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
1. 第 1 章
谁都没有想到,年关将近时会有敌军攻城,要知道不久前祁家主正率兵将他们逼得丢盔弃甲的后退数里。
敌军来势汹汹,城内守城士兵又被带走一半,剩下的老弱病残根本不足以守城,只怕那道城门很快就抵挡不住了。
在得知敌军攻城后,第一时间就被安排撤离的宋令仪没想到她会那么倒霉,只是随夫君回祖宅祭祀,就遇到了叛军动乱。
“夫人,家主收到消息后肯定在赶回来的途中了。”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的清鸢吓得脸色发白,仍不忘安慰夫人。
宋令仪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静,“护卫共有多少人?”
“二十一人。”
宋令仪听到这个数字时指尖蜷缩,唇线紧抿着掀开帷裳往外望去。
她们现已出了城,正赶往他夫君要回来的必经之路上,从她这个角度能看见身后那座越离越远,如耆耆老矣不堪一击的城池。
紧接着宋令仪听见了马蹄声逐渐逼近的声响,随后是护卫拔刀大喊,“保护好夫人!”
“快带夫人走!”
伴随着刀剑碰撞,皮肉抄戈的声音顺着浓重的血腥味飘进马车里时,是那突然疾驰加速的马车。
上下牙齿齐齐打颤的清鸢自己怕得要死,仍挡在宋令仪面前,“夫人,婢子会誓死保护好你的。”
死咬住嘴唇,才不让胆怯溢出的宋令仪摁住她手腕,将人扯回来,打开暗格取出一把匕首塞到她手中,“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有事的。”
越是在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而是要强迫自己冷静,恐惧不安的情绪不会改变什么,只会将事情越弄越乱。
接过匕首的清鸢像烫到一样,泪珠簌簌滚落全是感动,“夫人,你把匕首给我了,你用什么。”
“我用这个。”宋令仪抽出得知叛军攻城后拿出的长剑,雪白的剑身倒映出她的半边脸。
逃生路上的金银是次要,首要的是能保护自身的利剑。
否则拿着再多的金银,都和三岁稚儿独抱金砖过闹市无区别。
一时之间,马车里谁都没有说话,直到清鸢掀开帘子,发现马车行驶的方向越来越偏,根本不是去和家主会合的那条路上时,彻底慌了的命令大喊,“停下,你走错路了!”
“小的走的路就是正确的。”
“你胡说,家主不可能会在山上。”清鸢不是傻子,当即明白过来他想要做什么,打了个寒颤后,掀开帘子就要和他去抢缰绳。
“停下,我命令你立刻停下听见没有!”
“清鸢姑娘你放心好了,小的一定会安全带你和夫人同家主会合。不过清鸢姑娘最好是要坐好,要不然摔下马车缺胳膊断腿了,毁了那张漂亮脸蛋就不好了。”马夫洋洋得意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到脖子传来一阵飕飕凉意,随后发现自己的视野变低了,脸还擦着黄土沙石滚动。
倒三角眼往上抬,正看见一具无头尸体抓紧缰绳驾驶着马车。
清鸢被飞溅到脸上的血给吓傻了,那要脱口而出的尖叫硬生生卡在喉咙眼里。
抬手将剑收回,顾不上擦拭血污的的宋令仪直接顶替马夫的位置,手虽然是抖的,却很坚定地勒紧缰绳调转方向,“要是我不杀他,死的就是我们。”
两个携带大量金钱的女子无论在哪里都是一块行走的肥肉,与其相信别人的良心发现,倒不如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
清鸢刚想说些什么,瞳孔倏然放大,惊恐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身后,惊恐交加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挼不直舌头,“夫,夫人,叛军,叛军追来了!”
还在驯服马车的宋令仪没想到他们会那么快追上,当机立断地朝她伸出手:“过来。”
早就吓得大脑空白一片的清鸢,哆哆嗦嗦好久才反应过来,前者以是等不及的直接拽过她手腕。
“抱好我,不要被甩出去了。”说完,宋令仪取出长剑砍掉车辕。
选择弃车骑马逃生。
今日叛军攻城打得守城的士兵们一个措手不及,谁都没想到他们落荒而逃的丧家之犬,实际上是为了引走守城精锐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家主,不好了,虞城失守了!”满身是血的士兵从马上滚落,说完这句话已然断气。
“城内不是留有三千兵马?”被称为家主的男人一双眼狭长而墨浓,抬眸望人之时眉眼间带起一片疏冷寒意,似是巍峨的雪山,又似天边高悬的月。
任谁,都探不进他眼底。
一干心腹面面相觑,最后得出的结论可能是,罗守将不是弃城而逃就是联合叛军里应外合,要么就是死了,要不然如何解释易守难攻的虞城会那么快失守。
虞城失守,就算他们现在赶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没有等来回应的祁长晏攥紧缰绳,调转马头就往虞城方向奔去,“全军随我回去。”
“家主,府上还留有二十多精兵,他们肯定会护好夫人安全,说不定他们正带夫人往我们在的方向赶来。”下属心中也担忧夫人的安全,只是现在兵荒马乱的,他们也才一千多兵马,要是叛军有一万兵马,他们分都不够分。
“我不放心她。”声落,以是马蹄扬起,溅起一地黄土飞尘。
他们在的地方距离虞城不远,只快马加鞭也得要一个多时辰。
攻城的叛军也没想到守城的城主就是个孬种,听到他们领着一万兵马攻城就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
“将军,您都不知道那小娘们有多心狠,驾车的马夫说杀就杀,要不是小的□□宝马跑得快,只怕真让她给逃了。”掀开门帘进来的赵伟见桌上满满当当摆着不少茶壶,不客气的抄起茶壶嘴就往嘴里灌。
等解了嘴里的渴,才一抹嘴,继续说:“俺还打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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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了,那小娘们还是那位祁太师的夫人。”
“要是我们用他夫人威胁他,他肯定会束手就擒。”
“她是谁的夫人?叫什么。”正在擦拭沾血长剑的高大男人闻言,似剑般凌厉的眉峰拱起。
不知将军为何气场陡然狠厉嗜血的赵伟皱着头,一五一十道:“其夫叫祁长晏,现任太子太师,他夫人好像姓宋,叫什么来着。”
“小的想起来了。”他猛地一拍脑袋。
“她叫宋令仪。”
骨指攥紧得近乎崩断的秦殊没想到时隔多年,会在这里听到她的名字,眼底蓦然染上一层猩红,随后是那嗜血般的滔天恨意。
宋令仪这三个字,几乎日夜伴随着他喋血的梦境而生。
“将人带过来。”一字一句,似从牙缝中硬挤而出的阴寒透骨。
很快,再不复往日世家主母端庄典雅的宋令仪鼻梁之上,眉弓之下覆着一条不算细窄的黑色布条,并在脑后打了个结。
她在马腿被砍断,整个人就势往地上一滚,还没等她爬起来逃生的时候,就后颈一疼地晕了过去,等再醒来后眼睛就被黑布遮住,手腕被捆绑在身后,像在菜场被人挑拣的奴隶推了过来。
因为看不清,她不清楚自己现身置何处,更不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
很快,她被人用力地往前一推,紧接着就听到了说话声。
“将军,你要的人带来了。”
被带来的女人从马上滚下来后摔得华服染灰,几缕发丝垂下落在脸颊旁不显狼狈,更添破碎之美。
将军?
想来他就是带兵攻城的叛军首领了,心脏骤缩的宋令仪突兀地浮现起一抹不安。
因为她听到了狼嚎的声音,紧接着有什么东西踢到了她脚边,吓得她如惊弓之鸟绷紧了神经。
“祁夫人,只要你能将这头饿了三天的狼杀掉,本将军就放你自由,如何。”男人的声音充斥着浓烈的恶劣嘲讽。
随着那道声音响起,指尖发颤的宋令仪整个人如遭雷劈地扯下遮眼的布条。
秦殊。
他还活着,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甚至他还是所谓的叛军首领!
手放在剑柄上的秦殊对上她因震惊而放大的瞳孔,心情极好地挑动眉梢,“夫人见到本将军,很意外。”
脸色惨白的宋令仪抿了抿唇,很快收敛外放情绪的否认道:“没有,我见到你平安,我很高兴。”
她最不想见到的人,没想到会在她如此狼狈的时候遇到。
还真是造化弄人。
“呵,高兴?是高兴我怎么没死吧。”嗤笑两声的秦殊大跨步走来,居高临下地抬手捏住她下巴。
不但极具侮辱性地拍了拍她的脸,更恶劣至极地把脚边的匕首踢给她,“夫人要是能将这头狼杀了,我就放过夫人,如何。”
2. 第 2 章
“你就那么恨我吗,还是恨我失了约。如果我说,当时我是有苦衷的,你信我吗?”宋令仪在他收回手时,主动握上他的手,带着依赖臣服地蹭着他掌心。
时隔三年后再见,宋令仪不确定他对自己究竟全是恨,还是依旧能有一丝旧情可供她操作。
她只知道,她要活,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不管你信不信,我见到你真的很高兴。”
“宋曼娘,你以为本将军还是当年那个,你一哭就慌得手忙脚乱的毛头小子不成。”秦殊嗤笑着收回手,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还是你以为自己依旧是那国色天香,名满京畿的宋家大小姐不成。”
前面将人带过来的赵伟好奇地询问着军师,“先生,将军和那祁夫人认识?”
要不是认识,他的名字高低得要倒过来写。
大冬日里刀扇不离手的齐信乜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要是当年将军家没有突遭意外,现在的祁夫人应该是将军夫人才对。”
赵伟咋舌,“夺妻之恨啊。”
又嘟哝两句,“那该恨的不应该是姓祁的狗官,和这祁夫人有什么关系。”
齐信冷笑两声,“你以为祁夫人在里面当真无辜吗。”
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无视羞辱的宋令仪克制着因惊恐而齐颤的牙齿,睫毛轻颤的问,“和我一起的丫鬟,她还好吗。”
“夫人有空关心你的丫鬟,还不如关心下自己。”秦殊蹲下身捡起匕首,强硬地塞/进她掌心,“要知道这头狼已经饿了三天,夫人说不定能让他饱餐一顿。”
很快,偌大的空地被清理出来。
一个盖着黑布的笼子被板车拉了过来,低低的狼嚎声不时从笼中传出。
随着黑布被掀开,一头身形庞大,又因许久没有进食瘦得肋骨突出,瞳孔泛着绿光的饿狼正流着涎水,寻找着能让它饱餐一顿的食物。
哪怕它被笼子关押着,仍令人胆寒得它下一秒就要挣脱牢笼将她给撕成碎片。
握着匕首的宋令仪咽着口水不断往往后退,别说她手上有剑都不一定能斩杀这头饿狼,何况是一把匕首。
清楚的明白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赵伟更看不明白了,凑过去问军师,“这祁夫人以前不是将军的未婚妻吗,她这是做什么得罪了将军?”
要知道将军对待俘虏都是直接杀了,哪会像现在这般虐杀。
齐信轻摇刀扇,“想知道,直接去问将军不就好。”
赵伟顿时摇头,他还想活。
当关着饿狼的笼子就要打开,宋令仪握着匕首的掌心早已沁出了一层薄汗,目光环扫四周,根本没有一个人会出手帮她,都是存了看笑话的热闹。
宋令仪再次将目光放在秦殊的身上,在这里,唯一能救自己的只有他。
心思百转千回中,将原本对付狼的匕首架在了脖子上,一向清冷的桃花眼里此刻全是沁了水的琉璃易碎,眼尾泪珠点点欲落不落,“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解释你都不愿信我,只会认为我在谎话连篇的贪生怕死。话虽如此,我依旧贪心的希望你能留给我一个全尸。”
“只愿你我下辈子相见争如不见,恨不相逢未嫁时。”
秦殊在她把刀架在脖间,锋利的刀面逐渐染上殷红的血色时,漆黑的瞳孔泛起波澜,握着剑柄的骨指骤然收紧,却依旧没有动作,而是扯动薄唇嘲讽:“宋令仪,你有什么资格求我。”
“你又有什么资格求我给你留一个全尸。”心中涌现烦躁的秦殊不愿在看她的惺惺作态,仅一个抬手。
那本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当即就被放了出来,贪婪嘶吼着朝她扑来。
在狼扑过来的那一刻,手抖得匕首都要拿不稳的宋令仪瞳孔骤缩,就势往地上一滚,又快速爬起来跑到狼的视野盲区。
在手疼得握不住匕首后,求生的本能压过身体的疼痛迅速捡起匕首,担心再次拿不稳匕首,直接扯下袖口,用扯下的布条将匕首和手缠在一起。
狼在为没有第一时间咬断猎物的喉咙,从而饱餐一顿感到不满,前爪刨着地面,嘶吼着露出尖牙,蓄势待发着再次进攻。
身体发颤的宋令仪此刻咬破舌尖,从中摄取的刺疼才支撑着不让自己瘫软在地,保持着理智不至于崩溃。
她不知道能不能运气好得躲开第二次。她只知道,她不能死,也不应该死在一头畜生的嘴里。
赵伟简直不忍心再看的别过脸,虽说他是长得五大三粗了些,好歹也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哪儿能眼睁睁地看着个美人在自己面前被狼撕咬成碎片。
齐信猜到赵伟想说什么,用眼色警告他现在最好闭嘴。
腮帮子紧咬着的男人手别在剑柄上,注意到她摔得血肉模糊的手腕,和那张哪怕下一刻就要葬身狼腹,依旧镇定冷静的脸。
好像无论发生了什么,哪怕是天塌下来了,都撼动不了她的情绪半分。
要是宋令仪知道他在想什么,定要讽笑出声,在将手中匕首把他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她现在除了强装镇定的冷静还能做什么?
跪下来痛哭流涕的求他放过自己?
还是像条狗一样跪舔他,说只要他放过自己,她无论什么都能做。
要是她真那么做了,他只怕会恶心得像踹一条狗踢开她。
抬手抹去脸上灰尘的宋令仪明确的感受到,那头狼的耐性快要耗尽了。
在它耐性彻底消失后,它将在下一秒咬断她的喉咙。
狼向来是聪明狡诈的生物,前面一次没有得手后并没有马上发起第二次攻击,而是找好下一次机会,争取这一次一击必中。
就像是狩猎中极有耐性的猎人。
天上忽然飘来一朵乌云,那朵乌云不偏不倚遮住了头顶明晃晃的日光,留下灰蒙蒙一角空地。
那头狼的耐性终于消磨殆尽,猛地高高跃起扑上。
心脏狂跳,又在某一刻停歇的宋令仪在饿狼扑过来时再次往旁边滚去,高举起匕首刺向它。
再次扑空的饿狼磨了下牙齿,没有等待地继续扑上去,目标直指她脆弱的脖间。
衣衫被利爪划破,肩膀疼得像被挖出一块肉的宋令仪在饿狼又一次扑上来时,举起手中的匕首就朝它刺去。
而后,她的意识开始逐渐变得迷糊了,天上好像下起了雨。
只是雨水是热的,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
祁长晏率兵回城的途中,见到了祁家马车正孤零零停在路边,不远处是一具被砍断头的尸体。
观其身上衣着,能查出是府上驾车的马夫。
掀开锦帘一看,车内带着的珠宝行李皆在,唯独不见他的夫人,男人眉眼骤沉如覆霜寒,修长的手指因愤怒而钳进车輢里。
“这就是你们说的,会派人保护好夫人。”分明是如玉磬冰裂的清冷悦耳,无端令听着的人后脊泛起刺骨寒意。
部曲当即单膝跪成一圈,对上家主冰冷审视的目光,额间冷汗迸发的双手抱拳,“夫人不在马车里,说不定是和逃难的庶民一起出城了。”
“夫人一向聪慧,定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陈妄知道等下的话不该说,仍是硬着头皮道,“家主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尽快回建康主持大局,稳住朝堂商议退敌良策。”
叛军只是小事,现在最应该重视的是那联合七十二部落,集齐二十万大军攻打居庸关的匈奴,一旦让他们攻破居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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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天险,同被摁住咽喉的废物有何区别。
如何不知事态分急轻重缓的祁长晏敛睫垂眸时,跪在地上的部曲们大气都不敢乱喘一个,生怕会惹了家主迁怒。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不过是遮阳乌云散去的短短一瞬间。
在家族和妻子之间做选择,身为祁家主的祁长晏毫不犹豫的弃了后者选前者。
他先是祁家家主,一国太师,后才是她的丈夫。
“留下几人寻找夫人下落,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夫人前往云顶寺祈福未归。”
冬日白天短夜晚长,和夏天白天长夜晚短形成相对比。
赵伟在将军拨剑砍下饿狼头颅,又目睹着将军抱着那吓晕过去的祁夫人去找军医后,完全仗二和尚摸不着头发。
“先生,你说咱将军心里究竟是有那位祁夫人,还是没有?”
要是有,哪儿会吓唬拿她去喂狼,说没有,为何又在狼快要咬断她脖子时出手相助。
“你想知道,直接去问将军就好。”齐信看着还没被拖走的狼头,刀扇轻扇口中轻吟。
“真是深情换来无情苦,痴心一片付东流。”
随着屋内最后一盏烛火被风吹灭,浓墨砚台的黑夜匆匆揭过,只余生漆涂满墙。
昨日攻下虞城后,秦殊就开始忙得脚不沾地,不但要安抚城内惊慌失措的庶民,还要建立防线防止朝廷人马打过来。
原本只会舞刀弄剑的手拿起笔杆子后不在是抓耳挠腮,反倒是能提笔定山河。
秦殊正将军令一道道安排下去后,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听到婆子隔着门槅传话,“将军,那位夫人醒过来了,说是要见您,只是………”
手中笔毫一错,污了一封折子的的秦殊泛起不安,“只是什么?”
“你们是谁,这是哪里?”醒来后的宋令仪不哭不闹,就连那称得上难喝的汤药喝进嘴里也仅是蹙了下眉。
“这是虞城。”
“虞城?”宋令仪疑惑道,“我不应该是在建康吗,为何会跑来虞城?”
建康在北方,虞城隶属南方。
“这个,婢子不知。”起初伺候的丫鬟并不认为有哪里奇怪,直到她问了一句。
“秦殊在哪里?”
当即忙不迭的叫人去请将军过来。
秦殊过来的时候,以为等待他的肯定是那愤怒厌恶的目光,或是将她喝的汤药碗横空砸过来,亦或是妄图用过往和他打感情牌。
以至于在走过那座纵梅泼墨山水屏风时,竟不愿再往前一步。
喝完药,正用了蜜饯压下舌尖苦味的宋令仪眼尖的注意到屏风后,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眉眼温和的露出浅笑,“拂衣,你来了。”
久违听到这个名字时,秦殊的心脏像是被只无形的大手给攥得喘不过气来,隐秘处泛起苦涩的甜蜜,随后被无穷无尽的恨意和愤怒给吞噬。
她怎么还有脸叫自己这个名字!也想要弄清楚,她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坐在床上的宋令仪因伤缠了不少绷带,连脖间都缠了一圈,以至于说话时都得轻声细语,才不会弄得声带刺疼。
“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秦殊冷笑着从屏风后走出,蹀躞处戴着的玉佩香囊伴随着走动间琳琅玉响。
不过许久未见,褪去了年少青涩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就像是一堵高不可攀的小山阴影将她彻底笼罩在内,又像是一头暂时收敛爪牙,蓄势待发着捕杀猎物的凶狠野兽。
宋令仪受不住他过强的压迫感,因他太高了还不肯低下头,她又坐在床上,只能以仰望的姿态看着他线条凌厉的下颌线和硬朗俊美的五官。
柳叶眉忽皱起,带着丝茫然,“你为何沧桑了许多?”
3. 第 3 章
听到这句话的秦殊太阳穴突突跳动,下颌紧绷透着凌厉的压迫,“宋曼娘,老子才二十有四,哪里老了!”
人三十而立,他才堪过弱冠之年。
她说自己老,难道她就永远貌美如花刚及笄吗。
宋令仪被他突如其来的怒吼给吓到了,放在锦衾上的指尖蜷缩着,神色迷茫中带着惶恐,“现在不是康元十一年间吗?”
秦殊弯下腰,和她目光做到平视。
薄唇轻扯,残忍地戳破她的不安,“现在是启元三年,可不是康元十一年间。”
康元十一年间先帝驾崩,新皇上任改启元为年号。同年除改年号后还发生了很多事,其中轰动朝野上下的当属秦家通敌卖国,贪污粮草,还在家中翻出龙袍,意图谋反被诛连九族的大案。
不止是秦家上下百口人,就连匈奴回鹘突厥光是见到他们旗帜,都会吓到狼狈而逃的五万秦家军全被坑害歼灭于葫芦峡谷中。
五万精兵和忠心耿耿的秦家人没有死在马革裹尸的战场上,反倒死在了帝王猜忌,权臣争利下,简直是说不出的荒诞滑稽。
也是在这一年中,宋令仪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嫁给了享帝师之尊的祁家主。
如遭雷劈的宋令仪默然了好一会儿,才试探地伸出一根手指拽过他蹀躞带上系着的如意双鱼环玉佩,一双向来清冷的桃花眼似春水潋滟般泛起层层暖意,唇角噙着欢喜,“我们现在是成昏了?有孩子了吗?”
“是男孩还是女孩?像你还是像我,生了几个?”
