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致命游戏[刑侦]》 1、第一章 序幕 Come and Play(1) 上帝死了。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尼采《查拉图斯特如是说》 清晨,天刚蒙蒙亮,整个霄洲市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像被覆了一层面纱。宽阔的路面上,零星散落着几个正在打扫的环卫工。 凌云城是近年霄洲市政府重点打造的商业综合体,城中心矗立着一座由名家大师亲自操刀设计的雕刻作品,因建筑项目尚未竣工,这座雕塑一直被一块巨大的红色绒布所遮盖着。 刘老汉是负责这一片卫生的环卫工。他像往常一样,扫碎纸屑,捡塑料袋,废水瓶,然后装上废旧破烂的小三轮…… 凉风乍起,裹挟着落叶袭向刘老汉,刘老汉猛然回头。不知为什么,刘老汉总觉得今日的凌云城透着股森冷的古怪,就像是有一双幽深的眼睛,正从某个阴暗未知的角落里紧盯着自己。 刘老汉左右瞧瞧,视线最后固定在了那座蒙着红色绒布的雕塑上。 凉风吹起了红色绒布的一角。绒布之下,一条曲形的活物沿着红色绒布蜿蜒游动,连带着红色绒布张牙舞爪,犹如雕像活过来一般。 刘老汉一怵,到底还是奓着胆子,上前把那红色绒布往下一扯。 阴云散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恰好洒落在矗立的雕塑上,刘老汉看清楚眼前的景象,瞳孔瞬间睁大,一时愕在那儿。 雕塑台座上,半坐半躺着的是一位不着寸缕的少女。阳光洒落在她的皮肤,让她周身熠熠散发着金色的光。她戴着精灵样式的鱼尾耳饰,头枕着搭在一旁石阶的手臂。她紧闭双眼,神态恬静安然,唇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正沉醉于一场美梦。另一只手经过胸·前自然垂落在下腹处,一条逼真的蓝色长鱼尾装饰替代了她的双腿,支撑着她的下半身。 整个雕塑散发着一种摄人心魄的美。除了…… 缠绕盘旋在她那白皙脖颈上的绿蛇。 蛇身带着黏腻的湿液,随着它的蠕动,少女身上的颜料渐渐被抹去。 绿蛇吐着长芯,似不满刘老汉的打扰,绕过少女的脖颈,抬头连连斯哈了两声后,遽然朝刘老汉袭来! 刘老汉定睛一看,登时目眦欲裂,连连向后趔趄。 是人!这少女,竟是个有血有肉的真人! ------------------------------------- 这大清早,霄洲市刑侦局就跟炸了锅似的。 各个部门的相关办案人员带着最新的资料来回紧急传阅、沟通着。电话声,吵闹声,放屁声混杂;泡面味、咖啡味、腋臭味齐舞。至于主要办案警员:顶着鸡窝头的,挂着两斤眼袋的,胡子拉碴脸上得有四两皴的……大家滋哇乱叫,谁也说不得算正常。老远一看,正是人类返祖,花果山开大会现场。 也难怪,在霄洲市,类似的少女被害并制成“标本”的案件,这已经是第五起了。 霄洲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副局长张京辉翻看着最新现场照片,眉间的那道皱纹就跟麻花似的,越往下翻拧得越紧。 局长沈淮恩则似乎早已了解了情况,坐在办公室警徽下的那把椅子上,打开杯盖,缓缓喝了口热茶。 刑侦一队支队长纪严一身板正警服,端站在办公室中央,他国字脸,戴着一副方框近视眼镜,整个人都散发着规整的气质。在他身后,是刑侦一队警员陈儒。办公室内弥漫的肃杀低气压几乎让空气凝固,陈儒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耷拉着脑袋,全当自己透明,只是偶尔奓着胆子抬起眼皮,视线滴溜溜在沈局、张副局和纪严支队长之间来回逡巡一圈。 啪——! 张副局翻完,一把将手中的资料摔在桌子上。 “第五起!这已经是第五起了!五个黄花大闺女,被活生生做成了标本!你们支队专案小组调查了近三个月!连个鬼影都没摸着!那你们成天都在忙什么?插花吗??!!” 纪严面上的肌肉崩得极紧,他素常是不带表情的,严苛而疏离的样子,此刻也只是咬了咬后槽牙,没作声。 沈局倒气定神闲,怕纪严下不来台,放下茶杯,打起了圆场:“也不能全怪小纪,案件细节,我扫过一眼。犯罪分子不仅具有极强的反侦察意识,还留下了许多虚假线索,耽误了很长时间……这个案子,恐怕不简单。” “凶手杀人不着急抛尸,反倒巴巴做成标本恨不得全市展览!这么嚣张!这是摆明了故意挑衅!打咱们霄洲市局公安的脸!” 张副局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又将矛头指向纪严。 “而你们!就被他牵着鼻子走!我看咱们分局那牌匾趁早摘下来,改成养老院得了!” 纪严咬着后槽牙,捏紧了拳头,微微低下了头。 “沈局!”尸检处法医主任莫兰此时未敲门便急匆匆闯进来,显然是出了很紧急的事。瞧办公室这氛围,莫兰稍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被害人胃里发现了一条信息,需得您亲自确认一下。” 莫兰递上手里的塑料袋,袋内装有一张纸条。“被锡箔纸包着,所以未被胃酸腐蚀,应该是死者生前被迫吞下的。” 沈局接过塑料袋,在看到纸条的刹那,瞳孔骤然紧锁,一向风轻云淡的脸上瞬间布满了凝重,甚至……是恐惧。 “路晨曦支队长在哪。” 张副局:“还在缅中配合处理九二三特大人口拐卖案。不过,这起案件背后的那只大鬼已经抓到,估摸着,这两天也就回来了。” 一向隐忍的纪严听到路晨曦的名字,终于憋不住了:“沈局!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保证,这次一定能抓到凶手!” 陈儒:“是啊,沈局,纪队和我们已经连轴转干了三个月,眼看这临门一脚……” 沈局:“莫兰,你去打电话,叫路晨曦回来。” 莫兰瞟了一眼纪严,又看了看张副局,一时有些犹豫。 沈局严声:“立刻!” “是!沈局!”莫兰关上门,离开了。 张京辉一脸狐疑,直到沈淮恩将那枚装有纸条的塑料袋放在桌子上,张京辉瞄到那个刺目的鎏金落款——theking。 饶是有无数大小办案经验的张副局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 霄洲市云起机场。 一个身高185左右,身材高挑精壮的男子,戴着时尚的gucci墨镜,拖着行李箱从机场大厅正往出口走。 他脚踩一双及小腿的宽大马丁靴,身穿工装裤搭黑色皮夹克,一头健康而利落的黑色短发,面容硬朗俊逸,身上自带一股吊儿郎当又洒脱不羁的气质。 “不成!免谈啊!”男子一边走一边对手机那头严声:“你现在的任务主要是学习!又不是选女婿!怎么成天净想着谈恋爱呢!……大学!大学又怎么了?!……” 机场出口玻璃门外,一个身材曼妙玲珑,浓妆艳抹,大波浪披肩长发的熟女站在那儿,似乎正在等什么人。 男子经过,余光瞥到女人,登时止住脚步,又拖着行李箱后退回来,拉下点墨镜,视线越过墨镜上沿,直勾勾地上下打量起玻璃门外的这个熟女来。 “路幼凌!听表哥的!表哥就是男人,能不知道男人都是个什么德行吗!” 男子盯着女人,眯了眯眼。许是感受到男人长久的注视,那女人扭过头,透过玻璃,同样上下扫了男人一眼,露出对男人十分满意的神情,然后,将耳边发髻往后一撩,回男人了一个魅惑而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下心里有谱儿了,男人一勾唇角,抄起起行李箱,迈着轻快的步伐,乐颠儿乐颠儿就朝机场门外走过去了。 “你要精力旺盛,就再读个金融管理、法律双学位,那什么mba什么的。别忘了,你表哥我已经上交国家,到时能操持咱家产业的,可就只剩下你这一根独苗苗了……” 说完,男人熟练地将电话移开耳朵老远。果然,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少女的尖利狮吼:“表哥——!你这个混球——!王八蛋——!” 此时,男人已经走到了熟女的近前,冲那女人微微一笑,适时飘逸帅气地挂断电话,终结了那串杂音,又摘下墨镜,潇洒自然地随手将眼镜夹在了胸前的夹克拉链上。 熟女甩了下波浪长发,以红色长指甲指了指对方的手机,“女朋友?” “哪儿能啊!”男人坏笑,左侧脸颊露出一颗巨大的深酒窝,更增添了一丝浪荡和痞气,又抬眸,扬了扬一侧的剑眉,道:“我单身!” 熟女妩媚地笑了,扭动着丰臀,上前两步,将手抚上男人结实的胸膛,又随手理了理他的衣领,柔声细语道:“没关系,我都不介意。” 男人眼眸一深,带了笑,顺势握住了熟女不安分的手,打趣:“难得,美女能这么善解人意。” “嗨。”熟女又一甩波浪长发,散发出更多香气,“对自个儿有信心罢了……管你心里有没有人。到最后,还不是得落在我手心里。” 男人微微歪过脸,勾唇一笑,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手上猝然加了点儿劲儿,熟女顺势几乎被男人拉进怀里。男人嗓音低沉道,“这话说的。谁落谁手心,那还不一定呢。” 熟女似乎觉得有趣,媚眼一抛,嗓音加重了诱惑的味道,“这附近有间不错的酒店,走么。” “我知道有个更好的地儿,要不……”男人凑到熟女耳边,趁机观察着机场出口周围的人群,“……你跟我走?” 熟女一怔,打量着男人神情,察觉出那么点不对劲儿,还未来得及反应,男人已经从身后裤兜掏出一只手铐,咔嚓一声,铐在了熟女的一只手腕上。 “艹!你警察?!”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第二章 序幕 Come and Play(2) 男人快速扫了一眼机场出口附近的行人,脑海中迅速对他扫过的两眼画面进行人物行为对比,最终发现有八九个行人在特别注意熟女这边的情况,并且行为和反应十分可疑。 “嗯啊。”男人眉飞色舞,还不忘跟熟女耍贫,“这张标准模特脸,不像吧。” 熟女慌了,勉强撑着笑,“嗨,帅哥!快别开玩笑了……就算你是警察,我们都市欲望男女,约个炮……犯、犯法吗。” “嗯……确实不算犯法。” 女人松了口气。 “可,小姐姐,你偷盗电车,洗劫金店就是你的不对了。” “没有!我没有!……警官!……” 熟女瞄准时机,奋力反抗起来,没想到,这女的还是有点儿功夫在身上的。男人目光一凛,先绊住女人脚,又扳过女人手腕,一套利落散打动作,以半个身子重新将熟女按在了身下。 “2017年3月27日,北城富康路287号周幸福金店被抢。2018年六月到十月,南城迎宾路芝麻胡同一连十七个电瓶车失窃。是你们团伙干的吧?……‘岁月神偷’,还挺有情怀,你们倒挺会整名字的啊!” 男人一边将熟女另一只手也铐住,一边吐槽:“不过,看来你们行业也是不大景气,都跨行跨到仙人跳来了。还是说,你们本来就业务宽泛啊。”男人飞快再次朝周围打量了一眼,“我记得你们团伙的套路,同伴就在这附近,对吧?” 不远处,有三个男人在注意到熟女这边的情势不妙之后,扭头就挤进了人群,还有一个直接上了一辆车,男人锐利的目光掠过人群,很快锁定了这几个行迹可疑的男子。 “艹!过了这么久,老娘都整三次容了!你还能认得出来?!” “头发长见识短了吧!你去道儿上打听打听,我路晨曦!路神探!咱素来都是过目不忘!别说你,就是我们市局新下的那几窝小耗子,我打眼一瞧,就能分出个子丑寅卯,甚至分析出他们的族谱来。跟老子斗,你还且嫩着呢!” 女人不甘心,还要反抗,路晨曦只好手脚并用将女人压制瓷实,正腾出另一只手从怀中摸手机,准备打电话叫外援,刑警二队警员杨阳洋此时却正好出现在了路晨曦的面前。 “路,路队……这,这是……” 杨阳洋,外号“开泰”。是刑警队为数不多的女孩子,表面看就是一普通小萝莉,但却是刑侦二队真正的武力值担当。平日里呆头愣脑,脑回路总是与常人不大相同,带着点儿蠢萌。最大的喜好是脑补顶头上司,也就是路晨曦的各种小道故事,并发散脑洞。一般正常人瞧路晨曦这幅光景,都会想到“支援”二字,可搁这孩子的脑子——孔武有力的刑侦二队支队长,大庭广众之下将一位丰·臀·肥·乳的妙龄熟女按在身下……路晨曦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这瓜娃子脑子里现在只飘荡着“香艳”、“刺激”等只能被马赛克的词语。实话讲,若不是她执行力还算突出,他早把她打发回老家种地去了。 “‘开泰’?!来来来,正好,今儿出门撞鸿运,送上门的kpi,赶紧装车。还有三个,应该没跑远。” 杨阳洋大脑宕机了一会,似重新开机重启了一番,才反应过来,听话地拉起女人,将路晨曦往停车的方向引。 路晨曦拍拍身上的昂贵夹克,拖着拉杆箱,跟在不远的后面,似乎很嫌弃那女人碰过的地方一般,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整理着衣裳。 “对了,我没告诉局里我今儿回来啊。你怎么会来接我。” “是局里出了事,沈局联系了国际刑警组织缅中派遣队的领导。听说您已经在回霄洲的飞机上了,就让我来接您回去。” 路晨曦打开警车后备箱,将行李放好,“出事?局里能出什么事。” “是theking。他给局里留了一张纸条。”杨阳洋平静地解释。 路晨曦一顿,如遭一场炸雷袭击,“谁?theking??!!” “是啊,现在局里正在紧急开会……诶诶诶?” 杨阳洋正要将女人铐上车,却像小鸡仔一般,被路晨曦拎着衣领从身后一把给提溜了下来。 “……路队?” 路晨曦一把夺过杨阳洋手中的车钥匙,径直绕到驾驶位。 “车我先开回市局了。你联系管这片治安的冯大队长……” “哦……啊?可……” “没有可是!”路晨曦显然很着急,已经发动了警车,“让他调机场5号出口的监控,查当时距离我约50米远的穿蓝色冲锋衣、黑色呢大衣和米色风衣的三个男人!还有一辆车牌为霄a35741的车辆,虽然,那估计也是辆□□……总之,务必将那三个同伙抓住!” “蓝、黑、74……3什么……可,路……路队!……路队!!!“ 杨阳洋还想说什么,路晨曦不由分说,已经启动汽车扬长而去。杨阳洋空吃了一大口尾气,连连咳嗽了两声。 “可……”杨阳洋皱着眉,显得有点委屈,“……我手机还在车上啊。我怎么联系冯大队长啊……” 杨阳洋挠着头,身侧那个小偷女人趁机想溜,杨阳洋敏锐察觉到,连头都没回,随手抡过去一拳,就把她砸晕了。 “嗨,这下更不好走了。”杨阳洋看着晕倒的那女人,叹了口气。 ------------------------------------- 霄洲公安局的会议室坐满了各个部门的警察。会议室正中央投影仪上显现的是一个男人的概念化黑影,除了旁边注明名字:theking。其他相关信息,一无所有。 “theking,自称犯罪策划大师。想必大家都听说过这个名字。”张京辉副局长站在最前面主持会议,介绍道:“由他策划的案件,目前已知的,在国内,大大小小有十六起,其中,随便拎出来一件,都是公安干警的噩梦。其手段残忍毒辣,心思缜密诡异,如幽灵一般,从不留下任何线索和痕迹。以致于三年来,我们虽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追查theking的真实身份,到现在……”张副局顿了顿,声音渐渐没底气,“……一无所获。最确切的,也只有这么个名字。” 底下坐着的各部门公安干警沉默着,显然一时都被震慑到了。 “三年来,心理侧写师根据他利用的犯罪手法和犯罪策略,对他曾进行了详细侧写,以下为侧写推断:theking。男。年纪在五十岁以下,十五岁以上。至少熟练运用四国语言,对经济学、物理学、化学、医药学、乃至天文学都有深刻的了解和研究。注意,是‘研究’。” 底下,众干警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一定的黑客技术,可以随意进出防火墙较低的网站,关注各国时政,并对各国内政高层的想法有一定的了解。思维缜密,擅长谋略布局,可能有一定的强迫症,完美主义。根据之前策划的案件来看,心思歹毒,手段变态,毫无人性,是个彻彻底底的反社会人格者,所以在揣摩这个人的思维方式时,绝不能以常人的角度去推断。” 张副局颇为烦躁地啪得一声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夹。 “其中,有三位侧写师坚定地认为,theking应该出身上流,至少,是小资家庭出身,才有能力和眼界去支撑他对各个领域的涉猎;还有两位则认为,这不绝对,因为根据theking的智商,他完全可以凭着自己的才智成为亿万富翁……简而言之,这货就是个高智商的怪物,一个终极病态的疯子,毫无人性与道德感的变态……以上,各位还有什么要了解的吗?” 张副局说完,将手中文件夹扔在桌子上,双手插兜,锐利的小眼睛透过镜片迅速扫了一眼台下。却见台下众警官正襟危坐,一时间,鸦雀无声。 毕竟,大家都以为只是简简单单开个例会,谁能想到,这眼看都已经年底了,还能碰上这么一个扎手的变态。 “真的没有吗?”张副局提高了一个音调。 众人屏住呼吸,生怕一个反应,这烫手山芋就落在自己的手里。 “很好。这是今天莫主任在凌云城那具尸体体内发现的,theking留给我们的信息。”张副局点击下一张图片,图片上的证物袋里,是一张字条:2pm.,april,10theandplay.——theking。 有时间,没地点,却发出了邀请,也未注明邀请的对象是谁。 “根据字条,基本可以判定,这次theking想玩票大的。咱们运气好,他第一次亲自与公安对峙,就选择了咱们霄洲市局……霄洲可要热闹起来了!实话讲,如果是theking,他就算搞来几十颗炸弹,要核爆了霄洲,我也不会感到意外。但!既然他都已经提前预告,4月10日,我就不准听到霄洲出任何事!死一个人都不行!你们,听明白了??” 张副局敲着桌子,语调越来越高,到后面咬牙切齿地。 台下,随着张京辉副局长的讲述,只传来众人此起彼伏,倒吸凉气的声音。 然后,会议室死一般地沉寂。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第三章 序幕 Come and Play (3) 终于,还是一旁的沈局打破了这坟墓一般的安静,安抚大家道:“啊。敌人呢,确实比较棘手,但大家也要相信‘邪不压正’!都年纪轻轻,怎么暮气沉沉地,振作起来!啊!”沈局年轻时没少熬夜办案子,岁数大了,身体就一直不大好,恰好还有不到一个月退休,大小事务就已经渐渐移交给张副局去处理了,所以,沈局此时只是坐在办公室的前面,负责给大家鼓舞士气。 张副局:“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信息技术侦查科程菻颤巍巍举起了手。 张副局:“说。” 程菻:“the……theking。真有这么厉害?” 张副局:“生面孔。新调过来的可能不大清楚。远的不说,大家还记得几个月前,十二月十五日在清河港港口发生的爆炸案吧。” 众人低声议论着,点了点头。 “那次行动,是为了营救九二三特大人口拐卖案被掳走的人质。当时,市局根据多重线索,基本已经判断出了,绑匪将这批人质运送出霄洲的方式,经过紧张部署,严密调配,进行了营救计划……却发现,被犯人摆了一道。要不是刑侦二队的支队长路晨曦在参与行动时,及时发现异常,只身赶到清河港口,现在的清河港,就是一片废墟了……匪徒接连引爆集装箱,最终,十三个人质,路晨曦成功营救出来了六个……” “也是那次行动,路队才被破格提升为支队长……要不年纪轻轻,怎么能与有资历有经验的一队支队长,纪队平起平坐呢。”台下,一个警员低声向程菻科普。 “那次大爆炸,直接经济损失二十七亿元。路晨曦也因身体和心理各方面创伤,休了一个多月的假……这仅仅是theking指挥的案件之一。”张副局觑了程菻一眼,“现在,你觉得,我夸大了‘theking’的危险程度吗?” 程菻顿时蔫回座位,缩成一团,假装自己没存在过。 沈局喝了口茶,悠悠将茶杯放回到桌子上:“这还不是theking最可怕的。你们认为,犯罪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呢。” 刑侦二队的警员周墨皱眉想了想,抢先回答:“不留下丝毫线索?” 刑侦一队警员陈儒紧接着猜道:“将证据全部消灭?” 沈局:“是没有案发。” 没有案发? 沈局:“前阵子,我们终于抓到了执行九二三特大人口拐卖案的大鬼,据他透露,theking目前在我国境内策划实施的犯罪案件至少有九十八起。而我们所知道……也就是目前案发的,只有十六起。” 众人再次愕住了。 沈局:“没有案发,便没有凶手。这说明,只要theking想,他完全可以策划,将非自然死亡,掩盖转变为自然死亡,从而让凶手逃脱法律的制裁。我希望大家明白,我们所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庞大、高智商、又可怕的怪物。” “那如何确定,theking就是一个人呢!”纪严忍不住反问,“真的有人能在各个领域都达到登峰造极的水平吗?或许,theking只是一个代号。他们其实是高智商犯罪团伙!” 沈局垂下眼帘,若有所思,淡淡道:“theking确实是一个人。” 纪严:“为什么呢?有什么证据呢?” “因为……因为……”沈局踌躇了。 “因为……我曾见过他!”路晨曦此时冲进会议室,身上的警服松松垮垮,显然是一路小跑,一路随手换的,他喘着粗气,接过沈局的话,证明道,“尽管,只是一道虚影……但,清河港港口·爆炸时,theking去过现场,我曾亲眼见过他!” 纪严看到路晨曦,目光骤然一冷,倏然捏紧了拳头。 “小路?来,坐。”沈局见到路晨曦,脸上满是欣慰、慈祥的笑,招呼路晨曦过去坐下。 就连一向严肃的张京辉副局长见到路晨曦,眉眼间也少了许多凌厉。 会议室至此,才终于有了一口·活气儿。 ------------------------------------- “呼——”警员中间,周墨忍不住长松了一口气,“看到路爷回来,我就放心多了。” 另一侧,不少警员也似乎松快了些,纷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程菻才调过来不久,见这幅光景,一脸的懵逼,低声问:“路爷?是谁。” 周墨朝路晨曦的方向递了个眼色,不失骄傲地介绍:“他!刚刚进来这个!就是我们刑侦二队的支队长路晨曦啊!推理能力超强!破案奇才!落他手里的案子,至今就没有不破的!警局人送外号‘路神棍’!” 程菻:“真这么神?” 刑侦二队警员邢期添此时幽幽然地“飘”了过来,犹豫了一会儿,附加介绍道:“这么说吧。如果上帝在这尘世有亲儿子的话,这位就是首屈一指的太子爷。” 周墨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又掰着手指头给程菻数:“家世好,长得帅,双商高,方圆十里内外,没有老少爷们不喜爱。” 邢期添:“是‘挂逼’一样的存在。” 周墨:“所以,无论从玄学角度,还是从逻辑上分析,面对theking这样的bug,也就咱路爷这样的“挂逼”能降服得了他了。” 邢期添摸着下颌,眯着眼,与周墨同时赞同地点了点头。 程菻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 陈儒:“纪队。” 陈儒朝会议桌最前方递了个眼神,纪严顺着陈儒的目光,看到张副局和沈局正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张副局不时点着头,不一会儿,又将路晨曦招呼了过去,三人似乎又郑重确定了一下。路晨曦左侧面颊酒窝深陷,张扬明媚地笑,自信满满,底气十足的样子。 望到台前的这一幕,纪严捏紧了手中的杯子,目光中闪过一丝阴厉。 终于,张副局清了清嗓,宣布。 “经过我和沈局的讨论,此次针对theking的调查部署行动,代号定为四一零。交给路晨曦做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咱们全局上下各组警员们……” “我反对!” 张副局还未说完,纪严就已经从座位上猛然窜了起来,生生打断了张副局的发言。 张副局眉头一皱,纪严这才发现自己的鲁莽与此举的不妥,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沈局,张副局。我知道,你们都非常看重晨曦的才干和能力。可,路晨曦毕竟还年轻,经验、资历各方面都有待打磨锤炼。他才升任二队支队长职位不久,一上来就指挥这么大的行动,不妥吧。” 张副局:“小路年纪虽轻,但好在思路开阔灵活。况且,他办得案件也不少了。我认为,没问题。” 纪严:“可,‘少女标本案’我们一队已经跟了近三个月。各种资料,细节,相对更熟悉一些,这次行动,理该由我们一队做主导!” “是!跟了三个月,却一无所获!”张副局敲着桌子,黑了脸。 瞬间,整间办公室都安静了下去。 张副局叹了口气,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小纪啊,我知道,这阵子,你们一队很辛苦。可,四一零行动事关theking和整个霄洲市的市民安全。这不是小事。我们中间,只有小路有与theking正面对战的经验。他是唯一一个曾与theking打过照面,还活下来的人。单凭这点,四一零行动,只能由他做指挥。” 路晨曦此时正坐在会议长桌前的座椅上,低头转着手中的打火机,静静听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散漫样儿。 纪严不满,恶狠狠道:“可就连他自己都忘了,他是如何活下来的,不是么?!” 路晨曦手一停,依旧低着头,表情陷在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清河港爆炸,路晨曦重伤,至今,他都自称想不起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根本就没有人知道现场到底都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赞许路队机智、勇敢、果决!能从一片火海中救出六名人质!……但,剩下的那七名受害者呢?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纪严说到这儿,撇过头,目光如刀,指向路晨曦,“真的,只是简单死于那场大火吗?!……” 路晨曦手指用力刮着打火机的表面,依旧低垂着头,看不清脸。 纪严:“还是说……” “纪严!”张副局狠狠一拍桌,严声打断了纪严的诘问。 底下,众警官再次小声议论起来。霄洲市局一队和二队支队长不和这件事,由来已久,在警局里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了。但当面这样互相给对方下不来台的场面,还真不多。俩人从到局里就都不是好惹的主儿,真杠上了,除了沈局和张副局,一般没人敢从中间插嘴说和。 其实,按照道理来说,路晨曦和纪严之间的渊源算是挺深的。在公大那会儿,路晨曦就是纪严的直系师弟,纪严算是那种刻苦好学,对自己能下狠心,严格要求的人,所以,一度成为公大学生中间的学习榜样,也算是公大的风云人物。可,他所有的辉煌,都在路晨曦入学的那一刻终止了。路晨曦聪明机灵,活泼随和,而且脑瓜贼快,属于老天追着赏饭吃,无论做什么,都能轻轻松松获得第一名的那种天才级人物。再加上,长得也帅,很快,无论是辩论赛还是学生会,还是训练场……纪严身上的光芒,他身上所有的荣耀,都因为路晨曦的出现而显得晦暗了。 后来,凭着自己的努力,纪严也算是平步青云,被调来了霄洲市市局,还升任了支队长,可,冤家就是这么路窄,纪严还没松快几年,路晨曦这个麻烦精竟然也跟着被调到了霄洲市局,还做了他的直系下属——副支队长。就因为他们二人之间办案的理念不同,方式不同,两人过去即使是上下级关系,也没少当面干仗,更别说,路晨曦现在和他是平级了。 尤其,是清河港爆炸的这起案件。这一案,路晨曦在霄洲乃至华国都一战成名,但对纪严来说,这一案却是他永远的耻辱。因为,当时九二三特大人口拐卖案的指挥者其实是纪严。当初,就是因为纪严严厉反对路晨曦提出的,到清河港部署警员,围堵theking的提议,路晨曦才违反纪律,只身赶赴清河港的。纪严的判断失误,是导致路晨曦只能以一人之力对抗theking一伙犯罪分子的直接原因,对于清河港造成的巨大损失还有那无辜死去的七名人质,由此也就成为了纪严心中永远的痛。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第四章 序幕 Come and Play(4) “我看纪队就是故意想找茬!反正,他看不惯咱们老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我就听到过他俩在办公室吵架,那阵仗……楼顶差点儿都被掀翻!眼见着,咱们老大如今跟他平起平坐了,他心里肯定更不痛快呗。”二队的警员周墨见了这场面,忍不住跟旁边的警员邢期添吐槽。 “想当初,路队之前在他手底下都没怕过他,现在……哎,看来以后,咱们市局有的是热闹了……”邢期添附和着喃喃。 “可,这清河港的事儿说到底,能赖得了咱们路队吗?是他不肯听咱们老大的判断,非要去机场围堵那帮绑匪,结果,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我都替咱们老大冤!……” 周墨义愤填膺,声音不由地就大了些,被会议桌对面,一队的警员陈儒瞪了一眼。 周墨和邢期添也不是好惹的,不忿地扬起脖子,一齐又把他给回瞪了回去。 沈局终于看不下去了,站起身:“纪严,你先跟我出来。” 纪严随沈局离开,临走前又狠狠剜了路晨曦一眼。 路晨曦端起面前桌上的青瓷茶杯吞了一大口茶,状似不经意地打纪严的方向一瞟,没什么表情,显得对纪严刚刚的那番话没多所谓似的。 等沈局和纪严出了会议室,关上门,张副局才朝路晨曦那边凑了过去,安抚道:“晨曦啊,这案子你没回来前,一直是由小纪在调查,临阵换帅,搁谁心里都得不痛快,他有脾气也正常。这次四一零行动,咱们一队二队必须紧密配合,不管私底下关系怎么样,一切都得以大局为重。明白吗?” 听到这儿,路晨曦笑了:“张副局!我和纪队那可是同门师兄弟!他还是我前领导!他就那率真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我能不知道吗!”路晨曦笑得愈发爽朗,又接着打趣,“再者,就算师兄对我要求严苛点,这不也是怕我太飘,有意对我加强历练嘛,我都知道的!这都不算事事儿!” 张副局本来还有些担心,被路晨曦三两句话又给逗笑了,“哈哈哈,你小子!” 路晨曦一脸笑嘻嘻,见沈局和纪严一时半会儿没回来,低声:“回来得急,出去放个水。” 张副局挥挥手,路晨曦起身就出了门。 ------------------------------------- 路晨曦关上会议室的门之后,脸上的笑意瞬间散干净了,他四下张望了一圈,轻声轻脚快步朝走廊远处走,终于,从一间空的资料室里隐隐约约听到了沈局和纪严争执的声音。 沈局:“……纪严,我知道,在清河港爆炸案这起案子上,你觉得你失了面子……” “沈局!我并不是因为这个……” 纪严着急,刚想开口解释,沈局却抬手,示意听他说完。 沈局:“你之前的猜想,我考虑过了。爆炸案现场也已经让人做过了详细的调查。纪严,那些罹难者的死跟路晨曦没有关系……这是现场的痕检报告和罹难者的尸检报告,你看看吧。” 路晨曦听到他们俩之间的谈话,侧身,快速隐没在走廊的墙角,透过资料室后门上的玻璃窗,隐约瞄到了纪严接过沈局手中的报告资料袋,尔后,纪严带着惊讶和怀疑,一页页地快速翻看。 “排除他杀?……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纪严抬眼望向沈局。 沈局无奈,叹了口气:“纪严。路晨曦是一名十分优秀的刑警,自他入警队以来,大大小小的案件,他破了无数,给警队立下了不少卓著的功劳。他之所以会孤身出现在清河港,也是因为你当时一意孤行,不肯将警力派往清河港……他仅凭一人之力,能活着从清河港港口救下那六名人质,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你怎么还能指控,他是杀死那七位罹难者的凶手呢?” 纪严嘴唇发白地颤抖着,像是不甘,又像是委屈,眼底带着红血丝,反问:“沈局,当时发现路晨曦的集装箱,有那么多具尸体,全都死得那么蹊跷……他们死得那样凄惨!却唯独只有路晨曦完好无伤地活了下来。您当真就没觉得,这其中有古怪吗?” “路晨曦向来有他的聪明之处……纪严,你不能因为晨曦死里逃生,极其幸运地活了下来,就判定晨曦有罪。” “可对方那可是theking!国际s级通缉犯、杀人魔!冷血的疯子!十足的变态!……路晨曦孤身一人赴局,还全须全尾地救了六名人质回来的概率,能有多大呢!” 沈局微微蹙眉,似乎也曾有过怀疑,但还是坚定道:“……纪严,调查报告你已经看到了。概率就算是再小,这也是事实。” “我要亲自调查。” 门外,路晨曦的眸光一闪,似有不安,抬头望向资料室。 纪严目光坚定道:“那些罹难者的死,我也有责任,我不能让他们死得那样不明不白!而且,清河港爆炸案也是调查theking身份的重要线索。沈局,我请求您批准,由我,对清河港爆炸案进一步进行详细侦查。” 路晨曦的脸陷在一片阴影里,他撇过头,和纪严一起,忐忑地等待着沈局的答复。 沈局稍作考量后道:“如果,这样能打消你对路晨曦的芥蒂……那好吧。毕竟,这的确也是国内目前唯一一次,theking亲自出现在犯罪现场的案件,是该着重调查,更谨慎一些……但纪严,你若是带着偏见和预设去调查案件,那结果只可能会离真相越来越远,你明白吗?” 纪严点点头。 沈局又叹了一口气:“再一个,这件事就不要弄到明面上来了,要悄悄进行。毕竟,晨曦因为这起案子曾受过不小的心理创伤……如果,他知道你还在暗中调查他,只怕,会更加寒心。” “沈局,我明白。这个,您放心。” 沈淮恩点点头。 资料室外,路晨曦听了这番对话,面色一沉,尔后,轻脚快步离开了。 ------------------------------------- 回到会议室,路晨曦坐在座位上,来回转动着手中的钢笔,一直在走神。 他不断回忆资料室内,沈局和纪严的对话。 从沈局只言片语所透露出的态度上,路晨曦敏锐地察觉到,其实,沈局对路晨曦能活着回来的原因,也曾有过怀疑。他曾亲自主持,针对路晨曦方面做过详细的调查和分析——只是,最终什么都没有调查出来罢了。 什么都没有调查出来。 想到这儿,路晨曦蹙紧眉头,既担心,又感到一阵迷惑。 这怎么可能呢? ------------------------------------- 会议的下半程主要由路晨曦主导,与警员们一起,对四一零行动方案和针对theking的作案方式、习惯进行了探讨。 等会议结束时,天都已经黑了。 纪严拿着手机、钱包走出公安局的大门,转角传来路晨曦吊儿郎当的弹舌声,算是他和纪严之间特殊的打招呼方式了。 “纪队!咱至于吗?这得多大仇多大恨呐。左一个右一个的屎盆子往我身上招呼。”路晨曦一手捏着一根烟,一手插在裤兜里,眯眼笑着,从墙角里走出来,看样子,是下了会,特意在这儿堵纪严的,“好歹同门的师兄弟呢……空让队里下面人看笑话儿。” 纪严冷着脸朝路晨曦一瞥,他顶看不上路晨曦脸上这标志性的,街头二溜子似的笑,面无表情地回道:“就事论事罢了。不是特别针对你。别往心里去。” 信这话,那就是傻子。 纪严提步要走,路晨曦一伸拿着烟头的那只手,彬彬有礼地给拦下了。 路晨曦:“师兄!眼下咱两队还得合作呢。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你们一队查了三个月,我们二队肯定没你们熟。我又是您带出来的……” 说到这儿,纪严小眼睛透过方框眼镜镜片,狠狠朝路晨曦一盯。 别人说这话,可能算是恭维。但路晨曦这样说,怎么听怎么像是讽刺了。 路晨曦瞧着纪严的脸色,一憋,赶紧又转换了话题:“……总之,还得仰仗着你们一队着把手呢。算了!咱小哥俩能有啥过去过不去的啊? 路晨曦讨好地笑,纪严嫌弃地盯着他。 “路晨曦。你要真想让咱俩恩怨全消,和平相处。我今儿,也给你指条明道儿。” “欸!我听着呢!” “扒了你这身官皮,趁早滚出公安刑侦队伍,有多远滚多远,最好这辈子别在老子跟前儿出现。就成了。” 路晨曦笑容一僵,抽了口烟,掸了掸烟灰,又带着笑声儿:“纪队,我是真不知道,哪得罪了您。咱犯得着总这样。” “路晨曦,你不是当刑警的这块料。” “哦?是吗?”路晨曦满不在乎的口气。 “以你的家世身份、财力、头脑,做点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来干这又苦又脏,领着微薄薪水,每天在生死线上来回蹦跶的刑警了呢?” 路晨曦仰头眯着眼,佯装深思熟虑地考虑了一会儿:“……我思想觉悟高?” “屁!”纪严怒斥,“路晨曦,别人不了解你,但我知道。你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你喜欢在刀尖儿上舔血!喜欢追求危险、刺激!遇上越是神秘,越是难解的案子,其他警队警员都是一筹莫展,但你呢,你是越兴奋,越跃跃欲试!你痴迷于谜团,喜欢探索,喜欢解谜!路晨曦,别把自己想得太高尚——惩凶除恶,像是个多伟大多英勇的正义之士似的!” 纪严大手一挥,朝着公安局大门口的标语指了指:“那些东西,在你眼里,只不过都是为了排遣无聊时的消遣罢了!” 纪严以指尖戳着路晨曦的胸膛,斜睨着眼:“在这张皮底下,你骨子里其实跟theking一样!你们其实才是一类人!” 纪严又上前了一步,盯着路晨曦幽暗的瞳孔,恶狠狠道:“你们都嗜血!不是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第五章 序幕 Come and Play(5) 路晨曦眼皮一掀,冷冷瞟了纪严一眼。 纪严继续说:“你扪心自问,发现像theking这样一个天才级变态罪犯,你觉得怎么样。究竟是兴奋多些,还是对市民安全的担忧多些呢?……路晨曦,你就是警队的变数,是那个最危险的不安定因素!这样的你,混迹在警察队伍中,迟早是要出大事的!所以,我让你趁早有多远滚多远,听明白了?” 路晨曦沉默了一会儿,随之一声轻笑,捻灭了烟头,双手插兜,依旧那副不着调,欠抽的笑模样:“师兄,太武断,太绝对了吧?我家里是有点小钱……可有钱也不能赖我啊。没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家里那些钱是打我出生就在那儿的,我也没招啊。再者说了,有钱就非得都是纨绔,不能为人民服务了?都说纪队思想觉悟高,你怎么还搞起阶级歧视来了呢?” “还踏马在这儿跟我装蒜呢是吧?非等我点你。”纪严愈发没好气,“好。那你先跟我说说,去年12月15号,清河港爆炸案发生的那天,港口都发生了什么?……你真的全都忘了吗?……还是,有意隐瞒?”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年了,全国各省厅局、国安局,连带着联合国联邦警署、美国fbi、cia、英国军情六处……国际刑警队!能出动的,都出动了。花光心思,费尽力气,愣是没查出theking的真实身份。而你,霄洲市刑侦局普普通通,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破刑侦局副支队长,不仅跟这个国际s级通缉罪犯狭路相逢,碰了个正着,还活着从他的手底下逃了出来。路晨曦,你说,这你得是中多大彩票的概率?……这已经不能说是天之骄子,祖坟冒青烟就能解释得过去的了……就算是踏马你家祖坟上开了烟花厂,全年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冒呲花,我都不信!天上地下,能有这么寸的事儿?” “啧……我当你是个文化人。说话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呢。” 纪严沉着脸,推了推鼻梁上厚重方形镜框眼镜,气得面色铁青,半晌没说话。 “那你什么意思?” “在我看来,只有两种可能:一,你本来就是theking的人。” “切。”路晨曦一声嗤笑,接触到纪严严肃的目光,掩住笑意,“您继续。” “第二种,也是我比较倾向的一种。放了你,于他而言更有利,所以,他是故意留了你的性命。换句话说,路晨曦,从你活着从火场逃出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成为了theking棋盘上的一枚棋。” “哈。刚刚你也说了,theking有多牛笔……所以在你眼里,我有这么大的能耐呢?国际刑警队特警,他都能眼都不眨一下地杀了,却偏偏看上了我?” “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你是刑侦队伍中难得的不安定因素,是一把具有强大破坏力的利刃,但剑头最终指向谁,就不一定了。theking是个多么危险的角色,你比我清楚,莫名其妙就着了他的道,上了他的套的,三年来,多得是。被他盯上过的人,下场没有最惨,只有更惨。若你还想着全身而退,我劝你,趁早收拾收拾滚·蛋,以后警队的事儿,一个都别掺和。不入局,或许就还能留条小命。” “怎么就不能有第三种可能呢。” “什么。” “你说,theking有没有可能就是个女的。看我丰神俊朗,仪表堂堂,心说这要杀了,岂不暴殄天物?于是,就只好放我一码咯。” 纪严面无表情地盯着路晨曦,一点儿要笑的意思都没有,把路晨曦衬得都有点尴尬。 “啧,一点儿幽默细菌都没有。”路晨曦只好清清嗓子,又正色道,“theking留下的那张字条——eandplay’,你觉得,他是在邀请谁?” 纪严挑眉。 “书上说,天才都是孤独的;而变态,也总是无聊的。见过猫捉老鼠么?一口咬死,反而没劲了。就得勾着,钓着,戏耍着玩才有意思呢。只是……”路晨曦目光一冷,缓缓道,“这其间,究竟谁是老鼠,谁是猫……就得看个人本事了。” “你的意思是……” “在我看来,我能活着从清河港爆炸现场出来,凭的,就是一个字——‘玩’。theking贪玩,老子就跟他玩到底。” 路晨曦说这话时,声音淡淡的,目光中却满是不肯退缩,不肯服输的狠劲儿和倔劲儿。 “好胜心太强不是一件好事。路晨曦,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已经是中计了。” “中计就中计喽。警察抓犯人,天经地义。” 纪严冷笑一声,“看来刚刚我告诫你的那些话,你全当放·屁了。行,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屠龙少年的故事你听说过吧——屠龙者终将成为恶龙啊。路晨曦,我就看你什么时候长出獠牙,成为真正的那只恶龙。咱也算是老熟人,我就准备好枪子儿等着你就行了。路晨曦,你放心,到时,若真有那一天,我肯定第一个毙了你。” 纪严阴厉地盯了路晨曦一眼,提步要走。 路晨曦默了一瞬,终于还是忍不住转头追问:“师兄!真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吗?” “要想让我对你有信心,可以。”纪严回过头,冷冷盯着路晨曦,“不如,你先跟我老老实实交代,清河港爆炸案中,那七个罹难者究竟是怎么死的啊?……路晨曦,他们的死,跟你有关系吧?” “纪队。你,你这是……开的什么玩笑!” 纪严点点头:“行。反正,我早晚会把那晚的事,一五一十全都调查清。路晨曦,我就等着瞧,到那一天,你还能不能留下你这身官皮。” 纪严这回是真的走了。 留路晨曦呆站在原地,面白如纸。 突然,一连串凄厉惨烈的哀嚎和哭喊贯穿了路晨曦的耳膜。 路晨曦感到天旋地转。 “路队!求求你!救救我们!” “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我们!” “路晨曦!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永坠地狱!不得好死!” …… 路晨曦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闭着眼,蹙紧眉,在梦魇中不断挣扎。 梦中的集装箱内壁上,满是鲜血的挠痕;被火焰吞噬,尖叫哭嚎着的躯体;还有路晨曦无论如何也擦不去、抹不掉的,双手沾染的血污…… 深渊中传来的凄厉哀嚎与叫骂犹如黑暗中最恐怖的野兽,几乎要撕碎路晨曦的身体。那刻入骨髓的恐惧,崩溃至极的绝望,就像一双无形中的大手,紧紧扼住了路晨曦的咽喉,几乎令他窒息。 “你是凶手!路晨曦!你就是杀死我们的凶手!!!”…… “你不得好死!路晨曦!你不配当刑警!你不得好死!”…… 一声声诅咒仿佛最灵验的魔咒,将路晨曦再次拖回那座人间炼狱——十二月十五日晚,烈火滔天的清河港口。 所有凌乱的、痛苦的、悲哀的、绝望的,全都混杂在一起,仿佛生出黏腻的触手,直朝路晨曦的天灵盖冲击。 已经忘记这是第多少次了,路晨曦精疲力竭地迷失在如浪高般的火海里。 意识打着旋,在混沌中沉溺。 路晨曦终于还是放弃了。 他已经无力回天,只能倒在这一片火海里。 到此为止吧。如果可以,就让这一切,都在这里结束。 路晨曦在大火中缓缓闭上了眼。 与其向世人诉说这里发生的一切,他情愿就此献祭在这片火海里。 烈火喷吐着火舌,肆虐着,很快扑满了整个集装箱。掩盖住路晨曦的躯体。 “就这样结束吧。就让一切,到此为止。” 路晨曦第无数次这样祈祷,可在这场噩梦的最后,那个男人总会出现,打破这一切。 集装箱的大门被豁然打开,一个一身黑衣男人的身影从火光中走来,不疾不徐。 与之随行,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清新甘冽的气息,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木质香气,仿佛能舒缓人紧绷的精神,在那一瞬间,意识恍然如被拉进一片满是迷雾的森林里。 theking? 路晨曦的意识重新被唤醒,他拼尽全力想睁开眼,却总是模糊一片。 那道熟悉的身影,正与刚刚和自己对峙的theking一模一样。不会错,是他,绝对是他。 清冽的气息在靠近,路晨曦能感受到男人冰冷的手朝他伸过来,在他颈动脉处停留。 带了些犹豫,又好似是意犹未尽的玩味。 不是为了取他性命,而是为了确认路晨曦还活着。 为什么?!让他经历了那么惨痛的一切,却还刻意留下他的性命!难道,就是为了看他被万人唾弃,被活活逼疯的样子么?你究竟在想什么!theking! 神秘的黑衣男人未发一言,手放在路晨曦的颈侧,长久地蹲在路晨曦的身侧。是威胁,又是警示。 男人只要稍一用力,就能结束掉路晨曦的性命,然而,他却只是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路晨曦。 就像造物主带着冷漠和不解,冷眼旁观着尘世的平凡人。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第六章 序幕 Come and Play(6) 路晨曦确信,当晚这如炼狱般的一切,不会引起这个怪物心中的一丝涟漪——因为他根本无法理解普通人的情感,更不用谈体会。 所以,路晨曦永远也无法知晓在那长达一分多钟的沉默里,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只依稀记得,在滔天火光的映衬下,男人的身影影影绰绰,被拉得狭长而诡异,就像是守在猎物面前的怪兽,随时准备张开血盆大口,朝他猛扑过去。 直到,集装箱外,警笛声隐隐约约,由远及近。 男人终于有了反应,回头望了一眼,起身要走。路晨曦积蓄良久,拼尽全力,终于一把扯住了男人的手腕。 “theking!”路晨曦哑着嗓子,艰难地喃喃。 男人侧过脸,火光之中,路晨曦模糊看到一片耀眼的红光。 警笛声越来越近,男人一把挥开了路晨曦的手,朝集装箱门外走。 “theking!”路晨曦声若蚊呐,却铿锵有力,“我会找到你!亲手杀了你!” 路晨曦匍匐着身子,朝着火海中那道黑色的清瘦背影低声嘶喊。 男人背对着路晨曦,脚步一顿,看不出情绪,径直消失在了那一片焰火中。 …… “我会找到你!亲手杀了你!——” 路晨曦猛然从梦魇中惊醒,从支队长办公室的沙发上撑起身,冷汗已经浸湿了大半个警服衬衫。 他大口喘着粗气,缓了好一阵才回过神。然后用梦魇中,自己曾抓住theking手腕的那只左手放在右手手腕上感受,丈量。 比自己的手腕瘦了一大截,身形也相对比较单薄。身高应该略矮于路晨曦。 路晨曦叼开笔帽,匆匆在案几的白纸上记了几笔,闭上眼,努力回忆梦魇中那个男人的背影,进行侧写画像。 木质香气、身材清瘦……红色? 路晨曦将白纸上的“红色”这一关键词用力一圈。 为什么在火海中,theking的脸上会是一片耀眼的红色呢? 办公室内,整点的时钟叮叮咚咚敲响,路晨曦看了眼桌上的电子时间表:2020年,4月10日,凌晨2点整。 距离theking所约定的时间,只剩下12个小时。 路晨曦从办公桌抽屉里翻出一罐汤力水,起开,咕咚咕咚一口全灌了下去。他站在桌前,望着办公桌上铺开摊满的“少女标本案”的资料发怔。自紧急开完针对四一零行动的会议,整个公安局各部门昼夜加班,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这三天里,整个霄洲市各安全部门全部秘密加强了安全管控;地方街道派出所更是昼夜不停地巡逻、排查异常;各个地铁口,人口聚集的商贸和景点,不动声色地加大了安全排查力度,并详细记录了流动人口,对可疑分子进行筛查…… 整个霄洲市戒备力度之高,堪称近年来之最。 饶是如此,路晨曦心里还是没底。三天了,若再没有关于theking身份的线索,四月十日将会发生什么,这还真不好说。 eandplay”。 这次,theking又想玩些什么疯狂的游戏呢。 想到这儿,路晨曦稍一用力,手中的汤力水易拉罐被倏然捏扁。 “路队!找到……” 杨阳洋顶着两只熊猫黑眼圈,兴奋地冲进来,望见面前路晨曦衬衫半湿,衣领大开,健硕的肌肉在汗湿的衬衫下若隐若现,不小心洒落的汤力水正顺着路晨曦的喉结往下流。与路晨曦以往散发着蓬勃朝气的面貌不同,现在的路晨曦因近几天的疯狂加班,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颓废而疲惫的美。 杨阳洋见此情景,先狠狠吞了一大口口水。 路晨曦视线转过来,疑惑地一挑眉,杨阳洋才反应过来,慌忙一把捂住了眼:“啊!……路队!对不起!” 虽道了歉,双手却还是开了道缝,偷偷打量着衣衫不整的路晨曦。 路晨曦没心思理会杨阳洋又脑补了哪些黄色废料,不动声色地整理了衬衫:“什么事,说。” “程菻说,您要找的那个网站,可能已经找到了!” 路晨曦双目一亮,抬起头:“哈,没想到,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 路晨曦抬脚直朝着信息技术侦查科的办公室冲去。 ------------------------------------- 信息技术侦查科的几个小同志早已疲惫不堪,一个个就跟被蜘蛛精吸干了精气似的,萎靡在工位,流着眼泪,演奏交响乐般,此起彼伏地打哈欠。 程菻转动鼠标,给路晨曦展示了一个名为“kingdomofsin”的网站。 程菻:“在暗网,犯罪网站数不胜数,我花了些时间,攻破了好几个网站的封锁墙,才查到第一手的信息资料,又废了些功夫,才找到了这个名为‘kingdomofsin’的网站。后来,我调取查出了最初创建这个网站的站主,名字正是‘theking’,所以合理怀疑,这个网站就是theking之前用来向犯罪者发布完美犯罪策划案的大本营。” “小伙子,有前途啊!干得漂亮!” 路晨曦随手扯过一把椅子,夺过程菻手中的鼠标,认真浏览起网站上的内容。路晨曦努力将自己已知的,由theking所策划的案件,与这些发帖内容和站主答疑相对应,以确认这个网站的站主,就是他们所要找的犯罪策划头目——那个s级国际通缉犯。 概括来说,“kingdomofsin”是一个提供完美犯罪策略的网站——由世界各国匿名网友提出关于犯罪方面的疑问,theking随机挑选,给出进行完美犯罪的步骤和策略。因很多犯罪细节涉及到委托客户的隐私,所以大多数问题的回答,已被theking设置了查看权限。但根据客户之后的反馈来看,很多“顾客”已经凭借theking所提供的方案实现了完美犯罪,并成功逃脱了法律的制裁。评论区内,多得是对theking的赞美,类似什么“完美犯罪艺术家”、“思路清晰,洞察人心”、“智商高超,谋略无限”、“细节掌控到位,不漏一丝破绽”、“挖掘人性弱点,轻松操纵他人”、“反侦察专家”、“罪恶之王”等极高的评价。 已经被解决的问题包括但不限于:“如何让尸体不着痕迹地消失?”、“怎样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在公共场合进行集体谋杀?”、“如何诱导某人自杀,而自己不被怀疑?”、“如何操纵媒体报道,抹黑受害者,转移公众注意力?”、“如何利用人类本能,将被害人引向死亡陷阱?”……这些是已经被好评的提问。 广场上公开贴上的讨论内容除了不涉及隐私,更趋于变态,比如,“如何快速活剥人皮”、“人彘该如何制作”、“尸体该如何保持‘新鲜’封存”、“如何制作一个完美的人类骨架模型?”等等。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关于财务诈骗、网络犯罪,走私毒品、武器、文物犯罪,性犯罪、市场欺诈、□□罪等的讨论…… 整个网站的内容触目惊心。只是脑补便已令人头皮发麻,更遑论这些大多都已经是早已秘密发生的事实。 路晨曦沉默地浏览着,眉头蹙得越来越深,然后靠回到椅子上,打开打火机,眯着眼点了根烟。 程菻是新转到霄洲市公安局信息技术科的骨干,年纪不大,看起来腼腼腆腆,白白净净,挺乖巧的一小孩,但脑瓜是十足的聪明。这小孩自小就玩网络,技术贼高,八九岁还不懂事的时候,就黑进过国家财政系统,盗走几千块钱,只为买游戏设备。后来引起上面人的关注。领导看是好苗子,有这方面天赋,怕孩子没人管,走上歧途,趁着《未成年人保护法》还能保护他时,就赶紧特别收编了国有,从此他就成了体制内的一员,不到十岁就成了在编的公务员,端上了铁饭碗。现在,程菻也不过20岁的年纪。 程菻早年叛逆时,也没少偷偷在暗网上瞎混,饶是如此,这个网站上的内容,其血腥程度,还是令程菻吓了一跳。 程菻:“这网站不好找,更不好进,层层加密,层层拦截审核。不过,路队,您怎么会想到,theking能在暗网上有一个这样网站的呢?” 路晨曦伸手掸了掸烟灰:“我这次去缅中配合国际刑警队抓了个人口贩卖案的大鬼。” 程菻乖巧地点点头,“我听说了。” “大鬼透露,theking其实不止在咱们国家犯案,他的犯罪网遍布全球,连摩纳哥那样的小地方,竟都曾出现过他的‘信徒’。什么方式传播信息既快又隐秘——网络呗。能逃得过信息安全部的侦查和搜索,大概率就是‘暗网’了。” 程菻再次点了点头,望向路晨曦的目光瞬间带了些崇拜。 “喔!早知道这人变态,没想到,能这么变态!”杨阳洋叼着一袋牛奶,挤到了路晨曦和程菻的中间。 路晨曦嫌弃地将杨阳洋的头扒拉到一边,“咖啡呢。” 杨阳洋身后,周墨提着一箱咖啡,递给路晨曦两罐,又将剩下的交给信息技术侦办科的人去分发了。 周墨:“老大,那咱们之后是什么安排。” 路晨曦:“根据这个网站,锁定theking的具体位置。”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7、第七章 序幕 Come and Play (7) 周墨惊讶:“根据……这个网站?” 杨阳洋:“能查到对方的定位吗?” 杨阳洋和周墨齐刷刷一齐望向程菻。 程菻顿时汗流浃背了,又求救般,朝信息技术侦办科的其他几个早已累瘫的警员望了一眼。后者纷纷埋下头去,继续装出忙碌的样子,噼里啪啦地敲击起键盘来。 “额……其实,我们已经制定了几种找到对方ip地址的方案……因为他的ip地址是隐藏的,还用了很多级代理,遍布全球数百台服务器,所以……” 周墨和杨阳洋同时一脸迷惑地望着程菻,如听天书般,眉头越蹙越紧。 “啊……当然,也有更快捷的方式,比如,我们在这里、这里、已经设下了钓鱼链接,只要thekin□□击回复……” 周墨越听越懵·逼了,也懒得再磨叽,单刀直入地问,“十小时之内,咱能找到他么?” 杨阳洋一脸看好地拍了拍程菻的肩膀,“弟弟。咱别谦虚,我们听说过你的能力,你就给我们具体的位置坐标就行。” “啊……这……”程菻涨红了脸,瞟了一眼路晨曦,有些为难地道,“……其实,我能登陆进这个网站,已经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以我对theking这种黑客级别的判断,别说十小时……十个月,能追踪到,就算不错了。” 周墨和杨阳洋同时一怔,又望向路晨曦。 杨阳洋:“……老大?” 路晨曦在咖啡瓶盖里用力捻灭了烟,撸了把袖子,用身子将转椅往桌前一拖,盯着theking的那个网站,坚定道:“就这个网站,十小时内,能找着他。” 众人一脸迷惑,见路晨曦认真的样子,也没好反驳。 路晨曦灌了口咖啡,认真研究起这个网站上的内容来。 ------------------------------------- 事实上,世间的绝大多数事,只要发生,便必然有迹可循,真相是否被发现,区别只在于有没有找到那条隐形的线,串联起来。刑侦所要求的,就是根据细枝末节,去推测、还原出整个案件的原貌,描绘出凶手身份的细节。虽然这个网站只公布了少量theking的信息,但好在,很多信息是他亲自留下的,通过深入分析,总能找着些细微的线索。对路晨曦来说,利用这些仅有的案件回复内容,对theking进行犯罪心理侧写,够了。 正如之前侧写师所总结的那样,theking解答的内容不仅涉及政治、经济、法律等内容,更熟练地运用了许多化学、医药、物理等知识。针对不同国家网友的提问,theking还会针对该国的法律政策、当地的风俗习惯甚至当时的气候和交通状况,给出具体的策略方法,并以对方国家的文字,提供答案,可谓面面俱到。 气候、交通这些,通过网络便可以查询到。theking使用各国语言时,也相当地道,没留下任何破绽。因theking回答的内容宽泛、随机且不带有任何情绪,路晨曦无法归纳出他的个人喜好或生活偏向,自然也难以判断出他的大概年龄,职业等具体信息。甚至,路晨曦都很难确定,theking具体的国籍。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据theking回答的内容,推理出他所在的具体位置,似乎不太可能。 不得不说,若非theking是个变态,他绝对是这个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天才。并不仅仅因为他对各个学科、行业的知识都了如指掌。更重要的是,他的创意和才华,对这些知识的熟练运用、融会贯通。其思维之活跃、缜密,反应之迅速,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无论多么古怪、棘手、生僻的难题,在他面前,似乎都不是什么大问题。面对复杂的政治、经济局势,他能一针见血地指明要害,对小国博弈大国的策略方法信手拈来。他体察各个国家的民情,又洞悉人性。他似乎拥有上帝般俯瞰一切的天赋。遗憾的是,他却将这个天赋用在了犯罪上。 路晨曦一目十行,飞快分类整理了这个网站上的所有信息,并将归纳出的信息进行推导。一连在脑海中尝试了几个途径,都宣告失败。路晨曦叹了口气,靠回到座位靠背上。 theking的确是个棘手的对手,他有意隐瞒了所有能暴露身份的信息。周墨、程菻、杨阳洋在一旁看得干着急。 杨阳洋:“老大!怎么样啊?” 程菻见此,又要拿过键盘:“不如,我再给他布个高级点儿的陷阱,只要……” “哎呀,别急!”周墨大手一挥,对路晨曦倒十分有信心,“这可是咱分局的路神棍!神算子!老大!发功吧!我们相信你啊!” 三人一脸期待地望向路晨曦,就仿佛望着即将创造光的救世主。 路晨曦用手指嗒嗒嗒地敲着桌子,紧拧着眉毛,根本没在意其他三人的话。他想了想,然后再次闭上了眼,重新将theking留在网站上的内容进行分类重组,并提炼出有价值的信息。就像隔着重重迷雾,路晨曦努力勾勒出对方的样子,给对方附上他所特有的标签。一连出现十多个能具体到国家和坐标位置的标签,却因为网站上还存在相左的信息,而又不得不摘掉。路晨曦尝试了几个角度,发现,他的这些筛查方式,都行不通。 迷雾愈重,路晨曦感到那道黑色虚影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他突然发现theking每个答案的回复时间,都相隔不到十分钟,且大多数问题的答案,都是在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完成。 这也符合侧写师的心理画像——完美主义,强迫症,生活严苛而有规律。 但奇怪的是,在去年12月10日之前,theking解答问题的时间都稳定在下午的一点到两点。 2019年12月10日13点53分,theking在发布完当天的最后一条消息之后,再次上线并回答问题的时间,是在2019年12月17日凌晨1点零3分。 “去年的12月10日到17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有强迫症的完美主义者彻底颠覆了严格遵守的生活习惯?”路晨曦喃喃。 “去年的12月?咱们霄洲出大事了呀。”杨阳洋无所谓地道。 周墨:“是啊,12月15日,清河港爆炸,老大您亲身经历的,怎么能忘了!” 路晨曦想到这儿,目光中闪过一丝凌厉,再次沉默起来。theking会因为清河港的事而改变一贯的作风习惯么。很明显,不会。 且不说,相比theking之前策划的案件,清河港爆炸算不得上最大。单从结果来看:整个爆炸过程,全在theking的掌控之中,他游刃有余,有章有序地处理好了一切,并无失误和遗憾。路晨曦相信,这件案子的血腥程度、策划难度,都不足以引起theking内心的任何波澜。若说这起案件,与其他案子唯一的不同…… 路晨曦瞳孔一深,又想起在那场大火中,theking的手落在他颈上冰凉的触感,以及火光中那道模糊的黑色背影…… “清河港爆炸,theking出现在了案发现场!而在此之前,他在国内的犯案,只是作为犯罪策划师,从未直接介入到实际实施案件的过程中来。” 周墨、杨阳洋和程菻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杨阳洋:“这能说明什么呢?” 路晨曦瞥了杨阳洋一眼,笑了,左侧面颊上显现出那枚深酒窝:“如果,theking登陆这个网站的时间习惯,从未改变呢。” 周墨:“怎么可能,他明明就……” 程菻:“我明白了!是时差!清河港爆炸,他之所以出现在了案发现场,是因为他恰好就在国内。在12月10日之前,theking根本就不在华国,所以,他之前从未直接介入过国内的案件!” 路晨曦满意地笑了笑:“没错。” “什……什么意思?”杨阳洋还是一头雾水。 路晨曦:“开泰,与我国有12小时时差的国家和地区有哪些?” 杨阳洋:“额,巴西、美国……加拿大……嗯……哥伦比亚?……” “行了!”路晨曦站起身,“再去详细确认一下。周墨,开泰,你们到出入境管理局,将12月10号到15号,从以上国家和地区入境我国的18岁以上,45岁以下男性,身份信息全部调取出来。调查他们的火车高铁、开房、打车记录,淘汰掉15号不可能出现在霄洲市的人。重点调出目前停留在霄洲市内,身高在178到185之间,体型偏瘦的男性。详细调查这批人的信息,从身份背景,家庭情况到他们的成长经历……挑出其中有多国旅居史或成长语言环境相对复杂的高级知识分子。再将这份资料汇总后……”路晨曦抬手,看了一眼电子运动腕表,“……在今天早上8点前,递交到我的手上。” 杨阳洋手忙脚乱地记录着:“哦,多国旅居史,身高在178……早上8点……什么?老大,我没听错吧,早上八点前?……” 周墨也瞪圆了眼睛,望着路晨曦。 路晨曦再次抬起手表,“你们还有5小时14分32秒,还不快去?” “可,可是……” “哎呀,还可什么可,快走吧!” 周墨一把扯过杨阳洋,风一般地,带着杨阳洋消失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8、第八章 序幕 Come and Play (8) 程菻年纪还小,从未见识过如此没有人性的办案现场,一时看直了眼。待路晨曦转过身,将目标转移到他身上时,程菻只恨自己不能立刻变成土拨鼠,马上遁地消失。 “路,路队……” “至于你,小可爱。” 路晨曦突然温柔了下来,目光中充满了老父亲一般的慈爱,程菻不由打了个寒颤。 路晨曦俯下身,将程菻圈在了自己的怀里,抚住程菻正握着鼠标的颤抖的手,再次望向电脑上theking的网站,柔声道:“带着你们组的组员继续给我分析这个网站。不准放过丁点儿线索。如果你能确定出这家伙之前藏身的城市,周墨肯定会请你吃饭的。” 程菻怔怔,有些难以置信,又带着些羞怯的为难。 “周,周末?……就咱俩么?……路队,这……不太好吧……” 这回换路晨曦发怔了。 回过神后,路晨曦一巴掌拍在了程菻的后脑袋瓜上,叱骂道:“踏马的跟开泰一个德行!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身边净是你们这些!” 程菻委屈巴巴:“路队……” “少废话!给老子查!五小时内没进展,别说周末,今年你们都甭想休假一天!” 路晨曦摔上信息技术侦查科的门,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门后,整个信息技术侦查科哀鸿一片。 ------------------------------------- 2020年4月10日,早上7点28分。 路晨曦站在安全保卫部门最大的那面电子屏幕前,透过天网,查看通往凌云城各个出入口的实时监控录像。在人群中快速浏览,寻找可能是theking的犯罪嫌疑人。 不一会儿,安全保卫科警员史畅进来,在电脑前敲了几下,电子屏幕上又增加了五个凌云城城内街道的画面。 “凌云城目前还在开发建设当中,基础设施包括摄像头都不是很完善,这几个,是应您的要求,今早临时装的监控。路队您瞧瞧,还有什么问题吗?” 凌云城c区因商户还未入驻的缘故,一大早,寂寥无人。路晨曦简单确认了一下监控的方向。 “很好,没问题。” 史畅:“路队。凌云城现在在霄洲不算是人流量比较大的商区,theking真的会选择在这里犯案吗?” 路晨曦:“说不好。不过,他既然选择在这里留下讯息,必有其特殊的用意。我们就得做好发生一切的准备。” 史畅点点头。 路晨曦烦躁地瞥了一眼时间,手机终于响了起来,路晨曦直接接起:“说。” 程菻眼下一片乌青,抓了抓草垛般的头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路队!根据我们在暗网潜伏多年的同志调查,theking这个账号还曾在暗网交易平台上购买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根据平台出售的货品来看,大概率是生物、化学类违禁药品或试剂。而就在刚刚,theking这个账号上线,支付了尾款……路队,不管那是什么。他应该已经拿到了货品。” 路晨曦眼皮一跳:“知道了。” 路晨曦刚挂断电话,周墨和杨阳洋抱着一沓资料急匆匆冲进了会议室。 周墨:“老大,这是您要的可疑入境人员资料。” 路晨曦顺手接过,翻看了起来,周墨在一旁解释:“去年12月10日至15日之间,从美国东部纽约、波士顿、华盛顿等城市,以及加拿大、巴拿马、牙买加等国家入境我国的男性,共计一千八百三十二人。我们和出入境管理人员一起对这些人的资料进行了筛查。其中,目前在霄洲市的,有54人符合您所说的那些条件,这26人嫌疑最大。” 路晨曦翻看完那26人的资料,又拿过杨阳洋手中剩余的那28份。一边仔细浏览,一边重新进行淘汰。 路晨曦努力在脑海中回忆关于theking身份的细节——冰凉的手,清冽的气息、纤瘦的手腕、还有那个火光中的背影…… 门“砰”得一声,突然被震开,众人一惊,张副局心急火燎,已经闯了进来,就像个火烧屁股的猴子,一刻也坐不住了:“怎么样了!怎么样了!?还没有theking的线索吗?!” 路晨曦面无表情,没理会张副局,把重新挑出来的十三份资料递还给杨阳洋。 “告诉邢期添,‘神奇宝贝’机动组出动。马上确认这13人在霄洲市的具体位置。两人为一组,今天之内,给我盯死了他们。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绝不能让这些人消失在你们视线范围内超过三分钟。就算是对方上厕所,你们也得给我跟进去,盯住了!听明白了?” 听到这儿,周墨和杨阳洋暗自交换了个眼神。 周墨摸了摸鼻子,为难地小声提醒:“老大,您……要不,您再仔细瞅瞅,这13个人具体的身份信息?” 路晨曦不经意瞟了周墨和杨阳洋一眼,发现两人此时都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地。 的确,被路晨曦挑出来的这13个人,无论从身世背景还是个人履历,没有一个是好着手调查的。从政治界大佬,到科研界大牛;从社会精英到上流翘楚,稍不注意,出了什么岔子,案子没破,职位没准儿就先丢了。 周墨支支吾吾地:“头儿,我们就是普通小刑警,可不是电影上的007啊……” 杨阳洋在旁边跟着用力点头。 “怕什么!”路晨曦不以为然,底气十足,“有张副局给咱们撑腰,就算他是天王老子,咱们也能查!毕竟,案子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张副局!” 路晨曦适时把眼神往旁边站着的张副局那儿一递。 张副局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放话道:“啊!没错!现在最要紧的,是得把theking给我抓住!甭管他什么身份!咱该查,就得查!” “嗯!”路晨曦坚定地表示赞同,唇角不着痕迹地露出一丝微笑,“听见了?别怕!就算天塌下来,也有咱张副局替咱顶着呢!” 张副局心一慌,后知后觉地咂摸出那么一丝不大对味。 路晨曦:“好了!马上行动!咳咳。开泰啊,你把资料也给咱张副局过过目,他也得了解下咱们案情的进展不是?” “诶!”杨阳洋赶紧将那13份身份资料递给张副局。 路晨曦趁此机会,麻溜带着周墨和杨阳洋消失在了会议室。 会议室内,张副局一边翻资料,一边觉得血压蹭蹭蹭往上直窜。 待路晨曦关上会议室的门,屋内终于传来了张副局的大声叱骂:“臭小子!路晨曦!你这回要是抓不着theking!老子亲自卸了你的狗头拿去当球踢!” ------------------------------------- “神奇宝贝”机动组是路晨曦针对四一零行动特别设置的机动巡查小组,由二队警员邢期添带队,人员主要由刑侦一队、二队警员和分区的几个派出所民警所组成。名字是路晨曦取的,这名字也体现了他们所要发挥的职能——散落在霄洲市各处机动应对突发事件。简而言之,他们就是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为了完成路晨曦的指令,密切跟踪这13位目标嫌疑人,“神奇宝贝”行动组可谓使出了十八般武艺。 目标嫌疑人中,包括华清大学化学系教授、bbc新闻记者、麻省理工生物工程高材生、顶级流量歌星小鲜肉、凌威集团总裁、还有顶奢品牌集团少东家、智宇科技集团富二代……这些已经都算是好跟踪调查的了。 剩下的那几个目标,简直听起来就像是在扯·淡了——什么驻华美国大使史密斯先生、国安局高级科员、瑞典王室二王子、还有nasa访华交流员……若想不惊动对方,并对对方进行秘密跟踪,考验的不仅仅是“技术”,更是得需要飙“演技”。 好在,张副局一早就曾跟省局和中央报备,有了省局和中央相关部门的秘密协调,再加上紧锣密鼓的安排,花了将近一个上午的时间,张副局总算是将行动组的监视人员全部安插到位。 等张副局全部协调完,嗓子都快冒烟了,瘫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 路晨曦、沈局包括市局的几个监查员则一直站在安全保卫科会议室的大屏幕前,通过各个街道的摄像头,俯瞰着霄洲这座城市。一起在会议室随时待命的,还有程菻等信息技术侦查科的几个骨干。 时间来到下午1点32分,霄洲市一切运转正常,连平日里因交通堵塞造成的车辆摩擦,打架斗殴等民事纠纷都没有发生。往日纷杂的城市在这一天显得格外宁静而反常,就像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暴风雨。 路晨曦严阵以待,紧盯着霄洲市各个街道区域的天眼监控,又拿出对讲机,说道:“‘神奇宝贝’机动组,依次汇报目标嫌疑人目前的情况。洞幺?(01)”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9、第九章 序幕 Come and Play(9) 对讲机内,电流滋啦咔嚓的声音,随后,各小组监视人员听到路晨曦的声音,依次汇报: 01小组的两个警员眼见着目标嫌疑人进了一间公共厕所,因牢记着路晨曦的命令和嘱咐。两人视线相触之后,没多纠结,其中一个随之也跟着进了公共厕所,站到了便池处,佯装撒尿,瞟了眼在身后蹲坑的目标嫌疑人,同时敲了两下隐蔽式话筒。 在厕所外的搭档收到信号,随之在公共频道汇报道:“洞幺小组,距目标嫌疑人3米。目标正在d3区域公共洗手间上厕所,无特殊异常,over。” 路晨曦举起对讲机:“厕所有无隔间遮挡,是否确认为目标?” 目标嫌疑人恰好没关厕所隔间的门,厕所内的警员透过玻璃瞟见了目标的半张脸,于是打开了话筒,低声回答:“确认。” 也不知01号目标是吃坏了什么,紧接着噼里啪啦——喷涌屎尿屁的杂声在公共频道响起,01警员红着脸,慌忙掐断了收音。另一头,频道里的各小组警员仿若身临其境,不由都捏住了口鼻。 路晨曦清了清嗓子:“洞两?(02)?” 02小组还未汇报,燥热刺耳的重金属音乐声,和观众、粉丝们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就响彻了整个公共频道。 所有小组,正在不同地点潜伏着的警员们又都不约而同,同时捂住耳朵,忍住要将耳机抛出去的冲动。 邢期添挤在热情的歌迷中间,脸上涂得一道白一道蓝,手举着应援小彩灯,扭动着身体,僵硬地跟着粉丝们律动,挥舞,又努力低下头,在合适的角度,尽量清楚地进行汇报:“距目标约10米,目标正在弹丸剧场召开歌友会,在台上唱歌……” 台上,目标嫌疑人大歌星温以寒朝这边的歌迷靠了过来。台下热情似火的歌迷便紧接着,直朝着温以寒的方向冲,邢期添险些被挤了一个踉跄,艰难道,“目前无特别异常。over。” 邢期添汇报完之后,公共频道陷入一片带着蜂鸣的安静。 路晨曦揉着耳朵:“洞叁?” 03小组的警员大概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此生竟然还能有幸出现在瑞典皇室亲眷的订婚现场,虽然,只是作为一个负责给诸位贵族皇室成员端酒盘和甜点的服务生…… 03小组警员瞟了一眼在不远处正和一个金发碧眼的贵族小姐把酒言欢的瑞典二王子,淡定回答:“距目标约15米,目标正在g7区香菲丽榭顶楼花园餐厅参加亲属的订婚仪式,目前无特殊异常。over。” 香菲丽榭顶楼是霄洲人尽皆知的顶奢餐厅,专为上流人士打造,除非有相当硬的实力背景,一般的富贵子弟都很难预定得到。其他小组成员在听到03小组所在的位置时,纷纷一阵惊讶和艳羡,直到04小组的汇报声,在公共频道响起。 “距目标30米,在国宴大厅,目标嫌疑人正在与我国外交部副部长齐长明先生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和问候。嗯……”04小组的警员左右瞧瞧国宴大厅持枪核弹的警务人员,诚挚道,“无任何特殊异常。over。” 于是频道内的其他组警员心底纷纷感慨——还是羡慕得太早。 “神奇宝贝”机动组依次汇报着目标嫌疑人的行踪和动向。其中有在霄洲顶级富豪办公室的,有在秘密军事基地的,还有的,直接跟进了人家的无菌实验室,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 相较于频道里响起的,匪夷所思的地点,和目标嫌疑人所正在进行的诡异行为,杨阳洋打心眼里觉得,老大对他们绝对是有偏心和特殊照顾的成分——她跟周墨跟踪的这个,与那些“大神”比起来,算是省心省事儿多了,也是难度最小的。 估计,就连路晨曦也没把这人当成重点怀疑对象,在挑选着重调查的目标时,路晨曦将这个刚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混血儿小年轻排在了13号。在那堆如山的资料前,一眼抽出他时,也似乎带着些直觉性的冲动劲儿。 杨阳洋和周墨一前一后,已经跟着这个13号目标嫌疑人绕了三四个商场了,看得出,这个小年轻对审美的把控十分严苛,对自己的衣着打扮,从材质到款式,都十分地挑剔。一套在杨阳洋看来,分明是长得普普通通,最平常不过的大衣,这小子硬是连着看了十多家品牌服装店,看了款式相似,颜色也一致的十多件大衣,也没定下来究竟要买哪个。 杨阳洋已经有些腻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最后确认了一下目标嫌疑人所在的位置,回道:“幺叁(13)小组,距目标15米,在时代广场中心7层挑选服装……现在已经在结账中。无特殊异常。over。” 路晨曦展开霄洲市的地图,观察着这十三个目标嫌疑人目前所在的位置。一路听下来,暂时也没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但在杨阳洋汇报完之后,路晨曦还是不免担心地紧跟着嘱咐了一句:“时刻保持警惕,绝不能松懈。” 各小组纷纷回应收到。 越是到了临近约定的时间,就越是显得紧张。一分一秒的时间都好像被拉得很长,消磨着人的耐性。 下午1点45分,距在字条中预告的时间,只差十五分钟之时,路晨曦再次联系“神奇宝贝”机动小组,确认目标嫌疑人的位置,13个目标都没有太大的位置变动。 一切显得那么平静而无异常。所有嫌疑人全部在可控范围之内。 路晨曦让技术人员调取了凌云城各处的实时监控,下午的商业区稍微热闹了一些,但同样没有任何可疑人出现的痕迹。 张副局和线上协同作战的省局、□□都有些等着急了。沈淮恩局长则在会议室波澜不惊地沏茶,倒茶,然后,分给办公室内正在辛苦工作着的警员们。 下午2点钟时究竟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这种未知的恐惧,就像一座巨山,压在所有人的心头,在时间一分一秒地迫近中,折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张副局实在是耐不住暴脾气了,语气中满是气急败坏:“我看,theking是察觉到异常,胆怂了,放弃行动了吧?” 路晨曦摇了摇头,坚定地回答:“他不会。” 张副局愈发焦躁了,半是给警员们打气,半是认真地骂道:“那正好!咱们反正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他若是真敢生事!……那他就来试试看!” 话音未落,“咚”得一声巨响,警局四一零作战指挥室的屋顶灯罩跟着晃动了两下,整个霄洲市市局大楼仿若都在跟着震动! 张副局从座位上猛然站起:“艹!出了什么事?!” 技术人员马上接到了报警电话,另外一个安全保卫科的警员调取了国安大道上的实时监控。 监控画面上,距离霄洲市局刑侦局不远的国安大道上,两辆大型车辆剧烈相撞,引发了严重的交通事故,其中一辆油罐货车已经爆炸,并引发了一场大火。 大道上,后面车辆刹车不及时,又引发连环相撞,画面惨不忍睹,整个国安大道一时被围得水泄不通! “艹踏马的!还真敢来!”张副局一拍桌子,气得脸上青筋直暴,看到监控上的场景,脑门儿上都沁出冷汗来,“不行!太严重了!我得亲自去现场瞧瞧!”话刚说完,张副局抄起警服,已经带了人冲出了统筹作战会议室。 由此开始,整个公安局的电话声、警铃声不断,各个分区、街道仿佛都约定好了似的,同时发生着意外和犯罪案件。 公安局瞬间如炸了锅一般,一批又一批的警员出动。外面,整个霄洲警笛声四起。 分区派出所民警警力已经严重不足,市公安局调动了最大的警力支援。眼看交通瘫痪,霄洲陷入一片混乱。 “踏马的,今儿是罪犯们掐点儿过年么!”因为事关theking,省厅和中央的几个领导也在线上,进行配合作战,一个领导没及时关麦,声音流到公共线路中来——看来,不止霄洲,省里的其他城市也出了不小的麻烦。 沈淮恩见此,起身穿上警服:“人手不够了。我也去现场协调一下……” 路晨曦站起身:“沈局!您那身体……还是我去吧!” 沈淮恩一把拦下路晨曦:“不行!你得留在这儿!晨曦,以我这么多年的办案经验。我有预感,这不会是结束,而是一切的开始!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 路晨曦一愕。 “外面无论发生什么,有我和你们张副局。而你,晨曦,你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把theking给找出来!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终结这一切灾祸!你明白吗?!” 沈局目光炯炯地,深邃而坚定。 路晨曦周身一震,只能点了点头。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0、第十章 序幕 Come and Play(10) 沈局拍了拍路晨曦的肩膀,离开了。 公安局内,报警的电话声,警员紧张办案、杂乱的分配声,和市局大楼院内,多辆警车出动,警笛的呼叫声不绝于耳。 路晨曦紧盯着凌云城各个出入口的监控画面,余光不经意间,掠过角落的监控画面中,一闪而过的耀眼红色亮光。 路晨曦条件反射一般,周身陡然一惊。视线随之马上瞥过去,定定朝着那幅监视器画面认真端详起来。 一道白色的身影在那道监视器画面中,一闪而过。 路晨曦听到自己的声音带了些激动的颤抖:“停一下!史畅,调凌云城a3号监控3秒前的画面!” 史畅将凌云城a3号监控3秒前的画面在主屏幕上放大,并按下暂停,一个身穿白色运动套装的年轻人出现在监视器的角落。 因年轻人戴了一只白色长檐棒球帽,在监控画面中,面容看不太真切,只有左耳上的红色耳钉在午后的日光中熠熠散发着夺目的光。 清河港爆炸那晚,在那片火海之中,路晨曦也曾在意识不清时见到一抹诡异的红光,他曾奋力向这道红光挣扎、抓取,却都被一只冰凉的手冷漠地挥开了…… 是他! 是theking! “下午1点53分,出现在凌云城a3监控画面戴红宝石耳钉,一身白衣运动套装的男子,命名代号幽灵,全力搜查凌云城所有监控,务必确认他的行踪!” 整个会议室的技术警员们顿时噼里啪啦敲击起键盘,寻找各个监控画面上白衣男子出现的位置。 路晨曦重新拿起对讲机,朝“神奇宝贝机动组”凛声低吼:“现在!‘神奇宝贝’机动组,谁的目标脱离了视线范围!” 这强压着盛怒的语气、腔调。任何一个人都已经听出,现在的路晨曦已经是想杀人的状态了。饶是相隔十几公里,各分组的警员们也不由心底发凉,原地打了个哆嗦。 然而,奇怪的是,各小组的目标嫌疑人依旧还在监视范围之内。 莫非,是路晨曦的推断有误? 这不可能。 自打路晨曦进霄洲市警局起,这种事儿压根就没有发生过。 于是,“神奇宝贝”行动小组成员各自哆哆嗦嗦,就跟待宣判的死刑囚犯似的,等待着路晨曦的下一步指挥。 路晨曦绷紧了下颌角,脸上青筋抽动了几下之后,低声切齿命令道:“给我重新确定目标的正脸!有谁!盯丢了目标!” 时代广场购物中心。周墨和杨阳洋听到路晨曦恐怖的语调,颤巍巍走上前,拍了拍前面被跟踪者目标的肩膀。 白衣青年疑惑地转过身,周墨见那青年的正脸,与手中资料页上的一对照,表情瞬间如遭雷劈。 “老,老,老大……目,目标就逛了个商场……我们,真的是一眼不差地盯着来着……连他进试衣间都守在门口……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就被掉了包……”周墨吞吞吐吐地解释,话都说不利索了。 杨阳洋抱着头,满脸惶恐地等待对讲机那头路晨曦的反应。 路晨曦不等周墨说完,已经将手中的对讲机给摔了出去。另一只手抽出周墨和杨阳洋跟踪的13号目标——william·feild。 william·feild,美国国籍。看照片,应该是带些亚洲血统的混血。