云将军的事不放,每日早朝奏本不断,明着是铲除国贼以绝后患,实则是在逼着皇上痛下杀手。 云将军为东睦江山立过汗马功劳,他们怎么不想想,若是没有他在边关数十年如一日镇守,北渊那帮蛮子怕是早已越过边界攻城夺地,杀向京城了,哪里还能有这般太平安稳的日子? 若是王爷在,他们又怎敢这般逼皇上?当真是一群欺软怕硬的纸老虎。 连日来皇上夜不能寐食不安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仓木顶着一头湿发推门进来。 “皇上,云将军求见。” 夜望轩转身,眉心凝起:“让他进来。” 云承誉举步进来,一身藏青长袍尽湿,剃去了胡子,英俊的脸透着几分苍白。 “请皇上将罪臣关入天牢。”云承誉跪地重重叩头。 “罢了,既是你执意不肯说出事情,朕也只能如此了。”夜望轩面色铁青一甩衣袖,“来人,将云承誉送入天牢候审。” “还请皇上三思。”凌云从暗处闪身出来,单膝跪地抱拳道。 祈力行昨日传来消息,他已到达北疆,正与云将军的副将元龙秘密调查,应是过几日便能有消息,若是云将军被关入天牢,背着叛国投敌的罪名,身子还未恢复,怕是难以支撑。 夜望轩冷冷瞥了凌云一眼:“朕不是没给过他机会,他不说,难不成还要让朕求他说?” 云承誉身子一僵,手 指死死抠着地板,低垂的眼底闪过一抹悲凉。 “云将军,您有什么苦衷还是说出来吧,您不为自己,也该为王妃想想,她回来若是看到您这般,该有多伤心。”见云承誉跪地不语,凌云急了眼眶微红,一字一句道。 云承誉仿若被雷击一般,猛地抬起头看向他:“有可儿的消息了?” 凌云垂下眼眸不敢与之对视,那双眼睛盛满了期待:“没有。” 云承誉双眸一暗,俯下身去重重叩头:“罪臣有负圣恩。” “皇上,您不必自责,云将军执意要去天牢,让他尝点苦头兴许也不是什么坏事。”福公公躬身递上一碗参汤,偷眼看向一脸愠怒的夜望轩,轻声劝解道。 “哼,朕才不会自责,即便皇叔回来,也怨不得朕什么。”夜望轩喘着粗气一手夺过汤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福公公暗自叹了口气,接过空碗默默退到一旁。 若是王爷回来怪罪皇上,即便是人微言轻,他这个做奴才的也要第一个站出来为皇上说话,皇上对云将军绝对做到了仁至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