简直要被她那些蠢话给气笑了的秦殊弯下腰,捏着她下巴,陡然逼近她瞳孔,“宋令仪,你不认为你问的这些问题都太蠢了吗,还是想要假装你失忆了,完全忘了发生过的事。”
不明所以的宋令仪任由他捏着下巴,抬起微凉的指尖抚上男人左眉下,靠近眼睛旁留下的月形疤痕,满是疼惜得像在对待易碎瓷器。
即便过去了那么久,这道狰狞的伤疤犹在,足窥当年的情况有多凶险。
要是他没能及时躲开,那把刀落下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
“拂衣,你当时是不是很疼啊。”
眼前放大的宋令仪鼻音微浓,眼尾染红,全是秦殊从未见过的模样。
捏着她下巴的秦殊后槽牙都要咬烂了,才挤出一道短促的冷笑,“宋令仪,你是在可怜我。”
下巴被捏出红痕的宋令仪正要否认,捏着下巴的手骤然一松,高大的阴影如巍峨的高山风雨欲来。
“我告诉你,老子就算是让全天下人可怜我,都不要你的可怜。”因为你的可怜,只会让他感到恶心,感到虚伪。
对上男人明晃晃厌恶的宋令仪一愣,大脑变得空白一片时,她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选择的扑进他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忘了我们之间的四年相处,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只知道,在我醒过来后能看见你,我很高兴。”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推开我,好不好。”
阴沉着脸的秦殊从落霞院离开后,立马去找为她看诊的罗大夫,大刀阔斧的在他院中石凳上坐下,“你说她是装的,还是真失忆了。”
“要是失忆,应是后脑勺受到撞击,加上先前刺激导致的失忆。”年逾花甲,满头霜发的罗同轻挼胡须,说出了另一种可能,“不排除对方是假装。”
他斟酌片刻后,又道:“将军不妨先试着相信她是真的失忆了,以她为饵钓出她真正的目的。”
指腹摩挲着茶盏的秦殊眼眸半眯,直视着清晨并不算刺眼的阳光,“你不说,本将军也有此打算。”
她不是想装失忆吗,看她到底能装到什么程度。
睡了一天一夜的宋令仪在醒来后早就饿得不行,何况前面还空腹喝了一碗汤药,要是在不吃点东西垫下肠胃,难受的还是自己。
北方的早饭多以面食馒头为主,南方则是口味偏清淡的各式粥类。
她的早饭是很简单的一碗红枣小米粥,一碟只有三个的虾饺,一个奶黄包,一笼里仅有三个的干蒸。
不像是单独为她准备的,倒像是吃剩下的。
宋令仪并没有挑剔地夹起一个虾饺放进嘴里咀嚼,虾饺凉了,吃进嘴里自带一股腥味。
习惯使然让她就算吃到再难吃的东西也不会吐出来,而是放慢了咀嚼的动作,只是接下来的筷子在没有移向虾饺。
好在除了那碟虾饺,剩下的食物都是温热的。
她吃饭的速度并不慢,却不会显得粗鲁,反倒一静一动皆能入画般赏心悦目。
宋令仪吃饱后,端起茶水漱完口后,才问起,“夫君呢?他在府上吗?”
被派来伺候(监视)的喜商一板一眼道:“将军有事出去了。”
“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将军没说。”
“我和夫君现在有孩子了吗?”宋令仪从他的自称中就猜到他现在是将军,想来是当时,他说好带自己离开后,她跟着离开了。
喜商摇头,“尚无。”
闻言,放下茶盏的宋令仪忧愁地拧起眉心,“是夫君的身体,还是我的身体出了问题?”
宋令仪复抬起眸子,清冷的眸子泛起迫人霜寒,“还是夫君他在外面,背着我有了别的女人。”
否则如何能说得通,成婚至今已有近三年光景的二人,膝下仍无子嗣。
前者是不可抗拒的身体原因,后者是自己嫌脏,嫌他背弃了自己的誓言,也怨她轻易信了男人口中的海誓山盟。
掐着掌心的喜商吁了一口气,摇头否认,“将军身边并无其她女子,将军和夫人身体并无任何不适。至于为何不要孩子,婢子并不知道内情。”
喜商虽知道这位祁夫人曾和将军定亲过,可那都过去多少年了,为什么她就认定将军最后娶的人一定是她。
在她又准备开口时,喜商扬起挑不出毛病的微笑,“夫人要是有什么想问的,等将军回来了不如直接问将军更好。婢子是个外人,知道的肯定不如将军本人清楚。”
一句话,彻底将宋令仪的问题全堵回嗓子眼,宋令仪能感觉到她对自己很不耐烦,轻视。
拂衣亦是如此。
难不成是她在失去记忆的四年里发生了什么?
要不然怎么能解释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在府上又处于怎样尴尬的角色。
很快,宋令仪醒来后所发生的一切,又问了什么都写在信上,递到了秦殊跟前。
刚从外面巡逻回来的秦殊接过后,扫了一眼就丢到一旁,“装得倒是挺像的。”
“继续派人盯着她,在找几个祁家仆从引诱她露出马脚。”
走进来的齐信抬脚越过地上的纸张,握着刀扇的手取出存在袖袋里的信,“这是从边关寄回来的信。”
秦殊接过后一目十行,扫到最后已是脸色铁青,薄薄的一张书纸边缘被捏得发皱迸裂。
齐信虽不看信,大概率也能猜到写了些什么,怜悯地拍了下他的肩,“行了,我们现在首要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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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廷派兵攻打虞城的时候,如何让对方知难而退。”
“他们现在可没有空管我们。”秦殊捏着那张信置于烛火旁,任由吞噬时窜起的火苗照得他半边脸忽明忽灭。
“你说,丢失一个小小的虞城事大,还是居庸关即将失守,今年饿疯了的回鹘突厥集齐二十万兵马挥刀直指他屁股下王位事大。”
齐信当即皱起眉头,“居庸关不是一直由田将军驻守吗,又怎么会快要失守了。”
在火焰快要吞噬指尖时,秦殊才不紧不慢地松开手,“想要马干活,总得让马吃饱。”
一个只想着收割民脂民膏,好供自己贪图享乐,却连边防士兵冬衣粮草都贪的人,又如何能求穿着破烂薄衣,拿着锄头上战场的士兵为他冲锋陷阵。
诚如秦殊说的那样,现在朝廷上下根本腾不出人手处理个小小的虞城失守,大头是如何歼灭破釜沉舟的二十万匈奴。
否则在过几日,只怕那蠢货屁股下的位置就要坐不住了。
祁长晏刚入建康,就被人请到了皇城中。
“太师你可终于回来了,你来了朕就像是寻到了主心骨。朝堂里那些人一个赛一个酒囊饭袋,连半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未到而立之年,就因纵情声色养得身子掏空,身材肥硕得连原本五官都挤不出的承元帝眼睛亮起,像一头肥猪飞奔过来握住他的手。
“太师,你一定要救朕啊,朕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燕国的根基毁在朕的手上啊。”
“陛下稍安勿躁,事情并没有危急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不习惯和人接触的祁长晏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居庸关的危机他在来时就了解透彻了。
其一是士兵没有足够过冬的粮草棉衣,军饷还拖欠了一年多,更别说能上战场杀敌的武器都没有。
又如何能让一群赤手空拳,衣衫褴褛饿着肚子的士兵和装备精良的匈奴拼命,又如何为这个国家效忠。
祁长晏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臣先前来信,希望陛下尽快将边关将士们的冬衣粮草军饷发放下去吗,陛下可有将军饷粮草都送过去了?”
承元帝面色讪讪,“朕,这不是没有来得及吗。”
祁长晏自认是个好性子的人,如今也被这等蠢货气得艴然不悦,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生气,而是尽早补救,“陛下现在要做的马上筹集军饷粮草还有士兵过冬的冬衣送过去,以此稳固军心。”
承元帝听见他要自己掏钱,脸当即沉了下来,眼神飘忽右移地轻咳一声,“国库空虚,只怕………”
“陛下,到底是您新建宫殿重要,还是边关将士重要。”祁长晏明白他应当是听不懂这些话,听懂了也会用着何不食肉糜的口吻高高在上的说。
“那等贱民也配和朕的宫殿比,他们生是大燕人,死是大燕鬼,就应该为他守住大燕的每一寸土地。”
将那句话咽下的祁长晏只得将话掰碎了来,用和照雪沟通的口吻,“陛下不妨想一下,是用你搭建行宫的钱来支援边防将士心疼,还是想看回鹘二十万兵临城下,逼迫您让出屁股下的皇位更心疼。”
“有时候舍出一利,就能换取更多的利,做生意不能只看顾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承元帝虽是贪图享乐了些,也聪明的知道他现在所能享受的一切都建立在他是燕国之主,要是等他成了亡国之君,身体骤然打了个寒颤。
一把握住他的手,努力的挤出藏在三层肥肉下的眼睛,“太师,你一定要帮朕,朕不想当亡国之君,更不能让祖宗的百年基业毁在朕的手中!”
4. 第 4 章
宋令仪并不知朝堂上正因回鹘突厥联合七十二部落集合了二十万兵马,正挥刀直指居庸关,从而忙得焦头烂额。
只是在喝完汤药后,让喜商拿了几本书来给她解闷。
要说问得最多的话,当属她失去的这四年中和秦殊的相处点滴,只是每次她问的时候,喜商的眼神总会泛着一言难尽的怪异,好似她不应该那么问。
宋令仪对此的解释是,她骤然失去了四年的记忆,心中总归不安居多。
听说人想要恢复记忆,就得要多接触一下过往的场景和人。
随着一轮圆月悬空高挂,宋令仪才放下看到一半的游记,揉了揉酸胀疲累的眉心,“夫君往日里很忙吗?”
正用雕花银长簪拨弄火芯的喜商动作微怔,后回,“将军平日里是忙。”
抚正梨花青玉步摇的宋令仪起身就往外走,语气中带着不悦,“就算在忙,难道连陪我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吗。”
“让厨房那边准备几道他爱吃的菜,等下随我一起过去。”
“然。”喜商一时之间拿不准,她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若为假,那她的演技未免太好了。
若为真,她在做出那些事后,居然还能如此心安理得的自称将军夫人,不可谓不厚脸皮。
攻下虞城后就忙得脚不沾地的秦殊洗完澡,正准备熬夜处理公务时,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响,“谁?”
“夫君,是我,曼娘。”宋令仪没等来他的允许,就先从婆子手中接过食盒,手撑在门边轻轻一推走了进来。
“我听婆子说你还没吃晚饭,就算在忙也不能忘了吃饭。我让婆子准备了你爱吃的山煮羊和绣吹羊,现在天冷,打炉子喝羊汤最是舒服不过。”踏进屋内的宋令仪言笑晏晏地来到螺青紫檀木圆桌边,打开乌木食盒从里取出四菜一汤。
又见冬日里洗完头,擦都没擦的模样,嗔怪的从木施上取下毛巾,“虽说屋内烧了地龙,你洗完头后也得把头发揾干才行。”
她的举止,神态都自然得像是相处许久的老夫老妻,不见一丝扭捏破绽。
双手抱臂,半倚在屏风旁的秦殊冷眼旁观着她动作,扯了扯嘴角,“宋曼娘,有意思吗?”
放下毛巾,正用空瓷碗舀了一勺汤,准备给他垫下胃的宋令仪眉心拧起,担忧地放下手中汤碗,伸出手就要去探额间是不是烧糊涂了,“是曼娘做错了什么,才会惹得夫君生气吗?”
“我什么意思,我应该要问你究竟想做什么才对。”腮帮子咬紧的秦殊一把攫住她探向额间的手腕,用力一转将两人的位置颠倒过来。
高大的身躯像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横在她面前,压得宋令仪喘不过气来,也让她的谎言像跳梁小丑般拙劣。
屏风旁突起的图案顶着后背,让宋令仪感到不适地扬起头,手腕还被男人攥握在掌心,眉心不悦地微微拧起表达着她的不适,“夫君,你弄疼我了。”
“闭嘴,谁允许你喊本将军夫君的。”漆黑的瞳孔中翻滚着无尽戾气的秦殊听着她,毫无负担地喊着自己夫君,怒火在胸腔中翻滚,伸出的手张开五指扼住她纤细脖颈,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能将她掐死。
她怎么能失去记忆,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喊他夫君!
任由男人掐住脖子的宋令仪并不反抗,而是仰起头让自己呼吸尽量顺畅些,“抱歉,我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要是我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宋令仪噙出一抹苦笑,随即缓缓闭上眼地把脖子往他掌心靠近。
她什么都没有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一时之间,偌大的室内只剩下烛火跳跃后,偶尔炸开的火花声。
骨指僵硬的秦殊能感觉到,掌心下的那截脖子有多纤细,脆弱,只要他一个用力,就能彻底把她脖子扭断。
感受到脖间收缩感越发强烈,呼吸逐渐困难的宋令仪睫毛轻颤了颤,长睫欲掀不掀,唯有喉间溢出悔意,“只是,我也许会后悔当时为什么要不听父母的话随你私奔。”
“以至于我在想,若是我没有随你私奔,我们是不是不会走不到这一步。同床异梦,至亲至疏是夫妻。”一颗泪珠突兀地从眼间滑落,偏生她唇角带着笑的,慨然赴死且不悔,只是错恨自己信了他的承诺。
唇线紧紧绷着的秦殊对上她的眼泪,有过片刻的恍惚。
要是她真的失忆了,且记忆正停留在相约私奔的前一天。
那么对她来说,现在的他们就是私奔成功,而自己在她眼中,就是亲手毁掉诺言的混蛋。
想到这个可能,掐着她脖子的秦殊像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铁青着脸,指着门外,额间青筋根根跳动,“滚!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在踏进我的书房半步。”
脖间禁锢得以松开的宋令仪没走,而是从他身后抱住他,滚烫的泪珠打湿他的后背,“就算我真的做了不可原谅的错事,你也要告诉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好不好。”
“你忘了,你说过永远不会对我有秘密的。”
秦殊记忆中的宋令仪永远都是清冷得像枝头梨花,悬在高空求而不得的半轮清月,好似无论什么事都不能在她心底泛起丝毫波澜。
他又何尝见过她对自己如此主动,甚至是挽留他。
哪怕知道她就是在装模作样,心中仍是不可控的泛起涟漪。
喉结滚动的秦殊掰开她的手指,没有丝毫怜香惜玉地扯着她手腕就将人扔出去,又对着院里的护卫厉声道:“在没有本将军的命令前,谁都不允许她靠近此地半步。”
并未进去的喜商见她被将军给赶了出去,忙上前将人搀扶。
她并不意外她被赶出来,要是她真能留下才叫意外。
脖间绷带沁出殷红的宋令仪垂下眼睑,单薄的身体在夜风中轻颤的自言自语,“你说,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惹得他那么厌我恶我恨我?”
“是我在外面偷人了,还是得知他的心游离了,从而仗杀了他的外室子女。”她会问这些,自然是因为她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喜商摇头,“婢子是后面才调来伺候夫人的。”
宋令仪抬头望着天空高悬的月亮,似叹似诉又带着浓浓自嘲,“总不能是七年之痒到了吧。”
只是这句话说出来,连她本人都认为到了好笑的程度。
知道内情的喜商只是沉默,毕竟眼前的夫人是那位祁太师的夫人,又不是将军的夫人。
等回到屋内,洗漱完毕后的宋令仪不见半分睡意,而是躺在床上,侧过脸望着床边垂下的流苏穗子。
短短两天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先是经历城破,被俘,俘虏自己的还是本应该死在三年前的竹马,亦是她情窦初开想要私定终身的少年。
现来夫君已经知道她失踪一事了,就是不知何时会派人来接她。
至于所谓的失忆,不过是无稽之谈。
从她白日里醒来后,她就知道她活下来了。
活下来只是最低的生存标准,她要的不单纯只是活下来。
她要活着回到祁家,继续当她风光无限的祁家主母,而不是同阶下囚般寸步难行。
她不确定他在心软一次后是否会心软第二次,更不确定他会将政敌的女人留在身边。
若那个可怜的女人失忆了,并将他错认成自己的丈夫呢?
原先高悬于空的月亮不知被打哪儿飘来的乌云遮住,整个大地随之陷入一片黑暗。
屋内屋外都静悄悄的,连冬日里最爱张牙舞爪的狂风也在今夜罕见地闭上了嘴巴。
垂至床底的芍药双层帷幕突然被一只骨指修长,指腹布满老茧的手撩开,从乌云里冒出头的月光,正好不偏不倚地照出床上睡着的女人。
一道黑影突兀地出现在床边,影子伸出手放在陷入睡眠,从而毫无所觉的女人的脖间。
她的脖子可真细啊,细得只要他手指稍稍用力,就像是捏死一只鸡一样简单。
弯下腰的秦殊感受着掌心的体温,耳边是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嗤笑一声后手指逐渐收紧。
很快,原本在睡梦中的女人感受到了什么,身体挣扎着隐约要有醒过来的迹象。
随后那小幅度的挣扎慢慢停止了,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女人朱唇半张,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瞬间令男人僵住了手,连原先积攒起来的勇气都随之烟消云散。
清冷的月色从窗棱边钻进来,盈盈铺满一室。
直到确定对方真的离开了,先前被掐得快要呼吸不过来的宋令仪才敢睁开眼的坐起身来,一只手护住脖子,一只手掀开帷幕,大半个身体探出床边,喉咙因呼吸产生的刺疼而在确认着自己还活着。
宋令仪没有怀疑,要不是自己及时叫出他的名字,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扭断她脖子。
疯子,他就是个疯子!
她必须尽快离开,否则她说不定哪日就会被他掐死了。
虞城在经历一开始城破,庶民携带家眷行李往外逃,一些留在城内的庶民来不及跑,就在家中等死的时候,发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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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叛军并没有屠城也没有派人挨家挨户收刮钱财。
静悄悄得,像是根本没有叛军来攻城过。
很快,就有饿不住的人走了出来,发现街道很干净,一些破旧的房屋还被修补好了,还有不少和他一样外出走动的人,只是大家都是震惊的,愕然的。
站在高墙上的齐信的脸被风吹得左扯右摆,手中刀扇也不扇了,要不是为了所谓风度都想缩脖埋进衣领,“我说,大冬天站在这里吹冷风,你不觉得是件很蠢的事吗。”
秦殊乜了他一眼,“在蠢也没有像你大冬天还拿着把扇子蠢。”
齐信当即大怒,抄起手中刀扇就朝他脸上拍去,“秦拂衣,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是你师兄!”
秦殊只是抬脚往旁上一挪,就让他扑了个空,眉眼冷峻地望着城中逐渐出来活动的百姓,“你说,那群贪生怕死的国蛆现在是不是怕得想要死。”
把刀扇往腰间一别的齐信抬手整理儒巾,目露嘲讽,“要是蛮夷真打进来,那伙人无外乎割地赔偿,说不定还想要俯首称臣上供,只要能保住他屁股底下的皇位,叫他喊匈奴当爹他都愿意。”
“做人没有骨气到这种地步,纵观史书除了燕国皇室,还真找不出如他们这样毫无血性,降颜屈体,苟且偷生之辈。”
“畜生有什么礼义廉耻,他们在意的只有怎么想尽办法收割民脂民膏好喂得自己肚满肥肠。”秦殊伸手轻摁眉心,“粮草运过去吗。”
齐信嘴角抽了抽,“人家都灭了你家满门,你还上赶着送粮草帮他守住边关。”
“唇亡齿寒,何况百姓是无辜的。”若真让匈奴回鹘攻破居庸关,失去了那么一道天险的燕国就同那炖得酥软脱骨,入口即化的三脚羊,全被蛮夷吃进肚。
需知蛮夷打仗从不带粮食,因为他们将燕国百姓当成口粮。
“行了,在这里吹了那么久的冷风,吹得脸皮都皱了。”深知燕国无耻,匈奴更罪恶滔天的齐信裹紧大氅,转身就往楼梯走去。
南方的冬天很少会下雪,也不知道北方今年的雪又堆了几米厚。
秦殊刚从城墙上下来,远远地看见一团如火焰燃烧的少女向他扑来,眉心一跳地往旁边避开。
扑了个空的少女恼怒得直跺脚不满,双手叉腰气恼道:“阿殊,你怎么又不接住我。”
“为何要接。”秦殊剑眉蹙起,带着无奈,“你怎么来了,你父亲知道你过来不。”
许素霓伸出一根手指抵住樱唇,笑得狡黠,“我是背着阿父偷偷过来的,你可不能告诉阿父我在这里。”
“阿殊,你都不知道我阿父有多过分,也不知道我在家里吃饭碍着谁的眼了,一个两个都想着快点把我嫁出去。这不,我就跑你这边躲清净来了。”少女眉眼张扬明艳,大气爽朗,似一团燃烧的火焰总会轻而易举的攫取所有人的目光。
冷得直打哆嗦的齐信快要挂不住风度的催促起来,“我说外面那么的冷,就算你们要打情骂俏能不能回到府邸里先,南方的天真冷得要人命。”
“什么打情骂俏,我可是一直把阿殊当成朋友看的。”许素霓佯装生怒地取下腰间挂着的鞭子,“你要是在胡说八道小心我手上的鞭子抽你。
“别别别,我就说两句而已,你用得着上手吗。”齐信立马躲到秦殊身后,叹息得直摇头,“拂衣,你看看她,哪儿有半点女人样。”
“齐迎风!我怎么不是女人了,我不是女人,难道你是女人不成。”
秦殊不理会他们一见面就吵的性子,厉声呵斥,“行了,还是先回去吧,这天灰蒙蒙的看起来是要下雨了。”
许素霓这才不满地把鞭子别到腰间,“我过来的时候买了几只羊,等下我们正好吃羊肉涮锅。”
齐信整理着弄歪的儒巾,嘴欠道:“难得你这一次不是空手来了,简直和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稀奇。”
“你在不闭嘴,等下没有你的份!”许素霓气急得瞪他,就差没有直接上手揍人了,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讨厌的人。
诚如秦殊所说的一样,在他们快要回到原先城主的府邸,现在的落脚地后,天空就开始往下飘起密密麻麻的雨丝。
说是下雨,那雨水却像冰冷的细针无孔不入地往人的骨头缝里钻,冷得人全身直打寒颤。
朦朦雨雾中,秦殊看见有人撑着一把墨绿青竹油纸伞向他走来。
那抹绿色在黑灰白三色的严寒冬日里,如同春日枝头上冒出的第一片绿芽。
虽不张扬,却令人误以为春天提前到来了。
5. 第 5 章
宋令仪用早膳时,就从喜商口中得知他外出巡逻去了。
虞城刚被攻下不久,百废待兴。他自是要忙得脚不沾地,不但要安抚城中惊慌失措的庶民,还要应对不知何时会攻打过来的朝廷兵马。
用完早膳后,宋令仪就移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取出白玉续雪膏涂抹脖间,手腕处的擦伤。
她向来珍惜自己的身体,决不允许上面留下一丝一毫的瑕疵。
南方好似一年四季都雨水充沛,冬日里北方下的是雪花,南方下的是冷得直往人骨头缝里钻的匝匝雨水。
“取把油纸伞过来。”涂好药后,宋令仪才对着镜子,细细的在脖间缠上一圈绷带,打开衣柜取出一件兔毛边的高领夹袄遮住脖子。
“夫人是要去接将军吗?”喜商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她到底是入戏太深,还是真将自己当成了将军夫人。
“下那么大的雨,我身为他的妻子自然要去接他。”接过油纸伞的宋令仪忽地想起什么,眉眼间漫一抹温柔,“天冷又逢下雨,最是合适围炉煮雪漫敲诗,清香满碗浮。”
“不过他是个粗人只怕欣赏不来,还会嘟哝着雪水有什么好喝的。你吩咐厨子准备打边炉的食材,在拿出几壶酒温给他。”
“然。”喜商听完她的吩咐,神色越发奇怪。
寒风掠过,总会吹得伞面倾斜,冻雨檐孤溜易冰。
站在台阶下的宋令仪撑着一把墨绿青竹油纸伞,伞面墨青迤逦着汇聚成她身上的二绿青青长裙。她因惧冷,又披了件白底绿蕚梅披风,越发衬得那张脸霜雪可欺。
不着脂粉的素面小脸更显易碎苍白,发间素净得只别了支珍珠做蕊的桃花簪,除此之外,全身上下素净得再寻不到第二件饰品。
“拂衣,你回来了。”宋令仪走过来,惯性地把油纸伞递给他。
后者皱了下眉,正要伸手接过时,指尖僵硬得脸色铁青地迅速收回手,随后更是直接越过她往前走。
宋令仪眼里划过一抹失落,在他快要擦身而过时,才注意到和他站在一旁的红衣少女,朱唇轻咬,小心翼翼的询问:“夫君,不知这位姑娘是?”