国内最高学府,华清大学临床医学系本科,麻省理工生物工程系硕博,曾在国际上拿过许多科研类大奖,发表过不少轰动整个生物医药界的高分文章。在学术方面建树颇多。然而,就是一个有这样辉煌履历的人,今年才不过26岁。从资料上的照片来看,william长得眉目清秀,带着浓厚的书卷气息,属于内敛安静的类型。路晨曦甚至觉得,光从照片上来看,william浑身似乎还散发着稚嫩的奶味,若非种种证据指向这个人,路晨曦这辈子,大概都很难将这样一个样子斯文乖巧的青年与那些血腥残暴的屠戮场面联系到一起。 “找到正脸了,william·feild。确认一下。”路晨曦将william的资料递给会议室角落的程菻。 程菻接过看了一眼,在电脑键盘上飞快敲击了几下,利用天眼,将william的脸与整个霄洲市录入监视器摄像头的面容相匹配。 在去往凌云城的十字路口处,摄像头清晰拍摄到了william刚下出租车时偶然露出的正脸。 程菻:“路队!” 路晨曦凑过去,画面上,william一身白色潮牌运动套装,长檐帽下露出了那张俊秀清丽的脸。更显著的,还是他左耳上,那颗带有独特标志意义的红宝石耳钉。 监视器画面显示,william下计程车的时间是下午1点48分。 在那两分钟之后,霄洲市局公安局附近的国安大道上发生了一辆巨型货车与一辆油罐车相撞,酿成爆炸的惨案。 路晨曦盯着画面上这个白衣清瘦的男孩,感到浑身的气血都在一浪又一浪地往上涌。 “是他!现在!‘幽灵’在凌云城的哪个位置?!” 安全保卫部的几个警员都没有回答。 “说话!!” 一个警员颤抖着声音,嗫嚅道:“没,没有找到了。” “什么?” 史畅:“路队,他应该是有意避开了所有的监控器位置。我们已经调取、搜索了凌云城内所有的监控……都没能再找到这个人。” 路晨曦捏紧了拳头,倒吸了一口凉气,马上从旁边抽过一张凌云城建筑平面地图,认真研究起来。 “不可能完美饶过所有摄像头,一定还有其他的通道。”路晨曦蹙眉研究了一会儿凌云城城内的平面布局图,发现几个区的商超面积占比差别比较大,在每个区的功能分配上,也大有不同。 “程菻,你找一下凌云城更早期的建设基建图。”“好。” 程菻在键盘上敲击几下,找出凌云城整个工程的早期建设规划图,发现设计图纸与现在所完成的果然有所出入。在早期规划建设中,凌云城地下有一条地下铁轨经过,所以,在早期规划地下商贸城时,也为这条铁轨预留了位置,在周边配套布局上,也依附这条铁轨,进行了功能区的配置。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这条铁轨最终未能开通。为了美观,也为了能赚取更多的利益,凌云城在招商时,重新找设计师画了内部布局图,巧妙抹去了这条未开通铁轨的存在,并重新对凌云城的功能区进行了划分。 “他走的是地下。”路晨曦按照基建图的原稿,在地图上勾画出这条未开通铁轨的位置,发现这条铁轨的出口直通到凌云城c区。 路晨曦估测了地图上各条道路的距离,拿起对讲机,向混迹在凌云城内部的便衣刑警宣布道:“预计十分钟之后,幽灵会出现在凌云城c区的3号大道。c区由于还在建设当中,那里只有我们早上才临时安装的三个监控。陈儒,你的位置离那儿最近,务必带人在幽灵进入c区前控制住他!” 然而,对讲机公共频道里,却迟迟没有收到陈儒的回答。 路晨曦:“陈儒?” 与此同时,凌云城a区的一家apple电子专卖店正遭遇抢劫,现场一片凌乱,其中一个未能成功逃走的劫匪正挟持着一个孩子作为人质,在刑侦一队两个警员的夹击下不断后退。纪严站在混乱的人群中间,一边安抚受惊的人质,一边尝试与劫匪谈判。此时,通过耳机听到公共频道里路晨曦的声音,感到一阵暴躁,强压着怒火,将现场暂时交给了队里的同事。 纪严转过身去,低声回答路晨曦:“陈儒去追抢劫犯了,现在可能都出了霄洲。” 路晨曦听罢,立刻炸毛了:“我说了!凌云城内部署的警力,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擅动!” 纪严闻此,也算是受够了路晨曦的窝囊气,一时没忍住,破口大骂:“你踏马……”又倏然想起公共频道上可能不仅整个霄洲市局、省局领导,甚至□□可能都在线上,便又强压下声线,尽量克制礼貌地继续回复道,“路队!路大神探!什么意思!我们是人民警察!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抢劫犯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吗?” 路晨曦掐着眉心,一阵犯难。凌云城c区还在建设当中,临时架设的摄像头十分有限。没有警员追踪,theking进入c区,就像鱼儿入海,极可能再次消失于警方的视野。他这次露了马脚,若再想抓他,可就更难了,更何况,theking此行的主要目的还未显露,这样一个危险的罪犯,远比定时炸弹更可怕。谁都不知道,他还会制造出怎样恐怖的混乱。 路晨曦不甘心,再次尝试着问:“……c区附近,还有谁,能马上过去?” 凌云城a区apple店卖场,劫匪激动之下,冲人质晃了晃刀子,众人惊慌失措地尖叫了起来,紧接着,劫匪怀中的小孩子也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纪严愈发感到崩溃,咬牙道:“路晨曦路指挥!您不如先通过天眼瞧瞧!a区苹果店到底都在发生些什么!我这儿踏马都还在请求增援呢!”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1、第十一章 序幕 Come and Play(11) 路晨曦瞟了一眼a区apple店外围的监控,深吸一口气,正感到为难,对讲机内却出现了新的声音。 沈淮恩:“我在c区附近,3分钟内就能到。不用担心。” 沈局? 路晨曦有些惊讶,同时又一阵担心。沈局近来心脏本就一直不好,他此时孤身赶过去,又能做些什么呢。 “沈局,theking十分危险,您绝不能……” “放心,我也是一线老刑警了,论经验,比你们这群小年轻多得多。” 可theking的危险程度也是以往任何一个犯罪分子都比不了的。 路晨曦有与theking交手的经历,那是他这辈子都不愿再回忆的噩梦。想到这儿,路晨曦愈发焦心。 路晨曦:“所有‘神奇宝贝’机动组成员,放弃原定目标,马上到凌云城c区抓捕theking!” “神奇宝贝”各机动组纷纷响应: “洞幺组收到!” “洞两组收到!” “洞叁组收到!” …… 路晨曦又叮嘱另一头的沈局:“沈局。见到theking之后,您千万不要暴露身份。只需跟紧他!我们马上就到!” “我知道。”沈淮恩欣慰地笑了笑,“临退休还能上一次前线,想起了年轻时的那股子莽劲儿、冲劲儿。真好。” 路晨曦还是不放心,沈局是路晨曦往日最敬重最钦佩的老领导。他们亦师亦友,路晨曦做刑警这些年,没少受沈局的照顾和提携。他绝不能让沈局去冒这个险。 路晨曦戴上耳麦式对讲机,从身后抄起自己的那件夹克,带上配枪,朝程菻吩咐:“程菻,我骑摩托过去。帮我规划最快赶到凌云城c区的路线!” 程菻:“是!” 路晨曦冲出了市局公安战略厅。 ------------------------------------- 路晨曦哗啦一下打开公安局车库锁住的大门,里面停了辆积了厚厚一层灰的雅马哈摩托。 路晨曦平日就有摆弄摩托车的嗜好。赛车级别的摩托,他有三辆。这辆顶配雅马哈是他亲手改装的,算是心肝儿至宝。若不是沈局以“不安全”、“影响不好”为由,将其没收,路晨曦也不会任由自己的大宝贝儿在这阴冷潮湿的市局车库里落灰大半年。 现在这档口,总算有了这亲儿子的用武之地。 路晨曦拍了拍车座,戴上头盔,发动机车,一阵风一般,驶出了市局公安局的大院。 耳麦里传来程菻的声音:“路队,国安大道已经清理出一条通道,目前已实施交通管制,您可以从那边过去。” “好!”路晨曦骑着摩托在马路上飞驰,“沈局,您那边情况怎么样?……沈局……沈局?” “不要过来!”耳麦里,沈局的声音带着粗重的喘息,喑哑无力,似乎是受了伤。 路晨曦瞳孔一震,心脏砰砰砰直跳,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底弥漫开来。 “……沈局?” “这是命令!路晨曦!还有所有警员!千万!千万!不可以过来!” 之后,电流的噪音声,滋啦一下,沈局那边的声音就被猝然掐断了。 路晨曦的心下一凉。 凌云城a区apple店,正在与劫匪对峙的纪严登时顿住。 国安大道上。刚处理完现场事故,坐上警车准备出发的张副局也愣了愣。 市局公安局会议室。一屋子的技术警员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死神即将降临时的恐惧。 张副局沉默了会儿,打开了对讲机,说:“路晨曦。” 路晨曦:“……我在。” 张副局:“你现在是四一零行动的总指挥。这次行动,掌握最大指挥权的人,是你。” 路晨曦闻此,稍犹豫了一下,又下定了决心一般,指挥道:“程菻!” 程菻:“欸!欸!我在呢!” 路晨曦目光如炬,青筋在额头上暴起,露出狠厉的样子。 “给我沈局手机的详细定位!机动组按原计划,速到凌云城c区汇合!” 程菻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击起来:“是!” “神奇宝贝”各机动小组同时:“收到!” 路晨曦脚一踢机车档位,转动手把,将油门开到最大,在马路上犹如一道追光,朝着凌云城c区的方向疾射而去! ------------------------------------- 凌云城c区大多还处在施工建设当中,周围显得十分荒芜和杂乱,几乎没有人经过。 路晨曦将机车停在c区主干道一旁,摘下头盔后,警惕地朝周围扫了一眼,马上从身侧摸出手枪,拉开保险栓,咔嗒一下上了膛。 程菻望着电子地图上沈局手机位置闪动的光标:“路队,在您右侧30米处转角的位置。” 转角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路晨曦喘着粗气,朝周围望了一眼,握紧手枪,轻脚快步朝转角蹑去。 路晨曦稍待时机,转身,朝转角后猛然举起手枪。 一只野猫受到惊吓,喵得一声,跳上了矮墙。 角落里,沈局的手机静静地躺在那儿。 “沈局没在这儿,只有手机。” 路晨曦刚要捡起手机,手机却先震动了起来,响起了一段小号的乐声。 路晨曦正狐疑,却发现,乐声似乎不止是从沈局的手机中传来,远处,更远处……到处似乎都在播放着这首乐曲。 乐声越来越大,响彻整个凌云城——是理查德·施特劳斯的那支古典乐曲《查拉斯图如是说》。 本是一首舒缓,能引人产生哲思的交响乐,此时环绕在空旷荒芜的凌云城c区却透着一种渗人的诡异。 “程菻?怎么回事!” 程菻迅速在键盘上输入什么,声音有些颤抖:“路队,整个霄洲的网络全都被黑了……您看您右侧时代广场上的电子屏幕墙!” 时代广场在霄洲市是地标性建筑,高达70多层的高楼上,有一整个楼面都是电子商务屏幕。因地理位置优越,只要进入霄洲,在距离半径几公里的范围之内,几乎都能看到这面电子屏幕墙。 此时,这个曾经只滚动播放各种商品商务广告的电子屏幕墙,现在只明晃晃地闪动着两个单词——showtime! 市局公安局会议室,信息技术侦查科的警员们噼里啪啦地忙碌着,试图阻止着黑客们的攻击。 程菻:“现在,霄洲市所有电子屏幕,包括联网的私人电脑和手机,都是这个画面,都在播放着这首乐曲。” “什么?!”路晨曦心下一沉,有一种可怕的预感。 果然,一股带有强大力量的爆炸声响起,卷携着冲击波浪,以时代广场为中心,向整个霄洲的各个方向蔓延开来! 路晨曦望向时代广场那边,发现有一股白烟正从时代广场向空中以及四周升腾。 路晨曦:“又出了什么事!” 时代广场内部已经被白烟所充斥,正在办公和购物的人们受惊不小。巨大的人流纷纷尖叫着四散逃离。整个大楼商场内到处都是人们的哭喊和尖叫。人流一浪接着一浪地涌向大楼的各个出口。 杨阳洋和周墨正在时代广场楼内,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 “老大!”杨阳洋捂住耳机,汇报道,“时代广场内部突然发生爆炸!爆-炸-物不详!现场只能看到不断弥漫的白烟,目前群众有些激动,好在目前没有人员伤亡……” 杨阳洋还未汇报完,霄洲市东南方再次传来爆炸的声音,通过无线电耳机,杨阳洋那边似乎也跟着受到了震动。 弹丸剧院,流量明星温以寒的歌友会现场突然发生爆炸,在座的粉丝观众纷纷骚乱了起来! 弹丸剧院处在闹市步行街区,周围人流密集。邢期添和一个同事刚走出街区不远,听到身后的爆炸响声,又赶紧折返了回去。 “路队!弹丸剧院发生爆炸!同样有滚滚白烟!没找到爆炸点!” “白烟?”路晨曦蹙眉,脑海中浮现过william·feild的身份履历——麻省理工生物工程系博士,其发表的论文,也大多和生物基因工程,生物基因分子式变化相关……再加上,程菻曾告诉他,theking曾在暗网上购买过一些违禁生物化学药品…… 路晨曦瞳孔瞬间睁大,大声喊道:“白烟有毒!是生物病毒炸弹!” 已经晚了。 邢期添正带着年轻同事逆着人群,在弹丸剧院,往浓烟传播的源头走去,待反应过来时,邢期添身侧的年轻警员鼻腔里已经有两串黑红的血液流了下来。 “屏住呼吸!”邢期添在人群中高喊,一把捂住了年轻警员的口鼻,尽量憋着气,将即将晕过去的年轻警员往剧场外面拖。 “砰”得一声,霄洲市西北角,第三次爆炸声响起! 《查拉图斯特如是说》的音乐愈发激昂,回荡在整个霄洲市的上空。 每一次爆炸,时代广场巨大显示屏上,那个闪动的“showtime!”字体上就会绽放出一道绚烂的烟花!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2、第十二章 序幕 Come and Play(12) 路晨曦望着一团又一团白烟在城市的上空升腾,心脏砰砰砰几乎跳到了喉咙。他的血液奔腾呼啸着,直往头顶上涌——若再不阻止这一切,恐怕一切就全都晚了! 路晨曦排除所有杂念,闭上眼,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没有退路,他必须冷静。因为这次关系的可能是整个霄洲市的普通百姓! 爆炸所选择的地点都是霄洲市人口最密集的场所——它们是生物病毒发酵的天然培养皿,若这种病毒传染性足够强,不仅霄洲……整个华国、甚至全球国家的人民无一能够幸免。 很显然,炸弹是一早就埋好了的。theking现在所做的,不过是按动炸弹的开关,一一引爆它们。 可他为什么非要到这里来呢? 霄洲市凌云城c区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值得theking这样犯险,出现在这里,亲自跑这一趟…… 电光火石之间,路晨曦突然想到了什么! “程菻!发我爆炸点在霄洲地图上的位置!” 程菻根据天眼系统,在霄洲卫星地图上标记好位置之后,直接将地图转发给了路晨曦:“路队!已经发送到您手机上了!” 路晨曦放大手机中的地图,又看了城市楼群的高度,恍然大悟——果然! “theking和沈局在凌云城c区五号楼13层的位置!” 程菻放大凌云城c区五号楼的卫星地图:“……路队,您确定吗?c区的五号楼还未修建完。” 路晨曦:“确定!因为五号楼13层左右,是观赏到这场奇观的最佳视角!” 程菻愕然:“……‘观赏这场奇观的最佳视角’?” 路晨曦朝着那栋五号楼的方向疾步奔去,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解释:“eandplay’!theking没有指明邀请的对象!因为,他要邀请的,是所有乐于欣赏这出好戏的人!结合各个爆炸点的位置,在地图上做可视视角重合分析,凌云城c区五号楼13层,难道不就是能看到所有爆炸点的最佳‘观礼台’吗!……他煞费苦心安排,将所有爆炸点都聚集在霄洲的中心,制造这样一场史无前例、甚至可能会引发全球疫病灾难的‘奇观’……如此历史性的一刻,他怎么能错过,不亲自到现场来看看呢?” 程菻沉默良久,当意识到,路晨曦所表达的意思之后,由衷地感慨:“啊,变态啊……” 路晨曦咬牙:“是啊!这一点,世界各国警界都早已达成共识了。” 路晨曦跨过建筑围栏,进入五号楼,通过石灰楼梯,尽量压轻脚步,快速上楼。 及至快到13层平台,路晨曦才放缓了脚步。 程菻:“路队,对方极有可能带有武器,十分危险,机动队洞幺、洞拐小组马上就要到c区了,您要不再等等他们。” 路晨曦没有回答,一把扯下耳麦,塞入前胸口袋,然后举起手枪,慢慢朝13层平台逼近。 “不!不!” 路晨曦压低脚步,在快登上13层最后一段阶梯时,他听到了沈局带着绝望和痛苦的声音。 沈局:“停手吧,william!” 砰!—— 一声刺耳的枪声在十三层响起! 路晨曦瞳孔骤然紧缩,耳膜一震,之后,全世界所有喧嚣的声音几乎都消失了,只剩下巨大的蜂鸣。 他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发了疯一般地一口气冲上了13层。 沈局侧站在楼梯口附近,身子正摇摇晃晃。 几滴鲜血,顺着沈局的额头流了下来,沉重地砸在石灰的地板上。 沈淮恩最后似乎是看到了路晨曦,眼中流露出不舍和难过,他微微张开口,好像是想说些什么。 只可惜,永远没有机会了,在他眉心的正中央,一枚子弹已经正穿而过。 就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一片离开枝干的树叶,沈局晃了一下,然后在路晨曦的面前,就那样轰然倒了下去。 路晨曦瞪大双眼,喘着粗气,他感到浑身麻木,一瞬间大脑似乎断了线。 他无法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会是现实。 一道耀眼的红光闪过,路晨曦被晃了一下眼。顺着光源望去,路晨曦看到了那枚熟悉的红宝石耳钉。 平台的另一边,沈局的对面,那个一身白色运动装的青年正对着沈局长。他举枪的左手还未来得及放下,听到楼梯的声响之后,猛然朝路晨曦转过头来。望见路晨曦时,一丝错愕从他的眼底一闪而过。 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 青年有一双如寒冰般不带有任何情感,看不出一丝波澜的湛蓝色双眸。他面无表情,就像一道程序,或是一个冰冷的机器人,似乎没有什么能触动到他的心绪,没有谁能让他产生真正的情感。 那是一双天生杀人魔的双眼。 “theking——!!!!!”路晨曦咬牙切齿地咆哮!如盛怒中的野兽!他举起早已打开保险栓的手枪,朝那个白衣青年歇斯底里地连开三枪!!! 尘烟在13层被激起,碎石在地面被子弹射得叮叮当当发出撞击的声响。 青年体型清瘦,身姿矫捷,几个闪身,竟躲过了路晨曦的子弹,并朝着楼下,奋力一跃! 路晨曦追到护栏处,看到青年竟从这栋大楼,跳到了旁边10层的矮楼楼顶,然后顺着楼侧的逃生通道,迅速向楼下疾驰! 路晨曦见此,向后后撤几步,跟着跃了过去! 落地时,因右胳膊先着地,路晨曦听到自己骨头咯嚓一声脆响。经验告诉他,他右胳膊至少是脱臼了。 但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浑身紧绷,血液仿佛都在沸腾翻涌!他心中只想抓到theking。他几乎咬碎了牙关!他要亲手宰了这个恶魔! 路晨曦从楼侧逃生楼梯跃了几下,眼看青年与他的距离越来越短,在还剩下两层楼高的楼梯时,青年再次越过楼梯护栏,一跃而下。 路晨曦适时伸手,白色衣料从指尖滑过,路晨曦抓了个空。 路晨曦跟着又追了几步,瞄准时机,也从楼上跳下,直朝着青年扑了过去! 路晨曦如一座大山落在青年的身侧,将青年砸了个踉跄,两人双双翻滚着摔倒在了地上。路晨曦先反应过来,起身,将大半个身子压在了青年身上,试图用一只手将青年给制服。 路晨曦:“我说过!我会找到你!亲手杀了你!……找到你!亲手杀了你——!!!” 路晨曦抽出手,狠狠扼住青年的脖子。青年脸上青筋直暴,几乎窒息。危急关头,青年朝路晨曦的大腿狠狠踹了一脚,然后挣扎起身要逃,路晨曦拽住青年,不肯让他走,两人都受了些伤,摇摇摆摆,你一拳,我一脚,不分招数地厮打起来。 青年很快敏锐察觉到路晨曦的右手受了重伤,故意拧住路晨曦右胳膊,狠狠砸去! 路晨曦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豆大的冷汗登时滂沱而下,青年又朝路晨曦的头狠狠挥了一拳,路晨曦顿时眼冒金花,一个趔趄,再次重重摔倒了下去。 耳边的蜂鸣声愈大,世界变得一片混沌,在路晨曦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即将彻底失去意识时,他仿佛再次回到了清河港那片火海之中。 此时男人一瘸一拐离去的背影,与火海中不疾不徐离去时的背影相互交迭,不断呼应。 “theking!我会找到你!亲手杀了你!……我会找到你!亲手杀了你!” 路晨曦不断喃喃着这句话。不知从哪儿又生出了一股顽强的神力,凭着这个信念竟再次匍匐起身。 他眩晕着,在原地回了回神儿,然后歪歪扭扭,强撑着身子朝着街道外追去。 远处,白衣青年一个闪身,冲进了凌云城b区的一栋大楼。 凌云城b区到处都有摄像头。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路晨曦笃定,william必然又躲进了地下——那条未开通的铁轨通道之中。 路晨曦立刻飞奔,追了上去。 整个地下黑魆魆的,只有远处点缀着三两只一闪一灭,发出微弱光亮的灯泡。路晨曦警惕地打量了一遍周围,突然身后地下轨道深处传来声响——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路晨曦迅速追了上去。 轨道附近,为避免闲杂人意外闯入而设立的铁栅栏如今已经被撬开,路晨曦迈过铁栅栏,循着那道白色身影离去的方向,朝着轨道的更深处追。 灯光渐远。 路晨曦拼尽全力地奔跑着,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清河港爆炸案、霄洲市各区域不明生物炸弹爆炸案、还有沈淮恩局长的死…… 这一幕幕残忍的画面不断闪现在路晨曦的眼前。他现在已经忘记了思考,忘记了身体的疼痛和身上所受的伤。 他现在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要杀了theking! 他必须亲手结束这个恶魔的性命!才能彻底放心!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3、第十三章 序幕 Come and Play(13) 隧道里,光亮已经全部消失。 路晨曦只剩下机械地奔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在没有尽头的绝望里。 快追上了吗?theking现在应该也已经精疲力尽了吧。 路晨曦的嗓子仿佛着了火,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体力在不断地被透支,意识也渐渐在抽离。 而就在这时,遥远的前方,竟突然闪现出一道白点。 那是,theking吗? 路晨曦兴奋起来,愈发奋力地向前追赶,却发现,那道白色的光点越来越大,直朝着路晨曦这边疾速冲来! 路晨曦察觉到一丝不妙。 当看到眼前场景的全貌时,路晨曦愕在原地,瞳孔瞬间睁大!—— 是电车! 怎么可能!是亮着耀眼前照灯的铁轨列车!!! 在狭窄的地下轨通道,路晨曦避无可避。铁轨也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直朝着路晨曦横冲直撞而来! 路晨曦一下子停下了脚步,下意识举起左手,想挡住那道耀眼的白光。与此同时,身后却不知从何处突然来了一股强大的蛮力,将路晨曦向后狠狠一拽! 路晨曦最后记得的,只有自己向后狠狠地摔了下去,紧接着,那道耀眼的白光呼啸着,穿过了自己的身体…… ------------------------------------- 已经死了吗? 我应该……已经上天堂了吧? 路晨曦迷迷糊糊地这样想。 他才32岁,正值大好年华。一生宿敌theking都还没来得及抓住,就这样把自己的小命儿给玩儿进去了? 想到这儿,路晨曦一肚子窝火。 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 哦,对——好人不长命,王八活千年。 这还真是!还有没有踏马的王法了?!还有没有他乃乃个腿儿的天理了??!! 路晨曦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嘟囔出声。 额……有点刺眼。 路晨曦伸手,遮住了落在眼皮上的耀眼白光。 以他这服务人民,积德行善的一辈子。他自信自己如今身处之地,肯定就是天堂。 可,《圣经》怎么就没说,天堂这么刺眼呢! 若一早知道这一点,他来时,也好备上他那副最爱的gucci墨镜了! 人呐。生前身后都得要讲究体面。 尤其是路晨曦。 以他这种时时追求格调、个性的人来说,咱就是做鬼,也得做个地府最拉风,最有逼格的死鬼。 不对,说好在天堂的呢? 路晨曦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最终实在晃眼得不行,便歪过身子,吭哧着,准备翻过身去,不去对着那道耀眼的白光,结果咔嚓一下,滚落到沙发底下,栽了个狗啃屎。 路晨曦低声骂了一句,抬眼看看周围,发现周围与他在霄洲市公安局附近租住的单身loft公寓一般无二。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了整个公寓的客厅,暖洋洋地照了路晨曦的满身。 路晨曦胡乱盖着一条毯子,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周围地板上散落着无数大小的啤酒瓶罐、外卖餐盒。茶几上的烟灰缸就像一盆郁郁葱葱的韭菜——插满了抽完的烟头。 路晨曦快速扫视了一遍周围,打开胸肺,深呼吸了一口气——咳咳咳咳咳! 这酸爽!是他的房间没错了。 怎么回事?他没死? 路晨曦大脑线路刚一重新接上,就浑身摸了摸,检查了一遍。 嗯,有手有脚。全都是好好地,没有受伤。 尔后,路晨曦就又傻了。 他正坐在地板上发呆。动漫《名侦探柯南》的背景音乐恰到好处地响起。搭配着柯南“真実はいつも一つ”(真相永远只有一个)的口号。路晨曦迷糊地摸过了自己的手机。 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显示时,路晨曦又是一怔——沈淮恩局长。 路晨曦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上的这个名字许久,才颤抖着手,接起了手机。 电话里,沈淮恩局长的声音还是那么地平静、温和:“晨曦啊,我知道,清河港爆炸那晚,你受了不小的刺激。可别忘了,你毕竟还是一名人民警察。事情既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你就得积极调整,不能总是不说话,把自己关起来啊……” 的确是沈淮恩局长的声音! 只是,路晨曦听着这段似曾相识的话,百感交集的同时,注意到沈局话中的一条关键信息——清河港爆炸案过去了半个多月? 沈局:“上级领导对你的事相当重视,给了特别嘉奖。所以,在为你晋升为咱们局支队长的同时,还批准了你的休假申请。但,你总是逃避这一切,绝不是治疗你心病的方法……” 这段话、这个场景实在是有些熟悉。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场景的确是发生在三个多月以前才对。 路晨曦疑惑着,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望了一眼窗外,又通过手机屏幕上的显示,确认了一下当下的时间——2020年1月5日。 2020年1月5日? 路晨曦:“等,等一下……” “啊?……太好了!小路啊!你终于肯说话了!”电话那头,沈局一瞬像是十分激动。 路晨曦:“今天……是几月几号啊?” 对面激动的声音瞬间如被一盆冰水浇得透心凉,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电话里,沈淮恩局长诚挚地向路晨曦建议道:“……晨曦啊,要不,我还是去给你请个心理医生吧,咱不能这样……” 路晨曦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再次确认:“2020年,1月5号吗?” 沈局:“……是啊。晨曦啊,警队还需要你,你绝不能放弃你自己……” 沈局还在絮叨着灌些要路晨曦振作起来的鸡汤,而路晨曦在确认完这条信息之后,却是完全懵·逼了。 什么意思?做梦还是死亡前的美好幻觉啊? 临终前的走马灯还带这么真实的么? 路晨曦怔了一会儿,啪得一声,先用力扇了自己一嘴巴。 啊,好踏马地疼。 路晨曦蹙眉咬紧后槽牙。 难道这是……自己真的穿越了? 电话里,沈局还在那头儿絮叨:“怎么回事?!什么动静儿?!晨曦!你已经发展到自虐的程度了吗?!哎呀!小路啊!……” 路晨曦望了望窗外,又瞅瞅自己如猪窝一般的公寓。后知后觉发现,一切好像都是真的。 他所在的时空,是真的。 也就是说,他真的跟那些好莱坞电影演的似的。 成功“穿越”了??? “靠!”明白到这一点时,路晨曦情不自禁一声感叹,唇角漾起得意的笑来。 这是什么主角行为!挂逼操作! 不仅自带复活甲!还能带着答案和全套剧本回到过去,重新通关?! 这不是妥妥那些网络狗血小说的大男主行为吗?难怪局里那帮老的小的,总是羡慕路晨曦,说他是上帝眷顾的宠儿。 这家伙,要真是如此,就连路晨曦自己都要羡慕自己了。 就凭这个bug,区区一个小小theking!那不是手拿把掐,手到擒来吗?! 想到这儿,路晨曦都忍不住要笑出声儿。 事实上,路晨曦也确实已经捂着小嘴,笑出声儿了。 电话那头,沈局听到路晨曦这边儿不间断的怪声儿之后,虎躯一震,算是彻底怕了路晨曦了,带着颤音,不乏心疼和担心地劝道:“小路啊,我是真的担心呐……要不,我现在就过去看看你吧……” “放心!沈局!我好着呢!” 路晨曦把电话扬声器打开,已经哼着小曲,绕到衣帽间里,挑选回警局的衣服了:“前阵子确实给累着了,回家补了几天的觉。待会儿我就回警局了。” 沈淮恩掂量着路晨曦这兴奋活泼的语气,简直与前两天死气沉沉,不肯说一个字的状态截然相反,判若两人,不仅没放心,反而更加忐忑了了:“别,别别别!你再多缓两天!不着急,局里没关系的啊……” “那不行!”路晨曦穿戴好衣服,在洗手间刮干净了胡茬,又随便抓了抓头发,拿发胶固定好造型,道,“我已经等不及了。” “等不及什么?” 路晨曦笑眼一眯,自信回道:“当然是……抓theking那个孙子啊!” “晨曦啊……” 路晨曦又和沈淮恩应付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他换上鞋,从玄关托盘里抓起汽车钥匙,在指尖绕着钥匙链,哼着小曲儿,就出了门。 ------------------------------------- 电话的另一头。沈淮恩站在公安局楼顶的天台上,狐疑地望着挂断的手机电话,认真怀疑,路晨曦是不是已经精神分裂了。 市局公安局的楼下,一道俊秀清逸的白色身影穿过公安局门前的大院,径直走进了公安局的大厅。 沈淮恩局长无意间瞥见那道身影,一惊,面露忧色,马上扭身下了楼。 路晨曦租住的小公寓离公安局不算远,不多时,已经到了警局。 杨阳洋、周墨、邢期添等二队成员见到路晨曦显得十分惊喜,拉着路晨曦家长里短,聊了好一会儿的近期“警局风云”。 恰好信息技术侦查科程菻经过,周墨赶紧揽过程菻,向路晨曦介绍:“老大,这是信息技术侦查科新来的小可爱,叫程菻。您别看他年纪小,像是毛都还没长全,技术可牛逼呢!在信息技术侦查领域,算咱们国内顶尖的!” “哦,我知道。”路晨曦随口回答。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4、第十四章 序幕 Come and Play(14) “……您知道?” “啊。”路晨曦勾起唇角,笑了笑,突然起了玩心,想逗逗这帮小孩,便眯着眼伸手一掐,煞有介事道,“00年的,看样子,像是双子座……两周前刚调过来的吧……小时候家里挺穷,跟奶奶生活?……看面相,童心未泯,爱看漫画,吃甜食,喜欢巧克力棒?……等等,啧啧啧,没想到,这孩子也苦过哇,小时候犯事儿,差点儿有牢狱之灾。这得亏是干了刑警啊,要不,现在恐怕就在里头了!” 程菻起初只是不以为意地听着,随着路晨曦越讲越深入,眼睛瞪得渐渐有铜铃那么大。 周墨、杨阳洋和邢期添在旁边看热闹,左右瞧瞧。 周墨:“什么情况……什么情况?真的?全说中了?” 程菻:“天呐!……丝毫不差!路队!您只是第一次见我,这些,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这些,可就连我档案简历上都没有写啊……” 程菻惊讶得就跟见着仙人似的,傻那儿了。 周墨、杨阳洋和邢期添也都跟亲眼见证了奇迹似的,捂着嘴,以惊讶的目光,视线在路晨曦和程菻之间来回横跳。 “哇——!” “社会我老大!不愧是咱们局的路神棍呐!” “牛·逼哇——!” 路晨曦捋了把头发,装得跟什么似的,又冲大家嘘了一把,硬装起大尾巴狼来,故作高深地要大家低调:“小意思,小意思!这都不算是事儿!” 其他几个被哄得蒙圈儿的小年轻此刻惊讶的目光已经完全转化为崇拜了。如果不是路晨曦嘘他们,这几个估计现在都已经正在立正鼓掌了。 怒刷了把穿越回来的优越感,路晨曦现在心里十分熨帖。想着眼头儿还有正事儿,跟二队警员们打了声招呼,就上楼先去找沈淮恩局长了。 掐算新同事的底细算什么牛·逼的呢?更牛逼的,还在后头呢! 路晨曦挑着唇角,以轻快的脚步,嗒嗒嗒上了市局大楼。 如果将他在过去时空所发生的一切,称呼为前世的话。在前世,他看到theking的正脸了,也已经知道了theking的真实身份——william·feild。 那个国际s级通缉罪犯——在各个国家、联合国警署、国际刑警队组织,拼尽全力,花了三年时间,用尽手段、办法,都没能抓到的男人。 眼下,他只要去请沈淮恩局长批准,在警务系统中,调出william·feild的资料,确认william·feild现在所在国内的位置坐标,实施抓捕。 一切,就可以全部结束。画上圆满的句号。 到那时…… 路晨曦抬起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悲哀。 他也不再会以失忆为借口,逃避12月15日那晚在清河港港口所发生的一切。 他会一五一十地全部向上级坦白,去承担他所该承担的责任。 路晨曦目光坚定,脚步愈发沉重,朝着顶楼沈淮恩局长的办公室走去。 ------------------------------------- 与此同时,沈局也正沿着楼层,透过每间办公室的门窗玻璃,往里面瞧,寻找着在楼顶瞥见的那道清瘦身影。 因一时心急,沈局在下楼时,走得快了些,心脏在砰砰砰直跳。他年纪大了,心脏一直不大好,渐渐感到有些喘不上气来,所以,不得不停下了好几次,边歇边找。 沈淮恩近来就一直觉得心里不踏实,总是隐隐感觉到不安——该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 路晨曦沿着楼层中央最宽阔的楼梯往上走,经过法医办公室的楼层,眼角余光不经意扫到走廊上一抹熟悉的背影。 路晨曦踩上台阶的脚步一停,心脏猛得漏跳一拍。 他浑身都僵直住,当意识到余光扫到了什么人时,他瞳孔都睁大了,又立刻退下楼梯来,然后定身,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再次朝着走廊远处的那抹背影望去。 法医办公室的门口,一个身着白色长款呢大衣,围着英伦式围巾的高挑清瘦男子正和法医室主任莫兰说笑着。 男子一头棕黄色及肩中长发,额头细碎的长刘海遮住了本就小巧的大半张脸。此刻,他眉眼弯弯,乖巧温和地笑着,白皙细腻的奶白色皮肤,让他周身仿佛都散发着一圈柔和的白光。 清冷的气质,精致的面容,奶白的肤色,让他在警局走廊的人来人往之间显得格外扎眼。 青年手捧着两本法医类的书籍,莫兰正指着书中的一些内容,跟他闲聊,二人不时笑笑,看起来相谈甚欢,画面十分和谐。 “是吗?……那我可要回去好好看看。”青年轻抿薄唇,又随手翻了一下那本法医类书籍。 “你既对我们这一行感兴趣,不如就过来实习两天,当我的解剖助手看看啊?”莫兰开玩笑道。 青年抬起头,一脸的天真、诚挚:“真的可以吗?” 莫兰哈哈笑了:“我可请不起你!……小朋友,你这么单纯,又长得这么俊俏,小心,以后出去,怕是要被小姑娘骗哦!” 青年闻此,瞬间红了脸,低下了头,也腼腆地跟着笑了起来。不经意间,青年侧过了脸,被不远处还在犹疑的路晨曦瞧了个正着。 路晨曦的眼眸一深,大步流星直朝那个青年奔去! 青年眯眼笑着,正要跟莫兰道别,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他的手腕一把扯起,怀中的书跟着稀里哗啦地散落了一地。青年顿时诧异,还未来得及反应,便随着那股强大的力量,撞上了一道结实的胸膛。 路晨曦居高临下地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眼中似有团火。他大力攥紧了男人纤瘦的手腕,又稍微捏了捏,确认是他熟悉的尺寸,于是眼中的恶意更甚了。 “好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我说过!我会亲手抓到你的!”路晨曦盛气凌人,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个青年,然后俯身,凑到男人的耳边,恶狠狠低声道,“theking!!!” 言毕,路晨曦挺直起身,他眼中满是肃杀的寒意,不错分毫地紧盯着眼前这个青年,不肯错过这个青年哪怕一丝细微的情绪反应。 然而,这个青年却只是以像看神经病一般,嫌弃又略带恼火的目光回望着路晨曦。 纯净透彻的湛蓝色双眸就像是一汪澄澈的清泉,带着如小鹿般受到惊吓后的无辜、懵懂与疑惑。 “这位警官,请你放开我。” 青年短暂惊慌之后,马上就冷静了下来,语调彬彬有礼却带着足够的威慑力。 路晨曦再次审视地扫了一眼眼前的这个青年——不会有错。除了他没有戴那枚标志性的红宝石耳钉。他的身形、面容、气质,甚至手腕的宽度,都与前世他几次撞见过的theking一般无二! 世界上,长相、身形、气质,能做到如此一模一样的,能有几个呢? 更何况,这是在霄洲——一个欧美人种长相本就不算多的城市。 路晨曦可以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认错人!这个人,一定就是theking!那个在火场上将手放在自己的颈上、引爆前世末日般的生物病毒炸弹、并亲手枪杀了沈淮恩局长的人! 想到这儿,路晨曦捏着青年的手越发加重了力道。 “额……”青年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清冷的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抖,低吼道,“警,警官!我不认识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路晨曦勾起唇角,一挑眉:“装!还装?……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吗?!” 莫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算是彻底被整懵圈了。脑补了几个故事版本之后,愣是没把二人之间的恩怨情仇给捋明白。她站在中间,旁观也不是,阻拦也不是。 潜意识告诉她,这俩人之间的事,她最好还是别掺和,掺和也绝对落不得好。所以,她只是伸出双手,摆出要劝架的姿势,然后在原地干站着。 “你知道??那你说!我是谁!!!”男人疼得面色发白,语气已经是带着怒火了。 路晨曦冷笑:“不都说了嘛。你是……” “……沈翳!” 路晨曦一顿,莫兰和青年同时一惊,望向声音的来处。 他们的身后,走廊远处的尽头,沈淮恩局长正站在那儿,一脸的气急败坏。 这回,换路晨曦懵·逼了,喃喃跟着重复了一遍沈淮恩局长呼唤的名字——“……沈翳?” 青年闻声,也看到沈局,大惊失色,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叫了一声:“……爸。” 路晨曦还捏着青年的手腕,此时已经瞪圆了眼睛,眼珠都快跟着掉下来了。声调儿因惊讶跟着转了山路十八道弯,听声音,嗓子都快劈叉了:“……爸???” 莫兰来回瞅瞅这三人混乱的情况,忍不住一手扶上了额头,挡住了眼。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5、第十五章 破茧(1) 为了能够保存自身的价值,人类将意义赋予了万物。这种意义,不是万物本身的意义,而是人类所认可的万物存在的意义。 ——尼采《查拉图斯特如是说》 路晨曦站在警局顶楼走廊的尽头,把脑袋从窗户口探出去,沉默着吹了有小半钟的西北风。 莫兰一巴掌拍在路晨曦的肩膀,算是宽慰,然后从另一扇窗户口探出头来,点了根儿烟,顺手也递给了路晨曦一根儿。 莫兰:“晨曦啊,别闹心。沈局知道你最近精神状态不好,短根儿弦儿,他不会跟你计较的。啊~” 路晨曦蹙着眉,一脸的便秘样儿,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喊道:“我不信!他!沈翳!那副模样!一看就不是咱纯种儿亚洲人的长相!能是沈局和孔燕老师的儿子?……这不符合生物遗传学的规律吧?!孟德尔知道这事儿,都得把棺材板儿一掀说不可能!……确认是亲的?” 路晨曦啪嗒啪嗒拍着手,满脸就是四个大字——绝!不!相!信! 这也难怪。 沈淮恩局长的老婆,孔燕,是一名普通的初中英语老师,彻彻底底的华国人,亚洲人血统。按理说,确实不能有这样的事情。 莫兰一脸慈爱地望着路晨曦,伸过去手,同情地摸了摸路晨曦的脑袋,肯定地跟路晨曦确认道:“放心吧,晨曦,是亲的。只是,不是孔燕老师生的罢了。” “啊……啊?” 莫兰悠悠抽了口烟,缓缓说道:“这事儿,我也是听局里的老人儿唠闲磕儿时知道的。咱沈局年轻时,结婚前,曾在国际刑警队组织待过两年,这你知道吧?” 国际刑警队,是联合国为了维护世界和平与安定所组成的刑警队组织,主要负责处理一些较为严重的跨国大案。警队成员多为各国高级警员自愿、或者由国家派遣加入而组成,受联合国警署高官的直接指挥。 “知道。” “据说,就那两年,沈局曾有过一个美国女朋友……嗨,中间到底发生了啥狗血故事,咱谁也不知道。但局里的老人儿都清楚,有几年,沈局突然得知,这个美国女孩生了个孩子,年纪上,估计跟沈局在美国跟她谈恋爱时对得上。那阵子,沈局就整天跟发了疯似得,要找这个孩子。动用了不少关系,废了老鼻子劲,才从一家孤儿院给找着,接回来了。而且,就为着他,沈局和孔老师后来都没再要孩子……这得多上心呐,能不是亲生的嘛?” 沈局是东北的少数民族,带点儿俄罗斯民族血统的意思,五官立体,瞳孔颜色也很浅。若真是这样,单从生物学上考虑,沈局倒不是没可能会有沈翳这样的一个儿子。 “可自打我被我爸扫地出门,年年过年,我都去沈局家吃饺子,我也从没见着沈局有这么大一儿子啊!沈局也从来没跟我提过!” “这不一直在国外,刚回来嘛。”莫兰无所谓地吐了个烟圈,又稍微压低了些声音,“不过,我估摸着吧,沈翳跟孔老师可能有些不对付。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到底还是隔着一层。沈翳在华清大学上学时,寒暑假就不大爱回家,也很少提起父母。后来,去了美国,就更是一次都没再回来过了。像是跟家里不亲。” “听起来,父子关系也不怎地。” 路晨曦回过身,瞥了眼不远处沈淮恩局长办公室的方向。 从沈淮恩撞见沈翳的那一刻起,就显露出怒不可遏的样子。父子俩有矛盾这事儿也不难猜。在警局这么多年,路晨曦就没见沈局跟谁发过这么大的火儿。沈淮恩刚一见沈翳的面儿,不由分说,就先将沈翳带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办公室就隐隐约约传来了两人争执的声音。 沈局前世被这个男人亲手枪杀的画面还在眼前。路晨曦实在不放心沈局跟这个男的单独呆在一块,所以,随便找了个由头,在这层尽头窗口跟莫兰一边抽烟,一边聊聊闲篇儿。其实,是早准备好了手枪,以便在听到办公室传来异常动静时,他第一时间冲进去。 “父子嘛,都这样儿。你跟你爸还不是一样。” 路晨曦垂了眼,没反驳,一声轻笑,转了话头:“不过,你对这小子的事儿怎么这么了解……有意思?” “别提了。”莫兰在窗沿的烟灰缸里捻灭了烟,端着烟灰缸回过了身,“我那死去的前男友,不也是华清大学的嘛。” 莫兰随手指了一下办公室的方向,无奈道:“他是我那前男友的同学兼偶像,之前打过几次照面,算是……能说得上话吧,但其实,也没什么实在的私交,我多少听说过点儿他的事情,遇上,能点头打个招呼的关系。” “……你那华清大学的前男友……不是跟你差不多大……你什么时候又交了个小的?” “没有!……是沈翳!他在华清大学可是出了名儿的天才!十五六岁就被华清破格录取了,在那儿呆了好些年,修完了什么医学、化学、生物、金融好几门学科的知识……”莫兰长叹一声,“反正,挺牛·逼的。是个人才啊,可惜,天才都不走寻常路。那么好使的脑子干点儿啥不赚得盆满钵满,偏偏写小说……” “写小说?” “可不是!还是犯罪悬疑类的题材。这不,找我来借那些尸检类的专业书嘛。顺便,问问警局有没有好玩的素材。” 路晨曦眯着眼抽烟,往办公室的方向瞧——原来,沈翳到警局,竟是为了向莫兰借尸检类的专业书来的。 主修过多门学科、有多国旅居史、父亲就是警察局局长,对警察办案流程相当熟悉……这些都完美符合警方前世对theking的犯罪人物侧写。 再加上,前世凌云城c区5号楼13层,那个男人侧过脸时,看向路晨曦的冷漠而平静的眼神。 路晨曦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他可以肯定,出现在凌云城的那个人,绝对就是刚刚他所遇到的沈翳! 只是……专程跑到警局,就为了借几本尸检类的专业书,路晨曦怎么想怎么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以路晨曦前世对theking在暗网上的了解,在这方面,他不能说是全知,至少,也能算得上是半个专家了——沈翳这时出现在警局,一定还有其他更隐蔽的目的。 只可惜,路晨曦前世因清河港爆炸案在家消沉了一个多月,再次归队时,直接就去了缅中加入国际刑警队组织,继续追查九二三特大人口拐卖案的线索,所以,对于警局1月所发生的事情、沈翳是否还曾在警局有过其他的动作,路晨曦还真不清楚。 路晨曦沉默着在烟灰缸里捻灭了烟,思考接下来的打算。 不管这小子在谋划些什么,也无论他还有什么样的特殊身份。路晨曦打定主意,这一次,不管使用什么样的法子,付出怎样的代价,绝不能让这小子再从自己的手心逃脱。 “……总之,人出来以后,你可得好好和人家把误会解了……”莫兰还在路晨曦的身侧滔滔不绝,“沈局拿你当半个儿子,就算是看在沈局的面子上,你跟他这关系,也得好好处吧?嗯?……欸,晨曦,我跟你苦口婆心说这么多,你耳朵听着没?……路晨曦?” 砰——! 沈淮恩局长办公室突然传出一声尖利的声响。 路晨曦猛得从神游中回过神儿,反应过来时,已经冲过去,嘭得一下一脚踹开了反锁着的局长办公室门,以手枪正对着办公室内。 手枪正指着的方向,是站在办公室正中央的沈局。他唇角带沫儿,正涨得满脸通红。一只茶杯被他捏在手心,要砸不砸,不尴不尬地朝沈翳半举着,而配套的另一只,已经碎在了他正前方不远处沈翳的脚边。很明显,刚刚办公室内发出的声响,应该就是沈局在砸杯子的声音了。 路晨曦懵了一会儿,三十二年与自己老父亲对战的经验让他瞬间反应过来屋内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还未来得及尴尬,路晨曦先警惕地盯向了正站在窗边,一脸平静、显得无所谓的沈翳。 沈翳皮肤很白,身材清瘦,但线条清晰,比例完美。他的毛发颜色全都淡淡的,浑身上下显得色素稀缺的样子,此刻被裹在一件白色呢大衣里,透着股清冷干净又利落的劲儿。 沈翳环抱双臂,依靠在窗边,背站在明媚的阳光里,几乎像是要被阳光穿透。可能是因为混血儿的原因,他容貌精致姣好得不太真实,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远远一看,竟像是乘着圣光,意外闯入人间的神秘天使。 “额……”沈局琢磨不出路晨曦沉默的这几秒在转些什么心思,一眼瞥到路晨曦手上的那把枪,为了以防万一,只得先尴尬地、尽量减小身体动作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回到了桌子上。 还是莫兰及时赶过来,一手将路晨曦指向沈局的枪口给压下了。 “沈局。您知道,晨曦最近……”莫兰站在路晨曦身后,指指脑袋,解释道,“……有点过度反应。” 沈淮恩不动声色地点头,表示十分理解,对路晨曦温和道:“晨曦啊,有什么事情吗?” 路晨曦眯着眼,依旧死死盯着站在窗边的沈翳。 逆着耀眼的阳光,路晨曦其实不太能看清沈翳此时脸上的表情。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他闯进门的那一刻起,沈翳同样一直在死死打量着他——带着审视,甚至是敌意。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6、第十六章 破茧(2) “哦,不好意思啊!前阵子因为案子的事儿,精神头儿一直不大好,容易一惊一乍的……”路晨曦扯出来一个笑脸,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然后——盯着沈翳,就着举枪的那只手,以坚硬的枪口,状似随意地挠了挠头。 旁边,沈淮恩和莫兰见了这幅场景同时呼吸一滞。 “……刚刚,还认错了沈局您的儿子……咳,总之,有个小误会,就想着,要过来找沈翳道个歉。” 沈淮恩一怔,慌忙又将视线转移到了房间里,沈翳的身上。 沈翳这才从窗边耀眼的阳光中走了出来,款款走近到路晨曦的身前,微微抬头,直盯着路晨曦那双黝黑的瞳孔。 路晨曦终于看清了沈翳的表情——冷漠,不屑,以及那双毫无感情波动,却异常摄人心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湛蓝色双眼。 “晨曦……”沈翳浅浅重复,语调轻柔,带着出离与漠然的感觉,“……路晨曦?” 路晨曦凝视着沈翳的双眸,瞳孔一压,突然觉得这幅场景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当沈翳唤出路晨曦的名字时,说不清是濒死的恐惧还是即将得到谜团答案所带来的灭顶的快感,路晨曦感到浑身麻酥酥地,瞬间,身上的鸡皮疙瘩已经起了大片。 “你,认识我?”路晨曦喉结一滑,因过于激动,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抖。 沈翳好整以暇地盯着路晨曦看,尔后仿若想起了什么,竟然勾起唇角笑了。 “当然啦。” 路晨曦瞳孔瞬间睁大,呼吸陡然变得急促,他上前半步,还未动作,却听沈翳又悠悠解释道:“清河港爆炸案嘛。你从歹徒手底下救了那么多的人……‘火场英雄’,‘警队楷模’……” 沈翳轻飘飘转移了视线,又是一声轻笑,道:“……网络上,新闻铺天盖地。霄洲现在,还有谁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说罢,沈翳又向路晨曦绽放出来了一个笑脸,那表情,可谓是天真无辜极了:“久仰。我一直对您究竟是一位怎样的人,感到好奇呢。” 沈翳向路晨曦伸出了一只手,落落大方,彬彬有礼。 可路晨曦分明从他的目光之中,读出了别的什么东西——他是故意的!他在得意,清河港那晚发生的一切! “我也挺意外,沈局竟然有您这样一位优秀的儿子!”路晨曦几乎要将牙齿咬碎,将“优秀”两个字咬得极重,他低头死死盯住沈翳伸过来的手腕,终是一笑,爽快地回握住了沈翳的手,“看来,今后,咱可一定得好好认识一下了。” 路晨曦酒窝深陷,笑得明媚灿烂,手上却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沈翳眉间微蹙,抬眼又深深望了路晨曦一眼:“路警官,我们来日方长。不急。” 沈翳抽回手,又以那种冷漠疏离,不带有任何感情的目光打量着路晨曦。 沈淮恩和沈翳父子俩三年多未见,很明显还有话聊,敷衍了路晨曦几句之后,沈淮恩再次单独将沈翳留在了办公室。 路晨曦出了沈淮恩局长的办公室,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 “来日方长”、“不急”…… 的确。现在是2020年1月5日,没有生物炸弹爆炸,沈淮恩局长暂时也不会被枪杀……前世的种种灾难、悲剧还未发生。只要路晨曦在4月10日前,找出沈翳的犯罪证据,他就能将沈翳绳之以法,那么未来的一切必将全部改写,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从沈淮恩的办公室出来之后,路晨曦径直去了信息技术科找程菻,只一件事,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旁门左道也好,小道消息也罢。路晨曦要程菻秘密调查出沈翳和william·feild自出生到现在所有能查到的信息。 程菻年纪还小,平日里呆呆萌萌地,除了电脑技术方面,大多数时候对职场上的人际关系搞不清楚状况。因为刚被调到霄洲市局,路晨曦怀疑他甚至还不知道霄洲市公安局局长的名字叫沈淮恩。因为程菻在首先调阅出“沈翳”的户籍信息,在亲属关系,父亲一栏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看到沈淮恩三个大字时,他没什么过多的反应,在户籍上没挖到过多隐蔽信息之后,又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地替路晨曦去其他犄角旮旯,寻找可疑的线索了…… 不过,路晨曦也从没有期待程菻能立刻找出沈翳的什么确凿犯罪证据——毕竟,沈翳既然能在沈淮恩的身边安然无事地呆了这么多年,就足以说明,沈翳这个身份的履历足够干净。 从路晨曦前世对theking的了解来看,theking也的确很少将自己牵扯进犯罪过程当中。 theking习惯策划一切,推动一切,然后远远地站在绝佳的位置,欣赏自己所制造的灾难。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一个天生通晓行凶技巧的恶魔,欣赏完自己捣蛋后的“杰作”之后,就抽身而去,全身而退,将罪名全都推到别人的身上,自己则择得干干净净,不沾染一点儿麻烦。 所以,即便知道沈翳就是theking;即便是知道theking就是那些可怕案件背后的策划者、推动者。要想给theking定罪、找到theking确切的犯罪证据,也不是一件易事。 theking做事一向谨慎,多年来,从未在任何案件中留下能与自己有牵扯的证据。即使是路晨曦对theking调查多年,确定theking直接参与的,也不过只有两件案子:一件,是发生在去年12月15号清河港港口的爆炸案,很难得的,theking出现在了爆炸案的现场;而另一件,就是即将发生的,前世纪严调查了三个月都未能找出真凶的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theking将以在受害者胃里留下字条的方式,正式向霄洲警方宣战。 想到这儿,路晨曦好似突然明白了沈翳为什么今天会出现在霄洲市局了。 在前世,12月15日清河港爆炸、4月10日霄洲多区域生物炸弹爆炸、还有在凌云城c区五号楼,沈翳亲手枪杀沈淮恩……每一次沈翳的出现,似乎都预示着灾难和死亡。 而在路晨曦所回到的今天,2020年1月5日,的确也应该有一桩命案被发现——正是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的第一案! 只要能查出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只要能在案件调查过程中,发现这起案件与沈翳之间的关联……一切,也就全都可以结束了。 路晨曦越想越激动,正往接警室走,恰遇上张京辉副局长正靠在走廊拐角跟纪严打电话。 “如果那些逃犯还是没有线索,就回来吧,把清河港的事暂且先放一放……晨曦也不在队里,人手实在是有限。刚刚接到一起报案,翠怡森林公园又发现了一具女尸,现场布置得太瘆人,辖区派出所愣是没敢动,直接报到了市局。我数数局里这些人,都不知道还能交给谁……” 翠怡森林公园,正是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的第一案案发地点。 “我去!”路晨曦适时插话。 张副局没想到身后还能突然出现一个人,而且这人竟然是路晨曦,吓了一跳:“……晨曦?你什么时候归队的?” “刚刚。来,我跟纪队说两句。” 张副局还没反应过神儿来,手机已经被路晨曦接过去了。 “喂,老纪!我啊!你最关注的学弟,曾经的眼中钉下属,一生挚爱的宿敌,名侦探,福尔‘曦’斯酱——路晨曦。”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艹”的感叹,算是对路晨曦的亲切回应。 路晨曦一勾唇角,笑道:“市局这边儿你不用担心,有我在这儿支着呢,出不了大事。你就踏踏实实查清河港那案子,扑上全部精力,就专注这一件事儿。三个月的时间,你若再摸不着点儿theking的边儿……纪队,这回,就怪不得我瞧不起你了吧?” “……三个月?……你在说什——” 路晨曦也懒得跟纪严废话,在张京辉副局长惊愕的目光中径直挂了电话,然后将手机递还给了他。 “你……” “啊,在家歇了几天假,现在已经满血复活了!放心吧,张副局,翠怡森林公园那案子交给我们二队,不会有问题!” 路晨曦撂下话,冲张京辉一挤眼,也没管张副局这边答没答应,径直去刑侦二队安排人手了。 技侦科、法医科、外勤组的人早已带着刑侦设备先一步出发。路晨曦将二队的警员送上车,叮嘱他们务必告诉莫兰,在他到案发现场之前,先不要动尸体,然后,又转身回了市公安局的大厅。 ------------------------------------- 沈翳曾想过,沈淮恩突然在国内见到他时会有很大的反应,但却还是低估了沈淮恩这个老头儿的絮叨程度。整整半小时之后,沈翳才得以从沈淮恩的局长办公室里解脱出来。 他顺着公安厅最中央的楼梯往下走,一手整理大衣上的褶皱,一手从兜里摸出手机,处理未来得及读取的消息。 一个头像为《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疯帽子形象,备注名为顾喻之的人在半小时前发来了几条催促消息。 【顾喻之】:不是说要来我这儿? 十五分钟后。 【顾喻之】:人呢? 又五分钟后。 【顾喻之】:darling? 沈翳一手飞快打字回复:市局公安局。 手机立刻震动。 【顾喻之】:??? 沈翳刚在对话框输入:马上过去。还未来得及发送,眼角余光却瞥到了公安大厅门口站了一道挺拔冷峻的身影。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7、第十七章 破茧(3) 路晨曦倚靠在公安局大厅门口,正一边抽烟一边笑呵呵地,跟一位美女同事聊得火热,远远瞟见站在楼梯上方的沈翳,朝对方笑着一点头,将那人打发走,然后在门口捻灭了烟,转身,就那样直愣愣地扬起下巴,端详着沈翳。 目光中带着挑衅,与无所畏惧。 一看就是特意在这儿堵沈翳的。 沈翳愣了一下,脚步一顿,清澈透亮的水蓝色双眸猝不及防与路晨曦漆黑幽深的眸子相触。 沈翳的目光太沉静了,就像一滩平静无波的死水。在电光火石的几秒,路晨曦看不出沈翳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过度的兴奋突然让他的脑海里蹦出来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他就在这儿激怒沈翳;如果,他现在直接开枪杀了沈翳…… 一切,是不是也能算得上是某种意义的结束。未来的4月10日,是不是,就能避免那场生物炸弹爆炸的世界浩劫了。 虽然,方式粗暴了些。留下的残局也一定不好收拾。 但好过,冒着全世界都跟着一起覆灭的风险…… 在路晨曦视线与对方相触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的画面:清河港爆炸那一夜,theking大火中缓步离开的背影;前世响彻整个霄洲市的诡异音乐,和接连爆炸的生物病毒炸弹;沈淮恩眉间中弹后砸在地板上的鲜血,以及凌云城c区5号楼13层,这个男人望向路晨曦时,平静而冷漠的水蓝色双眸……与面前这个男人此刻凝视着自己的蓝色瞳孔相交迭…… 或许,是路晨曦想就此解决掉沈翳的念想太过强烈。他不知何时,已经不自觉抚上了身后的手枪,只等沈翳一个躲闪的眼神——只要沈翳稍微流露出一丝异常的反应,路晨曦或许就会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枪,朝着面前的这个青年扣下扳机。 没错,前世的一切实在太过惨烈,已经足以让路晨曦去赌上一切。 空气在逐渐被抽离,时间仿若在此刻静止。 沈翳就那样居高临下地凝视了路晨曦一会儿,等待了一会儿,然后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个极不易被觉察的微笑。 笑? 他竟然在,笑? 路晨曦眉头一挑,一瞬仿若从真空中被拉回到现实。 沈翳一手转换了手机页面,低头飞快在手机上输入了什么,点击发送,然后径直朝路晨曦这边走过来。 路晨曦马上就明白沈翳刚刚在给谁发消息了,因为下一刻,路晨曦这边手机叮叮当当就开始接二连三地收到了来自沈淮恩的消息。 【沈局】:晨曦,你碰到沈翳了? 【沈局】:不要接受沈翳的什么采访!更不要跟他说清河港爆炸案的事! 【沈局】:其他案子也不用跟他提! 【沈局】:最好直接打消他继续写悬疑小说的念头! 【沈局】:晨曦啊,你帮我劝劝他,让他回美国去吧! 紧接着,就像是发神经一般,沈局上面的信息又一一全部被撤回了。之后,是新的一条: 【沈局】:晨曦,沈翳的脾气不大好,你若碰见他,躲他越远越好。什么也不要跟他讲,尤其是警方案件相关的,一个字都不要提。 路晨曦蹙眉看完最后一条消息时,沈翳已经走到了他的近前。 “嗨,路警官。又见面了。看来咱俩之间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呐。” “我现在真是一点儿都不怀疑了,你绝对是沈局的亲生儿子。”路晨曦从手机屏幕上抬头。 “啊?” “进局里这么多年,跟沈局一起出生入死也得有一二十回了吧……命悬一线的时候,我都没见他以这样变态的速度给我发消息。他这得是有多紧张你啊?” 沈翳轻挑唇角一笑,“他说我什么了?” 路晨曦直接将手机屏幕反转,展示给沈翳看。 沈翳对信息内容并不意外,依旧捉摸不透地弯着唇角:“他骗了你,路警官。我脾气很好的。一定要说的话,应该是属于温柔可亲,善解人意的那一种。” “哈。”路晨曦一声轻笑,仿佛沈翳刚刚开了个多了不得的玩笑,“是吗?” “当然。脾气怎样,总得深入交往之后才能知道。总不能只凭见一面,或者有心之人三两句的挑唆,就给对方判死刑吧?” 路晨曦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凝视着沈翳的眼眸一深。 沈翳依旧温和地笑,眉眼弯弯,仿佛丝毫不被路晨曦的讥讽影响,也没觉得冒犯。他语气带着些遗憾,又温柔问道:“……所以,路警官,您怎么想,是打算听我父亲的,就此对我敬而远之了吗?” 路晨曦凝视着沈翳,突然冷静了下来,就算是要真的杀了沈翳,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哪怕是为了沈淮恩,至少,他也应该在找出所有真相和证据之后,再将眼前的这个恶魔就地正法,于是,路晨曦扯了扯唇角,亦是一笑。 “恰恰相反。我突然想玩儿点更刺激,更有意思的了。” “……玩儿?” “嗯哼。”路晨曦的手从后腰放置手枪的地方放下来,漆黑的眸子盯着沈翳,不着调地笑:“小兄弟!实在不好意思,之前因为案子的事儿,忙得头昏眼花,认错了人,对你的态度过激了。你要早跟我说,你是沈局的儿子,咱不就没之前的那误会了么!” 路晨曦笑得浪荡,左面颊凹下去一个深酒窝。 “原来,路队待人的态度,完全取决于对方是谁的儿子……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市局的支队长。佩服,受教。”沈翳语调温柔地赞赏。 路晨曦脸上瞬间敛去了所有的笑意,觉得这种小学鸡式斗嘴,有点没意思了,道:“跟我走吧。” “去哪?” “你找我,不是为着收集案件素材,写悬疑小说的?” 沈翳扬扬眉,默认。 “刚接到报案,翠怡森林公园里发现了一具女尸。送上门的素材啊,不一起去瞧瞧?” 听到这儿,沈翳在原地颇为意外地愣了一会儿。 手机震动,顾喻之的消息再次进来。 【顾喻之】:不会吧。真出事了? 【顾喻之】:需要人去替你收尸吗? 【顾喻之】:就上次给你看的那只骨灰盒怎么样? 沈翳扫了一眼手机,快速回了消息:很不错,非常适合你。 紧跟着,又是一条:忙。勿扰。 顾喻之发来了一个疯帽子坐地哇哇大哭的动图表情。 “看来小兄弟还挺忙?” “没啊。我闲得很!” 沈翳收起手机,重新抬起头时,脸上绽放出了一个堪称甜美乖巧的微笑:“我国内没车,那就麻烦路警官了。” 说罢,沈翳提步先出了警局。 路晨曦审视着沈翳的背影,跟上。 ------------------------------------- 大多数杀人凶手在作案后,都有再次回到作案现场的习惯。一方面,是为了了解警方侦查案件的进展,检查自己是否有所疏漏;另一方面,看警方苦恼和群众惊惧的反应,能带给凶手如杀人般的二次快感。对于像theking这样骄傲自负的变态,路晨曦确信,他绝不会错过这样顺理成章,二次回到案发现场的机会。 人在高度兴奋或者紧张的状态下,情绪反应往往难以受理智控制。尤其是像theking这样的变态,若想不被人察觉出自己的异常,他必须每时每刻都隐藏自己的本性,完成给自己所设定的人物表演。在这样的情况下,理智一旦出走,哪怕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他也有可能会露出马脚,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路晨曦从警这么多年,大大小小也遇到过不少难缠的高智商犯罪分子,其中十足的变态也有过那么几个。有时,他观察那些罪犯的行为,聆听他们那匪夷所思的想法,也觉得有意思——就跟突然发现宇宙之浩渺,天地之广袤,生物多样性之繁杂似的。忍不住要感慨——这林子大了还真是什么鸟都有哇,算是开了不少的眼。 其间,不得不说,theking是他最好奇,最感兴趣的那一个。 路晨曦突然很想看看,theking在面对自己的“杰作”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在他的预想中,无非有两种情况:第一种,警方现场侦查并不算顺利,落入theking故意设计的圈套中。那样,他大概会洋洋得意,自得自满,在情绪激动时,或许还会忍不住“介绍”、“夸耀”杀人手法的精妙;第二种,警方在现场侦查时,发现有效线索。或许,他会紧张,会不知所措,但以他完美主义者,强迫症的性格来说,路晨曦猜想,他更多的,可能会表现出对自己作案不够完美的懊恼和愤怒。 但沈翳无论是以上哪种情绪反应,都将会是路晨曦这次实验的胜利。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赔本儿的买卖。 路晨曦想到这儿暗自一笑,带着这样的小心思,载着沈翳,一脚油门直接奔去了翠怡森林公园的案发现场。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8、第十八章 破茧(4) 少女标本连环杀人的第一案中,女孩的尸体是在翠怡森林公园的小山坡上被发现的。 一月初,霄洲市沥沥拉拉下过几天不大不小的雨夹雪。翠怡山海拔较高,地处郊区,因为下雪路滑的缘故,游人上来得也少。山上的雪水化得比市区慢,眼下,雪水才刚刚化透,整个小树林到处都在湿哒哒地滴着水。 山脚下,一小簇看热闹的群众还未散去,冲山坡上指指点点,正热火朝天地议论着,身后,传来一阵听起来就很贵的发动机轰鸣声和一连串刺耳的喇叭声,大家接连翻着白眼,骂骂咧咧给让开了一条小路。 仿佛是为了验证这辆价格不菲的suv抓地性能足够强大,路晨曦一路歪歪扭扭硬是把车吭哧到翠怡山山坡上,直到远远望到拉好的警戒带和守在警戒带附近的警务人员,才一脚刹车,将车停在了半山腰。 “我听莫兰说,你对犯罪心理和尸检方面,研究得挺深?” 沈翳淡淡抬眼。 “来吧,小家伙!给你次大显身手的机会!要真能帮我们找着有价值的线索,局里可是有重金嘉奖的哦!” 路晨曦冲沈翳抛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摔上车门,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案发中心地走。 沈翳鼻腔里冷哼了一声,下车,跟上路晨曦。 警戒带所包围的湿地上,零星散落着几个证物号码牌,标示出了可能作为线索的证物痕迹。 不远处,技侦队和外勤组搜查人员正拿着金属探测仪、足迹勘查灯等设备在外围的草丛搜索。 路晨曦穿戴好鞋套、手套,小心地绕着警戒带外围转了一大圈,愣是没找着尸体在哪,不免有点烦躁,正冲着在现场忙活的二队警员呵斥:“不都说了!我到之前,不准动尸体!……” 身后,沈翳面无表情地戳了戳路晨曦的胳膊。 路晨曦:“干什么?” 沈翳仰起头,望向半空。 路晨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逆着阳光的方向,路晨曦赫然看到,在树林正中央的天空中飘荡着一个如飞天舞女般的女尸。 女尸浑身赤裸,身上只缠绕了丝丝缕缕彩色的绸缎丝带。她被诸多细小的尼龙丝线束缚着,牢牢被固定在了高耸入云的丛林间。她身姿婀娜,姿态轻盈,虽双目紧闭,唇角却仿若带了抹若有似无的笑。她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舞者,一只随风在林间翩翩起舞的精灵。若非尸体已隐隐散发出恶臭,只远远这样望一眼,路晨曦甚至都难以判断,这个少女是否真的已经遇害。 路晨曦盯着这幅诡异的场景,瞳孔猛得一震,一时骇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前世曾看过这具尸体的现场照片,但大多都是尸体的近景、细节。路晨曦没想到,在最初,这具尸体竟然是被悬置在这么高的位置。这画面,诡异程度,视觉冲击力要比在照片上强烈一百倍不止!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没动,没动!” 莫兰听到路晨曦的呼喊,叼着一根棒棒糖,悠悠达达转了过来,整个人闲闲的,又眯眼往半空中一瞧,道:“不是我说,就这位置,吊车不到,我也动不了哇!根本就够不着!” 莫兰瘪瘪嘴,无奈。又看到沈翳,惊喜:“呦!小帅哥也来了!改主意,想到姐姐这儿来实习了?” 沈翳温柔地笑笑,解释道:“路警官带我来见世面,找素材。” 莫兰朝路晨曦飘过去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笑道:“呵!难得见路队有这么热心肠的时候!这就对了嘛!今儿早上在警局,那就是一场纯纯的误会!你俩都是人间大聪明!我一眼就知道,你俩得合拍!” 沈翳陪着笑,腼腼腆腆,整个人显得很乖巧,默默往现场外围退了退。 路晨曦在一边儿瞧着沈翳这人前人后,对他人和对自己的两幅面孔,就跟看见了外星人似地稀奇,冷哼了一声,表情像是有些嫌恶的样子。 路晨曦带着沈翳往案发现场的更深处走,沈翳在即将走到尸体下方的边缘时,又往后躲。 路晨曦有点不耐烦了:“不是,你总躲什么呀?学医的难道还能怕尸体吗?” 装乖也装得太过头了吧?! “怕。”沈翳皮笑肉不笑地道,“也说不好尸体现在是什么腐败程度。我怕它突然碎了,被尸块、尸液淋一脸……” 听了这话,路晨曦和莫兰脸色一青,登时大踏步地同步跟着沈翳向后撤出去了两丈远。 ------------------------------------- 吊车上山不容易,一时半刻也没法儿把尸体妥帖地给弄下来。 周墨带着二队警员和外勤组、技侦组的刑警先把周围都地毯式搜查了一遍。血迹、脚印、指纹、dna……连根儿特别点儿的毛都没发现。 “昨天、前天都是雨夹雪,今天雪水又都化了,估计,就算有点什么,也早都被冲洗干净了。”周墨到路晨曦的身侧,这样汇报说。 不远的旁边,路晨曦注意到,沈翳正抬头认真观赏山间的风景。 实话讲,路晨曦有些泄气。 本以为到了现场,至少能让沈翳露出点马脚。没想到,案件毫无线索,沈翳也没见着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既不兴奋,也不慌乱。他自始至终仿若置身事外,就跟不谙世事的大学生,突然来了兴致,跑到山里来采风似的。 现在案件一筹莫展,反倒有让这小子暗地里瞧热闹的趋势。 路晨曦烦躁地从兜里摸出来一根烟,又想起山上不能抽烟,重新给塞了回去,跟周墨说道:“那也不可能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凶手费这么大的劲儿,跑到这片小山林,搞这么一出儿,肯定有他特别的用意。” 路晨曦打量了这片山林,总觉得这山林的位置说不出地透着股诡异:“这样个人化风格浓烈的案发现场,除了说明凶手有充足的作案时间,游刃有余地完成了这起凶杀案以外,更说明了他本人极其自负。他很享受这起谋杀,很满意这个过程。在这样的前提下,这个变态肯定憋不住,至少要留下个个人签名的。” “个人签名?” “啊。典型的变态心理。就跟你上完厕所,肯定得擦屁股是一个道理。都是必须必的流程。” 周墨一懵,有些为难:“可,现场确实什么也没找着……会不会,是在尸体身上……” “不会。”路晨曦十分肯定。 “为什么?” 路晨曦眼梢一抬,就跟周墨问了个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似的,反问道:“你见哪个真爱好名胜的,逢古迹就刻上‘到此一游’了?” 周墨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反倒是旁边的沈翳,先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路晨曦瞟了沈翳一眼,揉着额头,叹了口气:“从凶手处理这具尸体的手法上来看。他对尸体极其珍视,每一处细节的安排都十分考究。单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就不可能将自己的签名涂鸦到这个精心设计的‘作品’上面!……” “哦……”周墨似懂非懂,又问道,“那,老大,现在……?” 路晨曦打量着尸体周边,又瞥了眼沈翳的脸色,道:“先扩大搜索范围吧。方圆一公里内,小水坑,洼地,草丛,岩石缝隙……都别放过,再仔细找!” 旁边,沈翳煞有介事地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路晨曦这话就跟着他的那口气,越说越没底。 有种被指着鼻子嘲弄的感觉。烦躁。 “是!”周墨得了指示,小跑着回去跟其他警员忙活了。 路晨曦站在不远的位置,定身端详了会儿沈翳,然后走了过去。 “想说什么就直说呗,好端端地,叹什么气。怪不吉利的。” 沈翳悠悠道:“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失望什么。” “原来大名鼎鼎的路警官,就是靠这种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好运气来调查线索的啊……‘路神棍’,原来是这个意思。” 沈翳眨眨眼,转头瞥向路晨曦,脸上还带着一种意味不明的笑容。 路晨曦眯了眯眼,眉心一挑,觉得颇有意思地望着沈翳。 好家伙,这已经是在明着嘲讽了吧? “听这意思,您另有高见?” “……你刚刚说,如果我能帮上忙,警局就有嘉奖对吧?不知道,我能否指定嘉奖的内容呢?” 路晨曦凝视着沈翳,琢磨沈翳这话的真实性。 “看你能帮上多大的忙了。比如?” “比如,帮你找到你口中的那个‘凶手签名’?” 路晨曦瞳孔一瞬间睁大,盯向沈翳。 沈翳站在山林间,山风肆意拨弄着沈翳额前的棕黄色碎发。他温和而神秘地笑,然后仰起头,将目光停留在了不远处,对面的那座小山丘上。 ------------------------------------ 约莫十五分钟之后,沈翳和路晨曦一前一后,爬上了对面的小山丘。 沈翳驻足在小山丘的边缘,往下看。 “到了?” 沈翳凝视着山下,没有回答。 路晨曦狐疑地顺着沈翳的视线往山下望,一瞬间瞳孔紧缩,浑身顿时战栗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9、第十九章 破茧(5) 不是飞天的舞女,也不是山林间的精灵,而是——蝴蝶! 站在这片小山丘上,整个山下的景色尽收眼底,包括那具悬挂在山林间,好似正腾空飞翔的女尸。 午后的阳光渐渐浓烈,整个翠怡山林在日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鲜嫩如水洗过一般。水汽蒸发,又生出淡淡的薄雾。那具女尸就被悬置在这片充斥着水汽的山林之间。她在奋力逃离,努力想挣脱紧缚在她身上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尼龙丝线,彩色的绸带一如她即将绽开的翅膀,她想振翅高飞,她想重获自由。她虽死亡,但不知怎么,路晨曦却从这幅情境中体会到了最旺盛的求生欲——对生命最大的敬重与渴望。 整个画面美得惊心动魄,好似能摄魂取念。 带着一种宗教般的神性和令人窒息的美感。 路晨曦早该想到,如此繁复的尸体处理方式,这样自负又高傲的变态凶手,怎么可能忍住,不将自己辛苦完成的“作品”,展示给世人看! 就是要炫耀!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将死亡处理成完美艺术品的这一面! 那么此地,这个小山丘,就是最佳的观礼台,最合适的观赏席! 路晨曦浑身僵硬在那儿,心脏在跟着砰砰砰直跳,他还是低估了凶手的变态程度。 他因凶手的残忍而愤怒,同时,却又被这一幕所震撼、所感动。他从未想到,在一个案发现场,他竟然能感受到凶手想表达的,对生命的敬畏和尊重,让他一瞬间,在理智未来得及控制住飘飞的思绪时,竟对一具无辜女孩的尸体投去了欣赏艺术品一般的眼神。 一个花季少女被残忍折磨,最终失去了生命,而他竟然在一瞬间为凶手的尸体处理方式而感到惊叹。 他因自己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而感到强烈的耻辱和自责。 “真是一件伟大的艺术品。不是么?”身侧,沈翳平静而冷漠的话语幽幽响起,“令人感到震撼。” “我只看到了凶手的自以为是和灭绝人性!” 沈翳有些意外地瞟了路晨曦一眼,笑了:“路警官刚刚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为什么要排斥自己最直观的生理感受呢?你明明……感觉到了。” “你指什么?” “死亡艺术所带给人的力量——令人感到兴奋,令人为之痴迷。” 路晨曦咬咬后槽牙,掏出手机,不断拍摄着山下的尸体,以留待作为之后的案件调查证据,同时,尽量回避开了沈翳投射过来的审视目光。 “你想多了。那是只有怪物才可能会有的想法。” 当沈翳听到“怪物”这个词语时,表情陡然一冷,目光瞬间变得阴沉起来。他突然走上前,伸手一把扶住了路晨曦的胳膊,将手机屏幕上的构图、角度,重新调整了一下,并按下了拍摄键。 路晨曦敏锐地察觉出沈翳要干什么,一躲,但手机却还是完成了拍摄。 那是一张极富有美感的照片,无论是从拍摄角度,还是从镜头语言。画面都放大了这具尸体的艺术性,带着张扬和热烈的气势,在流动的水汽之下,尸体身上绸布的色彩与翠怡森林的绿色相融合,在虚焦的那一刻,整幅场景美轮美奂,如梵高《星空》的那幅画。 路晨曦只瞥了那张照片一眼——道德感和羞耻感让他极力回避对这幅照片画面的艺术性讨论。他快速调整回相机。 “小朋友,我拍照片是为了查案,要的,是客观的细节。这可不是画廊里的艺术游览。” 沈翳观察了路晨曦一会儿,又悠悠道:“路警官,我来告诉您一条快速侦破这起案件的捷径如何?” “说说看。” 沈翳凑近到路晨曦的耳边,语调轻柔,却冰冷如毒蛇:“以那个变态杀手的角度去思考,去代入。慢慢,你就会发现,有些谜团……会清楚明白得许多。凶手的意图,有时,也不是那么难猜测,不是吗?” 路晨曦微微侧过脸,看到沈翳的湛蓝色双眸清澈而冰冷,就像结着一层厚厚的寒冰。 “变态之所以是变态,就是在于,他毫无人性,思维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嗯……试试看啊。我总觉得,路警官在这方面,应该是挺有天赋的。” “什么天赋。成为变态杀手的天赋吗?”路晨曦一笑,语气中带了嘲弄。 沈翳也笑,却没有反驳。 于是,路晨曦的眸光更冷了。 “反正,案子现在在您的手上,路警官恐怕也……”沈翳再次噗嗤一笑,仿佛是在强忍着什么令人感到高兴的事,“……没有回头路了。所以,对于凶手的意图,我奉劝您,认真猜,谨慎猜。” “为什么?” “因为……您猜错的次数,很可能就决定了,这起案件,究竟还有多少个无辜的死者啊。” 路晨曦心下猛得一沉,目光如刀,抬眸刺向沈翳。 沈翳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迎着山风,平静地望着远处,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仿佛他们不过是在讨论最寻常不过的家常话题。 寒风穿越山林,乌云短暂地遮蔽了日光,在两人的头顶上投下了一片阴翳。 “呵……有些冷了呢。下山吧。” 沈翳语气中带着些撒娇,转身径直往山下走。 路晨曦如被定在原地,他捏紧了拳头,突然冲沈翳喊:“……嘿!小孩儿!你是不是忘了件正事!” “什么?” “你说的‘凶手签名’呢?” “嗯?”沈翳有点不明所以,脸上的笑意在一瞬间全部敛去了,他悠悠叹了口气,道,“路警官,我劝您还是别装了。我之所以说您有天赋,就是因为,您一眼就看出,凶手在这儿布置了什么,不是吗?” 路晨曦一怔,惊讶于沈翳敏锐的洞察力。 只是几个眼神,他就完全看穿了自己在想些什么。 沈翳微微一颔首,就像话剧舞台上完成表演后,谦谦谢幕的演员,转身下山去了。 如果这个小山丘顶就是观赏台,在这件“死亡艺术品”的旁边,怎么可能没有作者的花押。 路晨曦往周围扫了一眼,目光停留在山丘角落突兀放置的两块巨大的石头。走了过去。 巨石的中间,果然放置着一张带着塑封的硬质卡片。 卡片上以书名号括着两个打印出来的烫金大字——《破茧》,落款是“p”。 无论是从纸张,还是从印刷的书写风格,都像极了一般画展上附在作品下侧的作者落款。 路晨曦从兜里掏出塑胶手套戴上,捡起了那张卡片,然后站起身,再次朝山丘下飞翔在林间的女尸望去。 少女挣脱开丛丛缠绕着的白色尼龙丝线,振翅要逃——这幅场景,不正符合《破茧》二字所包含的寓意么? 的确是极为贴切的名字。 只是,落款怎么会是“p”呢?难道,不应该是theking吗? 路晨曦猛然回头,望向山丘之下沈翳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间明白了沈翳为什么能一直悠然自得,仿若置身事外。 他散漫自在地游荡在现场,就像观看舞台上正在表演的猴子。他忘情地观赏着刑侦警察们为着他随手甩出的小谜题而绞尽脑汁,费尽心力。