“你又是谁?”许素霓见到她的第一眼,觉得她有些眼熟,像是之前在哪里见过,但又回想不起来。
闻言,宋令仪喉间涌出一抹苦涩,“夫君,你没有为这位姑娘介绍过我吗?”
少女当即扭曲得五官狰狞,声音不可控的尖锐拔高,“夫君?!阿殊,你什么时候背着我这个好兄弟娶媳妇了!”
又双手抱胸,很是不爽地鼓起腮帮子,“你也太不把我当兄弟了,娶媳妇那么大的事也不和我这个兄弟商量一下,好让我给你把把关。”
“你别听她瞎说。”摁着眉心的秦殊只觉得头疼,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跑过来找自己。
余光乜了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宋令仪,直接无视的转过身,“行了,先进去吧。”
“行,不过你得要和我解释你什么时候娶妻了,你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不理会她胡搅蛮缠的秦殊跨过门槛,才注意到那抹绿意没有跟上来,而是还站在原地。
他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等她,或是转过身,而是硬着心肠抬脚往里走去。
宋令仪就站在雨中,隔着蔼蔼雨幕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
单薄的身体在风雨肆虐中,越发可怜瘦弱。
半空中落下的雨越下越大了,似要把天边都给捅破一个口子。
在秦殊的背影就要彻底消失时,宋令仪手中撑着的油纸伞被风吹得斜了边,她的身体一歪,整个人同那吹落在地油纸伞一道摔倒在地。
“有人晕倒了,快请大夫!”
转过身的秦殊听到的就是那么一句,人定在原地却没有转身,反倒是阴沉着脸,攥紧拳头大跨步往前走去,“找个大夫给她看病,别让她死了就行。”
她那么做,何尝不是她的苦肉计。
许素霓挠了下脸颊,疑惑的小跑着追上他,“她不是说她是你的妻子吗,阿殊真的确定不理她?”
“虽然我很不满意你背着我偷偷结婚了,但是作为好兄弟的我还是会给你准备个大红封,你放心好了。”
许素霓让厨子把她带来的几头羊下去处理,多出的羊肉混着芦菔煮成一锅汤,正好给守城的士兵每人一碗羊肉汤暖暖身体。
他们三人刚来到正厅坐下,下人就端着黄铜炉子上来,用羊骨猪骨头熬出的乳白汤汁正散发着阵阵勾人的香气。
许素霓捂唇惊讶,嘴里嘟哝,“我才让你们准备,你们那么快就准备好了,看来得要给你涨工钱才行。”
下人回,“这是那位吩咐提前厨房准备了打边炉的食材,还温了几壶将军爱喝的酒,说现在天冷,最合适吃羊肉涮锅暖身体了。”
下人察觉到将军目光不快,踌躇了片刻才出声,“将军可要小的将这炉子撤下去?”
“不用。”听到是她的安排,秦殊的心情瞬间变得复杂,就连美味的羊肉涮锅都只剩下了味如嚼蜡的食之无味。
齐信依旧摇着自己的那柄刀扇,似笑非笑。
许素霓心中懊悔,她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多嘴问上一句。
外面的雨越落越厚了,豆大的雨珠冷不丁落在皮肤,同被刀子划破无二。
宋令仪在大门前晕倒,被送回暂时居住的落霞阁后,没一会儿就有大夫挎着药箱过来看诊。
得出的结论是气血两虚又受了凉后导致的昏厥,只需要开几帖药调理就好。
“麻烦大夫跑一趟了。”背靠牀头的宋令仪未曾挽簪,仅用一根素色发带虚虚笼住垂下的满头青丝。
美人即使是在病中也不显憔悴难看,反倒是平增惹人怜惜的彩云易散,琉璃易碎。
“这是老夫的分内之事,夫人不必和老夫道谢。”收拾药箱的罗大夫离开后,不忘叮嘱,“夫人心有郁结愁丝万千,只怕晕倒也与此有关。”
“好,妾身会注意的。”
直到罗大夫扛着药箱颤巍巍地离开后,宋令仪垂眸敛睫静默许久,久到屋内的喜商以为她睡过去时,忽听她问道:“夫君带回来的那位姑娘,是他现在喜欢的人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又全是痛苦,茫然,不解,自厌的崩溃。
喜商并不知情今日发生的事,唯下意识问,“夫人为何会那么问?”
“因为我的直觉和他的行为都在告诉我。”有些话多说多出,不如点到为止。
一顿羊肉涮锅吃得秦殊食不知味,好似吃进肚里的不是麻辣鲜香得令人暖心暖胃的羊肉汤,而是能冻得五脏六腑,肠子齐齐打结的冰块。
等一顿饭结束后,就忙不迭地去找罗大夫,强掩着迫切的追问,“她身体怎么样,为何会晕倒?”
罗大夫将前面的诊断又说了一遍。
得知她只是气血上涌,郁结于心才晕倒后,秦殊那颗高悬而挂的心才放下。
他并非是担心她的身体,只是想到她好歹是那位祁太师的夫人,来日等朝廷集合兵马攻打虞城之时,何尝不能用她来做人质。
世人口中渊清玉絜,如高山仰止,且享帝师之尊的祁家主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死在他面前。
自病好后,宋令仪倒是在没有踏出落霞阁半步,落在有心人眼里,则成为了她心虚的代表。
“外面怎么那么热闹?”戏台子咿咿呀呀的花式唱腔正顺着风,断断续续地往人的耳朵里钻,勾着人的魂儿想要出去一睹热闹。
“将军邀了部下来府上举办宴会,因许姑娘爱听戏,还请人给她专排了几场爱看的戏。”端着一盅银耳红枣甜汤进来的喜商说话时,余光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变化。
发现她只是落寞地垂下眼睫,就像是一个在普通不过,得知丈夫移情别恋的可怜女子。
难不成,真是他们猜错了?
“他们认识多久了。”过了许久,喜商才听见她嗓子发哑的问,那调子,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后又故作坚强。
“认识许久了。”喜商口中含糊不清的许久,像是要把宋令仪维持的体面都给撕成碎片。
接下来的话宋令仪没有在问,怕在问下去,最先崩溃的是她。
喜商踌躇了一会儿,担心道:“窗边冷,夫人要不要回床边坐着?”
“你说,那么晚了,宴席是不是准备散了。”
喜商正想要回不知道,搁下手中针线的宋令仪已是起身来到木架旁,取出挂着的白底杏缠披风系上,又问丫鬟要了一盏气死灯就往外走去。
“今晚上他肯定会喝很多酒,我不放心他。”
“就算将军真醉了酒,也会有别人照顾他。”不知为何,这句话很自然的就从喜商嘴里冒了出来。
宋令仪单薄的身体一僵,喉咙里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苦涩,“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不放心别人能照顾好他。”
在她们要跟上时,宋令仪又用着不容置喙的命令缓声道:“很晚了,你们就留在院里好好休息,我自己过去就好。”
今夜府邸各处并未挂上灯笼,又因白日落雨,整片天空都是黑蒙蒙一片,不见半点儿星光。
如今手上提着的气死灯倒成了唯一的光亮来源。
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后,宋令仪佯装手滑不小心摔碎了气死灯。
冬日刚下过雨的青石板容易打滑,她失手不是件在正常不过的事。
气死灯摔碎后,整个天地间都笼罩在浓墨泼洒的沉沉黑暗中。
听到藏在暗中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时,宋令仪心脏狂跳加速的迅速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跑去。
这座府邸她在作为祁夫人的时候来过许多次,虽不至于说会迷路,只是在照不见光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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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行走总会行动受阻,何况还要避开其他人。
四下张望的宋令仪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后,才快速闪进一个院子,然后推门入内。
她没有重新点灯,而是取出藏在抽屉里的一颗夜明灯,用它微弱的光亮照明小片区域。
她为何会如此熟悉,因为这是她留宿过的客房。太守夫人和她是同族姐妹,她在夫君外出访客时,偶尔会过来留宿。
屋里并没有秦殊遍寻不到的防城图,也没有藏有巨额的金银,有的只是一张出城路引。
大燕对户口的把控十分严格,特别是对出城和远行的商户,不但要所谓的路引,户籍,还要通关文书,否则就会被官府视为他国探子关入府衙。
路引和户籍是她担心万一会出事后,瞒着夫君让人在私底下办的,放在这里自是为求一个双保险。
刚办的时候,她希望自己永远都不会有用上的一天,要是别人发现了,就当结一个善缘。
谁能想到,她会那么快就用上了。
至于为什么放在这里,狡兔尚且三窟,何况是人。
宋令仪担心她消失太久会引起怀疑,当即走向床边的黄花梨束腰高几旁,小心的把上面的白釉花瓶取下放在地面,然后把花几反过来。
拔下发间的簪子,先借用夜明珠的光亮,用手指上去抚摸,并一点点临摹思索着下手的角度。
最后,用尖锐的一截簪尾刺进最边缘的薄弱处,极为耐心的一点点的用簪刺,挑。
前先坚硬如遇石块的边缘随着时间渐渐软化,最后被簪子一点点的剔除掉不属于它身上的红褐色土块。
里面除了藏有出城的路引户籍,还有几张数额巨大的银票。
把东西贴身放好后,宋令仪又把地上的碎土块全拢在帕子里包好带出去。
出去前,不忘把耳朵靠在门边,好倾听外面除了潇潇雨声,是否还有其它声响。
确定没有其它异响后,宋令仪才推开一条小缝,见没有人后才走出来,随后提起裙摆就往秦殊居住的院落走去。
人刚到秦殊所在的院落,就被人拦下。
“许久未见,夫人还是光彩往昔啊。”拦住她的还是昔日老熟人,在她年少时在秦殊翻/墙来找她,负责望风的福安。
“夫人不是说要过来吗,怎么就耽误了那么多时间。”福安可是清楚她很早就从落霞院出发了。
“前面灯打碎了,我想着离夫君在的书房不远,就想着要快些过去。”宋令仪不经意间露出她故意滑倒后弄脏的衣服,难掩愧疚,“只是我没想到地上会那么滑。”
不理会他口中嘲讽的宋令仪又问,“夫君他睡下了吗?”
“将军已经睡下了,夫人还是回去换件干净的衣服先比较好。”福安就差没有明说下令赶人了。
“我让厨房那边准备了醒酒汤,他喝完醒酒汤后再睡,第二日才不会那么难受。”
“将军已经喝过醒酒汤睡下了。”
“他今天喝了那么多酒,我没有见到他心中难免担心。”
他们的对话称得上各说各话,谁都奈何不了谁。
最后还是福安想到将军交代的话,只得压下对她泛起的厌恶,“你看完就早点出来。”
“好。”
屋内仅点了两盏昏暗油灯照明,朦胧胧雾蔼蔼,看什么都似笼上一层薄纱隔雾如云里看花。
放轻脚步的宋令仪迈过屏风来到内间,原以为他已经躺在榻间睡着了,未曾是是靠在藤椅上,通身酒气浓得直熏人,一闻就知道他前面定喝了不少酒。
他不知是不是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桌子,把案几上堆积的折子密信都撞倒在地。
屋内安静得除了她,唯剩男人因醉酒后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宋令仪弯下腰,把被摔在地上的折子书信毛笔一一拾起放回原位,若非现在太晚了外面又时不时飘下雨丝,她大抵还得要去折下几株红梅斜放小白玉瓶。
窗外风声雨声,不敌满室暗香来。
把文件整理好后,宋令仪来到放置着铜盆的三角架旁,又取下挂在一旁用来擦手的帕子。
铜盆里的水早已放凉了,手浸在里面跟着泛起针扎般的刺疼。
咬着下唇的宋令仪忍着刺骨寒水,拧干了帕子来到藤椅旁,弯着腰,帮他一点点擦拭着脸颊,脖子。
因离得近,睡着的人甚至能感觉到有馥郁的气息,如羽毛划过般落在脸上。
就连泛着凉意的指尖也会在不经意间,碰到了那因醉酒后泛红的耳根,脸颊。
从始至终,宋令仪除了帮他收拾散落在地的折子,拧了冷水帕子帮他擦脸后,在没有其它举动。
几次把手浸泡在冷水中,冻得指尖泛红的宋令仪离开时,犹豫了片刻,才弯下腰,于他额间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拂衣,好梦。”
6. 第 6 章
在她离开后,原本睡着了的男人骤然睁开眼,嫌恶地伸手擦拭着被她亲吻过的额间,手指插/进头发里才能压住那股子烦躁。
从她出现在门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醒过来了。
他装睡,自然是想要弄清楚她究竟想做什么。
结果真就只是过来照顾他的,反倒衬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
就算她伪装得再好,秦殊也不信她真的会在那么巧的时候失忆。他在等,等狐狸何时露出狐狸尾巴。
想要骗过对方,就要先将自己给骗进去的宋令仪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她早就知道秦殊没有睡着,那摊开的折子书信大喇喇的扔在地面,不正是要试探她。
就是不知道,他对今晚上自己的表演满不满意。
如今摆在宋令仪面前更棘手麻烦的一件事,她要怎么出去,又怎么把她在这里的信送到他手上。
也担心那个一向以家族利益为重的丈夫,在权衡利弊之下选择放弃她。
不放心朝堂那些蛀虫,决定亲自押送粮草的祁长晏在夜里,队伍埋锅做饭修整时,就见到被留在虞城的人回来了,连日来的赶路使得他眼底染上一抹憔悴,“夫人带回来了吗。”
单膝跪地的下属摇头,羞愧难当,“属下无能,并没有带回夫人。”
“不过属下安插在城内的眼线,说有人见过夫人。”
祁长晏沉吟片刻后,才问,“夫人可有受伤。”
下属摇头,虽说他只是远远看见夫人一眼,但很肯定的是夫人身上并没有受伤的地方。
祁长晏厉声扫过,“还有什么,但说无妨。”
下属想到等下要说的话,额间冷汗如瀑,“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说夫人现在正被那反贼首领扣押着,只怕是对方要用夫人来威胁大人。”
正想着如何出城的宋令仪居住的落霞院迎来了,一个令人出乎意料,又合情合理的人。
一身明艳红衣衬得人娇媚飒爽的许素霓走了进来,身后的丫鬟手中还端着托盘。
“其实我在第二天就想来拜访你的,谁能想到你会突然病倒了,所以我让丫鬟拿了些滋补的药材给你。”
“劳姑娘关心了,只是礼物就不用了。”昨夜回来后很晚才睡的宋令仪一大早又被叫起来,气色难掩苍白。
“本小姐送你的就是送你的,哪里有送出去的礼物还收回的道理。”许素霓没有人招呼也不客气的直接坐下,跟来的丫鬟霞霜殷勤地为她斟茶倒水,全然把她当成真正的主人。
“小姐,这里的茶叶次了点比不上你院里的,你要是喝不下去婢子这就让人回院里取新的过来。”
“这茶别人喝得,我怎么就喝不得,左右都是一样的茶,有什么区别。”许素霓不在意的端起茶水呷上一口,当即皱起眉头。
宋令仪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这茶是我让人摘下梅花,晒干后亲手所制的梅花茶。想来姑娘第一次喝,才会不习惯。”
梅花茶馥郁芳香,偏入口味淡而涩。
对比于喝梅花茶,她更喜欢从枝头摘下梅花往嘴里咀嚼品尝。
初时是苦,吃久了就能从里面尝到微微的清甜。
许素霓忍着恶心将那口梅花茶咽下,接下来却是在没有碰它一下,“想不到夫人的口味还真是与众不同。”
“我见夫人面熟,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许素霓没有寒暄,而是选择单刀直入,毕竟她们从昨天开始还是个陌生人,根本没有寒暄的必要。
端着梅花茶,悠悠呷上一口的宋令仪不疾不徐,“天底下长得好看的人多少有相似之处,想来姑娘见到的人,定然和我有几分相似。”
宋令仪不确定她有没有见过身为祁夫人的她,就算见过,她也得咬死是和自己容貌相似之人。
毕竟现在的她,可是失忆了。
宋令仪在她开口前,决定先把话语权握在自个手中,素手搁下手中茶盏,带着难以启齿,“不知姑娘是如何同我夫君认识的,你们又认识了多久?”
许素霓倏而站起身,两只手撑在桌边,居高临下得像是在看上不得台面的跳梁小丑,“你真当自己是阿殊的妻子不成。”
指尖蜷缩着收紧的宋令仪目露疑惑,“难道我不是吗?”
宋令仪抬起眸子,对上她的鄙夷不躲不避,“还是姑娘想要和我说,只要不被爱的人才是小三。”
“亦或者,你们之间只是纯洁的兄弟,我怀疑你们是我心胸狭窄,心思恶毒。”
许素霓当即皱起眉头,咬牙切齿的抬手拍桌,“什么小三不小三,本小姐一直把阿殊当兄弟看,你莫名其妙成了阿殊的妻子,我身为他的朋友自然要为他把关。”
“什么兄弟,连别人要娶了什么妻子都要管。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暗恋他,才会插手好兄弟的房里事。”宋令仪在嫁给祁长晏后,也曾遇到过这类口口声声说和他只是兄弟的女子。
其中不乏有真正是当成兄弟知己好友的女子,可她们都会适当的保持彼此分寸,亦不会做出惹人厌烦的,打着兄弟/知己/好友/妹妹/旗号做着越过那条线的亲密知事。
宋令仪不确定眼前的姑娘属于哪一种,却不妨碍她以最大的恶意揣摩他人。
许素霓来之前完全没想过她会如此牙尖嘴利,拍在桌上的手从平摊着到攥握成拳,忽地鼻间轻扬发出一声嗤笑,“你刚才有句话还真说对了,你确实心胸狭窄,心思恶毒。”
“否则为什么会误会我和阿殊的兄弟情,果真是心中有佛即是佛,眼中有粪即是粪。”
宋令仪对她辱骂不曾生恼,唇角勾起,“姑娘如此生气,是因为被我说中了吗。”
恼羞成怒的人,才会声嘶力竭的不断反驳对方。
宋令仪见她气得面皮涨紫,瞳孔瞪大,拳头攥得咯咯直响,才不紧不慢的起身拉过她的手,表情诚恳道:“姑娘莫恼,我那么说并没有羞辱你的意思,相反认为你很勇敢,敢于追逐自己喜欢的人在我心中都是值得敬佩的人。要是姑娘实在喜欢我夫君,我倒是能代我夫君,迎娶姑娘入府为平妻。”
“往后你我二人姐妹齐心伺候夫君,可好。”
“所以,你就因为她这句话给吓得回来了?”齐信听完就差没有憋住笑了,手上的刀扇都忘记摇了。
“你还笑,我刚才都快要吓死了,我可是一直把阿殊当救命恩人和兄弟看的,谁想要嫁给他啊。”耷拉着脸的许素霓瘫在椅子上,头发被抓得乱七八糟。
“她说的那些话,我现在回想起来仍起一身鸡皮疙瘩。”许素霓搓着胳膊,好像真能从上面搓出百来斤的鸡皮疙瘩。
齐信将乐子踹到当事人脚边,“我们大将军听后就没有一丝感动吗,人家以为你喜欢,都主动为你娶平妻了。”
“要不是我早已娶妻,只怕都想要娶那么个善解人意又大方的妻子。”
正俯身案桌的秦殊头也没抬,“你感动,你可以娶。”
“啧,真是冷血无情的一个人。”
先前将那位许姑娘送走后,又有一个婆子上门,恭敬道:“夫人,将军让你到粹玉园一趟。”
那婆子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全然没有等她,或是为其带路的意思。
宋令仪没有立刻跟上,而是转过身,对喜商苦恼的抱怨,“她明知我莫名其妙丢了四年的记忆,哪儿还记得粹玉园的路要怎么走。”
喜商回:“兴许是那婆子有事要忙。”
“还好有你在,要不然我一个人就得迷路了。”宋令仪问起,“以前在我身边伺候的蝉衣,清鸢去哪?”
“夫人忘了,她们已经嫁人了。”喜商并不知她说的两人是谁,不妨碍她张口扯谎。
粹玉园位于西北方,不说小路由玉石铺成,园门还种植了不少奇花异草,每到春季来临,百花争艳,姹紫嫣红竞相艳。
附爱风雅,结交名士才子的城主和城主夫人,总会送出一张又一张赏花帖,举办一场又一场穷奢极欲的宴会。
因天冷,惧冷的宋令仪在出门时总会将自己裹得格外严实,一张如月亮升起的脸藏在狐裘护脖中。
“夫人倒是来得比在下想的要快很多。”即使对美丑不甚在意的齐信也不得否认,这位祁夫人生了张清冷不失众神怜悯的脸。
哪怕穿着臃肿的冬衣,那张脸都似月亮在小山旁升起。
清冷,孤傲,高不可攀。
美人大多在皮不见骨,她倒是少见的皮骨皆美。通身对比于相貌,更吸引人目光的当属女人自带明士气节的一身清冷气韵,令人忍不住想碾碎她的傲骨,打断她的清高。
更催生令人折辱的征服欲。
师弟当年折在她的手里,合乎情理。
“夫人,我们这里抓来了几个人,夫人瞧下,你是否认识他们。”齐信抿下惊艳,让在后面被士兵捆绑推搡的人上前。
宋令仪正想要说不认识,瞳孔骤缩,脸色骤白地看着被押着上前的几人。
那些人,全是没有来得及逃走的祁家下人。
刹那间,呼吸急促的宋令仪攥得骨指泛白,内心涌现极度的不安和惶恐,生怕是对方看出了什么。
紧接着她开始复盘,她是不是有哪一步做错了,才会让他怀疑上自己。
不,她不能自己吓自己,说不定他们只是想要用祁家下人来诈自己,好让她露出破绽。
嘴里塞着团抹布的祁家下人见到她,皆神情激动,嘴里呜呜咽咽着想要说什么。
齐信抬手,立马有人扯下其中一个丫鬟塞到嘴里的布团,手撑在她后背往前一推。
自从被抓到后,整日提心吊胆的丫鬟泪眼婆娑得像是看见了主心骨,“夫人,是我,我是杏儿啊!”
宋令仪似被她癫狂的模样吓到了,清冷的面孔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我不认识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杏儿疯狂摇头,“婢子没有认错人,你就是夫人!婢子之前是在夫人后院负责洒扫的啊。”
颦颦眉尖拧起的宋令仪搜索着自己的记忆,最后仅是残酷的摇头,“抱歉,你兴许是认错人了。”
“这些人,你真的没有一个认识的吗。”不知何时出现的秦殊语调虽平常,却令人毛骨悚然得冷汗直冒。
指甲蜷缩着掐进掌心的宋令仪眉尖蹙起,“你这话说得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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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为何我就一定要认识他们?”
“只要你说,你认识她们其中一个,我就留她们一条命。”秦殊抛玩着手中匕首,唇角噙着恶劣的笑,“他们的命,现在就掌控在你的手中了。”
宋令仪依旧摇头,“你难道忘了,我丢失了一段记忆,你让一个丢失记忆的人来指正并没有印象的一群人。和让瞎子看画猜图有何区别。”
“依夫人的意思,你不认识她,那她是死是活也同你无关,是吗。”
宋令仪正想否认,脸颊处突然被温热的血飞溅到脸上。
而那血,是属于最先被推出来的杏儿被一剑贯穿胸口后喷溅而出的。
杏儿临死前的那一刻,仍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着突出的眼珠子,不信夫人会那么狠心说不认识自己,更不信她轻易丢了性命。
随手扔掉沾血长剑的秦殊冷漠道:“下一个。”
好像他刚才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只鸡,一只鸭,或者说是一棵芦菔。
与其说他杀了一个丫鬟,倒不如说他在杀鸡儆猴。
而她宋令仪,就是那只猴。
这一次被推出来的丫鬟生了一张讨喜的圆脸,因恐惧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匍匐着,痛哭流涕地向她爬来,“夫人,我是在在花园里侍弄花草的柳珠,我们见过的,你之前还夸过我手艺。”
“夫人,我不想死,夫人你见过我的。”
“只要夫人你说你认识我,我就能活下去。”
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的宋令仪如何不明白他想做什么,这是要和她打心理战,让她承受不住背负着那么多条人命的愧疚主动承认。
她就是在撒谎,她根本没有失忆。
喉咙像被硬物卡住的宋令仪以为自己在毫不手软杀掉马夫后,她的心都应该是冷硬自私的,可是,她好像高估了自己自私冷漠的程度。
宋令仪弯下腰,取出帕子擦拭着拽住自己裙摆,哭得眼泪鼻涕泗流的一张脸,带着不忍的询问,“她们是做错了什么吗?”
“她们没有做错什么,只是错就错在打动不了该打动的人。”错在她们是祁家下人,错在偷盗主家财物来不及逃走就被抓了回来。
“将军这句话说得好生奇怪,好像她们做了什么,是我指使的一样。将军不妨和妾身说下,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宋令仪不在辩解,“将军不愿说,妾身只能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呵,好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眉眼阴沉的秦殊眼神凶狠得宛如噬人,嚼舌冷怒再次发问,“你当真不认识她们。”
宋令仪遗憾地轻轻摇头,“你要是强行说我认识,就当我认识。在如何,他们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牺牲她们,还是坦白自己就像是天平两端的筹码。
而人,往往都是自私的生物。
凭什么要为了别人牺牲自己,而不是他们牺牲自身成就她。
叫柳珠的丫鬟听见她说不认识自己,当即崩溃着大喊,两只手死死抓住她的裙摆,“夫人,你认识我的,你分明是认识我的,你还见过我。”
秦殊没有在给她开口的机会,只是平淡的诉说着她的结局。
“下一个。”
等到第三个从人群中被推搡着出来时,没有大哭大闹,痛哭流涕的说想活,而是眼神怨毒,张嘴吐出一口痰朝宋令仪啐去。
“毒妇!”
“苟且偷生委身于贼人………”这人怨恨辱骂的话还没说完,一颗人头就从脖子上落了下来。
“下一个。”
不到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本是雅致赏花弄月的粹玉园已变成鲜血染红土地的人间地狱。
齐信看着好不容易抓到的七个祁家下人当着她的面全杀了,她都能做到无动于衷,只怕这女人远比自己所想的要更心狠,且攻于心计。
宋令仪亲眼目睹着因她产生的一场无辜屠杀,脸白得连唇瓣都无血色,扯了扯唇地闭上眼,“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强迫我认识他们,如果你们只是想让我看这一场戏,现在戏看完了,我能走了吗。”
“夫人何必走得那么快,因为除了这些人,在下还给夫人准备了一份礼物,想来夫人应该会喜欢的。”齐信笑眯眯地递过去一个用木盒装着的礼物。
直觉告诉宋令仪不要轻易打开盒子,里面装的并不是她想看见的。
“夫人不打开看一下吗?”
并未接话的宋令仪反问道:“先生希望我现在打开吗?”
齐信没有说话,而是伸手做了一个请。
不认为对方会好心,只怕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宋令仪在权衡利弊之下,仍是选择打开。
只是木盒很沉,她做不到一手托箱,一手打开,只能让木箱给别人抱着。
在打开前,宋令仪不忘问道:“不知先生给我送的是什么礼物。”
“一个,足够让夫人喜欢的礼物。”
随着木盒关口的锁扣咔哒一声响起,只见木盒里面是一颗用冰冰镇着的狰狞人头。
这颗人头的主人则属于在得知对方要将他们卖掉,被宋令仪一剑斩下的马夫的头。
7. 第 7 章
脖子被掐住的宋令仪克制着要冒出嗓子眼的尖叫,却也做不到镇定的继续抱着这个装人头的木盒,脸上血色尽失得捂着胸口连连后退,“先生送我这个,为何故?”
手摇刀扇的齐信依旧在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的步步紧逼,“夫人不认为这人很熟悉吗。”
要不是赵伟手下的兵亲眼目睹,她一剑割下别人的脑袋,怕是所有人都想不到。
看似柔柔弱弱的祁夫人会提剑杀人。
“先生说笑了。”咬破舌尖,好用刺疼清醒的宋令仪不躲不避,眉眼间弥漫着愠怒的苦涩,“先生莫不是忘了,我自醒来后就忘记了很多东西。”
“我不知道先生究竟想要让我承认什么,又想要让我说出什么。如果先生用这些我不认识的,无关紧要之人的生命来威胁我,我承认你成功了。因为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无辜之人在我面前,因我之故惨死而无动于衷。”
齐信悠悠:“夫人的心,倒是远比在下所想的要心狠。”
“先生说我狠,是我用他们的命威胁的你,还是你们用他们的命来威胁我。”不愿和他躲争口舌的宋令仪来到秦殊面前,定定地看了他许久。
久到被看的人有些不自在的要错开目光时,原本站在他面前的宋令仪抬起手,用力朝他扇去。
清脆的巴掌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打得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脸被打偏的秦殊阴沉着脸,抬手抚上被打的左脸,刹那间杀意翻涌,“宋令仪!你想死是不是!”
“秦拂衣,你就任由别人欺辱你的妻子吗!”打得手腕发麻的宋令仪无惧他宛如噬人的阴沉目光,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又倔强得不让落下,“你要是厌我恶我恨我,你大可以一张休书将我休掉,不是让我当成供你取笑的乐子。”
“我只是失去了四年的记忆,不代表我就是个傻子。我虽然不知道自己丢失的记忆里到底有什么。但现在的我看着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怪不得我会失忆。”宋令仪笑着笑着,眼角淌出了泪。
“秦拂衣,你知道吗,现在的你真的很让我后悔当年的选择。也恨你毁了那个在我心目中的少年。”
对上她句句泣血控诉的秦殊面色阴冷地绷紧下颌,以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粗糙宽大的手轻轻一捏,就能把她的下巴掐得通红一片,“宋曼娘,你现在站在这里有什么立场指责本将军。”
“不过你有句话确实说对了,我确实厌你恶你恨你,恨不得亲手掐断你的脖子。”
下巴被迫抬起的宋令仪被迫抬头和他四目相对,能从那双浅得宛如琥珀的瞳孔里,清晰地看见她惨白如鬼的脸。
内心深处更有一道声音在疯狂的叫嚣着,他会杀了自己的,他一定会杀了自己的。
“好啊,那你就杀了我。”宋令仪像是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活力,无悲无喜无痛苦地拉过他的手放在脖间,浓密的长睫垂下遮住眸底的暗讽。
“反正我活着如此碍你眼,倒不如求你直接给我个解脱,好让我来时在向爹娘尽孝,并和他们忏悔他们生了我那么个不能在他们膝下承欢的不孝女。”
“宋曼娘,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是不是!”腮帮子咬得发酸的秦殊眼底如同风暴般肆虐,愤怒如火山爆发势不可挡。
“既然你一心求死,本将军要是不满足你,岂不是言而无信。”
自始至终,齐信都只是冷眼旁观,因为他知道他不会杀了宋令仪。
留下她,才能更好牵制住朝廷那边。
闭上眼的宋令仪感受到双脚离地的腾空感,当他掌心收拢后脖子传来的窒息感。
难道她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不,不要!
她不甘心死在这里,她怎么能死在这里!
就在宋令仪快要失了往日冷静镇定时,掐着她脖子的手倏然一松,她就像是被扔在一旁的破布娃娃。
直到新鲜空气争先恐后涌进喉咙,鼻腔,哪怕伴随着每一次呼吸喉咙和肺部都会传来剧烈的刺疼又如何。
这些无一不例外都在表达着,她还活着。
对宋令仪而言,这就足够了,同时也适当摸清了现在的他还不会,或者说不敢杀了自己。
对内,她是失去了四年记忆,同她私奔的将军夫人。
对外,她的丈夫是手握实权的帝国太师。
一个有用的政治筹码,岂会让她轻易死去。
直到对方被丫鬟婆子搀扶着离开后,齐信才晃着那柄本体刀扇走过来,正要开口,就先听见他的好师弟怔然地望着自己的手,嗓子发哑的问。
“你说,他会不会是真的失忆了?”
齐信翻了个白眼,手痒得想抄起手中刀扇砸他满头包,“你信她真失忆,还是信我是皇帝。”
秦殊抿唇沉默。
“行了,与其纠结她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都改变不了她现在的那位祁太师的妻子,我们要做的,就是最大程度榨干她的价值。”齐信离开的路上还在复盘着,从她冷眼旁观目睹跪求着她的祁家仆从相继离世,送到她手上由她亲手砍下的马夫头颅,再到最后那一巴掌。
细看之下她的所有行为逻辑都合乎情理得没有问题,最大的问题,也出自在她的逻辑行为上没有问题。
按她所说的,她失忆前的记忆直停留在十八岁那年。
那么,一个从未杀过人,见过血的闺阁千金为何能如此淡定,甚至是冷漠的看着不认识的人因她之故而死。
这位祁夫人远比自己所想的要狡猾,甚至是冷血。
至于被打了一巴掌的师弟,只能说他倒霉。
回到落霞院后,捂着胸口的宋令仪喉间一阵痉挛后,扶着墙吐了个昏天黑地。
仿佛连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那股子萦绕在鼻间的血腥味才会散去。
比死去的祁家人更令宋令仪心焦的是,对方开始试探她的谎言。
今日是伺候过她的祁家仆人,那么明日?后日呢?
为今之计,她必须要快点联系上夫君的人,让他们在外接应自己。
许素霓外出回来后才知道今天的事,心中直咋舌,“那么做,会不会把她吓出个毛病来啊,要知道这些娇滴滴的闺阁千金往日里见别人杀鸡都能做一宿的噩梦。”
正把手浸在双鱼戏莲铜盆中,揉搓净手的秦殊不喜欢贬低其她女子,“你不也是闺阁女子吗。”
“我才不是什么娇滴滴的闺阁女子,我许阿满可是立志要成为天底下惩奸除恶的第一女侠。”许素霓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地凑过来,“我敢打包票,那位姑娘今晚上肯定会吓得做噩梦,然后还说害怕要你陪她。”
“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来赌一把。”
秦殊薄唇冷冷吐出,“无趣。”
许素霓不死心的继续缠道:“哪里无趣了,我觉得很有趣啊。”
“该不会是你怕输给我,所以不敢和我打赌了吧。”许素霓说完,发现自己是真的真相了。
洗好手,重新套上甲胄的秦殊抬脚就往外走去。
朝堂的人马粮草现在都调到居庸关那边,谁能肯定他们在守住居庸关后不会调兵回来打他。
他要趁着他们还没空对付自己的时候,迅速壮大自身,而不是让自己沦为锅里的待宰羔羊。
许素霓见他真的不理自己,生气地剁了下脚,又不情不愿的跟上去,“你是要去巡逻吗,我和你一起去,整日待在屋里头,我闷也得要闷死了。”
“阿殊,等下巡逻后你要不要和我去打猎,我保证这一次我一定会赢得你心服口服。”
阴云细雨连绵好几日的虞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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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终在午后晴朗了脸,如金子揉碎的阳光又吝啬得不愿多洒下一点。
直到那少得可怜的阳光也消失了,喜商才端着热水走进屋内,没有在窗边小几旁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先把热水放下后,才走出来问崔嬷嬷,“她怎么了。”
崔嬷嬷大倒苦水,“她从回来后就扶着墙吐了好久,后面又说要洗澡,这不,洗完澡就去睡觉了。想来是还没睡醒。”
她们都是将军身边的老人,自然清楚宋令仪的真实身份,在她面前会称呼她为“夫人。”私底下都用“她”来代替。
“确定是还没睡醒?”喜商总认为有哪里不对,转身就往内室走去。
“老奴确定,她就是想躲懒才没醒。”
崔嬷嬷话音刚落,不放心的喜商已经一把掀开浅黄色流苏帷幕。
床上的女人确实还在睡觉,前提是得要忽略掉她惨白得干裂的嘴唇,和那烧得两颊通红的胭脂。
“这就是你说的想要躲懒没醒,她分明就是发了高热,还不快点去请罗大夫过来。”喜商庆幸她不放心来看了一眼,否则任由她继续烧下去,只怕真会把她给烧成个傻子。
“什么,她是发了高热!”像被大鹅掐住脖子的崔嬷嬷脸色骤白,当下不敢耽误的扭动着肥胖臃肿又不失灵活的身材往外跑。
正在吃晚饭的罗大夫听见崔妈妈那堪比杀猪的声音后,立马搁下筷子,正要去拿药箱。
孙女已经被她先一步拿起药箱走出去,“爷爷,那么晚了,你好好在家里休息,我过去就好。”
“好,要是有不懂的到时候过来问爷爷。”
背着药箱的罗青黛出来后,才知道是那位祁夫人发了高热,她这几日都在城西义诊,倒是没有得空见那位祁夫人生了何等样貌。
“罗小大夫你来了,你快帮她看一下。”正拧了冷水毛巾帮她降温的喜商见她来了,马上起身让开位置。
放下药箱的罗青黛马上伸手搭上她腕间,喜商见她一直不说话,紧张得亦连呼吸都屏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罗青黛才收回手,“好在烧的时间不是很久,我等下开几帖药,拿去煎了后端给她喝,让她发完汗就好了。”
并不知道自己发热起了高烧的宋令仪正陷入一个混沌的梦境中,说是梦境,倒不如说是过往。
“聘为妻奔为妾,你说你爱我,难道你的爱就是让我当一个见不得的人妾?让我抛下所有的一切和你私奔吗。”年仅十五就同明珠仙露般的宋令仪正质问着窗外的少年。
窗边的少年急忙解释道:“我没有,我也从来没有那么想过。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也只有你宋曼娘一人。”
急得不行的少年担心她不信,三指指天就要起誓,“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发誓,以后我秦拂衣要是赶辜负宋曼娘,背着宋曼娘偷纳二色,就让我………”
少年的誓言还没说完,就被宋令仪先推开窗子,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双唇而打断。
“你真是呆子。”宋令仪在他羞涩得耳根通红后,才收回手,单手趴在窗边和他遥遥对视,“何况誓言这种东西,只对信的人有用,对不信的人,同那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别人的誓言不可信,但我这个人较真认死理,只要承诺了就一定会全力以赴做到最好。”少年认真的看着她,分明紧张得手心都全是汗,仍是咬字清晰的说出他的承诺。
“曼娘,我………”
他为什么会提出带自己私奔一事,宋令仪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是最后她是答应了下来。
最后耳边晃荡的是少年高兴得快要咧到后脑勺的一句,“那约好明天子时在城东的老槐花树下,不见不散。”
老槐花树下是他们二人定情的地方,也是步入婚姻的起点。
8. 第 8 章
最近太累,连坐在马车里都能睡着过去的秦殊摁了摁眉心,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起那么久远的梦。
年少时做的承诺再美,都抵不过世事无常,人心易变。
秦殊的马车刚停在府邸大门口,在外焦灼等候许久的管事马上迎了过来,“将军,那位祁夫人好像是因为白日里受到惊吓,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热。”
许素霓挤眉弄眼,“你看,我就说我猜对了吧。说不定准备借用今天的事,对你用一波苦肉计。”
“你倒是了解。”低沉的声线于深夜中如寒风骤起,冷冽得不见一丝温度。
“当然是因为我也是女人,同为女人我自然清楚这些小手段。”被冷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的许素霓见他根木头杵着不动,伸手推他往里走。
“快进去了,没见我都快要冻死了吗。”
下午出了太阳,今天夜里罕见的露出了几颗星子。
守在床边的喜商在她高烧终于退了,难免松了一口气,就怕任由她继续烧下去,把她给烧成了个傻子。
“我先下去休息了,今晚上麻烦你们守夜了。”
“喜商姑姑你放心好了,我们会照顾好她的。”
说是会照顾好的两个丫鬟没一会儿,就眼皮上下打架,紧接着脑袋一歪,人就睡了过去。
烧得迷迷糊糊中的宋令仪恍惚间,好像看见床边站着一个人。
说是人,更像是一具高大的山压迫得她要产生要逃离的恐惧。
她以为是祁长晏来了,嘴里无意识呢喃着“夫君”二字,也令站在床边的人身体一僵。
“水。”
躺在床上的宋令仪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水,人在口渴的折磨中正要起身去喝水。
就先被人扶起来,头枕在对方健硕的胸口,捏着下巴被迫抬起头,被人小口小口地往里喂着水。
等喝完满满一杯水后,对方还用拇指拭去她唇边沾上的水渍。
喝完水后,解了渴意的宋令仪已是困意袭来的沉沉睡去。
这一次,在没有了所谓的扰人烦恼的梦,有的只是一夜无梦到天明。
宋令仪在发了一身汗醒来后,当混沌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明后,下意识问,“昨晚上是不是有人来过房间?”
喜商摇头。
难道昨晚上真是她做梦,梦到了有人给她喂水?
宋令仪这一病,缠缠绵绵得快要到年前才转好。
因为身体不宜见风,她连想出去散步都不行,只能让喜善拿来针线布料,试着为他缝制一件新衣。
她被困在这里太久了,也不知道夫君是否留下人手来找她。
最重要的是,要怎么出去,又如何联系上寻找自己的人。
“夫人,你前面不是说人家掌柜送来的料子不合你心意吗,吴掌柜就特意派人从健康快马加鞭的送来了几匹时行料子。”走进来的喜善身后跟着两个人,圆胖脸的是城内绣春坊的老板娘,高个的男人是抱着布条的小厮。
“吴掌柜应该知道我的眼光向来挑剔才对。”宋令仪上次说要时兴料子,并不是真要做衣服,而是为了传递消息。
祁家名下有一间铺子名叫霓裳阁,里面卖的都是当下流行的时兴花纹和料子,还有一些别家没有的丝线布料。
她上次对吴掌柜说,要是有螺青色丝线就好了,正好能绣暗面芍药。只螺青色丝线很少会有人购买,霓裳阁里面有卖是因为她喜欢用它做衣服。
除了螺青色丝线以外,她又要了红色布料,红色代表着鲜血,说明她正处于危险中,虞城,虞同芋同音,为紫。
虞城前城主姓罗,罗为青,又为白。
就是不知道霓裳阁的掌柜有没有听懂她传递的消息。
“夫人您瞧瞧,这次有没有您喜欢的料子。”吴掌柜说着,还献宝的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是夫人要的螺青色丝线,老身可是托人跑了好久才买到的。”
“辛苦吴掌柜了。”宋令仪正要伸手接过盒子,同吴掌柜一起来的小厮突然笨手笨脚的撞了上来,不偏不倚地撞倒了盒子。
“对不起对不起,小的不是故意的。”小厮当即蹲下身,手忙脚乱的捡起洒落在地的丝线。
宋令仪跟着蹲下来,“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没拿稳。”
丝线全收好后,宋令仪又看了吴掌柜带来的料子,让她全留下,喜得吴掌柜嘴里的好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喜商见她一口气买了那么多昂贵的布料,有心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真不明白,她怎么能心安理得的花别人的钱,还没有一点愧疚。
“我有些累了,我先小憩片刻,要是夫君来了,你在叫醒我。”说要睡下的宋令仪放下帘子后,立刻取出小厮趁乱递给她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写得很小,在光线昏暗的地方根本看不清。
确定室内伺候的人都出去后,宋令仪先探出头,才敢掀开帷幕一角,接着落进来的光亮。
一字一个的看清上面都写了什么。
【夫人稍安,我们已经安排人手来接夫人。】
纸条上所言,算得上是连日来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
只是………
将纸团撕成碎屑扔进炭盘里的宋令仪倏而想到,他们就算派人来接她,也不可能直接进府上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她。
他们进城也容易引起怀疑,倒不如她出城,让他们在外面接应。
那么她想要出去,首要做的是和他关系破冰,让她失忆的人设逐渐立体。
宋令仪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昨日就做好的衣服上,还不急着送,时间不对,只怕会换不来她想要的东西。
何况她不久前才险些被他掐死,要是在贸然凑上去,任谁都能猜出她是有所图。
那日被家主留在虞城,寻找夫人下落的沈确联系上夫人后,终是松了一口气。
现在要做的,就是尽早平安带夫人回来。
夫人要是再不回去,只怕老夫人又要以此借题发挥。
居于皇城边,朱雀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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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祁府内正因家主和其夫人都不在府上而气急,特别是离过年还没几天了,届时往来宴客送礼都要忙得不可开交。
往常这些事都是交给大儿媳一手操办,现如今大儿媳不在,如何不忙得其她人急上火。
居坐高位的祁夫人手捻十八子碧玺佛珠,包养得当的脸端得慈悲善目,只是半掀的眼皮全是冷然的怒火,“派人去告诉老大媳妇,要是她明日再不从山上回来,老身就亲自去请她。”
“谁家儿媳过年还留在寺庙里不回来,难不成她以为自己剃度出家了不成。”祁夫人一向看不起老大选的媳妇,在他心中老大是连公主下嫁都能挑三拣四的俊才,而不是娶了个声名狼藉的奸臣之女。
最不能容忍的娶了那女人三年都仍无所出,连她安排的通房也一个不收。祁夫人不会对自己的儿子生气,自是将所有怒火都冲向宋令仪。认为定是她在儿子耳边吹的枕边风。
老二媳妇拾帕掩唇,“大嫂没有回来,说不定是在寺庙里为大伯祈福,好盼大伯能早些回来。至于府上的人情往来,又不是离了大嫂就转不开。”
一向在家里存在感极低,又老实巴交的老二附和道:“大哥不在家,大嫂素日里和我们又处不来,还不如让她在山上为大哥祈福算了。”
“家里头又不是没有佛堂,只要心诚又惧在哪里侍奉佛祖。”祁夫人拍桌定板,“明日,必须让老大媳妇回来。”
明日,正是年三十,阖家欢庆的日子。
因叛军进城并没有伤害百姓,反倒是大力修路帮忙缝补房屋,还开了粮仓熬粥接济穷苦庶民。
渐渐的,原先携妻带子离开的庶民富商们相继回归,又因明日就是年三十,整个虞城处处张灯挂彩,热闹至极。
宋令仪用剪子剪掉多出的线头,伸手细细抚摸着做好的衣服。
就是不知道他穿上后是否会合身。
要是今年不被困在这里,她现在在做什么,肯定在为祁家往来宴客送礼忙得焦头烂额。二弟妹弟妹三弟妹不说能搭把手,没往里面当根搅屎棍就谢天谢地。
要知道她的两个妯娌看着温柔好说话,实际上佛口蛇心,但凡府上有点好东西都想往自个娘家扒拉,生怕少了娘家一块肉吃。
从她踏出落霞院后,就有人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到了秦殊耳边。
“她倒是舍得出门了,派人继续盯着她。”秦殊以为,从那天过后,她会害怕见到自己,未曾想她会主动来找自己。
难道她就如此笃定,自己不会伤害她,还是真的不敢杀她?