他完全不在乎警方是否真的能找到有效的证据,甚至,苦恼于警方的蠢笨,而忍不住想帮忙提示一二有效线索,来让这个游戏变得更加有趣,原因只在于——目前,他与这起案件的确没有过多的联系,又或者说,警方目前所能查到的信息,距离真相,一定还太远太远,所以,沈翳才能如此地有恃无恐,肆无忌惮。 这起案件的确带有theking的作案风格,但以路晨曦对theking的了解,theking更倾向于做一个俯瞰人间的观察者,或者,是一个对人性做出考验,提出问题的实验官。极度的洁癖让他除非确有必要,否则,他大约永远也不会让自己的双手沾上鲜血。他只会操控这一切,将自己的思想、表达,对人性的疑惑,隐匿于一起又一起的案件之中。 他就像是一个无聊而又孤独的谜语人,他帮凶犯写下谜语,又期待着有人能真正破解开他所设下的迷局。 路晨曦眯着眼思量,愈发惊讶,喃喃道:“所以……他去市局绕来绕去,真正的目的,竟是为了更近距离地了解,警方会如何破解开他所设下的迷局吗?” 而在前世,因为路晨曦自清河港爆炸案之后,一蹶不振一个多月,后来,又秘密去了国外参与行动,自然就从未与沈翳有过这一场相遇。这样说来,难道,纪严在前世也曾遇见过沈翳吗? 这个问题,应该永远也无法得到答案了。 沈翳刚才说,路晨曦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很显然,不管是路晨曦在清河港爆炸案中所展现的能力,还是如今接手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的事实,沈翳已经将路晨曦视为了对弈的真正对手。沈翳或许也看透了路晨曦性格的实质,所以,才会这样,不吝将凶手的动机、心理百般提醒、暗示,只为钓起路晨曦的兴趣,吸引路晨曦入局。 那么,沈翳之后又有哪些布局,针对路晨曦,是否真的如前世的纪严所说,怀有其他的目的呢? 无论是哪种情况,路晨曦现在恐怕都无法逃脱这场对弈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0、第二十章 破茧(6) 想到这儿,路晨曦忍不住笑了,他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激荡、沸腾起来。 看起来,事情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退无可退……那,就背水一战咯。”路晨曦无所谓地叹道,眸光一冷,“猫和老鼠,咱就看看,到底谁先玩死谁!” 路晨曦捻着那张卡片,心念神转,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手机铃响——是莫兰。 路晨曦接起。 莫兰:“老板,吊车已经就位。我可以开工了吗?” 路晨曦:“开!” 路晨曦站在山丘之上,俯瞰着那只可怜的“蝴蝶”。为了防止尸体不小心摔落粉碎,吊车先将尸体托举住,由警队人员剪断了缠缚在周围丛林中错综复杂的尼龙线。 蝴蝶的翅膀被剪去了,最终,她还是没能成功破茧,而是隐没在了那一片迷雾之中。 ------------------------------------- 当路晨曦回到半山腰的案发现场时,现场的警务人员基本已经搜查完,准备收工了。 周墨耷拉着脑袋,凑到路晨曦的跟前,有些挫败:“老大,还是没有……” 路晨曦戴着塑胶手套,提溜着那张带塑料薄膜的卡片,往周墨的身前一递:“收好。” “这是……找着了?”周墨十分惊喜。 莫兰初步检查完尸体,正要拉上裹尸袋,让人抬走。 路晨曦没理会周墨,径直朝莫兰的那边走了过去,问道:“怎么样?” 莫兰:“死者为20岁左右的女性,尸表除尼龙绳、绸缎的捆绑痕迹外,可见多处明显外伤,但,都并非致命伤。考虑到山里潮湿、阴冷等环境因素,初步推断,死亡时间至少有48小时,其他具体的,还需要回局里进一步解剖、化验才能清楚。” “已经有48小时?……这么说,昨天、前天就在这儿了?没有人发现?” “这片深林本来就没有什么人会来。昨天,前天又时而下雨,时而下雪的。更没什么人了。我估摸着,现场这么干净,应该是下雨前就吊上去的。这绸缎丝带什么的,还都带着冰碴呢……幸亏这山上气温低,否则,哈,刚刚咱仨就真的被尸块尸液淋一脸了。”莫兰干着手上的活儿,不经意地开玩笑,路晨曦一怔,却突然想到一件事。 在路晨曦并不知道尸体被悬置在高空中,要往现场的中心走时,沈翳曾不止一次地试图拉扯开路晨曦,让他躲闪开尸体的正下方。 那是一个超级强迫症和重度洁癖患者下意识的条件反应。 一般人即使注意到尸体,也很难想象,尸体竟然已经被悬置了两天的时间。要知道,一般尸体被暴露在户外,被人们发现,往往只需要一天多的时间。而在一天多的时间内,尸体的腐化程度就远不至于碎裂。 也就是说,沈翳在刚到现场,就连解剖过上千具尸体的莫兰都无法判断尸体的腐败程度之时,就已经知晓,尸体至少已经死亡两天了。 这至少可以从旁佐证,沈翳的确知晓一些外人难以知晓的内情。从而进一步可推论,或许,这起案件与沈翳的联系,远比路晨曦刚刚在山丘上所推断的,还要更深一些。 想到这儿,路晨曦有些小兴奋,从人群中扫过,去寻找沈翳的身影,最终发现沈翳可能是因为怕冷的缘故,已经躲回到了车里,正在副驾驶的座位上闭目小憩。 “1月3号、4号都在下雨、下雪,且都是阴天。要等雪水化去,又要赶在尸体彻底腐败之前……映着午后最温暖最明媚的日光,让画面显现出更清丽的色彩……结合这所有的条件,刚才,确实是这幅作品的最佳观赏时间……”路晨曦喃喃着推断。 周墨疑惑,问:“‘最佳观赏时间’?……老大。观赏什么?” 路晨曦没有回答,顺着思路,继续推理。 如果凶手真的是这样的意图。那么,若想‘观众’按时到场,就得仔细掐算好案发时间,发出‘邀请函’。 现在是冬天,这片山林本就鲜少会有人来…… 路晨曦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问道:“周墨!这具尸体是怎么被发现的?” 周墨:“好像……是有几个大学的学生到这片山林里来写生,无意中撞见的。” “写生?有报案记录吗?” “辖区派出所有。” “让辖区派出所配合一下!把这些人全部都送到市局里来——他们有问题!” “是!” 周墨听了立即转身,掏出手机,已经去与辖区派出所联系了。 ------------------------------------- 当路晨曦上了车,砰得一声带上车门时,沈翳棕黄色的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了眼。 路晨曦脸上带着笑,一看就心情很好,像是案情有重大发现似的,朝沈翳那边得意地扬了扬眉。 “案情有突破性进展了?” “哪能那么快!不过,算是开了个好头!过不了几天,应该就能抓着凶手了。” 沈翳尴尬而同情地盯了路晨曦一眼,那表情,仿佛是在为路晨曦的天真而感到惋惜。 路晨曦假装没注意到沈翳那个略带嫌弃的眼神,乐乐呵呵打开手机,点了几下,找出美食点评的手机软件页面,然后把自己的手机抛到了沈翳的怀里。 沈翳疑惑。 “小朋友。你今儿立了大功,哥请你去吃好顿的,馆子随便挑!” 沈翳将手机放回到车上,松了松筋骨:“我今天还有约,就……” 沈翳说着,伸手去拉车门的开关,路晨曦立刻俯过身,一下子去按住了沈翳要开车门的那只手,同时,沈翳大概以为路晨曦想动手,条件反射地想反击,但理智又马上令他临了扯回了另一只格挡的手。 两人在狭小的车内空间,短暂地交换了一个从带有敌意转为互相带着点儿尴尬的眼神。 路晨曦本来觉得,对于像沈翳这样的恐怖分子,应该暂时让他呆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心里才能算踏实,所以,才不自觉地去阻止沈翳下车。但见沈翳的这个突然的反应…… 路晨曦眯了眯眼,望着沈翳的目光笑意更浓——没想到啊,竟然还会有意外之喜,这小子竟然还会功夫! 沈翳马上先敛去了浑身的戾气,改为带着耍赖撒娇的语气,抱怨道:“路警官,您压着我了。” “哦!抱歉,抱歉!”路晨曦从沈翳的身前起身,努力憋出老脸一红,装得跟多不好意思似的,“这不,你帮了忙,说好了要奖励你嘛。哪有说话不算话的道理。今儿高低得请你搓一顿。千万别客气。” 沈翳悠悠整理了自己白色大衣上的褶皱,慢条斯理地回答道:“不是说好的,奖励内容由我来定。” “那也行。你提呗。” “路警官真的,什么都能答应吗?”沈翳眨眨眼,歪过头,那张五官精致立体的脸,简直是最强大的伪装武器。 虽然明知道对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但不得不说,此刻,单从沈翳的表情上来看,他真是显得天真无辜极了。 路晨曦微笑着,只等沈翳开条件。 “那么,让路警官一五一十地说出清河港爆炸当晚所发生的事情,也可以吗?” 路晨曦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 那晚呼啸哔啵的火焰热浪,和嘶吼、尖叫的诅咒,再次回响在路晨曦的耳边,一瞬令路晨曦浑身的血液如同被冻结。 沈翳带着一种看热闹的神情,就那样,看着路晨曦的面色一寸寸,一层层,惨白了下去,尔后,又表现出好整以暇的惊讶,道歉道:“啊……不好意思。您也知道,因为我最近在收集写小说的素材……虽然之前听我父亲提醒,在您面前绝不能问起有关清河港爆炸案的事……但我以为,那是他为了阻止我写小说,故意捏造的理由呢……真是抱歉啊。路警官。” 沈翳温柔地微笑,嘴上说着抱歉,但表情也没显得有多抱歉似的,继续说道:“协助警方办案,是每个华国公民义不容辞的责任。举手之劳,提什么奖励呢?那……路警官,我就先走了。” 沈翳欠欠身,再次要下车。 路晨曦一直低垂着头,突然眼疾手快,当得一下,将车门全都上了锁。 沈翳讶异地回过身。 “小朋友,好好说着话呢,总跑什么啊?条件你既然已经提了,我又没说不答应。”路晨曦抬眸,冷冷盯着沈翳,“只不过,你也知道,我现在是霄洲的‘大红人’。这份独家专访,只凭你帮我找着这么一个小线索,可换不来吧?” “那您是要……?” “小家伙。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个可造之材!有胆色,来做我的案件调查顾问,跟我一起破了这案子?” 路晨曦说完,朝沈翳眉毛一飞,又带上了那股街头小痞子的欠抽劲儿。 沈翳惊讶地望着路晨曦,愣了一会儿,那表情分明是在怀疑路晨曦是否真的是疯了。 没想到路晨曦还能提出这样令人感到惊喜的提议。 沈翳反应过来后,慢慢扶上自己的额头,一个没忍住,偷偷轻声笑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1、第二十一章 破茧(7) 其实,让沈翳做案件特别刑侦顾问并非路晨曦的心血来潮,也不是他失去理智后的发疯之举。 沈翳太危险了,路晨曦几乎可以确定,沈翳应该就是theking。但现在,路晨曦除了在前世曾亲眼见到过他曾枪杀沈淮恩的那一幕外。他目前没有任何其他实在的证据,能证明沈翳有罪。再加上,沈翳毕竟是沈淮恩唯一珍视的儿子。就算是站在沈淮恩的角度考虑,路晨曦在对于沈翳的处理方式上也不得不谨慎。他不能再放任这个怪物到各处去为非作恶,可,他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更为合理的方式,能够整天堂而皇之地关注沈翳的动向,把他时时刻刻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盯着。路晨曦在脑海里排除掉那么几个不太着调的关系选项之后,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能一起上下班的上下级关系能做到了。 而且,市局警局刑侦队每天忙得鸡飞狗跳。如果警局的凛然正气能够将这个变态浸淫得改邪归正,那是最好;如果不能(路晨曦几乎可以断定,没那个可能),那繁重的工作,各种奇葩的案件,至少也能消耗掉这个变态的大部分精力。那么或许,路晨曦就能有更加充足的时间去进行反击了。 这大概就跟有的中小学班主任非得找班上打架最凶的刺头当班长,是同一个道理。 总之,事情进行的还算顺利,沈翳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爽快答应了。两人还加上了个微信,在分道扬镳,各自回市里的路上,忙里偷闲地聊了几句,全当上下级沟通感情了。 等路晨曦回到警局,两人已经从川菜还是粤菜好吃的话题转到了摩托车的分类;又从世界杯、亚运会,直接聊到了全球变暖和巴以冲突问题。 也得亏路晨曦平日是个话多又脸皮厚的,虽然两人的对话有一条没一条地断断续续,而且沈翳一直惜字如金,但好在,场子一直没冷下来——路晨曦一个人其实就能聊嗨,并总能戳中沈翳感兴趣的话题,引得他不得不回复只言片语。 其实路晨曦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时刻关注沈翳的动向和反应,以防在路晨曦案件调查过程中,沈翳再有其他的行动,产生新的变数而已。 【嘻嘻曦】:今儿你就不该这么早回去。 【嘻嘻曦】:什么约会,这么着急? 【嘻嘻曦】:女朋友? 【嘻嘻曦】: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哥给你介绍啊! 沈翳坐在回市里的出租车上,扫了一眼路晨曦最后连珠炮式的消息,并没有打算回复。紧接着,又收到了顾喻之的信息。 【顾喻之】:(兔斯基偷看.jif) 【顾喻之】:darling,大明湖畔的你哥我还在等你。 沈翳随即催促司机开快点儿,然后从汽车的后视镜中,无意间瞟见了出租车后面紧跟着的汽车车牌号。 霄x·g5632。 这个车牌号,沈翳这阵子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 出租车进了市里闹市区,沈翳告诉司机,他需要到附近的进口商品超市买些东西,便下了车。 通过街道拐角的凸面反光镜,沈翳在走进进口商品超市前,看到了身后的那辆黑色suv停在了街道拐角的深处,之后,一个头戴黑色棒球帽,黑夹克,牛仔裤的魁梧男人从车上走下来,紧随沈翳而来。 沈翳站在进口商品超市的货架前,歪着头,认真从货架上挑出两袋咖啡豆,仔细研究咖啡豆的产地和货源,最终,挑中了其中的一袋。 身后不远的货架后面,那个身穿黑色夹克的男人紧盯着沈翳,以锐利的目光注意了周围来往的顾客。 沈翳用视线的余光瞥过男人藏身的货架,仿若并未察觉出异常一般,径直走到收银台结账,然后,从超市的后门离开。 超市后门的街巷相对狭窄,过往的行人渐渐变得稀少。 沈翳一手揣兜,一手抱着那袋进口的咖啡豆,往街巷的更深处走去,身后,那个黑衣男人跟在离沈翳不远不近的位置,似乎随时准备朝沈翳猛扑过去。 等到整个街巷没有了其他的行人时,沈翳的脚步渐渐放缓了下来,最终,在原地站定。 身后,黑夹克男人警惕,从裤兜中摸出了一把瑞士军刀,在身下甩开了刀刃。 ------------------------------------- 傍晚,路晨曦回到霄洲市局时,辖区派出所已经把翠怡森林公园案件的那六个报案人全都送了过来。 路晨曦吩咐邢期添给六个报案人各自呆一个房间,先让他们多等段时间,再挨个讯问。 这是审讯环节的常用手段——囚徒困境。 这六个报案人都是大学生,相对都比较单纯。不管他们与这起案件牵扯有多深,稍微耗耗他们的耐性,磨一磨他们身上的锐气,讯问时再适当吓一吓,不出两个小时,估计他们就会情绪崩溃,该说的,不该说的,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吐出来了。 交代完邢期添那边,路晨曦直接推开了信息技术侦查科办公室的门,询问程菻这一天针对沈翳的调查结果。 “你这边情况怎么样?” 程菻拧着眉,抬头望路晨曦,显得有点儿为难:“路队。这个沈翳……!” “……有惊喜发现?” “他是咱沈局的儿子啊!……就是咱们!……这间霄洲市局警局局长的亲儿子!” 路晨曦刚要上扬的唇角尴尬地僵硬在那儿,随手捡起桌上的一只苹果啃了起来:“哈,那还真是……恭喜你啊,小程同志,您终于想起咱们市局局长的大名叫沈淮恩了。” 程菻半张着嘴,表情一片放空,大脑似乎依旧在慢半拍地处理着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路晨曦敲敲桌子:“甭管这个了。问你话呢!找着什么了?” “优秀!天才!”程菻满眼都是钦佩,“路队。这沈翳自小学、中学、到高中,一路跳级,保送到华清大学之后,在华清除了主修的临床医学、生物学之外,华清大学为了培养他,还特别允许他还辅修了经济学、法律学、哲学、物理学等专业的知识。而且,他竟然每一个学科都或多或少地获得过荣誉奖项,还曾代表华国参加过国际竞赛,甚至还在科研界,只有教授级别的学者才能参加的研讨会上发表……” 程菻点着电脑上的网络页面,给路晨曦一一展示沈翳在国际上,大大小小获得的数十个奖项和参会经历。 “……这可都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奖项啊!他应该是在科研领域有过十分杰出的贡献了。您看,在世界顶级科学期刊杂志《science》、《nature》上,他曾发表过这么多的文章!后来,他还去美国麻省理工学院……” 路晨曦啃着苹果,浏览着沈翳的荣誉经历,已经看得有些疲倦了:“知道,知道。留学嘛。” “不!”程菻瞪大眼睛,更正道,“是任教!” “什么?任教?” “您看,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官方网站上,有他的特别介绍——特聘级教授!目前,他手上还带着至少六个生物工程的科研项目呐!太厉害了!这简直!就是开了挂的人生啊!” 路晨曦眯着眼,特别着意地浏览了一下沈翳在美国mit(麻省理工学院)官网上的简要介绍和主要在做的科研方向,饶是知道theking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但路晨曦看到沈翳的具体履历时,还是吃了一惊。 才26岁,麻省理工特聘级教授,三个生物工程试验的总负责人吗? 从网络上的这些信息来看,沈翳在国外甚至国际上都应该享有不错的待遇,也算是能在很多领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厉害角色了。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这小子前途绝对不可限量。但是,他为什么会突然回国呢?而且,竟然是以这种,他要写一本悬疑小说这样的蹩脚理由? 如果,是类似那种“强者的孤独、太聪明的人总是感到虚无和无意义”这种奇葩理由的话。在尖端的科研领域,聪明的佼佼者众多,沈翳大可以在其间挑选头脑更加聪明的对手用来消遣,制造乐趣。 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在美国,或者国际舞台上搅动风云,按理说,都更应该符合theking疯狂而又孤傲的性格。为什么会放弃更大、更闪耀的舞台,反而跑到华国,而且是霄洲这样,并不算华国最大的城市来了呢? 前世,theking也将霄洲作为了引爆全球生物病毒危机的起点。 但实际上,无论是从交通的便捷程度,还是从影响范围,霄洲都不应该是theking的首选城市。这很矛盾。 theking之所以会选择了霄洲,一定有特别的缘由。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2、第二十二章 破茧(8) 程菻还在一旁为路晨曦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沈翳在其他学科上的造诣。 “这些我都知道了。”路晨曦直接打断,“关于william·feild呢?你查到了什么?” “从履历上来看,很明显,william·feild就是沈翳的美国身份。” “双国籍?” “对。沈翳出生于美国,自然就拥有美国国籍。‘沈翳’这个华国身份,应该是沈局在找回他之后,为他重新办理的。沈翳获得华国国籍的时间,是在2005年。” “2005年,沈翳11岁。” “我下午特意电话打听了局里退休的老领导,听到了一些八卦——确定的确是在这个时间,沈局找回的沈翳这个孩子。” “那沈翳的母亲呢?他之前为什么会流落进了孤儿院?11岁……应该已经完全记事,性格和习惯都已经成型了。能联系到之前照顾过他的老师或者亲戚吗?” “额……”程菻显得十分为难。 “怎么了?” “路队。关于这一点,我的确觉得有点儿奇怪。即使像我这种级别的黑客……咳咳,我是说,信息调查员……都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什么?” “在整个华国的信息网中,我几乎用了所有合法以及……咳咳,的手段——因为您早上说过,允许我那个……” 路晨曦着急地:“说重点!” “……我没有查到沈翳11岁之前的任何生活痕迹,包括,最细枝末节的存在信息。” 路晨曦一瞬怔住,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不太敢细想程菻这句话背后所代表的潜在含义。 在信息泛滥化,隐私被无孔不入地窃取、泄露的现代,对于像程菻这样天才级别的黑客,竟然翻遍整个华国信息网,都查不到沈翳11岁之前的任何存在信息? “也就是说,在沈局接回沈翳之前,沈翳的过去是一片空白的。无法证明其存在?” “对。” 程菻观察着路晨曦的表情,似乎是在暗示着某种不太可能的可能。 路晨曦眨眨眼,努力不去往最恶劣的方向去设想:“会不会是因为……沈翳11岁之前在美国生活?” “我调查过william·feild在我国的出入境记录。1997年,三岁的william·feild自入境我国之后,直到2005年之间,都没有出境记录。” “也就是说,沈翳在11岁之前,的确一直都在国内。” “是。” “我听莫兰提起过,沈局是从孤儿院找到的沈翳,当时还动用了不少关系、颇使了些手段。话里话外的意思,听着这孤儿院应该就在国内才对……孤儿院那边呢,有没有可能找到沈翳过去的资料信息?” “问题就出现在这儿。我也打听到,沈局是从孤儿院接回的沈翳,就翻找了2005年华国所有在运营的孤儿院。过去能收留外国国籍小孩的孤儿院,在华国其实不算多。william·feild当时毕竟是一个外国人,无论是从长相还是从名字,都太显眼,找起来应该并不难。但,我在能找到资料信息的孤儿院中,都没能找到william·feild这个名字,连长相相似的都没有。有几家现在虽然倒闭,但极有可能是沈翳曾住过的孤儿院,却根本无从调查资料了。” “无从调查资料?这怎么可能?像孤儿院这种地方,对小孩的身份信息,往往是特别注重保存的。即使孤儿院倒闭,资料也应该存档了才对。” “的确。但,路队,您知道,早年间……像05年之前,电脑还没有那么普及,各个单位的资料信息,大多全部是纸质化,放在档案馆保存的。我调查了这几家孤儿院资料存放的档案馆,好巧不巧,06年那边曾发生过一起火灾,竟然正好烧毁了一批孤儿的档案资料。” “你是说,那场大火,恰好就烧毁了沈翳小时候的档案信息?”路晨曦倏得蹙紧眉。 “我怀疑,应该是这样。” 路晨曦听到这儿,感到有些难以置信了:“可11岁,沈翳当时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小学、幼儿园呢?他过去的监护人总该能调查得到吧?” 程菻无奈地摇头:“……所以,我才觉得这其中有些古怪。路队,要知道,即使放在全世界,这种情况都算是极其少见的。一个人若真实地存在过,总不可能任何信息都调查不到。如果事实却这样发生了,那么,我觉得,这一切倒像是……” “……有人故意抹去了。”路晨曦若有所思地喃喃。 “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那就更加恐怖了。以我所知道的来说,只有两种人才可能会享有这样的特殊待遇。” “哪两种。” “能影响整个政坛或世界格局的关键性重要人物,为了特别保护,所以抹去了过去的所有信息,比如,当初揭露美国棱镜门事件的爱德华·斯诺登之类的人,在秘密政治避难到其他国家时,需要凭空给他捏造第二个身份;又或者,是极端危险的恐怖分子,有一段不可公开的残酷经历,或许是未成年,又或许是其他的原因,总之,为了能给他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所以,组织帮他改换了身份,将过去的一切,全都掩藏了过去……” 路晨曦想起,前世曾无意间了解到程菻小时候险些入狱,组织为了保护这个小孩,将这段档案永久地封存了。关于程菻过去的信息,外界也是无法被查询到的。 但,就算是类似程菻的情况,组织也只是会帮忙掩盖其中一个事件而已,不至于将他小时候的所有资料全都保密。 “而且……”程菻严肃起来,继续补充道,“……如果连我都调查不出来的话,那就绝非是小问题……如此彻底地抹去一个人过去存在的痕迹,不会是一般级别的人能做到的了。” “不是一般级别?……能有多不一般?” 程菻左右看了看,带着八卦的眼神,稍微往路晨曦的跟前凑了些,低声说道:“我觉得,至少得是副部级或者正厅级的干部了吧……整个霄洲市全算上,大概,也只有沈局能做到这件事了。” 路晨曦心下一沉,突然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想,喃喃:“沈局吗?” ------------------------------------- 暗巷里,沈翳的脸陷在一片阴影里,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手指轻轻敲着怀中的咖啡纸袋,就像是在打着某种恐怖倒计时的节拍。 身后,黑衣男人靠近的脚步在逐渐放缓,他愈发慌张,一只手紧握住那把尖刀,时刻提防着沈翳接下来可能会做出的举动。 沈翳的耳朵微动,敲击着咖啡纸袋的手一停。 就在男人距离沈翳只有三步的距离,千钧一发之际,叮叮当当,沈翳大衣口袋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打破了小巷中的寂静和紧绷的气氛。 身后的男人突然收住了脚步,一时无措。 沈翳撇撇嘴,无奈地朝天翻了个白眼,接起了电话:“喂,爸。” 黑衣男人闻此,在经过沈翳时,一个侧身,压低棒球帽,从他身侧擦肩而过,走到了沈翳身前,直朝着小巷外走去。 市局办公室。沈淮恩坐在办公桌前,桌上摆放的是沈翳在美国各个场所出入的偷拍照片和一些沈翳所到地,所做事的调查汇总信息。 沈淮恩顺手合上了档案夹,档案夹扉页上落款显示为吉米私家侦探社。他面色铁青,隐隐有些不安,道:“小翳,你实话告诉我。你这次突然回国,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沈翳瞟了一眼身前那个健硕男人离去的背影,眼见着他通过巷子的另一个岔口离开了,语调轻松自然地回道:“‘事情’?您指什么?” “……没有就好。小翳,你虽长大才回到我的身边,但我希望我们父子之间,不要有任何芥蒂。无论你遇上什么样的麻烦,或者需要怎样的帮助……只要你肯告诉爸爸,爸爸都愿意竭尽所能地去帮助你。小翳,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爸爸唯一的儿子。爸爸会永远,尽最大可能地保护你。” 沈翳听了这话,微微仰起头,目光中却没有半分的感动,反而变得更加冷漠了:“永远保护……爸,您真的,什么都肯帮我吗?” “当然!无论是什么事!只要你肯一五一十地告诉爸爸!” “那么……”沈翳轻轻捻着怀中的咖啡豆纸袋,“包括借我二十万吗?” “……什么?二十万?……你是说钱?” 沈翳撒娇:“您刚刚不是才说的嘛。无论是怎样的帮助,您都愿意支持我……” “可,你怎么可能会缺钱呢?你工资、各项奖金早已远超二十万了!……小翳,你实话告诉我,你该不会学坏了吧!……还是说,你真的出了什么事儿?”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3、第二十三章 破茧(9) 沈翳一笑:“跟您开玩笑啦。爸,别紧张,‘父爱小测试’而已。” “……什么??” 沈翳慵懒的语气,无奈道:“爸爸,您背着孔阿姨私藏的‘小金库’现在应该已经攒到20万元了吧?您之前不是说,这笔钱要留着给我娶老婆用的嘛,我就想先问问,怕您记岔了,挪那钱,再去干些其他用得着、用不着的……” 沈淮恩瞟了一眼桌上私家侦探社的调查档案,有点心虚了,迅速回过身,转移了话题:“怎么会!就算你不缺钱,但,这是爸爸的一份心意。该是你的,爸爸全都给你留着,一分都跑不了!不光我,你孔阿姨许久也没见你了,怪想你的。有时间,就回家一起吃个饭吧。都回霄洲了,就别住酒店了,家里又不是没你的房间。” 沈翳听到这儿,忍不住笑了:“哈?爸,您确定,孔阿姨那是……想我吗?” “你这孩子!她可是自小就带你的!你这是什么话!” 沈翳忍不住地笑,无奈地摇摇头:“爸,我觉得,我回国这事儿,您还是先跟孔阿姨说一声吧。至于我是否回家吃饭……也先跟她好好商量商量……毕竟,她年纪大了。我真怕,我这突然回去,会吓到她。” 沈淮恩语带愠怒,斥道:“小翳!” “先这样。我这边还有事情要忙。再见,爸爸。” 沈翳挂完电话,脸上的笑立刻散干净了。 警局办公室。沈淮恩回过身,翻到那沓私家侦探社调查资料的最后一页,里面夹着一张汇款收据单,上面显示,雇佣这家私家侦探的费用不多不少,正是二十万元人民币。 沈局阴郁着一张脸,将手中的那沓资料顺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然后走到落地窗前,蹙眉沉默地考虑着什么。 ------------------------------------- 路晨曦杵在信息技术科侦办室,实在想不到,沈翳11岁之前曾有过怎样的经历,能让政府下令,将这个人所有的存在痕迹全部抹除。就连william·feild以前的监护人、居住地、学籍等信息,都一概查不到。 是为了特别保护?还是为了特别提防呢? 路晨曦:“程菻,你说……抹除沈翳11岁之前信息的这件事,有没有可能,不是政府意志,而是个人行为呢?” “您说……沈局啊?”程菻从桌上翻出巧克力棒,叼在嘴里嚼着,说道,“我开始,其实也这样猜过。毕竟,沈翳是沈局千辛万苦才找回来的儿子嘛,肯定是想好好疼惜,不想让他再回忆起过去做孤儿时的那些不好的经历……可,也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这样全面、干净地抹除掉过去吧。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如果是这个孩子,做了极其恐怖的事,是有这个可能的……没有一个父亲愿意自己年幼的儿子,沾染上一丝污点,尤其是沈局,他这么珍视这个孩子——父亲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嘛。” “……您怎么就净往坏处想呢!或许,或许……沈翳是第一种情况呢,他是政府需要特别保护的人!” “一个11岁的小孩而已!他能有什么价值,能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需要这种级别的政府保护待遇?” “他……他……”程菻一时语塞,“……他是天才嘛!小时候肯定很优秀啊!路队,您可别看不起小孩!小孩能做的事儿,也可多呢!” 程菻红着脸着急地辩解,大概是在沈翳的这件事上,代入了自己。 路晨曦却一怔,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啊!沈翳长大后能在各个领域都崭露头角,他是个天才!小时候必然也是格外突出的!” “那当然!”程菻用力一点头。 “而且,在过去那个年代,外国小孩在华国长大,总是有些扎眼的,街坊邻居肯定也议论很多。更何况,是沈翳这样长得像小天使,又过分天才的完美小孩,是不可能完全无声无息地长大的!” “嗯……应该是吧!”程菻犹豫着,再次点点头。 “他11岁之前的经历虽然被人刻意抹去,但,别忘了,05年之前,电子媒体还不发达,在那时,大多依靠的还是纸媒啊……” 程菻听到这儿,眉毛稍微一拧,有了那么一丝不太好的预感,但还是同意着点点头:“嗯,是。” “不管是谁抹去了沈翳之前的信息……他虽然能抹除掉一些必要的电子信息和档案馆资料,但已经刊登,在全国售卖的纸质报纸期刊,他总不能全部都回收销毁吧!” 程菻约莫意识到点什么,不太敢再继续往下想了,整个人,身体里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叫嚣着拒绝,颤声道:“路,路队。您,您的意思,该不会是……” 路晨曦没理会程菻此时已经苍白了的脸,径直兴奋地打开某宝平台,搜索全国97年—05年的旧报纸了。 “你别慌。无论是william·feild这个名字,还是沈翳这个长相,在一众旧报纸中,都算是显眼的……好找!我先帮你订购从00年到05年,全国主要印发的都市报纸,城市生活报,尤其是青少年看的这几类报纸。我记得,在那个年代,最爱搞什么少年小主持,各种卷小孩儿特长技能的比赛来着……沈翳这小子指定也拿过不少的奖!没准儿还接受过采访!这些报纸到了之后啊,你就慢慢找……” 程菻巧克力棒叼在嘴里,整个人渐渐在石化,“啊?” “……就当是追忆似水年华……哦,那时你可能才出生……就当是了解过去人民大众的生活嘛!程菻!党和组织时刻教育我们,要从群众中来,再到群众中去!要牢记这一点,听从党的指挥,服从党的安排,你明白?” 程菻蹙着眉,有苦说不出,那样子是不太想明白,但好似又不得不明白。 “路,路队。沈翳先生到底跟您是有什么仇,什么怨。咱至于花这么大功夫调查他?……这真的好吗?……没准儿,这真是上面的机密呢……?”程菻可怜巴巴地眨着眼,还在努力争取。 “让你查你就查!市局铁则,少多嘴多干事儿!”路晨曦一挥手,这时,手机信息震动一响,竟然是沈翳的消息。 是沈翳回复了刚刚路晨曦单口相声了整整两个页面的问题——关于,沈翳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之类的问题。 沈翳的回答依旧透着一种温柔的冷漠气息:安静的,最好哑巴,且手有残疾,不会发信息。 路晨曦扫了眼页面,一笑,又发了条过去。 【嘻嘻曦:小朋友,忙完一起吃个饭呗,我这人,欠人人情不舒服。】 沈翳没有立刻回复。 路晨曦又追了一条信息过去。 【嘻嘻曦:想吃什么,你点,只要不出霄洲,咱都可以。】 沈翳还是没回应。 邢期添敲敲门,进来问路晨曦:“路队,可以讯问那几个大学生了吗?看样子,他们有点儿等不及了。” 路晨曦还在低头发手机信息,琢磨着该怎么吸引沈翳,好勾起沈翳的兴趣,引他回复,随口说:“审,每个人都做好详细的笔录。” 邢期添:“好!” 邢期添离开了。 程菻还在旁边跃跃欲试着想说点儿什么,却见路晨曦根本也没想再搭理他,盯着手机屏幕,蹙着眉头仿佛有很严峻的事情正在发生。 “额,路队?” “你知道,什么招儿能把人约出来吃饭或喝酒吗?最好能见着面,顺便,能互相之间,加深点儿感情,让对方,放松警惕和戒备的那种。” “啊……这个……”程菻挠挠头。 ------------------------------------- 沈翳抱着那袋咖啡豆七拐八拐绕到了一条名为“芙蓉路”的红灯街。他低头扫了眼手机上路晨曦最后的消息,直接按下锁屏键,将手机揣回了兜里,然后往红灯街的深处走去。 傍晚,马路两侧的广告灯牌依次开始亮起,酒馆、情侣酒店、ktv各种娱乐店鳞次栉比地错落在街道的两侧。街道上的行人三三两两,零星寥落。许是因为还未至深夜的缘故,整个红灯街还未完全热闹起来。 沈翳推开一家名为“荼蘼花开”的日式酒馆店门,走了进去。 “荼蘼花开”店门不算大,在红灯街巷最里面,外表看起来不甚起眼,但内里实际面积却大得多,上下一共有五层,一层为普通客人消费区,所有卡座多为敞开式,二层为vip服务区,多为包厢式,环境更加清雅和安静,有些包厢也设有ktv等娱乐设施,三层为顶级vip服务区,服务对象大多为不愿意透露身份,要求隐私性更强的顾客。至于四层和五层,顾客从未被邀请上去过,甚至,大多数人根本就不知道,这栋大楼,还有第五层的存在。只是在传言中,一直听说,四层是店内服务人员的休息区,不对外开放。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4、第二十四章 破茧(10) 沈翳在门口站定,举目四下望了一圈。酒馆内,几个服务人员还在为即将开门营业做最后的准备。其中一个正在吧台忙活,穿着制服的小伙子大约是新来的,看到沈翳也不太认识,上前打了声招呼,解释道:“いらっしゃいませ(欢迎光临)!不好意思,我们晚7点之后才营业……” “我找顾喻之。”沈翳直截了当地说,小伙子懵了一下。 身后不远处,一个长相更为俊秀干净,一身利落黑色西装打扮,但面容冷峻的小男生大概是一个小领导,正从后面的包厢出来,瞧见沈翳,忙不迭地迎上来,将那个吧台的小伙子支开了。 “菲尔德先生,顾先生在顶楼等您。”冷峻小男生朝沈翳微微点头示意,引他从另一个秘密通道,直接上电梯,去了顶层。 五层电梯打开之后,那个冷峻小男生做了恭请的姿势,沈翳提步,直接走了进去。 五层到处黑魆魆的,被改装成了后工业时代的装修风格,各色的工业气灯就像接触不良,偶尔闪烁两下,高级皮质沙发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大平层,两侧酒柜里陈列着数不清的名酒。 沈翳一边往最里面走,一边随手脱下了白色大衣,工整整理好,将其挂到了进门不远处,侧面的衣帽间衣柜,然后,往最中央的调酒台走去。 调酒台内侧,站着一个身高约一米九,身材紧实,肌肉线条明晰,一头乌黑及腰长马尾,身穿黑色衬衫的男人,正在噼里啪啦地忙活着调酒。 沈翳提着手上的那袋咖啡豆,坐到吧台边的高凳上,啪得一声,往吧台将那袋咖啡豆一放,又朝整个大平层的装修冷冷瞟了一眼。 “顾喻之,你如果实在钱多烧得慌,不如给我买台好点儿的咖啡机?” “哎呦!赚钱这事儿啊,你不懂!难吶!”黑衬衫男人微微侧过身,露出一只狭长的丹凤眼,笑意弯弯,柔声向沈翳抱怨着,“……最近的营业额流水……啧啧啧,那叫一个惨!你也知道,咱们做事情,用钱的地方本来就多……实话讲,前两天,我去商场买内裤,比价了八家……牙根儿都快咬碎了,才下定决心,剁手买了那么两条平角的!今时不同往日!这日子啊,总得精打细算着过才能勉强维持得下去啊!” 黑衣男人口若悬河地说,颇有点表演型人格。他正过身,将手中调好的鸡尾酒倒到了酒杯中,然后将酒杯推到了沈翳的面前。 沈翳抬眸,没好气地瞥了面前的这个男人一眼。 这是一个从身高上来说,颇具有压迫感的男人。他鼻梁高挺,下颌轮廓分明,五官立体,带着一种精致的硬朗。男人右耳自上而下打了一排的耳钉,左眼上还绑着一只黑色的绷带,就跟个海盗船长似的。另一只露出来的眼眸狭长而带着一丝忧郁,让这张英俊冷冽的面庞平添了些许柔和和妩媚。他薄唇微漾,淡淡笑着,眉目含情,仿佛能宽容一切,掌控一切。 沈翳紧盯着顾喻之,目光冷冽到足以吓退大部分在黑·道上混的街头小痞子。然而,面前这个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从旁边的小餐车上,径直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盘带保温盖的食物端到吧台上。然后,双手托腮,满眼都是欣赏,一脸慈爱又温柔地望着面前的沈翳微笑。 “都穷成这样了,还能三天两头大换房间的装修风格吗?……这次又算什么。非主流鬼屋风?” 顾喻之抱怨地啧了一声:“哎呀,william!你这就不懂了!……这叫情调!生活乐趣!人活着,最不能失的,就是格调!装修风格不仅能提高生活的质感,更能影响居住者的心情,还有磁场、气场!……这气场和磁场顺了,这事情啊……” 沈翳已经懒得再跟顾喻之废话了,掀开盘子上的保温盖,准备先吃晚餐再说。结果,看到面前餐盘里用番茄酱画着小兔子爱心笑脸的蛋包饭,懵了一下。 顾喻之观察着沈翳的表情、反应,目光更加怜爱了,兴奋道:“可爱吧!我就觉得这只小兔子十分适合你!一道晚餐,这格调、气氛都对了,是不是,心情也随之变得美丽起来了?” 沈翳内里穿着的是一件浅色毛衣,本就有点娃娃脸的他,被面前这盘儿童套餐衬得好似生生年轻了近二十岁。他唇角抿成了一道直线,突然一手举起旁边的长餐刀,刀刃直冲向顾喻之。 顾喻之眯着眼,处变不惊地笑。 沈翳一刀用力挥下,刀刃直插到餐盘的鸡肉上,划下一片肉来。 沈翳用叉子叉起那小片鸡肉,小口地品尝。 顾喻之带着享受一般,凝望着沈翳,仿佛对这幅画面十分满意。 “说事情。”沈翳直截了当道。 顾喻之的丹凤眼弯成了一道小缝,笑得更加温柔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沈翳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路晨曦在给沈翳发送各家的餐馆链接。沈翳瞥了一眼,没理会,回道:“好消息。” 顾喻之:“你猜得不错,经证实,你母亲的前同事兼好朋友,组织内的高级执行官,高妍,前阵子确实从组织中心逃出来了,据传,身上还带了组织内部高级机密资料,而且,还顺利回到了华国。” 沈翳一惊,抬眼:“那坏消息?” 顾喻之依旧淡淡地笑着:“她死了。” 沈翳捏住刀叉的手一用力,骨节都在发白,“doctor杀的?” “说不好,死因是卧轨。根据目前调查到的信息,像是自杀。” “人死了。资料呢?” “没找着。听说组织那边也在头疼这件事,派了不少人过来。”顾喻之从吧台另一边倒了一杯威士忌,抿了一小口,眯着眼享受,“高妍在组织这么多年,脑子灵活,估计,也不会是那么好找的。我这边也安插了人手去追查这件事。” 沈翳点点头,手机再次一连串震动,路晨曦又一股脑发来了十来个不同菜系的餐馆链接,沈翳蹙着眉瞟了一眼,直接回了两个字:不吃。 还未来得及锁屏,顾喻之伸出修长的手指,已经将沈翳的手机给拿了过去。 “可以啊,darling,一阵子没见,都谈上恋爱了?……‘嘻嘻曦’,呦,这名字,看起来,还是个甜妹子!这么殷勤地约你,干嘛不去?” “甜吗?……路晨曦。” 顾喻之一瞬间眼珠都快从细缝的眼眶里瞪出来了:“??谁??” “霄洲市公安局二队支队长,路晨曦。”沈翳平静地回答。 顾喻之瞪着眼睛,颇消化了一会儿这条炸裂的信息,才道:“william,我知道你爸是市公安局局长,但咱就算是想作死,也不能总是一次二次地这么玩吧?可别说我没提醒你,路晨曦那小子,不简单呐!” “不简单,才更有趣嘛。”沈翳神秘地笑,从顾喻之的手中拿回了手机。 沈翳拿起吧台上顾喻之给他准备的酒,轻摇着酒杯,嗅了嗅威士忌的酒香,突然回想起路晨曦第一次闯进沈淮恩局长办公室时,手持手枪,望向他时带着敌意的目光,笑道:“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 顾喻之眼睛瞪得更大,仿佛是受到了了不得的惊吓。 沈翳不想再顺着路晨曦这个话题聊下去,随即转换了话头:“那第三件,不好不坏的消息呢?” 顾喻之将自己的那杯酒一饮而尽,说道:“也不知道组织目前在华国派遣的是哪个猪脑子‘监督官’,竟然让一个执行官的狗腿子,带着最新研制的实验药剂,跑到芙蓉街来了,也亏得这么多年,组织还记得有我这号人物……那不得被我抓个正着吗?” “那应该,算是个好消息啊。” “可惜啊,那蠢东西是个不识货的。大概,这两年,我在道儿上的威名的确没你响亮吧。用了些心思、手段,愣是什么也没问出来。这回,mydarling,恐怕,你得亲自陪这人玩玩了。” 沈翳冷笑一声:“那不更好了吗?送上门的玩具,我最近手正闲呢。” 沈翳轻摇着酒杯,勾起唇角,诡异而邪恶地笑,目光冷酷,令人毛骨悚然。 ------------------------------------- 霄洲市局公安局。 路晨曦和程菻盯着手机屏幕,被斩钉截铁的“不吃”两个字打得直懵圈。 这是程菻帮路晨曦想的一个招数——每个菜式的餐馆,都挑一个最好的,全部发过去,让对方去挑选,总有一个对方会喜欢,却没想到,收到了对方这样不留情面的拒绝。 程菻看到对方的微信名字,只是一个句号,头像是一个像是在古堡里一样黑暗的房间,里面放置着一把空椅子,一缕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正悠然落座在这把空椅子上,在耀眼的阳光中,椅子的正上方还飘荡着两三根清盈的羽毛。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5、第二十五章 破茧(11) 程菻虽然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但心底对对方的敬意和钦佩已经油然而生——这人竟然连警队警草,年轻有为,智商和能力以及财力全部爆表,上帝将外挂给开到满级的路晨曦支队长都拒绝得这么干脆……想必,此人定是一个能成就大事的狠角色啊! 路晨曦就跟不认识汉字似的,盯着“不吃”那两个字,反反复复看了半晌也没说话。 程菻担心路晨曦会觉得失了面子,一怒之下杀自己灭口,慌忙再帮路晨曦想别的办法,娓娓劝道:“路队,不要泄气。要不,您再看看她朋友圈?咱们刑侦,不就讲究以小窥大,从细微之处推断原始原貌嘛?您研究下她平时都发些什么,关注些什么,总能从中摸清对方的喜好,让她对您产生兴趣的。” 程菻说着,又帮路晨曦点了一下沈翳的朋友圈,然后发现朋友圈背景只是黑暗中的一双眼睛的图片,没有任何其他的朋友圈内容。 “额……这……”程菻多少有点儿尴尬,但更令程菻感到尴尬的是,他发现,这个微信账号的性别,好像还是个男的。 …… 信息技术科的办公室安静了一会儿。 路晨曦沉默地坐在沙发椅里,从刚刚沈翳的回复中他能感觉到,沈翳已经明显不耐烦了。而且,回复消息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看起来,他应该已经见到了什么人,并且,正在忙些什么,所以,才不耐烦路晨曦的频频骚扰。 【嘻嘻曦】:忙什么呢?小孩? 路晨曦直接这样输入,发了过去,对方仍然没有回答。 旁边,程菻看着这样暧昧的信息内容,结合他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对方是个男生这条带着大写加粗带感叹号的信息提醒,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紧接着,路晨曦阴沉着脸向程菻发布了一条令程菻更加不敢再多问的指令。 路晨曦:“帮我调查沈翳和william·feild这两个身份在华国入住酒店的信息!还有,追踪定位沈翳手机目前所在霄洲的位置!” “难道……这个‘句号’就是沈翳先生?” 路晨曦抬眼瞥了程菻一眼。 “好的!路队!”程菻不敢再多问,坐到电脑前,仿佛被打了鸡血。程菻想,自己刚刚对路晨曦和沈翳之间到底有何冤仇的问题,此刻很明显已经有了答案,也瞬间理解了路晨曦不情愿告诉他实情的缘由…… 不可说,不能说,一切尽在不言中啊。 程菻用一种“放心吧,我全都懂了”的眼神,深刻而同情地望了路晨曦一眼,然后开始极其认真地调阅沈翳的信息资料。 路晨曦则一直在思考沈翳现在可能在做的事情。 在前世,路晨曦记得沈翳此次回国,使用的是美籍william·feild这个身份护照,大约是为了不被沈淮恩发现,所以,一直住在霄洲的一间酒店里。 沈翳今晚所说的“有约”是去见谁了呢?沈翳会不会在这时就已经开始为未来的4月10号,在霄洲各地埋伏生物炸弹做准备了呢? 路晨曦捻着手指,蹙紧了眉,他必须为这个最坏的情况做打算。 路晨曦正因心中不好的猜想而忐忑,楼下突然传来女孩儿大喊大叫的声音,他冲出办公室,朝着刺耳声音的来源走去:“怎么回事!吵吵些什么?” 市公安警局走廊上,值班警察小赵见到路晨曦仿佛忙乱中终于找到了一根靠谱的救命稻草,赶紧上前解释道:“路队。是那几个被带来问话的大学生——翠怡森林公园的报案者。因为耽误了太长的时间,晚饭还没吃,都着急了,有点儿不配合……” 路晨曦正烦躁,骂道:“他们没吃?我午饭都还没吃呢!说什么了?!你们去审那几个老实的!最刺儿头的留给我!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兔崽子这么有胆子!敢在市局刑侦局里撒泼!” ------------------------------------- 路晨曦一边往传来刺耳尖叫声的办公室走,一边撸起袖子,骂骂咧咧地要教这小子重新做人。及至一脚踹开那间吵闹的办公室大门,望见里面正举着板凳要摔的女孩,两人视线相触,两两相看,都愣了。 “呦呵?”路晨曦一挑眉,眼神几乎是要吃了对方。 路晨曦身后,值班警察小赵介于对方还是个小女孩,有点儿担心,还在拉着路晨曦,并要一起挤进办公室陪同讯问。 路晨曦却转身一把将小赵给推出去了:“行了,我明白了。这家伙我亲自治……什么?不需要女警陪着,我就看这家伙敢投诉我?” 路晨曦把办公室的门一关,房间内归于一片宁静。 等路晨曦再次转身时,身后的女孩已经放好小板凳,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坐好了。 路晨曦以犀利的眼神紧盯着女孩,走到办公桌前,脚一踢,让椅子打了个转,换了个方向,路晨曦随之坐下,翘起二郎腿,顺势给自己点了根烟,十分享受地眯着眼抽起来,然后啪得一声,随手把打火机扔在桌子上。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对面女孩随着砸过来的打灰机跟着一抖,什么也没说,此时乖巧得倒真跟只小绵羊似的。 “去翠怡森林公园里写生?路幼凌,你可以啊,你不经济管理学院的吗?给自己转系了?” “哪能啊……表哥!就是学校的美术社团活动,我最近对画画特别感兴趣!所以,就参与了一下……下。” 路幼凌,今年20岁,华清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大二学生,是路晨曦唯一姑姑的女儿,姑父为了表达对姑母的爱,让路幼凌随了母亲的姓。因姑姑和姑父生性浪漫,喜好自由,即便生下路幼凌,大多数时间两人也是在世界各地旅行,所以就将路幼凌交给了保姆和路晨曦的父母看管。巧的是,路晨曦父母工作也很忙,所以,路幼凌和路晨曦算是自小相依为命,一起在一个叫孟琴的保姆的看顾下长大的。路晨曦比路幼凌大了整整12岁,长兄如父,再加上,路晨曦打小就主意正,跟个小痞子似的,所以,路幼凌虽然是大小姐脾气,但骨子里,还是非常怕路晨曦的。 “胡扯吧你就!我还不了解你?从小到大,你学唱歌,学跳舞,搞烹饪,织毛衣……哪回作妖不是为了男人?姑父就是画画的,你打小最仇恨画笔,能突然转性加入美术社团?骗鬼吧你!说!又看上哪个不着调的了?!” “路晨曦!你到底有没有心呐!你自己爱打光棍是你自己的事儿!我是你唯一可爱的妹妹呀!你一次又一次搅黄我美好的爱情!就这么见不得我幸福吗?我都已经上大学,已经20岁了!……国家和政府都允许结婚了的……”路幼凌越说越委屈,很快就眼泪汪汪,泫然欲泣。 对面路晨曦却丝毫不受触动,淡淡抽着烟,冷着一张脸:“你别跟我来这套啊!不管用。瞅瞅你那样儿,奥斯卡小金人我都想颁给你!” 路幼凌见路晨曦已经对这一套见怪不怪了,伸手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暗骂:“靠,早说啊,老娘白酝酿了半天情绪。” 路晨曦一副恨铁不成钢,拍着手背数落:“不是我非要管你,是你靠谱过吗?小学三年级,你非指着你们班唯一的二傻子谈感情——说因为他沉默,独特;初中,你非卿不嫁的那杀马特,头发那比彩虹都还要多一个色;高中你就更离谱了,直接把我找了一个月的在逃犯给领回家了……” 路幼凌不满地嘀咕:“那不还让你立了功,升了职嘛……” 路晨曦蹙紧眉,一脸的嫌弃,叹道:“路幼凌,你就没发现,你这眼光就踏马墙角贴对联,邪着门儿呢么?要不是我在你身边看着,你早不知道毁在哪个男人手里了。瞧,这不又卷进一起凶杀案?”路晨曦敲着桌子,长吁短叹,“你要再这样,什么经济管理也趁早别学了,赶明儿直接到我这儿来报道。告诉我你看上谁,我立马去抓,没准儿十几年的悬案你都能给破了!” “你,你,你!路晨曦!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路幼凌气得脸色发白,站起身,用手指头指着路晨曦,半晌不知道该反驳些什么,却见路晨曦叼着烟头,顺手拿起路幼凌桌子上放置的画夹,捡起包里的画册一一翻看,一下子又怂了。 “呵,啧啧啧。”路晨曦满脸都是嫌弃,“姑父若知道你把水彩画糟蹋成这样,明早能赶最早的班机飞回国,跟你断绝父女关系。” 路幼凌羞愤不已,一把夺过路晨曦手中的画册,赌气囔囔地抱在怀里。 大画包里还放置着其他几本画册,应该是他们社团这六个人,其他人的画册。 路晨曦捡起第二本来看,还真是惊喜不已,竟然全都是路幼凌个人的素描肖像画,想来路幼凌不可能有这么好的画技,翻看画册扉页,果然,是一个名叫薛景浩的男孩的。 路晨曦将画册内容一页页展示给路幼凌看:“呦,看来重点嫌疑人目标已经出现。还说不是为了男人去的?”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6、第二十六章 破茧(12) 路幼凌看到画册的内容也稍微惊讶了一下,又从路晨曦手中夺过这本画册,抱在怀里:“我们是好哥们!普通朋友!这是艺术!人物素描练习!你懂不懂啊你!” “艺术不艺术的,我确实不懂。少女怀春,春心萌动,我多少还是了解一点儿的。”路晨曦悠悠嘲讽,又走到办公桌前的电脑,开始在警局内网调阅薛景浩的个人信息。 “你干嘛啊?真怀疑我们啊?” “那当然!我妹妹的独到眼光,我敢质疑吗?……嘶,华清大学土木工程学院……不是美术专业的啊。” “废话!专业学美术的,还加入美术社团干嘛?过来刷存在感啊。”路幼凌躲闪着眼神,低声解释。 “也就是说,你们这六个人,全不是美术专业?” 路幼凌掰着手指头开始数:“高涵,学新闻的;王伟,法律;孙倩,医药;朱阙,化学;然后我,经管;薛景浩,土木工程。” 路晨曦拍手鼓掌道:“人数正好!三男三女!果然你这美术社团,就是活脱脱的脱单联谊组织!” 路幼凌红了脸,气恨路晨曦的聪明,喊道:“没有!可不是!你别瞎说!” 路晨曦皱眉,得知这六个人的身份信息,又感到与料想的不太对。 根据翠怡森林公园这具尸体的呈现方式,凶手至少应该有一定的美学功底才对。那样震撼的艺术场面,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半吊子水平就能完成的。 想到这儿,路晨曦又走过去,翻看这六个人的画册,假装不经意地询问路幼凌其他关键信息。 “好端端地,跑去翠怡森林公园写生,谁出的这个馊主意?” “我啊!” 路晨曦惊讶地抬头,问:“你?” “啊……”路幼凌倒显得理所当然,“……我是美术社团团长嘛,当然由我组织,由我定写生地点咯。” 路晨曦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了,骂道:“你抽的是什么风!好端端地,为什么偏偏选今天!而且是今天上午!……那个时间!大冷的天儿,非要跑到那片小深林里去写生?” “你才抽风!你懂不懂艺术!懂不懂美啊!前两天都在下雨下雪嘛!今儿正是小树林雪水化尽的时候!当然今天上午去那儿写生,是最好的啦!而且写生当然要早早地去!这不是常识嘛!” 路晨曦扶住额头,被怼得一时没话说。 路晨曦本以为,theking这场“死亡艺术”展览最关键的部分,在于准时和及时地向参观者发出“邀请函”,所以,发现尸体并报案的人必须掌握在theking的可控范围内。路晨曦以为,他们或许是凶手本人……又或者,至少是同伙才对。但现在被路幼凌这样一反驳——凶手只是完美地算计了可以利用的“案发人”也不一定。 尽管有这种可能,但至少也可以说明,凶手比较熟悉这个美术社团的写生习惯、时间安排和具体流程。 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就潜藏在华清大学。路晨曦有了这样的猜测。 路晨曦继续翻阅后面的几本画册,继续问道:“尸体的悬挂位置,不是游人经常会经过的位置,甚至,那边都没有什么路。你们之间,谁最先注意到尸体的……谁引你们去那儿的?” “嗯……那应该是王伟吧。当时,他走在最前面,说看到天上飘着个东西,挺独特,就过去瞧了瞧。本以为是飞碟,没想到……竟会是个人。” “王伟?”路晨曦捡起扉页上写有王伟名字的那本画册。 “嗯。他因为复读过,年纪比我们都大些,挺照顾我们的,所以,一直走在最前面开路。他是近几天才加入我们美术社的,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我组织的社团写生活动,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意外……” “近几天,才加入你们社团的吗?”路晨曦捕捉到这个关键信息,顿了顿,然后在翻开王伟的画册时,怔住了。 那是王伟所画的尸体悬挂在翠怡森林公园半空中的水彩画。 画色浓艳凄厉,线条流畅自然。虽然所描绘的是一具尸体,但并没有显露出作画者对这具尸体的恐惧和悲悯,而是画出了尸体放肆而热烈的美,那些快速勾勒,似乎一笔而就的彩色线条,就像是一团火焰,几乎要从纸面上燃烧起来。 更为重要的是,这幅画的视角并非是从下往上的仰视,而是,站在更高处,俯瞰《破茧》这具尸体的整个全局。 那是一幅与沈翳在现场所拍摄的抖动照片相差无几的画面,只能说明——王伟也曾登上过那座小山丘。 ------------------------------------- 一个身穿连帽卫衣,身材瘦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的男生坐在审讯室里,显得有些茫然。 在注意到王伟的画作有问题之后,路晨曦带着周墨,直接将王伟带到了审讯室中。 路晨曦坐在审讯桌前,观察着王伟的表情,直截了当地问:“你是‘p’吗?” 旁边正在做笔录的周墨一惊,抬起头瞥了路晨曦一眼——饶是凶犯再残忍,再可恶,这样直接带脏字的羞辱,未免也太赤裸裸了些。 周墨咳嗽了一阵,算是对路晨曦的提醒——审讯室可是有录像的。 王伟却显得异常冷静,淡淡回答道:“我没明白您的意思。” 路晨曦从手机里翻出那张拍摄的《破茧》落款卡片的照片,冷冷审视着王伟:“别装了,你就是‘p’吧,留下这张卡片的人。” 王伟看了那张卡片上的内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一阵感慨:“原来它叫《破茧》,的确是个形象的好名字……但很遗憾,路警官,我不是你们要找的凶手。我只是一时被现场的绝美景色所震撼,所以才找了个合适的位置,选择将这幅场景给描绘了下来。” 周墨坐不住了,敲着桌子训斥:“那是一具尸体!你有尊重过死者吗?正常人谁会认为那幅场景‘绝美、震撼’!?” 王伟听到这儿,眼角一抽搐,脸上闪过一瞬慌乱的表情,被路晨曦及时捕捉到。 “啊……原来是这样。所以,这是不符合普通人情感逻辑的行为吗……”王伟的话中带着明显的失落。 周墨:“你说呢?” 王伟:“对不起警官。我天生情感淡漠,不太懂得普通人的情感逻辑,如果这件事做错了,我愿意道歉,改正。” 周墨满头问号:“什么?” 路晨曦突然有了兴趣:“情感淡漠?” 王伟显得有些局促,缓缓道:“你们是警察,应该听说过这种心理疾病吧。实话讲,从我的角度来说,我不太懂为什么画下这具尸体,就是对死者的不尊重。时间会流逝,生命会消亡,但作品却可以流芳百世,永世长存。我将她最美丽的那一刻画面定格下来,难道,不应该是对她生命的最大欣赏与尊重么?……实话讲,我觉得我自己没有错。” 周墨一时哑口无言:“你……” 王伟又扶了扶眼镜,仿佛微微带了些许歉意:“不过,若现代社会规则下不允许我这样做,我不去做就是了。” 周墨完全被王伟独树一帜的语言逻辑惊讶到了。 路晨曦:“所以,你是‘反社会人格’?” 王伟面上闪过一丝不快,“这是你们大多数人对我们这个群体的定义。我不太想用这种带有蔑视性的词语来称呼自己。这世上的很多名词、事物,正反、好坏,都是你们大多数人所评价、定义的。但放在更高的维度,更广义地去看待他们,事实真如你们所定义的那样吗?” “存在即是合理。存在,就必然有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这个社会的大多数人,以自身利益的角度出发,审判世间万事万物,为其定义好坏,这是否也是一种傲慢呢?” 继而,王伟冲路晨曦露出了一个微笑:“……至少,据我了解,许多情感淡漠者相比你们普通人,都要聪明许多。可能是因为当情感淡漠时,就会拥有绝对的理智吧。这世上其实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只不过,他们为了更好地融入普通人的生活,不得不对自己进行了完美的伪装——就像我一样。” “我是我家乡村子的骄傲,所有村民都很喜欢我;我还是我们学院人缘最好的人,但其实,我并不真正清楚情感到底是什么。所以,您瞧,其实普通人所谓的情感逻辑、情感关系非常简单,只要我们想,我们可以随时建立并加以利用。我们,相较普通人,才是那批更优秀者。” 周墨还想训斥王伟,被路晨曦一挥手制止,他突然对王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路晨曦:“你对你自己和你们这个‘团体’的认识倒是挺深刻。你是如何发现,自己情感淡漠,与旁人不同的呢?” 王伟:“从小就知道。不过,十岁那年才算是彻底明白了。” 路晨曦:“十岁?” “嗯,那一年,我母亲自杀过世,谢天谢地,我为此松了一口气。”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7、第二十七章 破茧(13) 周墨难以置信地吼:“你说什么?” 王伟:“没错。松一口气,就是我当时对我母亲身故时的反应。我甚至为她感到高兴。我从小生活在农村,家中一应用度全都靠我母亲的煎饼摊苦苦支撑,父亲酗酒、家暴、赌博,之前还曾多次因伤人入狱,我从小就经常看到母亲浑身青紫着在父亲的拳打脚踢下凄厉地崩溃大哭。” “村干部不管,父亲又暴力威胁——她根本离不了婚。她没有娘家人可依靠,更没有亲戚朋友可投奔。过日子对她来说就是上刑,从各个角度来说,死亡都是对她最好的解脱。但她却傻乎乎地认为我年纪还太小,我没有她不能生活,而苦苦支撑了十年。” “我小时候是没有什么情绪的——单纯不懂喜怒哀乐是什么。可母亲离世时,我却唯一一次笑了。那次,父亲狠狠打了我。那时,我才明白,原来死亡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值得庆贺的事……” “但,谁又能肯定死亡就一定是消极负面的呢?毕竟,我们在座的各位,谁也没真正死而复生,亲自去验证过。而且,据我观察,在人世间,好人往往是难以长命的,再辅以“好人应得善报”的普世道理,是不是更加印证了,死亡相比活着,反而是一种更好的归宿呢?” 王伟再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犹豫了片刻,“我不知道,我也只是一个在世的旁观者。” 周墨:“……所以,你就杀了那个女孩?” “我说了,我并不知晓彼岸究竟是什么,所以也不会轻易去尝试让别人或自己去那未知的地方。我大学所修的专业是法律,我太知道若想平安生活在这个社会,行为的界限究竟是什么。我看重自己的生命,自然绝不会去做违反法律的事。你们抓错人了。” “至于我描绘下那具尸体的画……路警官,这并不违法吧?如果你们有其他证据指控我杀人,欢迎随时来抓我,但若没有,还请放我出去。否则……”王伟抬头,看了一眼审讯墙上的表,“你们若非法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可是会去提告你们的……” “你——” 周墨惊愕地望着王伟,捏紧了拳头,就差上手要去揍他了。路晨曦按住周墨的肩膀,起身关掉审讯录像,让周墨先出去了,又点了根烟,转身望向王伟。 “我听出来了,”路晨曦缓了一会儿,才淡淡说,“什么普通人,情感淡漠者,你话里话外,将自己凌驾于所谓的‘大多数人’之上,有种莫名的优越感。你洋洋得意地介绍自己与普通人的不同。王伟,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独特?很与众不同?” 路晨曦:“明明是不通情感的变态,与生俱来的‘残疾’,却把自己描述得跟不染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清醒看出世间真理的旁观者一样!看你的神情,我其实挺意外的——王伟,你真是个奇葩!你竟然在享受你大脑的‘残缺’!” 王伟的目光骤然有了丝波动,然后带着戾气,盯向路晨曦。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路晨曦观察着王伟表情的变化,走到了王伟身前,挑衅一般,悠悠说道,“刚刚,你说了,你们‘情感淡漠’者最会装了,不同场合,总有不同的‘形象’去应对。” “既然如此,你现在这副冷静自持,平静无辜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吧?你在用这幅刀枪不入的表情,来挑衅警局,来试图戏弄我和周警官。那么,你的内心究竟是什么呢?” 路晨曦俯下身,紧盯着王伟的眼睛,逼问道:“你们,到底能疯狂到什么程度,真正的性格底色又是什么?” 路晨曦的目光穿透王伟的双眼,仿佛是要看穿王伟的灵魂。王伟带着倔强和敌意的目光与路晨曦对视,许久没有说话,那表情,平静,却带着森冷杀意,就像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准备扑过来,将路晨曦撕咬殆尽。 王伟瞟了一眼紧闭的审讯室大门,俄而,却突然又笑了。 路晨曦眉间一蹙。 “不是我自负。而是……路警官,像你们这样的‘普通人’,情绪的确会成为你们最大的‘拖累’。所以真论起来……我们谁也说不好,谁才是真正‘有缺陷’的那个人。” “哦?是吗?” “要我说说,你现在在想什么吗?” 路晨曦靠在审讯桌前,环抱双臂,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刚刚,你说到‘你们’,你迫不及待地想搞懂我这类人的看法,急切地想看透像我这种人的内心。我猜……你大概是遇到了一个像我一样令你感到头疼的人吧?” 路晨曦表情一顿,掀起眼皮,盯上面前的王伟。 王伟见路晨曦的反应,唇角带了丝满意的微笑,继续问道:“……你们关系很亲密?他对你很重要吗?” 路晨曦眯了眯眼睛,王伟了然一般,点了点头,“啊……看起来,他的身份,令你感到很棘手,很苦恼啊……也就是说,他和我一样,感受不到情感,是个反社会人格者了。” “所以,你支开周警官,急需要问清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一再地想激怒我,想看一看我真实的一面究竟是什么。其实,你是想知道,像我们这类人的底线、思维逻辑、性格底色究竟会是什么吧?” 路晨曦绷紧了身体,左眼一跳,没有说话。 他尽量不再给王伟任何情绪的反应。因为他还不能退缩,不能被这个小子给看穿。 但王伟说出这些话时,路晨曦内心还是受到了很大的震动。只是三言两语,几个动作,他就能将自己分析得这么透彻吗?有那么一瞬间,路晨曦甚至觉得,自己才是这间审讯室里,接受审讯的讯问者。 王伟垂下眼眸,扶了扶眼镜,仿佛认定了什么,无所谓地懒懒道:“路警官。正如我之前所说。我极力在让自己去做一个遵纪守法,讨人喜欢的普通人。如果一切真如我所猜测……我是愿意向您提出我最诚挚的建议的。” 路晨曦咬了咬后槽牙,脸上的青筋都在跟着抽动。 “问题是,我猜对了吗?”王伟再次抬起头,朝路晨曦问道。 路晨曦捏紧了手指,颇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想先听听看,你的建议,究竟是什么。” “远离他。”王伟话一顿,又更正道,“不,是逃离他。要快!有多远,逃多远!” “什么?” “既然他能出现在您的周围,并被您所发现,就已经说明,您已经到了他的狩猎区,并且,身处在十分危险的位置了。千万不要以为,你们的相遇会是一场偶然。” “像我这种情感淡漠又有些完美主义的人来说。若真心想做成一件事,总归是要精心设计,完美布局的。” “你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每一个细节和事件!可以说,都是他脑海中早已预演好的。而他竟然能让您发现他的异常……不得不说,这对情感淡漠者来说,可不算什么好的兆头。” “你究竟想说什么?” “路警官。您要知道,像我这种自制力强、愿意遵守社会规则,又深谙社会法律体系的‘情感淡漠’者,可并不算多。我不知道,您对他身份的发现,是否在他的计算之内。若不是……” “要知道,像我们这样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强迫症。对于任何计算之外的偏差,他总归是要采取一些行动‘抹去’误差,以令一切回到正轨的。” “依你来看……他会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抹去这个‘误差’呢?……包括,杀人吗?” 王伟望着路晨曦,没有反驳。 路晨曦脑海中闪过沈翳望向自己时,那双湛蓝色的不带感情的双眸,又想起沈淮恩局长望向沈翳时,满眼的关切和自豪。目光中不由流露出担忧和感伤。 王伟仿若一瞬间洞悉了路晨曦在想什么,又说道:“我劝您,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在社会上有多么地优秀,都不要对他抱有任何的希望。” 路晨曦回过神:“为什么?” 王伟:“这是所有普通人都会犯的错误。妄图用所谓人类至高无上的‘真诚’和‘情感’去打动对方,感化对方。总是期盼着,能从我们这样的人身上唤醒所谓的‘天性的良知’” “不好意思,路警官,我们真的没有那种东西。我们这样的人,决定是否杀死一个人,与我们的情感或者良知不会产生任何联系,它只取决于我们想与不想,理智判断后,得到与失去的代价比究竟是多少。” “也不要对我们这种人感到好奇,除非,你想跃入一望无际,不可见底的深渊。” “如果,是很重要的人呢?”路晨曦还是不甘心,“……如果,是很宠爱他,对他很好的父亲!……他真的,也能下得了手吗!” 王伟望着路晨曦,似乎是无奈了,又叹了口气,解释道:“路警官。您还不明白吗?从来不存在能不能的问题,而是要不要。” 路晨曦身下拳头一瞬间紧握。 “就像选择肯德基还是麦当劳。当你肚子饿了,想饱餐一顿时,是会挑选肯德基还是麦当劳呢?” “对情感淡漠者来说,父亲与社会的其他角色对他而言,不过就是饥肠辘辘时,肯德基和麦当劳的区别。” “但不一样的是,父亲这家肯德基可能就在手边,相比距离更遥远,更不熟悉的麦当劳,它可是触手可得,更为方便。” 路晨曦内心一震,望着王伟,许久没有说话。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8、第二十八章 破茧(14) “荼蘼花开”酒馆顶楼的衣帽间,沈翳已经换了一身黑色衬衫,又从衣柜里挑选了一件黑色的皮大衣,披在身上,到穿衣镜前,一一整理身上的褶皱,认真扣上袖口。 顾喻之走过来,站到沈翳的身后,笑着拍了拍沈翳的肩膀:“哦!william,你可真是越来越有样儿了。要是你哪天有闲,肯到我店里来打两天工……” 沈翳抬眼,给顾喻之了一个死亡凝视,顾喻之微笑着表示这就闭嘴,讪讪绕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这次,打算怎么玩呢?”顾喻之眯着眼笑,随手打开另一间暗室的灯,随着一排排电气灯的亮起,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武器展现在他们面前。不同大小、型号的匕首,军刀,铁链,长锁,还有电棍,钢管…… 沈翳走在那一排排武器归置架前,以手抚摸着那排锋利的刀,脑海中无意间跌入路晨曦今天站在沈淮恩局长办公室,以手枪枪口无奈搔头的画面,眼眸一深,带了笑:“枪吧。今天有兴致,就拿枪来玩玩。” 顾喻之愕了一下:“啊?” ------------------------------------- “荼蘼花开”地下室三层,漆黑又潮湿的铁笼中,一个浑身被打得青紫,头已经肿得像猪头一般的男人被关在地下室,用铁链牢牢锁着脚踝。 地下室的铁门咣啷一响,顾喻之带着那个面容冷峻的小男生风涧,端着晚餐和水从旋转铁楼梯当当当下来,走到了男人的身前。 顾喻之一使眼色,身侧,风涧把饭菜放在地上,一脚踢给了男人。 顾喻之:“来吧!丑东西!晚餐时间到!” 浑身青紫的男人眼睛已经肿成了一条缝,闻到饭菜香,赶紧扑过来,双手抓起饭菜,就往嘴里猛塞。 “慢点儿,慢点儿~别着急。”顾喻之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拍着男人的后背,温柔地安抚,“你若噎死了,待会儿mydarling过来,还玩儿些什么呢?” 男人瑟缩着,一顿,慢慢抬起头,颤声道:“‘my,mydarling’?” “啊……”顾喻之眯着眼笑,“william嘛!……怎么,不应该啊,你们接受组织培训时,没听说过他的名字吗?……组织内重点关注的人物呢!在道上,名号也算是响当当的了吧?……” 男人肿成青紫的眼睛,盯着顾喻之,一瞬眼瞪得老大,声音都因极度的恐惧而变了音调:“那个冷血无情的变态!嗜血残暴的怪物?!” “哦?……原来,你们都是这么称呼我的吗?” 沈翳在手心把玩着一把左轮手枪,款款从旋转楼梯上走了下来,径直来到了男人跟前,以冷漠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瞥向那个男人,那目光带着冷酷、鄙夷、不屑,却唯独不像望着一个活物。 顾喻之笑着,起身后退到地下室的一侧。 沈翳走过来,蹲下身,把手枪枪口放在男人的颈下游走,低沉着声音,森冷道:“但是,我更喜欢你们唤我——” 男人浑身颤抖着,不断要退后,躲闪,沈翳另一只手狠狠薅住他的头发,一把将他的头摔在后面的铁笼上,枪口一下顶住男人的下颚,命令道:“theking!” 男人凝视着沈翳的瞳孔瞬间睁大,浑身抖如筛糠:“你,你,你,真是……真是theking?” 沈翳勾起唇角,笑得愈发瘆人,目光幽幽地,就像一只深林中的怪物:“你说呢?” 男人怔在原地,一时都忘了呼吸。 沈翳拉开手枪保险栓,动作行云流水,快速扣动扳机。 “啪——” 男人整个瞳孔都在跟着颤动,紧接着,一滩黄渍的液体从男人的身下缓缓流出。 沈翳大张着嘴,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一般,看到男人的反应哈哈大笑。 原来,他刚刚没有扣动扳机,只是调皮地为自己的左轮手枪配了音,沈翳认真端详着面前这个饱受恐惧折磨的男人,就像是在观察实验室里的大猩猩一般,好奇地打量着男人濒死威胁下的种种反应。 顾喻之一声嗤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到一旁就着风涧递上来的火,点了根雪茄烟抽。 “骗你的啦!”沈翳打开弹夹,展示给男人看,里面连一颗子弹都没有。 “啊——啊——啊——”男人仿若劫后重生,因过度紧张,喘气都带着崩溃的怪声。 沈翳站起身,退后,望着男人的怂样,笑得更加开心。然后,就在男人的身前,走到一旁的桌子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三枚子弹,一一放进了弹夹,顺手转了两圈弹夹,重新将手枪指向男人:“这回有啦!” 男人已经快吓疯了,慌忙跪地求饶:“对不起!对不起!顾老板!威廉先生!对不起!我不该替组织害你们!可我也没有办法啊!我老婆孩子都还在组织!我只是想赚点儿小钱!我也是为了一家子都好好活着!我是无辜的啊!啊?威廉先生?求您了!放我一条狗命吧!” 顾喻之在旁边淡淡吐了口烟圈,道:“我看你是真疯了吧?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可是william啊!” 顾喻之叼着雪茄,笑道:“还是说,你是觉得自己很幽默,故意在这种时候,嘲讽我们william不懂得人情味儿啊?” “不!不是!不是的!顾老板!求求您!说句好话吧!这是您的门店!这里可是华国闹市区啊!在这里闹出人命!你们都会很麻烦的!不是吗!?” 沈翳:“喔,的确是有点麻烦,你这点倒提醒我了。”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带着希望的光。 沈翳低着头,再次随手转动了一下手枪的弹夹,又带着平淡的语气跟顾喻之商量道:“喻之,你还是先在这货底下铺一层塑料膜吧,之后,肢解处理尸体时也方便。” 男人如坠冰窟:“啊?” “放心,这点,还是准备好了的。” 顾喻之随手一挥,风涧没多会儿就找来了两个宽大的塑料膜,又眯着眼往男人的身侧望望:“这边,那边,可以吗?” 沈翳摇摇头:“以我的经验,这边开枪的话,脑浆会炸开,往后面墙上也得挂一片塑料膜。哦,还有这边底下……” “william先生!顾老板!顾老板!……我如果背叛组织!老婆孩子就真的活不成了啊!求求你们,饶我一命吧!”男人哀嚎痛哭着,嘶哑着嗓子求饶。 顾喻之却对男人的哭嚎充耳不闻,依旧冲风涧嘱咐:“那边儿,压实!别让血迹流下去,现在警方鲁米诺反应查血迹可厉害了!” 旁边,风涧将薄膜三两下全都铺好。 男人突然想到什么,灵机一动,眼中又重新燃起希望:“……玩儿!威廉先生!您不是喜欢玩儿吗!只是这样一枪就将我毙命,算不得多好玩儿的事儿吧!我有一个更刺激的玩儿法!你敢不敢跟我玩儿?!” 沈翳一顿,回身望向男人,似乎被说动了:“刺激的玩法?怎么玩儿?” “我刚刚看到了,弹夹一共六发,您往弹夹里放了三颗子弹。” “嗯。怎么。” “我们一人两枪的话,其中一人必然中弹。您不想试试看吗?看上帝这次,是站在谁那一边?” 沈翳眼神迷离,仿佛是在认真考虑着这个提议。 “william!”顾喻之紧张了,沉声劝阻。 沈翳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朝顾喻之嘘了一声,目光中带着疯狂,笑了:“的确是个十分有吸引力的玩法。你是想跟我……赌命?” “我想,威廉先生总不会不敢吧?”男人目光中满是孤注一掷。 “嗯……”沈翳将手枪放在下颌,百无聊赖地支撑着头,似乎是在认真考虑着这个提议,“为了庆祝你这个有趣的提议,我倒可以再帮你加个码。” 沈翳突然抬手,朝一旁墙面猛开一枪,只有弹夹被扣动的声音,是空弹。 “现在,我们被击中的概率是五分之三。我们这时,再一人连扣两枪,你觉得如何?”沈翳盯着男人,红着眼,笑得瘆人,“谁先来?” “william!”顾喻之已经要发火了,要上前来阻止。 沈翳把枪口倏然指向顾喻之,示意顾喻之别动,又带着疑问的眼神,去看男人。 “你!你先!”男人发狠道。 “好啊!”沈翳一点头,站起身,利落将枪口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旁边,顾喻之和风涧的眼睛都一瞬间瞪大。 男人脸上已隐隐露出笑意。 沈翳扣动扳机,啪啪连开了两枪。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有空弹夹被扣动的声响。 这两枪,依旧是空弹。 “看来,上帝选择站在我这一边呐!”沈翳面无表情,悠悠一叹,又蹲下身,将手枪指在男人的额头,笑得恐怖而疯狂,低沉的声音如深林里的长蛇,幽幽响起,“现在,该你了——” 沈翳的手指搭在手枪扳机上。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9、第二十九章 破茧(15) 男人彻底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尖叫:“我说!我什么都说!是香料店!他们将新型研制试剂通过网络香料店分散运输!顾老板!救我!求求你!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啊!” 男人鼻涕眼泪横流,浑身抽搐着,精神已经在失常的边缘,跪了下去连连磕头! “william!”顾喻之上前两步,一把拉住沈翳,制止。 沈翳将手枪在手心转了一圈,脸上依旧沉静无波,目光淡淡地,轻飘飘地说了声:“啊……就这样啊……没意思。” 然后,沈翳转身离开了。 旁边,顾喻之微微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一枚方帕,轻轻地擦额头上的冷汗。 ------------------------------------- 虽然还没有实在的证据,能证明王伟是一零五《破茧》案的凶手,但不可否认,在这起案件上,他现在存在最大的嫌疑。路晨曦在给王伟做好笔录之后,周墨叮嘱王伟暂时不要离开霄洲,之后再继续积极配合警方的调查,王伟都答应得很痛快,一幅坦坦荡荡,毫不惧怕调查的模样。 周墨和杨阳洋最后将王伟送出了警局,路晨曦双手插兜,站在公安局大厅,就那样远远瞧着王伟与周墨、杨阳洋告别,脑海中不断萦绕着的是王伟最后告诫他的话: “不要对我们这种人感到好奇,除非,你想跃入一望无际,不可见底的深渊。” “对情感淡漠者而言,父亲,与其他角色,不过就是饥饿时,肯德基和麦当劳的区别。但不一样的是,父亲这家肯德基可就在手边,触手可及,极其方便。” 王伟临走前,还特意仰头,看了远处的路晨曦一眼,那是一种带着同情和怜悯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只即将落入陷阱的兔子,一只快要奔入虎口的羔羊。 在路晨曦带着审判一样的目光,回盯回王伟之前,王伟微微一点头,已经躲闪开目光,像是带着嘲弄的一笑,转身离开了。 路晨曦又垂首沉默了会儿,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抬脚上了楼。 等路晨曦走向顶楼沈淮恩局长办公室的门口时,办公室却隐隐约约传来沈淮恩在和谁通电话的声音,语气中带着不满,像是在低声争吵。 沈淮恩一手扶在桌子上,低声劝道:“孔燕!你不能这么说!小翳是我唯一的儿子!他虽然只是叫你阿姨,但你是他实际意义上的‘母亲’!” 电话那头,孔燕明显已经情绪崩溃了:“沈淮恩!你认清现实吧!沈翳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孩子,你难道看不清楚吗!” “就算他是个天才,智商再高再聪明!但你也不能否认,他不正常的事实! “之前他养父母的死,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街坊邻居的话你没听到吗?你为什么不肯把那件案子再好好调查一下……!” 沈淮恩:“孔燕——!” 沈淮恩一声低吼,令刚要敲门的路晨曦都惊了一下。 沈淮恩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威胁和震慑:“我说过了,那只是一件意外!这件事以后,永远也不准再提起!” 路晨曦站在办公室的门口,透过门上的一条玻璃窗缝隙往里面张望。见到了正阴沉着脸的沈淮恩。 孔燕?……是沈淮恩的妻子,孔老师。 他们在谈论什么事,能让一向冷静和蔼的沈淮恩局长情绪变得如此失控呢? 刚刚沈淮恩所说的,又是什么事不准再提? 电话那头,孔燕似乎抽泣着哭了起来,没有再说话。 沈淮恩一阵自责,慌忙又和缓了语气,安抚道:“好了好了。那他就不在家里住。但至少,你能让小翳回来,我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饭……当然,到时我肯定也会在家……” 沈淮恩又低声对电话那头安抚了几句。路晨曦听着,通过沈淮恩的回话,路晨曦听出,他们争执的点看来是在于是否让沈翳回家住了。 沈翳和孔燕老师的关系已经差到,没有办法一起生活了吗? 等沈淮恩挂了电话,路晨曦敲了敲门,进了办公室。 ------------------------------------- “哦,晨曦啊。有什么事吗?”沈淮恩坐到办公室的椅子上,揉着额头,精疲力竭的样子。 路晨曦观察了沈淮恩的脸色,试探道:“有点儿小事儿,就,今天在翠怡森林公园发生的那个案子嘛。” “……我听说了,案发现场有点儿诡异……怎么?调查不顺利?竟让你主动跑来问我,哈,不是你风格啊!” 