“你怎么来了。”即便明日就是年三十,秦殊依旧埋首在一堆公务里,在她推门进来后,仅是抬头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从喜商手中接过托盘的宋令仪走到案几旁,放下托盘,取下托盘上的衣服顺直展开。
“我给你做了件新衣服,你快试下合不合身,要是有哪里不合身的,我正好拿去改了,你明日起来时正好能穿上。”语气自然得,好似并没有将那日险些被她掐死一事放在心上。
9. 第 9 章
听到她给自己做了件衣服后,秦殊手中毛笔一错,竟将好不容易写好的信弄染上墨团,眉头蹙起带着厌烦。
“我的衣服自会有绣娘做,谁允许你擅自进来的。”男人望向她的眼神阴戾横生,像极了一头正处于暴怒边缘的老虎,会在下一刻扑上来把她撕成碎片。
“我知道自己的手艺比不上绣娘,可我仍想要为你亲手做一件衣服。辞旧迎新,迎接新的一年。”拿着衣服的宋令仪走到他面前,展开衣服在他高大魁梧健美的身形上比划。
略带苦恼的颦起眉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你能不能站起来,好让我看一下有哪里需要修改的。”
“我现在没空。”
“好嘛,那等你有空了再试也一样。”拢了满怀失望的宋令仪并没有离开,见到他手边的茶盏空了后,拎起桌上的青花瓷茶壶给它续上。
“其实我来找夫君,除了想让你试下衣服以外,还有其它事。”
秦殊只当她终是按捺不住地要露出尾巴,“何事?”
“明日不是年三十了吗,听说城内会举办花灯会。”来到桌边的宋令仪眸子噙着笑,陡然弯腰逼近他,“到时候肯定会很热闹,也不知我是否能有这个荣幸,邀请夫君和我一道外出赏灯。”
她过来的时候并未在脖间围上项帕,反倒是直白地坦露出一截雪脖。
一片雪颈中,最令人触目惊心的当属那一圈人为掐出的青紫红痕,即使过了那么久依旧痕迹未消,可见他当时是下了多重的手,且是抱着要她命的架势。
从不允许身上留疤的宋令仪,又怎会允许自己留下濒临死亡的痕迹,如今还有,自是因为这些是她来时主动画上去的。
“我没空。”男人斩钉截铁的拒绝,连一丝犹豫都不带。
宋令仪的情绪肉眼可见的黯淡下来,垂下眼睑,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失落,朱唇轻咬带着冷漠,“是夫君明日和别人有约了吗。”
秦殊想说没有,只话到嘴边又鬼使神差的点头。
他明天要和赵伟巡逻,如何不算是同人有约了。
宋令仪红唇动了动,想要问和他有约的是不是那位许小姐,只是最后依旧没有说出来。
就算说出来了,除了自取其辱后,并没有任何用。
“夫君可否给我一封休书。”
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在秦殊耳边炸开,骨指半屈轻叩桌面,眼眸半眯带着审视,“为什么要休书?”
宋令仪忽然笑了起来,清冷的眉眼染上媚态的生动,偏生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夫君认为,在发生了那日的事后,我真的能毫无芥蒂的当事情没有发生过?还是自欺欺人地让你继续厌我,恶我,恨我占了你心上人的位置。”
原本坐着的男人发出一声冷嗤,两只手撑在书桌旁蓦然起身向她逼近,“想不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我厌你恶你憎你,你就不应该出现在我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对你的耐性。”
“宋曼娘,别告诉我,你想要用这一招以退为近。”眼神冰冷得不像是对她说话,而是在对一具凉透了的尸体。
被逼得连连后退,脖子隐隐作痛的宋令仪后背抵上屏风,且退无可退时,伸出一根手指抵上他胸口,五指张开用力拽住他领口强迫他低下头。
她仰着头和他四目相对,眼含讥讽,“你说我是在欲擒故纵的以退为进,那你就应该直接甩我一张休书,到时候就算任凭我在怎么无理取闹你都能用,你给我休书为由把我赶出去不正好吗。”
领子被拽住,连那颗高傲头颅都低下几分的秦殊就那么定定地,一览无余地望进她眼睛里。
秦殊很喜欢她的眼睛,漂亮,清冷,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在她平静的湖底泛起涟漪。
现在的他很讨厌她的眼睛,太过于清冷,又过于无情自私了。
闭上眼的秦殊平复着胸口涌动的躁意,主动低下头靠近她,又在彼此近得呼吸相缠时停下,“宋曼娘,你究竟是想要让我赶你走,还是想要借机离开虞城。”
指甲掐进掌心的宋令仪泛起不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秦殊低下头,伸出手捏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很白,也很细,就像是易碎的瓷器,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能捏断。
手腕被握住,像被一条毒蛇盘绕而上的宋令仪脸色骤变的松开手。“秦拂衣,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你给我一张休书,我给你新人腾位置。从今往后我不在出现在你面前,这不正是最好的结局吗。”
宋令仪抬起视线落在那件注定会被弃之如敝的衣服上,闭上眼,缓缓地深吸一口气,露出释然,“我今天来给你送那件衣服,只是想要告诉你,它将会是我给你做的最后一件衣服,往后我不会在主动来找你。”
“我希望你能尽快将休书送来,好让我们彼此都过个好年。至于你说我想要离开还是什么,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想要离开你,甚至是巴不得马上离开。”
她人虽走了,屋内似仍残留着独属于她身上,淡淡的兰花馨香,偏生说的话就像蚊子一样在耳边吵得人耳膜生疼。
她的愤怒,她的悲戚,她的哀伤,她的释然都挑不出一丝演的成分。
她好像真的是一个失去四年记忆后,发现深爱的少年郎变得面目全非的可怜女人。
她在痛苦,她在挣扎,也在自救的修补着他们的裂缝,他却亲手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一拳砸向屏风的秦殊在无心批改公务,目光不经意落在她并没有带走的衣服上。
衣服的颜色是他年少时,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时所穿的正红。
只是现在的他已不在喜欢红色,因为红色只会令他联想到痛苦,死亡,仇恨,联想到死去的爹娘小妹,秦家上下近百口人,和那因帝王忌惮死去的五万秦家军他们身上留下的血。
鬼使神差中,秦殊伸手探向了那件衣服,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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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指尖快要触碰到时蜷缩着收回,眼神骤变带着厌恶。
推开门,漆黑的瞳孔压抑着滔天怒火,对着正在院中扫雪的婆子咬牙切齿道:“将那件衣服拿去烧了。”
回到落霞阁的宋令仪屏退了伺候的丫鬟,来到桌旁看着摊开的字画,完全没有了继续作画的心情。
修长的身体慵懒地躺在竹椅上,白皙如玉的手指半屈轻叩把手,面上一片恬静,哪儿有先前针锋相对时的痛苦挣扎。
她原本是不打算说什么休书一刀两断,但她想到,她只是失忆了,又不是失了智。
凭什么要在失忆后能容忍枕边人置自己于死地,还允许他在心有二色的情况下无动于衷,学那痴情妻冷脸洗内裤,任劳任怨只为期盼他能回头发现自己的好。
要是她真的选择忍气吞声,那就不是她宋令仪。无论假失忆的她,还是真正的宋令仪都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送衣服,送的红衣,自是要送给年少时惊鸿一瞥,倾心爱慕过的少年。
现在的他,当真配得上她送的红衣吗?
同时也庆幸秦殊并没有答应,要是他真的答应了,到时候只会多添不必要的麻烦。
她打定的主意,是年三十那天会有不少城外庶民进城赏花灯,人流一旦拥挤密集,想要甩掉几个尾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想到明日过后就能甩掉他们后,心口的那口郁气都跟着散去几分。
许素霓拿着家书来找秦殊时,正看见下人拿着件衣服要出去烧,当即拦下,“衣服好好的,为什么要拿出去烧掉?”
“你要是喜欢可以拿走。”身着玄色箭袖,裤腿全扎进鹿皮靴里的秦殊双手负后,立于檐下,犹如一尊杀神。
许素霓当即摆手,“君子不夺人所爱,何况我自己的衣服都多得穿不过来。”
“你过来做什么。”秦殊不认为她会无事登三宝殿。
“我爹不是给我寄了封家书吗,有一封给我,还有一封是给你的。”把信给他的许素霓毫不客气的躺在椅子上,目光扫过他堆成小山似的折子,手肘支起撑着半边脸。
“虞城就那么大点地,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到底去哪里找那么多事做。”说着说着,还重重叹了一声,为可怜的他掬上一把心酸泪。
拆开书信的秦殊回,“原本的官员跑的跑,死的死,整个衙门能用的人手不足,年后的复工春耕哪一样不是小事。”
等朝廷那边和匈奴打出胜负后,只怕会马上腾出手来收拾他了。在他们忙得分身乏术时,正是他加固城墙招兵买马的良机。
“行行行,反正你是个大忙人,不像我整日乐得轻松。”
展开书信的秦殊一目十行,看到最后已是脸色阴沉,额间青筋突起跳动压抑着滔天怒火,手中信纸攥成一团,“让人叫军师过来。”
“不用,本将军亲自去找他!”
“信上到底写了什么,能让你如此失态。”跟着站起来的许素霓也紧张起来。
10. 第 10 章
抱着一捧红梅进来的喜商正撞见夫人要出去,下意识问气,“夫人是要出去吗?”
宋令仪看了她一眼,“陪我出去走走。”
“然。”
城主府占地极广,前主人又是喜奢享乐的,不说小径由玉石铺成,走来的路上
三步一景,五步一换,假山流水小榭台。
宋令仪走到一树梅花旁,伸手折下一截梅花枝,状若无意间问起,“你可以和我说下,我丢失的四年记忆里都有什么,我又是因何失忆的吗?”
喜商猜到她迟早会问,遂一板一眼的复述,“婢子当日并未在场,只是听说夫人是不小心磕到头,才会失去的记忆。”
“我是磕到的头,为什么脖子上会有剑伤,手腕身上还有各处擦伤。”抬手抚上脖间指痕的宋令仪顿了顿,又道,“你说我是磕到的头,为何额间一片光滑?反倒是脸上多了不少擦伤。”
“夫人是在上香途中遇到土匪,躲闪中不小心脚滑踩空,后脑勺磕到石头后产生的失忆。”
宋令仪扯下一片梅花瓣,“我是因何要去寺庙请香?”
“夫人同将军成昏多年仍无所出,恰逢听说城外寺庙的送子观音很灵,夫人就想要请一座送子娘娘回家中。”
“所以我是在求子的路上遇到土匪,又在逃生过程中不小心摔倒磕到后脑勺导致的失忆,是吗?”所有的解释都合情合理,要是宋令仪没有真失忆,只怕真会信了。
“是。”
宋令仪静默了片刻,才眼眶通红地捏着梅花,嗓音发哑的问:“是因为我不能生吗?所以我才会求子心切的去寺庙上香,导致的失忆。”
否则一个女人怎么会把求子的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灵中。求生不如求自己,生不出孩子怎么就只是女人一个人的问题,指不定是男人的问题。
这个男人不行,那就换一个,反正她要的,只是属于自己的孩子。
要真是她的问题,她怎么会有问题,有问题的只能是男人。
酝酿好情绪的宋令仪甚至不给她机会,就自顾说了下去,“也是,秦家主母怎么能是一个连孩子都生不出的女人,又怎么会让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占了秦家主母的位置。换成我是他,也不会守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过一辈子。”
手中梅花枝落地,她单薄的身体因悲愤痛苦而轻颤,又要维持仅有的体面将后背挺直,“想来所谓的海盟山咒,指天誓日只怕永远存在男人说出口的那一刻。”
喜商并不知将军的过往,也不知将军同她的往事,只是用对将军的信任开口,“将军不是那样的人,将军也不会做宠妾灭妻的事。”
宋令仪扯唇,那双向来对万事万物都清冷淡漠的眼里,此刻全呈满了嘲讽,“他是不会那么做,他只会嫌我这个正妻碍眼,迫不及待的想要让我给他的心上人让位。”
喜商想都没想,就否定道:“将军不是那样的人。”
“你是他府上的丫鬟,你自然会偏心为你主家说话。”宋令仪余眼扫过那藏在暗处的一角衣摆。
不知对方,是否满意自己听到的。
秦殊捏着那封信来找齐信时,对方刚温好一壶酒,“来了,正好喝一杯青梅酒暖暖身,南方的冬天和北方的冬天完全不能比。”
“我等下还要去巡逻,怕是没有此等雅兴。”秦殊也不废话的把被揉成团的信纸扔进他怀里。
“什么东西,搞得神神秘秘。”齐信展开皱巴巴成一团的信封,原本轻松的神色立马变得凝重起来。
他问,“信是什么时候到的。”
察觉到事情严重性后,许素霓缩着脖子一五一十道:“是和阿爹寄给我的包裹一起来的,我以为他又是叫我回去相亲就一直没有打开,等打开后,我才发现里面除了给我的家书,还有另一封信。”
“包裹是什么时候来的。”
脸色同样难看的秦殊代她回答,“一天前,从那边传消息过来,快马加鞭最快也要三天。”
那就是说,信上所言是在发生在五天前。
本应该提前一天到他们手里的信,结果多推迟了近两天,战场上只是一炷香都能改变一场战争的走向,何况是近两天时间。
在齐信准备骂她时,许素霓狡辩,“谁让我爹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寄给我的包裹里,我在这里又什么都不缺,哪会特意去看包裹里面有什么啊。”
“够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秦殊看向自责不已的许素霓,“你去叫赵伟他们过来一趟。”
许素霓正想说,你可以让别人去叫,又在对上他冷下的一张脸,瘪了瘪嘴,不情不愿道:“什么事都喜欢指使我,真把我当丫鬟了不成。”
等她走后,秦殊才厉声道:“许掌柜的人还没来吗。”
“老狐狸巴不得他女儿赖上你。”齐信调侃了一句,后一改懒散的问,“他带的粮草在半路遭到伏击,粮草是送到居庸关了,他人却消失不见了。”
“此消息准确吗?”
秦殊沉吟片刻,才缓缓吐出,“五分把握。”
半真半假,最能迷惑人。
“你又怎知那不是偷梁换柱的瞒天过海。”齐信端起手边茶盏呷上一口,目光森冷幽幽,“何况那人,可是连我们师父都赞叹过的人杰。”
年三十当天,除了厨子和轮值的护卫,其她丫鬟下人都早早拿了腊货赏钱回家过节。
今年是宋令仪过的最寒酸,也最清净的一个岁除。
没有妯娌们明里暗里的棉里藏针,婆婆鸡蛋里挑骨头数落她,旁击侧敲得就差明说让她给夫君纳妾,谁让她成婚三年仍无所出。
宋令仪不认为生不出孩子是她的原因,生孩子又不是她一个的事,为何不能怨男方不行。
站在桌旁伺候夫人用膳的喜商问道:“今日岁除,夫人不到正厅和将军一起用饭吗?”
“我要是去了,他怕是会食不下咽。”宋令仪也不希望约定好的计划中,会横生不必要的波折。
喜商想都没想,就否认着摇头:“怎会,夫人和将军好歹那么多年的感情。”
“就算是在深厚的感情,也抵不过人心异变。”唯有拿在手中的财富,权力才是实打实的。
宋令仪不想再听到那倒胃口的人,取出准备好的随年钱递给她,“今日过节,你不用在我身边伺候了,早些回去和家人团圆最重要。”
没想到会收到随年钱的喜商摇头,“婢子的家人早就不在了,回去也是孤零零一人,倒不如陪在夫人身边。”
军师可是特意交代过了,今天必须得要看好她,绝不能让人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
黄梨木八仙桌上,黄铜炉子里熬得一咬就肉酥骨烂的骨头在里面翻滚着,在配上枸杞红枣,哪怕不吃肉,光喝汤都令人从脚暖到头。
发现少了个人的齐信眼梢一挑,“就我们几个吃饭,不用叫那位一起来吗,人家现在好歹是你的夫人。”
“我不喜欢这种玩笑。”秦殊回想到,从她嘴里轻飘飘的说出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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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字,胸腔里就像是堵了团怒火。
就算他们不是真的夫妻,为什么她能轻易的说出休书二字。
本质上是他不重要,无论是在她失忆前,还是失忆后。
咬着筷子头的许素霓望了一会儿齐信,又望向秦殊,眉头紧蹙着似能夹死一只蚊子,“阿殊,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说恨,为何有恨,世间的恨不都是由爱产生。
说恨他,不正是还在意,和直接说爱她有何区别。
说不在意,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总是能轻而易举的牵动着他的情绪。
一时之间,秦殊竟复杂得不知自己对她是什么感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见自己冷漠到理智的说,“一个能换取利益的人质。”
贵为世家门阀之首的祁家夫人,其政治价值堪比半城。
冬日的天总是黑得格外早,上一秒还看见日渐西边斜,等再看时,却连落日余晖的尾巴都抓不住。
已经和暗线联系上的宋令仪,确定对方在城南外安排了人手来接应她,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出城。
“夫人是要出门吗?”在她出门时,喜商神出鬼没的出了声。
宋令仪并不否认,“我听说今日外面会有灯火,那么好的景色,我万不能辜负了。”
喜商又问,“夫人一个人出去,不和将军一起吗。”
听到那人名字,宋令仪面上浅笑尽散,眉眼间侵然淡淡忧愁,“他已经约了旁人,我有何必到他面前当那扫兴之人。”
“正好我孤身一人,夫人也是一人,不知在下可有这个荣幸,邀请夫人一道外出赏灯。”手持刀扇的齐信缓步而至,一袭月白暗纹儒衫穿在他身上,似一块入手温润的美玉。
祁长晏的美是独坐雪山之巅的凛凛不可犯,秦殊是充斥着难以训化,危险性十足的野性美,眼前人则是温润如玉的君子之风。
宋令仪自是要拒绝,只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今日过节,先生不应该陪在家人朋友身边吗。”
“他们不在,自是剩下我一个孤家寡人。”
宋令仪当即愧疚的低下头,“抱歉,是我提到先生的伤心处了。”
齐信也不否认,同她一道上了马车后,不经意间提起,“夫人和将军怎么认识的?鄙人听说你们二人曾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彼此各占一处的宋令仪不顾冷风刮面,抬手掀开帷幕一角,“过去的往事现在重提,除了徒增笑话还有什么。”
“夫人如此决绝的否定和他的过往,要是让他知道了,不知该有多难过。”齐信唇角勾笑,“难道你们的过往,并没有任何值得在意的吗?”
宋令仪放下帘子转过身来,吹冷风久了连脸都冻得似要僵住了,询问着马夫,“还有多久才到?”
马夫的声音混合着车轮子滚动声一同传来,“回夫人,快到了,就在下一个胡同口。”
“等快到了你把马车赶到一旁停下,我想自己走过来。”宋令仪吩咐马车后,才转过脸,回答着他的问题,“先生好像很在意我和他的往事。”
齐信也不否认,“人是好奇的生物,我是个俗人,自然不例外。”
宋令仪略显苦恼,还带着鄙夷,“先生如此好奇我和他的过往,难免让想到先生是否对我夫君有着所谓的断袖之癖。”
“古人曰,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不正是越在意一个人,才总会想方设法的挖掘他的过往。若这都不算爱,何谓爱。”
11. 第 11 章
而这时,原本行驶中的马车停下,远处的喧闹声亦顺着风飘了过来。
宋令仪等马夫拿来轿凳后,才足莲轻踩落地。
马夫见马车里的另一人迟迟没有下来,以为他是不舒服,关心道:“宋先生,可要小的直接拉你到就近的医馆看一下。”
“不用,我也没病。”脸色难看至极的齐信从马车上下来,脑袋像是被人给重重锤了几下,要不然怎会感到一阵阵恶心。
宋令仪心情极好的劝道:“先生要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去医馆看一下比较好,莫要讳疾忌医。”
“不用。”短短两字,像从他牙缝中硬挤出来的一样。
虞城举办的花灯会自是比不上建康,可对于不少人来说仍是一生中最美的景色。
齐信像是被她刚才的话给恶心到了,从下马车后就板着脸不在说话。
站在小摊前挑选着簪子的宋令仪则在思考,如何甩掉他,好出城和安排的人会合。
出门前,她已经把路引户籍什么都缝在了衣服里,身上除了银票还有能找开的碎银。
“我这里的簪子都是当下建康那边最流行的,夫人你手上的这支白玉簪倒是极衬夫人。”
“多少钱?”
老板以为生意来了,搓着手,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缓缓报出一个数字,“不贵,只要二两银子。”
听到二两银子的宋令仪放下簪子,转身就走。
看人下碟的老板见她走了,当即慌了,“诶,夫人你别走啊,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便宜点。”
齐信没想到她会那么干脆利落走开,“我以为你会买下那支簪子的,毕竟才二两银子。”
“一个做工成色皆称得上普通的簪子就敢要我二两银子,我只是钱多,不是傻子。”何况那样普通的簪子,她也不会看上眼。
两人说话中,正好见到有人当垆卖酒。
卖的还是虞城有名的春花酒。
齐信掏出铜钱打上一升,因没带酒具又多花了两文钱买了两个竹筒制成的酒壶,并递了其中一个竹筒给她,“不知建康的酒比起虞城的酒,夫人认为哪方滋味更甚。”
接过竹筒的宋令仪抿了抿唇,“酒就是酒,在我眼里二者没有任何区别。”
“酒没有区别,那么人,应该有区别。”齐信不羁的拔开酒塞,当街对嘴喝上一口,手上晃着酒壶,“朝夕相处的青梅竹马,感情岂能和外面买来的粗制滥造的酒水混为一谈。”
“就好比我手上的春花酒,入喉时有给我过瞬间的惊艳,要说喜欢,却抵不过我我最爱的杜康。”
宋令仪并不爱饮酒,但她突然想到了将人甩掉的办法,“先生若是好酒之人,妾身倒是听说这条街上有间酒馆,里面不止有先生钟爱的杜康,亦有蔷薇露,黄柑酒,齐云清露。”
齐信摩挲着酒壶,目带审视,“夫人倒是对此地熟悉。”
宋令仪也不避开,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和他对视,“先前和府上丫鬟打听来的,没想到正好用上。”
她说的酒馆就在长街最尾,今日除岁家家户户都出来赏灯,他们到的时候,酒馆一楼以是坐无虚位。
好在二楼雅间还有,只是价格要稍贵一些。
两人刚进到包厢,小二就端着他们要的酒水上来了。
宋令仪亲自为他斟上一杯酒,“先生尝下。”
齐信不客气的接过,一杯接着一杯,桌上的酒壶瞬间空了一半。
在酒壶又空了一个后,宋令仪看着原本还清醒着的男人逐渐变得双眼迷离,满身酒气,最后脑袋一歪的磕到桌上。
宋令仪并不急着离开,而是打开一壶新的梨花白给自己倒上一杯,小口小口呷上一口。
又趁着无人注意时,把酒液往衣服上倒去,好让她闻起来也是满身的酒味。
等时间差不多了,宋令仪确定对方是真的熟睡后才起身离开。
她刚推门离开,趴在桌上醉酒不醒的男人陡然睁开了眼,取下腰间挂着的香囊,从里面倒出两枚解酒丸扔嘴里。
倒是可惜了今晚上喝的美酒。
宋令仪从二楼下来后,没有走正门,选择从后门出去。
出去前先谎称身上的衣服被酒水打湿了,和他买了一件没有穿过的衣服,确定周围没有人后,快步走向后院出去的小门。
“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宋令仪的手刚放到门边,身后就传来一道,本属于醉酒后睡着了的人的声音。
刹那间宋令仪身体一僵,庆幸自己没有马上换上小二的衣服,否则现在直接能来个人赃并获。
“夫人一直想甩开我,难道是夫人提前恢复了失去的记忆,才想着要甩开我。”齐信一直不信她是真的失忆了,今日终于给她抓了个显形了。
宋令仪转过身,那张因醉酒后泛红的脸颊如雪地里的红梅,醉眼朦胧地伸出手在他眼睛前晃了晃,疑惑地歪了下头。
“奇怪,先生怎么有两个头啊。”
“不对,不是先生有两个头,是先生变成了两个人。”
见她这副酒鬼样的齐信眉心狠狠一跳,更多的是认为她是在装醉,“夫人,装疯卖傻有意思吗。”
“奇怪,先生怎么变成了三个。”宋令仪答非所问,伸出一只手就往他旁边抓去。
宋令仪晃了下难道,“先生又变成了四个。”
“不对,是五个了。”
行,她有本事装醉,他就有本事让她装不下去。
马夫驾着马车离开时,不安的再三确认,“大人,我们就这样把她扔在那里,会不会出事啊。”
齐信一把拉下帘子,“一个装醉的人怎么会遇到危险,何况不是在暗中派了人保护她吗。”
她倒是要弄清楚,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秦殊得知他们两人去逛花灯后,连原本巡逻到一半的军营都抛给了赵伟,自个快马加鞭回到府上。
以为他们两人会很快回来,结果他等得月亮都快要下山了,其中一人才迟迟归来。
秦殊压抑着怒火,斥问着马夫:“怎么就他一个人回来了,另一个呢。”
马夫被将军一瞪,吓得以为小命不保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那位说她想一个人走回来,正好醒醒酒。”
又道,“将军放心好了,军师说在暗处派了人监视她,不会让她受到委屈,更不会让她逃掉,也正好能借机钓出她身后的大鱼。”
听到他将她一个人丢在街上,秦殊哪儿坐得住,让安福牵着自己的马来就要出去寻她。
她现在可是质子,要是出了事以后如何拿捏祁家换取利益。
骑着马的秦殊踏遍了入夜后的虞城的大街小巷,最后终于在某间府邸的台阶上,找到了那抹单薄纤细的身影。
这一刻,他听见了自己心脏在剧烈跳动的声响。
胜过两军交战对垒前,如雷般敲响的战鼓声。
身上雪白大氅染灰,几缕墨发垂落脸颊的宋令仪听到马蹄嘶鸣,翻身下马踏向自己的脚步声,就知道她等的人来了。
原本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宛若冰雪雕刻的人儿动了动,满是惊喜地抬起头,被酒意侵染的眸子泛起朦朦水意,“拂衣,是你吗?”
“是你来接我回家的是不是。”
怒火在胸膛中来回碰撞的秦殊没想到她真的喝醉,迎风还敢将她独自扔在外面,是真不怕她会遇到什么吗!
抱着膝盖的宋令仪仰着头望向他,委屈得直瘪嘴,“我不要坐马车,我要你背我,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冷着脸的秦殊正要拒绝,原本坐在台阶上的女人以像云朵向他扑来,就那么轻飘飘的一团落进了他怀里。
温热的呼吸如同羽毛轻轻挠过他的脖间,泛起一阵令人灵魂颤栗的酥麻。
“放开。”
“我不要。”被凶了的宋令仪嘴一瘪,眼尾泛红,委屈得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埋首在他怀里,整个人委屈得像耷拉下长耳朵的兔子,“你凶我,你以前从来都不会凶我的。”
喉结滚动的秦殊从未见过这样的宋令仪,原本滚到喉间让她放开的怒斥变成了手足无措。
宋令仪得寸进尺的搂住他的脖子,肆无忌惮地把手放在他脖间取暖,“拂衣,外面好冷,我脚好疼,你背我回家好不好。”
“我好困,你背我回家睡觉好不好。”
“曼娘,我背你回去吧。”穿着褚红色云纹箭袖的少年,看着因脚崴到疼得脸色发白的少女,急得恨不得那伤的人是自己。
“不行,要是被别人看见你背我回去,那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那我娶你。”少年说得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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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又急,像是说出了早在心里排练多时的真心话。
少女愣了下,清冷的面皮子泛起羞赧,“你想得美。”
被拒绝的少年失落地抓了把头发,“要不,我背你到山脚下,然后我去叫人过来。我下山时候会挑选小路走,绝对不会让别人发现。”
背上的人仍和记忆中一样,轻飘飘得像拽了天上的白云坠入怀中。
宵禁一到,长街花灯取下,只剩下零星几盏孤灯在夜风中摇曳生影。
先前在将军大晚上纵马出去,就一直不太放心的福安见将军那么晚还没回来,正准备出去寻人时,就见到自家将军一只手提着盏花灯,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两只手各自揉一只眼,然后努力地睁开眼睛在看。
发现将军确实背了一个人,背的人还是那位祁夫人。
“小点声,她睡着了。”秦殊打断他要说的话,背着人就往里走。
嘴里跟糊满了屎的福安简直一言难尽,又恨铁不成钢,气得那叫一个拍着大腿急得团团转。
将军他这是糊涂,糊涂啊!
踩着一地月光,月光镀其身的秦殊背着人来到她居住的落霞阁,原先这个院子是城主小姐的,在城主全家逃亡后,院子自是空了下来。
今日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放假回家了,院外屋里都静悄悄得只余缕缕暧昧勾缠。
秦殊将人放在床上后,正要帮她取下发间簪子,防止她睡觉时不小心被锋利的簪子划伤,就听到她嘟哝着口渴要喝水。
无奈之下,只得先帮她取下簪子,才转过去为她倒水。
倒完水,转过身才发现原本醉得不行的人正坐了起来,脸颊因醉酒泛起红晕的直勾勾望着他———
手上拿的水。
接过水的宋令仪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凉透后变得刺骨的水。
垂眉敛睫,瞧着甚为乖巧。
看着令人手心发痒,很想上手去揉一下她的发丝。
宋令仪喝完水后,伸出两根手指拽过他衣服,很是小声的问,“你要走了吗。”
接过杯子的秦殊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表明地抽回衣服。
衣服刚抽回,一道柔软馨香的身体贴了上来,同那藤蔓缠着他不愿松开,“拂衣,你今晚上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要不然我害怕,我醒过来你就消失了怎么办。”
“放开。”他送她回来还是怜悯她醉酒,不代表自己能再三纵容她的越界,更不能放任对她的纵容。
“拂衣,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讨厌我以前都让你等我。”
秦殊正想要说没有,就感觉到自己的领子被人拽住,强迫着他低下头。
在他瞳孔因震惊而放大时,那具馨香柔软的身体前倾地印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很轻,同上次他醉酒时留下的那个吻一样。
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却在另一个心湖泛起惊涛骇浪,脸红得比那醉酒之人有过之无不及。
被亲的那人在离开后,以是双手双脚僵硬得能给人表演一个平地摔。
房门轻轻阖上,正好遮挡了从外面泄进来后的清冷月光。
等他走后,原本睡着的宋令仪才睁开眼,只是那双眼里哪有所谓的娇憨醉意,有的只是一片清明后的沉沉冷漠算计。
她的酒量称不上多好,谁让另一方是个纯粹的酒蒙子。
不知道她今晚上醉酒后的真情流露,是否能让他满意。
毕竟她只是一个失了忆,又在醉酒后主动示弱表达爱意的可怜女人罢了。
此时的城南外,正有一辆藏匿于密林中的马车。
“不是和夫人约好在城南门口会合的吗,夫人怎么还不来,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约定好在城南口会合的人迟迟没等来夫人,难免心生焦躁。
当即有人控诉他的乌鸦嘴,“呸呸呸,你还不快点闭上你那张乌鸦嘴。就算是我们都死绝了,夫人也不会有事的。”
“要我说,夫人肯定是被耽误住了,在等等,说不定夫人晚点就出来了。”
只是他们这一等,就等到城门口关了,仍不见夫人的踪影。
这时,有人打完哈欠,悠悠地飘来一句,“你们说,夫人该不会是走错城门了吧。”
………
12. 第 12 章
年三十结束后,便是彻底迈入了新的一年。
宋令仪昨夜醉酒后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待醒来后就让喜商吩咐管事准备马车要出府。
喜商疑惑,“今日可是开春第一天,夫人是要去哪里?”
“我丢失了记忆太久,我总要去把它们找回来,我不喜欢看什么都像隔云雾看花。”宋令仪不确定他们还在不在城南口,她只知道。
眼下正有一个现成的机会摆在面前,她怎能不利用。
喜商忙不迭让人将消息递给将军。
秦殊昨晚上离开后并未回房,而是骑上马,背着一把弓箭外出狩猎,直到天边大亮才回来,身后挂着一堆战利品。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当属两只还活着的大雁。
在府里提心吊胆一整晚的福安立马迎了上来,本就长的脸直接拉成老驴,“将军,就算你想打猎,下次也不能大晚上独自一人出去,要是遇到了危险该怎么办。”
秦殊敷衍应了一声,在福安问到要怎么处理那对大雁时,他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好生养着。”
接过大雁后,福安本就拉长的脸,此刻直接长得能拖在地上。
他可没有忘记,以前将军在祁夫人答应和他交往后,激动得就差没有连夜把京畿附近的大雁都给活抓了回来。
福安认为他很有必要提醒将军一句,免得他重蹈覆辙,“将军,你别忘了她当年做过的事,她现在还是祁夫人。”
刹那间,秦殊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我知道,也不会忘。”
拎着两只大雁的福安再次提出,“那这对大雁?”
秦殊原本说要“炖了。”只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好好养着。”
因是过年,精神紧绷了一整年的秦殊难得卸下几分担子,刚从湢室沐浴出来,就听到落霞院那边的丫鬟来了。
隔着屏风的丫鬟忙将要事说出:“将军,她今早上醒来就让管事套了马车,说要出城寻找丢失的记忆。”
“管事那边已经套好马车了,正等您的指示是否要给她准备马车。”
“你说她是要出城,寻找丢失的记忆。”正用大巾擦拭着滴水发梢的秦殊走了出来,脸色阴晴难辩。
“是。”只觉得周围温度骤低的丫鬟只恨不得匍匐在地,就在她快要压不住那凌厉的气场时,头顶上方传来了恩赐的声音。
“她不是要出去吗,那就让管事准备好。”他倒是要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齐信宿醉醒来后只觉得头都还是疼的,又在听到宋令仪外出时,连妻子寄给自个的包裹都不急着打开,拿起刀扇,耷拉着鞋子就往一心堂跑去。
他到的时候,正好撞到秦殊要出去,急道:“你明知道她根本没有失忆,怎么能放心让她出城,就不怕她一旦出了城,就和泥鳅入水一样滑手。”
又有谁能确定,城外没有接应她的人马。
“我知道。”秦殊没有多余的解释,越过他就往外走。
齐信的脑子被冷风一吹,瞬间理智过来,就算他在被美色所惑,也不至于头脑一热做出蠢事。
宋令仪以为他们会百般阻拦她出门,没想到会那么快安排好马车,只是随行的护卫有点多,想来是不信任她。
上了马车后,宋令仪才问起,“你还记得,我是去哪个寺庙祈福求子的吗?”
“鸡鸣寺。”
宋令仪细细咀嚼着寺庙的名字,说来也巧,她随夫君来祖籍祭祖的时候曾去过鸡鸣寺。只是当时并非去求子,只是听说从山顶往下看,能将整个虞城尽收眼底。
马车驶出曲康长街后,宋令仪掀开帷幕往外望去,“既是要去寺庙,理应要准备贡品才行,先绕到集市上一趟。”
宋令仪没有明指说要去城南,否则给人的目的性太强了,而是让马夫驾着马车在城内陪她买东西。
正在小摊前挑选簪子的丫鬟望着远处,忽地发出一声惊疑,“小姐,那马车好像是将军的。”
正选好一支梅花簪的许素霓跟着转头望过去,只见挂着秦字的马车正停靠在街上,顿时气得她牙根痒痒的扔下簪子,“他整天说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今日倒是有空闲逛街了,看我不给他抓个现行。”
许素霓气势汹汹的就要抓个现行时,马车帘子正好掀开,随后先从上面下来一个丫鬟,紧接着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搭上丫鬟掌心。
风轻轻吹来,恰好吹动宋令仪垂下的一缕发丝,露出那张百般难描,般般皆入画的脸。
霞霜的脸色变得难看,“她怎么能坐将军的马车,将军该不会也在马车里吧。”
好在马车里除了宋令仪下来后,并没有出现她们所担心的人。
宋令仪东市卖糕点,西市买鲜花,北时买瓜果,最后南市买香烛,正好从南城门出去。
快要出城时,心里毛毛的喜商忍不住搓了下胳膊,“夫人,是不是有人跟着我们啊。”
“她愿跟就让她跟着,反正着凉受冻的又不是你我。”宋令仪不但知道有人跟着自己,还知道跟着的人是谁。
“等出城时,把人甩开。”
“小姐,我们为什么要偷偷跟她啊。”一路尾顺的霞霜不解的问。
“嘘,你不懂。”许素霓可是从齐信嘴里知道,这个自称阿殊夫人的女人有古怪,既然她有古怪,自己就应该揭穿她的真面目才行。
马车行驶到山脚下时,宋令仪吩咐马夫靠边停下,至于身后的尾巴,应当是暂时甩掉了。
在喜商不理解中的宋令仪掀开帘子,提起裙摆下了马车,“山路崎岖地面湿滑,马车只怕不好走。既是有求,自是要心诚。”
喜商开口劝阻,“夫人难道忘了,你今日不是为求子,而是要寻找失去的记忆。”
“寻找记忆和诚心,二者并没有任何区别。”宋令仪本质就不是要去寻找所谓的记忆,何况她本就没有失忆,又为何去寻虚无缥缈的记忆。
宋令仪在她还要说话时,似笑非笑的出声打断,“或者你可以自己选择乘坐马车上去。”
她都那么说了,喜商又怎敢真的独自坐马车上去,“婢子不用,婢子陪夫人就好。”
宋令仪并不急着马上上山,而是在周围寻找着他们留下的线索,以及他们未走的藏身之处。
她昨晚上没有出来,他们肯定认为她是被事情耽误了,很大可能仍停在原地等她。
“夫人,你看那边怎么停着辆马车啊,他们该不会也是准备走上山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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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商的话,令宋令仪心跳都加快了两分,掐着掌心压出喜悦,“他们在哪里?”
喜商没有多想的指出远处,掩在密林中的一辆普通马车,“就在那边。”
“想来是和我一样准备上山祈福的夫人。”宋令仪手提起过长裙摆,“遇到就说明有缘,正好和她们结伴同行。”
宋令仪甚至不给喜商反应,就朝那辆藏在密林后的马车走去。
快要靠近马车的时候,她好似听见了心脏在胸腔中,剧烈狂跳至耳膜的声响。
又在真正靠近马车的时候,一股寒意骤然从脚底升起,随后游走于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只因马车上正贴着祁家家微!
他们来接她,断然不会明目张胆的打着祁家的名号。
这和明摆着,在土匪窝里炫富有什么区别。
意识到不对的宋令仪当即就要转身离开,可是脚就跟定在原地一样,只因她闻到了从空气中飘来的血腥味。
虽不浓烈,但刺鼻。
“夫人,怎么了?”喜商见夫人突然站在原地不动,忙走过来询问道。
浑身颤抖,连呼吸都被冻住的宋令仪拉过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跑,“快走!”
不明所以的喜商刚被拉走,原本无人的马车旁突然跳出来了好几个手持沾血长刀的男人,先前的血腥味恐怕就是因此而来。
带来的十多个护卫见到有土匪,立马拔出刀来,“保护好夫人!”
眼前的一幕,骤然和城破那一天重叠了起来。
不同的是,宋令仪牵着的不是喜商的手,而是清鸢的手。
从她醒来到现在她都没有主动问过清鸢,因为怕一问,自己就会露出破绽。
“夫人,你走吧,不用管婢子。”喜商没有注意脚下树根,踉跄着被绊倒后摔倒在地,整个膝盖磨出了血。
忍着疼刚要站起来,脚踝处又传来钻心的刺疼。知道自己走不来的喜商声泪俱下的推她,“夫人,婢子记得赵将军今日就在附近巡逻!你快去找赵将军。”
手被松开的宋令仪转过身,发现带来的护卫不敌山贼人数现倒下大片,追上她们两个只是早晚问题。
她前面拉着她走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命也搭下来,而且她今天出城本就是有事要做。
说不定夫君派来的人手就在附近,就算找不到他们,她也能借此离开!
“你等着,我马上就去找人来救你。”宋令仪眼含不忍地看了她一眼,提起过长的裙摆就往远处的密林跑去。
今日为了逃跑方便,宋令仪特意换上了轻便保暖的羊皮小靴。
拼命地往前跑,连半步都不敢停下来的宋令仪感受到风从脸颊旁呼啸而过,胸腔冒火难受得要炸开,眼前发黑,腿脚发软得仿佛要在下一秒跌倒在地。
即使全身的力气就要没了,宋令仪依旧不敢停下休息,在快跑不动的时候,狠心抬手朝脸上扇去,以此换来片刻的清醒。
就在她以为自己能安全了的时候,忽然有人从后摁住她的肩膀将她压在地上。
一时不察的宋令仪被摁到在地上时,忍着手软眼黑的眩晕感,迅速抽出藏在袖袋里的匕首对准他喉咙刺去。
13. 第 13 章
“你说,这些人会不会是祁家安排来接应她。”齐信看着横倒一地的尸体,可不信他们会那么巧的出现在这里。
嘴里难免惋惜,“可惜让逃了几个,要不然定能从他们嘴里撬出不少消息。”
“真是祁家安排的,等他们下次出现的时候不是正好一网打尽。”冷肃着脸的秦殊取出布巾擦拭着滴血的长剑,“安排好了吗。”
“将军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被血喷溅了一身的赵伟自从将军抱走那位祁夫人后,就抓心挠肺的想要知道,将军对那位祁夫人究竟是什么感情。
破镜重圆的旧情复燃不像。
毕竟谁家久别重逢的第一面就是要把人喂狼,现在还要找山贼试探。
说恨,现在又胡吃海喝的养在府上。
“你真舍得?”齐信原先以为他会同人旧情复燃,没想到他比自己狠多了。
正在擦拭剑身的秦殊乜他一眼,语气词里是说不尽的薄凉,“一个女人罢了。”
“确实,一个女人罢了。”似笑非笑的齐信轻摇刀扇,“走了,要不然错过了好戏就可惜了。”
他可是很期待露出真面目的祁夫人,想来必定有趣至极。
密林边缘,正有鸟雀被惊起,簌簌扑离枝头落了一地枯叶。
宋令仪袖中匕首划出,掌心反扣攥紧举起,就要划破对方喉咙时。
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到了,从带着祁家家微的马车出现,在到山贼,以及现在逼她出手。
一切是否都过于巧合了?
宋令仪不确定到底是人为的巧合,还真就是她想多了,她只知道她要活,无论是谁都不能剥夺她活下去的权力!