路晨曦像往常那样呵呵笑着,一屁股坐到办公室中央的沙发上,摆出要长谈的架势。 沈淮恩便端了自己的茶杯,去饮水机那边倒水。 “也不算。我怀疑,那几个报案者身上有嫌疑,所以,把他们召到市局来,挨个讯问了一下……诶,沈局,您歇着,我来。” 路晨曦过去,手快地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又从旁边找了袋速溶咖啡,随便一撕,倒一次性纸杯里了。 “可以啊,这么快就找着嫌疑人了。”沈淮恩端着自己的茶杯,坐到了中央的沙发上。 路晨曦淡淡一笑:“好巧不巧,里面有个‘反社会人格’,他自己都说,自己情感淡漠,不是正常人……” 沈淮恩端着茶杯,放在唇边,手微微一顿,却没接话。 路晨曦端着自己的速溶咖啡过来,好似也没注意到沈淮恩一瞬的反常,又说:“但他死活说,案子跟他没关系。我这边呢,虽然觉得他有嫌疑,但确实也没什么线索。” “沈局您之前不是专门研究过‘反社会人格’、‘变态杀人狂’这块儿嘛,就想着,到您这儿来取取经,找找跟这人周旋的经验。” 沈淮恩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显得有点紧张:“嗯,那你是想……问哪方面呢?” 路晨曦双手捧着那杯速溶咖啡,坐在沙发上,探身望着沈淮恩,笑眯眯地:“……对这个群体多少了解得再深刻点儿吧。免得以后碰到也棘手。毕竟,您知道,关于‘变态心理犯罪’的研究,在我们国内目前还很不成熟,我就是去资料馆查历史案卷资料,也没得查啊!刚刚,那小子说话一套接一套地,差点儿都把我给说懵了,您说,像他们这样的人,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普通人和精神变态往往是不能互相理解的。毕竟,从脑结构上来说,精神变态和普通人本来就不一样。在精神变态病人的大脑中,许多脑区的活跃程度都比普通人要低,包括前运动皮层、体觉皮层以及前扣带回等区域。” “运动皮层中的镜像系统是理解和学习他人动作的关键,也被认为与同理心相关。体觉皮层负责感知和控制手部动作,而前扣带回负责情感。” “如果将人体比作一个正常运转的机器,就是说,他们这几项功能已经损坏,或者从根本上缺失掉了。所以,他们往往是无法理解普通人的情感的。最多……是模仿、学习。”沈淮恩这样解释,目光中闪过一丝忧伤。 路晨曦观察着沈淮恩,继续试探道:“哦……听起来,真像是某种疾病了。但现在医学技术这么发达,难道,不能治愈吗?我看有些‘反社会人格’也没有犯罪,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嘛!” “那是因为有些精神变态可能并非器质性病变。” “什么意思?” “就是说,有些精神变态并非完全丧失了这个功能,而是因为种种原因,暂时选择将这个功能给‘关闭’了。” “关闭了?” “关闭可能是遗传因素,大脑将这部分区域默认为关闭状态,在这种情况下,需要不断提醒、要求,才会再次开启。” “也可能是环境因素,比如,受到一些经历的影响,大脑为自我保护,暂时选择了关闭。这两种情况,都属于功能还在,只是开启困难,那么,只需要后期进行干预、锻炼恢复,将功能再度开启就好了。” 路晨曦:“那……对于那种精神变态杀手来说,也有这种‘治愈’的希望吗?” “以你负责的这起案件的凶手来说,就不要想这种可能了。” “为什么?” “手段极其残忍,毫无同情怜悯之心。这一看,凶手就是脑结构存在根本问题的情况,他们感知不到情感,体会不到感情,比机器人只会更冰冷,更凶残!” “对于像这样的凶手,晨曦,你千万要小心,他们最会伪装,会将自己装扮成正常人的样子,甚至扮成弱者、受欺凌的人,唤起你的同情心。他们虽然不懂感情,但却太懂得利用普通人这一情感弱点!” “面对这样的敌人,晨曦,你万不能动恻隐之心……他们就是怪物!对于像这样的凶犯,一旦确定,就绝不能放过!哪怕是当场射杀,也好过让他们再逃脱,去危害社会!”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0、第三十章 破茧(16) 沈淮恩慈祥而认真地告诫路晨曦,那样子,仿佛真的担心路晨曦会落入变态杀人狂的陷阱。 “哦……我知道。我记得了。”路晨曦低声道,望着沈淮恩,搓搓手,欲言又止。 这些,他都是明白的,他全都知道。那么沈局呢,路晨曦望着这个像老师更像父亲一样的上级,真的忍不住想问一问沈淮恩:既然,他对于精神变态杀手如此了解,研究得如此透彻,为什么还要将沈翳留在自己的身边,当做珍宝一样地保护着、宠爱着。作为养大沈翳的父亲,有多年刑侦办案经验的老刑警,沈淮恩真的一点都没看出,沈翳身上存在异常之处吗?还是说,即使早已发现沈翳身上有是theking的嫌疑,却因为个人感情,而有意徇私偏袒,为其遮掩呢? 路晨曦正想得出神。沈淮恩抿了一口茶,观察着路晨曦当下的表情,状似无意地悠悠问道:“对了,小翳今天是不是缠着你问东问西,惹你生气了?” “嗯?”路晨曦抬眼,对于沈淮恩能主动提及关于沈翳的话题,而感到庆幸:“那倒没有。不过,您竟然有这样一位优秀的儿子,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沈淮恩眯着眼睛笑,带着对沈翳的骄傲和慈祥的怜爱:“说说看,对我这个儿子的印象,怎么样啊?” “机敏、聪明、伶俐,看起来,像是个单纯乖巧的孩子。” “……‘像’?” 沈淮恩敏锐地抓住路晨曦随口说的一个关键字,瞥了路晨曦一眼。 路晨曦笑笑,试探着又往深里提了两句:“哈,说不上来,但我直觉上总觉得,这孩子心智上要比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要成熟很多,似乎藏着许多东西,心思有点深的感觉……当然,我现在跟他的实际接触也不算多啊,就随便瞎说,您别往心里去。” 路晨曦抿了口自己的咖啡,抬眼偷偷观察沈淮恩的表情。 沈淮恩此时神情有些严肃、凝重,他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叹了口气,道:“毕竟,小时候在孤儿院吃过不少的苦,性格怎么可能会不敏感呢……沈翳的事,你或许多多少少听过一些了。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我对不住他。” 路晨曦迟疑,再次试探道:“……您认为,沈翳单单,只是‘性格敏感’吗?” “……嗯?那你认为呢?” 沈淮恩望向路晨曦,路晨曦手指用力抠了抠手中的一次性纸杯,眨眨眼,终于,还是笑了:“人都说,知子莫若父。沈局,我倒更想知道,您对自己的这个儿子,是怎么看的。” 沈淮恩安静地凝视了路晨曦半晌,仿佛一时对路晨曦的这个提问犯了难,他想了想,清清嗓子才缓缓道:“自他上小学、初中,到高中、乃至大学,他身边所有的老师、同学,都跟我说,沈翳是一个十分温柔善良,聪颖博学的好孩子。所有接触过他的人,都对他有极其高的评价。他完美无瑕得就像是一个散发着圣光的小天使。” “那么,在您看来呢?”路晨曦追问。 沈淮恩微微蹙眉,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实话讲,我还真琢磨不透他。” “琢磨不透他?”路晨曦一顿,又笑了,“沈局,您别开玩笑了,您在公安体制内办案这么多年,形形色色,各行各业的人,见过那么多。能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琢磨不透吗?” “嗯……”沈淮恩无奈地笑着摇头,“可能是关心则乱,太在意反而没法给这孩子下准确的定义吧。自从找回这个孩子,我们这对父子也相处了十多年了,可我总觉得,这孩子仿佛就像是被一团云雾包裹着,越是靠近,他的样子就越是模糊,他的心境上,就离我越远。他对所有人都礼貌温柔,同时又克制疏离,他周身仿佛为自己建筑起了一道密不透风,无懈可击的铜墙铁壁,我几乎能确信,这么多年以来,没有人曾真正走进过这个孩子的内心。就连平时的日常生活中,小翳也几乎是不流露出一丝真实情绪的。他超然得简直不像是凡尘俗世中活生生的人。不过……” 沈淮恩仿若又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说到这儿时,又变得迟疑了。 “不过?” 沈淮恩倏然看向路晨曦,路晨曦一怔,对沈淮恩的这个眼神感到疑惑。 “你仿佛是他的一个例外。” “……我?” “其实,今天上午我就想问你了。晨曦,或许你和小翳之间,之前就曾见过面么?” “什么?”路晨曦愈发感到迷惑了,笑道,“您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呢?” “因为今天的小翳足够反常。” “他……反常吗?” “以我对小翳的了解,若是面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普通人,他一般不会表现得像今天这样热络,甚至,还主动上前搭话?”沈淮恩摇摇头,“绝对不可能的。我观察了他十多年,作为他的父亲,我能看得出,他见到你时,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激动和欣喜,就仿佛,你们之前就曾认识似的。” “之前就曾认识吗……”路晨曦眯了眯眼,喃喃地重复沈淮恩的这句话。 他的脑海中再次回想起清河港爆炸案现场,那个在火海中,在自己的面前,决然转身离去的男人的背影,咬了咬牙。 是啊,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今天的碰面,还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呢。 如果,清河港爆炸那晚,相互的对峙、博弈。路晨曦失败之后,躺在大火之中,与他那样简短的照面,也算是“认识”了的话。那么,他们还的确算是“老相识”了。 “我看得出,你对他而言足够特别。”沈淮恩继续说道,“上午你离开办公室之后,他还曾主动向我打听过你的事。这若是在以前,换成别人,是绝对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沈淮恩笑着,似乎完全是将这件事当成了一件趣事来说,好似正为自己这个从不沾染凡尘俗世情感的儿子,终于有了普通人的情感反应,而感到欣喜和欣慰。 但,这对于路晨曦来说,却似乎是一个更为危险的信号。 沈翳,也在打听自己的事情吗? 王伟曾说过,像他们这种人,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他们从来都是谋篇布局,缜密策划全局,才开始行动的。甚至于,他们这一次的相遇,都可能是对方早已设计好的。 那么沈翳调查路晨曦,又是在打什么目的呢? 他这一次接近路晨曦,究竟是为着什么? 路晨曦捏着手心,微微蹙眉,陷入了沉思。 “小翳肯主动结交朋友,这是一件好事。本来,我是想将小翳接回家住的。只可惜……他跟孔老师之间,似乎是有点误会……”沈淮恩沉重地说,“所以,我思来想去,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是否能答应。” “您说。” “小翳从小到大,身边真正可靠的朋友都太少了。既然,他这一次坚持要留在国内,我希望,他身边能有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空余时间,你能替我多陪陪这个孩子,替我多照看照看他吗?” “这个您放心,就算您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难得能遇见像沈翳这样聪明的孩子,能交这样一个朋友,我也很高兴。” “另一方面……”沈淮恩拿起茶杯,低头,再次饮了一口茶,低声说道,“如果,你觉得沈翳身上有任何异常,或者有任何的可疑之处,我也希望,你能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一刹那,路晨曦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求证地抬起头,望向沈淮恩。 难道说,沈淮恩也在怀疑沈翳吗? 这句话的潜在含义,应该就是这样吧? 否则,一个普通的父亲,为什么会授意自己的下属警察去暗中监视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如果,沈局也已经认定,沈翳有就是theking的嫌疑的话,是否,就能将前世所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沈淮恩了呢?至少,应该提醒沈局,注意安全,提防沈翳吧…… “沈局,那个……” “你别误会!”沈淮恩却直接打断了路晨曦接下来要说的话,“毫无疑问,小翳是一个难得的天才,但所谓天才,大多都是在魔鬼与天使的分割线上走钢丝的。他们越是能力大,越是能轻松地完成一些事情,就越容易做出超越常人理解,超越法律边界的事情。尤其是像小翳这样虽然长相安静乖巧,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孩,就更具有迷惑性了。作为一个父亲,我只是在担心自己的孩子在一不小心之下,会走上歧路。晨曦,你能理解吗?” 看到沈淮恩疲惫的眼神,路晨曦终于还是犹豫了,停顿了半晌,最终还是回答道:“我明白了。放心吧。沈局。” ------------------------------------- 荼蘼花开酒馆。 沈翳乘坐电梯,从地下室直接回到了荼蘼花开顶楼五层。 沈翳随手将那把左轮手枪往吧台上一扔,将黑色皮大衣换下来,放置到衣帽间,又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然后从吧台上捡起自己的手机,看到路晨曦的两条未读消息: 【嘻嘻曦】:忙什么呢?小孩? 二十分钟后。 【嘻嘻曦】:在哪? 又十五分钟后。 【嘻嘻曦】:出来喝酒? 沈翳锁屏,把手机放回到吧台,轻摇着手中的高脚杯,走到了五层的落地玻璃窗前,望着窗外的夜景。 外面的霓虹灯在闪烁,街道上车辆如发着光的银河流动。透过玻璃窗,隐隐约约传来行人、车辆的喧嚣声。 夜幕中,星空闪烁。 沈翳举起酒杯,透过那杯血红的液体,抬头仰望着那整片星空,整个世界。 水蓝色的双眸在星光、灯光的映衬下仿佛发着幽微的光。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1、第三十一章 破茧(17) 顾喻之气急败坏地从电梯口出来,左右瞧瞧,径直朝沈翳的方向冲过来。 “william·feild!你想吓死我?!” “怎么了嘛。”沈翳的语气带着玩闹,“不会吧?那个男的还没交代?” 顾喻之上前,气急败坏地怒斥:“那把手枪踏马只是改装过的模型!打火机来的!你啪啪啪连开三枪!万一真打着,冒了火!我艹!那场面,我现在光想想都要脚趾抠地!就问你尴不尴尬!我踏马顾老板的面子往哪儿搁!以后若传出去,我还用不用在道儿上混了?!” 顾喻之用力扯开了身上的衬衫衣领:“我去!刚刚在地下室,老子的冷汗都被你给吓出来了!你瞧我这背!全踏马湿透了!” “竟然还有打火机的功能吗?”沈翳过去捡起桌上的那把“左轮手枪”,再次一扣扳机,“哄”得一下,“左轮手枪”喷了火,沈翳带着惊喜的目光,望向顾喻之,“哦吼!真的呀!……喻之,这样看来,上帝算不算,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呢?” 顾喻之闻言,狠狠白了沈翳一眼。 然后两人对望了一会儿,突然哄堂大笑。 沈翳无所谓道:“放心吧,那个傻帽儿不会怀疑的!鼎鼎大名的william·feild怎么可能会拿一把打火机当手枪呢?当它握在我手里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人会再相信,它只是一把普通的打火机了。” 顾喻之无奈地长吁一口气,走到吧台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压压惊:“也是。那丑东西也不用脑子想想,这里可是枪械管理严格的华国,就他那颗脑袋,至于让你我冒那么大的风险么!不过,william,你这演技,也真是绝了!百老汇没你,我都不想看了。” 沈翳轻轻晃着手中的高脚杯,闻着那红酒馥郁的芳香,道:“哦?那你知道如何练就出如此精湛的‘演技’吗?” 顾喻之望向沈翳。 “让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当你的演技,连自己都骗过了,还担心骗不过其他人么?” 沈翳轻抿了一口红酒,然后转身,又站到了高大的玻璃窗前,抬头凝望着窗外的星空。 夜空中,星辰万里。 ------------------------------------- 繁星闪烁的夜幕之下。 路晨曦站在市公安局的天台上,正抬头望着星空,然后又沉默着从怀中掏出一盒烟,抽出来一根,点上。 路晨曦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回忆沈局刚刚在办公室的神态、表情、眼神。回忆沈淮恩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处停顿,每一句话的潜在含义。 毫无疑问,沈淮恩对沈翳似乎也并非完全没有戒心。或许,他也同样在怀疑沈翳,所以,他才会暗中授意,让路晨曦来“看着”沈翳。 但,不知怎么,通过沈淮恩的态度,路晨曦在他身上所感觉到的,却并非如沈淮恩所说,是单纯出于对沈翳的担心,而更像是……某种忌惮、提防、算计。 路晨曦又再次回忆起,早上刚回到警局时,在警局走廊里,沈翳与沈淮恩初次见面的场景,办公室内,两人剑拔弩张地争吵,看对方的眼神,乃至前世,theking亲手举枪杀死沈淮恩的画面…… 不知怎么,路晨曦总觉得,这对父子的关系从某些方面来看,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古怪。 诚然,沈翳隐藏了很多的事情,让人捉摸不透。 但沈淮恩似乎也向路晨曦刻意隐瞒了许多的秘密。 甚至于,由于沈淮恩在对沈翳的态度上,太过神秘、暧昧,令路晨曦都有些怀疑,说出那些话的沈淮恩,究竟是否是他过去所认识的那个永远慈祥和蔼,对所有事情,好似都成竹在胸的老局长了。 刚刚在局长办公室外,路晨曦听到沈淮恩濒临失控地冲电话那头低吼:我说过了,那只是一件意外!这件事以后,永远也不准再提起! 到底是什么事情,竟能让一向情绪稳定的沈淮恩突然情绪失控,又为什么,沈淮恩不惜以那般恐怖的语气威胁孔燕老师,不准再将“那件事”提起呢? “那件事”,指的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路晨曦深吸了一口烟,越来越觉得有关沈翳的事情,似乎还存在猫腻。 这时,手机铃响,是周墨。 “老大。翠怡森林公园女尸的身份已经确定了。” “好,我这就下去。” 路晨曦顺手在天台上捻灭了烟头,转身离去。 ------------------------------------- “刘婉晴。今年20岁,对外经贸大学金融管理专业大二的学生。”周墨一边跟着路晨曦往支队长办公室走,一边递给路晨曦刘婉晴的具体身份信息资料,路晨曦翻看。 周墨:“比较值得注意的是,她父亲的身份信息。” “她父亲?谁?”路晨曦翻阅资料,去看刘婉晴亲属一栏的信息。 周墨深吸一口气,道:“美国驻华大使馆最高执行官,世界和平与安全倡导者和代言人,在国际上都享有盛誉的史密斯先生。” 路晨曦脚步一顿:“就是那个成天在满世界乱飞,到处做慈善,在华国被誉为‘在世佛陀’的史密斯?” 周墨点点头:“就是他。” 路晨曦心中一震,看到刘婉晴的父亲一栏中,确实标注有莱恩·史密斯(len·smith)这个名字,只不过,根据刘婉晴的资料来看,莱恩·史密斯和刘婉晴并没有血缘关系。刘婉晴是莱恩·史密斯的养女。 周墨:“我后来查了些新闻资料,确实有报道曾说,史密斯先生虽然常做慈善,但唯一收养的孩子,是个华国小孩,没想到……老大,这案子,搞不好,恐怕会是个国际问题啊!” 路晨曦捻着那沓资料,半晌没说话,更令路晨曦在意的是,这不是路晨曦第一次接触到莱恩·史密斯。 在前一世,四一零行动中,路晨曦最后锁定的十三个可能是theking的目标嫌疑人,其中之一,也有莱恩·史密斯。 少女标本案第一案的死者,竟然就是莱恩·史密斯的养女吗? 路晨曦愈发觉得,这起案件疑点重重了。 ------------------------------------- 路晨曦闯进信息技术侦查科办公室时,程菻正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 程菻:“路队……沈翳的酒店住址和具体手机定位,我已经给您写在了这张便利贴……” “查一下近期美国大使馆最高执行官莱恩·史密斯入境我国的记录,具体到哪架航班。” “……额,好。” 程菻重新坐回到电脑前,飞快登陆警局内网:“去年12月12日,乘坐亚航d7436架航班,商务舱。诶?这架飞机……” 程菻再次搜索了一下另一个人的航班信息。 “与沈翳用william·feild身份回国时,是同一个航班飞机?” “……路队,您怎么知道?!” 路晨曦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沉默着思考。 这是不是也就说明,莱恩·史密斯与沈翳之间,可能也存在着某种隐蔽的联系呢? 路晨曦的手机震动着响了一声,进了一条消息,是沈翳回复路晨曦刚刚邀请他喝酒的消息。 【。:喝过了】。 路晨曦瞥了一眼程菻才确定的沈翳手机的定位,是在芙蓉街红灯区。 这小子,这个时候去红灯区的酒吧街干什么了?总不会,单纯只是为了去喝酒吧? 路晨曦马上回复。 【嘻嘻曦:明天跟我一起去出个外勤?】 【。:去哪里。】 路晨曦一顿,故意隐瞒了计划去史密斯先生家调查的事。 【嘻嘻曦:你住哪儿,明早7点半我开车去接你。】 【。:?】 【。:服务这么周到的吗?】 【嘻嘻曦:人民警察,服务人民嘛。】 沈翳随后发来了一个地址,正是程菻所查到的酒店地址。 路晨曦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是晚上的10点半钟,随即,让程菻重新确认了一下沈翳手机现在所处的位置。 “霄洲南区长丰路上,正在快速移动,从速度判断,应该是在车上,从行进的方向上来看,可能是要回他现在所住的这间酒店了。”程菻这样回答。 “知道了。”路晨曦一点头,又瞥见程菻放在一旁电脑包里,准备带回家的笔记本电脑,双目一亮。 在前世,路晨曦记得,这台笔记本电脑可以连接洋葱路由器,直接登陆暗网。 “这台电脑可以直接登录暗网,对吧?我先征用了。”路晨曦直接抄起了那台电脑,又将一张便利贴推给了程菻,“密码。” 程菻愕了一下,拿起笔,又抬起头,畏畏缩缩,试图向路晨曦解释:“……路,路队,我,我最多就是翻墙看看漫画,可从没干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啊!……” “谁跟你说这个呢。快点儿。”路晨曦不耐烦地敲了敲便利贴。 程菻又犹豫了一下,才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所有密码。 “明天还你。”路晨曦抄起电脑和密码,直接往办公室外走。 身后,程菻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伸出尔康手道:“路队,那里面重要资料可多了。您一定要好好待它……温柔待它啊……” 啪得一声,路晨曦已经出了信息技术科办公室的门。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2、第三十二章 破茧(18) 出租车颠簸着,驶入了一家偏僻而豪华的假日酒店庭院,沈翳抱着那袋咖啡豆,从出租车上下来,进了酒店大厅。 酒店附近,那台车牌号为霄x·g5632的suv紧跟着沈翳的车,停在了离酒店不远的马路对面。 沈翳出了酒店电梯,径直刷卡,进了房间,先到落地窗前,透过窗子,往酒店不远的马路上望了一眼,瞄到那辆车牌为霄x·g5632的suv后,将窗帘全部拉好。之后,才给房间插卡,开了套房内的所有灯。之后,又给酒店门反锁,上反锁铁链,以及重力防撬门装置。最后,才脱下大衣,毛衣,裤子,光着脚走进了浴室去冲澡。 十五分钟之后,沈翳擦着半干不干的头发从浴室出来,翻看了手机上没有待处理的消息,吹干了头发,关掉了所有灯,最后又透过窗帘的缝隙,确认了窗外那辆车牌为霄x·g5632的suv还停在原位,便上床,戴上眼罩,决定先眯一会儿。 路晨曦是在沈翳躺上床之后,才将车开到这间酒店大院的。 根据程菻查到的房间号503和酒店的建筑规划图、酒店在网络上的宣传图,路晨曦大致找到了沈翳所住房间的窗子,看到房间内的灯已经全都熄了,路晨曦还有点儿惊讶。 在路晨曦前世的记忆中,theking今晚是会在暗网上的kingdomofsin这个网站上更新消息的。 是没回酒店吗?还是,已经睡了? 由于路晨曦的穿越,已经改变了很多前世所发生的既定事实,那么现在,由于路晨曦和沈翳的相遇,是否会导致沈翳之后的行为,包括前一世theking曾在今天登陆过暗网的这一事实,发生改变呢? 如果,即将发生的事情与前世所发生的事实偏差过大,路晨曦能确认沈翳就是theking的手段,就更少了。 路晨曦望着沈翳房间那面漆黑的落地窗,正摇摆不定,唉声叹气地发愁。不远处的斜对面,一辆suv的车灯却突然亮起,打了个转离开了。 路晨曦没想到一直安静停在停车位的车里竟然有人,着意看了一眼。 霄x·g5632? 是巧合么?路晨曦本来就过目不忘,对数字尤其敏感。他明明记得,今天载沈翳去翠怡森林公园现场的时候,透过后视镜,他也见到过这辆车曾出现在他们车的后面。 不应该是巧合。翠怡森林公园在郊区,地处偏远。这间假日酒店,也不在闹市区。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情。 它在跟踪沈翳。 路晨曦当即这样判断。 但以沈翳的社会身份来说——科研界精英,普普通通的学者。路晨曦想不出来,对方究竟会是什么人,要这样处心积虑地跟踪他。 “靠。这小子,该不会还混黑dao吧。”路晨曦眉头一拧,猜测着骂道。 反正,他如果真是theking,肯定也不愁世界各大犯罪组织的追杀了。路晨曦转念,又这样想。 沈翳房间暗着灯,会不会也与这个跟踪的人有关呢? 路晨曦望了眼沈翳酒店房间落地窗的位置,是了,房间是可以看到马路停车位上的车的。theking反侦察能力一向很强,或许,他也发现了这辆车的跟踪,所以,今天才会出现反常情况。 这样想着,路晨曦庆幸自己才刚到不久,发现了车停在这里,会被沈翳注意到的问题。于是,启动了自己的车,又离开了。 路晨曦将车重新停在酒店院落另一个侧面的停车位,决定定好凌晨1点钟的闹钟,先在车里小睡一会儿。 ------------------------------------- 凌晨1点钟的闹钟声响起。 沈翳关掉闹钟,打开落地窗的一角,发现街道上的停车位,那辆车牌为霄x·g5632的suv已经离开,有些意外。 沈翳能确定,对方不会轻易放弃下手的机会,一连跟踪数日,突然却不见了。这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数吗? 沈翳来不及多想,打开房间灯,又打开电脑,登陆暗网kingdomofsin的网站。 与此同时另一边,路晨曦正瑟瑟缩缩,嘶哈嘶哈地抱着程菻的那台电脑,蹲坐在正对着沈翳落地窗的小花园中,不断刷新着kingdomofsin的网站网址。 就像是芝麻开门一般,在眼前沈翳落地窗窗子映出亮光的那一刻,路晨曦同时刷新,电脑上出现了kingdomofsin的网页。 路晨曦感到一阵激动,左上角处,站主theking的状态,显示为绿色的在线状态。 沈翳坐在窗边书桌的位置,一只手用手动咖啡机研磨着咖啡豆,另一只手随便滑动着鼠标,查看来自世界各地,网友们有关犯罪的留言。 其中,有一条名为han的私信,大概讲述了自己意外致人死亡的过程,在后悔、难过的同时,又不愿被警方抓住,毁掉一生。所以,想请theking帮忙想办法完美结束掉这件事,并表示,无论多少钱,他都愿意出。 沈翳想了想,在键盘上输入,若想完美解决掉案件,必须知道该案件目前具体的实际情况,越详细越好。对方在再三犹豫之下,才终于肯吐露,这起案件目前已经案发,被警方受理,尸体被人在霄洲的翠怡森林公园发现。 沈翳看到这儿,一怔——发生在华国霄洲的翠怡森林公园,难道还会有第二起案件吗? 沈翳一阵觉得好笑,然后在对话框中敲下:【放心,theking会帮您妥善处理此案。】 kingdomofsin的网站是有一定等级制度的,按照程菻之前所创立的账号等级,目前也就只能在网页广场上随便瞎逛逛,唯一能确认theking还在回复网友们提问的标志,只有左上角,theking名字底下那个绿色的标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路晨曦一会儿刷新一下网站广场上的内容,一会儿又看看沈翳房间的落地窗灯光。直到晚上2点钟,kingdomofsin的网页网站关闭,几秒钟之后的同一时间,沈翳房间的落地窗也倏然之间恢复了黑暗。 那一刻,路晨曦心底一阵狂喜——他终于可以从侧面佐证,沈翳就是theking了! 路晨曦心情一片大好,回到车上时,还感到自己激动得心脏都在跟着狂跳。只是,只有沈翳会在午夜1点到2点钟这个准确的时间段上网,就想说明沈翳就是kingdomofsin这个暗网网站站主的话,还是不够有力。 必须再抓到一些更确切的实证。哪怕是制造能令沈翳踏入的陷阱。 路晨曦闷在车里,考虑着接下来的计划。可能是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事情的缘故,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在车里就这样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沈翳刚洗漱完就接到了顾喻之的电话。 顾喻之:“好消息!darling!陈志强说得挺全面,底儿全给倒了……嗨!早这么着,大家不都省事儿了来着么?白费了本美男子一番功夫。” 沈翳:“陈志强?谁?” “啧……地下室那丑东西!” “哦。所以呢?有组织中心位置坐标的线索了?” “做什么梦呢!还不至于!他就是个小跑腿儿的,哪儿能知道那么多!能知道霄洲供应新型试剂药物的总点儿,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不过,靠!就算咱们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我现在手头这么紧,是真没人呐!拔不掉!就咱们这几个人,冲过去,就是给人去送盒饭的,弄不好,反被对方给吃了。” 沈翳简单收拾房间之后就坐电梯下了楼,冷漠道:“您老少装修几次您那破屋子,少点儿贵族王子级别的享受,就什么经费都出来了。” “都说了!这是格调!格调!而且,出来混,面子工程总还是要做一做的嘛!”顾喻之站在“荼蘼花开”的顶层,朝旁边正将顶楼后工业时代装修改装成民国古风装修的工作人员一挥手,先让他们出去了,继续冲电话那头说道,“……总之,这回咱们呐,还是只能‘智取’。咱们虽然钱和人没组织那边多,但……咱们有脑子哇……” 沈翳冷笑着哼了一声,找出路晨曦的微信,一边给对方发信息:路警官,您到了吗?一边从假日酒店大堂出来,往庭院外走,眼角余光在庭院角落的停车位,突然瞥到一辆外形熟悉的车,车内驾驶位似乎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翳见了路晨曦,眼珠一转,突然想到了什么,唇角顿时勾起,得意一笑,对着蓝牙耳机说道:“谁说咱们没有人?” “啊?”顾喻之惊喜,“william,你终于有人了?” 沈翳没理会顾喻之的冷幽默,继续道:“不止有,咱们的人还真刀真枪,自备武器呢!实力强大到,对方绝对想象不到。” 顾喻之惊讶之余,又严肃了起来:“不会吧,你难道是想……?darling,你不能每回都玩这么刺激的吧?” “挂了。我还有正事要忙呢。” 沈翳站在酒店停车场的不远处,望着车窗内路晨曦熟睡的样子,微微一笑,转身,又回了酒店大厅。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3、第三十三章 破茧(19) 路晨曦仰躺着睡在汽车的驾驶位上,再次醒来时,是听到有人在当当当,敲打身侧的车窗,路晨曦眯着眼,带着刚醒过来时不耐烦的起床气,往旁边一瞪,低吼:“谁啊?” 车窗外,一身英伦式格子大衣,内搭白色衬衫领浅色毛衣,每一根棕黄色的头发丝都透着“精致”两个字的清秀男孩,听到车内的声响,俯下身来,露出那张干净白皙如小瓷人儿般的娃娃脸。 沈翳眯眼笑着,冲车内胡子拉碴,头顶上还翘着一撮呆毛的路晨曦伸出手,轻快地打了声招呼:“嗨,路警官,早上好啊!” 路晨曦眯眼望着车窗外这个堪比小天使的面庞,大脑短路了大概整整三秒之后,才确认完这是谁、我在哪、昨晚发生了什么。 “艹!” 路晨曦猛得一惊,慌忙扭过身去,把唇边、眼角、鼻子全都赶紧糊弄着擦了一遍,确定没有口水,眼屎,鼻涕壳之类的东西,以防毁灭他自认为存在的,在这个宿敌心目中所留下的英俊、帅气、强大、严肃、神秘、可以碾碎一切邪恶的高智商精英刑侦刑警的威武形象。 “您来得好早啊,路警官。” 沈翳这时已经绕到了另一侧副驾的位置,路晨曦越过身去,慌里慌张地从车内给沈翳开车门,又随手,将程菻那台视为大宝贝的笔记本电脑,啪得一声,从副驾扔在了后面的车座位上。 “时间有点早,我从酒店餐厅打包了早餐,我们可以路上吃。”沈翳说着,将一杯豆浆,鸡蛋和酒店的早餐小面点,递给了路晨曦,路晨曦手忙脚乱地接过,一瞬间觉得,这一幕两人的配合,默契程度简直就跟他们是合作了十多年的老搭档似的。 “路警官昨晚一定很累吧?” “嗯?” 沈翳目光盯着路晨曦身上的那一套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衣服,和头顶上的那一撮呆毛,笑了笑:“通宵?” “啊……”路晨曦尴尬地笑着,心里暗骂这小子眼光果然毒,大概什么也瞒不过他,敷衍道,“新命案发生,各种事儿都需要处理。正常。” 沈翳点点头,优雅安静地抿了一小口手中的那杯豆浆。 路晨曦晃了晃神,突然觉得今天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氛围,以及沈翳今天对待自己的态度,与昨天相比,似乎都变得有那么一点儿不太一样。路晨曦怔怔然瞧着手中沈翳给他带的早餐,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大正常。脑子里只有九个大字,在不停地打转: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又或者,可能是一大早两人都缺觉,精神状态不佳的缘故吗?所以,都还没来得及开启全副武装战斗和戒备状态? 什么时候,耗子和猫也能有这样奇怪的和谐相处氛围了? 路晨曦满腹疑惑,偷摸用余光朝副驾的沈翳打量了一眼。 却见沈翳竟然朝他温柔地笑了笑,笑得路晨曦后背汗毛都快跟着倒竖起来了。 沈翳:“对了,路警官还没说呢,今天外勤,咱们去哪儿调查案子啊?” 提起这个,路晨曦一下子来精神了,两三口吞掉了精致的早餐,发动汽车,依旧没有正面回答:“等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 当路晨曦将车停在史密斯先生家的别墅庭院外时,路晨曦看到沈翳的表情有点冷,但到底也没多说什么,跟着路晨曦下了车。 技侦和外勤组已经到了史密斯先生的家,对别墅上下,尤其是刘婉晴的房间正在进行充分的调查取证,路晨曦和沈翳进去的时候,周墨和邢期添正在向史密斯先生询问关于刘婉晴的社会关系和最后的行踪。 许是受了太重精神打击的缘故,史密斯先生此时正半坐半躺在客厅的皮质沙发上,显得十分疲惫。在史密斯先生的周围,路晨曦看到了四五个身穿黑色制服的魁梧男人,长得高大壮实,肌肉线条几乎要撑开板正的西装,一看就是身手不错的练家子,不难猜,都是十分有经验、并且雇佣价格不菲的保镖。 美国大使馆最高执行官的安保配置竟然这么高。这一点,路晨曦倒是完全没想到。 “因为工作的原因,我经常不在华国,对婉晴近来的生活,不是很了解。元旦假期那段时间,我恰好在家,婉晴经常傍晚出去,凌晨很晚才回来,2号中午那天,她起来很晚,我忍不住训斥了她一顿,她负气走了。我还以为,她是回了学校……没想到……”史密斯说到这儿,有些哽咽,扶住了额头。 周墨和邢期添坐在史密斯先生的对面,进行着信息调查记录。 周墨:“2号那天,刘婉晴大概是几点钟离开了家?” 史密斯:“约莫,是下午4点钟左右。” 周墨:“她在学校的同学关系怎么样,有没有最近发生过口角或者矛盾的人?或者,她有没有提起过其他社会关系纠纷?” “婉晴性格很腼腆,属于乖巧的类型,实话说,我觉得这孩子挺让我省心的,所以,一般她有什么要求,或者想去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很纵着她……” 路晨曦故意将沈翳带到客厅,到史密斯先生的面前转了一圈。果然,史密斯在见到沈翳的第一眼起,表情很明显地卡顿了一下,说起话来也开始断断续续,思维仿若在神游了。 “老大?”周墨和邢期添顺着史密斯先生的视线,注意到路晨曦,站起身,向史密斯先生颇为隆重地介绍了路晨曦,又点明了路晨曦在华国国内的破案率一直稳居第一,让史密斯先生放心女儿的案子。 史密斯先生站起身,与路晨曦客气地握手,视线却有意无意地落在旁边沈翳的身上。 路晨曦和史密斯打着官腔,劝慰了两句,见史密斯先生一直在瞟沈翳,顺势向史密斯介绍道:“哦,这位,是我的特别刑侦顾问,沈翳,沈先生。” “你……”史密斯先生望着沈翳,目光闪动着,似乎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就连周墨和邢期添也察觉到了史密斯先生对沈翳的态度不同寻常。 “你好。沈翳。”还是沈翳先礼貌性地和史密斯握了握手,然后,又冷漠地回到了路晨曦身后侧的位置。 “william。”史密斯喊道,“你小时候……我曾见过你,你还记得我吗?” 哦吼? 见过?熟人? 看来,这两人之间,的确是有联系啊! 路晨曦听到这儿,兴奋地一挑眉,侧过身,去观察沈翳的反应。 “……不好意思……毫无印象。”沈翳的回复平静而带着些遗憾,但选择的措辞上,好似是故意带了些绝情。 史密斯先生的眸光仿若瞬间黯淡了下去,是一种强烈的失落。 虽然这个时候追问他们之间的关系,显得不太近人情,但路晨曦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同情心。 “啊?是吗?”路晨曦突然戏精上身,摆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感慨道,“史密斯先生和沈翳先生……竟然以前就认识吗?这么巧……怎么会呢?” “我父亲曾在国际刑警队工作。”沈翳简短地解释,“想来,他们是旧识。我小时候,先生可能来我家做客过。” 路晨曦一怔,又带着求证的目光,望向史密斯先生。 “……的确是这样。”史密斯先生的脸上难掩失落。 路晨曦蹙蹙眉——这似乎与他所设想的“关系”不太一样。 不过,不光沈翳,就连沈淮恩局长,竟然也与这个史密斯先生是旧相识吗? 这一点,倒是令路晨曦挺意外的。 ------------------------------------- 之后,路晨曦和沈翳就随着外勤组的警员来到了刘婉晴的房间。 这是一间十分温馨浪漫的少女房间,到处都是粉红色的装饰和蕾丝花边,书架上摆满了文学类、经济学类的书籍,还有一些女孩子爱捣鼓的手工针线,两只毛绒玩具摆在床头,娃娃上还挂了两只祈愿符。书桌上凌乱摆放着一些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化妆品、卷发棒和化妆镜,可以看出,女主人出门前应该走得有些匆忙。 然而,在到处粉色,一片少女感氛围之间,路晨曦注意到在床柜下的角落,一只黑色长筒丝袜露出了一个边。 路晨曦一瞥,走过去,蹲下,从床柜底下拉出了那条黑色丝袜。 款式太过成熟,稍微有几个破洞,倒不像是这个房间主人可能会穿的款式。 “嗯哼,路警官对这方面,果然足够敏锐。”沈翳过来,蹲到了路晨曦的身侧,接过那条黑色丝袜,评价道。 路晨曦抬眸,斜睨着盯了沈翳一眼。 “哈,当然了,我是指破案。”沈翳随即又弯起眼睛,冲路晨曦温和地笑。 路晨曦没理会沈翳,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发现里面的衣服大多也都是保守的少女款式,没什么太出格的服装。 沈翳远远瞥了那衣柜一眼,走过来,将衣柜里挂着的衣服全都推开,用手指敲了敲衣柜后的隔板,然后用力往两侧一拉。 诸多小皮超短裙,裸露的上衣t恤,重金属摇滚用的项圈、铁链还有浓艳的化妆品、首饰,出现在了路晨曦和沈翳的面前。 沈翳:“啊呀呀,看来,这个乖乖女,其实还有挺多面。” 路晨曦微微一蹙眉。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4、第三十四章 破茧(20) 从史密斯先生在别墅里发现沈翳起,目光便一直跟随在沈翳的身上。他似乎一直在寻找能够单独与沈翳说话的契机。 沈翳对史密斯先生的态度从始至终礼貌而疏远,甚至是冷漠。在路晨曦和现场的警务人员物证收集得差不多之后,沈翳就去了别墅的后花园赏花,颇有些故意躲着史密斯先生的意思。 然而,史密斯先生还是跟了过去。 路晨曦站在别墅洋房中,刘婉怡房间外的小露台一角,一边在电话中,跟杨阳洋那边交换最新调查的线索,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楼下小花园里的两人。 在路晨曦一行人对史密斯先生家进行调查取证的同时,杨阳洋也到刘婉晴所就读的大学——对外经贸大学,对刘婉晴周边的同学进行了信息采集和调查。 杨阳洋:“我调查询问了刘婉晴周围的几个同学,都说她性格古怪,刁蛮任性,所以没什么要好的朋友。而且,据说刘婉晴平时玩得挺花,经常去‘红灯街’、‘不夜城’那边,多次夜不归宿。这一点,刘婉晴的学生宿舍用品倒是可以佐证,我们从她宿舍采集物证时,的确发现了大量酒吧名片……” 楼下小花园里,也不知道史密斯先生和沈翳说了些什么,沈翳表情似乎不大好,转身就离开了,史密斯先生站在原地怅然若失的样子。 沈翳走到花园小径的一半,似乎察觉到了路晨曦的视线,突然抬头往刘婉晴房间外的露台这边看。 路晨曦及时回转过身,躲回了刘婉晴的房间内,对电话那头的杨阳洋继续道:“知道了。还有呢?” “听说,还经常有其他大学的男大学生、社会青年到学校的门口纠缠刘婉晴……听起来,男女关系挺混乱……哎,反正也是,刘婉晴长得这么好看,追求者肯定也是少不了的。” “刘婉晴长得很漂亮吗?” “??老大,您的审美要求这么高的吗?您要不要再仔细看看刘婉晴的生活照片,活脱脱能去当电影明星的长相好吗?我目前猜测来看,估计跟男女关系有关,毕竟,自古红颜多薄命嘛……” 路晨曦听了杨阳洋的话,回到刘婉晴房间,随手以戴着塑胶手套的手,拨开了刘婉晴的书柜玻璃,认真端详了一眼里面摆放着的刘婉晴的生活照片。 “嗯,看到她照片了,不过,这姑娘……” “怎么样!怎么样!漂亮吧?!”杨阳洋那头顿时有些激动。 “你觉不觉得,她长得……哪里有些古怪?”路晨曦眯着眼,从书柜里把那张立着的照片拿了出来,说道。 “啊?……您是不是想说,她五官过于立体啊,好像,是少数民族……有点外国人的感觉。” “不,我是说……”路晨曦拧着眉,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又被书架里,侧插着放置的台历吸引住了目光。 路晨曦从书架那排书之间抽出台历,看到台历上正打开着1月份的页面,在日历上,1月2号这一天的日程格子上,被很细小地画了个小红心的符号。 “开泰,你出息了。” “啊?我说对了吗?她真是少数民族吗?” 路晨曦紧盯着那台日历上的标记,说:“不。我是说,刘婉晴的死,可能还真跟男女关系有关。” ------------------------------------- 根据法医初步鉴定的刘婉晴的死亡时间,是在1月2号晚-1月3号凌晨5点之间。而在1月2号,也就是刘婉晴消失的当日,她藏起来标注行程的台历上,被特别秘密地画了一个心。 从这一点上来看,1月2号很可能对刘婉晴来说是一个特别的日子,而“心”这个符号就可能暗示这是一段感情的某个纪念日。 所以,警方的侦查方向一下子就集中到了调查刘婉晴的男女关系上。 中午,路晨曦先去把程菻的那台大宝贝儿电脑物归原主,又交代程菻,密切注意着暗网那个名叫kingdomofsin的网站,之后,就回到刑侦二队,给二队的警员们简单开了个小组会。 路晨曦颇为隆重地介绍了沈翳特别刑侦顾问的身份,还盛赞了沈翳在多个领域获得的荣誉,并依着沈翳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身份,让组里的警员都称呼他为沈教授。 队里的警员当听到沈翳那么辉煌的过去之后,双目都在放光,不停地发出“哇,呵”的惊叹,就跟难得见到刚出土的三星堆似的,既宝贝又惊奇,还震撼。瞧着沈翳长得乖巧干净的,煞是招人喜欢,组里胆子大点儿的女警员,有的还忍不住直接上手,摸摸沈翳的脸,稀罕得就跟动物园里观赏可爱大熊猫似的。 路晨曦揽着沈翳的肩,跟队友们热情地夸赞沈翳辉煌的过去,乐呵呵地笑。他知道,沈翳其实不喜欢与人接触,尤其是身体接触。根据他对theking的了解,沈翳应该不仅强迫症严重,洁癖严重,对于这种聒噪吵闹的氛围,更是足以挑战他的忍耐极限。但,路晨曦又知道,沈翳在人前已经习惯了保持温文尔雅、单纯无害、宽和又善解人意的小白兔形象,所以,路晨曦就自由发挥,把沈翳架在那儿使劲折腾,好解这一上午被他怼得没话说的气。 沈翳一直微笑着点头,那单纯无辜的样儿,活脱脱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天使,只是侧过脸时,狠狠盯向路晨曦的那一眼,路晨曦能从他的眼眸中清晰地读出,这小子怕是已经对他动了杀心。 那又能怎么着? 众目睽睽之下,也难得有这小子吃瘪的时候。路晨曦觉得沈翳这样无奈又带着恶狠狠怨念的样子实在是好玩,就跟个气鼓鼓,又无处发泄的河豚似的。于是路晨曦逮着了这个机会,更加肆无忌惮地起哄,拿沈翳开涮。 “路警官看来对我的功课做得挺足?”沈翳咬牙切齿,冲路晨曦低声道。 “不足,不足!远远不足!至少,沈教授11岁之前的光辉履历,我就丁点儿没查到啊?” 沈翳的脸色一沉,抬眸瞥向路晨曦。 路晨曦一个挑眉,得意极了,拍拍沈翳的肩膀,满意笑着离开了。 ------------------------------------- 警方并没有找到刘婉晴的手机,但信息技术侦查科调阅了刘婉晴2019年12月-2020年1月的手机通讯记录,发现在1月2号当天——也就是刘婉晴死亡前的这一天,刘婉晴曾多次打给一个户主名叫韩云廷的男人,虽然真正接通的,只有一次。 韩云廷,今年21岁,是华清大学化学系大二的学生。 巧的是,上次报案的那几个大学生,以及关键嫌疑人王伟,也都是华清大学的学生。 这样看来,这案子应该与华清大学的确有比较深的渊源。 路晨曦把那沓打印出来的电话通讯号码,往桌上一扔,坐到办公室的椅子上,于是向办公室内的杨阳洋、周墨和邢期添吩咐道:“下午,你们就抓紧再调查下刘婉晴那边的其他线索吧,我跟沈教授,就亲自跑一趟华清。沈教授也是华清大学毕业的,对那儿肯定熟。正好,我在那儿,也有一手掌握华清所有内幕消息的‘线人大佬’。” “厉害了!老大!连一般高校您都埋线人了吗?牛啊!”杨阳洋适时拍马屁,冲路晨曦伸出一个大拇指。 路晨曦轻笑,也不知道是得意还是无奈。 ------------------------------------- “哇……在森林公园时,那么远,没能看清长相。原来这姑娘生前,长得这么水灵,这么漂亮啊!”路幼凌坐在华清大学咖啡馆外面的座位上,手捧着路晨曦刚递给她的那张刘婉晴在世时的写真照片,一阵惊叹。 路晨曦回头注意了一眼正在咖啡店里买咖啡的沈翳,又倏地一下,从路幼凌的手中将那张照片给抽回来了。 “问你话呢。你不是说,你那个‘准男友’薛景浩,跟韩云廷这小子是一个宿舍的么?这个韩云廷和刘婉晴是什么关系,他就一点儿都没听说?” “不是‘准男友’!是好哥们!好、哥、们!我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好吗!”路幼凌更正。 “行吧,死鸭子都没你嘴硬,爱谁谁……问你话呢!”路晨曦用手指随便敲了敲案几桌。 “没听说啊。他说没有。我也知道韩云廷这个人,性格挺闷,挺不爱说话的。我之前去找薛景浩,碰上他那么多次,我们说过的话,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听说,是因为家境不大好吧,有点儿自卑,长得……也不算突出,虽然成绩还算不错,但在华清,个儿顶个儿地都是学霸,也算不上是什么太大的优势。总之,就是那种丢在人堆儿里,马上就会被淹没的男生。刘婉晴这么漂亮……会看上他?” “……单相思?……该不会是跟踪狂吧?” 路幼凌又不住地摇头:“韩云廷不是那种人。他话不多,但,挺绅士,挺礼貌的。哎呀,景浩去叫韩云廷了,你们待会儿见了他,深入聊聊,不就全都知道了嘛。” 路幼凌不耐烦,又抬头去看咖啡馆里,正兴致勃勃地在跟咖啡师交流泡制咖啡经验的沈翳。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5、第三十五章 破茧(21) 沈翳五官深邃精致,棕黄色的眼睫毛很长,忽闪忽闪地,他听人说话时,显得很认真,不时摆出标准的礼貌微笑,如温风拂过,远远望着,就像是一幅宁静温馨的油画,瞧着就赏心悦目。 路幼凌一脸的花痴,双手托腮,望着咖啡店里的沈翳憨笑:“不过,哥,你怎么突然把沈翳学长给带来了啊!你们……竟然认识啊?……” “……你也认识?” “那当然!沈翳学长嘛!少年天才!学校的风云人物!我们一进学校的大门,那么大的荣誉墙上,一大片都是他的名字和荣誉奖项,你没瞧见啊!我参观校史馆时,都见过有关他的荣誉介绍呢!……没想到……真人比照片上还要帅!……”路幼凌托腮盯着沈翳,口水简直都要流出来了。 “哦?……是吗?不瞒你说,我确实是故意带他来,想给你看看的。” 路幼凌一瞬眼睛瞪得如铜铃:“……哥?你终于决定出柜了?” “???” “我就说,你这么大岁数,身边还没个女人,指定得是哪里有点儿问题……” “滚蛋!我是想给你看看,觉得……”路晨曦朝着沈翳的方向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怎么样啊?” 路幼凌听到这儿,捂住嘴巴,脸上顿时写满惊喜,唇角都快与天上的太阳齐肩了,惊道:“哥!不会吧!难道你把他带来,是想介绍给我?……天呐!哥!您真是我亲哥啊!” 路幼凌一抿耳鬓的发髻,娇羞地红了脸,激动道:“我这边,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我有个问题啊,我配吗?” “配不配的,倒也用不着你考虑,能被你看上,我心里这就有谱儿了。” “……什么谱儿?” “这小子肯定有问题啊!杀人案、绑架案、诈骗案、抢劫案……总之,得往死里查他啊!”路晨曦摸着下巴瞧向沈翳,眯着眼肯定地点头。 路幼凌一拍桌子,瞪眼:“表哥!” 路晨曦笑,路幼凌和路晨曦打闹起来。 沈翳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了,瞧见路晨曦和路幼凌耍闹的样子,温柔地笑了笑:“你们兄妹关系真好。” 然后,将一杯咖啡放在自己的身前,另一杯,在路晨曦已经伸出手去接之时,径直推给了路幼凌。 路晨曦气得直朝沈翳瞪眼。 “真不好意思,路警官,我实在是拿不过来了。”沈翳彬彬有礼地解释。 可路晨曦明明记得,早上这小子拿两杯豆浆,四个鸡蛋,三屉面点小馒头都绰绰有余来着。 不过是在警员面前戏弄了他一番,这小子还真是每一笔仇都不落地记着啊。 路幼凌眼见着路晨曦在沈翳的面前吃瘪,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朝路晨曦做了个得逞的嘴脸。 路晨曦无可奈何,终究得起身,不情不愿又去点了杯咖啡。 ------------------------------------- 大家又坐了会儿,闲扯了些别的,薛景浩才把韩云廷给带过来。 薛景浩自从知道路晨曦是路幼凌的亲表哥之后,对路晨曦那叫一个殷勤,点头哈腰,行礼问好的,一口一个哥地喊,照顾得面面俱到,让路晨曦心里十分熨帖,继而对这小子的印象还算不错。 之后,为了问韩云廷话,薛景浩就颇有眼力见的带路幼凌先离开了,只留下韩云廷。 从韩云廷的外形上来看,路幼凌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夸张。韩云廷下身穿了一条老旧的运动裤,上身是一件早已过时的羽绒服。他半佝偻着背,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糟糟的,鼻梁上还戴着一副厚重的镜框眼镜。他右手提着一个布包,里面放满了书籍和资料。从韩云廷的表情来看,他木讷呆滞,显得不甚聪明的样子。 韩云廷该是十分怕生的,在路晨曦凌厉的目光下站了一会儿,愈发不自在,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只在瞟到路晨曦身侧的沈翳时,眼睛很明显地亮了一下。 “你是……沈翳,沈学长?……我在学校的荣誉墙上看到过你的照片。” 沈翳的笑容温和而十分有亲和力:“别紧张,这位是市局刑侦局路晨曦支队长,找你来,只是想简单了解一下情况。” 听了沈翳的话,韩云廷像吃了颗定心丸,拉开咖啡馆外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路晨曦往旁边的沈翳淡淡一瞥——这小子,总是这样,别人面前装得多亲和,多善解人意似的。实际上,在路晨曦看来,这家伙就是披着绵羊套装的大尾巴狼。 既然沈翳自动认领了温柔可亲,善解人意的“好警察”身份,按照审讯的套路,看来,路晨曦也就只能扮黑脸了。 “是!沈教授说得对!”路晨曦将录音笔往案几上一拍,冷硬道,“韩云廷。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实话实说!否则,出了什么后果,自己担着。” 韩云廷:“……我……是犯了什么事儿吗?” 路晨曦:“刘婉晴。认识吗?” 韩云廷:“她……怎么了?” “死了。” “什么?”韩云廷一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死……死了?你确定?” “当然!我们在调查刘婉晴遇害前的手机通讯记录时,发现,她最后的电话,是打给你的。能说说,你跟刘婉晴是什么关系吗?” 韩云廷依旧大睁着眼,许久没说话。 路晨曦敲了敲桌子:“韩云廷?” 眼泪啪嗒啪嗒地从韩云廷的眼中滚落了下来,一旁的沈翳适时掏出纸巾,递给了韩云廷,韩云廷抹起了眼泪来。 路晨曦抱臂,蹙眉等着韩云廷情绪慢慢冷静下来。 “……前,前男女朋友关系。”许久之后,韩云廷才哽咽着,这样回答。 这个答案倒是颇令路晨曦感到意外:“你们是……前男女朋友?你们在一起过?” “对。”韩云廷点点头。 “什么时候?我们调查了刘婉晴周围的同学,包括刚刚,我也问了幼凌……大家好像都不知道,你们曾在一起过啊?” 路幼凌的八卦能力,路晨曦是知道的。她作为霄洲市小道消息中心,八卦小组协会会长,永远冲锋陷阵在所有热闹第一线的战地免费记者,如果是路幼凌都不知道的八卦消息,就说明,这件事要么就不存在,要么,就已经上升到了国家保密局的保密级别了。 “去年1月2号正式在一起,11月12号,正式分开。我们之间的恋情,没有公开。而且,我们俩之前也曾有过约定,要严格保密,谁也不能说出去。所以,大家都不知道。”韩云廷解释。 路晨曦:“保密?……为什么?” 韩云廷抬头看了路晨曦一眼,那一眼似乎是在说——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问题吗? 韩云廷:“因为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无论从样貌条件还是家世背景,都是云泥之别。恋情公开的话,对我、对她来说,都不算是一件好事。她,就是那一轮皎皎明月,而我,连给她做绿叶都不配。说出去,会遭人非议,遭人耻笑。所以,我提出的,要将这段恋情,严格保密。” 路晨曦惊讶:“还是你提出来的?……那她呢?既然你们都知道你们之间各方面都有很大的差距。刘婉晴怎么看?” 韩云廷无奈一笑:“路警官,其实,您是想问,像她这样的白天鹅,怎么可能会看上我这只癞蛤蟆吧?毕竟,她长得那么美,应该会有更多的选择。” 路晨曦歪过头,抿了口咖啡,没有接话。 韩云廷:“某种程度上,我的确算是……趁虚而入。” “……趁虚而入?” “我认识她的那一天,正处于她情绪十分崩溃,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所以,她自然而然,对我会有一种亲切的归属感。” “哦?那时,她正失恋?” “不是。”韩云廷低垂着头,摇了摇,“那一天,她正准备自杀。” “什么?”路晨曦惊讶着上前探了探身子。 沈翳则在一旁默默地啜饮着咖啡,听到这儿,也抬了抬眼梢。 “就在翠怡森林公园。当时,我过去散步,锻炼身体,就看到她站在小山峰上,颤颤巍巍,正准备往下跳……我……” “等,你等会儿……刘婉晴自杀?……为什么啊?……你刚刚也说了,她长得漂亮,家世又好,学校也不差……她能有什么烦恼?” 说到这儿,韩云廷目光中闪过一丝哀伤:“可能……就是因为她太漂亮了吧。路警官,您不懂吗?那样惊世骇俗的美,落在无福消受的人身上,就是一种罪,只会给她招来祸患。” “可她养父是国际上赫赫有名的史密斯先生!” “您也说了,那是养父。” 路晨曦一怔。 韩云廷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镜框眼镜,继续缓缓讲述道:“刘婉晴出身孤儿院。6岁那年,家中突遭火灾变故,父母惨死在她面前。后来,她虽然被史密斯夫妇看中,收养,但过去惨痛的经历,已经让她形成了怯懦又胆小的性格。后来,史密斯夫人又紧接着过世了,家里面只剩下她和史密斯先生。史密斯先生常年在世界各国出差,能陪伴她的时间寥寥……所以,她的童年和少年,几乎都是一个人度过的。她性格软糯,是讨好型人格,可偏偏又长得出挑,有几分聪明,这就足以让她在他们学生中间,成为众矢之的了。” “众矢之的?为什么?”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6、第三十六章 破茧(22) “为什么?”韩云廷冷笑了一声,“哪有什么为什么。人性嘛,就是这么复杂。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恶意可以是毫无理由而又极其疯狂的。她太亮眼,又好欺负,这就是所有原因了。” “校园霸凌?” “是。女孩们嫉妒她,排挤她;男孩们骚扰她,欺负她……后来,她就愈发把自己隔绝了起来,不接触人,也不交朋友。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告诉老师,或者史密斯先生呢?” “后来,史密斯先生的确是知道了——虽然,还不如不知道。” “又发生了什么?” “史密斯先生找到了院校领导,将那几个欺负婉晴的学生狠狠批评了一顿。但这也让学院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婉晴是个孤儿,她是被收养的事实。大家心底愈发觉得她轻贱。那几个带头欺负她的女生明着不敢再对婉晴做什么,暗地里联合大家孤立婉晴。少年的恶意,又岂是大人们干预就能被制止的?她们愈发肆无忌惮,给她编造流言,中伤她,侮辱她。三人成虎。久而久之,就再也没有人愿意相信婉晴了……将清水莲花彻底踩进泥里的快感,路警官,你能懂吗?……我反正是不懂。原来人,也是可以恐怖到这种程度的。” “……就算你那天救了她,像刘婉晴这样的性格,也没有那么容易就接纳别人吧?” “的确。我虽然在那天救了她,但她非但没感恩于我,还……当即将我狠狠揍了一顿。大概的意思,就是我不该多管闲事。她已经习惯了满身带刺地面对周围的所有人,她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她诅咒我,骂我,要我离开,我当时也不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满脑子都是绝不能让她出事,就也没还嘴,只是安静地在她旁边守着她,看着她,她先是崩溃地大哭,然后又歇斯底里地叫,再后来,就是平静,沉默……她花了好久才冷静下来,我为了开导她,就跟她讲了讲我自己的事。” “你的什么事?” “身世。认真想想,我的身世其实也够惨,够倒霉的了。像我这样,被老天遗忘,被衰神眷顾的人,都还在苦苦挣扎着寻求活路。她那么漂亮,那么美好,没理由自轻自贱,去寻求死路。” 韩云廷说到这儿,有些怅然,沉默了许久,路晨曦没有打断他。 韩云廷:“其实,我是一个弃婴。是一个不被期望,而来到这个世上的人。我的亲生父母因我有先天性心脏病而遗弃了我。是我现在的母亲捡到了我,带我四处求医问药,才勉强治好了我的病,让我活到现在。我母亲因为我一辈子没有结婚。也是。谁会娶一个带着拖油瓶,拖油瓶还是个病秧子的人当老婆呢?我妈是个普通农民,没什么钱,我小时候经常交不起学费,每年都被评为特困生。我们还要经常跑全国各大医院,交昂贵的手术费,来治疗我的病。最困难时,我跟我妈在街上捡旧瓶子为生,一天合吃一袋方便面度日……不用别人踩,我本就是个在泥里打滚,才挣扎着活下来的人。可即使是在糊口都困难的那段日子,在手臂被输液器扎得青紫的那段日子……我也没想过,要结束掉自己的生命。因为我知道,我这条命,不容易,我得活着。我妈曾说过,活着,就有盼头,就有希望。” 路晨曦震惊之余,长叹了一口气。 沈翳则安静地观察着韩云廷。 韩云廷低着头,继续说:“婉晴的苦恼来自于周围的朋友。我后来就又拿我自己的例子来开导她。因身体、经济、身世各方面原因,我性格沉默、孤僻,也没什么朋友。没人喜欢理我,我也不喜欢理别人。但我内心反而觉得踏实、充足。因为我知道,我还有一个爱我的母亲,将来,我要让我妈过上村里人人都羡慕的好日子。可能小时候太多回徘徊在生死线上,我反而看淡了这个人世。人呐,烦恼大多都来源于人际关系。这无外乎太在乎外界对你的看法、评价。但那些说到底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对你又有什么意义呢?一个人的快乐和价值如果全都需要别人的认可才能作数,只会把自己给累死。更何况,一个人的一生也不长,明天和意外说不定哪个就会先来,踏实过好自己的日子,专注于自己,享受当下眼下的幸福,就是活着的全部意义……孤独又怎样,享受它,愉悦自己,就是征服了它。” “刘婉晴听进去了?……” “不知道。但,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安慰别人的最好方式,就是道出比她还惨的人。她大概是觉得,我再这么说下去,得先劝我别跳崖吧,所以,那天就暂时打消了寻死的念头,算是给了我一个面子。后来,我们互相留了对方的联系方式,我跟她说,‘你以后如果想不开,就跟我说。觉得孤独、无聊、烦闷、抑郁,都可以来找我。反正,我没有朋友,也挺闲的,我可以听你说,也可以给你讲我的故事。从那以后,你就不算是没有朋友的人了。’她听了这话,大概是挺高兴的。我后来就送她回她们的学校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决定在一起的呢?” “婉晴试图自杀的那天,是2018年1月2号。那之后一年的时间,我们都断断续续地聊天,她经常跟我分享她的生活,假期时,我们还经常约着一起出去看电影、兜风、玩。我们都很享受这样有好朋友的日子。第二年的1月2号,婉晴就向我表白了,说想在一起。” “她跟你告白的???”路晨曦再次露出极其震惊的表情。 “是。其实这事儿,她年中开始,就跟我说过了挺多次,但我都没答应。第二年的1月2号,她又带我去翠怡森林公园,站在她曾经想不开的那个小山峰上,说得挺真挚,挺热烈的。当时,她迎着山风,长发拂肩,美得不可方物,我望着她,心尖儿都在跟着颤。我心说,像我这样的土老帽儿,何德何能,这么不识抬举呢?所以,我就松口,答应了。” 路晨曦惊讶,瞟了旁边的沈翳一眼,再次向韩云廷确认道:“你还多次拒绝了她?……拖了半年才答应?” “嗯。”韩云廷低着头,闷声道。 “为什么啊?”路晨曦惊讶得嗓子都快劈叉了。 “路警官。人贵有自知之明。我的条件……”韩云廷低头往自己身上打量了一眼,“您也都能看见,婉晴跟我在一起,不搭。我妈从小就教育我,什么茶壶配什么碗。自己没那福分的,硬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你那时就知道,你们不会有好结果?” “当然。从根本上来说,我和婉晴,根本就不属于同一个社会阶层,她所在乎所考虑的,与我有本质上的区别。我们勉强在一起,她周围的人只会更加看轻她,而我周围的人,则会更加嫉妒我,两个人都会很麻烦。如果当初我们的恋情公开的话,不出十天,我们的生活,肯定就是一片灾难了,我们的恋人关系,也不会维持那么长的时间。从本质上来说,我根本就没有保护婉晴、给她想要生活的能力;而她与我在一起,也属实是轻贱了自己。没必要。我不能这样耽误人家。” “但,你们后来还是在一起了。” “是。年轻人的心动,有时,是会击溃理智的。婉晴……她实在太美好了,哪怕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经历过,也此生无憾。我承认,这一点,是我自私了。” “既然如此,你们又为什么会分开呢?” “美梦最怕的就是世俗。就像我刚刚所说的,我跟婉晴之间,始终横亘着‘现实’这道天堑。即使在一起,也撑不了多长的时间。婉晴,就是个暂时坠落凡间的公主,而我不过是丑陋又笨拙的‘卡西莫多’。当她在人间游玩够,治愈了所有的不开心,总归要回到属于她的王国。这时,我唯一能为她做的,就只有放手了。” “这么说,还是你提的分手了?” “对。” “具体原因呢?” “经济方面……我太穷了。” “刘婉晴嫌弃你?” “不!不是!她从没有半点嫌弃我!……是我,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我承担不了那么的大压力。是我懦弱,是我无能……” “你们11月中旬就分手了,那为什么11月下旬、12月,包括1月2号当天,刘婉晴都还在给你打电话呢?” “因为她不想分手。她想挽回。” “你之前接了她的电话。” “对。我劝过她几次。” “那1月2号那天呢?” “那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纪念日,她给我发消息,说芙蓉街老地方等我。要我过去。我已经不想再给她希望了。而且那个日子,我们之间曾发生过太多的事,我不想毁灭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所以,对于她催促我的消息和电话,我都没有理会。” “老地方?哪里?” “芙蓉街樱落汀日料馆。我们以前经常去那家餐馆一起吃饭。” 路晨曦掏出手机,给周墨和杨阳洋发消息,让他们马上去樱落汀日料馆调1月2号那晚的监控信息,又问道:“1月2号晚上,你没去赴约,你在哪里?” “应该是在学校附近的快餐店。” “确定吗?” “……确定。我假期一般都会去那家快餐店打工,1月2号,正值元旦假期。” “你认识华清大学法律系的王伟吗?”路晨曦突然调转了话题。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7、第三十七章 破茧(23) “王伟?……不认识。我不知道那是谁。也从来都没有见过。” 路晨曦抱着双臂,审视地盯着韩云廷,沉默了一会儿。 韩云廷看看路晨曦,又看看沈翳,似乎有些慌张了:“路警官,我说的这些话,全都是实话。” 沈翳安抚道:“别担心。路警官只是在理清线索而已,并没有在怀疑你。” 路晨曦淡淡瞥了沈翳一眼,那眼神,明明是在说,我可没这么说。 路晨曦从手机里找出从刘婉晴家中卧室拍摄下来的照片,展示给韩云廷看,照片上,有很多比较裸露的衣裙,还有浓艳的化妆品,黑丝袜等。 韩云廷蹙眉看了,感到迷惑:“路警官,您给我看这个,是做什么?” “这些,都是从刘婉晴家,她的卧室里找到的。” 韩云廷的双眼在这一瞬间睁大。 “据她大学的同学们说,刘婉晴经常夜不归宿,流连在红灯街和不夜城。这件事,你知道吗?” “不!不可能!婉晴不是这样的人!” “她的宿舍里,还有许多夜场的名片。” “她们在中伤她!在故意编造侮辱她的流言!这帮该死的人!婉晴都已经出事了!他们却还是不肯放过她!” 路晨曦迷离着双眼,凝视着韩云廷,问:“你为什么这么想赚钱?” 韩云廷一愕:“什么?” 路晨曦:“是不是刘婉晴很在意这个,所以,你才这么拼命地打工,想配得上她?” 韩云廷:“不是的!我打工和婉晴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穷罢了!是我的问题!路警官!您不能这样想!婉晴……她真的是一个很简单,很纯粹的女孩子!她不会做那种出格的事!她从不是那样势利的人!这些一定都不是她的东西!是有人想毁了她的名声!有人嫉妒她!或者……或者是有人逼迫她!她绝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人!更不会混迹夜场的!她很单纯!连酒都没有碰过!怎么可能会去那种地方呢?……” 韩云廷越说越激动,眼眶都跟着红了起来。 “好吧。我知道了。韩同学,谢谢你的配合。”路晨曦最终什么也没有评价,只是淡淡这样回复。 韩云廷知道再解释也无济于事,最后,只是用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沈翳起身,过去拍了拍韩云廷的肩膀,又轻声安慰了韩云廷一会儿。 ------------------------------------- 送走韩云廷,沈翳和路晨曦绕着华清大学的未央湖散步。 只剩下路晨曦和沈翳两个人之后,沈翳脸上那种温柔又能令人感到安心的笑容就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空洞的眼神和冷漠疏离的表情。 沈翳,就像在这张完美人皮面具之下,还隐藏着路晨曦看不到的精密人格切换仪器,只是眨眼之间,刚刚还浸润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就失去了所有的温度。与刚刚给韩云廷贴心递纸巾,柔声细语安抚他的温柔学长,和与路幼凌说笑,风趣幽默又谦谦有礼的师兄前辈,简直判若两人。 路晨曦跟在沈翳的身后,偷偷打量、观察着沈翳。 诚然,沈翳有可能是个情感淡漠的反社会人格变态。但,能如此在两种人格模式之下丝滑切换,这真的是正常的么?若非路晨曦亲眼所见,他绝对不能相信,一个人,竟然能够这样地善变,竟然可以有如此多面。 路晨曦甚至已经在心底暗暗怀疑,沈翳该不会在人格变态的情况之下,还是个人格分裂吧? 是因为路晨曦曾在他的面前,亲口戳穿他就是theking的身份吗?沈翳在路晨曦的面前,倒好似不屑于再去伪装。 路晨曦不知道,这对于他调查有关theking和前世的生物病毒炸弹爆炸而言,究竟算是有利多一些,还是有弊更多一些。 在这张如天使般圣洁美好的面具之下,究竟还隐藏着怎样的沈翳,他最真实的一面,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路晨曦愈发好奇,恨不得马上就撕毁他身上所有的伪装,立刻看到潜藏在幽暗深渊之下的谜底。 “刚刚,韩云廷讲的那故事。‘元芳’,你怎么看?”路晨曦率先打破了沉寂,试探着向沈翳问道。 “‘故事’……这么说,路警官是没打算相信么?” 路晨曦一声轻笑:“刘婉晴和韩云廷之间的这些事儿,据韩云廷说,他们一直都是保密的。那也就是说,现在除了韩云廷,没有人能证明这些事情真的发生、存在过。既然谁也不知道,现在刘婉晴已死,这个故事的原貌究竟是什么样,也就任凭韩云廷编了。” “没想到,路警官还挺有怀疑精神的。我瞧着,韩云廷刚刚说得情真意切,路警官也听得几欲潸然泪下,还以为,您已经被他们的凄美爱情故事所打动了呢。” “嗯。差点儿吧。” 路晨曦从怀里摸出来了一盒烟,随便点了一根,心中暗自腹诽:自从遇上了你,老子也算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见了世面,我踏马现在整个一ptsd状态,见什么人,都怀疑对方人前善良无害人后嗜血妖怪。没那多余的同情心泛滥了。 沈翳瞧着路晨曦站在原地点烟,半晌没说话,就跟见着了多有意思的事儿似的,完全被正吞云吐雾的路晨曦吸引住了注意力。 路晨曦没发现沈翳片刻的神游,吐了个烟圈,继续说道:“至少,他解释不了刘婉晴房间怎么会出现那么多夜场女孩才会有的东西。到了后边儿,说话也颠三倒四地,看起来,邋里邋遢,精神状态也不大好的样子……” “您主要是在怀疑,像刘婉晴这样的女生,是否真能看上像韩云廷这样的人吧?” 路晨曦一尬,倒也没反驳这一点:“啊哈。有些愿景,只存在于浪漫美好的爱情童话里,现实嘛……就赤裸裸多啦。你知道,有种精神疾病,叫妄想症吧?由于太渴求某种事物或某个人,这种疾病会让他的脑海产生一个他曾得到又失去的故事,并且,与周围的环境和人物关系,全都嵌合得严丝合缝,仿佛妄想的那一切,真的发生过一样……但实际上,那些都只不过是他的大脑,为了满足他那遥不可及的梦想,而编织的一个美梦。” “您怀疑,韩云廷有妄想症?……那么,那些电话记录,又怎么解释呢?” “我也只是随口这样一提。毕竟,看得出,韩云廷话里话外都非常维护刘婉晴,把她视为女神,不容许别人语言上,对她有丝毫的玷污。单从这一点上来看,他这种情况,就非常符合妄想症所表现出来的偏执现象。退一步讲,如果韩云廷真的跟刘婉晴在一起过,他这么在乎刘婉晴,又为什么还要跟她分手呢?而且,还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反而是刘婉晴在不停地挽回,希望能复合……这些都非常矛盾,说不通……听起来,颇有点三流小说,爽文大男主的意淫倾向……再加上,这整件事儿,目前只有韩云廷一个人知道……当然了,我目前这些也只是猜测,具体的,还有待进一步调查。小孩儿,你说呢?” 沈翳微微一低头:“我只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 “韩云廷在一开始见到我们时,并不知道我们是为刘婉晴而来。假装也好,事实也罢,他当时的表现是,他并不知道刘婉晴已经死了,就更不可能知道,刘婉晴的尸体最后是在翠怡森林公园找到的。” “嗯。是这样。” “但是他说,刘婉晴曾在翠怡森林公园试图自杀……假如,韩云廷不是凶手,那么,刘婉晴曾在翠怡森林公园试图自杀的这件事,很可能就是真的。” 路晨曦微微一蹙眉,没搞清沈翳这句话的重点:“你想说什么?” “这真是一件十分巧合的事情——刘婉晴最终的死亡地点,与她曾试图自杀的地点,竟然是同一个。”沈翳侧过脸,望向未央湖面,以清冷的声线,阴沉道。 ------------------------------------- 其实,路晨曦这次会亲自到华清大学调查韩云廷,另一个重要原因在于沈翳也曾是华清大学的学生,并且,曾在这所学校待过许多年。这里有沈翳成长的痕迹,也该埋藏着沈翳更多的秘密。 所有的人格变态走向犯罪都有一个诱发的起因,一个恰当的引爆点,之后,才愈发不可收拾,成为戒不掉的瘾。 theking的真正活跃开始于三年前。根据路晨曦对沈翳履历的调查,三年前,正是沈翳决定去美国的时间。路晨曦猜想,或许,沈翳曾在国内发生过什么,导致他去了美国,并成为了theking。 那么最有可能知道这个前因,这件秘事的,就是——华清大学的心理咨询室。 三年前,沈翳才23岁,对于自己的反常或许也曾有过懵懂的时刻,也曾试图通过外部求助来解决。那么,他当时最有可能求助的地方,就必然是大学的心理咨询室了。 为了不被沈翳发现,路晨曦找了个由头,假装接到路幼凌的电话,得帮她去她宿舍那边解决点私事。 既然是女生的私事,沈翳也就不大方便跟着了,恰好沈翳也说,要去大学的图书馆找几本书看看,两人便约定,等路晨曦忙完,路晨曦去图书馆找他。 这样约定好之后,两人就暂时分开行动了。 沈翳刚和路晨曦分开,就接到了顾喻之的信息。 顾喻之:【安排妥当了吗?】 沈翳回复:【我的电脑呢?】 顾喻之:【风涧从你酒店拿到,已经送到华清大学的图书馆了。】 沈翳满意一笑,锁屏,走向华清大学的图书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8、第三十八章 破茧(24) 当路晨曦向华清大学心理社的心理辅导老师兼心理学教授,周教授亮明身份和来意后,周教授显得十分尴尬。 “路晨曦支队长,王伟也是我经常心理辅导的学生,所以,我知道他昨天被你们公安局留下的事情。我向您保证,这个孩子,绝不是能干出这种残忍事情的人!他其实一直都只想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享受一般人能体会到的幸福。您知道,对于像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王伟,他知道自己的‘特殊’,也很清楚地了解自己的问题。他已经很努力地与自己的‘基因’、‘大脑’做对抗了。他还特意给自己换了‘王伟’这个在华国最普通,最多人会取的名字,无非就是想让自己能成为芸芸众生中,最平凡的那一个!其实很多人不知道,人生在世,能平凡安定地度过一生,已经是最大的福气了。路警官,我希望,您能给他们这种人,一些空间,一些机会……” 周教授苦口婆心地说了许多,路晨曦不住地点头,却对王伟的情况显得并不是很在意,又说道:“周教授。我到这儿来,调查王伟的心理问题,只是一方面。我其实更想知道的是,沈翳……过去曾在学校发生过的‘趣事’。” “沈翳?” “就是那个天才少年!都被你们学校写进校史馆的那个!” 周教授注视路晨曦的目光一瞬带上了些戒备:“你问他做什么?” 路晨曦笑笑:“天才嘛,到底是怎样成长的,普通人都会感到好奇。他那么聪明,主修了那么多门的课程,在他的身上,就没发生过什么趣事儿么?您是心理咨询室的专家,想来,一定也曾接触过沈翳吧?” 周教授坐直了身体,喝了口保温杯里的热水,警惕道:“您指哪方面的趣事?” 路晨曦斟酌了一下词句,小心翼翼道:“都行啊。就像王伟一样,我听说,天才在很多方面其实都是与常人不同的。” 周老师打量着路晨曦,把脸一沉:“路警官。我知道你想听些什么——全能天才的缺陷。虽然他在学术上有无与伦比的成就,但很遗憾,他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要么,就是太过聪明,参悟透了人生意义,感受不到普通人的快乐;再或者,就是性格扭曲,有变态、甚至自杀倾向……平庸者,总是因为嫉妒,而期待着那些被上帝偏爱的孩子,自己走向灭亡。” 路晨曦愣了一下,陪着笑:“周教授,您,应该是误会了……我不过是想听听您在这方面的意见,毕竟,若说心理学方面,您可是当之无愧的专家!” 周教授挥挥手,道:“你也不必奉承我。是,我接触过沈翳,并且,跟沈翳的关系很熟。就连他去美国之后,我们还曾经常联系。” 路晨曦双目一亮:“哦?是吗?那他是……?” “不过,那是因为他尊师敬长!因为他曾是我的学生,所以逢年过节,就时常问候罢了!路警官,沈翳我很了解。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他既是天才,同时又是一位品德高尚,情感细腻而又温柔宽和的人!如果您仅仅是因为对天才的偏见,或者,出于总想从完美的人身上挖出点儿缺陷才能令自己感到舒服的执念的话,那恐怕,就要让您失望了!” “他还曾是您的学生?那他在心理学研究方面……” “他是我所带过的,最具有天分的学生!不愧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之前,他在学校时,还曾到心理咨询室做志愿者,帮其他同学梳理心理和情绪问题呢!像这样一个聪明善良又热心肠的孩子,路警官,您觉得,他能有什么样的心理问题呢?” 路晨曦听到这儿,一愕。 沈翳……不仅深谙心理学理论体系,竟然还曾帮别人做过心理咨询师么? 如果真是这样,即使沈翳真的在某些方面存在心理缺陷,恐怕,他也能有足够的技巧隐藏,而不被任何人所发现吧。 ------------------------------------- 华清大学图书馆。 沈翳来到图书馆二层,走向图书馆角落,监控死角的那一张桌子。 在角落的椅子上,戴金丝框眼睛,身穿卫衣和牛仔裤,戴着口罩,一脸学生相的风涧正坐在那里,假装很认真地在看一本书。 风涧桌子上放着的,就是沈翳在酒店时所使用的那台笔记本电脑。 风涧和沈翳视线相触,微微一点头,就起身,假装去了洗手间。 沈翳坐到风涧的位置,打开笔记本电脑,登陆了暗网——kingdomofsin的网站。 网页上,回复格之后,闪动的光标下,沈翳郑重写道:tohan,以下,是您逃脱刑事惩罚的完美方案…… ------------------------------------- 霄洲市局公安局。程菻正面对着四台电脑,手忙脚乱地忙活,唇上还叼着一根巧克力棒。 因路晨曦曾交代过程菻,需要定时监测kingdomofsin这个网站,而程菻还有太多的活儿要忙,所以,正准备研究,写一个程序,帮他监测这个网站。这样,只要这个网站页面可以打开,theking上线,就能实时通知到程菻。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程菻一边对着电脑捣鼓,一边试图刷新kingdomofsin的入口,想看看,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网站,令路晨曦这么重视。却就在这时,页面却真的突然能打开了。 诶?程菻明明记得,路晨曦支队长说,这个网站一般都深夜才能打开的…… 程菻疑惑地看了又看,确认自己已经用路晨曦创设的那个【xixixi】账号,进入了网站,而且,他还看到网页的左上角,theking的名字下面,绿色的标志在一闪一闪地亮动。 路晨曦支队长好像曾说过,theking名字底下,绿色的标志亮,就说明theking在线。 路晨曦支队长好像也说过,theking如果在线,就说明有大事要发生,要当下、立刻、马上通知路晨曦支队长。 反应到这儿时,程菻一瞬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什么?theking竟然在线?在这个时间在线?不是说好,一般都是在凌晨1点到2点之间的吗? 程菻慌忙噼里啪啦地在一堆数据线,电线,几台笔记本电脑之间翻找,抄起手机,赶紧打电话给路晨曦。 ------------------------------------- 华清大学这边,路晨曦刚从心理学教授的办公室出来,在大校园里,正往华清大学的校图书馆走,就接到了程菻的电话。 “什么?你确定,theking现在在线?” “theking名字的标志底下,绿色的灯亮着……不,不对吗?” “知道了!挂了!” 路晨曦立刻挂了电话,直接往校图书馆火速冲去!一边跑,一边又给沈翳那边拨通了电话。 “嗯?路警官?”沈翳努力压低的慵懒声音,在手机听筒里响起。 路晨曦仔细听手机那边的声音,似乎有轻微的笔记本电脑键盘被敲击的声音。 “你现在在干什么?”路晨曦一边在校园里狂奔,一边努力平稳住气息,问。 “啊?”电话那头,沈翳侧着身子,用肩膀夹着手机,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击键盘的双手微微一顿,眼神稍微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一些,又低声冷静地回答,“我在图书馆嘛。查资料。” 沈翳面无表情地回答完,继续在电脑上快速打起字来:“您忙完了?我要下楼吗?” 路晨曦:“你在图书馆二层?” “嗯。” 路晨曦这时已经进了图书馆,跟门口的警卫亮了警察证,直接一下子越过了图书馆门口的闸机,直接冲进了图书馆大厅。 “不着急,我还有些时间,你慢慢查。” 路晨曦这样说完,直接挂了电话,然后一下子迈上三级阶梯,大跨步着,直接冲到了图书馆二层! 路晨曦喘着粗气,往图书馆二层整个平层区域张望。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9、第三十九章 破茧(25) 发现一头棕黄色金发的男生正站在二层中心的自助服务台电脑前,正有说有笑地跟一个女大学生聊天。 沈翳一边眯眼笑着,一边给女大学生指了指图书馆不远处的一个书架,又好似在介绍着什么,然后淡定地把自己借到的那几本书,放在图书馆扫码台上扫描。 沈翳无意间瞟到路晨曦,眉眼弯弯,朝路晨曦招了招手。 女大学生就跟沈翳笑着点了下头,挥手离开了。 路晨曦冷着脸朝沈翳那边走了过去。 他将沈翳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扫了一遍。 沈翳如来时一样,身上什么也没带,手边只放了几本准备要借走的书籍。 于是,路晨曦又朝着刚刚那个离去的女大学生方向打量了一眼,那个女生的背上倒是背了一个可以容纳书籍和笔记本电脑的双肩背包。 可这里是图书馆,就算那个女生带了电脑过来,也说不得不正常。 路晨曦咬咬牙——或许只差一点儿,就能把沈翳给抓现形了! 沈翳注意到了路晨曦表情的反常,悠悠问道:“路警官在想什么呢?” 语调中,似乎带了些揶揄和讥诮。 “想沈教授真是有魅力啊!走到哪儿都不缺迷妹。” “那是我的直系师妹,也想去麻省理工留学,所以才让我帮她推荐书籍和备考方案的。” 路晨曦冷着脸,没作评价。 无论如何,这一次已经失去了抓沈翳现形的机会。路晨曦沉默着随手接过了沈翳已经办理了借书的那几本书,瞟了两眼,发现是一些诗集和几本艺术画册。 “你来图书馆,就为了借这几本书?” 沈翳又从路晨曦的手中将那几本书给拿过去了,很宝贝的样子:“不然呢?” 路晨曦目光炯炯,漆黑的眸子紧盯住沈翳。 这太反常了。 theking在前世从来都没有在午夜1点到2点之外的时间登陆过kingdomofsin这个网站。为什么今天会出现这样的例外呢?这一世,到底是因为改变了前世的哪条因果链线索,才导致事实出现了这样大的偏差? 沈翳观察着路晨曦严肃的表情,眯了眯眼,问道:“路警官。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路晨曦冷声一笑,忍不住嘲讽道:“想你鬼鬼祟祟,究竟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啊。” 想自己才离开这么一会儿,你这孙子就能给我整出这么多的幺蛾子。难道以后还得把你栓裤腰带上,一秒不差地看着你,你才能老实、本分、不惹麻烦,不搞事情么? 当然了,上面这些话,路晨曦暂时还不能跟沈翳这样说。所以,路晨曦只能通过死亡视线来传递自己内心的憋屈。传递因沈翳不断带给自己挫败感而产生的强烈不满。 “哦。这样啊。您不用好奇。有些事情,我既然选择瞒您,或许是因为,那是我为您特意准备的惊喜礼物呢?”沈翳眉眼弯弯,温柔地笑道。 路晨曦没想到沈翳竟这样回答,陡然一惊:“你给我,准备了惊喜礼物?……什么礼物?” “别着急嘛。既然是惊喜,当然,就不能直接告诉你咯。”沈翳笑笑,将书抱在怀里,从路晨曦的身前侧过身,离开了。 路晨曦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心底一阵阵地发毛,愈发有种不祥的预感。 ------------------------------------- 路晨曦和沈翳从华清大学回到市局警局时,周墨和邢期添也已经从芙蓉街调查回来了,两人跟路晨曦简单汇报了关于“樱落汀餐馆”的视频监控调查情况,确认了,刘婉晴在1月2号晚六点到十点之间,在日料馆打烊前都停留在那儿。 路晨曦翻看了周墨带回来的餐馆视频监控,刘婉晴坐在角落,没有点任何食物,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水,玩手机,打了两个电话,然后就是一遍又一遍地透过餐馆的玻璃,往外面的街道看。 看样子,的确是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人。所拨打的电话,也与刘婉晴手机通讯记录中,韩云廷的那两通未接电话记录相符。 周墨:“但她在当晚10点钟,离开日料馆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路晨曦:“怎么会不知所踪,外面街道上的监控呢?” “额……因为芙蓉街这边的监控线路正在维修,恰好没拍到。” 路晨曦把手上一直转着的钢笔往桌子上啪得一拍:“怎么还在维修?这都修了快半个多月了吧?” 周墨无奈:“嗨,那片儿,鱼龙混杂地,什么人都有。听管那块儿的辖区派出所说,也不知道是谁,缺德玩意儿。反正监控线路总是被莫名其妙地剪断,监控视频隔三差五地就坏,也早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了。总之,什么也找不着了。” 沈翳此刻就坐在支队长办公室一侧的沙发上,听着周墨的讲述,默默地将手中的诗集翻了个页。 路晨曦挠挠眉心,糟心地说道:“那就只能实地摸排了。刘婉晴宿舍还有家里,不有一堆夜店的名片吗?那几家都重点走走,围绕着芙蓉街和不夜城这两片儿夜店比较多的地方,都多打听打听,问问,看哪家有没有在1月2号当晚,见过刘婉晴。” “是!”周墨和邢期添齐声应道,然后就又出门去了。 沈翳坐在路晨曦办公室的沙发上,一只腿放在另一只腿上,优雅而又安静,他低着头,认真翻看手中的诗集,像是随口评价:“发现刘婉晴遇害当晚的行踪了?这样看来,那个韩云廷所说的话,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嘛。” “就算那晚,刘婉晴曾在日料馆着急地等韩云廷。但,个中情由,谁又能知道呢?她可能是在等韩云廷着急复合,也可能是为了迫切分手,还有可能是想逼韩云廷快点儿还钱呢?谁又能说得准呢。”路晨曦耸耸肩,就像是为了故意跟沈翳唱反调,这样回答。 沈翳从那本诗集上抬眼,瞟了路晨曦一眼,无奈一笑。 路晨曦起身,绕到办公桌前,一屁股坐到了办公桌上,侧过身,随手摆弄起桌上的磁力球摆件来,又正经道:“我就是觉得,韩云廷这人不简单,在这件案子里,他一定还扮演着其他重要的角色。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既然韩云廷那么爱刘婉晴,为什么就能让刘婉晴一个人在餐馆里等到那么晚?他不担心刘婉晴的人身安全吗?要知道,在韩云廷的口中,刘婉晴可是个不折不扣的乖乖女。在芙蓉街这么复杂的环境中,在刘婉晴已经接连给他打了两个电话的前提下,他就真能忍得住,不亲自去看看?……而且,更巧合的是,就在韩云廷没去赴约的这晚,刘婉晴发生了意外。这其中,必然有某种因果联系。” “……是吗……”沈翳无所谓地附和,又随手翻了一页诗集。 路晨曦那边没再继续说下去,沈翳抬头,发现路晨曦正认真地观察着自己。 “……路警官,干嘛又这样盯着我呢?” “不对我的推理做点儿评价吗?” “额……verygood?”沈翳一脸茫然地敷衍道。 路晨曦冷哼了一声,像是并不满意:“呵。我还以为,沈教授既然选择了留在这里,至少,会给我明确的案件调查进度条呢。” “您这话说的,让我可怎么接。”沈翳温柔地笑,“路警官,我又不是凶手,案件调查是否接近于真相,我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可……你是天才啊!对天才来说,这也不算是一件难事吧?”路晨曦笑呵呵地耍赖,彼此心照不宣,打定主意要从沈翳这张巧嘴中挖出点儿什么。 实在是因为,这一世相较于前世出现了太多的变数。连路晨曦也感到忐忑了。虽然在路晨曦前世的记忆中,距离少女标本案第二案的死者遇害,还有挺长的一段时间,但,如果再次发生“变数”了呢?路晨曦不能拿另一条无辜之人的性命去冒这个险。如果可以,这起案件还是越早侦破越好。 “真要我说?” 路晨曦一伸手:“请。” 沈翳合上手中的诗集,站起身,走到窗边,抱臂淡淡道:“十分不怎么样。” 路晨曦面色一僵。 “不得不说,路警官,您好像完全沉浸在了对这起凶杀案的细节调查之中,通过常规细枝末节的线索,试图还原发生在刘婉晴和凶手之间可能存在的故事、梳理她的社会关系,弄清她身上的爱恨纠葛,或者,试图通过某种因果联系,来反推出整起案件的全貌……” “凶杀案的调查,不就应该是这样吗?” “一般的凶杀案调查,的确应该是这样。”沈翳侧过脸,去望窗外的风景,“可能是因为,现在案件已经走得足够远,更多的线索和信息涌进来之后,你已经被那些细枝末节的线索所吸引了,而忘记了,你最初的起点。” 路晨曦眯了眯眼:“最初的起点?” “翠怡森林公园,那个小山丘。你所看到的案发现场,从现场所感受到的力量,以及,我曾对你说过的话。” 顷刻,山丘之上,路晨曦第一次望见树林掩映间,阳光映辉之下,女尸如一只翩跹而过的蝴蝶,飞跃在丛林间所带来的震撼人心的美;以及沈翳所说的话——“因为……您猜错的次数,很可能就决定了,到底还有多少个无辜的死者啊。”瞬间一齐涌入路晨曦脑海,令路晨曦周身一震,汗毛倒竖。 沈翳继续悠悠说,语调清冷而温柔:“路警官,你忘了吗?你所面对的,是一个变态杀手。您也曾亲口承认,这样的凶手,绝不能用常理去推断,更不能用普通人之间的感情去衡量。我曾让你试图去揣度这个凶手大费周章,做这一切真正想表达的意图,这并非是我刻意的嘲讽,而是对您最真诚的建议。您为什么就是不肯尝试呢?只有提前预判到凶手的意图,才有可能在他下一次作案前,将他绳之以法,不是吗?” “你怎么会知道,凶手还会作案?” “想想案发现场吧。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 路晨曦紧盯着沈翳,沉默了会儿,才问道:“你之前很在意《破茧》的案发地点就是刘婉晴曾试图自杀的地方……为什么?” 沈翳微微低了下头,阳光洒落在他纤长的黄色睫毛,好似散发着光芒,在他白皙的面庞投下了扇形的阴影。 “路警官这是……想要我的帮助?” 路晨曦坐直了身子,眯眼打量着沈翳:“瞅沈教授这架势……你是想跟我谈条件?” 沈翳再抬起头时,眉眼弯弯,笑得可真是天真无邪极了:“毕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嘛。” 路晨曦冷哼了一声,然后歪过了脸,将视线转移到了窗外。 这小子的确长了一副纯净无辜,足以蛊惑人,让人忍不住答应他一切要求的好皮囊。若搁没点识人经验,或者,不了他底细的警员,就凭着这小子现在的这副楚楚可怜相儿,估计,早就被他哄得五迷三道,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别说是一点儿要求,估计,再难的事情,对方或许都愿意帮他办到。 但是,路晨曦不一样。 毕竟,路晨曦是在前世,亲眼看到过他杀人的。 他曾亲眼见证,这个表面温柔沉静的青年,做出那般种种可怖的事情。 于是,路晨曦只是清了清嗓子,装傻道:“这个,我们不是一早就说好了嘛。清河港爆炸案的事,我之后会全都告诉你,保准让你成为独家专访。” “嗯……路警官是会做生意的。可,若想让我帮你查清这个案子,清河港那晚的那点小事情,可还远远不够。” 清河港那晚的事……是小事情吗? 路晨曦的面色愈发阴沉了:“你还想要什么?” 沈翳微笑着,站起身,朝着路晨曦那边走了过去,在路晨曦的近身前站定,以一种奇怪的目光凝视着他的黑漆漆的眼眸,坚定道:“你。”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0、第四十章 破茧(26) 路晨曦难以置信地一扬眉:“……我?” “嗯。” “你要我?……” 这算哪门子的鬼要求? 路晨曦大脑短路了足足三秒之后,才冷声继续质问道:“要……要我干什么?” “到我这边来。” “你那边……”路晨曦稍稍眯眼,压抑住怀疑、带有敌意的语气,问道:“是哪一边呢?” 沈翳沉默地望着路晨曦,似乎在犹豫、在考虑着什么。 而路晨曦在这一刻,脑海中也闪过了许多个念头。 沈翳那一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黑·bang?犯罪者联盟?还是更加混乱不堪的黑暗世界? 就算路晨曦办案风格从来都是不拘小节,甚至在必要时,会使用一些非常规、不符合办案纪律的手段。但,沈翳应该不会愚蠢到认为,路晨曦真的会愿意替他做黑警吧?……等等,如果路晨曦真的假意答应,就此“潜伏”进沈翳的“帮派”,更亲密地留在沈翳的身边,是否反而能更加方便地找到沈翳的犯罪证据,和能证明他就是theking的证据呢? 电光火石之间,路晨曦甚至在考虑,以怎样的态度应对,才不致被沈翳怀疑自己的“忠心”,以便套出沈翳更多的内部消息。又暗自懊悔,好像在沈翳的面前过早地暴露了自己是有多么地英明神武,睿智聪慧……那么,在沈翳明知道路晨曦对他有提防,又足够聪明的前提下,让路晨曦来为他做“黑警”这样的宝贵机会,沈翳会不会就不愿再考虑自己了呢? 还是说,路晨曦该向他多表现一些自己的“危险”,与纪严之前对他的评价——“警队组织的不安定因素”这一特点,来向他争取这个能被他拉拢到内部的机会吗? 路晨曦懵了好一会儿,一时间似乎陷入了纠结,根本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和话语,来回应沈翳了。 沈翳好似看透了路晨曦心下在转些什么歪念头,突然噗嗤一笑:“路警官,我不过是看你聪明机灵,想跟你搭伙,一起创业,赚点小钱罢了。你瞧你,严肃得,怎么倒像是,我要教唆你去杀人放火了呢?” “哈,想拉我入伙,我也得看是什么‘项目’吧。我这人,可从来都不做赔本儿的买卖。” 沈翳垂下头,却好似又无所谓了:“……不打紧。反正,不管你答不答应,最终,你总会走到我这一边。” 路晨曦一怔,又眯上眼,思考沈翳这句话中的深意。 如此笃定,是自信,还是……? “老大!刘婉晴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杨阳洋此时径直打开办公室的门,冲了进来。见路晨曦正坐在办公室的桌子上,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沈翳,而沈翳则正站在他的近身前,也以一种奇怪的目光回望着路晨曦,难得有眼力见一回,察觉到气氛似乎有那么一点儿不大对劲儿,声音随即渐渐弱了下去。 沈翳盯着路晨曦的眼,一笑,向后退了两步,给路晨曦让开了些离开的距离。 “进办公室前先敲门!这话还要我说几遍?”路晨曦扬声斥道。 “记住了!这回真记住了!” “说事!” “莫姐让我来捎话,尸检结果出来了。就是尸体……有些特别,所以让我来叫您,让您亲自过去看看……” 路晨曦的眉头一拧。 沈翳彬彬有礼道:“那……路警官先忙?” 沈翳正要离开时,路晨曦顺手把沈翳一扯:“哪儿去?刚刚还说一起合伙儿创业呢,我又没说不答应!” 沈翳像是有些惊讶,怔了怔。 “不过,咱俩到底合不合拍,能不能成为完美的‘创业’搭档,总得一起处理点事情,进行一些默契的小‘考验’,这样,以后你我也都能放心不是?” “你是说……?” “走吧!一起先去法医解剖室看看!” 路晨曦说罢,拎着沈翳,将他往门外方向一推,就一起去了法医解剖室。 ------------------------------------- 法医解剖室。 莫兰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正在尸体陈列台旁边的办公桌上玩电脑里的纸牌游戏,见路晨曦和沈翳一起过来,站起身,笑了。 “刚刚我听‘开泰’说了!小帅哥被路队收为二队的特别刑侦顾问了啊!哈,多好!”莫兰笑着拍了拍路晨曦的肩膀,满脸都是欣慰,“你瞧,我一早就说,你俩得合得来吧?只不过,我还真是没想到,你俩之间的进展能这么快!这可真是天雷勾……天造……天作……天生……天……” 路晨曦在旁边嫌弃地拧着眉,渐渐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我说这位大姐,文化水平不高,咱就少装会儿文化人吧嘿!市局公安局这么大一脸面,都不够你丢的。” “……天才组合!”天了半天,莫兰终于找到了个稍微着点儿边儿的词儿。 “报告呢?”路晨曦懒得再墨迹,冷着脸直接问。 莫兰顺手把桌上的尸体毒物化验单和尸体解剖结果报告递给了路晨曦,路晨曦蹙着眉,每翻看完一份,就递给旁边的沈翳一份。 法医解剖室中央,停放着那具曾悬挂在翠怡森林公园正上方的尸体,此时,尸体已经被解剖过,又被重新恢复了原样。 路晨曦注意到死者的死因,眉心拧得更紧:“死因是被过量注射较高浓度的γ-羟基丁酸?” 莫兰解释:“γ-羟基丁酸,也就是ghb,对中枢神经系统有强烈的抑制作用。常被犯罪分子用来做迷`jian药,cui青药来使用的。” 路晨曦:“我知道。这么说,刘婉晴是被性变态杀死的?” 莫兰叹了口气,说道:“一般案件来说,的确应该是这么个调查方向。但,这具尸体的诡异之处就在于,它处处都透着一种矛盾。” 路晨曦:“怎么说?” 莫兰:“尸检时,我发现刘婉晴的chu·女膜完好无损,她生前并没有遭受到犯人的侵犯。”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1、第四十一章 破茧(27) 路晨曦走到尸体旁边,观察着尸体身上的一道道伤痕:“那尸体身上的这些伤是?” 莫兰:“都是死后所造成的。” 路晨曦扬扬眉:“虐尸?” 在有些性无能的犯罪分子行凶的案件中,因罪犯自身不具备□□女性的条件,有时会通过虐待女性身体,甚至“虐尸”的方法,来发泄一直被压抑的变态欲望。 路晨曦说完,又马上摇摇头,道:“也不对,如果是想虐尸,为什么还要用cui·青类的药物呢?” 沈翳此时走上前,认真打量着陈列台上的那具尸体。 路晨曦一侧头,问:“沈教授?你说说看?” 沈翳:“对于像有虐尸癖好的犯罪分子来说,使用ghb成本、难度都过大,一块儿板砖就能解决掉的事情,不用费这个周折。” 路晨曦摸着下巴,以欣赏的目光望向沈翳,赞同地点点头——变态果然就是变态,够简单、粗暴、直接。 沈翳认真观察着尸体,继续说:“而且,在一般的‘虐·尸’案中,尸体身上的伤口往往深浅不一,且凌乱无序。这是因为凶手在虐·尸过程中通过疯狂宣泄yu·望的方式,获得了强烈的快·感。在这样的情况下,凶手很难去控制自己的力量、甚至一度会丧失理智,所以,造成的伤口多是不规则,且残忍、凌乱的。但,你看这具尸体身上的伤口。” 沈翳将尸体身上的伤口一一指给路晨曦看。 在这具尸体身上,伤口都是单向划痕。长度、排布,都具有很强的对称性,仿佛存在着某种规律。两刀在脸上,四刀在腹部,两刀分别在两只大腿根部,小腿上还有两刀伤口。 沈翳:“就像是完成某种宗教仪式。凶手的每一刀都是谨慎而克制地完成的,伤口深度也趋于一致。他应该是一早就设计好了伤口的布局。所有伤口,都是凶手慎之又慎而留下的。” 莫兰在一旁认真地听着,一脸的钦佩,适时给沈翳鼓了鼓掌,“天啊,沈翳!没想到,你观察得这么细致入微!连这些方面都注意到了呢!只看了几本法医书就有这番见地,天才果然就是不一样!” 沈翳因刚刚观察尸体看得入迷,一时忘了莫兰还在法医解剖室,慌忙又摆出腼腆害羞的样子,挠了挠头,颇为不好意思地说道:“惭愧,惭愧。不过是看了些犯罪题材的美剧就来班门弄斧。见笑,见笑了。” 沈翳低着头,又慢慢从尸体旁退到了路晨曦侧身后的位置。 路晨曦将手握拳放在唇前,故意讥讽地轻笑了一声,又瞥了沈翳一眼,心说,他可不是得了解这个么?毕竟,说起变态,人家可是专业级别的呢。 沈翳注意到一旁看乐子的路晨曦,一记眼刀,暗地里冷冷盯了他一眼。 莫兰:“别这样说!说得很有道理!很值得参考啊!哎呀!晨曦,你也别光笑啊!可得多认真听听人家说的!非常具有参考价值呢!……要不怎么说,我一开始解剖这具尸体,就觉得瘆人呢。你们再来看看这儿吧。” 莫兰穿戴好工作服,又丢给路晨曦一套胶皮手套,两人戴好手套,一齐将尸体给翻了过来。 沈翳瞳孔瞬间睁大,目光一震。 在尸体后背的正中央,竟赫然刻着一个“卍”字形状,但,这个“卍”字又用一道“x”给抹去了。 莫兰:“你们来瞧瞧,这……是希特勒的那个标志吧?这凶手,该不会是什么法西斯拥护者?” 路晨曦摇了摇头:“这个字的旋转方向不对,纳粹应该是右旋,黑体。我之前去西藏玩时,到处都有这个符号,女孩子们会在后背的衣服上绣这个图案,听当地人讲,这个符号寓意吉祥。” 莫兰:“你要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一般寺庙里,佛祖的身上,胸前,是不是也有这个符号?……那这样看起来,应该是‘佛’家的某种标志了吧……我去!搞不好,这该不会真跟邪教有关吧?!” 路晨曦:“如果真是跟佛教有关,为什么,又要用两道叉,将这个符号抹掉呢?” “所以才说,这得是邪教嘛!再想想案发现场时,那诡异的场面!”莫兰牙根一用力,口中的棒棒糖被一下子咬碎,随手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棒棒糖杆儿向后被抛进垃圾桶,莫兰拍着大腿,激动道,“要我说,那就是个大型的灵异现场!晨曦,前些年,有一大师拿活人做法给将死之人续命那案子,你还记得吧?呵,那案发现场,也是一整个地瘆人呐!好家伙,七月酷暑,我一进屋,那就跟进了空调房似的,好不容易骗来的几个实习生,带出去三个,俩回来都哭爹喊娘地要转行!……缺了个大德!欸,你说他们搞封建迷信那一套的,难道就没听说过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路晨曦摸着下巴,还在思考着这个符号的含义:“如果,‘卍’字这个符号就代表吉祥的话,用‘x’抹去了……难道,是想说‘不祥’吗?” “无论是什么,凶手这样大费周章,弄一个那么瘆人的案发现场,总归是有点儿什么别的目的吧?”莫兰猜测道。 路晨曦又将目光瞥向旁边,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沈翳。 沈翳只是远远地望着那个“卍”字符号,表情严肃而带着某种恐惧,目光里,仿若有什么东西在闪动着,好像那个符号带着一种可怕的危险,就像是一个即将爆炸的炸弹一样。 路晨曦弯下腰,又认真查看了一眼尸体表层的各个伤口,着重看了一眼分布位置和表面创伤形状,朝莫兰问道:“这样利落干净的伤口,你觉得,能是什么样的刀具造成的呢?” 莫兰戴着手套,扒开伤口,以观察镜再次查验了一下伤口横切面,尔后,又测量了伤口的深度,回答:“伤口平滑整齐,就连深度也完全一致,能看出,这凶手手挺稳的。以我目前的猜测来看,我觉得,更有可能是医生的手术刀或者某种小型电锯一般的凶器。若想完全确认作案工具的具体型号,我恐怕还得多做一些切割实验才能彻底验证。” “好,我等你的实验结果。”路晨曦随手捡起桌上的那沓尸检报告和毒物化验报告,道,“这些尸检、化验报告我就先拿走了,也让队里人都瞧瞧,回头儿再好好研究看看。” 莫兰点头,把他们送出了法医解剖室。 ------------------------------------- “哦?这个‘卍’字符号吗?”杨阳洋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路晨曦办公室的沙发上,认真百度着这个符号可能代表的含义,念道,“资料上说,这个符号从古印度、希腊、埃及那个时候就有了,代表太阳或火……在佛教中,象征‘瑞相’,藏语叫做‘雍仲’,雍是胜义无生,和谐永恒,仲是世俗无灭的意思……” 杨阳洋机械地念,路晨曦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双手合十,凝视着角落里,一回到办公室就沉默着在手工过滤、泡制咖啡的沈翳。 “古代婆罗门教、佛教、耆那教也都使用过这一标志……佛教认为它是释迦牟尼胸前所现的瑞相,用作万德吉祥的标志……”杨阳洋蹙着眉,就像跟自己的舌头打架,念得十分费劲。 路晨曦一直阴沉着脸:“‘开泰’,你先出去。门带上。” “嗯?”杨阳洋左右瞧瞧,敏锐地发现路晨曦和沈翳之间剑拔弩张,而又肃杀的气氛,为了避免误伤自己,便十分有眼力见地夹起尾巴,灰溜溜先躲出门了。 沈翳冲泡好了两杯咖啡,端到了办公室中央的案几上:“路警官,来杯咖啡吗?” 路晨曦径直朝沈翳走了过来,冷声质问道:“你认识那个符号?”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2、第四十二章 破茧(28) “那个符号的含义,杨警官刚才不是都念了……?” “我是说,你之前就看到过这个符号。” “寺庙里常有。人们祈福,会画满大街小巷。”沈翳淡淡品了一口咖啡。 “沈翳,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那又如何。”沈翳将咖啡杯放置在桌案上,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似乎在强行克制住什么隐蔽的情绪,复又抬起眼,望向路晨曦,“怎么,在路警官一直对我的‘偏见’中,难道,我不应该知道这个符号所代表的含义吗?” 路晨曦一怔。 在路晨曦的面前,沈翳罕有这样极力克制着情绪波动的反应。 尤其是刚刚,在法医解剖室里,当沈翳发现尸体背后刻有这个符号时,当下所流露出来的震惊与恐惧,都能证明,这个符号背后所代表的意义,一定非同寻常。 可是,沈翳难道不是theking么? 如果,“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的所有犯罪过程,全部都是由沈翳策划的,他为什么,还会对尸体身上出现的符号感到意外和恐惧呢? 沈翳究竟是不是真的theking呢? 如果不是,在明知路晨曦现在已经将他列为头号theking嫌疑人的情况之下,沈翳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进行过反驳和否认,反而选择了以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与路晨曦相处了下去? 沈翳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之前所提到的“他那一边”,指的,又是一个怎样的组织? 路晨曦审视地望着沈翳,愈发感到迷惑了。 沈翳将另一杯咖啡朝着路晨曦坐的那边推了过去,似乎是想缓和气氛,转移话题:“这个咖啡豆真的很不错。不尝尝么?” 路晨曦随即端起咖啡杯,一口吞下了大半,不依不饶道:“既然你知道,一切就好说多了。所以呢,沈教授?您博学多长,见多识广,说说看,这个符号到底代表了什么?” 沈翳露出无奈的样子,一口咖啡还没入口,再次放下了咖啡杯,缓缓道:“或许……代表佛教,或者说,代表一种普世道理,更为贴切。” “怎么说?” “佛教在过去的封建社会中,主要被统治者大肆传播、弘扬并加以利用的论理学说是什么,您知道吗?” “我不太关注宗教。” “因果轮回说。具体而言,就是受今世苦,修来世福。”沈翳低垂着眼眸,淡淡道。 “当然,其佛学的真实含义早已被我们过去的封建统治者所曲解。因为在我们国家,过去百姓的生活太悲惨,太苦难了。封建统治者为了维护、稳固自己的统治——不致三天两头,出现社会暴乱,有意传播这样的一种‘思想控制武器’,用来麻痹身处在水深火热,穷困潦倒的普通平民。” “对他们这些底层的人来说,这是一种强力有效的精神鸦片——站在至高的宗教信仰角度,告诉普罗大众,这些苦难算什么呢?多吃点苦,忍一忍,熬一熬,来世,你们就可以享清福了。久而久之,这在华国历史的发展中,就渐渐形成了一种社会文化,一种融入到民族骨子里、血液中,长久沉淀下的民族性格。” “就算是从全世界来看,华国人民都是甘于吃苦,甘于忍耐的。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主流思想,一个大家普遍的认知,甚至,成为了我们源远流长的社会文化的一部分,在这样的历史文化背景之下,那些真正追求自由与自我幸福的人,反而会被社会视为不入流不成体统的异类。我想,凶手在‘卍’字符号上面画x,大概,就是想反叛这种伦理常识,重新定义一种‘社会常识’。” 路晨曦一直深蹙着眉头,对沈翳的话,听得云里雾里地:“就算是这样,他想反叛常规思想也好,想打破社会常识也罢……这与刘婉晴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偏偏是刘婉晴呢?” “还记得,韩云廷所描述的,刘婉晴在世时的生活吗?她小时候,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父母在大火中惨死,这给她留下了一生的阴影。她无法融入到同学关系之中,被同学排挤、孤立、乃至霸凌。虽然有一个名义上有钱的养父,但她短暂的一生,处处谨小慎微,唯唯诺诺,尝尽孤苦。她一生都在经历世间悲惨,几乎没有体会过人世间真正的快乐,甚至,她自己都一度想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所以?” 沈翳垂眸,品尝着咖啡,反问道:“抛开俗世的价值观来看,路警官,在《破茧》案的案发现场,您感受到了什么?” 路晨曦再次回想起自己在森林公园小山丘上俯瞰尸体的那一幕。 当时,他的瞳孔在震动,浑身战栗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与一般的案发现场不同,他感受到的竟是一种摄人心魄的美和如火一般旺盛的生命力。 沈翳敏锐地察觉到路晨曦表情的变化,微笑着说道:“一种肆意张扬的美和旺盛的生命力。对吧?” 路晨曦眉毛一立,不耐烦地质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翳:“在我看来,凶手更像是一个要打破常规的叛逆者。他要重新给‘生命’下定义。” 路晨曦惊愕:“重新给生命定义?” 沈翳:“中国的圣人说‘未知生,焉知死’?,西方的哲人会倒过来,说‘未知死,焉知生’?,这就是中西方文化的分野。” “生与死都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必要组成部分。哲学作家周国平曾经说过,没有死,就没有爱和激情,没有冒险和悲剧,没有欢乐和痛苦,没有生命的魅力。没有死,生就没有了意义。” “我曾在国外看到过这样一个有趣的小故事,大约是说,上帝在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生之此岸与死之彼岸本是相隔着一条长河,是可以互相望见的。然而,生之此岸虽有爱情,亲情,但也有战乱,瘟疫,和数不尽的困厄、灾难,相对而言,死之彼岸则四季常青,永远那么祥和、美好、安宁。所以,有太多太多的人,放弃了生之此岸,跨越长河,偷渡到了死之彼岸去。导致生者人数锐减,人类难以再繁衍下去。” “故而,智者只好在长河的中间,设下了一道夜幕屏障,使得两岸的人,永远无法再望见,生者可以去死岸,但有来路,却不可复归,除非重生,抹去死之彼岸的所有记忆……所以,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人知道死岸那边的瑰丽美景和幸福安宁。” “因为未知,而生恐惧,在生之岸的人,越来越惧怕死亡,恐惧那未知的彼岸。死亡,便由此成为了令所有在世者惧怕却又都无可避免的生命结局……路警官,如果我这样说,您是否能理解一些,凶手的想法了呢?” 路晨曦长久地沉默后,喃喃:“明明是死亡现场,他却定义它为《破茧》。破茧,也就代表着新生。” 路晨曦想到这儿,圆目一睁,惊道:“难道,他是在试图重新阐释‘死亡’?” 沈翳啜了口咖啡,继续说道:“刘婉晴,这样一个鲜活而美丽的生命,却像是世间苦难的代名词。凶手将她杀死在她最青春的时刻,让她永恒地绽放在最美丽的年华里……” 路晨曦嘲讽道:“按照凶手的逻辑来说……难道,他还会以为,他在做一件普度众生、一件伟大的事情么?” 沈翳:“路警官。人,是凭着信念活下去的。即使是恶人,即使是变态,也是这样。” “所以说!在凶手的眼中,死亡反而是生命的最佳状态?!这岂不是太荒唐?!”路晨曦低吼。 沈翳低垂着眼,修长的手指捡起茶匙,轻轻搅拌着咖啡,继续缓缓说道:“为什么会觉得荒唐呢?这世间所有的一切,本来就没有意义。所有物品的优劣、好坏、价值,全部是由人类根据自身利益,强行去赋予的。每个人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而已,倒也犯不上说,这就是荒唐。” “什么?” 沈翳抬眸,笑了笑,声线依旧那么平静而冰冷:“难道不是么?路警官,跳开你的思维局限,跳出你所有被灌输的社会规则和条条框框,认真去看待事物的本质,去感受他们的存在。就像你、我一样,这世间万物,不本来就是毫无意义又毫无价值的吗?” 路晨曦难以置信,以一种看怪物的眼光,盯着沈翳。 沈翳毫不在意路晨曦目光中的逼视,只是淡淡地笑:“举个例子来说吧,路警官,在你眼中,或者在你所了解的普世价值观里,什么是最无用,最毫无价值的呢?” 路晨曦顿了一瞬,随口道:“当然是垃圾、废料、排泄物了。” 沈翳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搅拌着手中的咖啡,又小啜了一口。沈翳喝咖啡时,极致优雅从容,喝下咖啡后,眯着眼睛,微微仰头品味的样子,就像一只沐浴在阳光下,舒展身体,一脸餮足的小鹿。 路晨曦看着沈翳的样子,似乎觉得有趣,也学着沈翳的动作,小口品了一下桌上咖啡的味道。 “嗯?这咖啡味道怎么样?”沈翳问。 对路晨曦来说,像咖啡这种东西,就是在日常办案时,用来提神醒脑的,至于苦不苦甜不甜,味道是否醇香丝滑,永远不会是路晨曦所在乎的。所以,路晨曦日常选购的咖啡,基本全都是速溶,也不管是什么牌子,什么价位,拿到什么就是什么,讲求的就是方便、快捷。 但饶是这样,对于像路晨曦这种对咖啡没有一点研究的人来说,也能喝得出这杯咖啡的不同。 当浓郁咖啡香气充盈口鼻的这一刻,唇齿间都能感受到咖啡的绵密与绸感,一口下去,没有速溶咖啡那种干涩与苦味,口腔中反而回荡着一股淡淡的清凉的感觉。竟然让路晨曦都有点理解“品咖啡”的乐趣了。 难怪沈翳一天到晚,只要有空闲,就抱着个手摇咖啡机在那里研磨。 “的确很不错。这咖啡豆不便宜吧?” “是呢。这是印尼麝香猫咖啡豆研磨的咖啡粉冲制,又名猫屎咖啡。” “……猫,猫屎咖啡?……就是名字起的不太雅观了些。” 说罢,路晨曦忍不住又抿了一小口。 “不雅观,却很直观。它们本来就是从麝香猫的粪便中手工挑选出来的嘛。” 路晨曦那一口咖啡顿时含在嘴里,吐不出,也咽不下。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3、第四十三章 破茧(29) 那表情分明是在说,你小子最好是在蒙我。 沈翳见路晨曦不信,轻叹了一口气,从手机中搜索了几张麝香猫粪便中满是咖啡豆的图片,递给路晨曦看。 “不信,您瞧。” “呕——” 路晨曦顿时干呕一声,一口咖啡差点喷洒出来。 “这一杯,换算成人民币价值,大约是450块。”沈翳淡淡道。 于是,路晨曦梗着脖子,仰着头,硬是把吐到嘴边的那口咖啡,又给吞了回去。 沈翳:“瞧,路警官,这就是您刚刚所提到的,认为价值最低的‘猫的粪便’。” 路晨曦把咖啡杯放下,到旁边的饮水机那儿接了杯清水,喝了一大口,算是清嘴:“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翳:“尼采说,人类为了保存自身的价值,将意义赋予了万物,但这种意义,并非是万物本身的意义,而是人类单方面所认可的万物的意义。自大的人类,站在自身的角度,去定义了这个世界的万物,但那些事物真的如人类所定义的那样么?” “就像这杯咖啡,作为猫的排泄物时,它本被人类认为是最无用的垃圾,但,当人类偶然发现,它的口感竟如此不错时……它成为了价值不菲的珍宝。” “其他同理,这世间,正反、好坏、对错、价值高低,都是人类站在自身利益的角度,一厢情愿所赋予的,一如‘死亡’。‘死亡’是所有人生命的终点,却没有人有过‘死亡’的体验。大家只是从在世者的角度,为这一生命现象做出了‘终结’、‘可怖’等定义。” “我想,这个杀手,只是在为‘死亡’重新做注解而已。他大张旗鼓,费尽周折,不过是想将他的参悟,启发给世人。刘婉晴在世时,被无尽的痛苦所折磨,路警官,你凭什么就认定,死亡于刘婉晴而言,就不是一个更好的归宿呢?” 路晨曦周身一震,脑海中突然回想起王伟曾讲述过的他母亲的故事。他的母亲一生都在遭受家暴,劳苦,折磨,却仍然坚强地活着,只为了王伟。但在王伟的眼中,母亲的所有坚持不过都是无意义的折磨。死亡,反而是一种能令他母亲轻松,令他减轻精神负担的解脱。 “好一个为自己变态欲望洗脱罪责的理由!按照你的说法,随意夺走他人性命,残忍杀害无辜的少女!还成了一件助人为乐的善事了?……这是邪教!如果死亡真是一件那么美好的事情,那个变态为什么不先送自己去死呢?” “路警官,我理解您的难以置信和义愤填膺。但,也请你清醒,对方是一个变态人格的杀人犯。相信我,他没有去死,可能是因为许多看似微不足道,甚至常人看来,算得上是无厘头的理由……但,一定绝非是他贪生怕死,不敢去尝试。” 沈翳望了路晨曦一眼,再次提示道:“刚才,您也提到了一个很关键的词——邪教。” “邪教怎么了?” “既然是宗教,是组织。除了已经形成的思想纲领,为了将自己的教义传播出去,‘惠及及人’,就需要……” 路晨曦瞳孔一压,倒吸了一口凉气:“……传教士?” “我想,这或许就是凶手还未去死的原因。因为,在他看来,他还有更加‘伟大’的事情要去做。” “所以,他才要将尸体装饰成那副诡异的模样?!他就是要在世人之间引起轰动,吸引更多的‘观众’来观看!” “是啊。毕竟,艺术,往往最能承载思想内涵嘛,也最具有传播性和影响性。”沈翳语调温柔地解释道。 “他以为自己是一个伟大的传教士!艹!”路晨曦一瞬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咖啡见了底,沈翳走到办公室的角落,耐心细致地开始清理咖啡杯。 路晨曦望着沈翳的背影,没想到,沈翳竟然肯跟自己说这么多。 “沈教授,你对凶手挺了解?” “不了解。刚刚我所说的,不过都是根据现有的线索,站在凶手的角度,完成的心理窥探罢了。或许是对的,或许完全将您误导到了错误的方向,如何甄别,路警官,还需要您自己去判断。若是将案件的侦查方向,带到了错误的死胡同,我,概不负责。” 路晨曦凝视着沈翳。虽然,路晨曦目前与沈翳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他看得出来,沈翳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撒谎。像沈翳这样骄傲又聪明的人,是不屑于去误导路晨曦的。 这就是沈翳对这起案件最本真的判断。从案件分析的角度,在路晨曦看来,这也无疑是一场十分精彩,且极具有参考价值的案件梳理。 只是,最令路晨曦感到疑惑的是,沈翳为什么会愿意这样坦诚地告诉他这些呢? 路晨曦原本认为,沈翳之所以会选择留在路晨曦的身边,还是由于“贪玩、爱玩”的动机和心理,他在追求一种隐藏在刑警队伍中,“灯下黑”的刺激感。在这两天的案件调查过程中,路晨曦以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对弈和智斗。 沈翳既然设下“破茧”这个迷局的谜面,想看到的,不就是路晨曦为此抓耳挠腮,不得破解其法的窘迫样子吗?自己设下迷局,却又毫无保留地将凶手的心理和犯罪动机,全都告诉了路晨曦,这究竟是他的有意设计,还是,出于过度的自信而造成的疏漏呢? 路晨曦观察着沈翳,见他的神色一直很平静,结合沈翳谨慎的性格,路晨曦觉得,沈翳因过于自信而造成疏漏应该不至于,再加上,沈翳在看到刘婉晴背后那个“卍”字标记后,瞬间苍白了的脸。路晨曦隐隐觉得,在沈翳的背后,应该还有路晨曦还未察觉到的隐蔽秘密。 路晨曦凑到沈翳的身侧,帮沈翳一起整理起咖啡杯和煮制咖啡的工具,诚挚问道:“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些呢?” “啊?”沈翳要放咖啡杯的手一停,就像在观赏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一般,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路晨曦,“……不是路警官您之前说的,要考察我们之间,是否有作为搭档的默契,才会考虑,是否要来我这一边的吗?” 听到这个回答,路晨曦显然也懵逼了一下,问:“……所以,你真的要帮我,破了这个案子?……难道,你也希望我能尽快抓到凶手吗?” 沈翳以一种惊奇的眼神看向路晨曦,眼神中“你在说什么疯话”的潜台词几乎要呼之欲出。 “不然呢?”沈翳好整以暇地望着路晨曦,一幅好笑的表情,悠悠问道,“难道还会有人愿意看这样一个变态杀人恶魔逍遥法外吗?” 可是……可是……??? 路晨曦瞬间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发乱,理不清线头了。 “可是……”路晨曦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探究沈翳的底细。 “路警官,我还是那句话,我需要你。”沈翳将清洗好的咖啡杯细致地归置到办公室桌案的角落,将杯子的把手、花纹以严格统一的角度细致摆好,“帮你破了这个案子又如何呢?对我而言,这不过也只是一件小事情。” 路晨曦眯了眯眼——小事情? “我可以向您展示,愿意与您合作的最大诚意。但,与之相对的,我也希望,您能愿意考虑,我之前的提议。” 路晨曦凝视着沈翳,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所有的前提,是得让我知道,所谓的‘你那边’,指的究竟是哪里。” 沈翳听到这个,目光暗了暗,低垂下头,温柔地笑了笑:“那么,我需要言明我们合作的第一条铁律——利益互换,但,不可追究对方过多的隐私目的。” 路晨曦撇过了脸去,轻蔑地一声冷笑。 这小子,八成是把自己当成村口的二傻子了吧? 简直是在侮辱路晨曦的智商!这样堂而皇之,想要利用路晨曦,算计路晨曦的陷阱,沈翳难道认为,路晨曦真的有可能会答应? 沈翳见路晨曦不屑的态度,也没有气恼和感到被冒犯的反应,反而如一早便料到一般,仍旧彬彬有礼地回答:“没关系,我们可以再互相熟悉熟悉。人的想法,是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谁又能说得准呢,或许有一天,你会欣然答应。” 沈翳说完,又朝路晨曦礼貌地微微一笑。 路晨曦望着他那双湛蓝色的瞳孔,就像望着一团由浩渺星辰形成的旋涡,静谧、幽深,而又致命。 ------------------------------------- 因为路晨曦急于想尽快破解掉“破茧案”的缘故,之后他带着沈翳,几乎再也未离开过警局。 他们一一梳理目前案件所掌握到的线索,探讨调查方向和凶手身份的可能,就连到了晚饭的时间,路晨曦也只是匆匆点了一份日料的双人套餐,大有一副晚上还要在警局加班的工作狂架势。 外卖到了之后,沈翳以需要出去活动活动身体,透透气为由,自告奋勇地承担了去警局门口拿外卖的工作。 出了市局警局的大楼,沈翳掏出手机,匆匆瞥了眼顾喻之下午给他发来的信息。 顾喻之:【我这边“线人”的角色,已经安排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带路晨曦过去?】 沈翳快速回复:【今晚。】 顾喻之:【?】 顾喻之:【这么快?】 顾喻之:【真是有效率啊!darling!】 顾喻之:【不过,一直听人说,路晨曦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你到底使了什么招儿,能让路晨曦一天就答应,替我们做事情?】 沈翳又回复:【他没答应。】 顾喻之:【?】 。:【不过,不影响。】 顾喻之:【???】 。:【无论他答应与否,总归要替我们做事情。】 顾喻之:【??????????】 。:【你手机坏了?】 顾喻之:【突然有点同情路晨曦。】 。:【同情他什么。】 顾喻之:【遇上了你。】 。:【(兔斯基凶狠盯.jpg)】 顾喻之立刻撤回了上面的两条消息。 顾喻之:【我的意思是,不愧是mydarling!】 沈翳冷着脸,这才算是满意,抬起眼眸,嗒得一声锁上了手机屏,从警局门口的外卖员手中接过晚餐之后,又穿过警局的大院,上楼去了。 市局警局的楼上,路晨曦正站在二队支队长办公室的窗边,定定望着楼下警局大院中沈翳的所有动作。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4-50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夜枭(1)(三合一) “…… 沈翳重新回到路晨曦的办公室时, 路晨曦正开着手机公放,跟周墨和邢期添他们交流摸排刘婉晴最后行踪的进展。 沈翳走进去,一边听着他们讲电话, 一边将晚餐从餐袋里拿出来,一一摆放在办公室中央的桌子上。 “根据刘婉晴宿舍的那几张夜店老板的名片,我们找到了那几家夜店。老大,原来, 刘婉晴是想找工作, 做酒吧驻场歌手的。”电话里, 周墨向路晨曦这样汇报。 路晨曦走过来, 绕到沈翳的身侧,帮沈翳一起在办公室中央的案几上摆放外卖盒,开各个餐盒的盖子:“酒吧驻场歌手?……刘婉晴很缺钱吗?” 周墨:“不应该啊。史密斯先生之前说,给刘婉晴的零花钱并不少, 从刘婉晴家里的生活用品来看, 她的化妆品,衣服到所使用的包包,虽然都算不上是奢侈品, 但基本也都是很不错的牌子, 不应该缺钱的。” “有没有可能,她就是爱好唱歌啊。”电话那头的旁边, 邢期添插嘴道。 “以她的条件, 爱好唱歌完全可以去参加选秀, 或者可以去签约偶像公司。夜场那么乱,她往那儿钻什么。”路晨曦在餐盘里拆开酱料,挤上芥末,给沈翳那边推过去, 又指了指中间的那盘刺身,眼神示意那盘最好吃。 沈翳点点头,夹了两块三文鱼,吃得挺满意。 周墨:“可,我们听夜店的老板说,刘婉晴多次问到驻场能赚多少钱,看来,她是真的很在乎费用多少。而且,应该很急用这一笔钱。”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突然急用很大的一笔钱,无外乎为了买奢侈品充面子、被套路贷、突然怀孕要打胎、或者沾染上毒品这几种糟糕的情况……根据尸检结果,先排除掉怀孕要打胎这个情况之后……哎,都是令人头疼的剧情走向啊……” 路晨曦叹了一口气,又问道:“刘婉晴宿舍的舍友说,这段时间,她经常很晚才回学校……她该不会,就是在酒吧驻唱吧?” “这个还说不好,目前没找到刘婉晴驻唱的那家酒吧。可能是因为牵扯到命案,酒吧老板们都怕受牵连歇业,都没敢承认聘用过刘婉晴。” “嗯……”路晨曦给沈翳和自己倒了两杯茶水,过来,放到了桌子上。 “不过,有酒吧的服务生说,在1月2号当晚,看到刘婉晴了,因为刘婉晴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所以记忆犹新。” “是吗?”路晨曦惊喜,“具体怎么说的。” “他说,好像是看到刘婉晴喝醉了,跟五六个男生混在一块儿,经过他们酒吧时,刘婉晴手里还拿着瓶酒。之后他们去了哪里,就不清楚了。” “五六个男生?”路晨曦夹菜的筷子一顿。 根据韩云廷的描述,刘婉晴不应该是一个乖乖女么?怎么会跟五六个男生混到一起去了呢? 但,如果真是一个不喜欢吵闹,性格内敛的女生,也不会选择去酒吧夜店驻唱吧。 又是矛盾的线索。 “老大,您看,接下来……” 路晨曦:“你联系一下程菻,让他调查一下刘婉晴的银行账户这两三个月以来的资金往来情况。重点查一下入账信息,根据打款方,就能知道刘婉晴最近是否在酒吧驻唱了。” “好!” 路晨曦挂了电话,看到沈翳只是吃了几片三文鱼,又喝了几口味增汤之后,就放下了筷子,满桌子的寿司和日式烧烤连动都没有动。 路晨曦刚拿起筷子想要吃,见沈翳优雅地擦了擦嘴,一幅已经吃完了的架势,愣了一下。 “你不是说,你喜欢吃日料吗?” “嗯。但我已经吃饱了。”沈翳淡淡回答,又瞥了一眼铺了满桌,各式各样的日式菜肴,道,“路警官平日里吃得挺丰盛。” “说什么呐,我平日里一天三顿饭两桶泡面就能对付。难得肯花时间,吃这么一顿呢。” 沈翳歪了歪头,疑惑地望着路晨曦。 路晨曦解释:“昨天你帮我找着了关键的线索,我说过,要请你吃饭答谢你。我路晨曦说到做到!怎么样,够守信义吧?” 沈翳像是在脑海里努力挖了挖过去的记忆,才回想起,沈翳在帮路晨曦找到那张写有《破茧》的卡片之后,路晨曦好似的确曾锲而不舍地要请沈翳吃饭,要作为答谢来着。 “路警官不必客气。”沈翳手指轻轻扫动着茶水杯沿,若有所思道,“反正,路警官您也知道,我会帮你,必然,也有我自己的目的。” 路晨曦抬眼瞥了沈翳一眼,沈翳正好端起茶水,以手挡住了大半张脸,抿了一小口茶水。 “之后,您打算如何调查破茧案呢?”沈翳迅速转移了话题,没有给路晨曦继续追问下去的机会。 “刚刚,我对周墨和邢期添行动的安排,你也都听到了。” 路晨曦对于这起案子的调查进展也没想瞒着沈翳,甚至于,他就是要观察沈翳对于路晨曦调查案件过程中,反映出来的态度,所以刚刚与周墨和邢期添电话时,才故意将手机开了公放。 “哦,这样啊……您就只打算从刘婉晴工作过的酒吧着手调查吗?”沈翳的语气听起来有点遗憾,“酒吧人来人往,客流往来频繁,就算找到了刘婉晴工作过的那间酒吧,在没有摄像头监控的情况之下,恐怕,也很难确定,刘婉晴最后跟谁走了吧?” “……你还有其他的想法?” 沈翳又轻抿了一口茶,抬起了水蓝色的眼眸:“路警官您忘了吗?刘婉晴的死因是被注射了过量的GHB,在不夜城和芙蓉街,酒鬼可能数不胜数,但,兜售这种违禁药的,可并不算多呢。” 路晨曦颇为意外,放下了筷子:“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该不会,恰巧还知道这种药物的销售路子吧?” “不算太了解。但,如果真想买,倒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路晨曦盯着沈翳,一侧的剑眉扬了扬,往沙发后一躺,勾起唇角一笑,意外道:“呵!沈教授!看不出来啊!瞧着您平日里斯斯文文,温言细语,像只小绵羊似的……没想到,您还是‘夜店小王子’呐?连这种药物的购买渠道,你都知道……哈,真是意外啊,你也会对这种药物也有需求吗?” 沈翳朝天翻了个白眼,冷着脸,轻蔑道:“路警官,请认真瞧一瞧我这张脸,再仔细思考一下您刚刚所说的话。您觉得,逻辑成立么?” 路晨曦瞬间反应过来,无话可说地一噎:“……那你是?” “见多识广,交友广泛。不可以么?” 路晨曦张了张嘴,做了个不那么愿意相信的“哦”的口型:“沈教授混得圈子挺全面。” 沈翳有点不耐烦了:“所以,路警官,这条线索,你到底要不要查。” “查啊!”路晨曦一幅理所当然。 且不说,目前GHB这条线索,是解开破茧案的关键,就算只是为了霄洲市民百姓的安全,既然现在有机会能端掉兜售违禁药物的线路,路晨曦就不可能会放弃。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比较好呢?” “啧,抓坏人难道还用得着挑黄道吉日吗?当然是越快越好。我办案,可不喜欢拖着……” “那路警官的意思是……” 路晨曦俯身上前,紧盯着沈翳那双幽深的湛蓝色双眼:“就今晚!就看,沈教授有没有这个时间,跟我一起去摸一摸兜售违禁药物的这根线。” 沈翳眼底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窃喜,再次端起茶杯饮了一小口,做出考虑了一番的样子,才故作勉为其难道:“那……好吧。” 路晨曦垂首继续吃晚餐,而沈翳的唇角微微漾起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 三个小时之后,晚上11点时,一辆足以闪瞎路人眼的巴博斯加足马力,一个漂亮扫尾,停在了不夜城的舞厅“梦幻之夜”的门口。 车门打开,路晨曦和沈翳,一个打扮得如雅痞的□□大佬,一个似哪家不知人间疾苦的清贵小少爷,依次从车上走了下来。 据沈翳的讲述,沈翳知道的兜售这种违禁药物的人,也不过是一个“三级代理”,通俗话来讲,就是一个兜售这种违禁药的二道贩子。不过,就算他只是一个小喽啰,只要抓住他,就有机会调查出他的上线、上上线,从而彻底捣毁兜售违禁药物的这条线。 为了能让对方信服二人的身份,来之前,路晨曦和沈翳特意去化妆店“捯饬”了一下,并进行了初始剧本的设定。路晨曦的人设,大概就是品位低,又土又爱装13的土大款,而沈翳,则是一个被家里惯坏,终日不着四六,靠沉迷药物荒废度日,路子走歪的富二代小青年。 为了贴合自己的人设,路晨曦刚一下车,就戏瘾上身地把脖子上的那根明晃晃的大粗金链子往外面又扯了扯,抬头,一捋油光发亮的背头,往舞厅酒吧的招牌望了一眼。 沈翳站到路晨曦的身侧,抬脚就要往舞厅里面走,被路晨曦及时一把扥住。 沈翳:??? 路晨曦:“你确定,那二道贩子真在里面?” 沈翳:“我听人说,这种药的三级代理每天都混在这种舞厅,寻找客户,尤其是这一间,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来做生意。” 路晨曦不满:“搞了半天,你还不能完全确定啊?” 沈翳瞥了路晨曦一眼:“我又没买过。” “那我们该怎么找那人?” “各个场子都有那些人的眼线。只要你进去,表现得不差钱,确实像是可以重点发展的客户,不用你找,他们自然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路晨曦不满地盯了沈翳一眼:“也就是说,能不能抓着有用的线索——全靠我砸钱咯?” “而且要砸得心甘情愿。”沈翳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路晨曦的肩膀,苦口婆心劝道,“那帮人的眼光都可贼可毒,真有钱假有钱,真猥琐假猥琐,他们都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分辨。” 沈翳低头优雅地理了理自己西装的衣袖,抚平每一丝褶皱,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缓缓道:“今晚钓鱼计划能否成功,全看路警官您的发挥了。” 说罢,沈翳已经朝着舞厅的大门走过去了。 路晨曦歪了歪脖子,活动了一下筋骨,紧随其后。在经过门口两个身穿黑西装,打领带的保安时,二话没说,先从怀里掏出了一沓百元大钞,随手每人抽出了二十多张,扔给他们了。又将车钥匙顺手抛给门口的一个保安,让对方去停车了。 行云流水的一套装13动作操作下来之后,路晨曦还不忘得意地走到沈翳跟前,一拢头发,一边打量舞厅里的可疑人,一边骄傲道:“怎么样,演技、财力都十分在线吧?” “嗯……”沈翳的表情仍旧是那么平静,淡淡道,“我还以为,路警官会一人扔一沓呢。” 路晨曦一噎,脚下差点儿一脚踩空。 “不过土大款们都爱表面装阔气,实际还是挺在乎钱的。这一点,路警官拿捏得最为精准。恰到好处,也不错。”沈翳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整蛊成功后的笑,犀利点评道,之后,就被服务生引着,去卡座那边了。 路晨曦恶狠狠地盯着沈翳的背影,很明显,自己应该是已经被沈翳给涮了—— “梦幻之夜”舞厅的规模不算小,晚上十一点多钟,舞池中央就挤满了摇头晃脑,来寻乐子的年轻人。 最前方的舞台上,DJ随着咚咚咚的鼓点,麻花辫在空中打着旋地蹦跶,几个少女扭动着腰肢,在忽明忽暗,色彩变幻的镭射灯光下就像没了骨头,黏黏糊糊地做着魅惑的动作,并不时向台下的观众笑着飞吻。 灯光下,舞池中央尽是些白花花的大腿和胳膊,都不嫌热似的,人挤人,人挨着人。巨大的音乐鼓点声直击心脏,Duang Duang Duang直扣天灵盖。 卡座里,路晨曦正被两个服务生缠着点酒。昏暗的镭射灯光之下,路晨曦费劲儿地在那儿瞧着酒水单,漂亮小姐姐服务员大概是听说了路晨曦刚一进门时极为阔绰的“壮举”,不住地向路晨曦介绍各种名贵洋酒,大约真把路晨曦当成了不懂酒的傻大款,土老帽,热情又贴心地做着推荐。 沈翳坐在卡座里路晨曦的对面,飞快瞟了一眼路晨曦之后,趁他没注意到自己,给顾喻之发信息……:【我们已经到了,你安排的人呢?】 顾喻之:【吧台边上,找最胖的那个就是。】 顾喻之:【你的暗号是:有刺激点儿的么?对方接头暗号是:我这儿尽是好东西,瞧瞧?】 沈翳看到暗号的内容,眉心瞬间一蹙,对顾喻之感到一阵无语,但眼下也没时间反驳什么,只好收了手机,视线穿越涌动的人群,往吧台那边张望,却也没瞧见什么肥胖的男人。 路晨曦实在禁不住两个服务生你一嘴哥哥,她一句老板地聒噪,先点了瓶皇家礼炮38年和一瓶人头马XO应付着,又给她们每人各数了10张现钞,好不容易才把她们都给打发走了。 可直到酒上来,他们两人都喝了两杯了,也没见有小贩过来推销药物。 眼看着那两个小妹妹又蠢蠢欲动地瞄着这边,跃跃欲试着要再上这儿来推销酒,路晨曦有些急了:“该不会,那二道贩子今儿没来这舞厅做生意吧?” “不会,一般比较大的夜店,他们都会在里面晃晃。况且,这里的服务生大多都跟他们那些人有联系,收到有大客户到场的消息,他们没道理不过来看看。” 沈翳抿了一小口酒,打量着舞池和吧台附近,看到那边有一个身形略胖的男人,在沈翳几次注意他之后,那人向沈翳点点头,还不住地回头往这边望,观察着沈翳。 “咱俩扎堆儿往卡座这儿一坐,不像是来泡吧,倒像是来正经谈生意的。越这样拘谨,人越怀疑你的身份。这样吧,我去那边儿两人小圆桌坐坐,你也去舞池里摇摇,没准儿,那小贩就敢上前了。” 沈翳端起面前的那杯XO,起身离开了。 路晨曦还没来得及插话,沈翳就离开了卡座,只得左右瞧瞧,在晃眼的灯光中,眯着眼朝中央的舞池走去。 沈翳刚到旁边小圆桌坐下,吧台那边的胖子果然就朝沈翳晃悠着走过来了。 沈翳近距离朝胖子上下一打量,觉得这男人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不大对。 在沈翳的计划里,若想利用警方的力量,端掉“组织”在霄洲的药物管理总部,就必须得有一个像样的“线人”被路晨曦抓住,然后经过路晨曦的一番审问,这个“线人”如实说出这些违禁药物的购买渠道,警方顺藤摸瓜,从而查出“组织”在霄洲的整个老巢,再由警方连根拔除。 这样,沈翳和顾喻之不费吹灰之力,利用警方的力量,就能排除掉敌对“组织”深埋在霄洲的一方力敌。 沈翳和顾喻之已经通过之前抓到的那个“执行官”爪牙陈志强,找到了这条倒卖违禁药物的渠道,目前的关键点就在于,需要出现一个可控制,好操作的“线人”,将这条渠道,合理地、不被怀疑地披露给警方,让警方采取行动。 所以,才有了今晚,沈翳设计路晨曦来这间夜店调查线索。 GHB严格上来说,已经算是一种毒品了,过来接头的这个线人,无论提供怎样有价值的线索,免不了都得去局子里蹲一趟。顾喻之为了不引火烧身,必然不会派自己身边的亲信。所以,应该是高价买通,找了个肯愿意干这苦差事的街头混混,充当这一假二道贩子的假线人角色。 只是这假二道贩子的眼神,沈翳愈发觉得哪里不对劲,倒像是…… “嘿,小帅哥儿,看哥哥半天了,这么有感觉,跟哥哥走哇?” 这个满脑肥肠的胖子眼神油腻地上下瞄着沈翳,正咧着嘴,不怀好意地笑。 果然…… 沈翳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一口闷下杯中的酒,起身就要走,却被那胖子伸手扶住肩,给拦下了。 “别害羞哇,小弟弟,咱技术好着呢,保准让你享受得哭都拿不出声儿。”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沈翳的下颌角轻轻抽动了两下,水蓝色的双瞳发出幽微的光,他周身散发着肃杀的寒意。若不是沈翳侧身站着,那胖子看不见他的表情——那胖子大概在接触到这目光的第一秒,就吓得夹起尾巴逃了。 沈翳捏紧拳头,扭过身正待要发作,不远处却传来一声清脆的口哨声。 沈翳闻声瞥去,一道黑色的身影已经从他身侧经过,直冲沈翳而来,一手揽过沈翳,另一只手已经把那胖子放在沈翳肩膀的手一把给拧了下来。 胖子侧身捋着自己的胳膊,疼得哎呦一声,然后被路晨曦一下翻了个个儿,摔在了地板上。 “Duang”得一下,整个舞厅仿佛都在跟着震动。 周围的人一片惊骇,纷纷都让开了老远。 “艹!你!你踏马谁啊!”胖子捂着腰,在地上哼唧着打滚,嘴里还不住地骂脏。 路晨曦听见胖子还不服气,斜睨了一眼,一脚踩在了那胖子的肩头,用力一压,胖子嗷得一声,这回,是连话都说不出一个字了。 路晨曦弯下腰,勾起唇角,一侧面颊上露出那道深酒窝,漆黑的眸子紧盯着胖子,森冷一笑,道:“肥仔,眼睛不用可以去捐了。没见这小孩儿身边还戳着个喘气儿的么?” 胖子疼得面色发白,冷汗直流,哭丧着脸,再不敢反抗,嗫嚅着连声讨饶。 周围都是夜店的常客,其中不乏有钱人家的贵公子,富二代。在或明或暗的灯光下,有人望见路晨曦的脸,不由一声低呼:“这不是……那谁!” “谁?” “路家的那浪荡子!之前在咱们圈儿挺出名!十四五岁的时候,一晚上连砸十三家霄洲顶级酒吧的那个!” “是财富值排行榜,常年排在华国前五的那个路家?……那个路家大少?” “嗨!除了那个混世魔王,还能有谁?!” …… 舞厅内,周围人的议论声渐起。 路晨曦眼看着要被这群富二代们给认出来,心里也开始打鼓。 甭管小时候干过多少操蛋的事儿。现在,他已经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今儿这一遭要是被局里的领导们知道,指不定又得写几万字的检查呢! 想到这儿,路晨曦脚下一松,又朝那胖子威胁道:“今儿老子出门不顺,心情正不爽着呢,再跟老子面前晃,你懂得?” 胖子拼命点头。 路晨曦抬脚,顺势朝那胖子的腚上又一踹,斥道:“滚!” 胖子起身,连滚带爬地逃了。 “那姓路的,不是好多年都不来酒吧玩了么?重出江湖了?” “当年是为着什么事儿来着?” “好像是一起凶杀案来着吧?” “反正他身上就没少出事儿……” 周围人还在议论。 眼看着,今晚的这次行动算是因为这个胖子的搅局要黄了。想来,就算这舞厅真有卖违禁药的二道贩子,看了这一出儿,估计也不敢再往路晨曦和沈翳的跟前儿凑了。 路晨曦不想再听那些人议论他那糟心的过去,一手遮了脸,另一手直接扯起身侧的沈翳,先从舞厅里逃出去了—— 不夜城的夜店街道上。 路晨曦走在沈翳不远的身后,看沈翳拿着湿纸巾,擦了不下几十次那胖子扶过的肩膀,忍不住笑。 刚刚,那胖子和沈翳眼神交流了不止一次,路晨曦不是没注意到,只不过,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个剧情走向。 “小孩儿,虽然……”路晨曦抓了抓后脖颈,假装这话不大好开口,脸上是不着调地嬉笑,“人各有所好,别人管不着。但……就这样式儿的,说真的,咱实在犯不上……” “眼光啊,还是得放高。你啊,到底还是年纪小,见得世面还太少!听哥一句劝,咱条件也不差,时间还长着呢,以后什么样儿的,你遇不上啊……?” 沈翳听着路晨曦的嘲讽,后背都开始僵直,一只手将骨节捏得清脆直响,强忍着,才没转过身去揍路晨曦。 路晨曦见沈翳难得这样一次吃瘪,更觉得有意思了,忍不住继续调笑:“……还是说,你就喜欢这种款儿的?哎呦,早说嘛,我说上次给你介绍女朋友,你怎么丝毫不带感兴趣的呢!敢情,你是好这一口儿……” 路晨曦仿若突然找着了乐子,就跟磕了药似的兴奋,零下几度的寒风都堵不上这张淬了毒的破嘴。 “哦!我想起来了!之前你说,‘到你那边去’,难道,也是这个意思?……嗨!你早说!直说嘛!我还以为你要搞什么非法交易,吓我一大跳……” “欸,这也不能怪你!就凭咱这魅力,这长相!任凭谁跟咱这样亲密地相处两天,那不得犯迷糊啊?……” “对你来说,确实不太好把持……我明白,能理解……!” 路晨曦呵呵地笑,沈翳终于忍无可忍,回转过身,目光如寒冰般刺向路晨曦:“谁说不是呢?谁能抵挡得住路警官这该死的魅力!‘一夜之间连砸过十三间顶级酒吧’呢……一般人可绝无可能有这样辉煌的战绩!” 沈翳优雅地鼓了鼓掌,笑道:“该说不说,还得只能是路警官您!……只不过,路警官瞧着也不像是他们口中所说,那样能生事的混世魔王啊?路警官过去会这样做的原因,我还真是有点好奇呢!听人说,还涉及到人命案……有趣。现在正好儿有时间,不如,路警官也跟我详细聊聊,我好作为我的写作素材?” 凛冽的寒风拍打在路晨曦的脸上,听到这儿,路晨曦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硬住了,笑模样立刻散了个干净。 这回,路晨曦刚刚的笑容终于转移到了沈翳的脸上。 只不过,沈翳好似也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缠着路晨曦必须要解释个原委的打算。见路晨曦终于被怼哑了,熄了火,沈翳睨了路晨曦一眼,满意地冷哼一声,一幅懒得再搭理路晨曦的样子,又回转过身去,继续快步往停车场的方向走了。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路晨曦渐渐能明白,在沈翳这里,他嘴上大概是不容易讨到便宜的,于是插上白旗,偃旗息鼓,决定暂时先休战。 说来也巧,两人才过一个巷子口,却不知道突然从哪儿又伸过来了一只手,搭在了沈翳的肩膀上,位置正正好儿就是那舞厅里胖子扶过的地方。 “小帅哥儿——” 沈翳大概还在应激状态,对方话还未落地,沈翳已经二话没说,条件反射地一手拧了过去,一个过肩摔,将对方给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嗬,啧啧啧……” 路晨曦跟在沈翳不远的身后,远远瞧见这个场面直摇头,都替这倒霉鬼骨头疼。 瞧沈翳这身手。路晨曦刚刚竟然忘了,沈翳虽然看着身子单薄,但也算是有点子功夫在身上的,或许刚才在舞厅,就该让这小子亲自动手出出气,不该擅自插手来着。 这个体型微胖,浑身上下戴着山寨奢侈品首饰的微胖男人咚得一下被摔懵·逼了,紧接着,哼哼唧唧,在地上打着滚哀嚎起来。 沈翳不依不饶地上前,一把拎起那男人,还要挥拳,一解刚才的闷气,却见那微胖男人疯狂讨饶,口中还在不停地问着一句话:“我这儿尽是好东西,瞧瞧?……我这儿尽是好东西,瞧瞧?” 沈翳拳头一顿,马上反应过来——原来这人才是顾喻之安排对接的那“线人”! 可眼下这幅尴尬场面,无论如何也过渡不到自然而然,假装去向他购买违禁药品的戏码了。 之前写好的“剧本”不仅一个字都用不上,而且,身后那个直觉敏锐,眼光毒辣的“瘟神”还在不断靠近,说不准,所有计划全都会前功尽弃。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说到就到。路晨曦此时已经走到沈翳的身侧了,一把掰过这男人的脸,目光就像扫描仪一般,上下一瞄,似乎明白了个大概,嘴上还不愿意积德,继续打趣道:“小孩儿,这男的我也帮你看了。不行。我说,你这条件也不算差啊,怎么老吸引这种货色!怕不是冲撞了什么!要不赶明儿,哥带你去庙里拜拜吧?驱驱邪!” “是大意了。出门忘了看黄历。” 既然拳头都已经举起来了,就没有不落下去的道理。沈翳说罢,一拳就朝着这个男人的脸砸过去了。 那微胖男人捂着被砸肿了的脸,一脸的震惊,在沈翳和路晨曦的脸上来回逡巡了几圈之后,大概在认真怀疑自己是否是认错了人,然后,放弃了沈翳,开始直往路晨曦的那边儿凑,一边凑过去,还一边试图重复那句对接的暗号。 “我这儿尽……” 沈翳一怔,哪给男人露馅儿的机会,在意识到男人想说什么时,直接截住了男人,这回算是使了十足十的力气,扎扎实实两拳就朝着这个男人挥过去,微胖男人被揍得眼冒金星,直接被打趴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顾喻之是上哪儿找的这么个死心眼儿,要坚持完成任务的人,男人就算是被打趴在地,嘴里还嘟嘟囔囔着,不忘跟沈翳对接暗号。眼看男人嘟囔的暗号儿越来越清楚,沈翳狠了狠心,又上前,决定先把这货揍晕再说。 微胖男人算是彻底怕了沈翳了,见沈翳又要上前,直瑟缩着身子抱头,大概是把对接暗号儿当救命咒语了,嘴里还不断地念叨着:“我这儿尽是好东西……我这儿尽……” 不远处,路晨曦目光一动,大概是发现了什么异常,问道:“欸?他嘴里念念叨叨,都在叨咕些什么呐?” “谁知道他念得哪门子的经!” 沈翳意识到不能再拖,一手拎起这个微胖男人的羽绒服领子,将他直接给提溜了起来,然后,又大力将他给狠狠推搡了出去。 本打算给这个男人一个堂而皇之逃跑的机会,奈何,这个男的看着虽壮实,身子骨却是个林黛玉属性的。沈翳只轻轻一推,对方就直接踉跄着,一个屁股墩儿又摔在了地上,挣扎着爬了两次才爬起身。 沈翳几乎气绝,已经快没眼看了。 为了赶紧让这个男人离开,沈翳举起拳头,又作出要朝这个男人追打的架势。 微胖男人终于意识到还可以逃跑保命,才扭过身,身后,另一道极具有压迫感的声音却在此时突然悠悠响起。 “站住!你们都等会儿!” 沈翳脚步一顿,浑身瞬间僵直住。 路晨曦该不会……已经看出什么来了吧? 沈翳保持着那张冷漠而面无表情的脸,转过身,却见路晨曦正半蹲在地上,捡起了从那个男人怀中掉落出来的两瓶药水。 “听话水、哇咔潮饮。”路晨曦冲沈翳挥了挥那两瓶药水,笑道,“这不巧了么?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沈翳心底长吁了一口气,这难道是……上帝保佑,佛祖显灵,虽然一晚上诸多周折,但终于,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 路晨曦将那两瓶药水往自己兜里一揣,抬脚上前,直接就朝着那个微胖男人走过去了。 “兄弟,你可以啊!玩得挺花!身上还有更刺激点儿的没?” 那微胖男人一半的脸已经肿起来了老高,话都说不利索了,听了这话,却仿若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一瞬间好似找到了革命的地下组织似的,望着路晨曦的那双眼倏然变得贼亮,在沈翳还没来得及去堵住他那张破嘴时,就已经颤颤巍巍,又激动又欣喜地朝路晨曦那边颠儿过去,说出了那句定好的接头暗号了——“我这儿尽是好东西,瞧瞧?” 沈翳在那一瞬间心脏仿若骤停,有种想就此冲上前,去毒哑了那小子的冲动。 “啊哈?”路晨曦一挑眉,“尽是‘好东西’是吧?” 路晨曦脸上的表情堪称恐怖,踩着皮靴,一步步朝那男人走过去,然后一只手抓着那人的头发,就将那男人的头给提溜起来了,又奋力一拉男人内搭卫衣的帽绳,狠狠扯住,直接三两下勒住了对方的脖子。 路晨曦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了警官证,亮给那个男人看:“看清楚点儿,知道这是什么吗?” 男人吓得面色发白,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 “那就回答!这是什么?!”路晨曦高声威吓,面色悚人得厉害。 男人哆哆嗦嗦,吓得不轻:“警,警察……” 路晨曦满意地点点头,松开那男人的衣领,一手呼噜到那男人的头顶,就像是抚摸爱犬一般,顺毛捋了捋那男人的头发,突然一把狠狠捏住了男人的后脖颈,一下掐住了这人的大动脉,却是温声道:“乖,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药,你是从哪儿拿的?” “从……从……”男人哆哆嗦嗦,眼睛咕噜噜地转,关键时刻,竟支吾起来。 这蠢货,该不会是忘了应该说是从哪个网站拿的了吧? 沈翳倏然捏紧了手,一阵紧张。 “我要听实话!不要逼我动手!”路晨曦瞪大眼睛,带着一种不容撒谎的威压,冲那胖子低吼道,“说!你的老板到底是谁!” 这男人彻底是吓坏了,忙不迭地回答:“顾老板!荼蘼花开的顾老板!……警官!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哇!我只是想赚点儿小钱!只是帮忙来送货的啊!……” 沈翳的目光一沉,抬头望天。 终于,悬着的一颗心可算是彻底死了。 很好。 现在,他只是想冲过去,直接一刀结束掉这小子了。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夜枭(2) “不是一路人…… 门口的铃铛叮当一声响。 路晨曦带着沈翳突然闯进荼蘼花开酒馆的时候, 酒馆的服务人员和顾客们都有点儿懵,吵吵闹闹的一阵嘈杂之后,声音诡异地慢慢弱了下去, 直至鸦雀无声。 顾喻之听到消息马上就带着风涧从楼上赶下来了,站在旋转楼梯上打远一望,见一层的门口正一齐站着路晨曦和沈翳两座瘟神,脚步倏然一顿, 脑子里千回百转, 顿时出现了几百种可能, 但, 仿佛又全都不太能对得上号。 实际上,顾喻之和路晨曦本来就是认识的。顾喻之在芙蓉街的势利很大,其实是这一片幕后的真正“老大”。这事儿,警方和这一片的人都知道, 只是明面上都不提而已。 好在, 顾喻之虽然有一伙人在帮自己做事,但还算是踏实本分,没干过太出格的事, 再加上, 之前警方在办案时,顾喻之多次为警方提供帮助和线索, 警方和顾喻之之间, 也算是有默契地互不干涉, 互不添麻烦,所以一直相安无事。 路晨曦之前处理案子,曾到过芙蓉街,自然, 也就跟这位“老大”打过几次照面,所以,勉强还算是能说得上话。 顾喻之了解路晨曦的背景,更知道路晨曦的脾性和能力,在霄洲市警局,这是他顶不愿意招惹的一位主儿了。 可他那挨千刀的Darling——William·Feild,偏偏从美国刚一回国,就围着这个男人在打转,简直是两个催命鬼。 值得庆幸的是,顾喻之找的这个“假线人”脑子虽然被驴吃了,但顾喻之的脑子还是非常灵光的。反应了不到一秒钟,就乐呵呵地笑脸迎上来了,十分熟络地跟路晨曦打招呼。 “呵!今儿是刮得什么风!这不是霄洲英雄路支队!既然来了,咱们去二层的包厢?……风涧?怎么不拿酒来招呼上!没礼貌!” “不用了,也就几句话的事儿。我来,是因为这小子……”路晨曦一伸手,才发现自己没把那关键的证人顺手给拎进来,随即,又折返回门口去提溜。 顾喻之趁着这个空档以疑惑的目光不住地给沈翳那边发送求救信号。 沈翳则以一种想一口吞了顾喻之的森冷眼神狠狠剜了顾喻之一眼。 顾喻之日常佩戴着一只眼罩,一只眼本就不大够用,现在这一出儿接着一出儿的,仅剩下的那一只眼,就显得更加迷茫了。 路晨曦回来,将手中的那个微胖的,一身仿制奢侈品链子的“假线人”扔在了顾喻之的脚跟前,说道:“这小子,身上一堆违禁药,涉嫌兜售毒品,这事儿,顾老板,您知道吧?” 顾喻之一怔,目光不经意又瞟了眼路晨曦身侧的沈翳,这一瞬,大脑的CPU实实在在都快给干烧了。 “我……应该知道点儿什么呢?” 顾喻之这话问得十分诚恳,也十足十地迷茫—— 十分钟之后,路晨曦到底还是给了顾喻之这个面子,跟他到酒馆二层的包厢,私底下好好聊这件事。 风涧给路晨曦和沈翳殷勤地倒酒。顾喻之坐在长沙发的一头,翘着二郎腿,叼着一根雪茄,目光如刀,一寸寸盯着那个被束缚住双手,半跪在包厢中央的“假线人”,那视线,像是下一刻就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假线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这下,大概终于算是弄明白点儿情况了。 顾喻之过来,要给路晨曦点上雪茄。路晨曦挥挥手,自己从西装内侧兜里掏出来一盒黄鹤楼,眯着眼点上了。顾喻之又拿着雪茄,假意让一让沈翳,沈翳也彬彬有礼地摆手,顺便又递给了顾喻之一个死亡凝视。顾喻之偷偷冲沈翳摆了一个求饶的哭丧脸。 一通招呼作罢,顾喻之搭上戏台子,就正式开始演戏。 “路支队,这么些年,我这边儿的风吹草动,你们也都知道。我这儿素来就是给大家提供情绪价值的日式小酒馆。让大家喝喝酒,聊聊天的,哪敢干那种违法犯罪的勾当!这人,以前确实在我这儿打过工,可他所说的那个什么药……我是真没给过他。我给他那个干什么呀!?我对他又不可能有意思的!”顾喻之试图缓和着紧张的气氛,不痛不痒地开着玩笑,又冲那假线人厉声吼道,“那些药到底是从哪儿拿的!还不快告诉路支队?!” “网……网上……”假线人断了线的脑回路终于重新又连上了。 路晨曦双腿岔开,往前探了探身子,黝黑的眸子紧盯着那假线人:“网上?……什么网?” “就……”假线人说话时,目光不自觉又瞟了一眼旁边的顾喻之,“……一个卖香料的网站,说是调制的各种香水,但知道内情的都知道,那就是药。” “什么药?” “什么都有!种类齐全!像是听话水,催情类的这种,都算是最低级的了,只要是想爽……那儿什么品级的货,都能买到。” “哪个网站,怎么交易?” “就这个,这个!警官!我给您找!”那男人颤抖着上前,用路晨曦递给他的手机,轻车熟路地给路晨曦翻找那个网页。 从网站网页上来看,那就像是一个普通卖香水的店,店名叫夜枭,店里卖的都是独家私制特调,只不过,这些香水价格都贵得吓人,只是一小瓶,上千上万的都有。 “怎么下单?”路晨曦问。 “这个,得提前跟客服沟通好,想要什么类型的货,要什么品级。而且,得报给客服,自己的联络人是谁,若不是内部推过去的人,这家店,是不会往外卖货的,怕出事。” “倒是挺谨慎。那你的联络人是谁。” “陈,陈志强。”假线人打了个结巴,回答道。 陈志强,也就是顾喻之和沈翳之前抓到的那个组织内执行官派过来的狗腿子了。 目前,陈志强还在顾喻之的手上,但伪造了他还在外面活跃着的假象,所以,组织应该还没有发现陈志强已经被顾喻之给抓了。这假线人此次所拿的“货”,也是用陈志强为联络人的名义,从这个网站购买的。 “哦……” 路晨曦长叹一口气,又重新半躺半靠到沙发上,眯着眼,揉着太阳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翳敏锐地察觉到路晨曦这样突兀的沉默不简单,又给顾喻之使了个眼色。 顾喻之将抽完的雪茄丢在案几桌面上,于是适时冲路晨曦说道:“路支队长,您瞧,您问什么,阿斌也全都说了。您尽管去查,这个网站,幕后,如果有我顾喻之什么事,您尽管拿手铐来铐我就是了。” “那他之前说,是你……?” “路警官之前问我老板是谁,我以为……顾老板有点儿影响力,能平了这码子事儿,所以,就擅自报了顾老板的名号,给顾老板添麻烦了!对不住!”假线人终于算是机灵了一回。 “哦……原来是这样。误会啊……”路晨曦目光一黯,沉吟着。 顾喻之笑笑:“既然是误会,解开了也就行了。路支队,咱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我顾喻之什么性子,您还不了解吗?用这种糟烂手段去祸害小姑娘。我可瞧不上!” 这倒是。顾喻之是什么样的人,路晨曦多少还是了解一点儿的,他不会做这种下作的勾当,更不屑于分销违禁品这点儿芝麻小肉。 如果这事儿真跟顾喻之有关系,只能是一种情况——幕后的大老板就是他。但,瞧顾喻之眼下的态度,反倒巴不得警方赶紧一窝端了对方的架势,就应该可以确定,这个倒卖违禁品的团伙,与顾喻之没有利益裙带关系。 甚至,是他的死对头也说不定。 路晨曦闭着眼,靠在沙发上揉太阳穴,刚刚在舞厅酒吧里喝了几杯洋酒,刚下肚还不觉得,现在进了空气不流通的包厢,呼吸愈发沉重,酒劲儿上头,一阵阵地犯迷糊。 让旁边干坐着的顾喻之和沈翳倒是有点儿紧张。 “路警官?”沈翳坐在路晨曦身旁,打量着路晨曦的脸色,“……你是不是喝醉了。” “嗯?”路晨曦呼吸一重,似乎打了个小盹,倏然惊醒:“哦,是有点儿……那洋酒后劲儿还挺大。” 路晨曦晃晃脑袋,用手掌在沙发缝隙里一撑,像是倏然间把什么东西给塞进去了,坐直身体,又道:“行!情况我大概了解了。今儿打扰顾老板生意了。” 顾喻之暗自松了一口气:“不打扰。警方若有事,您尽快开口,我顾喻之这边,向来是能帮就帮的。” 路晨曦点点头,又摸出手机发了个什么消息,说道:“正好,周墨和邢期添儿还在对面不夜城。这货,就先让他们铐回警局,慢慢审吧。连着两天大夜,我这身子骨,也是有点撑不住了。” 不多会儿,风涧就来敲包厢门,告诉路晨曦,周墨和邢期添两位警官已经到了。路晨曦提溜起那个叫阿斌的线人,要将他给送出去。 沈翳遂站起身,也要跟上。 “欸,你就先在这儿暖和会儿吧,我叫了代驾,得等会儿我们才能走。我把这孙子送到周墨那边儿,先交代两句,顺便,出去吹吹风,抽根儿烟清醒清醒。”路晨曦说完,拽上阿斌,就出了门。 沈翳也没反驳,停在了包厢门内。 顾喻之站起了身,打量着沈翳沉默冷峻的背影,感到气氛有那么一点儿不妙,头上顿时飘过了一阵省略号。 “顾喻之?”果然,沈翳回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盯向顾喻之。 “哎呦!快别提了!我也被这蠢货气得脑瓜子嗡嗡地呢!” 顾喻之坐回到沙发上,长舒了一口气:“下面人找的!没用的东西!关键时刻拉肚子去了!估计是屎拉懵了,脑子也忘在了厕所里,这顿折腾!真踏马地刺激!” 顾喻之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又继续说:“好在,这人把自己闺女当命根子,还等着我把他闺女送出国念书呢!不会有意背叛我们。除非,他那个脑子再掉线了……你说,刚刚,路晨曦看出来什么没有?” 听到这个问题,沈翳又飘过去一个想杀人的目光,顾喻之往后缩了缩,满脸讨好的笑。 沈翳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从桌上拿过酒馆用来给客人娱乐的国际象棋,垂眸,自顾自地玩起来:“不管路晨曦看没看出来,他既然已经拿到了这条线索,就不会放任组织在黑市倒卖违禁药品。他一定会将这条线给连根拔除。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哦……依着路晨曦的性子,确实。”顾喻之点点头,又一阵忧虑地抱怨:“你还说!William!全霄洲那么多的派出所!派出所里有那么多的警察!你找谁不好?哪怕是禁毒支队长!……你怎么就偏偏找了这个最难对付的路晨曦呢?!” “路晨曦怎么了?我还准备把他拉入我们的阵营呢。” “什么?”顾喻之平日里那只柔情似水的媚眼,瞬间瞪了三倍大,眼珠都快脱眶了,“William,别发疯了。他是警察,跟我们从本质上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的!” “不是一路人,也可以变成一路人嘛。” 顾喻之疑惑地望向沈翳。 “喻之,你知道如何完美地奴役、驱使一个人么?”沈翳平静地说,“启发他的思想,改变他的观念,甚至重塑他的意识形态。” “将你所要达成的目的间接灌输到他的脑海,敲进他的骨髓中、融入他的血液里。” “当他的思维都开始转变,意识无条件盲从于你的那一刻,那么恭喜你,他终于真正属于你了。这样的人,会永远忠诚于你,甚至甘愿为你赴汤蹈火,舍生忘死。因为,你已经成为了他的全部信念。” “可路晨曦太聪明了,他的机敏聪慧,在整个华国刑侦系统里都负有盛名……你挑谁不好,挑这样的人供我们驱使?” 沈翳垂眸,捡起国际象棋棋盘上Knight的棋子,专注地望着。 “他是什么背景?!你难道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所以,我才会特意选中他的嘛。这件事,必须由他来做,也只有他才能做得到。” 沈翳一下子将那枚Knight推到棋盘最底,直捣黄龙。 顾喻之观察着沈翳的神色,有种不祥的预感:“William,我年纪大了,心脏没你那么好……你该不会,又在策划些什么吧?” 沈翳望着棋盘,勾起唇角笑了:“喻之,我看到了很好的一步棋。我走给你看,如何?” 顾喻之一怵,望着沈翳,感觉自己就像正凝望着一座深渊,黑暗可怖,深不见底。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夜枭(3) 装醉赖在沈翳…… 将近凌晨3点钟, 代驾才将沈翳和路晨曦先送到了沈翳所在的皇冠假日酒店。 