将人摁倒在地的男人眼里划过惊艳,一口黄牙喷薄着臭气,伸出手就往她脸上摸去,“小娘们跑得还挺快的,要不是老子埋伏在附近,还真就让你跑远了。”
“瞧瞧这细皮嫩肉的小脸蛋,老子就没有见过比你漂亮的美人,你放心,爷………”
男人话没说完,后脑勺就传来一阵剧痛,伸手往后脑勺一摸,就摸到了满手浓稠猩红的血。
“你这个贱人,看老子不弄死你!”没想到蝼蚁还敢反抗的男人双眼凶狠,像头暴怒的野兽掐住她的脖子,“老子本来看你有几分姿色,还想温柔些对你,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脖子被铁钳掐住的宋令仪再次举起手中的尖锐石块,朝他后脑勺砸去。
这一击又重又狠,直奔着要他的命。
甚至不给他反应的时刻砸下一次又一次在,就好像她砸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豆腐。
在对方瞳孔瞪大,掐着她脖子的力度逐渐松散,脑袋一歪往下砸的时候,心脏骤停,连呼吸都屏住了的宋令仪迅速扔掉手上砸出脑浆的石头,发软的手脚并用地将身上的男人推开。
甚至不给自己缓冲的时间,转身就跑,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本能地往前跑。
无论去哪里,只要能离开虞城,离开这里就好。
脚步虚浮发软的宋令仪还没跑远,就听到了身后快要追上来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与之相对的是她眼前阵阵发黑,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每抬起一下都格外吃力,呼出的气息滚烫,就连每吞咽一下唾沫都像是在生咽刀片。
她都那么努力了,为什么老天爷还是不肯放过她,不肯给她一条生路。
宋令仪体力不支晕倒过去时,她好像看见了面前站着一个人。
说是一个人,更像是一堵高大挺拔的墙。
等宋令仪再次醒过来时,发现床边正守着个男人。
身上的伤都被包扎好了,也证明她前面猜测对了。
只是可怜她的脖子,自从来到虞城后就没有好过的时候。
“醒了,要不要喝水。”男人虽是询问的口吻,手上已经把水杯递了过来。
水是温热的,喝进去并不会把五脏六腑都冻结成冰。
宋令仪接过水杯,喝了半杯解了喉中干裂如被刀子划过的刺疼后,才哑着声问,“你是来给我送休书的吗。”
秦殊额间青筋跳动,隐约可见压抑的怒火,“你想要说的就是这一句吗。”
两只手捧着茶盏的宋令仪垂下长睫,选择沉默。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又是哪里吗!”男人一字一顿,都压抑着从齿缝里生出的森冷狠厉。
“好奇虽好奇,但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宋令仪和他目光对上,露出讥讽,“难不成你还想要让我痛哭流涕地扑到你怀里,说我害怕,怕我再也见不到你吗。”
“秦拂衣,你清醒一点吧。”宋令仪说完这句话就兀自闭上了眼,明显是不愿和他多说的下了逐客令。
“行。”紧握的拳头攥得骨指近乎断裂的秦殊深吸一口气,起身就往外走,“看来是本将军自作多情了。”
刚走到门边,手刚抬起推门的秦殊就听到从身后传来的,重物倒地的声音。
转过身,看见的是宋令仪双眼紧闭,摔倒在地的场景。
宽大的裙摆摇曳散开,就像是一朵被人恶意折下枝头的白茉莉。
洁白,漂亮,柔弱,又足够惹人怜惜。
同来鸡鸣寺的许素霓正蹲在火堆旁烤馒头吃,迟迟不见另一个人时,难免担心,“阿殊去哪了,怎么那么久了还没回来。”
“他啊,只怕今晚上都没空回来了。”齐信在馒头烤好后,先等放凉了才用手撕去被烤得焦黑的外皮。
“他不回来了,那他去哪里啊,该不会是背着我们下山了吧。”要知道山上住宿条件哪里比得上山下,别说还只能吃素了。
等馒头放凉,咬上一口的齐信眯起眼睛,慢悠悠道:“自然是被狐狸精给勾了魂。”
许素霓瞳孔瞪圆,“山上还有狐狸精?”
———
宋令仪在他转身离开时,顾不上身上的伤直接从床上摔下去。
果不其然,在她摔下去后,原本要离开的男人在原地踟蹰了片刻,仍是选择咬紧牙根,双拳攥得青筋暴起后,转过身将她从床下抱起来。
把人抱在怀里的时候,秦殊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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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皱,要不是知道他抱着的是个人,还以为是抱着块冰雕。
“你身上怎么那么冷啊。”
闭上眼装晕过去的宋令仪自然不会出声,她本就体质偏寒,如今又穿了件单薄的里衣在没有炭火的屋里坐着,要是不冷才奇怪。
把人塞到被窝里后,秦殊的眉头皱得像是打了个死结,眼神如鹰隼般盯着她冻得发白的嘴唇,烦躁不已地起身往外走,“你先别死,我去拿几床被子过来。”
等他出去后,即使冷得连牙齿都在齐打颤的宋令仪仍是狠心的,咬紧牙关将身上唯一能取暖的被子掀开。
可怜,是最好让一个男人对自己产生怜悯的办法。
秦殊去拿被子的时候并不顺利,只因住持告诉他,今夜在寺庙留宿的不止是他们几人,最多只能匀出一条不算厚的被子给他。
他还没有独断专横到让他们把被子都拿出来的地步,要知道山上气温偏低,是真的能冻死人。
抱着床薄被回来的秦殊见她还没醒,下意识来到床边,紧抿着唇,不安又坎坷地伸出一根手指往她鼻间下探去。
感受到还有气,那颗高悬起来的石头才落地,生怕在他离开的短短半炷香里,她人就走了。
只是在收回手时,手不经意间碰到她的脸,竟比前面他离开时还要冰冷几分,就好像一具彻底失去体温的尸体。
刹那间,莫大的恐慌席卷秦殊全身,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的将人搂在怀里,伸手去掐她的人中,“醒醒,宋曼娘你给我醒过来。”
“我命令你给我醒来,你听见了没有!”
本就没有睡着,而是冻得连呼吸都凝成白雾的宋令仪气得在心里直骂脏话,要是她在不醒,人中都要被这莽夫给掐烂了。
佯装被他掐醒的宋令仪悠悠转醒时,睫毛轻颤,朱唇轻吟着“冷。”
秦殊听到她说冷,掌心下感受着她冰冷的躯体,想到他体内火气旺,直接将人用力按进身体里,好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
一时之间,惊恐交加的宋令仪震惊得忘了将人推开。
直到一只强壮有力的手从身后搂住了她的腰,她的后背抵上男人宽厚炽热的胸膛,感受到男人滚烫的气息喷洒在脖间,耳畔。
她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知道在这种时候乱动并不会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反倒会把她推进深渊里。
“放开!”
“秦殊,你给我放开!”
前面还不认为这有什么,直到她开始挣扎后,秦殊也有些尴尬,毕竟这个姿势实在是过于暧昧了些。
只是目光下移,落到她逐渐变得红润的气色,领口在挣扎中露出的起伏雪白,又感受到她在怀里小幅度的挣扎,长臂轻而易举就能环住她纤细的腰肢,鼻间充斥着独属于她身上,淡淡的清冷梅花香。
喉结滚动中低下头凑到她脖颈处,滚烫的呼吸如同火星燎原,“你不是我的妻子吗,妻子和身为丈夫的我睡一张床不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
“别说是睡一张床,就算是夫妻敦伦,你也要履行妻子的责任。”
14. 第 14 章
他的话直接令宋令仪僵在原地,不敢在动半分。
因为她感受到了身后有物什正顶着自己,她是早已成婚三年之久的妇人,同夫君房事虽不频繁但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宋令仪自认不是那种失了清白贞洁,就寻死觅活得要寻根白绫吊死的妇人,不代表她就能接受除她丈夫以外的男人。
“你,拿开。”一字一句,全是羞愤欲死得要从宋令仪喉间艰难挤压而出。
心生懊恼的秦殊非但没有松开,反倒将人搂得更紧,薄凉的唇凑到她圆润小巧的耳垂旁,带着循循试探,“你不是说我们是夫妻吗,既是夫妻,你身为妻子就不能拒绝丈夫的要求。”
宋令仪险些没把一口银牙咬碎,这算什么,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现在还要躺进这个坑里。
“我很快就不是了,你别忘了我要的休书。”头皮发麻的宋令仪小心避开那处,正要起身坐起来时,手腕骤然被拉住,紧接着整个人重新摔了回去。
天旋地转中,她重重地摔到并不厚实的床单上,在她头顶上方的是单手撑在左侧的男人。
他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犹如一座巍峨的高山压在她面前。
说是高山,更像是压住孙猴子不得翻身的那座五指山,纵使她在有神通广大的七十二变也逃不开如来的手掌心。
就像她沈曼娘,终其一生都逃不开他秦殊的手掌心。
眸光忽明忽灭的秦殊低下身抚摸着她的脸,目光极具侵略性地打量着她,
秀发披散似水墨散开,衣衫凌乱露出大片雪肤,因惊惧而放大的瞳孔,起伏的高耸山峦,无论哪一样都完美的取悦了他。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不是自己的妻。
在男人的手逐渐往下时,惊怒交加的宋令仪抬手朝他扇去,“你下流!”
在她手就要扇到脸时,秦殊单手把她双手手腕握住,擎于她头顶上方,欺身压下她不安分的两条腿,“下流?你我是夫妻,夫妻敦伦怎么能叫下流。”
“除非………”眸光冷厉的秦殊凑到她耳边,犹如恶魔的低吟,“你我根本不是夫妻,否则身为妻子的你,为何要拒绝丈夫的恩赐。”
一个失忆后将自己错认成丈夫的女人,又怎会抗拒身为丈夫的他的亲密。
手脚被禁锢的宋令仪惊惶地睁大了眼,她从未有像此刻狼狈过,就像是粘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毫无反抗之力。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拒绝,那就说明她的失忆只是虚假的谎言。
答应,往后她回到祁家,难保此等小人不会以此威胁她,毁掉她得之不易的富贵生活。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站在悬崖中间的断桥正伴随着男人粗重的呼吸声,摇摇欲坠得好似下一秒就要断裂,好将她给摔得个粉身碎骨。
横竖知道自己避不开后,满心羞愤的宋令仪不在抵死抗拒,反倒主动伸出手搂向他的肩,生涩地亲上他的唇角。
唇角贴上柔软触感的秦殊下意识就要将她推开,额间青筋跳动的厉声质问,“你在做什么!”
“我不是按照夫君说的,履行我作为妻子的责任罢了。”
“叩叩叩”
“将军,你睡了没,先生有急事找你。”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对于宋令仪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忙扯过一旁的衣服盖在身上,伸手推了下身上的男人,“先生那么晚来找你,肯定是有急事。”
瞳孔晦暗幽深的秦殊直逼她眸底,看得宋令仪头皮一阵发麻后,才咬着牙起身穿好衣服,“等我回来。”
月亮从云层中钻出来,又潇潇洒洒地落进这间不大的屋内。
原本在城南外林子里接应夫人的沈确一行人,没想到会那么倒霉的遇到巡逻士兵,要不是他们反应及时,只怕所有人都要交代在原地。
要是连接回夫人那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往后哪儿还有脸出现在大人面前。
这时,有人提出了主意,“要不,我们直接去城主府把夫人带走。”
正在包扎伤口的沈确皱起眉,“城主府戒备森严,我们进去了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这一次损失了不少兄弟的老二烦躁得直抓头发,“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大人知道我们就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吧。”
“我认为老二的主意不错,到时候咱们还可以来一个里应外合。”
———
几乎是带着落荒而逃的秦殊推开门,就见到站在不远处手持刀扇,似笑非笑的齐信。
“我还以为你不会出来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里面那位还是他年少爱而不得之人。
凑过来的齐信鼻间轻嗅闻到了浓郁的梅花香,神色阴翳带着恨铁不成钢,“秦拂衣,你是不是忘了她是谁的女人。”
秦殊脚步停下,指腹摩挲着尚残留的馨香体温,“我没忘。”
他还没有禽兽到对别人的妻子下手。
“没有就好,你想睡任何一个女人,哪怕是男人我都不会有意见,但那位,你最好别忘了她是谁的夫人。”齐信是真怕他将那位祁夫人给睡了,到时候传到姓祁的耳边,只怕会不死不休。
都说宁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但谁又承受得了君子放下一切,化身疯狗咬人的后果。
君子之所以称为君子,是因为他披上了一层名为道德礼仪的皮囊束缚着自己,可当君子一旦脱下了那层皮,无疑同那冲破枷锁的野兽。
秦殊走后,将衣服重新穿好的宋令仪也没有了睡意,只是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裹在并不算厚实的棉被里。
许是天冷,连她的脑子转动都比以前慢上了许多。
她记得出了虞城一直往南走,有个叫清水镇的地方,从这里过去徒步只需要两天,运气好还能搭上送货的马车。
等到了清水镇,就可以直接找镖局护送她回建康。
与其等着夫君安排的人马来接她,倒不如自己想办法。否则,她根本不敢确定,在他下一次恶劣的说要自己履行夫妻责任时,她真的能次次避开吗?
因着心里存了事,一夜未眠的宋令仪在天亮后就起身,并没有急着立刻下山,而是去斋堂领了一份早饭。
早饭是一碗白粥,一碟榨菜还有个馒头。
如此简陋的膳食以往根本不会端上她的餐桌,但对饿了一天的宋令仪来说称得上是难得的美味,把膳食吃完后,又取出一两碎银买了六个馒头,好带在路上吃。
食物准备好了,宋令仪原本还想着在换一件保暖的衣服,又想到要是在耽误下来,难保会被发现,当下揣着匕首,头也不回地往后山扎进去。
“夫人,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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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的这是要去哪里?”
身后突如其来响起的脚步声,像阴风掠过宋令仪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阵阵寒栗。
“小姐,你在看什么。”丫鬟不明白小姐为何盯着那边看了许久,只是一男一女姿势亲密些而已,有何好看的。
“我刚才,好像看见一个很像表嫂的女人。”少女说完,又绞着帕子否认,“想来应该是我看错了,这个时候表嫂正在建康忙得脚不沾地才对,哪里会出现在这里。”
说不定,那女子只是同表嫂有几分相似罢了。
听到身后脚步声的宋令仪惊起一身细密冷汗,手上抱着的包裹一时之间不知是要扔还是扔。
直到脚步声快近了,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冷静的宋令仪才僵硬地转过身,“夫君,你来了。”
“你在做什么。”秦殊长臂一伸夺过她手上的包裹,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还带着温热的馒头。
掌心捏得馒头扁烂落地,隐含威势,“夫人带着那么多馒头,难不成是想要逃?”
心脏狂跳的宋令仪当即否认,两只手捧着剩下的馒头递给他,“我只是担心你没有吃早饭,所以多拿了几个馒头想去找你。”
“夫人倒是有心了。”秦殊没有继续拆穿她的谎言,而是拿起剩下的馒头张嘴咬下,眼神凶狠得直勾勾盯着她。
仿佛他吃的不是馒头,而是眼前人。
宋令仪带来的六个馒头,转眼间全进了他的肚子。
秦殊刚吃完馒头,宋令仪贴心地递上自己的帕子,示意他擦下嘴。
见他迟迟没有伸手去接,犹豫了下,宋令仪只得硬着头皮,踮起脚尖帮他擦拭唇边沾上的馒头碎屑。
狭长眼眸半眯的秦殊并未拒绝她的献殷勤,反倒低下头任她动作。
原先一口气吃了六个馒头时不觉得干,如今盯着那枚形状饱满如桃花瓣的朱唇,莫名感到口渴。
他记得,昨晚上这张唇亲上去的时候有多软,又有多香甜。
像被一头饿狼盯得汗毛竖起的宋令仪僵着手,为他擦好嘴角后,正要把手收回来,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手指勾出了她掌心的帕子,“脏了,我等洗干净了还你。”
“好,那就麻烦夫君了。”宋令仪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一条帕子而已,刚才生怕他会把自己当成馒头嚼了。
把帕子勾到手中,不动声色卷起袖袋里的秦殊转过身,示意她跟上。
始终落后一步的宋令仪看着他走的方向,眉心一跳就想要停下,“这不是下山的路吗?”
被那冷锐的目光扫过的宋令仪顿了顿,又问,“不在山上多住几天吗?”
“山上少炭衾寒,夫人昨晚上没有冻够吗?”带她走出寺庙大门后,只见不远处正停有一辆马车,完全绝了她想要逃跑的想法。
马车宽敞,里面除了她们还有另外两人。
手不离扇的齐信笑眯眯地给她递过去一杯茶,“我这里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夫人,不知道夫人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接过茶杯的宋令仪敛睫垂眸,缓缓道:“我这个人向来喜欢先苦后甜。”
“好一个先苦后甜。”刀扇轻叩几面的齐信饶有兴趣的对上她的眼睛,唇角勾起,“据前线传来消息,说负责押送粮草的祁太师现已失踪许久,只怕是凶多吉少。”
15. 第 15 章
“据前线传来消息,说负责押送粮草的祁太师现已失踪许久,只怕是凶多吉少。”
他的话轻飘飘的,又如铁锤重重地砸在宋令仪的身上,砸得她气血上涌,天旋地转间只觉荒唐。
他怎么会死,他怎么可能会出事!
手中茶杯快要脱手坠地时,宋令仪手指蓦地捏紧茶杯才不至于让它摔落,浓密长睫垂下遮住眸底惊骇波澜。
齐信在说话时,马车里的三双眼睛齐齐落在宋令仪的脸上,以及握着茶杯的那只手上。
只是她长睫垂下令人看不分明,就连手中茶杯都稳稳当当地握着,别说摔了,亦连水珠都不曾洒出半滴。
难不成他们真是猜错了,否则她怎会得知她丈夫的死讯后都能无动于衷的稳如磬石。
宋令仪不信他真的出了事,克制着发颤的指尖端起茶水呷上小口,“可有派人去找过吗?”
“自然是找了,只是找了许久也只找到那位祁太师的贴身玉佩,被群狼啃咬干净的几具尸体。”齐信怜悯地长长叹道,试图要从她脸上看出破绽,“可惜了,天妒英才啊。”
“只是找到他的玉佩又没有找到他人,说不定情况并没有先生所想的那么糟糕。”
一直缄默不言的秦殊接过她手中茶水一饮而尽后,指腹摩挲着茶盏边缘,“夫人好像很关心那位祁太师。”
手中茶盏骤然被夺的宋令仪怔了下,摇头否认,“夫君多虑了,只是我年少时曾在闺中听过不少祁太师的事迹,难免会多好奇几分。”
“你有没有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姐妹嫁进了祁家?”许素霓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认为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直到她说起祁这个姓氏后,许素霓才后知后觉想到她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她两年前曾和父亲去过一趟建康,当时还参加了京中贵人举办的赏花宴。
因为她不喜欢和那些除了会讨论衣服首饰,就是男人的闺阁千金玩,就故意躲到没有人的地方等宴会结束。
没想到她都躲得那么偏僻了还能遇到,正要叹一句晦气时,忽然隔着人群中看见一张清冷又矜贵的脸,那张脸旁边围着好些张对她不屑鄙夷的面孔。
许素霓下意识问,“那是谁?”
“那位是祁太师去年新娶的夫人。”
那日惊鸿一瞥的脸逐渐和眼前这张脸重叠,直到变成同一张脸,她才确信是在哪里见过。
宋令仪倒是淡然,“我家中姐妹众多,但在我同夫君私奔前并没有姐妹嫁到祁家,想来是在我离开后发生的事。”
“哦,那不知………”
“行了,天底下长得相似的人又不是没有,何况她都离家三年了。”秦殊强势打断许素霓的问题。
昨晚上一夜没睡的宋令仪上了马车后,在被靥靥暖意一熏,脑子昏沉沉得就要睡去。
原本正在看书的秦殊捧过她的脑袋让其靠在肩膀,又打开暗阁取了条毛毯给她盖上,动作轻柔地拍着她的腰,“睡吧,等到了我在叫你。”
这体贴的模样看得许素霓活以为自个见了鬼,遂牙齿发酸地凑到齐信旁边,“你昨晚上不是说他遇到了狐狸精吗,他现在会不会是被狐狸精给上身了吧。”
这殷勤的肉麻劲,看得她鸡皮疙瘩狂冒。
齐信目光直白得带着能看出他心软的锐利,“将军,许小姐问你,是不是被狐狸精给迷了心窍。”
秦殊被齐信怀疑的目光看得如鲠在喉,如芒被刺,如坐针毡,仍不紧不慢道:“我没忘。”
“她只是太困了,我让靠一下而已。”
齐信嗤笑,“太困了靠在阿满身上不是正合适,她们还同为女子。”
一句“不用。”带着斩钉截铁的拒绝,且藏着他不知不觉中软化的态度。
这一觉宋令仪睡得并不踏实,梦里不时浮现夫君那张满是血污的脸,质问她是不是忘了她是自己的妻子。一会儿又是秦殊拎着个血淋淋人头,咬牙切齿的怒骂她为什么骗他。
好在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落霞院,梦里狰狞恐怖的人脸都烟消云散。
听到声音的喜商推门走了进来,欣喜不已,“夫人你醒了,肚子饿不饿?还是要先沐浴?”
她那天脚崴后,都已经无望的准备等死了,没想到正好遇到赵将军带兵剿匪,说一句福大命大都不为过。最感激的是那天能扔下自己,仍带着自己这个累赘一起跑的夫人。
“沐浴吧。”昨晚没有沐浴的条件,现在有沐浴的条件了,宋令仪自然不会委屈自己。
更别提她身上还残留着对方的口水,算是膈应了她许久。
也许她久违做梦梦到夫君,也何此事有关。
热水很快抬了起来,宋令仪正解了累赘的外衫,就从镜中见到了喜商瞪圆了的眼珠子,又在注意到她目光时忙垂下头。
“何故一直看我,是我身上沾了什么污秽之物吗?”
把头低下的喜商连连摇头,过了好一会儿,又悄悄抬起,“夫人,昨晚上你和将军。”
身体浸泡在热水里,暖意四面八方涌来,连疲劳都散去几分的宋令仪听出她的欲言又止,解释道:“我身上有伤,又是在佛门圣地,岂能做出亵渎佛祖的伤风败俗之事。”
就算是在佛门圣地做出凤倒鸾颠之事,也应是和自己丈夫,而不是和一个注定会死的叛军首领。
谁知喜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可是婢子曾听过村子老人说,要是夫妻长久没有孩子,可以到佛门之地敦伦,这样,佛祖看到他们是诚心想要孩子的,就会降下个孩子给他们。”
“夫人要是和将军在寺庙里多住几天,倒是能求个孩子。”
宋令仪:………
她难不成忘了,她一开始被派过来的目的是监视她吗?