路晨曦大概是真喝醉了,一路上,都靠在后车座靠背上, 迷迷糊糊地睡觉,直到车停下来,也不见有清醒的意思。 “路警官,路警官?”沈翳推了推路晨曦, 路晨曦喃喃地哼唧了些什么, 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睡。瞧那意思, 是特别不耐烦沈翳随便动他。 “你家的地址在哪里?你得告诉代驾, 他才能送你回去啊。”沈翳的语气带了些不耐烦。 路晨曦没有反应。 沈翳无奈地朝天翻了个白眼,于是倾身过来,将手伸进路晨曦的两个裤兜,摸了摸, 又拍拍路晨曦西装的胸前, 正要伸手进去,从西装内里兜掏出路晨曦的手机。 路晨曦一把按住西装,拱开沈翳的手, 撒娇似的骂了一声:“干什么啊!流氓!” 然后侧身, 又睡过去了。 沈翳面色铁青地愣那儿了。 好家伙!这是打算闹哪出? 代驾坐在驾驶位,透过后视镜看了个全程, 也很无奈, 诚恳道:“算了, 算了吧,小兄弟!这是你朋友吧。看他醉醺醺的样子,我就是送他回去,他也不一定能找得着家门钥匙。喝成这样, 你让他一个人住,您肯定也不能放心。我瞧着最近的新闻呐,还有醉鬼晚上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的呐!还是得多加小心呢!” “他没醉!他没喝那么多……!” 沈翳咬着牙解释,还在用力地拍着路晨曦,带着一种巴不得捶死路晨曦的架势。 “起来!路警官!……路支队?路晨曦??!!”沈翳的声线虽依旧清冷,但确实能听出,他已经随时准备提刀杀人了。 可路晨曦就是赖在车座位上,没有反应。 “行啦!行了吧,小兄弟!这都凌晨3点钟了,这儿反正就是酒店,你好歹照顾他一晚上呗,万一真出什么事儿,我确实也不敢担待。” 代驾师傅大半夜赚点儿辛苦钱也不容易,看这情形,是真怕出点儿什么麻烦事儿了。 沈翳瞪着路晨曦,长吁了一口气,只好无奈道:“好,师傅。我一个人可能架不住我朋友,还麻烦您,帮我把我朋友送上去,我再给您额外发红包。” “不用不用!您客气!”代驾下了车,过来扶路晨曦。 沈翳将车钥匙拿上,跟代驾师傅一起上了楼—— 沈翳让代驾师傅将路晨曦安置在了自己酒店套房的沙发上,就给代价发了红包,客客气气地将师傅给送走了。 沈翳脱了大衣、小西装,扯开紧绷的衬衫领口,挽起袖子,先到连着客厅的厨房吧台上,找了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然后走到路晨曦身前,用脚踢了踢路晨曦。 “路警官?人都走了,可以醒了吗?” 路晨曦哼唧着动了动,没有要醒的意思。 “成。那我给前台再要床被子,您就这样睡,行吧?” 路晨曦终于呢喃了一声,又挣扎了一下,微微睁开了眼,沙哑着嗓子问:“嗯?……这……是哪啊?” 沈翳一声冷笑。 实在难以配合路晨曦这拙劣的演技。 但,瞧路晨曦红着脸,眼神飘忽不定的样子,应该确实喝酒喝得有些上头,只是还没到醉晕的程度而已。沈翳扭身,从吧台上给路晨曦拿来一瓶矿泉水,递给了他。 “既然醒了,路警官,您也不能是差钱的人。再去开一间客房吧。” “呕——” 半口水进去,路晨曦好似突然感到一阵恶心,直朝着厕所那边冲了过去,里面叽里呱啦一阵嘈杂,听起来,像是吐了。 几分钟之后,路晨曦将洗手间门开了道小缝,探出头来,卑微问道:“小孩儿。我不小心弄身上了,太脏了。我可以在你这儿,先冲个澡吧。” 沈翳背对着路晨曦,闭了会儿眼,许久才让自己忍耐下即将火山爆发的脾气,转过身时,依旧保持着往日那样的风轻云淡,道:“冲。” 冲完就给我麻溜滚蛋。沈翳这样想。 然后,十五分钟之后,洗浴间水流声停止,洗手间门框处再次探出来了路晨曦的脑袋瓜来:“小孩?我需要换洗的内裤。” “我还有新的,我给你找。”沈翳咬着牙起身,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耐心,都快在今晚用完了。 路晨曦看起来像是恢复了些精力,打趣道:“欸!别介!不用!咱俩size,能一样吗?再给我憋出个好歹来。” “……那您是要?” “酒店楼下,一般都有24小时便利店吧。辛苦你了。要最大号。”路晨曦朝沈翳眨眨眼。 “别为了面子,什么谎都撒。穿太大,那就是公然遛鸟,算耍流氓的。”沈翳幽幽道,然后一手抄起大衣,砰得一声摔上房门,出去了。 路晨曦一声轻笑,无奈摇摇头。 终于把沈翳从房间里给支出去了。 路晨曦裹了条酒店的浴巾,从浴室里出来,光着脚丫子径直去了沈翳酒店的卧房。 其实,打从沈翳在“梦幻之夜”酒吧和那个肥胖的男人“眉来眼去”,路晨曦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了,只是,后续的发展,有点超出路晨曦的想象……直到,那个叫阿斌的线人出现,路晨曦才算弄明白了这一前因后果。 想来,沈翳在酒吧时是认错了人。而这个线人,应该本就是沈翳找人安排的。可是,路晨曦没想到,这件事,还能与芙蓉街的幕后老大顾喻之扯上关系。 说起来,程菻昨晚在调查沈翳的手机位置时,发现沈翳昨晚徘徊的地方,也是在芙蓉街。莫非,沈翳与顾喻之早就相识?如果是,他们之间又会是什么关系呢? 如果这个线人真是他们安排的,他们为什么要将这个线索放给路晨曦呢?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 为了进一步获得蛛丝马迹的线索,路晨曦在荼蘼花开的酒馆再三考虑,决定先按兵不动,假扮醉鬼。之后,又故意厚脸皮地赖在了沈翳酒店这里,打算仔细探查一番。 沈翳今天一整天都跟路晨曦混在一块儿,还没有时间转移必要的证据和文件,眼下,沈翳又被支出了房间,正是路晨曦搜查房间的好时机。 客厅和洗手间,路晨曦在进门后没多久就用视线简单扫过了,没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如果是贵重,不想被人找到的东西,还是藏在卧室的概率比较大。 路晨曦首先将书桌抽屉和行李箱打开,翻看了一遍,床头柜乃至床垫下也都检查了,没发现丝毫可供参考的线索,甚至,路晨曦竟然连沈翳的笔记本电脑都没找着,正经该藏东西的地方,放的反而都是名贵的咖啡豆,还有各种型号、大小、品牌的手摇咖啡机,电动咖啡机、咖啡胶囊机。 咖啡豆……咖啡机……咖啡豆……咖啡机。这小子……是什么咖啡树成精吗? 路晨曦一阵烦躁,愈发纳闷——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手机随身带走也就算了,沈翳连电脑都没有吗? 那他靠什么登陆暗网的呢? 现代人,尤其是科研人员,即使是出差,也应该贴身带着笔记本电脑吧? 至少,也得有个surface或者平板啊! 一个强迫症加重度洁癖患者的房间,果然干净。 毛线都找不着。 当然,路晨曦不会知道,因为今天下午沈翳在华清大学图书馆使用了一下自己的电脑,所以之前,沈翳的电脑被风涧送去了华清大学图书馆,之后,又被风涧带回了顾喻之的酒馆。 正是因为今天沈翳一直都跟路晨曦形影不离,所以现在,他还没来得及把电脑从顾喻之那儿给拿回来。 路晨曦以刑侦警察的专业方式,搜索完整套套房,最终,只能望着那两袋搜出来的贵重咖啡豆发呆,以及,怀疑人生。 “路警官,您应该也是能够过目不忘的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沈翳竟然已经回到了酒店套房,正斜靠在卧室门口,好整以暇地凝望着路晨曦,“那就应该知道,像我们这种人,机要的文件和资料,是根本用不着留档的。” 突然听到沈翳的声音,路晨曦陡然一惊,回过头时,见沈翳正站在房间门口那儿冰冷地笑。 只见他指指脑袋,继续说道:“放在这里,最轻便,也最安全。” 路晨曦恍然大悟,恼火地瞪着沈翳。 沈翳嘲讽地笑笑,以一种诱惑的腔调,懒懒道:“路警官在怀疑些什么呢?直接问我,岂不是更直接明了?” 路晨曦起身,逼近到沈翳身前,眯着眼打量着他:“我如果直接问,你真的会回答吗?” 沈翳倒是丝毫没迟疑:“会啊。” 路晨曦一扬眉。 沈翳温柔地笑:“问题在于,就算我回答了,路警官,您是否真的愿意相信呢?” “只要你肯说实话。” “可以啊……您问吧。” 沈翳倒是痛快,就那样平静地望着路晨曦,波澜不惊,毫无情绪。 路晨曦张了张口,却突然觉得,根本没有问的必要。 沈翳见路晨曦一阵纠结,又笑了:“路警官,您瞧,不是我不肯回答你,而是你也明白,我没有回答的必要。因为,我无论说什么,你全都验证不了。就像是现在,如果你有证据能证明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那还光溜溜地,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被沈翳这样一提醒,路晨曦才猛然发现自己现在还半身赤裸着,下半身只包了一条半干不干的长浴巾,顿时感到一阵窘迫。但为了维持住自己高大帅气,严肃而具有压迫感的警局支队长的形象,路晨曦还是努力装出了波澜不惊,自己见惯了世面的样子。 “只是想找点茶叶解解酒,看把你给紧张的。”路晨曦突然勾起唇角,笑了笑。 “晚上喝茶可不好。路警官,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早点睡?” 路晨曦终于找到话头闪人,刚要侧身经过沈翳,沈翳却又一伸胳膊,举起了手中提着那盒内裤的袋子,挡住了路晨曦的去路:“还有,您要的,XXXL号。” “谢谢。”路晨曦还强装着最后的淡定,一把扯过那只袋子,然后飞速闪离了沈翳的房间—— 这一通折腾完,已经是凌晨三点半多了。 路晨曦换上沈翳从未穿过的酒店浴袍,去前台重新开房,却被告知,根本就没有空房间剩下,最终,只能又灰溜溜地回来。 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沈翳法外开恩,没有再把路晨曦给赶出去,而是将酒店套房客厅的沙发,施舍给了路晨曦。 这样也好,至少,可以监视着沈翳的一举一动。免得他再暗地里给老子搞小动作。 路晨曦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沈翳的卧室房门,迷迷糊糊的睡梦之中,还在这样想…… 第二天,路晨曦是被一阵苹果的香气给唤醒的。 揉一揉惺忪睡眼,还没完全从睡梦中醒过神儿,在耀眼的阳光之间,却发现自己近眼前有一张精致白皙,五官干净而立体的脸。 沈翳坐在路晨曦身侧的茶几桌案上,翘着二郎腿,那双湛蓝色的清澈双眸正直勾勾地盯着路晨曦看。 一般情况下,醒来发现自己身侧坐了这样一位完美面庞,高贵气质的男人,本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问题在于,这个男人此刻目光虽然深邃迷人,但同样冰冷刺骨,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手中还拿着一把尖锐锋利的水果刀,此刻,就悬停在路晨曦胸口心脏的位置之上。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夜枭(4) 第一次协同作…… 一般胆小的, 就这一眼,怕是已经吓出终身阴影来了。 但路晨曦回过神,发现是沈翳之后, 却出奇地淡定。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在经历过前世今生那么多痛苦的事情和巨大的打击之后,原来自己的心理素质已经被眼前这个男人锤炼到了如此强悍的地步。 就像是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一样,路晨曦只是淡定地愣神, 然后以一种懵懂又安静的眼神, 回望向沈翳。 “嗯?醒啦?”沈翳弯起眉眼, 将刀刃上叉着的那块苹果送到自己的嘴里, 然后一边吃,一边又往路晨曦的身前探了探,提着那把刀,在路晨曦的胸膛前来回游走, 仿佛在挑选一个最佳的位置。 沈翳打量着路晨曦的胸膛, 仿佛有一双透视眼,能清晰地看到他体内每一个正在运转工作的内脏。他以一种清冷却诡异的声线,淡淡道:“路警官, 您知道吗, 如果我是完成‘破茧’案的那个变态恶魔,这把刀, 现在, 应该已经插在了这个位置上。” 沈翳用一根手指, 轻轻点了点路晨曦心脏偏上方的地方,又朝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 “这里,心脏主动脉的位置,我确定, 这把刀刺进去,不会有肋骨阻挡。任谁来了,都回天乏术。十五秒钟之内,你必会不治身亡。” 路晨曦眨眨眼,安静地望了沈翳一会儿,最终,只是淡淡道:“宝贝儿,大清早,玩这么危险的锐器……小心划伤。” 沈翳盯了路晨曦一眼,笑了笑,突然用力将那只水果刀一下插在了茶几的苹果上,然后起身,到连通客厅的开放式厨房去了。 “虽然路警官平日里对我冷冰冰,多提防似的,但其实,您内心对我还挺信任,挺有好感的吧?至少,就从没怀疑过,我会直接对您下手。单从这一点上来说,我还是十分欣慰,十分感激您的。” 路晨曦挣扎起身,活动筋骨,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这话是从何说起,何以见得呢?” “如果不是信任,一个刑侦警察,会在一个认识不到三天男人房间的门口,睡得这么沉?瞧您这样,别说是看守嫌疑犯了,就是有一个团的小偷闯进来,轮番把房间给搬个空,我估计,您都不一定会察觉吧?” “……我睡得很沉吗?” “Like a baby!”沈翳抬起头,眉眼弯弯,望着路晨曦,犀利点评道,“Of course,baby 是绝不会把呼噜打得震天响的。” 沈翳说到这儿,冷笑着剜了路晨曦一眼,将餐盘从服务员送餐的小餐车上拿上来,没好气地丢在了厨房吧台的餐桌上。 原来是昨晚的呼噜声太响,吵到这家伙了啊。 路晨曦终于明白沈翳这一大早的火气是从哪儿来的了。 匆匆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十点多钟了。路晨曦赶紧去洗手间收拾,路过客厅走廊时发现,昨天弄脏了的西装套装,已经干洗好,挂在了套房走廊的壁挂吊钩上。 这小孩,虽然脾气古怪了点儿,但做起事情来,却令人意想不到地周到。 路晨曦望见这一幕时这样想,同时又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沈翳对自己,好像与周围的其他人的确都有点不太一样。 但具体是哪里,究竟又为什么,路晨曦却实在是想不通,更无法理解和明白—— 等路晨曦和沈翳回到霄洲市局的时候,杨阳洋和二队的同事们已经将昨晚抓获的那个叫阿斌的线人给审讯完了。 阿斌,原名朱斌,是个街头小混混,之前小偷小摸进出过几次局子,对里面流程熟得很,一整套审讯过程下来也都十分配合,对被关进去几天,似乎早已预判到。不痛不痒,见怪不怪了。 正如沈翳对顾喻之所说的那样,即使路晨曦发现了这个名叫朱斌的线人十分可疑,他可能与沈翳和顾喻之都有牵扯。路晨曦也没有放弃对这个“夜枭”网站的追查。 拿到朱斌在这个“夜枭”网站注册的账号之后,路晨曦让周墨假装朱斌的身份,继续与夜枭网站做交易,引蛇出洞,最好能查出对方的仓库和主要的幕后老板。 对方客服十分谨慎,在聊天的过程中,不时旁敲侧击地询问“朱斌”的个人情况,一来确认朱斌的确是一个有特殊癖好的小混混,二来,确定朱斌就是本人。 路晨曦和沈翳站在周墨的电脑屏幕前,看着周墨和对方的交流。周墨显然没有伪装成好吃懒做,猥琐小混混的经验,每一句话,都提前得跟路晨曦和沈翳确认好,才敢发过去。好在沈翳好似对这方面挺在行——毕竟,是华清大学心理学教授的得意门生,很能拿捏对方的心理,一句一句地指导周墨该如何回复。路晨曦反倒双手叉腰,在旁边干看着就行了。 路晨曦观察了会儿沈翳,发现沈翳对这事儿出奇地上心,心里好奇沈翳跟这个犯罪组织的关系,更想起底这个犯罪团伙,看看对方是什么来头了。 手机铃响,路晨曦接起了电话,得知是门口寄来了一大箱快递,让路晨曦过去签收。路晨曦这才想起,应该是前天在网站上购买的旧报纸到了,反正,瞧着这边,沈翳和周墨应该能搞得定,便交给他们,自己下楼去了。 之后,路晨曦就找了警局三四个壮小伙,把那一捆捆旧报纸,搬去了信息技术调查科的程菻那儿。 程菻看着那一摞接一摞的旧报纸被运送进自己狭窄的办公室,眼都直了,话也说不利索了:“路,路队,我,我……还得调查‘破茧’这个案子啊。” “不耽误,没准儿两个事儿就是一个事儿。”路晨曦意有所指地说。 “……啊?” “我让你调查的刘婉晴资料,详细的,你查到了吗?” “您是说,您之前交代的,找刘婉晴之前曾住的孤儿院吗?查到了的。”程菻将桌上已经打印出来的一张纸递给路晨曦。 路晨曦接过那张资料纸,懵了一下。 “就,这么一页?……圣天堂孤儿院,关于她在孤儿院的事,就只有孤儿院的名字吗?” “啊……”程菻揉揉鼻子,有点无奈,“就这,都是我废了老鼻子的劲儿才查到的呢。” “她所在的孤儿院,该不会就是之前你所说的,资料被烧毁的孤儿院之一吧?” “路队!您真是神了!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果然。 当路晨曦听史密斯先生说,在沈翳小时候就曾见过他时,路晨曦就有所怀疑了,根据沈翳11岁之后的资料,沈翳自小上的就是寄宿学校,哪怕是从现在来看,沈翳与沈淮恩家里的关系都不算是亲近。史密斯先生如果去拜访沈淮恩,见到沈翳的概率根本就不大,再加上,史密斯先生对沈翳的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分明,像是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关系。 路晨曦唯一能想到的是,刘婉晴也出身自孤儿院。或许,刘婉晴和沈翳之间,也存在着某种关联。 比如说,他们本就是一间孤儿院的孤儿。 单从两人的孤儿院资料都被烧毁这一点来看,就基本已经得到了验证。 也就是说,沈翳在11岁之前,应该就在这间孤儿院——圣天堂孤儿院。 “圣天堂孤儿院的相关工作人员,还能找得到吗?” “十年前就已经倒闭了,不好找吧。” “尽力找。” “……好。” 路晨曦放下刘婉晴的那张资料纸,正要走,无意间又瞟到刘婉晴被史密斯先生收养,更改户籍的时间,2005年9月30号,与沈翳拿到华国身份证的时间,2005年9月18号,仅差几天的时间。2005年,刘婉晴应该才五岁,对于普通人来说,应该是才记事不久的年纪,但韩云廷却说,刘婉晴父母的死,给刘婉晴留下了很深刻的阴影。 “程菻,刘婉晴的父母是死于一场火灾么?” “对,我之前调查过刘婉晴亲生父母的资料信息,他们死于2005年5月的一场居民楼失火。” “5月……也就是说,刘婉晴小时候并没有在孤儿院呆很长的时间,几乎在被领养到孤儿院之后,马上就被史密斯先生收养走了。” “嗯……资料上来看,的确可能是这样。” 路晨曦蹙眉,沉默。从5月变成孤儿到9月完成领养手续,排除需要办理繁杂手续的时间,刘婉晴和沈翳应该是同一时间分别被史密斯先生和沈淮恩收养、找到的。刘婉晴甚至该是家中突遭变故没两天,史密斯先生就选择了收养她,可是,为什么呢?从昨天史密斯先生望见沈翳的表情来看,史密斯先生分明是那么在乎沈翳……就算是要收养,在同一间孤儿院,史密斯先生一定也会优先选择收养沈翳吧……局里的老人说,沈淮恩局长当初废了好多年时间,都没能找着沈翳。他是如何突然能获知沈翳消息的呢?…… 为什么两人被收养、找到的时间这样接近,难道,仅仅是一场巧合么? 还是说,两人之间,有某种路晨曦还未发现的关联呢?—— 路晨曦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电脑前,已经变成了沈翳在跟“夜枭”网站平台的客服对话。 周墨则在旁边吃着一只橘子看着,回头瞧见路晨曦进来,望向他的压迫性眼神,差点儿一口噎住。 “怎么样了?” “咳,咳咳……沈教授不愧是专业级别的心理学专家!对方客服被哄得一愣一愣的!沈教授现在正跟对方侃大山呢!看能不能唠出点儿更有价值的线索来。” 路晨曦瞪了周墨一眼,周墨灰溜溜让开身。路晨曦一手扶住沈翳背后的椅子,一手扶住桌子,趴在沈翳身后,去看他和客服的对话内容。 “路警官,需要审阅一下吗?”沈翳往旁边靠了靠。 “嗨,说什么‘审阅’!都听周墨把你给捧上天了,我这不得‘学习学习’嘛。” 沈翳一哂,让开滑动鼠标的那只手。路晨曦随即捡起鼠标,翻了翻他和客服之间的聊天记录。 然后越看越被沈翳浑然天成的伪装天赋所折服。 也不知道沈翳是从哪儿学来的那些地道的黑话,只消三言两语就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生活失意,胆小又猥琐的loser形象,还详细描述了自己得知好友倒卖货品之后大赚一笔的经历,有鼻子有眼,言语之间满是羡慕嫉妒,连路晨曦看了都怀疑是沈翳亲身经历的程度。 这家伙,分明就是个变色龙,只要他想,大概能随意切换任何角色。 那么“路晨曦的刑侦顾问搭档”这个角色呢?也是沈翳为了骗取路晨曦的信任,而对自己的伪装吗? 路晨曦翻看那些聊天记录,下颌线紧绷,眼神越来越冷,表情愈加严肃。 “怎么。路警官是觉得,我伪装得有问题?” “非常完美!无可挑剔!是连我看了,都怀疑你之前是不是专业搞这个的程度了!”路晨曦若有所指地开玩笑。 “我就当路警官是在夸我了。”沈翳无所谓道。 “对方答应当面交易了?” “他们非常谨慎,周旋了一阵,算是同意了。” 路晨曦:“交货地点在哪?” 沈翳:“对方定的,旧钢厂附近。” 周墨马上搜索了旧钢厂的位置和周围的路况,说道:“这地方不大好。位置太偏,属于郊区中的郊区了,周围没有摄像头,人烟也少,道路四通八达,却又哪儿都不挨着,不好提前部署埋伏。” 沈翳:“我倒觉得,这个地方定得不错。至少说明,对方有一定的诚意,并没有怀疑我们的身份。” 路晨曦:“怎么说?” 沈翳:“一般这些违禁药物很难大批量运输到市区中心去,但却需要便利的入口渠道,所以仓库往往建在距离高速和货港不远,但地处偏僻,人烟稀少又安静的位置。这个旧钢厂离清河港不算远,又在郊区。刚刚,我们提出想看看更高端的药品时,对方也没有断然拒绝,他并不反感,或许……” 路晨曦:“或许,他会愿意带我们去仓库看看?” 沈翳点头:“有这个可能。只要,在过程中,我们没有暴露身份,引起他们的怀疑。” “约定的时间呢?” “因为位置比较远,我估计,你也还需要调人部署,所以约定了下午的4点钟。” “不错。时间还来得及。这次行动没准儿碰上硬钉子。周墨,你去召集大家伙儿,目前还在队里的,手上甭管忙什么,全都先调过来。另外,准备好乔装的衣服和钱款,咱们俩这次必须得配合好……” “等,等等!”沈翳站起身,“你们俩?……那我呢?” “你?”路晨曦勾起唇角一笑,拍拍沈翳的肩膀,“当然是在警局等我们的好消息啊!……我让杨阳洋留下,陪你在警局打游戏怎么样?” “路警官。你这是卸磨杀驴。” “错!我这是在为你考虑。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对方要有武器,你又不是编制内的刑警,你拿什么保护自己?出了事儿,还得给我添麻烦。” “我不用你负责。” “你用不用,到时我都得负责!沈局第一个就能毙了我!再说了,你顶着这张一看就不是个纯种儿亚洲人的脸去现场瞎转悠,太显眼了,一下子就穿帮!你绝不能去!就这么定了!” 路晨曦撂下这话,转身就去二队调集人手了。 周墨在一旁听路晨曦话说得生硬,慌忙又替路晨曦找补:“沈教授,您别太在意,我们头儿有时说话就这样。不中听,但很中用!他其实就是担心您的安全。这事儿太危险,您确实不适合去。” “好,我知道了。”令周墨意外的是,沈翳也没有像刚才那样锋芒毕露,强力坚持,反而马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彬彬有礼和客气,接受了这个现实的样子—— 因为无法预料对方究竟有多少人,是否有黑市违禁自制枪,路晨曦没敢掉以轻心,调集了刑侦二队十多个警员参与这一次的行动,提前部署在了旧钢厂周围。同时,锁定了周围五公里内,可能是对方仓库的位置。 到了旧钢厂附近,已经乔装打扮好的路晨曦和周墨从指挥车上下来,装上隐藏式耳机,在衣服内侧穿戴好手枪,然后提上现金,正准备换乘朱斌平时会开的五菱之光小面包车,去约定的地点。不远处,路晨曦的那辆巴博斯却风驰电掣地从远处赶来,然后一个急刹车,停在了他们的身后。 戴了一顶黑色假发帽,黑色美瞳,给自己套了一件像麻袋一样旧了的破棉服的沈翳从那辆豪车上下来,稳稳一关车门。白皙的皮肤,清冷的气质,饶是被罩上这么破旧的衣服,仍旧遮掩不住一身的贵气。 路晨曦眯着眼瞧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沈翳,而他的身后,就是自己的那辆心肝儿大宝贝,被改装了的高性能巴博斯SUV。 “嘿,我说你小子!倒是不客气!” “我跟你去!”沈翳直接宣布道。 “什么?” “我,假扮给你搬货的表弟。” “呸!你看咱俩像是能有血缘关系的吗?” “……那就小弟。” “你见哪个马仔长你这样了?” 沈翳冷冷盯了路晨曦一眼。 路晨曦凑到沈翳跟前,盯着他,压低声音:“到底为什么非要跟着?” 沈翳朝不远处周墨和邢期添那帮警察瞧了一眼,低声与路晨曦对峙:“人是我约出来的。没有我,就凭你们那点儿小花招,瞒不过他们。” 路晨曦审视地凝视着沈翳。 沈翳抬眸:“你担心我会害你?” “说实话?……”路晨曦一勾唇角,露出了左侧面颊上的那道深酒窝,“我确实是好奇死了你跟这帮人是什么关系。” “如果你怀疑,就更应该让我陪你去了。” “为什么?” 沈翳朝路晨曦又走近了些,道:“你明知道,这条线索是我给你的,可能会有危险,却还是带着大家来了……你可以把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那周警官呢?他可是被蒙在鼓里。万一周警官出事……路支队长,你承担得起吗?” 路晨曦长久地凝视着沈翳,唇角抿成了一道直线,没有说话。 没错。路晨曦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与沈翳对弈,越是冒险的境地,路晨曦就越是偏想去亲自瞧瞧。他是绝不会服输的性格,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解不开的谜。要的,就是这个过程的刺激。 但,同在一个队的队友,他们是无辜的,没有理由为路晨曦的冲动和冒险来买单,路晨曦在没有十足的把握时,还不能将他们牵扯进可怕的危局里。 路晨曦又默了一会儿,一伸手,朝周墨挥了挥:“给他戴上隐藏式耳麦,让他陪我去。” 周墨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老大?!沈教授哪儿干得了这种糙活儿!歹徒有多凶险……” 沈翳却径直去给周墨摘隐藏式耳麦了,又微微一笑道:“周警官,那你是对我还不够了解。事实上,我参与过的行动,有比这个凶险得多的呢。” 不远处,正在准备手枪的路晨曦一怔,听了这话,朝沈翳的方向一抬眼。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夜枭(5) 路晨曦中计…… 路晨曦开着朱斌的那个小破面包车, 载着沈翳来到了约定的旧钢厂前门处,等了没多久,就接到了接头人的电话。 “把车开进旧钢厂, 旧钢厂里面有辆小奥拓,车里有钥匙,也有咱们拿货的具体地址和要走的线路图。手机和用不着的,都放原来车上。只带钱过来就行。车上有实时监控和录音转播, 上车之后, 别乱出声, 对着摄像头, 把兜儿都掏干净。听明白了?” 路晨曦和沈翳交换了个视线,打趣道:“呵!兄弟,位置都这么偏了,至于吗?” “少踏马废话!告诉你!这年头, 生意不好做!咱们都小心点儿, 对谁都好!” “欸欸欸,好好好!成!” “别耍花招啊,若有不对, 交易立即中止!咱以后永远没得做生意!” “您放心!” 路晨曦爽快地答应着, 与沈翳交换了一个眼神,只得把手枪和手机全都锁在了面包车里, 只带着现金, 去换了那辆奥拓小汽车。 不一会儿, 一辆蓝色小奥拓从旧钢厂驶出,直朝着更偏远的小村落行驶去。 前方伪装侦查的邢期添发现路晨曦换了车,报告给了线上的同事。 “那还等什么啊!跟上去啊!”周墨着急道。 “恐怕不行,那条路是麦田, 本来是不通路的,贸然跟上去,一下子就穿帮了。” “那老大的手机定位呢?” 不远处的指挥车中,程菻还在实时追踪路晨曦和沈翳的手机信号,道:“还停在旧钢厂,看来,是对方没让他们带手机。” 周墨一阵惊恐:“也就是说,老大和沈教授这一去,就没有任何后备支援了?” 线上,所有埋伏的刑警陷入一片死寂—— 路晨曦按照车里图纸上规定的线路图七拐八拐,走了许多冤枉路,最终,总算是到了约定的地点。 规定的所在地,是在一个小村庄里,村里到处都是淳朴的农民,路晨曦按照指示,来到了一户老大娘的家,看见有两个花臂男,一个黄头发炸毛鸡,还有一个浑身金链子的男人站在老大娘家的院子里。老大娘的眼神好像不大好,正坐在小院的板凳上,跟他们聊天。 那个浑身金链子的男人,远远瞧见路晨曦和沈翳下车走过来,朝老大娘一点头,老大娘便提起小板凳,进房子里去了。 “呵!这一通地绕!怎么选在了这儿,你家?”路晨曦一上来,倒显得不认生。 “屁!我扯啊!选交易地点,选在自个儿家!这院子是租的!村子里出啥事儿好兜底。” 金链子男人上下来回打量了路晨曦好几眼,好似是没想到,朱斌竟然还长得这么有模有样,倒跟网上给人的猥琐气质截然不同。 “你就朱斌啊!长这样,还用得着这些个玩意儿?” “嗨!这不……就好这一口儿嘛。太容易的,不刺激!”路晨曦朝金链子男人眨眨眼,坏笑着说。 金链子男人随即露出一副“我懂了”的眼神,呵呵地笑:“钱带够了没啊?” 路晨曦便往沈翳那边一使眼色,沈翳就假装十分费力地提起了那个手工编织布袋,拉开拉链的一角,里面全是人民币。 “一下子整这么多,你‘吃’得了吗?” “老哥!你不懂!我认识的那圈,销路多!酒吧迪厅,几天也就都散完了……然后啊……”路晨曦随手从布袋里掏出了四搭钱,啪啪啪塞在在场的四个人手里了,“我这回来啊,就是想先表个诚意,主要是开开眼,看看,志强哥之前跟我说的,真正的‘高货’。” “‘高货’?”金链子男人听到这个词抬抬眼,又朝旁边其他三个男人看了一眼,像是突然有了警惕。 “啊?……咱们线上,不早都说好了来着吗?” 金链子男斜睨着眼瞧路晨曦,将那一搭百元大钞在手心来回扒拉地直响:“嘿,我踏马还真是走眼了。我以为,你也就是随口吹吹牛·逼……没想到,小子,你胆子挺大,胃口不小啊?” 路晨曦装着相,嘿嘿直笑:“有钱不赚王八蛋嘛。” 金链子男盯着路晨曦,鼻子里哼了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高货’肯定都在我们仓库里,可我们仓库,那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你要捅出了岔子……孙子,你尸块估计都落不到那帮警察手里,保准能消失得无声无息。你确定,一上来,就要冒这么大风险?” 金链子男说罢,又挑着眉,瞥了一眼路晨曦身后的沈翳。 “嗨!机会都是留给胆儿大人的嘛。老兄!您放心!我这边儿的人,嘴都严实,不会出问题!”路晨曦陪着笑脸,顺手又从布袋里掏出来了两搭钞票,塞那金链子男人手里了。 金链子男咬着一根牙签,掂量着手中几沓钞票的重量,视线又在路晨曦和沈翳的脸上来回逡巡了一圈,像是颇考虑了一阵,才勉强道:“那行吧……我跟上面去打声招呼。看看,你有没有这个福气。” “那成呐,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金链子男人掏出手机,回头进屋里,去跟上级打电话去了。 沈翳站在路晨曦的侧身后,透过玻璃门,眯着眼专注地打量着远处金链男打电话时的神情。 不一会儿,金链子男人又出来了:“兄弟!你这可得多亏是我替你说好话啊!老板这才松口,让你去仓库里瞅瞅!实话说,一般人,第一次做生意,可没这待遇!但咱话先说好!看了东西,知道了功用,别瞎到处去说,否则……我们老板的背景,你惹不起!” “好嘞好嘞!您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天跟道上混,规矩我懂!都懂!”路晨曦点头哈腰,笑嘻嘻地。 “来吧!”金链子男朝旁边花臂男一抬下巴,旁边的花臂男从后裤兜便掏出一条长的黑色绷带来,要上路晨曦的脸上招呼。 “诶?这是?” “仓库你以为是一般人能去的吗?得蒙上眼睛,他才能开车带你过去啊!” 沈翳却见只有一条黑色绷带,警惕着地问道:“那我呢?” “你个小跟班儿算老几?还想看货?……在这儿跟我等着!” “货品这块儿,我比我们老大熟,要不,我去?” 金链子男人瞅瞅沈翳,又看看路晨曦,一懵,似乎有点儿怀疑他们的身份了。 路晨曦观察着对面几个人的神情,怕沈翳再坚持下去露馅儿,忙一手捏住了沈翳的胳膊,将沈翳给拦下来了。 “说什么呐!不懂事儿!你就在这儿陪哥哥们聊会儿天儿。我去仓库那儿兜一圈,十分钟也就回来了。” 沈翳冷冷瞥了路晨曦一眼,还要坚持:“可是……” “你听话——!” 路晨曦又用力捏了沈翳一下,递给了沈翳一个威压的眼神。 沈翳目光动了动,仿佛还要犟。 路晨曦有些着急了,恶狠狠盯着沈翳。 “我说,这位小兄弟……” 金链子男人目光一动,似乎发现了沈翳的长相太过清秀白皙,倒不像是一般会给人做小弟,打零杂狗碎工的。 就在金链子男人朝着二人靠过来时,路晨曦稍稍退后,已经捏紧拳头,准备反击了,这时,沈翳却突然回转过身,一下子抱住了即将做出防备的路晨曦,将脸一头埋在了路晨曦的颈窝里。 霎时间,时间仿若静止。 不光金链子男人,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撼到,所有人都止住了呼吸,愣在那儿了。 就连路晨曦也头皮发麻,浑身僵硬了一般,忘记了反应。 这小子——是唱的哪出戏? 怎么连个报幕都不带的呢? “可是……人家也是担心你嘛。”沈翳软糯糯地说,撒娇的样子,完全就像是一个在意和对象短暂分开的热恋中的小情侣。 对面那四个花臂、金链子男人见了这一幕,眉头拧得那就跟麻花似的,不过,听了这句话,算是一瞬间明白了路晨曦和沈翳的关系,嘴巴纷纷都摆出了“噢”的口型,紧跟着,是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 金链子男吓得不仅止住了脚步,还跟着又倒回去了两步,叹道:“兄弟!你这……我就算明白,你说的‘刺激’是个啥意思了!那你是得要这药!一般男的,他肯定也不能跟你来这套!” 路晨曦脑瓜也算是快的,眼看着有了台阶,马上就闭了闭眼,摆出一幅无可奈何,与金链子男人相见恨晚,感念对方理解自己的神情,抱歉道:“大哥火眼金睛!小孩儿没见过世面,胆儿小,又不懂事,大哥见笑!” “欸!”金链子男人一挥手,一瞬间又佩服起了自己的好眼力,感慨着:“我就说,这小兄弟长得白白嫩嫩,一看就不是真正能干这种糙活儿的小弟。你这么一整,我就完全明白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玩儿呗!理解!” 路晨曦满头都是黑线,只能僵硬地笑,然后,又假装哄了哄怀中的沈翳,轻轻拍了拍沈翳的后背。那意思,大概是,戏瘾过足了的话,就起来吧——该办正经事儿了。 “那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沈翳温柔地叮嘱,然后从路晨曦的怀中起身时,竟然顺手捏了一下路晨曦屁股的位置! 你小子踏马地—— 路晨曦瞳孔一震,刚要炸毛,视线却对上对面那四个正看大戏的吃瓜兄弟,只得玩儿命把这出戏给pia了下去…… “啊……好。乖。你乖啊。” 路晨曦顺手又揉了揉沈翳那头黄棕色的毛茸茸头发。心头飘过的弹幕全都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如果奥斯卡金像奖的评委看到这一幕,大概都得起立鼓掌,立刻封自己为奥斯卡影帝吧。 路晨曦被戴上黑眼罩时,这样绝望地想。 然后,他就被安排坐上了一辆黑色小轿车,离开了。 只是,路晨曦不知道的是,就在沈翳用力捏他屁股的同时,已经趁他不注意,将一枚微型定位芯片粘在了路晨曦的屁股兜里—— 汽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了十多分钟。 等到地点,路晨曦被摘下眼罩时,只看到一个大的货仓,门口有三个四看守的保镖。 花臂男下了车,跟门口看守的保镖说了些什么,又指了指不远处轿车旁站着的路晨曦。 其中一个保镖,就朝路晨曦走过来了。 “想看‘高货’?” “啊……想看看都有什么品类的,下次好多准备钱呐。” “走吧。” 那个保镖带着路晨曦往货仓的方向走,路晨曦一回头,发现那花臂男已经重新上了车,准备开走了,发现路晨曦正回头看,就探出头又嘱咐了一句:“你就跟着他们走就行!这边他们安排!” 路晨曦点点头,却又觉得哪里有些古怪,一时说不上来。 那个黑衣瘦高个保镖将路晨曦带进了货仓。路晨曦看到宽敞的货仓内,摆满了架子,架子上,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种瓶瓶罐罐的药品和针剂,就像是一个药房的货房。 “想看什么类型、功效的啊?”那个保镖随口问。 “倒腾起来,利润最高的呗!最好是能让人嗨的!”路晨曦摆出傻笑,憨憨地回答。 保镖一声嗤笑:“那边!去看看吧!” 保镖随手一指,路晨曦笑着点头,快速浏览起架子上的药品名称来,有违禁药品,如甾体同化激素、肽类激素、遮蔽剂等,也有毒品,如□□,□□,□□,越往深处走,药品越是稀有,越是惊悚,最后路晨曦在后面的货架上发现了一个柜子,柜门上的锁已经被打开,上面写着——生物工程试剂。 路晨曦打开柜门,随便捡了里面几个各种颜色的瓶瓶罐罐,一时分辨不出这些试剂是做什么用的。但从保存状况来看,这些试剂很明显比那些毒品还珍贵。只是,这么珍贵的药品,柜门锁为什么是打开着的呢? 路晨曦倏然一惊,想到什么,回过头再去看时,果然,仓库门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关闭,整个仓库现在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空气中飘着的这是……面粉粉尘! 路晨曦快速向门口跑去,同时寻找遮蔽物和掩体。 是路晨曦想的太简单了。计划这么严密的组织,怎么可能轻易给他一个初次进行交易的小喽啰看这么机密的货品。 这么重要的仓库周围也不可能只有四个保镖把守。还有那个花臂男,将路晨曦送到之后,就回了车里,径直要走,很明显,就是想让路晨曦有去无回!种种迹象早已显露,但路晨曦却被仓库里的东西所吸引,而全都视而不见! 按照目前的发展走向来说…… 一个小火苗从窗户的缝隙扔了进来,路晨曦瞳孔瞬间扩大,抬头。 仓库外。 只听嘭得一声巨响,仓库登时爆炸,燃起了熊熊大火!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夜枭(6) 火场上,神秘…… 轰隆一声巨响—— 沈翳从院子的小板凳上猛然站起身, 朝声音来源的方向张望。 对面的金链子男倒没显得有多吃惊,照样儿坐在椅子上,悠悠用牙签剔牙。 “没事儿啊, 小兄弟,谁家嘣爆米花而已,用不着害怕。” “我出去转转。”沈翳立刻转身,要往院外走。 三四个保镖瞬间出现, 阻挡住了沈翳的去路。 沈翳回头, 冷冷瞥向身后那个金链子男人。 金链子男人把牙签一丢, 站起身, 朝旁边啐了口唾沫,笑道:“久闻大名,一直都没得见着。你,就是William?” 沈翳捏紧了拳头, 斜睨了眼周围慢慢围上前的保镖, 将颈上的围巾扯了下来,卷一卷缠在手腕上,冷眼盯住周围往他跟前包围上来的壮汉—— 轰隆—— 刑侦二队的警员们开着警车, 正在村子的周围徘徊、调查车辙的痕迹, 突然听到这声巨响,意识到路晨曦这边肯定是出了事。 邢期添:“墨儿!右边!” 周墨和邢期添马上奔回雪铁龙SUV, 上车。 周墨一打方向盘, 激起一片飞沙石头, 调转了车头,邢期添将打开的警笛伸手放到车顶,汽车飞速循着声音的方向开了过去!—— 沈翳喘着粗气,与周围的一众黑衣保镖们开打。 沈翳虽然短暂地练过一些功夫, 但正面与这些专业的练家子对上,体力相差还是十分悬殊的,再加上,沈翳的身板儿本就单薄,每一拳的收效都不是很大,虽通过灵巧矫捷的身形能短暂获得优势,但这样车轮战下去,绝对于沈翳不利。 果然,很快,沈翳就体力透支严重,精疲力竭了。 金链子男人站在院子的高台阶上看,随口吩咐那些人道:“别下死手,上头说了,要活的。” 于是,保镖男人们稍微留了些力,沈翳趁此机会,一脚将面前的黑衣男人踹翻,一手擦掉唇角的鲜血,寻机飞快翻过了小院的围墙,朝着他和路晨曦来时所开的那辆奥拓小汽车跑去。 “艹!追!”金链子男人一下子急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警笛的响声,金链子男人抬头,从声音分辨警车的距离,在撤与追之间犹豫不决。 沈翳拧开车钥匙,一脚油门,已经驶离了现场—— 一声爆炸的同时,仓库里轰得燃起了熊熊大火。 路晨曦带着一身的伤痕,摔倒在仓库大门的角落。 爆炸时,他已经躲在仓库死角的铁钢板之后了,却还是被震飞了出来,五脏六腑都翻涌着,像碎裂了一般,向鼻腔、口腔涌动出一种血腥的铁锈味。 路晨曦唇角涌出了丝丝鲜血,意识也在渐渐模糊。 仓库里,药物被烧得哔哔啵啵直响,火浪一浪接一浪越漫越高,就像清河港爆炸那一次——那间恐怖的集装箱。 无数罹难者的求救声,再次响彻路晨曦的耳畔。 “路警官,求求你!救救我们!” “路晨曦!你这个杀人凶手!你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路晨曦浑身颤抖着,往仓库大门的方向爬,最终精疲力竭,仰躺在了地上。 最终,还是这样的结局吗? 或许,去年的12月15号那晚。他本就该死在那场大火里。 路晨曦缓缓闭上眼,任凭火舌向他席卷扑来。 咚——! 咚——!! 咚——!!! 紧闭的仓库门突然传来一阵怪声。 咚——!!!!!! 仓库门豁然被猛烈撞击开,整个门板轰然倒下! 在一片火光之中,路晨曦模糊之间好像看到了一辆车直接从外面飞冲了进来! 小汽车越过门板,急刹车尖叫着扫了个尾,重重摔在了倒坍的货架上方。 然后,一道人影踹开车门,左右望望之后,穿越弥漫的火海,径直向路晨曦的方向奔了过来! 就像清河港爆炸的集装箱里,那道清瘦的黑色身影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自己一样。 路晨曦在熊熊烈火之下,努力想睁开眼,却感受到对方只是将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放在了路晨曦的颈上,去感受路晨曦微弱的颈部脉搏。 一如在清河港爆炸当晚,所发生的那样。 两场火灾,相同的场景,不断相交迭的画面,令路晨曦已经分不清,这一切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是……THE KING 路晨曦已经完全失去了基本的逻辑判断能力,脑子里一片混沌,也不知道此刻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脑海中的想象,还是身处在现实之中。 在团团大火,哔哔啵啵的燃烧声之间,他好像听到了一个男人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晨曦?……晨曦?” “醒醒!醒醒!……晨曦?!” “路晨曦——!!!” 旁边,药架被燃烧得再次倾倒了下来,黑衣男人伸手挡了一下,掀到了一边,然后拖着路晨曦,往仓库的门口方向移动。 路晨曦努力想睁开眼,黑烟滚滚,他却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这双手……好熟悉…… 他应该就是THE KING了吧。 可,THE KING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又怎么可能,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自己呢? 不,不是他。 是沈翳吗? 可沈翳好像……也从来都没有直接喊过他“晨曦”这个名字。 他们的关系,还远没有亲近到可以直接称呼对方名字的程度。 是……是谁呢?…… 这个声音,这么近,又那么远。 仿佛来自灵魂的最深处,而对这一切,路晨曦本应该是十分熟悉的……—— “晨曦!路晨曦——!” 啪得一下,路晨曦被一拳打在肩膀上,随即咳了咳,慢慢动了动眼球,缓缓睁开了眼。 “少给老子装!还不踏马给老子起来!”男人还在骂骂咧咧。 路晨曦睁开眼。 光洁明亮的天花板,加湿器安静喷洒水汽的声音,和一股清新的花草与水果的香气。 路晨曦感受到罩在自己鼻腔和嘴巴上的氧气面罩,又朝周围望了望,干净整洁的白色床单和被罩,门口有经过的护士和医生。 这里是,医院? 然后,周围嘈杂声接踵而来,直扑向路晨曦的耳膜,仿若一下子将路晨曦从密闭的真空中拉回到现实。 “纪队,纪队!我们老大现在还病着!您消消气,消消气!”是杨阳洋的声音。 “踏马病个毛线!片子、核磁全都做了个遍!除了身上那些外伤和轻微脑震荡,踏马鸡毛事儿都没有!跟老子装什么死?!” 啊。好熟悉。 是纪严的破锣嗓。 “你给我起来!晨曦!你听到没有?!你给老子起来!” “纪队,纪队!别,别这样!大夫、护士都说了,我们老大最近太过疲累,他需要静养休息。”旁边周墨伸手阻拦住纪严,耐心劝道。 “老子在外面出生入死,潜伏了半个多月!他倒好!修完半个月假,回来立马升职,又上这儿躺着带薪补觉来了?谁给他的脸?……路晨曦?!” 路晨曦尝试着动动身子,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没什么大事,就是胸口震得还一阵儿一阵儿地发麻,随即偏移开了视线,去瞧另一边的纪严和周墨、邢期添、杨阳洋等人,清了清嗓子,道:“纪队。别叫了,叫得我脑仁儿疼。你放心,我就是死了,照您这叫法,魂儿都得被你给叫回来。” “醒了?!老大醒了!”杨阳洋惊喜。 “醒了!”周墨紧跟着喜道。 “你踏马爱死不死!……你还有脸提?!路晨曦!你先跟我算算账!看我今儿!……今儿你要是不死,老子也得亲手弄死你!” 纪严涨红着脸,气急败坏,跳着蹦着,还想往路晨曦的跟前凑,周墨死死抱住纪严的腰,拼命阻拦。 周墨:“纪队,使不得!使不得啊!二队破案,还指望着咱老大呢!老大脑子要真被摔出个好歹!咱们局破案率就算是妥妥地完了呀!” “用得着他这个损色?你给我起开!起开!!” 路晨曦狐疑地盯着纪严发神经,蹙蹙眉:“纪队。知道咱们半个多月没见,你指定得想我。但……你也用不着这么激动吧?” “你踏马……” 纪严撸起袖子,还要往路晨曦跟前冲,邢期添和周墨手忙脚乱地阻止纪严,被及时赶到的没好气的护士长敲敲门,喊停了。 护士长:“干什么!干什么!不知道这里是医院吗!病人身体状况还十分虚弱!需要静养休息,你们那些闲杂人等!都给我出去!” 纪严、周墨、杨阳洋、邢期添顿时全都立正站好,彻底老实了。 纪严整整衣领,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和刻板,临走前,还回头威胁性地指了指路晨曦,骂道:“路晨曦,你给老子等着!等你出院,老子再收拾你!” 周墨、杨阳洋、邢期添见路晨曦没什么大事,也要出门,路晨曦把周墨给留下了,说话之间,还有些有气无力。 “纪严,他又怎么了?吃枪药还是吃老鼠药了?怎么变异成这幅鬼模样儿。” 周墨擦了把冷汗,叹口气,坐到路晨曦病床前,给路晨曦开始剥橘子:“快别说了,老大,咱们这回,算是把纪队彻底给激透了,惹伤了。” 第50章 第五十章 夜枭(7) 发现与生物病毒…… “什么事儿?都说了他到更年期了, 你们又惹他了?” “就……咱们起底的那个倒卖违禁药品的网站,‘夜枭’嘛,听说, 是纪队埋伏盯梢,铺垫了半个多月的窝,就等着那老大过来,一起收网呢。没想到, 没等来老大, 等到了咱们去横插一脚, 彻底把局面给搅乱了。结果, 这个违禁药品的老大没抓着,仓库也烧了个干净,什么也没留下。纪队当场就炸毛了,气咱们事先没通知, 半个多月, 他们一队全白干了。” 路晨曦摘了氧气面罩,坐起身,惊讶道:“纪严在盯着‘夜枭’团伙?……不是, 他这阵子, 不都一直在调查清河港爆炸案,追踪THE KING的行踪吗?” “就是说嘛。据说, 这个‘夜枭’团伙, 就是和THE KING有关系的。反正, 是从清河港爆炸案中,逃窜走的劫匪中查到的,有两个劫匪,与这个团伙有关系, 而且,听起来关系还不浅。” 路晨曦心念神转,突然想到在那间仓库最里面的柜子里,那个被严密保管的生物工程针剂药品,本是上了锁的,大概是为了彻底销毁,才在点燃爆炸前,打开了柜门。 这些生物试剂会不会与前世THE KING在四一零行动中,所使用的生物炸弹有关系呢? 说起来,沈翳主要在做的研究,也是生物工程相关的。而且,在美国的麻省理工学院,他还带领着六个科研工作室的项目。 对了,仓库爆炸了,说明那伙人早已发现了路晨曦和沈翳的身份有问题,他们要将路晨曦一起葬送在仓库的火海,那么沈翳呢? “沈翳呢?他在哪儿?他受伤了吗?” “老大您别着急,沈教授他没事儿。昨天晚上,沈教授一直在医院这边陪着您来着,听医生检查完,说没什么大问题,这才放了心,今天回去休息了。” “他没事儿?” 这口气,倒好似是希望沈翳有事似的。 “嗯。听说是因为仓库爆炸时,他被歹徒扣押在了村庄的小院儿,才逃过了一劫。后来,我们赶到后,那帮歹徒就跑了,没敢对他怎么样。” “他……一直在小院?” 路晨曦感到更加惊讶,将手抚在自己的颈上,又回想起,在火海中,那个冲进仓库,朝自己跑过来的黑衣男人,还有那只冰凉而纤细的手放在自己颈上的触感。 “怎么可能!那我是被谁救出仓库的?他没有去过仓库现场吗?” “哎,您说这事儿……”周墨剥完了橘子,递给路晨曦,无奈道,“当然是纪队啊。纪队已经盯上他们这个仓库很久了嘛,听到这边有动静,立刻就赶过来了,把您给救出来的……说起来,咱们这回,算是欠纪队一个大人情呢!” 路晨曦愈发感到难以置信:“……纪严?” 路晨曦懵了一瞬,脑海中努力回想那个似是幻觉又好似真实发生过的火海的一幕。 那个人唤路晨曦的名字,真切地担心路晨曦会有危险。 仔细想一想,这个人是纪严的可能性的确更大。 虽然纪严不苟言笑,平日里,对路晨曦极尽嫌弃苛责,但,好歹同事这么多年,又是校友,是有些交情在的,会紧张路晨曦的安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至于那些凌乱的记忆和画面……难道,是因为场面与清河港爆炸时的画面太过相似,而产生了记忆错乱吗? 路晨曦扶住额头,闭着眼想了又想。 周墨见路晨曦一直捂着头,愈发担心路晨曦会将这个聪明的大脑瓜给震出问题来,慌忙道:“老大,医生说,您轻微脑震荡,还需得好好静养,快再躺一会儿吧,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周墨不管路晨曦情不情愿,硬生生将路晨曦给按下去了,又将被子给路晨曦盖好,四周都给按严实了—— 荼蘼花开酒馆的五层现在已经被装修成了古朴中国风的装修风格。 顾喻之身穿一身粉色民国风绣衫,给沈翳的胳膊和手腕上涂抹好烫伤药之后,用纱布轻轻将伤口处包扎好。 “这细皮嫩肉的,怎么搞成了这幅样子……大概率是要留疤了。哎。”顾喻之满眼都是心疼,道。 沈翳依旧是那幅冰冷沉静的表情,倒好像没什么所谓,伸手,还要拿桌上那杯红酒。 “有伤口!要忌口!”顾喻之手更快,先将那杯红酒给拿走了。 沈翳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看是碰到伤口还有点疼,又找了件白色长绒毯子披着,半个胳膊都露在外面。 顾喻之端着那杯红酒,走到一旁的皮沙发上坐下,点了根雪茄:“你进去的时候,仓库里的药烧得怎么样了?华国公安能清剿出药品来吗?” “差不多都烧干净了。那么大火,悬。不过,就算是清剿出完整的试剂,按照华国目前的生物科研能力,恐怕也不能解析出成分和主要作用……再加上,有沈淮恩在,他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我估计,无论如何,有关组织的事情,都不会被翻到明面儿上来……我们也不会收到任何,有关华国政府对这件事的态度和消息。” “好在,是拔除了组织在霄洲的药库。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我猜,Doctor现在正发火呢。华国的监督官又得换人了……” 顾喻之笑了,嘲讽的语气,又继续说道:“本来就是,你都已经回国了,他们竟然还敢用华国之前的监督官来对付你?不自量力。” 沈翳走到顾喻之房间的鱼缸前,从水草之间寻找顾喻之养的那条丑陋的小鱼,若有所思。 “怎么,你看起来,并不高兴?”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次,有点太容易了。”沈翳望着鱼缸中的水草,一字一句地道,“如有神助。” 听了这话,顾喻之的眉心也蹙了蹙—— 除了身上因被碎玻璃渣割裂了一块,路晨曦本也没什么大伤,把几个过来看望的警员潦草地招呼走之后,路晨曦就摘了输液器,到病房的衣柜里摸索出自己的衣服来。 路晨曦在那件旧夹克内侧隐蔽的拉链兜里摸了摸,庆幸那两罐药剂还在。 在仓库时,路晨曦在看到不明生物试剂,却被最高规格保护的刹那,脑海里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前世发生在四月十号的生物病毒炸弹爆炸的事件。 周墨说,纪严在调查THE KING的下落时,追查到了夜枭组织。那么这些不明成分的试剂,会不会也与THE KING在前世,引发的生物病毒炸弹爆炸有关系呢? 如果提前知道了这个生物试剂的主要成分,再研制出对抗性解药,或许,也能提前预防,化解掉即将到来的那一场危机吧。 想到这儿,路晨曦一阵激动,忍住伤口的疼痛,换上便服,离开了病房—— 路晨曦因家世背景相当不错,除了大学时,他一意孤行,一根筋地报考了公安大学,自小到大,家里安排他上的都是贵族式私立学校。身边的小学、初中、高中同学或是富二代,或是官二代,来历都不小。 其中,有一位家中四代都是国家实验室科研工作者的高中同窗,谈笠。 谈笠,现今在国家生物科学实验室工作,钻研一些生物工程相关的课题,也是个怪咖天才,话痨,思维跳跃,神经质。从这些特点来说,跟路晨曦就十分合得来。在路晨曦成为霄洲市警局刑侦警察之后,经常需要快速而便捷地非法化验一些东西,谈笠怀着一颗推理小说迷的心,经常帮他这个忙,在谈笠自己的戏称中,他们就是那个名侦探柯南和阿笠博士的组合。 如果这两罐试剂真的如路晨曦所预料,与前世四一零的生物炸弹是同一性质的话,那么无疑将会是一个能轰动世界的爆炸性消息。这个消息,足以改变当下许多事件的发生,也无疑会打乱路晨曦抓住THE KING的计划,所以,路晨曦需要将这两罐试剂,交给一个他绝对信任,又足够有这个分析化验试剂能力的人。 路晨曦趁着下午医院人员杂乱,偷偷溜出了病房,直接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国家生物科学实验室,亲自将这两罐试剂,交到了谈笠的手上,还煞有介事,神神秘秘地跟谈笠说:名垂千古的机会,就在此一举。 谈笠是个科学怪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听惯了路晨曦神神叨叨地满嘴跑火车,没太当回事,念在与路晨曦的交情上,收下了那两罐药剂,答应了帮路晨曦化验,又再三向路晨曦保证了,自己绝对会替路晨曦,将这件事保密,绝对不会泄密,才终于将路晨曦这尊大佛给请出了自己的实验办公室区。 之后,路晨曦就折返回了医院,刚一下车,总觉得屁股后面的裤兜里有什么小东西一直在硌着自己,顺手一摸,从裤兜内侧掏出了一枚圆形的小芯片来。 路晨曦认真瞧了瞧,发现这是一枚微型定位器,另一个配套的微型耳机不仅可以获得这枚定位的实时距离,还能检测听到这枚微型芯片周围的声响。 路晨曦一顿,突然想起,在与“夜枭”组织接头的村庄小院,沈翳曾黏黏糊糊地靠近过自己,并且,还曾趁机占过自己的“便宜”——顺手往他屁股上捏了一下。 当时路晨曦以为,沈翳只是想在那些人面前做戏,争取能去仓库。原来,这小子是趁机在自己身上藏下了这枚微型定位器吗? 路晨曦又回想起,仓库的烈火之间,那辆车撞破仓库门板,带着一团火冲进仓库的画面,还有那个黑衣男人跑向自己时的场景。 难道,那不是梦? 那个人,莫非真是沈翳?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0-60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夜枭(8) “沈教授,这…… 路晨曦满腹的疑虑, 一边往病房走,一边摸出手机,给沈翳发消息。 嘻嘻曦:【小孩儿。你领导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你都不过来看看吗?】 嘻嘻曦:【你是不是也该为这次的行动负点儿责任呐,面儿都不带露的?】 路晨曦正想继续话痨,面前不远处的医院走廊,却传来一声冰冷的低吼。 “哼, 医生把你说得要死要活, 老子还以为你伤得得有多严重呢!这一身打扮, 是又溜出去干什么英雄大事了?” 纪严靠在路晨曦病房的门口, 锐利的小眼睛透过厚重的镜片,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路晨曦。 “纪队。”路晨曦怔了一下,无奈地,“……这么晚了, 还来看我, 就这么担心我啊?” “少踏马自作多情!老子只是想亲自过来确认,你到底死没死透!”纪严冷哼一声,“顺便……就算是捏造的借口, 我也想听听, 你到底会编一个什么样的理由!” “什么理由?” 纪严望着路晨曦,上前一步, 道:“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会掺和进抓捕夜枭组织的整件事情中!” 路晨曦无奈地瘪瘪嘴, 为了防止被医生发现自己偷溜出病房的事, 路晨曦先进了自己的病房,然后去了病房的里间,把便衣给脱了。 纪严追进了病房,厉声呵道:“路晨曦!” 路晨曦三下五除二, 套上医院的病号服,从里间走出来,望向纪严时,无意间望见门口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路晨曦显然是有些累了,没多做理会,径直走到了病房外间的沙发边坐下来,瞧着纪严,懒懒道:“纪队,瞧您这话问的,我出现在犯罪团伙现场,还能是什么理由?当然是抓犯人啊。” “偏偏,在那个时候?” “什么时候?” “我们一队为了这场行动,部署、准备了足足半个多月!眼看,幕后大老板就要出现!你却偏偏恰巧在这时候出现搅局?!” “什么大老板!哪儿来的大老板?!”路晨曦朝纪严抬眼,“纪严,你别仗着你比我年长几岁,多吃几口盐,就血口喷人啊!昨天我到仓库时,那炸药就已经布置好了。若非老子命大,这条命,我已经给填进去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啊?” “这说明,他们早就已经闻到风声,嗅着味儿了。本来就计划着要将这个窝点给炸掉呢。我只不过是寸,纯属撞枪口上了,白送了这一回。若不是我昨天提前过去,恐怕,你们现在清剿现场,连点儿灰都摸不着呢。啧,不谢谢我,还巴巴地来找我的麻烦……” “屁!路晨曦!你踏马的,老子跟你客气,你就真拿老子当白痴啊!”纪严激动之间,口水四溅。 路晨曦嫌弃地往旁边躲了躲,嘟囔着嫌弃纪严讲话没水平。 纪严额头上青筋直爆,又上前一步,指着路晨曦问:“好,那你就先告诉我,为什么,你能这么寸,出现在那个犄角旮旯的小村子里?……可千万别踏马再说,是你能掐会算!卜了一卦!” “我都说了!老子是去查案子的!” “所有针对‘THE KING’的调查,目前是由我们一队在负责!你查什么案?!” “当然是我们二队最新负责的‘少女标本案’!” “一个普通的刑事案件,能调查到违禁药品的窝点上来?能直接跟THE KING扯上关系?你这弯拐得是不是也太踏马曲折了?!” 路晨曦啪得一下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将打火机顺手扔在了案几上,眯着眼抽起来:“确实不能有这么巧的事儿。所以,纪队,看来这次,咱们还是得再打个配合。” “你什么意思?” 路晨曦淡淡吐了口烟,道:“我怀疑,‘少女标本案’也跟THE KING有关系。” 纪严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挠着脖颈原地打了两个转,高声斥道:“你是不是巴不得,想让你手底下负责的所有案子,都跟THE KING扯上关系啊?” 路晨曦歪过脸去,感到一阵无语,平静道:“纪严,你冷静点。” “是你该理智点!路晨曦!你没发现吗?你为了追查THE KING,已经魔怔了!接下来,我还真不知道,你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能做出多疯狂,多可怕的事情来!……若真是这样,你还不如先回家,再休养半个月回来呢!” “我是真不懂,纪严,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说的话呢!” “你想让我相信你?好啊。”纪严一屁股坐到了路晨曦对面的沙发上,直接逼视着路晨曦的双眼,“那你先告诉我,清河港爆炸案当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啊?” “又来了。我早就说过……” “我知道!你还记得!”纪严打断了路晨曦,直截了当地说,“至少,你那晚和THE KING是如何斡旋、对峙的过程,你是完全记得的!路晨曦,我比你想象得更加了解你!如果你真的全都忘记了,你根本不可能会那么地痛苦!以致于半个多月都没有归队!不是吗?” 路晨曦下颌紧绷着,歪过头,半晌没说话。 “难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情这么笃定吗?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死咬着这件事不放?” 纪严恶狠狠地盯着路晨曦,缓缓道:“是啊,那时候,你是在集装箱里晕过去了,吸入了大量的浓烟,神志不清之间,大概对你昏迷之后所发生的事情,是真的忘了。既然如此,念在同事一场、同门一场的份上,不如,我就再给你一两个提示?” 路晨曦疑惑地瞥向纪严,心下一阵忐忑。 “路晨曦。那晚,是我第一个赶到清河港港口,从那么多燃烧着的集装箱中,找到你,把你从大火中给带出来的。” 路晨曦瞳孔骤然一缩。 这个,的确是路晨曦一直不知道的。 “当时,你意识错乱之间,曾亲口向我承认了一件事情……想起来了吗?” 路晨曦眉头一蹙,目光中还是迷茫,但身下,已经因紧张而捏紧了发白的手指。 “……还是想不起来?”纪严观察着路晨曦的神色,站起了身。 “那就算了!等你全都想起来,搞明白……等你能够证明,你现在的精神状态真的是正常的,能保证当你再次触碰到‘THE KING’这个名字时,保持最基本的客观和理智……到那时,我们再谈‘合作’也不迟!” 纪严最后又冷冷盯了路晨曦一眼,提步离开了病房。 路晨曦呆坐在病房的沙发上,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色惨白得可怕—— 纪严才出路晨曦的病房,路过病房区中心的护士台,目光不经意地一瞥,看到了一个棕黄色中长发,湛蓝色瞳孔的英俊青年正温柔地微笑着,给护士台的小护士们分发水果,大家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纪严才经过护士台不久,这个青年就抱起护士台角落里暂时搁置着的一捧鲜花,朝着走廊深处的病房走过去了。 鬼使神差地,纪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然收住了脚步,朝身后的那个一身英伦绅士腔调的小青年深深望了一眼。 他没来由地觉得这个青年身上透着一股蹊跷。 这样的气场,这种表面温和,却带着十足压迫感的清冷气质,似乎有些熟悉。 但,一时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熟悉。 一串刺耳的手机铃响打断了纪严的思绪,纪严翻出手机,接起,是二队的队员陈儒汇报有关“夜枭”组织仓库,最新发现的证物和调查情况。 听了陈儒的汇报,纪严来不及继续细想,快步先离开了。 走廊远处,沈翳微微侧过头,瞥了一眼纪严离开的方向,然后,才朝着路晨曦的病房那边走了过去—— 沈翳走到VIP病房的门口,见路晨曦正穿着病号服,仰躺在病房小客厅的沙发上,一幅精疲力竭,十分疲惫的样子。 饶是他的一只胳膊正挡在自己的脸上,从两鬓沁出的冷汗却还是能看得出,此刻的路晨曦,身子骨还是十分地虚弱。 沈翳站在病房门口瞥了路晨曦一眼,作势要敲门,却听路晨曦有气无力地发了话。 “进来,把门带上。” 于是,沈翳也就没再跟路晨曦客气,直接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也不知道你平素喜欢什么花,就每种都挑了一两枝,没想到,搭配起来也挺好看。” 沈翳从病房里间的床头柜上找了一只空花瓶,清洗干净,又找来了剪刀和干净的水,准备将自己带来的那捧鲜花,一一修剪之后,插进花瓶。 路晨曦一直没有任何反应,一只胳膊挡在脸上,看不清表情,但从他的状态上来看,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他周身所散发出来的低气压。 “……还是说,路警官更希望我能带点好吃的来看望您吗?” 难得,沈翳能主动说出一句这样活跃气氛的闲话。 “纪严刚走。”路晨曦闷声说。 “那个市局一队的刑侦支队长吗?嗯,我刚刚好像瞧见他了。”沈翳不痛不痒地回复。 “我俩算是局里的死对头,他看我不顺眼很多年了,见面就掐。他一直铆足劲儿,想把我身上这身官皮给扒了呢。眼下,‘夜枭’组织的这档子事儿,我算是又给他送了一个明明白白治我的把柄。怎么样,‘沈教授’,这下,你可满意了?” 沈翳听了这话,煞有介事地一怔,无辜道:“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路晨曦于是放下胳膊,侧过脸,深深地凝视了沈翳一眼,让沈翳自个儿去体会。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夜枭(9) “沈翳,叫我…… 那意思,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你这是在跟谁玩聊斋呐。 “冤枉,冤枉呐。”沈翳眉眼弯弯, 依旧淡然地微笑着,“路警官,我对天发誓,我对扒你那身衣服, 真的, 兴趣不大。” “‘夜枭’组织, 不是由你设计, 让我替你端掉的吗!”路晨曦的声音中带了丝怒气。 “‘替我端掉’?” 沈翳的目光倏然间变得迷离,略一颔首,站起身,走到里间病床床头, 去把床头柜上放置的那束鲜花拆开, 修剪枝叶之后,插到了柜子上的花瓶之中。 然后,无奈地叹息道:“路警官, 我对你很失望哦。警察惩凶除恶, 为民除害,难道不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为什么, 就能变成是‘替我’办的事情了呢?” 路晨曦冷哼一声, 坐起身, 望向沈翳:“这就是你的高明之处了。让人心甘情愿地跳进你设下的陷阱,不知不觉中,驱使别人,利用别人。什么要我‘到你那边去’!” “沈翳, 你一手好算计,总归是能令我为你所用的,说真的,我是否真是你那边的人,还重要吗?” “路警官谬赞了。”沈翳温柔地笑着说,“我哪有您说的这样厉害呢?再说了,您也并非是您口中所描述的,那样清纯无辜的小白花吧?” 路晨曦侧过脸,冷冷瞥了沈翳一眼。 “我寻思着,‘夜枭’组织也不算是一个小的窝点。我向您提供情报,又亲自协助您,完成了对这些犯罪分子的围捕,这无论怎么看,都是大功一件……” “怎么着。你是不是还想着,让我亲手给你戴上大红花,再给你颁发点儿提供线索的政府嘉奖啊!” “倒是……也不必那般见外。” 沈翳摆弄着花瓶里的鲜花,笑了笑:“但我以为,从大面上来说,至少,这件事,我们算是双方都获益,是一件win-win的事情呢。” “win-win?”路晨曦一声轻笑,站起身,双手插兜,走近斜靠到窗边的墙角,像是要从侧面去瞧沈翳说这话时的表情。 又冷声反驳道:“就因为我的突然出现,‘夜枭’组织的头目到现在都还没有被抓到,仓库里的所有药品全都被烧成了灰。你管这叫‘win-win’?” 沈翳的音调清冷了下来:“听起来,路警官像是后悔插手‘夜枭’的事情了。那么,若是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路警官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沈翳突然阴沉下来的语气,让路晨曦愣了一下。 “像纪支队长刚刚所说的那样,按兵不动,等‘夜枭’的头目出现时,再一网打尽?……路警官,纪支队他们已经等了足足有半个多月了,你知道,这个团伙多存在一天,会有多少人遭受侵害,痛苦一生么?一个人就足以毁掉一个家庭!以那些无辜的少男少女搭进一生为代价,来换取这个头目被抓住,换得路警官和纪支队长,在自己的个人履历上增添光辉的一笔……路警官,难道,这就是你说的‘方法’,‘正义’?” “说得倒冠冕堂皇,正义凛然!沈翳,你真是长了一张巧嘴。” “讲事实罢了。” 路晨曦又把眼一眯:“那么你呢?沈翳,你为什么会对这个组织了解这么多?又为什么偏偏要掺和到这件事情中来?很明显,你了解这个组织,你们之间有更深刻,更隐秘的渊源……你跟这个组织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知何时,路晨曦已经走到了沈翳的身后,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沈翳,压低声音,犹如在审问囚徒的审问官:“又或者说,你也知道‘THE KING’这个名字吗?” 沈翳整理花束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半晌没有回答。 “纪严说,夜枭组织跟THE KING的事情有联系,你既然能知晓夜枭组织这么多的内部消息,想来,你也一定知道‘THE KING’这号人物吧。” 路晨曦观察着沈翳清瘦的背影,望着他的周身仿佛在这一瞬被冻结,脊背在渐渐变得僵直。 “沈翳!”路晨曦提高了音调,语气中带着不容回避的拷问。 沈翳终于回转过身来了,抬起眼眸,露出那汪清澈的水蓝色双眸:“是。国际S级通缉罪犯嘛。臭名昭著又犹如神明一般强大神秘的犯罪策划大师。稍微在道上混的,还能没听说过他的大名吗?” 路晨曦望着沈翳,张了张口,却终究是没再说出一句话。 沈翳瞧着路晨曦纠结的摸样,仿佛是觉得有趣,微微笑了笑:“路警官还想问什么,这VIP病房反正又没有旁的人,不妨直接问?” 路晨曦才要开口,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沈翳的手腕,却发现沈翳的衬衫袖管之下,仿佛隐隐有缠绕着绷带的痕迹。 脑海中,突然跌入在‘夜枭’组织的仓库中,路晨曦意识模糊之间,一双手拖起自己的画面,混乱之中,旁边的一只铁架子朝他们砸过来时,对方就是用这只胳膊同样的位置,挡了一下。 注意到这一点,路晨曦的思绪一乱,再次对那段混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 难道那一切真的,都不是梦? “晨曦!……” “醒醒!……晨曦!!” “……路晨曦——!!!” 那样急切的呼喊,那样熟悉的声音…… 与面前这个冷若冰霜,疏离又好似带有敌意的小孩儿分明判若两人。 那个人,竟然是沈翳吗?!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路警官?”看出路晨曦一瞬间惊慌失措的神情,沈翳歪了歪头,认真观察着路晨曦细微的反应,“你……怎么了吗?” 路晨曦一瞬间上前,不由分说,突然一把抓起了沈翳的手腕,瞥见沈翳受伤的位置,仔细辨认受伤的方向,尔后,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冷声质问道:“你受伤了?” “不然呢?路警官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总不会天真地以为,我留在农家小院,对方就只是请我喝喝茶,聊聊天吧?” 沈翳解释得一派自然,之后,就扭转过身,去拉自己的手腕,准备去侍弄那些鲜花了。 但,路晨曦却强硬僵持着没松手,他仔细分辨着沈翳眼底的情绪,命令道:“沈翳,叫我的名字。” “……什么?”沈翳瞥过路晨曦,就像是在望着一个精神已经错乱的神经病。 “我的名字。你叫一下。”路晨曦急切地命令。 路晨曦素来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他的记忆力一向非常好,即使是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之下,路晨曦确信,只要情景再现,相同的声音再次出现一次,路晨曦大概就能分辨得出来,那是否是梦境,模糊记忆中出现的那个人,究竟是否是沈翳。 沈翳晃神儿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彬彬有礼,又不失遗憾地解释道:“……路警官,昨天,在夜枭组织那边,我之所以会对你那样……” “我知道!与那个无关!我对你也不可能有那方面的意思!”路晨曦说罢,朝着沈翳又上前逼近了一步,“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昨天,夜枭仓库爆炸,你有没有去过仓库现场?” 沈翳的表情像是卡顿了一下:“什么?” “仓库爆炸之后,我听到了,有人叫过我的名字。那个人,是你,对吗?”路晨曦紧紧盯着沈翳的双眼,求证道,“那个人,叫我‘晨曦’。” 那个人的声音,试探路晨曦脉搏时的动作、习惯,还有身上带有的淡淡木质香气,分明全部与清河港爆炸当晚,出现在集装箱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只要能确认,这个人就是沈翳,那么,路晨曦就敢明确确定,沈翳就是那晚出现在清河港爆炸案现场的THE KING了。 “说啊!这是一个很深奥的问题吗?” 沈翳倏然间垂下了眼眸,自嘲一般地笑了。 路晨曦眉间微蹙,迷茫地盯着沈翳。 沈翳再次抬起眼时,那表情、神情,仿佛自己是受到了某种侮辱,故而语气中带了一丝愠怒的情绪:“所以,路警官现在是……在怀疑这场爆炸是我和夜枭组织的人合谋,算计路警官吗?” 路晨曦怔了一下。 “不是吗?除非我和夜枭那帮人是一伙儿的,否则,在有四个人高马大保镖看守的情况下。在那样危机的局势之中,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你所在的位置,还能及时赶到仓库现场呢?” “更何况,我为什么要去那里?为了救路警官吗?”沈翳冷笑着摇了摇头,回转过身,继续去修剪那些鲜花的梗和枝叶了,淡淡道,“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伤人,但,路警官,你扪心自问,以我们现在之间的这种关系,您还不值得我这样拼命,冒这么大的风险吧?” 路晨曦眨眨眼,心下明白沈翳的这番话完全合情合理。 就算路晨曦平日里有一些小自恋,但,他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沈翳不可能单单是为了救路晨曦,而冒着生命危险,单刀赴会,特意赶去极为危险的夜枭仓库。 但,若是为了夜枭仓库里的那些药剂,可就不一定了。 毕竟,在路晨曦决定一个人去夜枭的仓库时,沈翳就曾多次争取,也想陪同,一起去仓库看看来着。 所以,救路晨曦……应该只是顺路的事情。 至于路晨曦的记忆中,在大火里,对方呼唤自己名字时,所带有的急切和关怀的情绪…… 那应该是路晨曦最无法理解和解释得清的部分。 路晨曦只能当那是自己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之下,发生的记忆错乱;在濒死之时,将现实的情形与过去亲人呼唤自己名字时的场景搅合在了一起。 “你知道THE KING、也了解夜枭的内幕、并且跟夜枭组织不对付,还曾自称自己有‘组织’。沈翳,你究竟是谁?所谓的‘你那一边’指的又是哪一边呢?”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夜枭(10) “师兄…那…… “怎么。路警官终于对‘我们’感兴趣了吗?是因为夜枭的事情, 所以动心了,想进一步深度合作了吗?” 路晨曦简直觉得好笑了:“你说什么?” “难道,夜枭的顺利剿毁, 不算是我们的第一场完美合作吗?”沈翳将所有修剪好的鲜花插进花瓶里,又认真观赏着看了看,“你们,完成了剿毁一个重大犯罪组织的工作。而‘我们’也除去了一大劲敌。” 路晨曦扬扬眉:“可我怎么觉得, 我只不过是被你利用, 完成了你可怕的‘黑吃黑’的目的呢?而且, 所谓‘你们’的那个组织, 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干净清白的团体吧?” “嗯……至少,我可以向路警官保证。‘我们’所想要达成的结果,是完全正义的。” “‘结果’正义?……那过程呢?” 沈翳听到这儿, 目光骤然间冷了冷, 垂眸低声道:“……管他呢。路警官,如果,结果是正义的, 那么行使怎样的手段, 采取了什么样的方式,来达成了这个正义的目的, 真的重要吗?” “如果您真是那么迂腐死板, 又认死理, 守规矩的人,我想当初,清河港爆炸案,也不会那样发生了吧?” 路晨曦眼皮一掀, 目光中透出彻骨的寒,却见沈翳笑得仍然是那样无辜纯净。 沈翳将花瓶安置在了病床前的柜子上,然后朝着路晨曦的方向上前了一步,微笑着说:“所以,路警官,我早说了,我们,才是志同道合的一路人。你终归,是会来到我身边的。” 路晨曦下颌的青筋抽动了两下,目光如刀,恶狠狠盯着沈翳。 沈翳十分体贴、关心路晨曦一般,还替他细致地整理平顺了路晨曦的病号服,又温柔地微笑着说道:“没关系,不着急,路警官。你还有考虑的时间。而且,明天,我为你准备的惊喜应该也快到了。等案子的事告一段落,你的精神能够稍微放松一些后,我们再来详聊这件事情,也来得及。” 路晨曦眉心一挑,厉色道:“‘惊喜’?什么惊喜……什么又叫‘案子的事告一段落’?……你说的,是哪件案子?” “嗯?现在,路警官的手里,难道还有别的案子吗?” 什么? 沈翳指的是……‘少女标本案’? 他的意思难道是,明天,‘少女标本案’就能结案吗? 可,他又是如何能确认这件事的呢? “沈翳……” “好了。路警官身子还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先走了。” 沈翳温柔地拍了拍路晨曦的肩膀,不再给路晨曦说话的机会,侧身离开了。 路晨曦怔了一会儿,回头去看沈翳的背影。 一种更为强烈的不安感肆意蔓延疯涨,笼罩上他的心头。 沈翳说得那样气定神闲,那样成竹在胸,就好像,目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计划之中。 沈翳,他究竟是谁? 他又为什么,一定要让路晨曦成为他那边的人呢? 路晨曦感到脑子一片混乱,他闭上眼,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两次火场上,推开大门,那道神秘黑影朝自己走过来时的清瘦身影,以及两次,路晨曦在大火中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和朦胧之间,对方伸手去挡住着火的铁架的画面…… …… “晨曦!晨曦!……路晨曦——!!!” 路晨曦躺在漫天的大火之中,意识模糊之间,听到了一个人在疯狂呼喊着自己的名字,是THE KING吗? 还是……沈翳? 路晨曦稍微睁开了一丝眼,努力想看清周身的景象,意识也渐渐在回拢。 没错,又是这里,永远囚禁住他灵魂的地狱——12月15日晚的清河港。 路晨曦感到自己太疲惫,太崩溃,太绝望了。 他该如何面对这样残忍的事实,又该如何去向市局警局解释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呢? 他不知道。 不如,就这样永远地闭上眼吧,就让他这样死在这里。 一切在这里结束,或许,对他而言,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 “……踏马的!路晨曦!你给老子醒醒!清醒过来!老子可不想陪你殉葬在这里!醒醒!……踏马的!艹!路晨曦——!!!” 漫天的大火之中。就在路晨曦的意识几乎要完全抽离开自己的身体时。路晨曦感到胸口一下子被剧烈地猛捶,随之,灵魂好似再次被推回到□□一般,周身一个激灵,然后长喘了一口气。 “呵……咳咳咳。” 路晨曦微微睁开眼,重新开始微弱地喘息。 “卧了个槽了!……尼玛……吓死老子……” 模糊之间,路晨曦看到自己的身前站了一道黑影。他不管不顾,突然一把伸手狠狠抓住了对方的胳膊,然后攀附着,就要乱七八糟地去掐对方的脖子。 “THE KING!……杀了你……THE KING!我要杀了你!” 路晨曦像是魔怔了一般,不知从哪儿生出了一股蛮力,就要去制衡住对方。 然而对方显然是比他更有力量,一巴掌拍了过来,又一下子抓起了路晨曦的衣领,恶狠狠将他给提溜了起来:“艹!清醒一点!看清楚!我是纪严!……路晨曦!” 纪严一只手抓着路晨曦晃了晃,路晨曦似是迷糊了一会儿,才看清了来人,一怔:“纪严……师兄?” “是!我们先出去!” 火势愈大,纪严掩住口鼻,仍不住地咳嗽。他一双手先一把抄起了路晨曦,然后架着他就要朝集装箱的火海之外走。 却没想到,路晨曦此时却是一怔,趔趄着身体,一把挥开了纪严。 “不!我不走。我不能走!” “你踏马疯了?……路晨曦!” “我完了……师兄……我已经完了!……我不能出去……我出不去了……” 路晨曦的声音中带着巨大的恐惧。 “你给老子清醒点!……晨曦!你已经没事了!” “我做不了警察了……我不配当警察……” 路晨曦却是自顾自地喃喃着,意识混沌着又要摔倒,纪严一把将路晨曦抄起来。 “你在说什么!啊?” “是我杀的……师兄……那六名人质!全都是我杀的……!” 纪严架着路晨曦的手一僵,眼神一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我杀人了。他们……全都是我杀的……” 路晨曦满脸血污,愣愣地看着火海中的那几具人质的尸体,一时间仿若丢了魂儿,又重复道:“师兄,怎么办。我杀人了,我是凶手,杀人凶手……是我,把他们都杀了。是我杀的……” 纪严一瞬间如被定住,他望着路晨曦,瞪大双眼,几乎是忘了反应。 路晨曦低着头,呆呆望着自己那双满是血污的手,露出惊恐绝望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刚刚闯下弥天大祸而崩溃无助的孩子。 手上的血污还在不断渲染,扩大,几乎是要将路晨曦完全淹没,直至令其完全窒息。 路晨曦发疯一般地挣扎,搓洗,却仍旧无法令那些血污远离自己。 “路晨曦!你不得好死!你应该永坠地狱!” “路晨曦!你是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 接二连三仿若带着咒力的魔音再次涌入路晨曦的脑海,几乎要刺穿路晨曦的耳膜…… 路晨曦猛然从病床上惊醒,半晌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想起来了。 想起了纪严为什么自“前世”起,就紧咬着自己,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有问题。 想起了在THE KING离开之后,自己意识模糊之间,曾向纪严说过的所有话。 ——是他亲口告诉纪严的! 原来,他早已向纪严承认了当晚所犯下的罪行! 漆黑的深夜里,路晨曦呆坐在病床上良久,黝黑的双眸如同被水洗过一般清亮—— 第二天一早,路晨曦也不管医生和护士们对他留院观察的要求,急匆匆就办理了出院手续,然后,回了警队。 既然纪严已经知晓了部分真相,留给路晨曦的时间就已经不多了。 这一次相较于前一世,太多的事实已经发生了改变,路晨曦没有把握哪一天,纪严是否真的会找到不利于自己的证据。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必须趁自己还在刑侦局支队长这个位置上的时候,将“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查清,尽快揪出THE KING,避免重蹈前一世的覆辙。 而且,沈翳离开病房前说过的那些话,也不得不令路晨曦警惕。从夜枭的事情上来看,这小子太会使用连环计,借力打力。如果自己不赶紧回去,说不准,自己队里的那些警员……甚至整个警局,都会被沈翳玩弄于鼓掌之中。 毕竟,沈翳太会利用自己的有利身份,以及极具有迷惑性的外表来获取旁人的信任了,若不是路晨曦有前世的经验,早已知晓这一切的谜底,说不准,自己也会被他蒙在鼓里,牵着鼻子走。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作茧(1) “P”的IP…… 在路晨曦出事的这两天, 程菻又对刘婉晴的个人银行账户进行了调查,通过资金的汇款记录,确定了刘婉晴之前曾在一所名为“沉舟”的酒吧打工, 做驻场歌手。刘婉晴偶尔也会愿意陪客人喝酒玩游戏,来赚取高额的小费。 周墨和邢期添已经去“沉舟”酒吧进行过摸排调查。 周墨:“据在‘沉舟’酒吧打工的服务生说,1月2号当晚本不该刘婉晴当值,但刘婉晴还是去了酒吧。刘婉晴在那晚喝了很多酒, 周围还围了好些个她的朋友, 直到午夜, 刘婉晴才和朋友们吵吵闹闹地走了。至于和她喝酒的都有哪些人, 那个服务生说,因为当时酒吧灯光太昏暗,他也没有特别留意那些人,所以, 不太清楚那些人具体都长什么样……” 路晨曦坐在办公室的桌子上, 一边翻看着他们最新找到的线索,一边听周墨等人的汇报,此时抬起了头:“刘婉晴通过在夜店陪客人喝酒玩游戏来赚取高额小费?……史密斯先生不是已经给了她足够的生活费么?她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邢期添:“这一点, 当时我和周墨也感到十分迷惑。那个服务生听说刘婉晴家境十分不错时, 也吃了一惊,说, 平日里, 刘婉晴没少向他打听能快速赚钱的法子。还以为, 她挺缺钱的呢。” 听到这儿,路晨曦又将目光看向办公室另一侧的程菻。 程菻飞快在电脑桌前又重新调阅了刘婉晴的个人银行账户和网络购物平台上的资金往来信息,说道:“从刘婉晴挂在跳蚤网站上的二手交易信息来看,她在11月下旬开始, 以超低价贱卖了自己的许多轻奢首饰和包包,就看得出,当时她应该是急需要很大一笔钱。不过,欸?不对啊……” 周墨:“不对什么?哪里不对?” 程菻按下回车键,又再次确认了一遍,抬头道:“根据刘婉晴的银行卡短信提醒,其中有一张尾号为3576的银行卡,里面应该存有二十万元现金,而且,这张比较大额的银行卡,是刘婉晴在12月31号办理,钱是当日从多个渠道,向这张卡里陆续转入的……” 路晨曦听到这儿,敏锐地察觉出端倪,望向角落的杨阳洋:“‘开泰’?” 杨阳洋:“……刘婉晴的学校宿舍和家里的所有物品、证据全都搜查登记过了!没有发现这张尾号为3576的银行卡。” 周墨:“没有这张银行卡,这也就是说……” 邢期添:“……可能是凶手拿走了这张银行卡吗?” 杨阳洋:“……谋财?” 程菻又在电脑上查阅了这张银行卡目前的状态,说:“目前这张银行卡里的钱还没有被提走。” 周墨起身:“我去跟银行那边打声招呼,盯死这笔钱!” 程菻:“可,凶手若真想要钱,这种偷盗银行卡的方式是不是也太蠢了些。我感觉,像凶手这样奸猾的人,有千百种方式,将刘婉晴的钱糊弄到自己的手里。” 周墨:“也是。都什么年代了,搞个软件黑进手机里盗刷,岂不是来得更方便。” 杨阳洋:“那……这张存款数额较大的银行卡去哪里了呢?” 路晨曦想了想,朝程菻问道:“程菻,刘婉晴开始倒卖自己的私人物品,急迫地攒钱,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程菻确认了刘婉晴私人物品发布的时间,回答:“去年的11月20号开始,陆陆续续,统共大约有二三十件。” 周墨补充:“听‘沉舟’的酒吧老板讲,刘婉晴也是在11月下旬,去了他们酒吧,说想找一份工作。” 路晨曦摸着下巴,微眯着眼,思考着这个时间点,喃喃:“十一月下旬……韩云廷曾说,他和刘婉晴是在十一月中旬分手的。” 周墨:“老大,您怀疑,刘婉晴突然这么缺钱,会与韩云廷有关?” 路晨曦没有回答,继续问道:“刘婉晴的笔记本破解开了吗?” 程菻:“已经解锁了。” “查一下刘婉晴从去年11月中旬,到下旬的所有浏览器搜索记录。” “好。” 程菻打开刘婉晴的电脑,在笔记本键盘上敲击了几下之后,刘婉晴浏览器上,所有的浏览记录显现在了电脑上。 路晨曦过去,翻看了一下刘婉晴搜索的内容,发现刘婉晴在11月下旬多次搜索有关脑癌的治疗方案、治愈率以及所需要的手术费。在刘婉晴打开过的页面中,有一条百度回答,证实脑癌二次手术的手术费,正是大约二十万元。 杨阳洋:“二十万元?正好是二十万!老大!难道,刘婉晴生前之所以疯狂攒钱,是因为她想攒手术费?” 邢期添:“可,刘婉晴的尸检报告上并没有说,她做过脑部手术,可能患有癌症啊?” 路晨曦突然回想起,在华清大学,韩云廷去见路晨曦和沈翳时,手里曾提着一个布袋,里面装满了韩云廷的专业课书籍。在韩云廷坐下之后,就将那只布袋放在了自己的脚边。 路晨曦曾不经意地瞟过一眼,在那只布袋的角落,有一个医院的标志,下面一行小字…… 路晨曦利用自己天生的拍照记忆能力,在脑海中提取、搜索、复原见到韩云廷时的画面,在一片模糊的视野之中,渐渐在脑海中看清了那一行小字——是霄洲市第七人民医院。 路晨曦:“……霄洲市第七人民医院?” 周墨:“嗯?……您是说,咱们霄洲最好的那所神经外科医院吗?” 路晨曦:“第七人民医院是霄洲市最好的神经外科医院吗?” “……是啊。” 路晨曦目光一沉:“那就没错了。得脑癌的人,不是刘婉晴。” 杨阳洋彻底摸不着头脑了:“可,史密斯先生若生病,应该也不需要刘婉晴拼命去筹钱吧……除了史密斯先生……” 杨阳洋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哗啦哗啦地翻着自己所记录的刘婉晴的人际关系和社会关系情况,又咬着笔头,补充道:“……除了史密斯先生,刘婉晴身边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人得脑癌了啊。” “刘婉晴身边没有。但,韩云廷有啊。” 周墨:“您是说……韩云廷的那个农民养母?” “在我们调查韩云廷时,他曾多次提到他的这位养母,话里话外,全是对这位养母养育他,治好他心脏病的感激之情。如果,这位养母患病了的话……” 邢期添:“韩云廷一定会倾尽所有,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救治这位母亲!” 程菻这时已经在网络上调取到韩云廷养母韩慧兰的就诊记录了:“路队,韩云廷养母韩慧兰,的确曾到霄洲市第七人民医院就诊,更多详细的治疗方案,可能还需要去医院调取。” 周墨:“我和添儿去!” 杨阳洋还是感到迷惑,“可……那也不对吧?如果刘婉晴都这样费尽心力来为韩云廷筹钱了,韩云廷为什么还要坚持和她分手呢?……” 邢期添:“从一开始,我就觉得韩云廷和刘婉晴的这个恋爱关系异常奇怪。刘婉晴现在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她和韩云廷究竟是什么关系,说到底,只能凭韩云廷一个人去说了。” 周墨附和道:“没错。这事儿,我也觉得奇怪,到底得是有多大的苦衷,必须将恋情隐瞒所有人?而且,就算是要隐瞒,真的能做到这么滴水不漏,竟然再没有一个外人知道吗?” 杨阳洋:“你们的意思是说……是韩云廷利用了某种手段,威胁了刘婉晴,利用刘婉晴去筹钱?……嗯……好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程菻此时却摇了摇头,“……可,如果韩云廷的目的,是要拿到这二十万元的手术费的话。在刘婉晴已经将钱筹齐的前提下,他为什么没拿走这笔母亲的救命钱,反而以那样残忍的方式,杀掉了刘婉晴呢?……这不是与他的目的相悖么?” 于是,大家再次陷入了沉默,然后望向了一直沉默的路晨曦。 路晨曦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不断回想韩云廷讲述他和刘婉晴之间恋爱时的状态,回答路晨曦的问题时,韩云廷所表现出的对刘婉晴形象的维护,以及,韩云廷刚刚得知刘婉晴遇害时,目光中所闪过的惊骇与难过…… “或许,韩云廷也并不想让刘婉晴死。他原本有其他筹钱的法子……” 周墨:“其他筹钱的法子?能是什么?”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陈儒推门进来。 周墨见到陈儒,一脸的嫌弃与防备,问道:“你来干什么?” 陈儒瞥了周墨一眼,又望向路晨曦,道:“路队,我们队长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聊,让您现在务必去他的办公室一趟。” “‘很重要的事’?” 周墨回头,望向路晨曦。 路晨曦心下一沉,道:“好,我马上过去。” 陈儒随即关上门,离开了。 周墨有些不满:“老大,纪队这……该不会,又要找咱们的麻烦吧?” 路晨曦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他背过身去,整理了办公桌上的资料,掩饰着异常:“领导的事,你们少管……是嫌查案子太清闲?” 办公室的其余人瞬间再没敢吱声的,都假装认真地做起会议记录,整理起手中的线索来。 路晨曦考虑之后,吩咐道:“邢期添、周墨,你们去霄洲第七人民医院调一下韩慧兰的详细病历资料,重点是缴费信息的资金来源。” “好!”周墨、邢期添应声,开始收拾东西。 路晨曦:“程菻,你再详细调查一下韩慧兰和韩云廷的名下财产资料。” 程菻:“是。路队。” 路晨曦:“开泰。重新梳理刘婉晴案件中的所有物证,重点是她出事前,所有可能接触到的人。” 杨阳洋:“好的,老大。” 路晨曦:“这些资料,我下午之前,就要看到。” 众人听到这话,瞪大眼睛,瞬间都如同被上了加速器一般,各自忙活了起来。 路晨曦瞥了他们一眼之后,离开了二队的支队长办公室—— 纪严突然这样心急火燎地叫他,能是为着什么事情呢? 在去纪严办公室的路上,路晨曦胡思乱想地考虑了许多。 是清河港爆炸案找到新的线索或证据了吗?…… 根据前世,纪严直到四月份依旧没能找到落实路晨曦罪证的证据来看,这个可能性很小。 难道说,纪严是想彻底跟路晨曦说清楚……直截了当地来个“坦白局”? 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面对纪严的质问,路晨曦该如何回答呢? 依旧装傻,假装听不明白纪严在说什么吗?……现在的他,恐怕没有把握能有那么好的演技了;打哈哈,蒙混过去?……纪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这一招也肯定是不会起作用;那么,找个蹩脚的理由,合理化当晚所发生的一切呢? 类似,“因为没能救出其余那六名人质,所以产生了强烈的负疚感,将罪责全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当时神志不清,思维已经混乱了”、“THE KING设下的圈套,故意让我发疯,离间我们霄洲公安队伍!”…… 路晨曦在纪严的办公室门口站定,长叹了一口气。 校友加同事这么多年,纪严的敏感与锐利路晨曦还是知道的。 大家都是在刑侦界摸爬滚打,身经百战出来的。见过的各色罪犯多到数不清,路晨曦的一丝眼神、表情出了差错,被纪严捕捉到,都会功亏一篑,很明显,这些稀烂的理由肯定是无法将这件事给搪塞过去的…… 那么,要将这一切全都和盘托出吗? 告诉纪严未来四月份很可能就是世界末日,而自己其实是个穿越者,让他先放过自己一码,等合力先把THE KING抓着了再彻底清算?……那纪严会不会以为路晨曦是真的疯了?…… 等等,如果纪严认定路晨曦是精神出了异常,那么是不是反而佐证了,清河港爆炸当晚,他所说过的那些话也不可信呢?…… 路晨曦深吸了一口气,握着门把手正天人交战地纠结,纪严办公室的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吓了路晨曦一个激灵。 “艹!吓我一跳!……你干什么呢?蹲我门口当门神呢?”纪严不留神见到路晨曦,吓了一跳。 “艹!不是你找的我?!”路晨曦强撑出底气,反驳。 纪严抿了抿嘴,破天荒没揪着路晨曦给骂回去,倒好像是自己觉得理亏似的,回过身,回办公室了。 “进来吧,把门带上。” 路晨曦也没怂,照着往常吊儿郎当的不羁样儿,回身带上门,到办公室的沙发旁,自个儿先坐下了。 “我这儿正忙着呢,这一天天地……你心急火燎地找我,又想干嘛啊?纪大支队长。” 俩人这一见面氛围就没好过,偏偏还抬头不见低头见地,这日子啊,过得稀碎,关系愣是跟结婚了二三十年,互相嫌弃又实在没法离婚的老夫妻似的。 纪严在办公室里绕来绕去,给自己先接了杯水喝,一反常态地没开破锣嗓先把路晨曦给骂熨帖。 路晨曦把眼一眯,瞅准形式,还就得寸进尺上了,准备先声夺人,拔高音量问道:“问你话呢,又干嘛呀?……总不能,是又突然想我。” “少踏马扯淡!”纪严骂了一句,抬眼盯了路晨曦一眼,才不情愿地道,“这一次,我姑且相信你。” 路晨曦一怔,迷糊了。 “信我?……你信我什么?” 纪严走到办公桌前,点开了自己的电脑,将屏幕转给路晨曦看。 路晨曦赶紧凑过去,翻了一眼电脑上的资料:“这什么?” “‘夜枭’组织这半年内的销量和供货订单汇总信息。本来,已经全部删除了。我让信息技术科的警员们废了好大劲儿,才复原回来的。” 路晨曦:“你想说什么。” 纪严:“你看这儿。” 纪严将鼠标箭头,指向电脑上的一个订单。购买者的匿名为“P”。 P? 纪严:“我听说,你们队的‘少女标本案’,案发现场发现的硬质卡片,落款就是‘P’……算你运气好,‘夜枭’的事,竟然还真跟你们那起案件有关系。” 路晨曦蹙紧了眉,严肃起来:“能查到这个购买者的真实身份信息么?” “已经确认了这个‘P’的手机号码。不出所料,是张黑卡,没有查到任何的身份线索。” “那对方下单时使用的IP地址呢?……局域网络?” “这个,倒是查出来了。” “哪里?” “IP地址在华清大学。” “华清大学?” “具体来说,是华清大学的图书馆。” 路晨曦瞪大眼睛,听到这个地址时,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再次认真查看了一眼这笔订单的下单信息。 “不对。这笔订单的下单时间,是在1月6号的傍晚。如果,P真的是从‘夜枭’组织购买到GHB,给刘婉晴下毒的话,这份供销记录单上应该还有更早的一笔订单才对。” “的确应该是这样。但,我也找技术部门的人再三确认过了,他们说,至少,在这台电脑上,所有订单记录已经全部复原完成。没找到P在1月3号前,购买药品的订单。我猜想,会不会第一笔订单,凶手和这个组织内的人采取了私下面交的方式,所以,没有再网络上留下痕迹……” 路晨曦没理会纪严的猜测,暗自将这些可疑的信息全部联系起来。 从案件留下的线索,推导出的P的犯罪心理侧写——在路晨曦看来,P应该是一个极为谨慎,小心的人。 他既然第一次有机会不留痕迹地购买到违禁药,就不会在第二次留下可能会暴露自己身份的痕迹。 更何况,他虽然使用了黑卡,但却并没有隐匿掉所使用的IP地址,这不像是“P”这样谨慎、狡猾的罪犯可能会出现的疏漏。 而且,1月6号,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出现P的购买违禁药记录,怎么看,怎么觉得招摇,倒好像是故意为了引起警方的注意…… 等等! 1月6号、华清大学图书馆…… 路晨曦的心脏骤然紧缩。 他突然想到,在1月6号,他和沈翳曾去过华清大学!并且,两人曾短暂地分开过! 也就是那天下午,程菻曾发现THE KING反常地登陆过暗网“ Kingdom of Sin”的网站。而当时,沈翳一个人停留的位置,正是华清大学学校的图书馆!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作茧(2) 与魔鬼做交易…… 这时, 路晨曦突然想起在华清大学图书馆时,沈翳曾对自己所说过的话: 【“您不用好奇。有些事情,我既然选择瞒您, 或许是因为,那是我为您特意准备的惊喜礼物呢?”】 还有昨天,沈翳所说过的那番话——【“明天,我为你准备的惊喜应该也快到了。”】 沈翳说这话时, 完全是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 之后, 就离开了医院。 沈翳口中的惊喜礼物, 指的,究竟会是什么呢? 想到这儿,路晨曦瞳孔一压,一种强烈不祥的预感突然袭上了心头。 纪严继续分析道:“……我听说, 你们之前曾调查过刘婉晴的秘密男友, 韩云廷,还有一个有心理缺陷的犯罪嫌疑人王伟。两人都是华清大学的学生。从这个IP地址所暴露的信息来看,我认为, 凶手, 很可能就在他们两人之间。” “谁知道呢。或许,我们都被某些人给耍了呢?” “被某些人给耍了?……谁?” “一个善于谋篇布局, 俯瞰这一切的操纵者……像操控提线木偶一样, 将我们所有人, 都玩弄于他的股掌之间。”路晨曦身下捏紧了拳头,目光森然道。” 纪严没听明白路晨曦这话中的意思。 这时,杨阳洋敲敲门,然后怂头怂脑地将半个身子探进了纪严的支队长办公室。 “纪, 纪队……我们老大是不是还在您办公室……” “什么事?”路晨曦直起身子。 “老大!‘破茧’案的凶手,来自首了!” 纪严一愕:“……自首?谁?王伟吗?” “……是韩云廷!” “什么?” 纪严惊讶中带着迷惑,然后将视线转移到路晨曦那边,发现路晨曦阴沉着脸,看起来并没有多高兴的样子—— 韩云廷坐在审讯室里,双目无神,面如死灰。几天下来仿若一瞬间被吸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儿,就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佝偻着身子萎缩在审讯室的审讯椅里。 路晨曦双手插着兜儿,冷着一张脸,进了审讯室。杨阳洋端着笔记本电脑,紧随在路晨曦身后,配合路晨曦做着审讯笔录。 路晨曦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环抱起双臂,靠在椅背上,就那样带着可怜又可悲的神情,审视地凝视着韩云廷。 韩云廷抬眼,飞快瞟了一眼路晨曦之后,又马上躲闪开了目光。 路晨曦:“韩云廷。你说,你是杀害刘婉晴的凶手?” 韩云廷:“……是。” 路晨曦仿佛对这件事毫不在乎,又仿佛是憋着一股无名火,冷笑一声,道:“好,那就说说吧。” “您想先听什么?” 路晨曦一只手支上了审讯桌,一脸要听故事,看热闹的表情:“不如,你先讲讲,你的杀人动机?” “其实,事情也很简单,我喜欢刘婉晴,想得到她,所以,我在黑市上购买了一种烈性的催情剂。在我认识刘婉晴的纪念日,也就是1月2号的晚上,我给她喂下了那剂药剂,本想痛痛快快地弄上一回,没想到……出了人命。” 杨阳洋在旁边快速地记录着韩云廷的口供,路晨曦低着头,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审讯桌。 “可,你不是刘婉晴的男朋友吗?……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韩云廷推了一下厚重的眼镜,有气无力地回答:“对不起,路支队长,我骗了您。” “哦?” “我其实是,单方面暗恋刘婉晴……这件事,一般人想也知道。像刘婉晴那样一个公主般的可心人儿……怎么可能会看得上我这种人呢?我们之间的男女朋友关系,并非路警官您想象得那样。” “是吗?” 韩云廷搓了搓手,头低得几乎已经不能再低了,继续说:“当初,我的确在翠怡森林公园救过刘婉晴一命。她见我人长得老实,又肯听她说话,崩溃、绝望之下,就把她从小的身世、遭遇全都跟我说了……” “刘婉晴实在太单纯了,我救了她一命,她就以为我是个好人。她知道我家里有困难,还多次帮助我,一来二去,她就把我当成了她的‘好朋友’。但其实,我一直都是痴迷她的,对她怀着龌龊的心思……” “后来,我多次向刘婉晴表白,但都遭到了拒绝。她只是想和我维持‘好朋友’的关系。直到,去年1月2号,我以宣扬她过去的身世、她所有的秘密为威胁,她才勉强答应了做我的女朋友,但,她却有两个不成文的条件:一、不准我碰她,连拉手都不行。二、不能将我们交往的事情告诉身边的任何人,必须严格保密。” “所以,路支队您瞧,我虽然名义上是她的男朋友,但这与普通朋友又有什么区别呢?那个女人不傻,她不过是给我换了个称号,来假意安抚我罢了。而我,不仅讨不着半点儿好处,还要尽一个‘男朋友’的职责,在她无聊郁闷时,帮她纾解心情,周末时,充当她的护卫、保姆,陪她出去逛街,帮她拎东西,照顾她,嘘寒问暖……” “说是男朋友,我不过就是她的一个奴隶,一个小跟班……” 路晨曦:“嗯,然后呢。” 韩云廷:“我渐渐不平衡,变得愤怒、大胆。有一次,我们在一起看电影时,我碰了她……我就是想轻轻吻她一下!她却发了好大一场火,并要求和我分手。” 路晨曦:“……所以,你们就分手了?” 韩云廷:“她单方面切断了和我的联系,我又能怎么办呢?我纠缠她,尾随她,甚至化妆成女孩子,偷偷溜进她的宿舍,送她情侣娃娃,并在她的日历上我们纪念日的那天画上了爱心……” “我想用这种方式来提醒她,我们曾经在一起的事实——我想制造浪漫,给她惊喜,但她却吓坏了。后来,她将所有物品都搬回了家,她甚至都不敢在宿舍住了。” 路晨曦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继续问道:“……然后呢?” 韩云廷面色也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说道:“今年一月二号晚上,我约她到她最爱吃的日料馆,决心得到她。我电话中多次威胁她,要说出她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永远毁掉她。她大概是真的怕了,想跟我说清楚,就去赴约了。但临到关头,我还是犹豫了。” “路支队长,我也怕,怕事情收不了场,怕刘婉晴没有认命,等我真正得到她之后,她不仅不会和我在一起,还会更加决绝地离开我。那样的话……我真的受不了。” “所以,我犹豫了一个晚上。刘婉晴怕我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就气急败坏地给我打电话,催我给个说法,我没理会。等日料馆下班,我在打工店忙得差不多,才终于决定,要去赴约。在这段感情中,我有权利得到刘婉晴。这是她欠我的。所以,大概在快午夜的时候,我才去了不夜城。” 路晨曦微微眯了眯眼:“接着说。” 韩云廷:“因为我几次纠缠、威胁刘婉晴,她近来大概很是烦恼。经常流连夜店场所,等我过去找到她时,她已经喝了不少酒了。她斥责我的纠缠,辱骂我无耻,她虽然醉了,但意识却还很清醒,为了让我们自然而然地发生关系,我……给醉酒的她灌下了那瓶听话水,然后将她带到了酒店,但我没想到的是,我还没怎么样,她,她就断了气……” 韩云廷眨眨眼,说这话时,声音都在跟着颤抖:“我没想到,路支队,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路晨曦环抱着双臂,用一只脚蹬着桌子,只让椅子的后两腿儿支撑着地,仰着头想了想,问道:“韩云廷,你知道,刘婉晴在翠怡森林公园被发现时,是什么样子吗?” 韩云廷低垂着头,唇角微微抽搐着,回答:“路支队。这是一场意外,我真的……并非想害死她……” 路晨曦腿一松,砰得一声,将坐着的椅子放下。 路晨曦起身,从审讯桌上捡起了几张‘破茧’案案发时的照片,以及尸体身上的伤口细节图,啪得一声,将那些照片全都丢到了韩云廷审讯椅前的桌子上。 “来!看看!这些全都是现场照片!你既然是凶手,就应该知道,刘婉晴被发现时,是怎样的惨状吧!” 路晨曦站在韩云廷的审讯椅前,目光如刀,逼视着韩云廷。 韩云廷双手被束缚在审讯椅上,轻轻捻起面前的那几张案发时的现场图,面色煞白,面部的肌肉都在跟着抽动,震惊的目光中,有闪亮的什么在盈盈而动—— 路晨曦走出审讯室,嘭得一声,将审讯室的门重重给摔上了。 他长吁一口气,咬着牙转过身,正从自己的兜里掏手机,找沈翳的chat页面准备发消息,一抬头,在警局的走廊上,却直接见到了沈翳。 沈翳身穿一套宽松的浅灰色毛呢大衣,内搭浅蓝色毛衣坎肩、衬衫,下面穿了一条白色的休闲裤。 还是那样,带着一种像大学生的稚气与纯净。 却比普通的大学生多了几分气定神闲与游刃有余。 沈翳见着路晨曦,眉眼弯弯,唇角顿时漾了起来。像是在这里刻意等路晨曦,预料到路晨曦会有这一幅气急败坏样子似的,径直朝着路晨曦的这边走过来了。 “路警官,这是打算给谁发消息呢?” 沈翳走到路晨曦的近前,探身去瞥路晨曦的手机屏幕,又抬头,甜甜地笑道:“该不会,是我吧?” 路晨曦嗒得一声锁屏,将手机揣回了兜里。 沈翳见此,低头一笑,表情愈加满意。 “沈教授。你之前说,会帮我侦破‘破茧’这起案子,指的,就是这么个破法儿?” “我听说,‘破茧’案的凶手来自首了。瞧路警官的这幅表情……怎么,您这是,对这个凶手的‘自白’不满意吗?难道……他陈述的事实,不符合您对案件的推测和预期?” “哈!”路晨曦冷笑一声,“那可真是太符合了!这凶手,简直就跟曾亲耳听到过我对凶手与死者关系的猜测一般!……这份自白,与目前所有的线索、证据严丝合缝地嵌合!不带差一点儿的!” “喔……破案如此神速。”沈翳笑得天真烂漫,“……那说明,还是路警官厉害呀!” “我算什么厉害的呢!能将这所有线索和我的推测,全都编进故事里去的‘编剧’才算是真真儿的厉害呢!既考虑了现实元素、因果关系,又结合了警方拿到的所有线索……周密!一般人听下来,都不会觉得有任何问题!故事完美闭环!无懈可击!” 路晨曦不由鼓鼓掌,沈翳依旧淡然地微笑着。 “可我想了想,能将警方所有细微线索……比如连刘婉晴家里的日历上,在1月2号那天,被画上了一个心的符号的线索,都能编进去的‘编剧’……应该,也就只有那天,参与刘婉晴卧室调查的——我和您了吧?” 沈翳依旧笑着,眨眨眼,假装没听懂路晨曦说的话。 路晨曦仰起头,斜睨着眼盯向沈翳:“小孩儿,我帮你除掉了‘夜枭’团伙,又让你参与到‘破茧’这个案子的调查中来,是摆明了给你次机会,让你弃暗投明……你就拿个韩云廷来搪塞我?你是故意小瞧我,还是真以为我蠢,戏耍着我玩呢?” “路警官又说笑了不是?我怎么就听不大明白了呢?” 路晨曦逼视沈翳,朝沈翳走近了一步,低声道:“韩云廷的那张黑卡,是在1月6号傍晚从‘夜枭’网站下的单。你在1月6号的下午,才初次见到韩云廷,不到几个小时的时间,只不过见了韩云廷这一面,你就编好了这个完整的故事,策划好了方案,让韩云廷来当替死鬼,将他给推出来?” “不得不说,沈翳,你这反应速度,够快啊!你是如何做到的?我们那天,一整天都黏在一起,真正分开,也不过只有不到一小时而已……你在图书馆,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路警官。您也说了,我只不过是在图书馆单独呆了不到一个小时。不到一小时的时间,我能做些什么呢?” 路晨曦摇了摇头:“太多了!沈翳,看来,我之前还是太小瞧了你。我大概看你看得还不够紧,只一小时的时间……没想到,你就能变着花样,作出这么多的妖儿来!” “我说您好好的一刑侦支队长,性格怎么那么粘人……敢情,原来是想看着我啊……” “我有什么好看的,若我真想做点儿什么……”沈翳低了低头,微笑着,声音弱了下去,也冷了下去,“……您又不可能看得住的。” 路晨曦的目光若有实质,此刻,沈翳大概早已被盯出了一个窟窿。 他恨恨地咬着后牙根道:“是啊。我就算24小时都不睡觉地盯着你,只怕你也能钻出空子,去整些有的没的!像你这种滑不溜手的小东西,最好是直接关起来,锁起来,不让你见着任何人……不,还得是将你彻底捆上,手脚都不得自由的那种。眼睛、嘴巴也最好全都封死……你大概才能真的变老实。我也才好安心。” “嗯……听起来,路警官好像有哪方面不良癖好似的。有点危险。我可害怕了。”沈翳诚恳地点评,笑容不减。 路晨曦再次朝沈翳逼近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你说过,如果结果是正义的,手段是否合理,你并不在乎。那韩云廷呢?你策划让韩云廷来顶罪,让真凶逍遥法外,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结果正义?” “路警官,您真的认为,韩云廷是完全无辜的吗?您认为,刘婉晴的死,真的跟韩云廷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 路晨曦一怔,眯了眯眼。 沈翳又抬头微笑着说:“路警官,您放心,我还等着您能到我们这边来呢。自然是不会骗你。我那天在图书馆,真的,只是为您准备了一份惊喜……” “哼……‘惊喜’?” “我跟刘婉晴……算是有些缘分。您也知道,故人之子嘛。您放心,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跟您的目标是一致的。我只是,想替这个可怜的女孩儿讨回应得的公道而已。” “是吗?” “当然。那些刽子手既然选择了和魔鬼做交易,就该有觉悟,有一天,自己也会下地狱。” 沈翳欠欠身,微微一点头,从路晨曦身侧彬彬有礼地离开了。 路晨曦怔了怔,回过身,望向沈翳的背影,注意到沈翳口中一个很关键的词语。 “那些”……刽子手吗?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作茧(3) 肮脏的交易…… 周墨和邢期添分别从银行和医院回来, 拿到了有关韩云廷母亲的诊疗记录、费用清单和银行流水。 韩慧兰的诊疗记录证实,她的确患有脑癌,并在去年的7月份进行过第一次手术, 11月下旬,进行了第二次手术。但根据医院缴费的支付信息,第二次手术的手术费,却是由一家名为霄洲智宇科技有限公司支付的。在韩云廷的银行卡流水记录上, 也有几次来自这家公司的打款, 款项的备注是:劳务费。 除了一些小的生活支出, 和一些小的打工收入外, 就在昨天,霄洲智宇科技又给韩云廷打了一笔新的汇款,数额是二十万元。 路晨曦翻看韩云廷的银行流水,问:“昨天, 智宇科技又给韩云廷打钱了?” 周墨:“听说, 韩慧兰手术之后,效果并不理想,可能还需要进一步化疗。但据医生说, 就算是这样, 她所剩的时间,应该也不会超过一年了。” 路晨曦:“一年的时间吗?” 邢期添:“还有, 老大, 您看, 这是痕检部门对‘《破茧》’那张带塑料薄膜硬质卡片的表层痕迹检查报告,以及提取到的微物质报告。” 路晨曦翻看了痕检报告,注意到在这张硬质卡片的表层,提取到了梨花的花粉成分。 “梨花?” 在霄洲的几所大学中, 华清大学校园的梨花久负盛名,是该校的重要标志之一。 邢期添:“对。而且,痕检部门从这张卡片的材质上经过与45种硬质卡片进行对比,认为,这款硬质卡片应该是由本市墨书纸业公司所制造。我和周墨昨天曾去墨书纸业确认,经与他们经销部经理核实,这款硬纸卡片没有在市面上出售过,而是由各大高校为了制作毕业证书、荣誉奖状所特意定制,其中,就包括华清大学。” 从案发的目击证人、《破茧》的卡片、在华清大学图书馆下单违禁药品的“P”,再到韩云廷的自首……每一个环节,似乎都与华清大学有关。 那么智宇科技公司呢?这家公司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他为什么会多次给韩云廷打钱? 而且,备注还是劳务费。 路晨曦:“程菻,智宇科技公司是做什么的?” “额……”程菻在网上简单查了查,“人工智能相关,主要是扫地机器人,电子智能门锁之类的。” 但韩云廷的专业明明是化学。 一个搞化学的,能给智宇科技创造什么样的价值,值得这家公司一次性付出这么多的钱,在这个还没有毕业的年轻人身上下血本呢? 路晨曦想不通。 这时,沈翳揣着大衣兜,悠悠达达地走进了警局支队长办公室,进来时,还朝路晨曦微笑着点头示意了一下。 二队几个与沈翳相熟的,跟沈翳笑着打了声招呼,路晨曦一边思索,一边紧盯着沈翳,却见沈翳只是安静地走到了墙角边的柜子前,又专心致志地捣鼓起他带到警局来的那个手摇咖啡机和咖啡豆来。 【“路警官,您真的认为,韩云廷是完全无辜的吗?刘婉晴的死,真的跟韩云廷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 【“当然。那些刽子手既然选择和魔鬼做了交易,就该有觉悟,有一天,自己也会下地狱。”】 不知为何,从沈翳刚才的眼神中,路晨曦再次清晰地读出了刚才他质问他的这两句话。 韩云廷并不无辜吗? “那些”刽子手选择和魔鬼做了交易? 沈翳口中的交易,指的究竟是什么交易呢? 路晨曦再次去回看霄洲智宇科技两次给韩云廷打款的时间,一次,是在11月下旬,也就是韩云廷和刘婉晴分手之后;而另一次,是在昨天,韩云廷来自首的前一天…… 难道说…… 路晨曦心下一沉,因脑海中一个不成型的猜想,心脏猛得一阵抽痛。 这时,沈翳已经幽幽飘到了路晨曦的身侧,瞥了一眼韩云廷的资金财产流水清单,微笑着问:“怎么样,路警官。您已经猜到了,对吗?” 路晨曦侧过脸,恶狠狠地盯着沈翳。 他通过理性思考,的确已经得出来了一个令人感到震惊的结论。但是,从情感上,这却是路晨曦万万不愿意接受的。 “韩云廷爱刘婉晴。” 就像是为了反驳脑海中那个成型的猜想,路晨曦一字一句地向沈翳重申道:“即便他性格再古怪,从他话语中、眼神里,我都能看得出来,至少,他对刘婉晴的在乎是真的!爱,也是真的!” “嗯……爱又如何呢?另一边,可是曾救过他两次性命的母亲啊。所谓‘人性’,是深渊,是地狱,最难以琢磨,也最不可直视了。” 沈翳靠在办公桌边,湛蓝色的双眸转而望向窗外,轻飘飘道:“所以说,不要对任何人抱有道德洁癖的期望。这个世上,所有人都半人半鬼地,有谁能说,自己是完全干净的呢?” 路晨曦身下捏紧了拳头,凝视着沈翳,咬紧后槽牙,半晌没说话。 所以说,韩云廷就为了得到母亲的手术费,就“卖了”刘婉晴?…… 他不仅成为了凶犯的帮凶。在刘婉晴遇害之后,为了替凶犯掩藏罪行,竟然还到警局里,来为真正的凶手顶罪吗? “怎么样?路警官。这案子,您还打算查不查?依我看,要不,就遂了韩云廷的愿,把他当成替死鬼得了。也好替刘婉晴这个可怜的姑娘出了这口恶气,您说呢?” 路晨曦又盯了沈翳一眼,然后将视线转移回那堆资料上。 韩云廷第一次收到智宇科技的汇款是在和刘婉晴正式分手之后。换句话说,这第一笔款项,更像是让韩云廷和刘婉晴分手的费用。 但,实际上,韩云廷和刘婉晴交往的事,应该没几个人知道才对,所以,这个给韩云廷打款的人,应该是与韩云廷,或者刘婉晴关系十分熟络,甚至能窥探到他们隐私的人。 而且,甩巨款让正牌男友离开,自己好得到心仪姑娘的戏码,太幼稚,也太没出息,不像是正常成年人在求爱时能办出来的事儿。倒更像是从小被钱泡着长大,无法无天的富二代能干出来的。 这种小孩,自以为家里有几个臭钱,仗着有权有势,就以为什么都能靠钱得到,有时嚣张得无法无天,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路晨曦小时候泡在富二代堆里,这种弱智又没出息的小少爷,他还真见过不少。基本初步可以断定,这个人应该就是霄洲智宇科技董事会里,谁家的败家孩子做出来的事儿了,而其他的种种线索,既然都指向华清大学的话…… 路晨曦:“程菻,调查一下霄洲智宇科技公司的几个高层里,谁家的孩子在华清大学上学。” “好!……路支队,一共有三个!” 程菻在电脑上平铺开这三个男孩的身份信息和履历资料,给路晨曦对比看。 路晨曦走过去瞄了一眼:“有关于这三个人更详细的资料信息吗?” 程菻继续深度挖掘了一下,发现其中一个名叫蒋子涵的,和韩云廷不仅同属一个年级,更住在同一间宿舍。 “这小子,原来叫蒋子涵呐。”杨阳洋此时恰好到办公室,来叫路晨曦继续去审讯韩云廷,无意间瞥到程菻的电脑屏幕,随口叹道。 路晨曦惊奇:“你认识他?” 杨阳洋:“之前调查刘婉晴宿舍楼门口的监控嘛,看到这个男孩在刘婉晴宿舍楼门前徘徊过好几次……也没见他真找过什么人。” “那你怎么早没跟我汇报!” 杨阳洋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珠子,委屈地说:“老大您也没问嘛……而且,我以为,这案子应该是从韩云廷那条线查,怕说错了,您又吼我,嫌我蠢呢……” 路晨曦揉着太阳穴,气得脑瓜仁嗡嗡地疼,也懒得再跟杨阳洋置气,吩咐道:“赶紧,让蒋子涵这小子来警局一趟吧!” “欸!”周墨挺有眼力见,慌忙应声,把杨阳洋扯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然而,周墨虽然拨通了对方的手机,对方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蒋子涵妈妈的电话也没打通。”邢期添汇报道。 程菻:“额,路支队。情况可能有点儿不大妙。” 路晨曦:“怎么?” 程菻:“我刚刚试着搜索了一下蒋子涵身份的订票信息,发现,他订购了一张今天飞往美国洛杉矶的机票……” 路晨曦:“什么?什么时间?” 程菻:“今天下午两点15分起飞。” 路晨曦:“现在是几点?” “……一点,一点五十分。”周墨倒吸了一口凉气,肃穆道。 “应该……还没起飞?”杨阳洋眨巴了一下眼,抬头无辜地望向办公室,发现办公室内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还是路晨曦最先反应过来,喊道:“艹!还都傻愣着干什么!马上给机场打电话!不管用什么方法!给我拦下这架飞机!” “给机场警务人员发协查通告!必须把蒋子涵给我逮住了!” “滑行?!只要飞机没离地就得给我拦下来!” “起飞啊?哈,那就更好说了!你们就等着跟我去美国洛杉矶抓凶手吧!!!” 路晨曦撂下狠话,一摔办公室的门扬长而去。 剩下周墨、邢期添、程菻、杨阳洋分头忙乱地给机场警务人员、航空公司服务人员、机场监管人员、甚至那架飞机的机长、空姐乃至塔台打电话。办公室内拨打电话号码的声音,紧急传达警务命令的声音顿时此起彼伏,混乱成一团。 唯有沈翳闹中取静,倚靠在办公室的窗边,沐浴在阳光下,望着窗外,悠悠然品了一口手中的那杯咖啡—— 路晨曦大步流星走到审讯室门口,一脚踹开了审讯室的大门。 审讯室内,正看着韩云廷的警员小赵跟着吓了一跳。 韩云廷萎靡在审讯椅,对突然的巨大响动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往门口路晨曦的方向瞟了一眼。 路晨曦将手中的那一沓资料摔在审讯室的桌子上,靠在审讯桌前,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韩云廷,一言不发,只是手中“嗒嗒嗒”地摆弄着自己的那只打火机。 韩云廷等了一会儿,静默的时间越长,他心里像是越没底,忍不住先打破了沉寂。 “路警官,我现在所犯的罪,应该是死刑了吧。多久会宣判,大约什么时候执行呢?” 路晨曦把眼一眯:“你很在乎这个?” 韩云廷:“谁会不在乎自己到底还能活多久呢?” “唔。”路晨曦再次打开打火机,又咔得一声合上,“那你自己是怎么考虑的呢?是觉得死在你母亲的前面,让事实无法挽回,只能逼她接受好一些;还是……你死在你母亲后头,至少,能保证她余生受到应有的照顾,更好一些呢?” 韩云廷听到这话,开始变得局促,紧张起来,搓了搓如枯树枝般干燥,满是茧子的双手,深呼吸了几次,才重新冷静了下来,道:“路晨曦支队长。我……不太能明白您这话的意思……” 路晨曦走到韩云廷近前,以一种要杀人的目光狠狠瞪着韩云廷。 “蒋子涵跑不掉了。这下,你能听明白了吗?” 韩云廷的双眸一震,嘴唇颤抖着,难以置信地望向路晨曦。 “韩云廷。你把警察当什么了?随便两句话就能搪塞,编个故事就会相信的傻子?你以为,就你这点儿小伎俩,也能蒙得过警察吗!” “我已经自首了!路支队!我全都已经坦白了!你还想听什么?难道……我哪里交代的还不够清楚吗!您难道对哪里还有疑问吗?” “非常清楚!你有一位十分专业的‘编剧’,他利用了警方拿到的所有证据,完美地嵌入了一套新的逻辑。所以,乍听下来,故事十分圆满,无懈可击!但是……有一件事,是你的这位编剧、真凶、乃至你自己都不知道的。” “什,什么?” 路晨曦恶狠狠盯着韩云廷,突然一声冷笑:“韩云廷,你怎么可能会有心脏病呢?……你这种人就不可能有心!你以为,刘婉晴之所以在你们分手之后,每晚流连声色场所是为了排遣心中郁结?你以为,她去夜夜笙歌,是为了缓解失恋痛苦的,对吧?” 路晨曦从桌子上捡起那沓资料,一下摔到了韩云廷的手上,“这是刘婉晴自去年11月到今年1月2号之间,在夜店打工所攒下钱的流水记录!每一笔都有!加上她在网上变卖高档私人用品的钱!正好,一共是二十万块!二十万块!……有没有觉得这个数字很熟悉?” 韩云廷一阵阵发懵,难以置信地咽了一口唾沫,颤抖着手捡起那沓银行流水单,翻看起来。 “她怕人、社恐、不喜欢交际、厌恶声色场所,但为了你,为了你妈妈急需要的这笔钱,她都忍下了。她一笔一笔终于攒到了二十万块!” 路晨曦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后来,我们在她的宿舍、家里,都没能找到这张银行卡。这就只能说明,1月2号那晚,也就是她遇害的那天,这张卡,她就带在身上!韩云廷!她约你出来,在日料馆等你等到餐馆打烊!并非单纯只是想见你,劝你复合……她想把这张银行卡交给你……她想帮你救你的母亲!你知道吗?!” 韩云廷捧着那沓银行流水单,最终目光呆呆地停留在最后的储蓄额度上——2000,000,000元人民币。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作茧(4) “沈翳,别以…… 韩云廷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大滴大滴, 啪嗒啪嗒,晕染了那张影印纸上的墨色。 路晨曦:“而你呢?韩云廷!你做了什么?!即便她那样爱你!即便她因你而遇害!你踏马还在为杀死她的凶手顶罪!为凶手开脱!” 韩云廷颤抖着手,紧紧捏住了那张流水单, 然后微微俯下身,将其温柔地抱在了胸前。 路晨曦恶狠狠地盯着韩云廷,骂道:“韩云廷,刘婉晴这样一片真心地待你, 你摸着良心看看, 你配吗?!!你这样做, 还是人吗!” 韩云廷无声地落泪, 低声不断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你认为,你的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你对刘婉晴造成的伤害?一句对不起,你就能让她重新活过来?韩云廷!她已经死了!” “那我还能怎样呢?”韩云廷泣涕横流, 无奈地喃喃。 “你说什么?” “你还要我怎么样?”韩云廷倔强地抬头看路晨曦, 一瞬变得癫狂,声音沙哑地低吼起来,“我到底还能怎么样呢!……我妈生病了!她紧需要很大的一笔钱!没有这笔钱, 她就没了!……我妈曾几次救过我的命!她含辛茹苦把我养这么大!我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她死??!!” 路晨曦紧咬着后槽牙, 上前一步质问:“所以!你就践踏着刘婉晴的命,不惜替害死她的凶手掩藏, 来让你的母亲活下去?!你这样做, 你的母亲就算留下一命, 能心安吗?!是你间接杀死了她!是你亲手将刘婉晴送给了刽子手!刘婉晴那么善良!到死都在担心你,帮你筹钱!你就这样对她?!” “是!大不了,我这条命赔给她!我陪她一起死就是了!” “韩云廷——!!!” “路支队!刘婉晴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可我妈还有希望!我妈还可以活下去!她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 我考上大学,她就要熬出头了,我不能让她死!……这就是我的选择!”韩云廷的目光一瞬又变得坚定起来,他紧咬着牙关,狠狠道。 路晨曦难以置信地望着韩云廷变得癫狂的样子,心底陡然生出一阵恶心和恶寒:“好!很好!反正真凶已经抓到,我会依法秉公处理你和真凶!你们不愿给刘婉晴的公平,我会替她全都拿回来!只是韩云廷,你枉费你母亲费尽心血把你供到华清这么好的大学!你真是……做人太失败!也太令人失望了!” 韩云廷如丢了魂,一直失魂落魄地低着头,直到路晨曦转身要往审讯室门外走时,才重新开口:“路警官。您一定出生在富贵人家吧。” 路晨曦没作声。 跟这种人渣多说一句话,他都忍不住犯恶心。 韩云廷脸上满是纵横的泪痕,浮现出悲哀的笑:“所以才张口‘公平’,闭口‘善良’。从一开始,刘婉晴接近我,我早就告诉她了,我们根本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我们之间只能是悲剧!这早就是我能预见的结果。只不过,现实却比想象中还要惨烈了些而已……” 韩云廷两手囫囵着擦了擦脸,无奈地说道:“对于像我们这种穷苦家的人来说,‘公平’、‘善良’从来都是奢侈品。光是‘活着’,就耗干我们所有的力气了。我们是被踩进地底还想钻出地面的烂泥,是阴沟里拼命吸食废料也想活下去的‘蝇蛆’!没人能听到我们的呐喊,也没有人关心我们的死活。我们付出所有,拼尽全力与全世界对抗!——也不过只是想活着而已!活着,只是想实现一个这样卑微的愿望。难道,我们也有错吗?” 路晨曦回过身,定定望着韩云廷:“你们想活着,难道刘婉晴就不想吗?” “她又做错了什么呢?被那样无情地谋害之后,还要一刀一刀地被解剖、尸检,最后躺在那个冰冷刺骨的太平间里!” 路晨曦最终又狠狠地剜了韩云廷一眼,摔门出去了。 韩云廷沉默了许久,最后,流着眼泪将脸深深埋进了怀中那些银行的流水清单里—— 午后的霄洲依旧是那么热闹而嘈杂。 公安局门前的马路上,有环卫工提着垃圾桶和大扫帚,清扫大风之后的落叶;也有来来往往送外卖、等订单的快递小哥在各个建筑之间来回穿梭;更远处,小吃一条街,有摊煎饼和烤红薯的小贩正顶着寒风,将做好的小吃递给小摊前的顾客。大家都在奋力奔忙,为着生活,为着活着。 路晨曦将手搭在公安局顶楼天台的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眯着眼,俯瞰着这个凌乱而忙碌的城市。 过了一会儿,沈翳出现在了天台,走到路晨曦的身侧站定,顺着路晨曦的视线,迎着风往远处看。 “你运气不错。飞机在滑行的时候被紧急拦了下来。机场警务人员抓到了蒋子涵,周警官和邢警官已经去机场接人了。看来,你们暂时不用去美国执行公务了。”沈翳望着远方,说得风轻云淡。 路晨曦侧过脸,陌生地望向沈翳。 “路警官。干嘛又这样看着我啊。怪吓人的。” “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 “路警官好像……不满意?” 路晨曦突然伸过手一把扯过沈翳的衣领,拎着他,一下子把他揪到了自己的跟前,赤红着眼睛,咬牙低声狠狠道:“沈翳!我劝你收敛点!别以为我不敢抓你!” “哦?……抓我?以什么罪名呢?” 沈翳淡淡望着路晨曦,悠悠问。 路晨曦犹豫了一瞬,又一把将他给搡开了。 “你现在心底是不是很得意?——我再一次,被你给耍了。” 沈翳无所谓地一笑:“路警官,您到底是把我想成了什么样的人呐。我可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癖好哦。” “你敢说!这一切,不全都是你设计好的?!你一步一步诱导我跳进你设下的陷阱,让我去亲眼见证人性的卑劣与不堪!你想从最根本处击溃我!瓦解我!你想让我从心底里追随你!认可你!……沈翳,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我想做什么,不一早就跟您明说过了嘛。路警官,我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扪心自问,对你,一直以来,我真的还挺真挚、挺有耐心的。在我自己看来,我为您做的这一切,自己都快被感动死了。怎么您就对我的真心,总是视而不见呢?” “你想让我到你那边去?” 沈翳望着路晨曦,笑着眨了眨眼。 “你觉得有可能吗?我奉劝你,死心吧。我明白告诉你!沈翳!今天,你就算是把这颗心挖出来捧给我,也绝不会有那一天的!” “别着急嘛……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就像出身贫寒的韩云廷在遇到刘婉晴之前,也不会相信,自己会找一个家世显赫,相貌那么出众的女孩子做女朋友;在他母亲罹患脑癌之前,韩云廷同样也不会相信,有一天会背叛,并且间接害死这个他全心全意爱着的女孩子,甚至,他竟然还要替凶手顶罪……啧啧啧,所以说,人呐,都是会变的。” “我不是韩云廷!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可能做出那么下作的事情!” “是吗?旁人站在第三角度时,当然能夸夸其谈。毕竟,事情还没轮到自己头上嘛。田纳西·威廉姆斯曾说过,我们都是上帝实验室里的白老鼠,人性不过是进行中的一项实验。路警官,你不是他,没经历过他那种极致的崩溃与绝望,没遭遇过那等恶劣不堪的境遇,当然就无法真正理解对方的选择。如果你们处在相同的环境条件之下,路警官,你又怎么会知道,如果换做是你,会不会选择更加糟糕的选项呢?” 沈翳顿了顿,又道:“如果,您真的像您口中所说的,能一直保持着理智和清醒的判断……当初,想必也不会连砸二十三家酒吧了吧?霄洲全市闻名的混世魔王,纨绔子弟,后来竟成为了霄洲正义光明的人民刑警!如此地覆天翻的改变,路警官,在未发生那件事之前,你就能想象得到吗?” 路晨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沈翳。 沈翳的目光始终平静而坦荡。 路晨曦这才知道,原来,沈翳那天之所以会出现在公安市局,本身,就是为着路晨曦而来。 他早就将他的所有身家背景,全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沈翳抬眼,望向远方,阳光下,碧蓝的瞳孔就像一望无际,暗潮汹涌的大海。 沈翳继续悠悠开口,似预言,又好似是诅咒:“所以说啊。在彼时到来之前,谁都不会知道改变一个人的开关到底是什么。不过,路警官,请您放心,至少,我会帮您找到改变您的那道开关哦。” 沈翳说完,弯起眉眼,冲路晨曦亲切地笑了笑。 路晨曦凝视着沈翳的双眸,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感到自己好像沉溺在一片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之中,无力呼救,无法挣脱,只能随波逐流,沉溺、沦陷,直至汹涌的波涛朝他席卷而来,最终,将他吞噬。 “那你可一定要快点。要赶在我亲手将你铐起来之前。”路晨曦恶狠狠道。 “当然。”沈翳低垂下目光,谦和而彬彬有礼。 两人对视着,就仿佛正在进行着一场无声却凶残的厮杀。 直到,杨阳洋从天台上找了过来:“老大!蒋子涵已经被带回警局了!周墨和邢期添准备开始审讯,您要不要过来看看呢?” “这就来!” 路晨曦最后又狠狠盯了沈翳一眼,准备下楼。 沈翳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大衣,棕黄色的中长发被寒风肆意拨弄着。 沈翳站在原地,突然冲路晨曦喊道:“不用谢。” 路晨曦惊讶地回头:“什么?” 沈翳耸耸肩,又笑了:“担心您待会儿太忙啊,道谢的话来不及亲口对我说。所以,我就只好先回复您了。千万别客气,就凭着咱俩现在的关系……不用谢。” 路晨曦目光中带着一种对沈翳自作多情的嫌弃与鄙夷,一时摸不清沈翳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冷哼了一声,下楼了。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作茧(5) 蒋子涵的供述…… 蒋子涵今年21岁, 是智宇科技董事长蒋胜男的儿子,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典型的不知人间疾苦, 被宠坏了的豪门公子哥。 回警局的路上,周墨和邢期添已经严格控制,没让蒋子涵与外界联系。尽管智宇科技闻到风声,派了律师过来, 路晨曦也已经让人把律师拦在了审讯室外。 看样子, 蒋子涵心理素质不算强, 在审讯室‘冷静’了不到半小时, 等邢期添和周墨再进去的时候,在蒋子涵的脚下已经有了大片黄色的液体。 蒋子涵哆哆嗦嗦,整个人吓得面色苍白,话都说不利索了, 看起来, 是个好问话的主儿。 于是,路晨曦就准备歇一歇,将蒋子涵交给邢期添和周墨, 自己则进了审讯室旁边的观察室, 透过观察室房间的单向玻璃,旁观蒋子涵的审讯过程。 蒋子涵长得十分瘦弱, 眼眶周围黑魆魆的, 凹进去, 无精打采的样子。他佝偻着身子,缩在审讯椅上,像个小老头,但一身的装扮, 倒是都价格不菲,Gucci的毛衣,Dior的外套,还有Ferragamo的皮鞋,LV的箱包…… 这看似随便的一身行头下来,已经够韩云廷母亲大半的手术费了。 这次,大约是周墨扮演“坏警察”的形象,只见他将手中的审讯记录本往桌上一拍,有模有样地学着路晨曦平日里审问人时的样子,拿出气势,朝蒋子涵高声吆喝道:“乖乖配合警方调查!问你什么!实话实说!法律上还能争取宽大处理!听明白了吗?” 蒋子涵嗫嚅着点头,不争气地抹眼泪。 周墨和邢期添对蒋子涵的反应十分满意,两人短暂交换了个眼神之后,周墨不紧不慢地坐到了审讯室的椅子上,仿佛也没对蒋子涵多上心,上来就开门见山地说道:“蒋子涵。其实韩云廷那边呢,已经将全部实情都交代清楚了,证据各方面也都十分充足。这次对你的审讯,只是个例行流程,同时,也是想为你争取一个宽大处理的机会……那,咱就都甭废话了,你先说一说,你杀害刘婉晴的动机,以及整个的作案过程吧!” 蒋子涵浑身颤抖着,听到这儿,苍白着一张脸,抬起头来,好似对周墨的话感到疑惑。 路晨曦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凑到单向玻璃前,观察蒋子涵的细微表情。 蒋子涵:“警,警察先生,您,您说什么?” 周墨见此,也察觉到事情有变,一拍桌子,想通过威吓令蒋子涵就范:“还装蒜!蒋子涵!你以为,如果没有实在的证据,我们敢从飞机上,直接把你薅到这儿来?!” “韩云廷……是这么跟你们说的?他说,我杀了刘婉晴?” 邢期添:“当然!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出这件事?!” “他胡扯!他踏马瞎说!我没杀人!我爱刘婉晴!我怎么可能会杀她!是他瞎说的!他踏马算计我!” 蒋子涵一瞬变得癫狂起来,挣扎着,用力拍桌子,又抱着自己的头,用力撞击审讯桌,一边撞一边还流眼泪,呜咽着喃喃自语:“我没想害她!我那么喜欢她!人不是我杀的!” 审讯室里,周墨和邢期添显然都被突然的变故给整懵了,情不自禁同时望向了单向玻璃的方向。 路晨曦蹙着眉观察蒋子涵的状态和表情,掏出手机,给程菻打了电话。 “程菻。调查一下芙蓉街和不夜城周边街道1月2号的监控,我要知道,蒋子涵在1月2号到1月3号早上前,他是否在那附近出现过。要快。” “好的。路队。”电话那头,程菻回答。 之后,路晨曦打开了观察室的门,径直去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周墨和邢期添如蒙大赦。路晨曦给他俩递了个眼神,两人像做错事一般,灰溜溜先出去了。 蒋子涵还在“砰砰砰”地用头撞击着桌子,眼看额头上已经浮现出一片青紫,路晨曦上前一步,一手用力薅住了蒋子涵的头发,提溜起他脑袋,制止住了他近乎疯狂的自虐行为。 “小子!审讯室里都是装有视频监控的,少在老子面前装疯卖傻,碰瓷警察!怎么着,磕破头还等着出去说我们刑讯逼供呗?” “我没杀刘婉晴!警察先生!刘婉晴的死跟我真的没关系啊!”蒋子涵大声哭喊着。 “有话说话!你说刘婉晴的死跟你没关系!那你心虚地让韩云廷帮你顶锅干嘛?” 蒋子涵一怔,眼神又开始飘忽起来。 路晨曦揪住了蒋子涵的头发,往上一提溜:“蒋子涵!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要再敢耍花招,就直接去跟检察院,到法庭上去说吧!” “我说!我全都说!”蒋子涵激动道。 路晨曦重新开了审讯室的门,叫周墨进来帮忙做笔录了—— “我爱她,真的很爱她!”蒋子涵坐在审讯室,低垂着头,眼泪汪汪,不乏深情地说:“路支队,我不知道您是否也有过和我相同的经历,就像是突然中枪一样,被击中心脏的感觉……也是一次意外,我瞥见了韩云廷钱包里的那张他和刘婉晴的拍立得相片,就在那一刻!见到刘婉晴面庞的那一秒!我沦陷了!陷入了爱情!实话讲,路警官!你知道,以我的家世,自打我记事起,若真想要,什么样的女孩我得不到?但这种感觉……这种疯狂地,令我痴迷的女人!我只遇见过她这一个!……我想,这大概就是前世的姻缘,命中注定的爱情!……” 蒋子涵沉浸在对刘婉晴的回忆中,此时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的幸福的笑。 蒋子涵的对面,坐在审讯室办公桌前的周墨被蒋子涵这样突然的“自白”搞得不知所措,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大概也是这辈子头一回听到,有人把‘见色起意’这四个字描绘得这么清新脱俗。 周墨不动声色地撇过脸,去瞄路晨曦,发现路晨曦不愧是刑侦支队长。饶是这么滑稽的场面,路晨曦依旧保持着足够的平静与耐心,认真地听蒋子涵的讲述。 不过,与其说是认真听,不如说是“认真看”。 路晨曦斜睨着眼,看向蒋子涵的目光,大有观赏马戏团舞台上耍猴的架势。 蒋子涵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继续说:“当命运选择你时,你是跑不掉的!要不怎么说,是天定的情缘呢!恰好就在这个时候,韩云廷的母亲查出了脑癌,急需要用钱。那段时间,韩云廷心情很不好,连带着刘婉晴也在他身边受罪,没少看他的脸色。我哪能让婉晴受这样的苦!韩云廷算是个什么东西!他配吗?所以,为了救刘婉晴,也为了我们的幸福。我答应给韩云廷一大笔钱,只要韩云廷肯跟刘婉晴分手。” 周墨已经渐渐熟悉了蒋子涵这种诡异的表达方式,从蒋子涵海量的阐述中,零星挑了些关键信息记录了下来。 “但!我也不知道韩云廷给婉晴到底是下了什么蛊!他们分手后,婉晴就是不依不饶地缠着他,要和他复合!我对她那么好!那么体贴!她全都视而不见!她还经常躲着我……那段日子,我实在是太伤心了!”蒋子涵说到这儿,又摆出泫然欲泣的模样来。 路晨曦深吸一口气,耐心显然已经快消磨完,命令道:“说重点。” 蒋子涵:“我知道1月2号是韩云廷和刘婉晴在一起的纪念日,她想在那天再找韩云廷回到他们曾互相告白的餐馆吃饭,顺便复合。但我之前已经支付了韩云廷‘分手费’,他既然是答应了我,肯定是不好去的。但他又担心刘婉晴大晚上一个人在芙蓉街不安全,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我,让我去接刘婉晴。等我到日料馆时,餐馆已经打烊了。我知道前阵子,刘婉晴经常去一家夜店打工,就去那里找她,果不其然,我找着她了。” 周墨听出即将要到事情的关键了,激动道:“然后呢?” 蒋子涵:“刘婉晴简直魔怔了!你们说,韩云廷到底算是个什么玩意儿?韩云廷没去赴约,她竟然还挺伤心!等我到那儿时,刘婉晴已经跟那几个夜店的常客喝了不少酒,路都走不稳了……” 路晨曦眉毛一挑,察觉到敏感信息:“你怎么知道,她路都走不稳了?你带她去了哪儿?” 蒋子涵犹豫了一下,回道:“……我们又换了几间酒吧喝酒。她想喝醉嘛,我宠着她,当然要满足她了!” 路晨曦:“酒是你买的?” 蒋子涵:“是。” 路晨曦:“你趁机下药了?” 蒋子涵捏着手上的手铐,低下了头去。 路晨曦:“看来,你为那天精心准备了很多啊。” 周墨用力一拍桌子,斥道:“蒋子涵!你还说,你不是蓄意谋害?!” 蒋子涵又急了,慌忙道:“不!不是!我真没想害死婉晴!路警官!我说了!我爱她!我爱她的呀!那药我都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成分!” 路晨曦:“你不知道那是什么药?” 蒋子涵:“我只听说,是‘春药’,能让婉晴不拒绝我的……” 路晨曦:“你哪来的药?买的?” “……也是有那么一回。我因为情伤,在酒吧喝酒,喝迷糊的时候,跟一个‘哥们’拼桌,他听说我追婉晴追得这么辛苦,也是好心,就顺手塞给过我这么一瓶药……” 蒋子涵又赶紧补充说:“但我一开始也没想用这药啊!我那天大衣兜里正好揣着那瓶像饮料的药。那晚,婉晴喝懵了,我去了个厕所的空档,她就从我大衣兜里,把那瓶药自己掏出来喝了,我也是没办法……” 周墨气得快没话说了:“呵,你这意思,刘婉晴喝那药,完全是她自己的过失了?” 蒋子涵低下头,却没有反驳。 路晨曦:“若真是这样,你去找韩云廷顶罪干什么?” 蒋子涵低着头,停顿了好半晌,眼睛滴溜溜地在转。 周墨用力拍了下桌子,吼道:“说话!” “因……因为……我确实动了别的心思……”蒋子涵抽泣着,继续说,“我上厕所回来,看她喝了药,神志飘飘忽忽的。就突然胆儿大了起来。人不都说嘛,女人这种东西,给了身子,心也就不远了……我这么一看,简直是上天也要撮合我们在一块儿!就想着,不要浪费这次大好的机会。就……带她去了酒店。” 路晨曦:“哪家酒店?” 蒋子涵:“清,清风晓。” 路晨曦掏出手机,给审讯室外的邢期添发了个短信,让邢期添先去调清风晓酒店的视频监控了。 蒋子涵又激动道:“但我可没动她啊!我只是把她送到酒店休息!然后我就走了!后面我就全都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刘婉晴怎么可能会出事!这跟我没关系啊!” 周墨:“胡扯!大晚上的深夜,孤男寡女,药也喝了,酒店房间也开了。你说你只是想送她去睡觉休息?你骗鬼呢?!” 路晨曦却马上想到,刘婉晴的尸检报告中写的的确是□□完好。 路晨曦:“至少,你得给我一个值得信服的理由。为什么没动她?” 蒋子涵显得有些为难,垂下头,再次犹豫了。 周墨:“问你话呢!” “我害怕……太害怕了……”蒋子涵嗫嚅道,“那儿,它起不来……成不了事……” 周墨和路晨曦同时面色一顿,认真考虑这种情况的可能性。 路晨曦:“为什么会那么害怕,刘婉晴当时,已经死了吗?” 蒋子涵:“没有!没有!她只是昏睡了过去!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路晨曦:“你肯定?” 蒋子涵:“是!” 路晨曦一眯眼,“蒋子涵,你骗鬼呢?你刚才说了,你是情场老手,应该交过不少的女朋友,什么世面没见过!?如果,刘婉晴当时只是昏睡过去。你不至于到那么害怕的程度吧?” 周墨斥道:“还不说实话!” “其实……其实……我是想动婉晴的……但,但是……” “但是……?” “那药好像不太管用。她,她反抗得厉害……我……”蒋子涵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小体格,无奈道:“我得不了手,只好放弃,走了。” 周墨:“什么?” 路晨曦:“你几点离开的酒店?” 蒋子涵:“可能是晚上11点半,或者是不到凌晨12点。总之,我那天晚上,不到一点钟就已经回到家了!” 路晨曦:“那刘婉晴呢?” 蒋子涵:“她……就在酒店休息吧。我不清楚。她迷迷糊糊地,应该会留在酒店睡一晚上。” 路晨曦:“既然你和刘婉晴分开时,刘婉晴还好好地,你也并非想害死刘婉晴。那你为什么,还要让韩云廷来顶罪呢?” 蒋子涵吞吞吐吐,紧张起来:“我,我看新闻了,发现刘婉晴的死因是因为催情之类的药物,很害怕……可后面的事情,我是真不知道哇!我也不知道,谁特么这么缺德,能把尸体搞成那样!” “警官!我没杀刘婉晴!我爱她!真的不想让她死啊!……但这件事多少跟我有点关系,我怕案子深究起来,连我也牵扯进去……我将来可是我们集团的继承人!丢不起这个脸!所以,就想花点小钱,把这件事给平了。” 周墨难以置信:“花点小钱,把这件事给平了?你让韩云廷顶的是杀人罪!杀人偿命!是有可能判死刑的!” 蒋子涵回避开了周墨狠戾的目光,小声道:“反正,韩云廷乐意。只要能救他妈,他全都不在乎。而且,我估摸着,他自首的话,这事儿最多就是死缓,之后表现好点,十五年也就能出来了。这就是笔交易!我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周墨听了这话,脸都气青了,捏起拳头,就差冲过去揍蒋子涵:“你说什么?” 路晨曦鄙夷地望着蒋子涵,又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趁刘婉晴喝醉,主动给刘婉晴注射过GHB?” “注射?没有!从来没有过!路警官,我刚才都已经说了,那□□都是婉晴自己不小心喝的。我哪敢给她注射那种东西啊!要是一计不成,婉晴之后肯定得拉黑我!以后我跟她就再没可能了!我没那个胆子的!警官!您得相信我啊!”蒋子涵激动地解释。 路晨曦望着着急红了脸的蒋子涵,陷入了沉思—— 蒋子涵暂时被警局控制,被关进了看守所。 审讯完蒋子涵,路晨曦询问周墨和杨阳洋对蒋子涵口供的看法。 周墨:“满口扯谎!老大,您也都看到了,审讯过程中,他自己都前后矛盾,一直更改自己的供述。我们都抓着他人了,人证物证俱在,他竟然都敢漫天胡说,简直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路晨曦:“人证物证俱在?哪儿呢?人证,你说的是韩云廷吗?他可没说,要替我们指证蒋子涵。至于物证,我们就更没有了……我觉得蒋子涵这小子挺有意思。别看他装得有多胆小,多听话似的,三两句话,避重就轻,把自己身上的指控倒是推脱了个干净。要真照他这个说法到法院上去量刑,没准儿,他还真能全身而退也不一定。” 杨阳洋:“啊?这怎么说?” 路晨曦:“我们能指控他什么?杀人?据他的口供,药是刘婉晴自己不小心喝的。莫兰尸检报告推断的刘婉晴死亡时间,大约是在3号的凌晨四点钟左右,如果蒋子涵真的一点钟就已经回家,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至于说,□□?刘婉晴到死都没有遭受到侵害。猥亵?据蒋子涵现在的口供,他有心无力,犯罪刚开始,就已经中止。毁尸?从供述来看,他在跟刘婉晴分开之后,对刘婉晴当晚之后所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只承认了教唆韩云廷来自首顶罪,算是妨碍公务,妨碍警方司法办案。最多,拘留几天,也就能出去了。” 周墨:“什么?” 杨阳洋:“真看不出来,原来这蒋子涵扮猪吃虎,竟然这么厉害啊!我还真是小瞧他了!” 周墨:“好歹考上了华清,想来他再蠢也蠢不到哪儿去。不过,我总觉得,以蒋子涵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真能把刘婉晴带到翠怡森林公园,还吊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吗?先甭管他办不办得到……折腾这么一大通,他图什么呢?” 杨阳洋:“又或许,他就是想混淆视听呢?那天晚上,他不小心害死了刘婉晴,就雇人导演了这一幕。弄得玄玄乎乎,鬼气森森的,就以为能撇开关系。却没想到,咱们警方还是追查到了他的头上。” 周墨摇摇头:“关乎人命的事儿,谁会帮他这个忙啊。” 杨阳洋:“韩云廷不就帮了?反正,这小子有得是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呗。” 但周墨却总觉得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又转头看向路晨曦:“老大?” 路晨曦思考了一会儿,道:“开泰说得没有错,这起案子,应该还有第三方插手。” 周墨惊讶:“您也这么认为?” “……至于,这个‘第三方’是否跟蒋子涵一伙,究竟有什么目的,恐怕,还得看邢期添那边带回来的酒店监控证据了。” 路晨曦最后道,他阴沉着脸,愈发隐隐觉得,案件的发展方向似乎有些不妙。 而更加不妙的,发生在邢期添带回清风晓酒店的监控视频之后。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作茧(6) 一间标准的“…… 大家聚集在信息技术科程菻的电脑前, 一遍又一遍地重拉监控视频的进度条,然后快放,确认, 一切真的如蒋子涵所说,蒋子涵大约是在晚上11点钟,拉扯着喝得醉醺醺的刘婉晴去了酒店前台,开了房。 1月2号, 晚上11点08分, 走廊监控拍到了蒋子涵带刘婉晴进了一间酒店客房。 1月2号, 晚上11点24分, 蒋子涵从酒店房间铁青着脸冲出了房间,冲着房间内的方向惊慌地望了望,然后关上了房门,离开了。 然后, 从那以后, 直到第二天早上6点钟,走廊上才陆续有人,从其他房间出来, 离开。 但, 刘婉晴所住的414号房间却始终紧闭着房门。 直到,上午十一点钟, 客房服务人员要打扫房间, 进入了客房之外, 再也没有人从这间客房出来过。 然而,令人感到惊奇的是,客房服务人员在敲完刘婉晴所在的房间,听到里面没有人回应之后, 服务人员径直刷卡进了房间,并开始进行打扫。从视频监控上服务人员的表情、反应来看,房间很明显已经是空的了,好似也没有什么异样。 服务人员在房间与门口放置的小推车之间不断来回,直到将新床单换好、又放上新的客房洗浴用品之后,才推着小推车去了下一个房间。 “等,你等等。” 杨阳洋试图让程菻调整的倍速播放监控,调整回慢速。 杨阳洋:“我都快看花眼了,你们也都没有看到吗?自从蒋子涵从房间里出来之后,这个414号房间,是不是再也没有人出来过啊?” “你没看错。我在酒店监控室时,就回看了好几遍,确实没有。”邢期添肯定道。 杨阳洋感到一阵汗毛倒竖:“但1月2号11点08分,确实是刘婉晴和蒋子涵两人进入了房间,没错吧?” 周墨也被这神奇的一幕吓到了,点头道:“没错。” 杨阳洋:“那……刘婉晴人呢?看这保洁阿姨的表情,房间里面也不像是有人啊。” 邢期添:“是。我也跟酒店的保洁阿姨确认过了。1月3号那天上午,房间确实干干净净,没有人。以阿姨的原话来说,‘如果真有人,那她是瞎的啦’?” 杨阳洋和周墨两人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已经转换成了惊悚。 周墨:“那……刘婉晴呢?凭空消失了?还是隐身术?” 杨阳洋:“咦……414这个房间号码牌都不吉利。我可听过太多都市灵异传闻,与这个号码有关了,难道是……闹鬼了?” 杨阳洋说完,周墨、邢期添、杨阳洋三人同时诡异地一抖,越说越觉得悚人。 “有完没完?”路晨曦冷着脸呵斥。 几人慌忙压下眉头,作出正经思考案情的神情。 “这个房间还有没有其他可以出入的通道?” 程菻快速在另一台电脑上调出了清风晓整个酒店的建筑平面图,回答:“有两扇窗户,但窗户外,都安装了防盗铁丝网。再加上,这是四层,有人能从窗户进出的概率不大。” 周墨猜测道:“通风管道?” 程菻摇摇头:“国内的通风管道相对来说比较狭窄,成年人很难钻进去。” 杨阳洋:“要不,就是蒋子涵先把刘婉晴给杀了,藏在了房间的床底下,柜子里之类的,等阿姨清理完,再运走的尸体?” 路晨曦:“尸体的味道很大,清扫房间的阿姨不会没有丝毫察觉。而且,根据翠怡森林公园的案发现场来看,尸体分明是在下雪前,就已经被悬挂在了森林的上方。我查过霄洲近来的气象记录。凶手至少在3号的上午前,就已经将刘婉晴带到翠怡森林公园,并把她安置在那儿了。” 周墨:“那蒋子涵是怎么把刘婉晴搞到翠怡森林公园的呢?” 众人陷入了沉思。 杨阳洋:“移形换影。Magic?” 众人嫌弃地盯了杨阳洋一眼,杨阳洋闭紧了嘴巴。 周墨:“确实有点儿瘆人,如果真不是什么魔法的话……” 路晨曦:“那在414号房间就形成了本格推理中,一间标准的‘密室’。” 路晨曦将视频监控调整回早上,走廊上人多时候的录像,确认414房间的门一直是关着的。 路晨曦:“蒋子涵那边呢?之后的行踪有确认过吗?” 程菻在另一台电脑资料中,调取了蒋子涵家附近街道的监控记录:“在蒋子涵的供述中,与刘婉晴分开之后的行踪,大约是没有撒谎。晚上12点37分,他确实是回到了家。” 程菻向大家展示蒋子涵下了出租车后,直接进入小区的视频监控,在蒋子涵侧过身时,天网监控清晰地拍到了蒋子涵的正脸。 “我计算了从这间清风晓酒店,到蒋子涵所居住小区的夜间乘车时间。大约与蒋子涵到家的时间是相符的。也就是说,蒋子涵应该从清风晓酒店出来之后,直接就回了家。” 周墨看了天网监控,表情愈发严肃:“老大。要真是这样,那蒋子涵恐怕……就更难定罪了啊。” 路晨曦直起身,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在天台上时,沈翳对自己微笑着说过的话。 【“——不用谢。”】 【“——什么?”】 【“——担心您待会儿太忙啊,道谢的话来不及亲口对我说。所以,我就只好先回复您了。千万别客气,就凭着咱俩现在的关系……不用谢。”】 路晨曦突然恍然大悟,瞳孔一压,喃喃道:“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周墨:“谁?什么意思?” 路晨曦:“现在,我基本可以确定,这个掺和进来的‘第三方’不是蒋子涵那边的人了。” 杨阳洋:“啊?为什么啊?” 路晨曦:“你们试想,如果,蒋子涵没有找韩云廷顶罪,他会怎么样?” 邢期添:“如果他悄咪咪地出国,咱们还真不好抓。” 周墨:“就算他没出国,若不是韩云廷跳出来,咱们查到蒋子涵,恐怕也还需要不少的时间。” 路晨曦:“而且,即使我们顺利抓到了蒋子涵,按照他现在的口供和我们目前掌握的案件事实来看……我们根本就没有证据能证明蒋子涵犯罪的事实,蒋子涵依旧很难被定罪。” 杨阳洋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路晨曦:“但偏偏,有个人突然给蒋子涵支了个招儿,说服蒋子涵利用韩云廷将这件事给遮掩过去,想让案情尽快地尘埃落定……” 周墨:“您是说,是这个‘第三方’的人,让蒋子涵这么干的?这不是越描越黑,反倒帮了咱们吗?” 杨阳洋:“可是,哪个‘第三方’会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他虽然为我们警方制造了可以抓捕蒋子涵的证据,但,这也算是妨碍司法办案了吧?他这么干,能是什么目的呢?” 【“——我想要你。”】 【“——要……我?做什么?”】 【“——到我这边来。”】 不知为什么,路晨曦突然想到沈翳说这句话时,脸上露出的认真的表情。 沈翳不止一次直白地撒娇抱怨,他对路晨曦已经投入了足够多的真挚和耐心。 敢情,这小子说的话,竟然全都是真的吗? “哦……这就是他为我准备的‘惊喜’啊……” 路晨曦想起沈翳在华清图书馆,跟自己说,他为自己准备了惊喜的样子。 现在终于明白,原来,沈翳当时指的,竟然就是这个。 真是个疯子。 却是个极端聪明,又纵横全局,筹谋算计了一切的疯子。 路晨曦瞳孔黑沉沉地,怔怔然出神。 旁边的杨阳洋、周墨、程菻和邢期添瞧路晨曦的神情更加不安了。 周墨:“老大?” 路晨曦突然一声嗤笑。 “胆子挺大,狐狸尾巴竟然敢露得这么明显。” 杨阳洋:“……谁?” 路晨曦淡淡瞥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道:“没什么。眼下,先把蒋子涵抓起来再说。” 杨阳洋:“嘶,老大,可按照目前现在的情况,您刚刚也说了,咱们现在……没有蒋子涵实在的犯罪证据哇。” 路晨曦:“我们是没有。不过,有一个人的手里,是一定会有的。” 程菻:“……韩云廷?” 周墨一拳砸在手心:“对啊!韩云廷是个聪明人!就算是为了让蒋子涵必须救治他的母亲,在他自首前,他也一定会将一两个能定蒋子涵罪的犯罪证据捏在手心的!” 邢期添:“可……就算韩云廷手握蒋子涵的犯罪证据。他是一个为了他母亲,死都不怕的人,会出卖蒋子涵,把犯罪证据交给我们吗?” 众人想到这儿,再次犯了难。 “当然会!”路晨曦自信道,“如果他知道,除了蒋子涵,还有人愿意替他承担他母亲巨额的医疗费呢?” 杨阳洋瞪大眼睛:“谁?” 路晨曦:“我。” 周墨、杨阳洋、邢期添、程菻同时:“啊?” 杨阳洋:“这种蹩脚的谎话,韩云廷不会相信的吧?” 周墨附和:“谁不知道警察的那点儿死工资呢?” “那你们就附加再提醒他一句:霄洲首富,全国富豪排行榜前五的美创集团,也姓路。韩云廷不傻,让他自己去掂量吧!” 路晨曦说罢,推开信息技术侦办科的门,先出去了。 留下办公室的其余四人大眼瞪小眼。 杨阳洋:“老大说美创集团姓路,是什么意思啊?” 邢期添:“美创集团的总裁叫路奉先。这整个企业,都是路家的。” 杨阳洋:“……可,这件事跟咱们这起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周墨:“瞧瞧你们!难怪老大平日里说你们不动脑筋!……老大会这么说,当然是想借着这个巧合,想充大尾巴狼,假装跟那个路奉先大老板有亲戚,好让韩云廷相信,老大有这个财力救治他妈啊!” 杨阳洋:“哦!……原来如此!还得是墨哥啊!” 邢期添:“嗯,推理得十分有道理。” 杨阳洋、周墨和邢期添纷纷用力地点着头,旁边,程菻叼着一根巧克力棒,用一种同情和怜悯的目光,瞥了一眼这三人。 周墨:“你小子!……干嘛这么看着我们?……对了,程菻,你这儿是不是可以调查到老大的私人信息啊?……一直听说老大家里确实是有点钱,你要不偷偷查一查……他到底是什么来头,满足一下我们这些穷苦底层人民的好奇心?……等等,等等,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有话说话!” 程菻深吸一口气,庄重道:“我刚刚确实……稍微,不小心,调查了一下路队的家世背景和个人信息资料……” 周墨闻此一阵激动,猛得站起身:“不会吧?!老大他们家真跟美创集团有关系啊?!” 杨阳洋观察着程菻的反应,也一手捂住了嘴,惊喜道:“该不会!还真能跟路奉先董事长沾亲带故吧?!” 邢期添也激动起来,赶紧问:“真的?!什么亲戚,关系很近吗?” 程菻深吸一口气,回答:“嗯……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很近的亲戚了吧。” 其余三人一齐惊喜道:“真的?!” “嗯。”程菻点点头,认真道,“路队……是路奉先唯一的儿子。路奉先董事长……是他爸。” 余下三人一怔,把眼瞪得溜圆,全都傻了。 第60章 第六十章 作茧(7) 摊牌 周墨、杨阳洋他们几个不开窍。韩云廷可会察言观色, 一点就透。 韩云廷打小就跟母亲在社会上混,各色的人见过不少。路晨曦刚刚审讯韩云廷时,韩云廷就从路晨曦的说话作派上看出了他该是有些背景的。 听闻国内最大的投资公司, 美创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子既然已经应承了要救治他的母亲,二话没说,就将自己所有能指证蒋子涵的证据,全都拿出来了。 毕竟, 韩云廷也恨着蒋子涵, 既能救母亲和自己, 又能为刘婉晴讨回公道, 他自然乐意尽最大的力帮忙。 路晨曦从韩云廷那儿要到聊天记录,以及他和蒋子涵商量,由韩云廷去顶罪的全部录音。又将蒋子涵带回了审讯室。 “路队长!路警官!我该交代的全都已经交代了!我真的,没杀刘婉晴啊!” 大概是意识到路晨曦可能有了新的发现, 蒋子涵重新被带回到审讯室之后, 很明显地慌了。 路晨曦没理会蒋子涵不停地嚎叫,一进审讯室,先一一把审讯室的监视器, 录音录像设备全都关掉了。 别的不说, 清风晓酒店和蒋子涵小区门前的监控至少可以证明,处理尸体这一过程, 蒋子涵的确没有直接参与。 从对罪犯的心理画像上来看, 蒋子涵也不可能会是如此处理尸体的授意人。 从利益角度出发, 蒋子涵作为将来智宇科技公司的唯一继承人,一定希望这件事尽可能无声无息地消失掉,所以,蒋子涵后来才会找到韩云廷, 想压下这件事。 这种想法,与毁尸者大张旗鼓,恨不能引全霄洲市的市民都来观看抛尸现场的做法,完全相反。所以,尽管这起案件有“第三方”介入,但蒋子涵和这个“第三方”很可能并没有直接的合作关系。 甚至于,蒋子涵可能都不知道,还曾有过这个“第三方”的存在。 至于,沈翳在其间到底起了一个什么样的作用,他为什么能游刃有余地操控全局,这正是路晨曦这次,想从蒋子涵口中弄清楚的。 路晨曦不顾蒋子涵发疯,站到蒋子涵的身前,把韩云廷拿出来的录音,直接播放给蒋子涵听: 韩云廷:【“我可以去顶罪。但是,你至少得告诉我全部真相,我才能把这个故事给编圆啊。”】 蒋子涵:【“故事我已经找人编好了。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办。岔不了。”】 韩云廷:【“……你真的……杀了婉晴吗?”】 蒋子涵:【“你还想让我说几回?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临走时,她确实昏过去了,口吐白沫,还把老子给吓了个半死呢……但,我没把她挂到森林公园里去!老子还有公司要继承!疯了不成?干那种蠢事?!”】 蒋子涵:【“那药,是一酒吧哥儿们好心塞给我的,现在想想,那药就有问题!谁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变催命药了!玛德……这事儿,保不齐谁想害我!就怕是冲着我家公司来的……”】 蒋子涵:【“兄弟,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我也不舒坦呐!我还没碰过刘婉晴呢!她就莫名其妙死了!这一通,算是白折腾了!赔死老子了!……总之,这事儿你就顶了吧。先压下去再说。”】 蒋子涵:【“放心,兄弟!以后你出来,我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我亏待不了你!还有你妈!你放心!我就是下血本!也肯定把你妈给救过来!……你妈的性命,可全在你手里了啊!你就去吧!”】 韩云廷:【“……那药……警察能查到是你下的吗?难道没指纹吗?”】 蒋子涵:【“他们上哪儿查去?我直接把那药水跟刘婉晴自己买的酒混在一块了。酒瓶子早不知道扔哪个废品站了。你就放心吧,没破绽,你直接去警局就是了。”】 …… 路晨曦按下暂停键,冷冷望着蒋子涵,道:“从这份录音证据来看,至少可以证明:一,你明知那份毒药有毒,却亲手为刘婉晴下了毒;二,你那晚离开酒店之前,已经发现了刘婉晴身体出现了异样,你却为了明哲保身,见死不救。构成间接害死刘婉晴的罪行,证据确凿。就这两点,已经足够给你判刑了,蒋子涵,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蒋子涵面色苍白,大喘着粗气,很明显气得不行了。突然发起疯来,挣扎着要站起来,大声嚎叫道:“韩云廷!我艹他妈!他敢暗算老子!坑老子!” 路晨曦用力砸了下桌子,吼道:“蒋子涵!现在你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你知道,看守所、监牢里,日子最难过的,是犯什么事儿的吗?” 蒋子涵一听监牢,下巴颏都在跟着害怕地抖。 路晨曦以冷酷威胁的声音,凑到蒋子涵的身前,幽幽道:“□□。尤其是你这种耍手段,爱给人下药的。再加上你这幅瘦弱的小身板儿,一到牢里啊……哎呦喂,啧啧啧。” 蒋子涵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魂儿都快被吓没了。 