况且她和秦殊又不是真夫妻,她也不信长年无子的夫妻到佛祖面前敦伦,就真能怀上子嗣。
许是白天睡够了,宋令仪在晚间倒是不困,只是俯身在案桌前,不断划掉刚写出的计划。
每一条都可行,又都带着不确定因素。
因为一个人出逃的风险太大了,现在外面又在打仗,她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独自外出,就是落入狼群的肥美羔羊。
宋令仪躺着椅背,伸手摁着眉心,就听到有人用石子敲窗的声响。
要是下人,都会敲门,即使是秦殊也是直接推门进来,而不是敲窗。
推开窗户,一张陡然放大的脸横冲直闯的撞进眼球里,吓得宋令仪在发出尖叫时迅速咬住下唇。
“夫人,是我,沈确。”顶着满头树叶,还穿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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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衣的沈确立马出声。
“都怪小的不好吓到夫人了。”
宋令仪将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尖叫压下去,又往他身后望去,确定没人后才让他翻窗进来。
“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他让你来接我的,夫君他人呢?他现在还好不?”
宋令仪的问得又密又急,沈确只能先挑最重要的回,“大人失踪的消息属下也收到了,但属下相信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相安无事。”
“属下几人是大人留下来寻找夫人的,城外已经安排好了接应的人,还请夫人随属下离开。”
无论祁长晏是真出事还是假出事,宋令仪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到建康,她已经许久不曾露面,要是在得知夫君出事后还不回去,到时候属于她的掌家权肯定会被收走。
退一步来说,她必须得要最坏的准备。
宋令仪没有头脑一热的马上就走,而是问,“负责接应的人分别是谁,又有几人,到时走的是水路还是陆地。”
“先乘坐马车到金陵,后换水路。除了我,还有另外五人,分别是陆二,刘三,赵月龙,宋明,章信。”要不是那次遇到埋伏,他们现在也不会就只剩下五人。
要是普通的五个人可能不行,可沈确几人都有功夫在身,为人对夫君忠心耿耿,倒是不用担心他们像马夫那样临时反水。
宋令仪收拾好东西出发前,只是刚推开门,被迎面而来的寒风一吹,瞬间清醒了几分,忽然停下脚步,说,“明日午时过来,再去找一具和我身形差不多的女尸,明天一起带过来。”
沈确迟疑了一下,“好。”
沈确离了城主府,回到据点后,另外几人纷纷围了过来,见他独自一人回来,当即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夫人呢?你该不会没把夫人带出来吧。”
“还是没有见到夫人?”
“难不成是夫人出了什么事。”
眼见他们越说越离谱后,沈确忙打断着说出实情,“没有,夫人让我明天正午去接她,还让我们准备一具和她体型差不多的女尸。”
“那应该是我们的计划有不完美的地方,夫人要完善。”
宋令仪没有马上跟他们走,不是怕,而是她习惯了做事都留一手,除非是到了不得不走死路的时候才会下狠手。
正当她又把一张纸揉成团扔进纸笼里,屋外来了个罕见的人。
在来人走进来后,搁下手中毛笔的宋令仪连忙起身,难掩诧异,“夫君,你怎么来了。”
“路过,看见你院里的灯还亮着。”言简意骇的男人握拳轻咳一声,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又像烫到般迅速收回。
因屋里烧了地龙,宋令仪在沐浴后仅着了件月白纱衣,迤逦秀发松垮垮地用碧玉簪挽就,几缕青丝垂落脸庞,淡化了平日里拒人千里的清冷,多了几分柔美温婉。
“我白日睡多了,如今倒是不怎么觉得困。”宋令仪问起,“夫君,你困吗?”
“为何那么问?”
宋令仪主动挽起他手臂,身子柔柔地靠上他胸膛,“我想让你陪我出去看花灯。上一次我想你陪我去的,可你拒绝了,这一次不要再拒绝妾身了好不好。”
温香软玉骤然入怀的秦殊本能要拒绝,只是那声拒绝像是卡在了他的喉咙口,上不去,咽不下。
16. 第 16 章
白日从鸡鸣寺回来后的许素霓越想,越认为他们两个有秘密瞒着自己,要是她不弄清楚,她今晚上根本睡不着,不顾天色已晚跑去找齐信。
“齐迎风,你老实告诉我,那个女人是不是那位祁家主母。”
厚衾掀开,人被吵醒的齐信带着浓浓的怨气,“许素霓,你还是不是个女人,大晚上闯进我一个男人的房间知不知羞啊。”
还好现在天气冷,他是穿着衣服睡觉的。
“我是女人,我更是你兄弟,身为兄弟进你的房间有什么不行,别说进你房间,我看你洗澡都行。”许素霓生平最厌别人拿她女子身份说事,嗓音不可控地拔高带着愤恨,“怎么,难道就因为我是个女人,你就要看不起我,还是不把我当兄弟看。”
“我许素霓除了身上比你们少一块肉,我有哪一点比你们男人差,又和那些娇滴滴得只知道珠宝首饰男人的女人有哪点一样!”
虞城的花灯会从元日开始,直延续到初七才会散尽年味。
“夫君,你看前面有猜灯谜的。”被裹得严实的宋令仪拽了下男人的手腕,指着远处人潮涌动的方向。
任由她挽着自己的秦殊目光柔和的询问,“想要?”
“自然是想的。”宋令仪想到他之前在学堂的成绩,轻咬下唇,“若是没有,今日夫君能陪曼娘出来,曼娘就很高兴了。”
“只要你想,我去给你赢回来。”区区一个猜灯谜活动,又难不倒现在的他。
宋令仪并不打消他气馁,“好,曼娘等着。”
要参加猜灯谜活动,得要交上三文铜钱,猜出全部灯谜才能获得灯王。
一身黑衣墨冠,即使刻意收敛骇人气息,仍满是萧杀威势的秦殊顿时成了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存在,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抬手捏爆自己的脑袋。
秦殊掏出六文钱扔在桌上,“两人。”
“好的好的。”负责收钱登记的男人直到他走后,才诚惶诚恐地回过了神。
等他们走远后,众人才注意到那形如杀神的男人旁边还有个披着雪白大氅的姑娘。
心中不由感叹,那姑娘胆子是真大啊。
宋令仪翻了其中一盏灯的灯谜,“你不是说要帮我赢灯王吗?那不应该是你一个人参加就好?”
“重在参与。”以前的秦殊最头疼的就是看书,让他在书房里看一个时辰的书,他宁可去军营操练一天。
如今拿起笔杆子不在抓耳挠腮,猜起灯谜自然也不会两眼一睁黑。
秦殊猜完灯谜,拿着赢得的花灯,引得满堂喝彩的正要借花献佛,转过身,却发现原本站在身旁的女人不见了。
周围依旧是不变的人潮涌动,他却有种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的孤寂萧瑟。
提着花灯的骨指骤然用力,要将灯柄给生生捏断。
他看见前面有个穿着相似的背影,顿时心跳加速,当即推开人群走上去。
在她要离开时,喉咙发紧,指尖发颤地拉过她的手,“曼娘,你去………”
“你谁啊。”
秦殊的话在对方转过身时,戛然而止。
因为对方不是他要找的人,匆匆道歉后就重新搜索着她的身影。
在一连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人后,确定他是真的跑了的秦殊的理智被逐渐愤怒所吞噬,正等他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一只手轻柔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夫君,你在看什么啊?我喊你好几声了你都没有听见。”轻柔的女声至身后传来,就像三月春风拂过被大火焚烧过的田野,焕发着新的绿芽生机。
男人冲天的怒火像被一盆水横空浇灭,转过身,双眼猩红地扣住她的手腕,继而声音一寒,“你刚才去哪了。”
“我见前面有买桂花蜜藕的,就去买了一份。”抽出被捏疼手腕的宋令仪用竹签扎起一块递到他嘴边,“张嘴。”
后者仅是迟疑了片刻,便低下头,张嘴咬下她递来的桂花蜜藕。
“好吃吗?”
并没有尝出什么味的秦殊正要回答,瞳孔骤缩,整个人僵硬得完全忘了动作。
“确实很甜。”踮起脚尖,用舌尖舔走他唇边沾上的蜜渍的宋令仪点评道。
从脚红到耳后根的秦殊简直是能头顶冒烟,慌乱抬手去擦被她亲过的位置,目光游离根本不敢和她直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宋令仪目光落在男人通红的耳根上,眸底笑意加深,“夫君忘了,你我是夫妻吗?夫妻间亲密些又何妨?”
她前面并未走远,就藏在人群后看他为找自己逐渐失去耐性才出现。
训狗也是这般,松紧有度。
眸底暗涌浮动的秦殊骨指攥握,过了许久好像才吐出一口浊气说服了自己,“对,我们是夫妻。”
就像她现在是姓祁的妻子又如何,她现在在自己身边,自己就应该是她的丈夫。
这个可耻卑劣的念头一起,就如同藤蔓在心口肆无忌惮地生长,随后逐渐占据着他的理智高地。
等两人逛完长街回去,又在落霞院前分离时,宋令仪忽地低下头在他腰间蹀躞带上系上了一枚方形蛇藤墨玉佩,“这是我刚才在摊上看见的,认为很合适夫君就买了下来。”
秦殊低下头,目光又一次落在那张不知是不是今夜吃了桂花莲藕后变得格外红润,香甜的朱唇上。
鬼使神差地钳住她下巴,在她充满不解的目光下低头吻了下来。
说是吻,更像是横冲直撞的生啃。
被迫仰起头承受亲吻的宋令仪主动张开唇,两只手攀上他的肩,任由他如蛮横的野兽在城池内攻城略地。
他这些年应该有过不少女人了,为何亲吻的技术和他丈夫初次一样烂到极点。
“我很喜欢你的礼物。”今夜的秦殊好似一直在做梦,灵魂都像是踩在云端上,轻飘飘的满是不真实感。
若不是梦,为何他会觉得心跳得那么快,还希望这一幕能永永远远的长久下去。
他以为她今晚上会让他留下过夜的,但她没有,连秦殊心里都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丝淡淡的失落。
兴许,是她还没原谅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
———
许素霓昨晚上是要去找齐信求证的,又因为他说了那句话,导致她怒火中烧到了后面都忘了正事。
不找齐信,找正主应该也一样,未曾想,她还没去找她,她倒是主动邀请自己去了落霞院。
“你找我做什么,该不会是害怕我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吧,祁夫人。”许素霓将最后几字咬得极重,似要看穿她伪装的谎言。
宋令仪给她倒了一杯茶,含笑着推到她面前,“这茶是夫君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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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去逛街时买的茉莉花茶,许姑娘尝下是否合你胃口。”
“不了,你这里的茶只怕我喝不习惯。”许素霓并不接她的茶,双手抱胸以着高高在上的姿态,斜眼睥睨,“祁夫人那么做,就不怕你真正的丈夫知道你背着她偷人一事吗。”
“许姑娘是否认错了人,我并不认识什么祁家人,更不是你口中的祁夫人。”宋令仪不紧不慢的呷上一口花茶,“想来许姑娘口中的祁夫人,应当长得和我极为相似,要不然也不会让许姑娘错认了。”
许素霓没想到她的脸皮会那么厚,抬手重重拍在桌上,咬牙切齿全是厌恶,“我都打听清楚了,你们家根本没有和你长得像的姐妹,当初嫁给祁家主的女人就是你。”
“祁夫人,你说要是你勾引别的男人,还引诱对方和你做夫妻一事传到祁太师的耳边,让他知道你就是个水性杨花离不开男人的贱人,你说他会不会直接将你拉去浸猪笼。”许素霓最厌恶的就是这种品德败坏,水性杨花的女人,认为她们简直败坏女人名声。
“就算我真的承认了我就是祁夫人,你说,将军会在意吗?”宋令仪拉开衣领,白皙的指尖抚过脖间暧昧红痕。
眼梢抬起间全是炫耀的挑衅,“这些,可都是将军昨晚上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
“我都叫他轻点了,他不听,还说要让我看清现在在我身上的男人到底是谁。将军昨晚上折腾了我好一宿,如今我的腰都还是酸的。”她皮肤白,只要指甲轻轻一挠都会留下红痕,用来骗下这种未出阁的小姑娘最好了。
许素霓没想到她会那么不要脸,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你简直是不要脸,天底下哪里有女人像你这样下贱勾引男人,还恬不知耻的拿出来说!”
又哪里会像她一样,身为有夫之妇还光明正大的说出同另一个男人的房事,女人的脸面名声都被她给败坏了!
宋令仪整理好衣服,只认为她的话荒谬又好笑,“许姑娘该骂的不应该是我,而是那个想要强行占有我的男人,总不能在许姑娘眼里,是我拿着绳子绑住了你口中的阿殊,学那霸王硬上弓,强行要了他一次又一次?”
宋令仪尤嫌刺激不到她,起身凑到她耳边轻叹,“许姑娘难道不知道,男人在对女人没有需求的时候,是根本不行的吗。所以说,是你口中的阿殊想要的我,哪怕我是别人的妻子,他也不会在意。”
宋令仪在她怒气冲冲的摔门离开后,才不紧不慢地将剩下的花茶喝完。
等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宋令仪才打开窗,并且人就站在窗边,在穿着府中下人衣服的沈确出现后,问道:“东西带来了吗。”
宋令仪说完才看见他抗在肩上的麻袋,指尖拨弄着腕间珍珠钏,“她是怎么死的?”
“被爹娘逼着嫁给杀猪的老鳏夫给弟弟换彩礼,一时想不开跳河死了,原本这户人家还想给她配阴婚的,还好咱先偷出来了。”沈确知道夫人在想什么,接着说,“夫人你放心好了,我打听了这姑娘的名字,准备在寺庙里给她供个长明灯。”
宋令仪不好在多说什么,只是在临走前不忘放了一把火。
很快,在他们走后没多久,落霞院的厢房就开始冒起滚滚黑烟。
“不好了,落霞院走水了,快去救水!”
“落霞院走水了,快去救火!”
17. 第 17 章
落霞院走水的消息就像晴空里的一道惊雷,炸得人心惶惶,四仰马翻。
等他们好不容易将火扑灭后,才有人想起———
“夫人呢?”
“夫人去了哪里?”
“好像从刚才起火后就没有看见夫人。”刹那间所有人都像木头桩子定在原地呆滞,只觉乌云压顶,崩溃得手脚一软。
此时他们脑海中都齐齐浮现一个想法,夫人没有出来,该不会是葬身火海了吧?
“说不定夫人出门了,根本没有在屋里。”手脚发软的喜商咬得腮帮子发酸,不顾劝阻地冲进早已烧成废墟的屋子。
只要没有在里面找到尸体,就说明夫人并不在屋内,完全忽略了为何那么久了,她人依旧没有出现一事。
在城外军营巡逻的秦殊听到落霞院走水的消息,心脏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攥得脸色发白,险些从马上栽下来。
跟在身后的赵伟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迫吃了一嘴黄沙,抹了一把脸朝那纵马远去的男人喊道:“将军,你要去哪里啊!”
“我有事回去一趟,剩下的交给你。”待他说完,马屁股都不见了影子。
纵马上前的齐信拍了下赵伟的肩,摇头叹气,“放心,过段时间就好了,将军他应该是暂时被鬼迷了心窍。”
赵伟纳闷,嘀嘀咕咕,“那要不要请个道士来给将军驱邪啊,毕竟这可不算是小事。”
齐信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个“不用。”
毕竟那鬼又不是真正的鬼,而是擅使美人计的狐狸精。
手脚发抖的秦殊快马加鞭赶回来时,落霞院的火已经扑灭,周围一片火舌舔舐过的残墙断垣。
他们没有找到屋里的宋令仪,只在床上找到一具烧焦了的尸体,以至于所有人都认为,这具尸体就是宋令仪。
最近因她睡眠不好夜间时有惊醒,厨房那边都会在她饭菜里添加安神的药物。所以她在火烧起来的时候仍在睡觉,并不知道起火了。
秦殊推开人群走进来,见到的就是一具烧焦了的尸体,刹那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喉间涌上一口腥甜,眼前阵阵发黑得就要软倒在地。
“这是谁?”粗粝干哑的质问从男人齿缝中挤出,透着森森寒气。
他不信这是宋曼娘,更不信她会轻易离世。
管事对上将军恐怖阴戾的视线,原本到嘴边的话竟是怎么都吐不出来,“这是,是………”
沉着脸,眸光冷厉的秦殊掀开盖着白布的尸体,冷眼审视着这具身形和她差不多的尸体,喉咙间挤出阴戾森冷的嗤笑,“落霞院走水前,有谁来过。”
“回将军,今天许小姐来过落霞院,并且在许小姐走后没多久,落霞院就走水了。”回话之人说完,还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你这贱奴怎能胡乱攀咬他人,本小姐是来过落霞院,但是里面走水一事和我根本无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水!”许素霓听到落霞院走水了就马上赶来,没想到会听到令自己火冒三丈的一句话。
“何况我和那女人无冤无仇,本小姐为何要放火烧她。要我说,肯定是她自导自演存心陷害的本小姐。”早知如此,许素霓宁可在屋里抓心挠肺,也不会跑过来质问她,平白成了她手中刀。
指腹摩挲的秦殊眸光锐利直直射向她,带着择人而噬的凶光,“你找她说了什么。”
“就是让她离你远点,不要忘了她是个有夫之妇,免得被她丈夫知道她在外面干的脏事后,直接将她给浸了猪笼。”丝毫不惧的许素霓梗着脖子,想到她和自己说的那些话,还挑衅的让自己看她身上的痕迹。
她就没有见过那么不要脸的女人,简直同勾栏里的做法一模一样。
自己身为他的好兄弟,怎能允许他继续被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欺骗!她要将人拉回正途才行,就算他以后要娶妻了,要娶的也是安分守己的大家闺秀,最次也得是要懂得礼义廉耻的良家妇女,而不是,那种女人。
再也听不下去的秦殊沉下脸,厉声打断,“什么有夫之妇,她就是我的妻子。”
许素霓被他这句话给吓到了,像是根本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结巴的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么你的妻子,秦殊,你明知道她是谁的妻子,你怎么还把自己给骗进去了。”
“她就是我的妻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许素霓觉得他是真的疯了,拽过他手腕就要给他找道士和尚驱邪,“是不是她给你喂了什么迷魂汤,要不然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胡话。”
骨指攥握泛白的秦殊面罩霜寒,冷喝道:“将她关起来,等夫人什么时候回来,她什么时候在放出来。”
福安瞥见将军铁青的脸,只能向许素霓走来,“许小姐,得罪了。”
“秦殊,我是你兄弟,你不能那么对我!”许素霓被带下去时,怒目圆睁全是狰狞,更多的满是不可置信,不信他会为了一个女人那么待她。
“秦殊,亏我把你当兄弟,难道你不知道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吗。你现在是要为了一件衣服伤害手足吗。”
“把她嘴巴堵上带下去。”
当恼人的斥责咒骂声消失后,整个院落都变得空荡荡了。
“你那么对她,就不怕传到齐狐狸耳边吗。”跟过来的齐信只是随口一提,又问起,“你怎么知道她没死?”
“她是个狡猾的女人,我不信她真的会被烧死。”秦殊压下胸腔中翻涌的血腥涌动,第一次露出独断专横的一面。
“找仵作来。”
“另外,传我手谕;立刻封锁全城,哪怕是苍蝇都不允许飞出去一只。若有违者,当场诛杀!”
宋曼娘,这一次是你主动招惹他的,哪有招惹了他后还能全身而退的道理。
就像她喊的那声夫君一样,她都主动喊了自己夫君,不代表承认了是自己的妻子。
身为丈夫的他,在妻子失踪后如何不心急如焚得将整个虞城的地皮都给翻过来,只为了寻回自己心爱的妻子。
同城主府出来后,宋令仪褪去丫鬟服饰换上粗糙布衣,取了胭脂把自己的脸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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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肤容色,取眉笔勾勒黑纹,又往头发上扑粉。
原本清冷端庄的夫人很快变成一个头发花白,皮肤黝黑,一看就是被生活磋磨的妇人。
担心秦殊会很快反应过来,他们当下选择了最靠近的城北出城。
今日出城的人很多,要是一个轮着一个排队,等轮到他们只怕秦殊的人就来了。
沈确取出准备好的铜板和前面的人交谈,放低姿态说尽软话,“大哥,可否行行好,俺父亲病重现在急着要见俺们最后一面,能否让俺们先出去。”
那人正想要破口大骂,又在收到他塞来的铜钱,当场变了笑脸,“你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又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
沈确一视同仁都给排在前面的人铜钱,正当快要到他们的时候,远处有马蹄声疾驰而来。
骑在马上的赵伟手持令牌,翻身下马,声若洪钟,“将军有令,立即关上城门,不允许任何一人外出!”
“若有硬闯者,当场诛杀!”赵伟说完,就带着一支精兵追赶先前出城的人,生怕她已经出城了。
宋令仪在赵伟出现后,当机立断往士兵手里塞银子,“官爷,麻烦你通融通融,俺的父亲病重,我们现在正要赶回去见他最后一眼。”
守城护卫掂了掂递来的钱袋子,肉疼的重新还了回去,“不好意思,这是上头的命令,要是我放你出去了,到时候上头问起怎么办。”
宋令仪仍是不死心道:“只要官爷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俺是真的着急要回去见俺爹最后一面,还请大人通融通融。”
守城护卫当即沉下脸,像驱赶苍蝇般不耐烦,“你们在不走,信不信我家把你们抓进大牢关起来。”
“你们想死别连累老子,老子还想多活几年。”
“你………”暴脾气的沈确想过要不直接杀了士兵推门走,可是当他一旦杀了眼前的士兵,恐怕他还没能带走夫人,等待他来的就是万箭穿心。
他死没关系,但是万不能连累到夫人。
猜到他想法的宋令仪对他摇头,“封城只是一时的,我不信他能一直封城。”
一座城池封城时间太久,底下庶民就会生乱。
齐信听到他封城的时候,真不知道该夸他冲冠一怒为红颜,还是骂他脑子进水,“那么久了,她人肯定跑出去了,你封城做什么,就不怕底下庶民生乱吗。”
本身他们攻下虞城就属于名不正言不顺,现在他又封城,给别人传递出的讯息难免是要出事。
“我有预感她没有出城,现在就躲在城里的某一处伺机而动。”秦殊不放心的亲自出去寻人,只差把整个虞城的地皮都给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翻出来。
齐信被他癫狂的模样简直气笑了,手中刀扇握紧又松开又握紧,“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要去哪里找人。”
秦殊没有回答,反倒问了个牛马不想干的问题,“城内白术多吗。”
齐信眉心狠狠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白术做什么。”
“自然是将人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