路晨曦:“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声招呼,让你在里面能过个安生日子,不至于被玩儿废。但前提是,你得配合我。这回,我问什么,你就得老实答什么。” 蒋子涵瞬间燃起希望,抬起头:“……路支队长,您说!您请说!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您!” 路晨曦:“录音里,你说替你编故事的那个人,是谁?” 蒋子涵犹豫了一瞬,似乎还在考虑着是否要全都和盘托出。 路晨曦流露出无奈的神色,起身就要走。 蒋子涵急了,喊道:“我也不知道!这回是真的不知道!我听道儿上的一哥们儿讲的,那人专门帮人想完美犯罪的点子……” 路晨曦:“名字!” 蒋子涵:“叫……叫THE KING!” 路晨曦瞳孔一压,说不清是惊喜多些,还是失望多些。 果然。 路晨曦身下一瞬捏紧了拳头,目光森然地紧盯着蒋子涵。 蒋子涵:“这回我说的真是实话!在一个专门帮忙解答犯罪问题的网站上,他的代号就叫THE KING!这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路晨曦:“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脱罪方法?” 蒋子涵:“大概,大概是大前天?……” 路晨曦:“大前天什么时候?” 蒋子涵:“下午?应该是下午……不过,等我看到那条信息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路晨曦陷入沉默,拳头紧握着,骨节都被捏得发白。 1月6号下午,沈翳在华清大学图书馆登陆过暗网犯罪网站,联系的人,应该就是蒋子涵。 蒋子涵:“……据说,由那人所设的局,警方连凶犯的影儿都不会抓着!……艹!没想到,我竟然跌在了韩云廷的身上!” 路晨曦斜瞥了蒋子涵一眼,这个蠢货,到现在还不知道,真正算计他的人,不是韩云廷,而是THE KING本人。 蒋子涵这个案子比较麻烦,能够指证蒋子涵就是凶手的证据实在太少了,沈翳大概了解了这个内情,所以才以THE KING的名义怂恿蒋子涵去找韩云廷帮忙,来制造出新的犯罪证据。 韩云廷、蒋子涵、甚至路晨曦自己,沈翳全都算计在内,是他一手促成了这一切的发展,造就了现在的局面。他早就预见了这一切。所以,在天台上,沈翳才会悠闲又惬意地先对路晨曦说了那句:【“不用谢”】。 可,沈翳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不是犯罪策划大师,一向只帮凶犯设计完美行凶方案的吗? 怎么会突然转性,改帮警察抓起犯人了呢? 路晨曦铁青着一张脸,一手用力推开审讯室的大门,从裤兜里摸出手机,边走边给沈翳那边拨去了电话。 只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起,就像对方一直在等着他似的。 “在哪儿。”路晨曦言简意赅道。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们警局对面还有这么一间不错的咖啡馆。路警官,您也真是,明知道我喜欢喝咖啡,怎么就没早点告诉我呢。”沈翳慵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等着。我现在就过去。”路晨曦挂了电话—— 等路晨曦到咖啡馆的时候,沈翳正坐在橱窗旁边的沙发椅上,悠然自得,一边翻看着一本《恶之花》的诗集,一边优雅而又惬意地品尝着一杯咖啡。 远远瞧见路晨曦风尘仆仆,急匆匆地走过来,沈翳先瞄了一眼路晨曦的那双手,又温柔地笑了笑。 “路警官电话里有点凶。我差点儿以为,您会直接带着枪和手铐过来呢。” “哈,等着呗。反正若是你,大约是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急什么。” 路晨曦一屁股坐到了沈翳沙发的对面,随手招呼服务员,点了杯冰美式。 “不过,你现在是我的特别刑侦顾问,领着我发的薪水,就得服从我的命令。我还没下班,你就溜到这儿来躲清闲了?” “我寻思着,华国早已经和国际劳工制度接轨了呢。恕我孤陋寡闻,咱们国家,难道实行的不是八小时工作制么?” 沈翳瞥了眼咖啡馆墙上的老式钟表,路晨曦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过去,忙活了一整天,没想到,这会儿已经是晚上8点多钟了。 路晨曦表情一僵,沈翳继续悠悠说:“更何况,你们人民警察可以不吃不喝,全靠光合作用活着。我们平头小老百姓可不行。这家咖啡馆的意面很不错,尝尝?” 路晨曦没拒绝,沈翳就又跟咖啡馆服务员加了一份他已经点过的相同口味的意面。 服务员先把咖啡端了上来。 半杯咖啡下肚,路晨曦直接步入了正题。 “不是吧,沈教授。那个蒋子涵,就是您老人家颇为得意地,特意为我准备的‘惊喜’?” “……听起来,路警官,您还是不满意?” 路晨曦突然欺上前,压低了声音,道:“沈翳!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哄呢?蒋子涵离开酒店后,分明就有其他人对刘婉晴动过手脚。蒋子涵想拿韩云廷顶包,你就拿蒋子涵为那真凶顶包。好家伙!你们一层包一层,合着,跟我搁这儿玩俄罗斯套娃呢?”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0-70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迷局(1) “拉拢你,自…… “路警官, 话说清白点儿,什么叫‘我就拿蒋子涵为真凶顶包’。哪儿来的真凶,又关我什么事呢?我担着你特别刑侦顾问的名头, 尽职尽责,本本分分地为你查案子、抓犯人,您怎么还反倒把罪名全都栽到我头上了?” 路晨曦一哂,心道, 你这家伙, 还跟老子装傻。 沈翳继续翻看着手中的诗集, 随口道:“蒋子涵下了药, 刘婉晴才出的事。路警官还想从哪儿找真凶呢?” “蒋子涵离开酒店时,刘婉晴还活着。” “药嘛。发挥药效都得有个过程。” “莫兰的尸检报告上写着,刘婉晴是被‘注射’了过量的GHB,刘婉晴的身上还有药物注射后的针孔痕迹。而蒋子涵说, 他只是给刘婉晴‘喂服’了□□。” “我的话, 路警官一字一句,每个标点符号都放大了斟酌怀疑。蒋子涵说什么,您倒天真得跟什么似的, 全盘都信了哈。” “刘婉晴的尸体不可能凭空飞到翠怡森林公园去。有人特意布置了那个案发现场, 而蒋子涵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嗯,那是。案子还不能结。那就继续查呗。”沈翳悠悠道, 似乎也懒得再跟路晨曦废话了。 路晨曦眉毛一立, 坐在那儿, 赌气一般地瞪着沈翳。 两人静了一会儿。 沈翳察觉出不大对劲,抬起头来,瞟了路晨曦一眼,笑道:“路警官, 您怎么又这么凶巴巴地盯着我呢,怪瘆得慌的。” “会怕警察的人,往往都是身上背着事儿的。” “您快别绵里藏针地刺挠我了……我这心啊,都快伤透了。我以为,您至少能从蒋子涵这件事情上,看出来我对您的诚意呢。” “把后面那个变态交出来,我就算你是有诚意。” “您是市局支队长,查案子的事儿全都推给我,还说我躲清闲?” “你不知道后面那真凶是谁?” “稀奇了。我若知道,不就成主谋了么?” 路晨曦气鼓鼓地吞了口咖啡,鼻腔里不满地冷哼了一声。那架势,就是认定沈翳是主谋的意思了。 沈翳一副“你饶了我吧”的表情,带着撒娇的语气,劝道:“路警官……” “都到这份儿上了。沈翳,你还有必要跟我搁这儿装吗?” “好吧,路警官。我知道您一直在怀疑些什么。索性,今儿,我就撂给您一句实话。” 路晨曦讥讽一笑:“哈,那敢情好啊!我谢谢你。” “我不是。” 沈翳的目光沉静而坚定,路晨曦微微一挑眉,刚要说话,被上餐的服务生打断。 一盘热气腾腾的地中海风味牛肉意面已经被放在了路晨曦的面前,看酱料,恰好是路晨曦平时爱吃的口味,路晨曦一顿。 “时间也不早了,路警官可以先吃。不着急,反正我有得是时间,咱们可以慢慢聊。” 路晨曦抬眸,看到沈翳继续翻看他手中的那本名为《恶之花》的诗集,大有等路晨曦吃完再继续聊的架势。 路晨曦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套出沈翳更多的底细,想着反正这家伙暂时也跑不了,于是拿起了叉子,先大快朵颐地吞起意面来。 窗外,咖啡馆对面街道的不远处。沈淮恩、张京辉和纪严吃完晚饭回来,一边聊关于对THE KING案件调查的最新进展和“夜枭”组织的进一步追查结果,一边往警局的方向走。 纪严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咖啡馆落地窗前坐着的路晨曦,犹豫了一下,又顺着路晨曦的视线,看到了坐在他对面的沈翳。 路晨曦一边吃意面,一边抬头跟沈翳聊天。 沈翳手捧着一本书,视线却一直停留在路晨曦的身上,唇角还带着些若有似无的笑意。 两人关系显得十分亲近,就跟认识了许多年的好朋友似的。 纪严没想到工作狂人路晨曦有一天竟然会在案子还没破的前提下,就去这样“小资”的咖啡馆享受。这根本不是路晨曦一贯的风格。 正迷惑时,他注意到身侧的沈淮恩和张京辉远远瞧着这幅画面,表情似乎有些凝固,甚至,是严肃。 张京辉冲沈淮恩笑着打趣道:“呦,这不是小翳吗?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啊。听说,他最近回国了?” “是。年轻人,爱瞎折腾。咱们老的说也是白说。根本管不了。” 沈淮恩叹了口气,想起来了什么一般,朝对面咖啡馆的沈翳一指,冲纪严介绍道:“小纪,你估摸着还没见过他呢吧?那儿,咖啡馆坐晨曦对面的,那个黄头发的男孩儿,就是我儿子,沈翳。” 纪严往前站了站,蹙紧了眉,盯着玻璃橱窗后的沈翳许久,回想起前些天,到医院去看路晨曦时,路过护士台对沈翳的匆匆一瞥,惊讶道:“他……竟是您的儿子?” 沈淮恩笑了笑:“怎么,听你的口气,你们认识?” “……不,没有。不过晨曦住院时,我远远好像瞧见过他……真是个干净清秀的孩子。” 张京辉:“晨曦住院时,小翳也去了?……小翳这不才刚回国,他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熟络了?” “是我。让晨曦多照看着点儿小翳的。这孩子,因为打小上学就跳级,所以周围能玩得来的同龄人不是很多。能跟晨曦交上朋友,不是也挺好嘛。”沈淮恩说到这儿,与张京辉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让路晨曦‘照看’着他?……老沈呐,你可真是会安排。”张京辉语气中似乎带了一些阴阳怪气的嘲讽。 沈淮恩久久注视着对面咖啡馆橱窗里的路晨曦和沈翳,同样面露忧色。 纪严敏锐地察觉到氛围似乎有些凝固,但一时又说不上是什么原因,为了缓和气氛,便无奈地笑着说:“沈局,您别看晨曦平日里不着调,但,总不至于带坏了您儿子……再者说了,我瞧着沈翳这小兄弟挺机灵,像是个稳重的孩子,不会闯什么祸的……您且放宽心吧。” “我担心的,倒不是沈翳。” 纪严:“……您说什么?” 沈淮恩没有再回答,只是观察着远处咖啡馆玻璃橱窗后的路晨曦。 此时,路晨曦正朝沈翳那边探过身,低声说着什么,两人的关系显得是那么地亲近、融洽,就像是一拍即合的知音,正在商量着什么小秘密,说着悄悄话。 而沈翳大多数则只是安静地听着,目光炯炯地凝视着路晨曦,带着一种热烈的欣赏,唇角漾着若有似无的笑。 那是一种满意的笑。 就像是野兽发现猎物正在一步步靠近陷阱,而情不自禁地露出的窃喜和满足。 沈淮恩望见这一幕,感到自己的右眼皮在止不住地狂跳。 “小纪,清河港爆炸案,你其实一直都没有放弃过针对路晨曦的调查,对吧。”沈淮恩突然这样问。 “……沈局,这个,我只是……我也是为了能够调查THE KING……” “你考虑得或许有道理。” 纪严怔了怔。 “毕竟,晨曦是当时唯一的目击者嘛。” “……您的意思是说,我可以着重调查路晨曦了吗?” “之前,阻止你调查他,也是为了晨曦的健康状态考虑。毕竟,那段时间,他的情况实在是太糟糕了。” “我明白。” “但眼下,他既然已经回到警局了,有些事情,或许,就有了新的转机。” “您是说……” “多关注一下晨曦的状态吧。如果有一天,晨曦能将那晚的事情全部都想起……THE KING的这件案子,不就可以马上水落石出了吗?” “不过,话说回来。”张京辉背着手,在一旁严肃补充道,“你和晨曦都是咱们局里的顶梁柱,无论是什么事情,还是尽量要商量着来,两队之间,也不要伤了和气嘛。你明白吗?” “好!我知道了!”纪严一下子兴奋起来了,道,“那我这就先回局里,也跟下面的兄弟们好好再嘱咐两句!” 等纪严走远,张京辉才朝沈局走上前,低声:“不会吧,你真怀疑晨曦?” 沈淮恩依旧观察着咖啡馆里的路晨曦,表情有些凝重:“有些事情,总得以防万一。”—— 咖啡馆里。 路晨曦吃完意面,用湿毛巾擦干净了嘴和手,将毛巾往桌上一扔,抬头朝沈翳冷声道:“我以为,你既然敢把蒋子涵直接送给我,就会是个敢做敢当,直来直去的敞亮人呢。” “我的确足够坦荡。但,没做过的,没必要认。” “你以为我没证据?” 沈翳感到一阵好笑:“你有?” 路晨曦往后靠在沙发椅上,一手搭在椅背,好整以暇地凝视着沈翳。 沈翳抿了口咖啡,抬起眼,一副看你能把我怎么滴的架势。 路晨曦:“……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拉拢我?” 沈翳无所谓地一笑:“这问题,问得真多余。拉拢你,自然,是看上了你。” 路晨曦嫌弃的眼神瞥过去,沈翳玩笑地扬扬眉。 “我问的是,为什么,偏偏是我。” “嗯……” “警局里有那么多的警察,你真想安插自己的人,选择多了去。糖衣炮弹也好,威逼利诱也罢,总有人能着你的道。何必在我这颗最是软硬不吃的死钉子上较劲呢?” “……我若说,你最可爱,你相信吗?” “你若说,老子长得最帅,我或许还能有那么一丁点儿犹豫。” “啊……那,重来?……因为,你长得最帅。”沈翳尽力让自己在说出这句话时,表情显得真诚,而不是嘲讽。 路晨曦无语地盯了沈翳一会儿。 “……你看老子现在,像是在跟你过家家,开玩笑的吗?”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你自然而然地知道,会比我一股脑地全都告诉你,来得更加可信,也更能避免,我们之间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如果你真的不想再产生误会。又或者说……”路晨曦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一串手铐,往桌上一拍,然后目光冷冷地逼视着沈翳,“……你还想要自由身的话,我劝你,今天晚上,就把一切全都摊开来,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跟我交代清。” 沈翳瞟了一眼桌上那副手铐,依旧无所谓的模样:“路警官,太凶了。我可真要害怕了。” “沈翳,别得意。就算我没有能坐实你犯罪的证据,凭我的身份,给你找点儿麻烦,让你进去接受几番调查,也能耗死你。” 沈翳望着路晨曦的眼睛,歪了歪头,尔后明白了路晨曦这话并不是在开玩笑。 “好吧。那公平起见,在你答应加入到我这边之前,我保证诚实地回答您三个问题。”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迷局(2) “好奇害死猫…… “蒋子涵和韩云廷, 是你设计,送过来的?” “是。” 虽然早已经猜到,但听沈翳这样亲口承认, 路晨曦还是一震。 “所以,你果然就是THE KING?” “不是。” “那你怎么会知道‘夜枭’的事情!你跟‘夜枭’组织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翳目光一冷:“死敌。” 死敌? 路晨曦诧异。 沈翳作为一名学术工作者,怎么会和贩卖毒品的夜枭组织扯上关系,还成了死敌呢? “那THE KING呢?你是不是也知道THE KING的真实身份?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路警官, 这是第四个问题。” “蒋子涵说, 他是受THE KIHG的指挥, 才会让韩云廷去顶罪。你既然已经承认设计了韩云廷和蒋子涵, 却不承认自己就是THE KING,你这话还能算得上是实话吗?” “信与不信,都是路警官您自己的事。” “你到底是谁!” “我现在在美国MIT任教,是生物工程学院的特聘教授。” 路晨曦咬咬牙:“那‘你们’呢。” “你可以理解为, ‘正义公平的捍卫者’, ‘自由光明的人间天使’?……” “什么?” “Whatever。总之,与夜枭相比,绝对算得上是一个正能量的团体。” “沈翳!” “路警官, 您还没有回答我呢。” “回答你什么?” “要不要, 倒向我这边,和我一起。” “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也总不能强迫你。以后分道扬镳, 我绝不会再纠缠你。” 路晨曦咬着牙, 死盯了沈翳一会儿, 气恨的样子。 “你半遮半掩,连句实话都不肯向我透露,让我怎么倒向你?”路晨曦显得气急败坏了, “……特么你口口声声说让我倒向你, 却连个口子都不给我留!沈翳!你精通社会心理学,也明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脾气!却连个像样的谎都懒得撒!你真是想让我‘倒向’你吗?……靠!实话讲,现在我就算是想假意投诚,倒向你,我特么都没找着契机能答应你!” “路警官,我说了,不答应,也没关系。” 听了路晨曦的话,沈翳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就好像是,已经尽了所有努力之后,终于完成了某项任务,可以从任务清单中勾画掉这个选项一样,淡淡道:“这本来就是你自己的选择。” 说罢,沈翳就开始收拾东西,作势准备离开的样子。 路晨曦越过桌子,一把扯住了沈翳斜挎包的背带。 “你想和我拆伙?……不是吧?沈翳。‘破茧案’你不想查下去了?” 沈翳瞥了路晨曦一眼,淡淡道:“路警官。我对您有几句忠告,无论如何,还希望您能听进去。” “你说。” “‘破茧案’,以及与THE KING有关的所有案件,相关线索的追查,我奉劝您,告病也好,辞职也罢,千万,都别再参与。” 路晨曦一懵,刚想怼回去,却见沈翳说这话时,神情严肃而认真,就仿佛,知道某些隐蔽内情似的。 “路晨曦,清河港的事,你已经是侥幸。听我一句劝,你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路晨曦思考着沈翳这句话中的潜台词。 沈翳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抽走路晨曦手中的肩带,朝着咖啡馆的门口走去。 及至经过路晨曦的身侧,路晨曦才回过神,坚定道:“如果我说!……THE KING的案子,我一定会查到底呢?!” 沈翳脚步稍顿,撇过头,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对路晨曦的悲哀与怜悯,缓缓道:“好奇害死猫。相信我,路警官。不会是什么好的结局。” 路晨曦的眼眸一深。 咖啡馆门口的铃铛一响,沈翳已经消失在了深冬的寒风里—— 路晨曦坐在咖啡馆的沙发椅上,低垂着头,手中转着那枚打火机,静静思忖着刚刚沈翳说过的那些话。 他说,他和夜枭组织是死敌的关系。 如果沈翳没有撒谎,他的确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教授的话,为什么,他能跟夜枭这样的黑暗组织扯上关系呢? 生物工程专业……难道,是因为夜枭仓库里出现的那两管药剂吗? 好像也不仅仅是因为这样。因为,沈翳已经承认了,是他策划了蒋子涵和韩云廷被抓。 沈翳千方百计参与进警方对案件的调查,绝对还有其他的布局和考虑。 沈翳到底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段,推动了蒋子涵的事情呢?……蒋子涵明明已经承认,他是通过THE KING的网站,按照THE KING给出的逃罪方案,实施了让韩云廷顶罪和之后的逃跑计划。但沈翳又否认了自己就是THE KING,为什么呢? 听沈翳的口气,似乎对THE KING也并不陌生,他到底还知道多少有关THE KING的内幕,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还有所谓的“他们那边”,指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团体? 路晨曦突然想起,上一次带假线人去荼蘼花开酒馆时,顾喻之和沈翳之间的眼神交流,随即,计上心来,眯了眯眼。 沈翳大概还是不够了解他。 他越是这样阻拦,越是这样神秘,路晨曦就只会愈加好奇,越想要将他背后的一切隐秘全都调查清楚。 路晨曦天生就喜欢挑战,天生专爱破解那解不开的谜。 好在,不管沈翳怎样神机妙算,怎样擅长谋篇布局。路晨曦至少在有一个方面,相比沈翳来说,是具有绝对优势的——路晨曦来自未来,他早已经知晓,当下所发生的一切最终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不管沈翳的底牌到底是什么,有一个人,一定知晓有关沈翳的更多消息。 想到这儿,路晨曦瞬间就又有了主意,随即抄起座位上自己的夹克大衣,出了咖啡馆—— 路晨曦回到警局,周墨和二队的警员还在整理蒋子涵和韩云廷的审讯记录,思考是否可以结案的问题。 周墨远远见着路晨曦,耳朵上夹着笔,忙乱中仿若看到了救命稻草,立刻朝路晨曦这边迎了上来。 周墨:“头儿,蒋子涵的口供避重就轻,录音里也没交代他是怎么抛尸的。这案子,是不是还是得继续查啊。” “你先别管这个。”路晨曦一把拿过周墨手中的那沓文件,又从他耳朵上拿下那支圆珠笔,帮周墨拢了拢头发,擦掉周墨脸上晚饭沾上的饭粒,好歹给周墨整出来了个人样儿出来,郑重道,“今晚,你先替我去‘荼蘼花开’一趟。” “去……哪?……”周墨一惊,先向后退了小半步。 路晨曦左右瞧瞧,把周墨拉扯到警局一角落,跟周墨拿出最严肃的语气,命令道:“你去‘荼蘼花开’帮我办件事。主要,是去拿点儿东西。” 周墨愣了一瞬,马上掉头:“我给您去叫添儿。” 路晨曦眼疾手快,一手提溜住了周墨的后衣领:“这事儿,只能你去!毕竟,顾先生特别看重的,是你。” 周墨听到“顾先生”三个字,登时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哭丧起脸,哀求道:“头儿!别介……我……我难受……我害怕啊……” 路晨曦狠狠一拍周墨的后背,佯怒道:“怕什么!顾先生人那么和善!又一向敬重警察!人说话软声细语,笑模样都没散过的人!你怕他什么?!” “他……他……”周墨脸皱成了一团,委屈道,“……我不得劲儿啊!” 路晨曦于是马上严肃了起来,道:“周墨同志!你要记住,你是一名人民警察,要时刻牢记党的使命!服从组织的纪律和安排!多少卧底在第一线的我党战士,人家面临的局面不比你危险?境遇不比你更‘不得劲儿’?你这算什么!芙蓉街那么逍遥的人间天堂,让你去是给你机会!你还推三阻四?!” 周墨一脸便秘的表情,欲言又止,欲哭无泪,欲盖弥彰……最后只能长叹一口气。 “就这么定了!墨儿!拿出革命大无畏的奉献精神和牺牲精神!这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记住了?”路晨曦一脸看重周墨地拍了拍周墨的肩膀。 周墨咬紧了牙关,满脸都是绝望—— 顾喻之一身大红色日式绣花浴衣,穿着一双日本木屐,手持一把羽扇,啼啼哒哒地走到了五层房间的门口,推开侧拉门,见到沈翳站在五层——已经被改装为日式榻榻米,枯山水装修风格的房间里。 沈翳身着白色连帽卫衣,休闲格子长裤,正守在顾喻之十分珍爱的大水族缸前观赏着浮动的水草和珊瑚。 他几次尝试敲动水族缸壁,缸内都没有任何游鱼出现,于是皱皱眉,疑惑地问道:“‘嘛嘛香’是死了吗?” 顾喻之嫌弃地瞥了沈翳一眼:“人家那是怕生!不想见你!……离我‘儿子’远一点!你少打它主意!” 沈翳撇撇嘴,回身,坐到了房间中心的案几前,顾喻之也坐了下来,耐心细致地给沈翳表演茶道的那一套,给沈翳沏茶。 沈翳已经对顾喻之三天两头给房间换一种装修风格,再给自己玩一套换装游戏的习惯感到麻木了,也懒得再多问,只是安静地看着顾喻之蹩脚地表演茶道。 顾喻之:“路晨曦那边,还顺利?” 沈翳显得有些挫败:“他不干。” 顾喻之反倒松了一口气:“我早就知道是这结局!路晨曦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了解的!你太小瞧他了,咱一开始最不该招惹的就是路晨曦。” “人,没挑错。只是时间的问题。毕竟,早晚,他自己都得跳进这个火坑里。”沈翳颇有深意地说道,没耐心再等顾喻之磨叽下去了,直接从他的手中拿过他正倒的茶,一口闷在了嘴里。 “诶诶诶!茶可不是那样品的!你当灌水牛呢!”顾喻之偷偷从桌底下又翻回了茶道教学视频,想教沈翳品茶的动作和讲究。 “高妍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已经确定,是自杀。在榕城卧的轨。” “榕城?” “啊。华国潭洲的一个偏远小城,好像是在一个山沟沟里,落后现代城市三四十年的那种鬼地方。就算是土生土长的华国人,可能也很少知道,华国竟还有这么偏远落后的地儿。” “挺会躲。”沈翳简短地评价。 “嗯~可能也不单单是为了躲避组织的追杀哦。”顾喻之煞有介事地品了一口茶,说道。 “什么意思?” “你知道,组织内部的人嘛。家境、出身,往往都是不差的。高妍的父母虽然已经过世,却给高妍留下了不少房产和车子。我调查了她父母的几处房子,发现其中在霄洲的一栋,有近期住过的痕迹,车也使用过。” “……高妍回去过?” “那是肯定的了。从那辆车的行车记录仪上,我了解到,高妍几次来霄洲,主要去的地方……你猜是哪儿?” 沈翳抬眼,对顾喻之突然的卖关子不爽。 顾喻之笑笑,赶紧继续说:“华清大学。”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迷局(3) “把这水搅合…… “华清大学?”沈翳闻此一顿, “……她去那儿干什么?” 顾喻之:“是啊,我也好奇呢——还不是一趟两趟地往那儿跑哦。而且,就在她自杀的榕城——就那个鸡不愿意生蛋, 鸟都不愿意拉屎的破败落后小城,那个教育全靠城市大学生好心支教的小山沟,整个小城只有一所中学的鬼地方!竟然出了一名大学生,同样, 也是华清大学!你说, 这几件事情, 是不是很巧呢?” 沈翳听到这儿, 来了兴趣,将茶杯放置到案几上,道:“能从那么落后的地方考到华清大学,那得是一个十分聪明、十分有天分的孩子了。” 顾喻之点点头, 眯眼笑着:“是吧是吧~怎么看, 这都像是一个天才小少年呐。我一听,这就像是被组织‘改造’出来的孩子嘛。于是,就又打听了一下高妍为组织所生的孩子。这么一对比, 更巧了不是?高妍在组织所生的孩子今年21岁, 恰好与这个榕城的孩子同龄。并且,十分不幸, 不知是什么缘故, 我们脑瓜向来灵光的高博士, 高主任,生出的孩子竟然连组织最基本的‘达标线’都没有通过过,资质相当平庸呢。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而且,我听闻, 高妍这次之所以突然孤注一掷,选择从组织内出逃,就是因为,今年,在组织的这个孩子不堪组织内的各种实验折磨,已经去世了。” “你的意思是?” “高妍和你的母亲也算是七芒星旧基地元老级别的人物,二十多年以前,她们为基地生育优异基因的孩子时,基地的规章制度,整个运作的体系还远没有现今这样完善。若,高妍在临盆前,突然后悔,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将来成为基地的实验品,临了,耍些手段,将自己亲生的孩子,从基地里换出来,改抱了另一个无辜的孩子进入了基地,也是极有可能的。” “你是说……高妍的亲生儿子,很可能就是榕城的这个孩子。她逃出七芒星组织基地之后,先去了榕城,又多次去华清大学,都是为了寻找这个孩子吗?” 顾喻之轻摇着羽扇,满意地点头:“聪明!英雄所见略同呐。” “若真是这样,她从基地内偷出来的那份资料,也就很可能在这个孩子身上了。” “的确。” “可……她如果已经找到了这个孩子,又逃出了生天,逃离了可怕的七芒星基地……不正是可以一切重来,可以重新开始另一番幸福生活的好时候吗?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间节点,卧轨自杀了呢?” “嗯……这个嘛。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查到他具体的身份履历信息了吗?” “你说到这儿,更麻烦的可就来了。对于这个孩子,榕城人还真不怎么了解,除了知道他本来的名字叫秦缪,现在在上华清上大学之外,就再没什么其他的了。” 沈翳表情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顾喻之叹了口气,道:“哎。说来,这孩子的命也是忒惨了点儿。本来就被换到山沟沟里的穷苦人家,七岁上下的时候,他父亲带着他赶镇上的大集,还被人贩子给拐走了。直到他上了大学,去年的时候,才自己找回到了榕城的老家,因为长相特殊,才被当地的乡亲们给认了出来。” “哦?” “所以说,榕城的乡民们提起这个孩子,也只知道,‘是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娃娃,现在还蛮有出息,考上了华清大学’这样大面上的东西。” “既然是回去认亲,他名义上的亲生父母总该留了他的联系方式吧?” 顾喻之喝了口茶,连连摆手:“这就更别提了。秦缪他妈,在秦缪丢的那一年,因为经受不住打击,疯了。他爸,估计不愿意触景伤情,也离开了家,十多年都没怎么回去过,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唯独还剩下一个他的奶奶,去年早些时候,也过世了。所以榕城其实,也没什么他的亲人了。” “那华清大学那边呢?” “查了。根本就没有叫秦缪的学生。我估计,是因为他被人贩子拐走之后,到了新的养父母那儿,换了名字的缘故。” 沈翳捏着茶杯,踌躇着想了想,问:“秦缪是什么时候找回的老家?” “好似,才不久。就是去年12月中下旬的事情。” “那高妍,是在什么时候自杀的呢?” “逃到华国来也没多长时间吧。应该……”顾喻之端着茶杯,缓缓抬起头,“……也是12月中下旬。William,你认为,高妍的死,会跟秦缪有关系吗?” “我也只是猜测。”沈翳淡淡道,“高妍是个性子倔强坚韧的人,她在七芒星基地这么多年,不仅能安然无恙地活着,之后,还全身而退地逃了出来,就足以证明,她不仅聪明、有手段,心志更远超一般人地强大。这样的人,绝不会被轻易击垮,更不太可能会自己走上绝路。要让这样一个顽强的人泯灭掉所有生的希望,自己选择自杀……我不敢想,那该是多么痛苦,多么绝望的境地。这世上,能这样重创她的人想必并不多。但这个秦缪,绝对算是其中的一个。” 顾喻之沉吟着整理着手中的茶具:“嗯……那你认为,秦缪到底做了些什么,能让高妍崩溃到要自杀的程度呢?” 沈翳站起身,走到一旁水族缸前,观察着水族缸中浮动的珊瑚和水草,冷冷道:“‘秦缪’只是一把可以屠杀高妍的利刃。真正了解高妍这个命门死穴的,还得是基地的上层领导者。” 顾喻之以修长的手指将打茶的茶具往案几上一放,抬起头看向沈翳:“你的意思是……是七芒星,先高妍一步,找到了‘秦缪’?” “不止。喻之,你觉得,这世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高妍流落在民间的亲生儿子,在华清大学念书。恰好,破茧案的种种线索,也指向,真凶的身份该是隐匿在华清大学的一名学生。” “依你的意思,这起案件,竟然也与七芒星基地有关咯?” “破茧案的案发现场,带有浓重的宗教意味和宣传性的导向,我本来就对这起案件有所怀疑。直到,看到尸体背后,那道被划掉的‘卍’字符号,我敢确定,这起案件,一定出自七芒星的手笔。” 顾喻之闻此,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喜道:“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亲爱的William并非丧失理智!被那个路晨曦完全吸引住了兴趣,冲昏了头脑!你近日之所以整天和那个警察厮混在一起,果然,还是为了对付七芒星啊!” 沈翳正俯身在水族缸前寻找着“嘛嘛香”,听了这话,回过头,递给了顾喻之一个死亡眼神,又撸起袖子,已经准备伸手去水族缸里捞“嘛嘛香”了。 “喻之。你这条鱼怕是已经死了。不必客气,我这就帮你找找。” “William!William——!”顾喻之忙放下手中的茶具,冲过来,赔着笑,一把阻止住沈翳。 “不过,若真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高妍从基地偷出来的资料如果真交给了秦缪,秦缪又已经被七芒星组织洗脑、被操控了的话,那岂不是说明,现在那份资料,又回到了组织的手上?……嘶,可那也不对啊。如果组织真的找回了那份资料,最近又鸡飞狗跳地,拼了命往我身边派人,观察我这边的动向是为什么呢?……是真的还没找到,还是……有意造势,虚晃一枪?” 沈翳靠在水族缸箱边的墙上,若有所思道:“其实,从上一次‘夜枭’的事,我就隐隐察觉出不大对了。” “什么?” 沈翳抬起头,水族箱内水流映着他湛蓝的眸子,发出幽暗的光芒,缓缓道:“七芒星今朝的威势,已经远不比往昔了。喻之,你说,七芒星基地内部,有没有可能,已经分化成了两股理念不同,相互牵制的力量呢?” 顾喻之听到这儿,凝望着沈翳,面色沉重了起来:“任何组织和帮派内部都可能会产生意见和分歧。分裂……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真是这样……” 顾喻之露出的那只狐狸眼突然一弯,笑起来,“那我们可就得好好判断新力量的阵营、立场,是敌是友了。这么好削弱组织力量的机会……咱们总得把这水搅和得越浑越好不是?” 顾喻之眉眼弯弯,温柔地望着沈翳。 沈翳会意,低头冷声一笑—— 荼蘼花开酒馆的楼下。 周墨站在酒馆的门口,理理大衣领口,挠挠头,左右来回徘徊了半天,前前后后地犹豫,愣是不敢进去。 进出酒馆的男男女女,往来嬉笑着。周墨抻长了脖子,顺着门缝玻璃,不住地往一楼大厅张望。冷不丁和在一楼招待客人的风涧视线相触,周墨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就要往回躲,被及时赶出门来的风涧一把拦住了。 风涧:“周警官!既然已经来了!就请进来坐坐吧!” 周墨浑身僵硬着,努力佯装出自然的表情,随口道:“我就……办案嘛。经过,随便瞧瞧。” 风涧微笑地望着周墨,却是已经推开了门,礼貌却不由拒绝地邀请着周墨,说道:“没关系。天儿太冷了。咱们既然都是老熟人,不妨就进来喝口热茶。” 周墨还抱着一丝侥幸,问:“顾老板……在吗?” “先生……”风涧打量了周墨的表情,极有眼色地回答:“……现在是不在的。如果,您想找他……” “不不不!不用!”一听到顾喻之不在店里的消息,周墨仿佛瞬间卸下了身上千万斤重的担子,表情也松快了起来,随着风涧进了荼蘼花开的店门,“我今儿也是空了,就想过来喝杯酒,放松放松。对了。你们包厢房间还有空的吧?” 风涧引着周墨进了荼蘼花开一楼大厅,听到这儿,表情稍微迟疑了一下:“您想去包房?” “啊……听说包房有挺多娱乐设施,还能K歌呢!难得放松,总得好好享受一次。放心吧,亲兄弟明算账,钱我是一分不会少的……205号包房还空着吗?” 周墨就是一普通刑警,除了办案,鲜少来芙蓉街消费,更别提订包房了。所以,周墨并不知道,在荼蘼花开,不提前一两天预订,包房是不可能有空位置的。 但,若是一般放松,想来,周墨也不会这样指定包房的房间号,风涧大致有了推想,却还是笑着应承了。 风涧:“您来得巧,205号包房的客人才离开不久。您在吧台稍坐,我让服务生上去收拾一下,您就可以上来了。” 周墨心头一喜:“好。那就麻烦你了。” 风涧朝周墨点头一笑,离开了。 周墨随即脱掉了外面的挡风大衣,在吧台高脚凳上坐下来,安静地瞧着一楼大厅的设施和装潢—— 风涧在一楼大厅拐了个弯,朝服务二楼的服务生冷冷吩咐道:“把205号包房空出来,好好整理下,一会儿有贵客要用。” 二楼服务生疑惑:“……可,205包房有客人,而且,以他们的身份……” “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给他们换包房。告诉客人,今晚顾先生请客,消费全部免单,每人再赠送贵宾级包厢体验券。”风涧直接打断,命令道。 服务生见风涧表情严肃,没敢再多言语,去安排了。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迷局(4) 快速令凶手现…… 荼蘼花开五层。 顾喻之走到一旁的沙发上, 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给自己点了根雪茄,眯着眼抽起来:“听说, 七芒星实验基地还是由Doctor一人总揽大权。在七芒星基地,能与Doctor的势力平分秋色……想来,这人必定是一个了不得的狠角色了。而且,这么多年以来, 我们竟然没有收到过一丝Doctor被分权的消息, 就说明, 此人相当会隐匿行迹, 想摸清这个人的底,怕是比调查Doctor的真实身份,还要难。” “嗯……好在,我们现在也不算毫无线索。”沈翳面无表情道。 “你是说……秦缪?哼, 怕是这小崽子也不好找呢。” 沈翳在水族箱壁上敲了敲, 水族箱里仿佛就是个空的一般,依旧没有任何游鱼出现,继续说道:“你帮我找些女孩子们的信息资料吧。要霄洲顶尖俏丽, 身材挺拔的。不说倾国倾城, 也总得赏心悦目,能令人眼前一亮的那种。年龄在18岁到24岁之间。重要的是, 要家世、身世凄苦, 生活或际遇不顺的那种……” 顾喻之饶有兴趣地抬起头:“哦吼!William!长大了呀!难得!竟然对小姑娘们开始感兴趣了?只不过……William, 你这口味,该说不说,是有点独特呢?” 沈翳:“如果从全霄洲所有适龄女子里,全部筛查一遍, 你需要多久?” 顾喻之轻笑一声,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嗨,找霄洲漂亮小姑娘们嘛,这不专业对口了?算不得什么大事,一两天,也就能帮你找着了。到时候,任你挑啊。” “明天,我要拿到资料。” 顾喻之愣了一下,又一声嗤笑:“单身这么多年,现在你倒是着急了。早说,我不是早替你张罗了?” 沈翳转过身,冷漠道:“用不着。一堆材料而已。用着了,现找也来得及。” “……材料?什么材料?” 沈翳一只手敲了敲面前的那只水族缸,回头冷笑着朝顾喻之瞥了一眼:“喻之,你知道,如何最快地让这只鱼儿现身吗?” 顾喻之疑惑地望着沈翳。 沈翳从水族缸边的饵料匣随手抓了一把饵料,扔进了水里。随着饵料下沉,水草浮动,一只丑萌丑萌的六角恐龙鱼慢慢悠悠地从水族缸底浮动出来,憨头憨脑地直奔向饵料。 沈翳目光中满是冷漠,观赏着那只六角恐龙鱼一口一口吃下饵料,不带一丝感情地解释:“下饵。” 顾喻之凝视着沈翳那张不带有一丝感情的天使般完美的面庞,心底陡然升腾起一股寒意。 “William,你是不是……瞒了我些什么?” “你指什么?” “感觉……你越是长大,我越是看不懂你了啊。” “那不是挺好的?像你我这样永远身处在旋涡中心的人,被人一眼看透,岂不是一下就被吃掉了?” “William……可我会担心你。” “放心吧。喻之,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们的真正目的。” 沈翳双手插着兜,站在墙角的阴影里,长久地与坐在皮质沙发上,钓鱼灯下的顾喻之对视。 顾喻之观察沈翳的表情,眉心微微动了动,轻叹一口气,终究是没有再追问下去。 这时,风涧在门外轻轻敲了敲木门。 顾喻之:“什么事?” 风涧:“先生。周墨警官来了。” “哦?”顾喻之眼睛一亮,脸上显露出肉眼可见的惊喜。 沈翳颇有眼力见地去衣帽间拿出自己的大衣:“你去忙吧,我从后门走。” 沈翳收拾自己的东西,又拿上之前让风涧送到华清大学的笔记本电脑,放进了背包里。 顾喻之起身,整理了自己的衣服,也准备下楼:“对了,是不是又快到了你‘试药’的日子了?照我看,你的那只‘尾巴’还是尽快剪了去吧,顺便,我也想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撬出点儿有关七芒星基地内部的消息。” “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顾喻之眉眼间的笑意更深了:“好啊。我让风涧陪你。” “不必,最近手正生,想练练呢……啊。不过,倒是可以过去两个小的,至少,帮我善后一下,抬抬那人的身体。” 顾喻之笑得妩媚,一招手,让风涧走近他身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沈翳穿好大衣,离开前,又拍了拍顾喻之的肩膀,道:“周墨警官虽然年轻,但还算机敏。别太掉以轻心。” “放心。”顾喻之眯着眼笑,“我们周甜心那点儿小心思,我比你懂!” 沈翳无奈地摇摇头,随后离开了—— 约莫十五分钟之后,周墨被风涧引着,来到了二层的205号包房。临进门前,周墨还特意跟风涧不断叮嘱着说:“我就自己喝点小酒,玩一玩,不必找人陪我了。” 风涧表情有些古怪,也没多说些什么,将周墨送到包房门口,转身就消失了。 周墨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转身开门时,果然,发现那个高挑的身影已经坐在了包房的沙发上。 周墨反应还算是快,脚步一顿,掉头就想撤,却没想到,那人虽是背对门口坐着,身后却仿佛是长了眼睛一般,还不等周墨迈开步,已经悠悠开了口。 顾喻之:“荼蘼花开的包房,低消是两千五。你确定,不喝点什么再走吗?难得见你订一次包房,就凭你那点儿死工资,抛去房租,一个月,只怕也不见得能来包房消费几次吧?” 周墨一怔,脚步随即又不情不愿地给收回来了。 顾喻之这话说得有道理。毕竟,这次他还有“任务”在身,局里就算是能报销,恐怕,也只能报销一次。多了,这事儿就说不清了。 周墨心疼自己那点儿微薄的薪水,可不愿意都搭在顾喻之这人身上。于是,就算是再不情愿,周墨也还是回过身,坐到了包房另一侧的沙发上。 为了缓解包厢内诡异的气氛,周墨摆出了庄严肃穆的模样,将无处安放的双眼,用来打量包厢内的装潢,那副一丝不苟的认真模样,活像掏空了三代人存款购置精装修房产的业主正在验收新房。 周墨浑身上下仿佛长了刺一般地不自在,只得硬着头皮开口瞎聊:“顾老板?好巧。风涧说,你不在店里啊?” 顾喻之又低头一笑:“……刚回来。怕你无聊,过来瞧瞧。” “我不用!我没钱!可不敢劳您大驾,陪我瞎聊!” “放心,我们是朋友啊,又不会收你服务费的。”顾喻之又是一笑,起身,坐到了周墨身侧的沙发上,周墨慌乱中看向顾喻之,想躲,顾喻之却把酒水单径直递给周墨了,“想喝什么,你还没点东西呢。” 周墨赶紧接过酒水单,来回翻看,认真挑选着一众酒水中最便宜的那个。 顾喻之斜靠在沙发背上,一手撑着头,就那样明目张胆地上下打量着周墨。 顾喻之:“周警官是……讨厌我吗?” 周墨懵逼,回头:“啊?” 顾喻之:“你躲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顾喻之眼神闪烁着哀伤,虽是个身材高挑劲瘦的男子,此刻说话的语气却是柔柔弱弱,搭配着那如水一般细腻柔和的忧伤面庞,直引得人不禁心生怜爱起来。 周墨只瞥了顾喻之一眼,脸腾得一下便从耳根一路红到了脖子根,划拉着酒水单目录的手都有些哆嗦了,不自在地颤声道:“没。哪儿有。怎么会呢!” 顾喻之一手撑上下巴,肆无忌惮地紧盯着周墨,又撒娇道:“那你刚刚是?” 周墨抬眼,又稍微往顾喻之那边瞟了一眼,郑重道:“顾老板。我承认,我以前在下面公安局办案时,我们之间……有过几分交情。可,您又不是会缺朋友的人,干嘛,总拿我取笑,逗闷子呢?” “取笑?逗闷子?……”顾喻之一声冷笑,“周警官,你觉得,在你眼里,我顾喻之就是那么无聊轻贱的人吗?” 顾喻之这话说得极其认真,周墨只敢抬眼瞥了顾喻之一眼,又躲闪开了目光。心中因自己的嘴笨而暗自懊恼。 顾喻之:“我明白了。终究是我们开酒馆,做服务行业的,不配跟你们这种国家公职人员谈‘朋友’二字对吧……?” 周墨着急喊道:“不是!当然不是!只是……只是……” 周墨“只是”了半天,终究没“只是”出个所以然来。 顾喻之强压着上扬的唇角:“那么,周警官这是愿意把我顾喻之当朋友了?” 周墨认真盯着手上的那本酒水单,就快把那本酒水单盯出一个洞来了:“……当然。” 顾喻之似乎十分满意,再次将身子靠回到沙发背上,另一只手就那样放在周墨身后的沙发沿上,敲着沙发沿,继续紧盯着周墨的背影。 周墨赤红的耳朵稍微动了动,静了半晌才道:“我听说,你会调酒是么?” 顾喻之随口回答:“许久之前了。” “我想喝。” “嗯?” “既然是朋友,就该有这个荣幸吧。”周墨回过头,认真瞧向顾喻之,“难得开个包房,我想尝尝,久闻盛名的顾老板特调。” 顾喻之难得有和周墨这样目光相触的机会,喉结一滑,又捻了捻手心,才垂下目光劝道:“别了吧,你平时不都爱喝奶茶的吗?我调的酒,度数都不低哦。” 周墨反倒突然生出一身反骨,听了这话,顿时炸了毛:“瞧不起谁呢!我到底是正经八百警校毕业!活脱脱的汉子!能被你一杯酒给撂趴下?甭管多少度!你尽管去调!” 顾喻之抬眸,又瞥了周墨一眼,就像小狐狸一般地勾起唇角一笑,起身时,顺手抚了一下周墨头上的呆毛,出门去了。 周墨心脏似乎都漏了一拍,大脑一阵阵地发空—— 风涧正守在205号包房的不远处,见顾喻之从包厢里出来,立刻迎上了前。 风涧:“先生,需要我去包厢里陪一会儿周警官么?” “不必。这小家伙儿大概是真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吧。喝‘老板特调’这种馊主意都忍心给自己安排上。”顾喻之有些无奈,又笑道,“不过,今儿倒是出奇配合,看来,的确是有任务在身了。” 风涧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该不会,是路晨曦派来的?” 顾喻之:“哈。那那个姓路的可真是上道,这样说来,我还得好好谢谢他了。” 风涧依旧不放心,劝道:“先生!……” “打工人嘛,都不容易。由他去吧。凭他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我顾喻之还兜得住。” 顾喻之打断风涧的话,离开了。 风涧遂低下头,没敢再多言语。 包厢里,周墨静了一会儿,蹑手蹑脚走到包厢门口去听外面的动静。确定包厢外顾喻之已经走远之后,才深吸一口气,认真搜查起房间沙发的缝隙以及沙发下的角落来。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迷局(5)(投雷及灌溉加更)…… 深夜, 那辆车牌号码为霄X·G5632的SUV尾随着沈翳搭乘的出租车回到了皇冠假日酒店的附近。 出租车行至酒店附近的一条窄巷之后,沈翳付了钱,下了车, 一幅想走一走的模样,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窄巷的深处走去,马上,拐了一个弯, 眼见着就不见了踪影。 霄X·G5632的司机为了隐蔽, 早已关了前照灯, 眼下见跟丢了目标, 很是着急,随便找了个停车位,泊了车,打开车门, 就要下车去追。 在他打开车门的刹那, 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只手已经从他的身前伸了过来,揪着他的衣领, 将他带下了车, 然后咚得一声,将他的头狠狠摔在了车框上沿, 一次, 两次, 三次…… 直到司机眼冒金星,晕晕乎乎,撑着车门沿,几乎要瘫软下去。 好在司机还有个魁梧的身体, 头部虽经受了这么多次的猛烈撞击,仍旧没有直接晕过去,扑腾着双手,就要反制住来人,然后,被对方一个膝盖顶在了肺部的位置,吐了几口血星子,再也直不起腰来。 歪歪扭扭之间,司机终于看清了来人。 只见月光之下,沈翳白皙的面庞像散发着皎洁的圣光,湛蓝色的双眸,清冷如寒冰。 他淡淡瞥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司机,然后从上衣口袋小心地抽出了一只手帕,细致地擦干净了手上沾染上的血污。 “威,威廉——你,你会功夫?” “啊?”沈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滑稽的玩笑,带着同情的目光,叹了口气,“……七芒星能有你们这群笨蛋手下,还真是报应。” 司机目光一狠,还想朝沈翳猛扑过去,沈翳一个灵巧侧身躲过,同时快速将那方手帕缠绕上手,然后捏成拳,朝着司机的脸给了致命的一击。 司机轰然被打趴在了地上。 之后,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出现在了沈翳的身后。 “现场收拾干净,带回去吧。” 沈翳冷漠地吩咐完,接过其中一人手上,帮沈翳拿着的背包,将手插回到大衣兜里,径直走向了酒店。 两个黑衣人小伙子朝着沈翳微微一鞠躬,将那司机装上车,清理干净现场留下的血痕,离开了—— 翌日,天还未亮。 路晨曦睡在市局警局附近租住的那间公寓里,被接连不断,按掉还会再不断响起的电话铃声吵醒。 抱着想与世界同归于尽的强大怨念,路晨曦几次挣扎,最后还是从被窝里伸出了手,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接通了手机电话。 “喂。” “艹艹艹艹艹艹艹艹艹艹!”对方就像是电脑卡壳死机,一连串尖声鸡叫道。 路晨曦趴在枕头里,微微抬头,眯着眼瞟了眼来电显示,是谈笠,于是淡定回复:“兄弟。人生苦短,别留遗憾,想去艹谁就尽管去吧。等老子睡醒再去抓你。” 路晨曦说完,就要挂电话,那头再次传来一连串惊恐中带着兴奋,兴奋中又带着恐怖的尖叫声:“别挂别挂别挂!兄弟!这回你总算是没有骗我!人类命运这下可就真落咱俩肩上了啊!完蛋!落咱俩肩上,那不是纯纯地完蛋了吗!” 路晨曦听到这儿,眉毛一扬,强忍着火气:“一大清早,你发什么疯?” “你实话告诉我,这两管试剂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路晨曦瞬间睡意全无,瞪大眼睛,直接坐起身,严肃问道:“那两管试剂,你化验出来了?是什么东西?” “电话里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而且,我也不敢多说……如果你现在一定要知道,我只能这么跟你解释:它,就是上帝。” 路晨曦心下一沉,眉心瞬间紧蹙起来:“你现在在哪?……等着!我这就过去找你!” 路晨曦将身上的被子一扬,直接从衣帽间随手抄起一套衣服,一边穿一边下了loft阶梯,冲出了门去—— 谈笠为了保险起见,找了国家生物实验室附近一处确认没有天网,没有网络,在小巷子里犄角旮旯的破旧甜品店作为碰头的地点。 谈笠一身“武装”,穿着女士大衣,头戴围巾和墨镜,把自己包裹了个严实,才敢将那两管药剂交还给了路晨曦。 “你干嘛?至于吗?”路晨曦在甜品店附近徘徊了足足有十五分钟,愣是没敢认谈笠,直到被谈笠一把拉住时,才忍不住惊讶地脱口这样问。 “至于!丢了工作事小!失了我们谈家的颜面那也不算什么!但这个东西,能把你我,直接给送进牢里去的呀!晨曦,我劝你,这东西你哪儿拿的,赶紧汇报上级吧!出了事儿,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路晨曦被吊足了胃口,好奇地问道:“行行行,你也别卖关子了,这到底是什么?” 谈笠:“这第一瓶,是病毒!” 路晨曦:“……什么病毒,能把你吓成这样?” 谈笠凑到了路晨曦的跟前,低声道:“基因病毒!” 路晨曦迷惑:“……什么病毒?” 谈笠左右瞧了瞧,确认没人,才徐徐解释说:“顾名思义。就是指单针对某种人体基因发动攻击的病毒。如果将人体比做一台系统的话,基因就是构成我们这台系统的基本代码,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们的长相、身高、皮肤颜色,甚至单双眼皮,早就都由基因决定好了……” “不用解释,这我知道。” “这款病毒能识别特定的基因序列组!当实验对象存在目标基因组时,病毒呈阳性,对实验对象的身体系统发动攻击;当实验对象不存在目标基因组时,病毒呈阴性,实验对象的身体系统甚至根本感知不到它的存在。” 路晨曦:“也就是说,假如这款病毒针对的是人类的单眼皮人群……” 谈笠:“那么单眼皮人群感染病毒之后后,很快便人体系统紊乱,走向死亡。而双眼皮人群,则毫无反应。反之,亦然。更加恐怖的是,我在解析这份试剂的成分构成时发现,研究者在努力让这种病毒去与传染性高,又无法治愈的病毒相融合,就比如说,新型冠状病毒。” 路晨曦半晌被这些信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什么?” 谈笠:“你想想,一旦这种病毒被研制成功,病毒就会以核爆式的威力蔓延,势如破竹,无可抵挡,很快,整个霄洲,华国……不,是全世界!随着病毒的蔓延和扩散,没有人能真正躲得过这场疫病!这将是人类文明发展史上,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和重新洗牌!” “那这另一管试剂呢?” “这管试剂,还是个残次品,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不过,我想,制造者制作它,是为了改写部分基因,试图令基因产生突变或者是病变。” “也就是说……” 谈笠抢过话头,说道:“也就是说……研究者一手在准备对某特定基因在全球范围内进行无差别攻击,一手又在试图通过令基因突变的形式,挽救部分人活下来。不管怎么样,一旦这种病毒流行开来,不费一兵一卒,他就能完成希特勒针对犹太人一般的人口清洗!只需要设定好想毁灭掉的基因种族人群,他就可以毫不费力地,真正成为能决定所有人生死的上帝!” 一瞬间,发生在前世,霄洲各地生物炸弹爆炸的画面再一次出现在路晨曦的眼前。 原来,炸弹引爆地并不重要,究竟有多少个生物炸弹也不重要。 因为全球的流动性总会将这种不可遏制的高传染性病毒散播到世界各地。 路晨曦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自己在前世所经历的4月10日那一天,就是真正的世界末日,全人类命运的一场重新洗牌。 这样的试剂,并非一般的实验室可以研究出来的。其耗费的研究资金,所要使用的科研器械,绝对在世界上都遥遥领先。由此可见,夜枭背后的势力究竟有多么地庞大,有多么地可怖。 可,在前世,这明明该是属于THE KING的生物炸弹,为什么会出现在夜枭组织呢?夜枭组织与THE KING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翳既然怂恿路晨曦端掉了夜枭组织,就说明,沈翳与夜枭并非一路。那么沈翳究竟是什么人呢?他为什么非要掺和其中,让自己陷入到这样可怕又危险的事情里?…… 一连串的疑问在路晨曦的脑海中炸开。 路晨曦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沈翳是目前解开幕后所有谜团的一把重要钥匙。无论沈翳是否是THE KING,他本身与夜枭作对的行为,恐怕都会令他陷于一种十分危险的境地。 或许,他正处于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暴风眼中心也不一定。 如果真是这样,为了查清幕后的真相和所有的一切,路晨曦必须先要确保住沈翳这个唯一的线索好好活着。看来,路晨曦暂时还不能放任沈翳从自己的身边离开了—— 得知这些之后,一出甜品店,刚回到车上,路晨曦就给沈翳拨去了电话。 “喂。”沈翳清冷的声线在电话的那头响起。 “你在哪儿?到警局了吗?”路晨曦努力让他的声音显得像往常那样自然。 “路警官,你在开什么玩笑?昨晚咖啡馆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全都忘了吗?” 路晨曦一阵着急:“沈翳,‘破茧案’还没有结束!你答应过我,要帮我抓到‘破茧案’的凶手!做人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那起案子,我会再调查下去。” “真的?……”路晨曦燃起一丝希望。 “但不是和你。” “……没有警方的支援,就凭你……” “是,我可以!……路警官。你突然打来电话,到底还想说什么?” “……我,我们再聊聊吧……” “聊什么?” “当然是搭档、合作的事儿!……昨晚,我回去后又仔细想了想,其实吧,我觉得咱俩还挺有默契的,若是能强强联合……” “路警官,实话讲,你真的愿意将你的后背全都交付给我吗?” 路晨曦一愕。 将“后背”交付给沈翳?开什么玩笑?那怎么可能呢? 路晨曦脑海中瞬间闪现出前世,沈翳举枪亲手杀死沈淮恩的画面。 大脑在那一刹那仿佛宕机一般,连假话都无法搪塞着说出口。 直到听到沈翳的一声轻笑,路晨曦才回过神来。 “不要再给我打电话。路警官,我们没必要再联系了。” “……不是,我……喂,喂?” 电话那头,沈翳阴沉着脸,已经没好气地挂断了电话。 路晨曦一阵着急,手忙脚乱又将电话给打了过去,却发现沈翳已经将路晨曦给拉黑。 “……瓜娃子!……死孩子!” 路晨曦又赶紧给沈翳的聊天软件发消息,发现好友关系也已经被对方给解除。 路晨曦愣了一会儿。 眼下,夜枭组织刚被警方肃清,如果其背后真的有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神秘势力,沈翳现在恐怕随时都有性命危险。 万一沈翳出事,那么路晨曦掌握的关于生物药剂爆炸案的所有线索,就全都中断了。 想到这儿,路晨曦赶紧启动汽车,调转车头,驶向了霄洲市公安警局—— 郊外的荒原上。天刚蒙蒙亮,天边地平线上露出些鱼肚白,泛着些太阳即将升起时,似轻纱如薄翼般清透的曦光。 沈翳冷着一张脸,将与路晨曦所有的聊天软件好友关系解除之后,直接关掉了手机。 顾喻之披着长绒大衣,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悠悠达达走上前,眯起那只月牙眼,笑着说:“别这样嘛,William,好歹再给人家留一个机会。咱们之后调查秦缪,没准儿还用得着人家路支队呢。” 沈翳:“放心,他还会再贴上来的。如果真这样简单,就能把这个家伙给清除出局,他也就不是路晨曦了。” 顾喻之笑而不语,望向不远处,已经被风涧等几个黑衣人洒满汽油的那辆SUV汽车。 车牌号正是霄X·G5632。 沈翳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枚打火机,打着火。 一个美丽的抛物线,那带火的打火机被扔在了那辆SUV上。 火苗接触到汽车的刹那,腾得一下,火焰爆发性燃烧起来,烟火直冲向天际。 那团吞吐肆虐着的火舌映着沈翳那张五官立体,白皙精致的脸。 他目光冷漠,毫无表情。 “那个铁憨憨呢?你打算怎么办?” 顾喻之回头,朝身后车上被戴上黑色头罩,捆绑起手脚的高个子男人递了一个眼神。 根据着装,依稀可看出,他就是之前曾多次跟踪过沈翳的那个神秘男人。 “既然是由他来负责跟踪你,想来,在七芒星基地,他多少还是有点儿地位的。只不过,若想撬开他的嘴,恐怕就更不容易了。啊,该怎么处置他才好呢……?” 顾喻之摸着下巴,打量着那个高个子男人,发愁道。 “喂鱼。” 沈翳没有多犹豫,冷着脸丢下这样一句话,回过身,上了另一辆车。 顾喻之瞧着沈翳的背影,一拍手,笑得更开心了。 “有创意!不愧是我最亲爱的Darling,真是个好主意!”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迷局(6) “对他而言,…… 路晨曦到了市局公安局第一件事就是冲进信息技术科, 找程菻定位沈翳的手机。 程菻一大早被十万火急的电话催到了警局,打哈欠流眼泪,废了好大劲儿, 却根本没有搜索到沈翳手机定位的信号信息。 “应该是关机了。”程菻最后摊手这样向路晨曦解释。 路晨曦就更加忐忑了。 好端端地,一大清早,沈翳为什么要关机呢? 既然已经删干净了路晨曦的联系方式,就更没理由关机了。 路晨曦越想越担心, 嗒嗒嗒上了警局顶层, 沈淮恩局长的办公室。 沈淮恩也才刚到市局不久, 大衣还没脱, 身后,路晨曦就直接冲进了局长办公室。 “沈局!您能不能联系得上沈翳?” 沈淮恩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一边脱大衣一边阴阳怪气道:“我瞧着, 你们小哥儿俩不是相处得挺好?我最新听说, 没经过我同意,你就把他特聘成你的特别刑侦顾问了。怎么,反倒上我这儿来要沈翳?” “早上我俩吵了一架, 我怎么也找不着他了。”路晨曦这样简短地解释, “他手机也关机了。我想知道,您有没有什么办法, 或者, 知不知道, 他可能会去哪儿?” 沈淮恩整理着桌子上的文件和茶具,不以为意地说道:“哦,那兴许就是在赌气,或者, 手机没电了吧。等等看,他总不会一直消失下去。” 路晨曦愣了一下,问:“您就一点儿也不着急?” 沈淮恩抬起头,带着些疑惑:“奇怪。他都那么大的人了,又是男孩子,还能吃亏不成?赌气消失一阵子,这有什么好着急的?” 路晨曦望了沈淮恩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往沈淮恩跟前凑近了两步,问道:“沈局,您知道,沈翳在美国时,都在忙些什么吗?” “科研吧。他是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工作稳定,领薪水的。” “那科研的具体内容呢?” “这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沈淮恩笑了,“隔行如隔山,别说小翳从来没跟我提过,就算是他跟我说,我也不可能都听得明白……总之,是做科学实验之类的吧。” “哦……”路晨曦似乎有些失望,“那麻烦沈局,能不能替我给沈翳发条信息,让他看到之后立刻联系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告诉他。” “你们这些孩子啊……”沈淮恩慈祥地笑着,打开与沈翳的聊天对话框,将路晨曦所说的内容,输入进去,又状似无意地随口问,“……案子的事?” “嗯?”路晨曦一愣,没想到沈淮恩突然会这样问,低垂着头,说,“啊……不是……我们朋友之间的……一些私事。” 既然是私事,就是不方便跟沈淮恩细说了。 说不清为什么。路晨曦突然觉得,在没有梳理清前世的生物病毒爆炸案的全貌之前,他觉得,还是尽量让更少的人知道,沈翳的身份存在问题比较好。 沈淮恩笑容收了收,输入完信息,发了过去,又好似随口说:“晨曦,如果小翳有什么事情,我希望,你能及时告诉我。不仅是因为,我是他的父亲。我更是你的领导、上级。” 沈淮恩这后面的一句话透着些严肃。他抬眼瞥了路晨曦一眼,带着十足的压迫感,更像是命令,让路晨曦在某个瞬间,似乎从沈淮恩的眼神中读出了别的什么东西。 还未来得及摸清那个表情之下隐藏的真实信息,路晨曦却见沈淮恩又马上一笑,道:“所以下次,就别办这种没脑子的事情!将沈翳带进刑侦队,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一下!你啊,成天净办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事情!你是将我这个领导给放在哪里?” “啊……”路晨曦只得僵硬地陪着笑,“是我不对!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沈淮恩无奈地摇头,对路晨曦无计可施的样子。 路晨曦起身刚要走,沈淮恩却又叫住了路晨曦。 “等一下。这份资料,你拿回去。” 路晨曦接过沈淮恩从抽屉里翻找出来的文件夹,打开翻看了起来。 路晨曦:“这是……关于泰德·邦迪的犯罪研究报告?” 沈淮恩到饮水机前接了点热水,将那保温杯中的茶叶全都冲泡开,说道:“上次,你不是问我人格变态的杀手特质么?我想了想,泰德·邦迪算是极具有参考价值的心理变态的连环杀手案例,所以,就试着收集了一下关于他的资料。美国大名鼎鼎的变态连环杀手呢,他的事情,你听说过吧?” 路晨曦:“当然。” 沈淮恩十分小心地尝试着喝了口热茶水,又说道:“泰德·邦迪最早杀人可能是在14岁,后来愈演愈烈,平均每月就要杀死一位漂亮的女性,作案轨迹横跨美国六个大洲,他恋尸、奸尸,死于他手下的被害人几乎全部被肢解……可就是这样一个臭名昭著的变态杀人狂,直到1978年,他32岁那年才被捕,而且即使在被捕之后,他周围的亲友甚至都不敢相信,报纸上的那个变态杀人狂竟然就是自己身边的那个熟悉的朋友,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听闻,他十分聪明,不仅毕业于名校,还学过法律,从事过政治活动和犯罪心理学工作,他长相英俊帅气,谈吐幽默亲和……” 路晨曦滔滔不绝地回答,越说却越觉得这样的精英人设标签,似乎似曾相识,声音随之弱了下去。 “是啊。”沈淮恩叹了口气,忍不住一阵感慨,“谁能将这样一位前途一片光明,性格亲和友善的年轻精英,和那个残忍的变态连环杀手联系到一起呢?” 路晨曦看向沈淮恩,沈淮恩却已经转过了身去,正透过办公室顶层的落地窗,望着窗外。 “可,就算他身上有再多诸如此类,令人信赖的标签。不管他表面有再多伪装性的美好表象,依旧改变不了他本质是精神变态的事实。”沈淮恩以坚定的语气,继续说道:“晨曦,基因已经决定了这类人与一般人脑结构的不同。像他这种人格变态者,是不可能存在怜悯之心的。而且,在缺失掉同情心和情绪波动能力的同时,像他这种人格变态者,智商和谋略能力反而会比普通人要强。” “他们精通操纵的手腕,是说谎界的天才。擅于伪装的天赋能让他们驾轻就熟地利用人性的弱点,迂回巧妙地实现自己的目的。” “他们总是能将最深层次的动机隐藏在最深处,几乎没有人能洞察。所以,面对这样的凶犯,晨曦,你必须慎之又慎,千万要小心。知道吗?” 路晨曦安静地听着沈淮恩的“指导”,总觉得沈淮恩的话中意有所指。 “沈局放心,我知道。”路晨曦将那份资料收进文件夹袋子里,“资料我回去会好好研究的。” 沈淮恩点点头,却又突然转移了话题:“你跟小翳,因为什么吵架的?” “啊?嗨……那个……这不……他非要把案子全都写进他那本小说里!我都跟他说过好几次了,这哪儿能行呢!您说是不是?……后来,他就烦我了。”路晨曦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诌。 “哦,那我还真是不了解他。没想到,他竟然能对写小说这么坚持。”沈淮恩不以为意地评价。 “哎!正是!我也没想到呢!” “咱们刑侦局的案件都非同小可。小翳本身是搞科研的,他真能协助你破案吗?” “能啊。沈翳十分聪明,在调查案件线索和洞悉犯罪分子的心理方面尤其有十分独特的视角和见解。没想到,他在犯罪刑侦方面,还挺有天赋呢!” “什么天赋。”沈淮恩低沉道,“对他而言,或许,那些不过都是一场游戏罢了。” 路晨曦倏然间抬眸,这还真是一个令他太过熟悉的词语:“游戏?” “忘了跟你说,小翳喜欢玩游戏。他棋下得一直很好呢,你知道吗?” 路晨曦迟疑:“沈局,我……不太明白您说这话的意思……” 沈淮恩笑了笑:“也没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他暗搓搓总想把局里的案子都写进他的小说里吗?” “哦,是。” “这么多年了,只要是他想做成的事,我还没见他失手过。放心,你拦不住,他总有办法的。所以,你可要更加小心哦。” “小心什么?” “别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成为了小翳为了排遣无聊,而随意玩弄的‘棋’啊。”沈淮恩好似随口解释说。 路晨曦眉心一跳,望向沈淮恩。沈淮恩却只是眯眼笑着—— 路晨曦有意向沈淮恩有所隐瞒,沈淮恩也没有穷追不舍地追问,只是云里雾里暗戳戳提醒了路晨曦这么几句,就让路晨曦离开了。 路晨曦隐约能猜出,这是沈淮恩让自己多提防沈翳的意思。沈淮恩先促成路晨曦与沈翳成为朋友,又暗示路晨曦不要轻易相信沈翳,还试图从路晨曦的嘴里挖出关于沈翳近期更多的消息…… 这难道是——沈淮恩在希望路晨曦做一个沈翳身边“线人”的角色么? 而沈翳则锲而不舍地,一直要求路晨曦到他的阵营那边去。 他要路晨曦和他站在一起。 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路晨曦呢? 毕竟,沈淮恩是霄洲市的公安局局长。如果,沈翳真的是站在正义的一方,想要围剿犯罪分子,肃清夜枭组织,为什么没有寻求力量更强大,更可以依靠的父亲?却是一直在路晨曦的身边打转? 沈淮恩这样不动声色地暗中观察着沈翳,是真的仅仅出自于父亲对儿子的关心,还是,另外还有别的更深层次的原因呢? 沈淮恩的立场究竟是什么呢? 路晨曦突然对沈淮恩和沈翳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感到迷惑了。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迷局(7) 公海“喂鱼”…… 下午的时候, 沈翳才回复了沈淮恩的消息。 沈淮恩到底还是不放心,给沈翳回了个电话,询问他在忙些什么, 竟然一整天都不回消息。 “闭关写作嘛。关了手机是怕有人打扰,灵感就全都没了。”沈翳这样解释。 路晨曦一听说沈翳有消息,立马就从楼下跑上来了,在沈淮恩旁边焦急地候着, 只等沈淮恩聊得差不多, 让他也能跟沈翳说上几句。 沈淮恩不住地叮嘱沈翳要按时吃饭, 多注意休息, 又闲聊了几句之后,才将手机递给了路晨曦。 “喂。沈翳……” 路晨曦刚接过电话,话还未来得及开口,电话那头却已经是一片忙音。 路晨曦盯着手机, 气得直瞪眼。 沈淮恩回到办公桌前, 正吹着热水杯里的茶叶,见此抬头问:“怎么?这孩子还是不肯搭理你?” “还气着呢。”路晨曦尴尬一笑,说, “放心, 沈局,我有点摸清这小子的脾气了, 我能让他消气。” 之后, 路晨曦阴沉着脸, 转身离开了沈淮恩的局长办公室—— 一听说沈翳的手机重新开机,并回复了沈淮恩消息,路晨曦私底下马上就让程菻全球卫星定位了沈翳的手机位置。 沈淮恩和沈翳的通话时间不算短,所以, 程菻很顺利就锁定了沈翳目前所在的位置,只不过,却是个路晨曦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的地儿。 “哪儿?蔚海中心海域?你确定?你没定位错?” 信息技术侦办科办公室。路晨曦瞪大眼睛质问程菻。 蔚海是靠近清河湾最近的海域,也是距离霄洲市最近的大海。 程菻尝试了几次,都显示定位位置在蔚海中心海域附近,而且,坐标还显示,沈翳在快速往海域的外围移动,眼看着,就要到公海的海域附近了。 “要真到了公海,那可就真的彻底找不着位置了。路队,您说,沈教授这,是不是把手机不小心给弄丢了啊?” 路晨曦紧皱着眉头,没有回答—— 一望无际,苍茫的海域。涡轮机卷起层层浪花,一艘超豪华的私人小型游轮正往公海的方向快速驶进。 甲板上,三四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将浑身鲜血的高个子男人从游轮一侧的小破汽船拉上游轮的甲板,几人七手八脚地解开那人身上的网兜,将男人随便扔在了游轮的甲板上。 高个子男人呛了一大口海水,不断地咳嗽着,气息奄奄,精疲力竭的样子。 顾喻之穿了一件雍容华贵的长毛貂皮大衣,戴了一副夸张的墨镜,正优哉游哉地坐在甲板放置的沙发上,抿了口高脚杯中的威士忌,欣赏着这幅血腥的场景,然后起身,走到那男人的身前,用皮鞋将那摊血肉模糊的男人掀翻了个个儿,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手帕,蹲下身,帮那男人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 他柔声劝道:“亲爱的,这海里究竟有多少条鲨鱼,刚刚你也都瞧见了。你瞧你这浑身的血腥气,我若真让你戴上救生圈,去海里游一圈,不出一刻钟,你可就被血腥气引过来的鲨鱼给吞吃干净了。连根骨头都不可能剩下,何必呢。都是体面人,咱没必要弄到那种地步,你说是不是?” 不远的海面上,依稀可见浮动着的鲨鱼鱼鳍,游动在游轮的周围。 男人浑身颤抖着,嘴里跟含着一颗大肉球似的,慌忙道:“无论你问多少遍……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Doctor的真实身份,根本……就没有几个人能知道!” “那七芒星基地总部的位置坐标呢?” 男人犹豫了一瞬,喘了口出气,才道:“海岛……南部的一个海岛……” “听清楚我的问题,我问的是‘坐标’。” “……不,不知道。” 顾喻之目光一冷,站直起身,抬起长腿,皮靴一脚踩在了那男人的脸上,骂道:“小子,你糊弄谁呢?……像你这种级别,就算没见过doctor,基地总部你总该是去过的吧?就拿一个‘海岛’来应付我?” “……我就算去过,也只知道是在一座海岛上!我每次去那里,身上是不允许带任何通讯设备的!……” 男人抬起头说,脸上尽量摆出诚挚的表情。 顾喻之眉心动了动,有些犹豫了。 “不用废话。不说就丢下去。”这时,沈翳双手插着兜,从船舱里闲闲地走了出来。 他迎着海风,站在甲板上,往海面上鱼鳍游动的方向瞥了一眼,仿若是饶有兴趣:“素来只见人吃鱼,鱼吃人的场面,我还没见过呢。” 顾喻之回头瞥了沈翳一眼,一声轻笑:“哈,也是。从组织基地里出来的人,什么世面没见过呢?还是我心太软呐,总想着他若肯好好配合,好歹手脚给他留个全乎的。” 顾喻之摇摇头,一声叹息,朝风涧一挥手,道:“给他套上救生圈,再系根绳儿,本少爷今儿心情好,倒要亲眼瞧瞧,这畜生到底能钓到几只鲨鱼。” 风涧给旁边的黑衣人们使了个眼色,黑衣保镖男人们便将那高大的男人往渔网里塞。 瘫坐在地上的男人察觉到不妙,目光一凛,道:“你们不敢杀我……William!顾喻之!你们不能杀我!……” 顾喻之冷笑一声:“没用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呢。” 男人已经被套好渔网和救生圈,拖到了船舷的一边。 男人奋力挣扎着:“William!这里可是华国!……若被华国警方盯上,你们会很麻烦的!组织上面也绝不会放过你们!你根本不敢!” 沈翳望着那个男人,歪了歪头,眸中尽是冷漠:“我想你搞错了。我杀不杀你,组织都不可能会放过我。至于华国警方……” 沈翳朝着那个男人走过去,阴冷地勾起了唇角,笑道:“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敢不敢。” 话音未落,沈翳已经伸出手,将面前的那个男人一把给推进了海里。 男人身上的血污很快在海面上晕开,不一会儿,远处海面上鲨鱼的背鳍快速向小游轮这边靠拢。 甲板上,几个黑衣人拉扯着粗麻绳,就像放风筝一般,时而将海中的男人拉近,时而又将男人放远。 男人环抱着身上的救生圈,在海面上扑腾着水,频频望向身后的鲨鱼,不断挣扎。 眼看鲨鱼鱼鳍越来越近,顾喻之微微蹙眉,拿起一侧的喇叭,喊道:“兄弟,这可是你最后活命的机会。就算你这样没了,你以为,七芒星会记得你这号人物吗?识时务者为俊杰呀。” 沈翳平静地望着海水中的男人,举起修长白皙的一根手指,一点。 风涧那边又命人将粗麻绳放长、放远了些。 眼看鲨鱼跃上海面,就要朝着那个男人的方向袭去——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Doctor来了华国!我只知道,他现在就在华国!” 男人终于被吓破了胆,不断嘶吼道:“拉我上去——!求你们!快拉我上去——!” 沈翳的瞳孔一压,听到这个信息之后,神情愈发冰冷了起来。 顾喻之:“William……” “剪断绳索,我们走。” 沈翳面无表情地这样吩咐,转身向船舱的方向走。 顾喻之一瞬的惊讶,伸手拦了沈翳一下,像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以确认的疑问目光瞥了沈翳一眼。 沈翳抬抬眼:“喻之,放心。像他这种没有身份的人,活着时警方都不知道。喂了鱼,就更不可能有人找得着了。更何况,这里是公海。” 沈翳拍了拍顾喻之的肩膀,勾起唇角笑了笑:“美景难得,慢慢欣赏。” 顾喻之一侧的眉毛扬了扬,远处的海面上,顿时传来了男人被鲨鱼蚕食、撕裂的尖叫与哀嚎。 沈翳一幅见怪不怪的冷淡模样,头也不回地进了船舱。 顾喻之走向船舷,只看到了海面上,那一团不断扩大,向四周蔓延的鲜血……—— 当顾喻之从甲板上回到游轮客舱时,沈翳正翻看着那一沓佳丽们的履历和生平资料,一边看,一边将一张张已经淘汰掉的女孩子们的身份信息搓成纸团,顺着窗沿丢到海里。 顾喻之随手从桌上捡起一张女孩的身份履历,从照片看来,还真是个清丽佳人,名字也好听,叫唐笑。 顾喻之:“呦,风涧找回来的这些女孩资料,我都还没瞧过。这个顶个儿的水灵劲儿,得挑花眼了吧?” 沈翳站起身,又将手中仅剩的那份女孩的资料递给了顾喻之:“也没什么好挑的。” 沈翳到一旁酒柜上给自己倒了杯香槟酒,浅浅尝了一口,问道:“你瞧瞧呢?这两个女孩之间,你觉得谁更合眼缘一些?” “那我得知道,你挑来是干嘛的。” 沈翳笑了笑:“不早就说过了。‘饵’嘛。”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入局(1) “把这损阴德…… 顾喻之眯了眯眼, 隐隐觉得这事儿八成有点伤天害理,遂又把资料轻轻放回到了桌案上。 “这用途听着可不大吉利。William,外面那畜生好歹是死有余辜。这俩小姑娘长得如花似玉的, 又没碍着咱们。损阴德的事儿,咱可不兴干啊。” “嗯。你说得有道理。” 沈翳随手捻起那两份资料首页的照片,扯下来,啪啪两下, 按在了客舱客厅放置的旋转靶盘上, 又从案几上的餐盘里拿了一把餐刀, 从顾喻之颈上抽下了那条丝带围巾, 走到距离靶盘三米之外的距离之后,说话间,将那支丝带围巾,蒙到了自己的眼上。 顾喻之:“你……要干嘛?” 沈翳:“这事儿既然你我都不好做主。不如, 就把这损阴德的事儿交给上帝。” “……什么?” “帮我转动一下靶盘。我数到一, 戳中的那个人,就是参与此次无奖活动的‘幸运儿’了。” “等,你等一下!” “三。” “喂!” “二。” “你大爷!……” 顾喻之匆忙之下, 只来得及轻轻给靶盘使了下力。 “一!” 随着沈翳声音的落下, 餐刀被丢出去,稳稳地插在了靶盘上, 一个女孩照片的额头。 沈翳走过去, 用力拔下了那把餐刀, 从靶盘上摘下了那张女孩的照片。 “看来,上帝已经做出了选择。” 顾喻之走到沈翳的身侧,瞟了一眼那张照片上的女孩,目光又瞥向沈翳, 表情更加担心了—— 第二天晚上,沈翳才从公海回到了自己所住的皇冠假日酒店。 这期间,路晨曦变着花样地给沈翳发送好友验证消息,一次比一次提出更加可观的合作方式,沈翳都没有理。 大约所有的关系都这样。太上赶着,总是容易被人轻视、看不起。太容易促成的关系,也往往得不到珍惜。 沈翳就是憋足一口气,要吊足路晨曦的胃口。他得让路晨曦明白,他们之间,不是沈翳单方面需要路晨曦的帮助,路晨曦若想解开他心中所有的疑问,他沈翳于他而言,也是至关重要的。 沈翳的诚意已经给到了,现在,就得看路晨曦的了——他能下多大的决心,参与到这一连串的事件中来。 毕竟,说起合作,旗鼓相当,互惠互利,关系方才能长久地维持下去。 估计,路晨曦已经被沈翳飘忽不定的态度搞得情绪有点崩溃。 沈翳上楼,在电梯里查看手机时,路晨曦发送来的验证消息多少还带着些低三下四的讨好语气,温声细语的样子,和他商量说:【沈翳,只要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愿意相信你。】 然而,等沈翳到了酒店的房间,洗完澡再打开手机看时,路晨曦态度却已经一百八十度转弯,并且多少像是有点飘了。 嘻嘻曦:【你小子,恐怕还不知道我的厉害!想彻底摆脱我,可没那么容易!】 沈翳表情一僵,冷哼一声,只觉得好笑,将手机扔回到了床上。 他擦着半干未干的头发,打开电脑,坐到书桌前,登陆暗网,再次快速浏览起The Kingdom Of Sin这个网站上广场上的信息来。 鼠标滚轮快速移动,就在沈翳百无聊赖之间,一个醒目的网名名字吸引了沈翳的注意。 XIXIXI:【Hello! I’m here! LOOK AT ME!】 XIXIXI,正与路晨曦的微信名“嘻嘻曦”一致。 沈翳眉心骤然一蹙,滑动鼠标滚轮的手指一下顿住。 紧接着,这个“XIXIXI”在广场上发布了第二条令沈翳感到震惊的消息。 XIXIXI:【TO THE KING:2pm.,April,10th。XiaoZhou Citye and Play!】 沈翳瞳孔一震,一下子站起身,死死盯着网站上的那条消息,正打开回复栏准备输入些什么,“XIXIXI”这时却已经发布了第三条消息。 是“XIXIXI”转载的一条音乐播放的链接,歌名是《窗外》。 里面有一句歌词是:“今夜我已来到你的窗外~,窗帘上你的影子多么可爱~”。 沈翳的目光之中已然流露出杀气,几乎没有犹豫,随手扯下椅子后靠背上的FENDI披肩,随便往身上裹了裹,快步走到窗前,一把推开落地窗,走到了酒店的欧式露台外面去。 迎着晚风,沈翳随便朝楼下扫了一眼。 路晨曦端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从花园小径中跳了出来,贱兮兮地仰头瞧着沈翳,正踮着脚笑,因为路晨曦迎着露台的光亮,沈翳倒是把他这幅得逞之后,像个小痞子似的坏笑看了个彻底。 路晨曦仰着头,似乎对沈翳此刻难以置信又错愕的表情颇为得意,冲他扬了扬手机。 沈翳一手划开手机屏锁,只得没好气地通过了路晨曦的好友申请。 路晨曦把语音电话拨了过来,抬头望着沈翳,突然来了兴致,念道:“光明的天使!因为我在这夜色之中仰视着你,像一个尘世的凡人,张大了出神的眼睛,瞻望着一个生着翅膀的天使,驾着白云缓缓地驰过了天空一样……” 是莎士比亚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经典桥段中,罗密欧夜晚偷偷跑到朱丽叶的窗台下,所吟诵的那段经典诗句。 沈翳只听了个开头,就忍无可忍,咬着后槽牙发狠道:“路警官。你发什么神经?烧糊涂了?” 路晨曦那可真是得意极了,笑得就跟村口的二傻子似的,为能小胜沈翳一筹而兴奋得几乎要忘乎所以,满脸都是嘚瑟。 “欸,你这小朋友,该说你是没文化还是没情调呢!此情此景,难道不正是该吟诵这段诗句的美好时机?” 月光之下,沈翳目光如寒冰般冷冷凝视着楼下的路晨曦,然后一声冷笑,直接挂断了语音通话。 路晨曦正狐疑,沈翳却又直接打了手机号码,将电话给回拨回去了。 这时,路晨曦的手机铃声——《名侦探柯南》的著名片头曲响彻了整个酒店的庭院,路晨曦担心扰民被投诉,赶紧接起,疑惑地抬头望沈翳。 “听清楚了?莎士比亚的故事跟我们不会有半毛钱的关系。这首歌,才是你我之间永远的主旋律。” 路晨曦无奈一笑,左侧面颊上的酒窝跟着深了深。 沈翳受了冷风,轻声打了个喷嚏,不满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要不是朱丽叶,咱就没必要非隔着四五层楼这样聊吧……给老子留个门,我先上去。” 沈翳抿了抿唇,又死亡凝视了路晨曦一眼,直接挂了电话,转身回了酒店房间—— 路晨曦进入沈翳酒店的房间时,沈翳卧室桌面上那个暗网The Kingdom Of Sin的网页还没关。不过,沈翳好似也并没在意这一点,只是询问了路晨曦想喝什么,得到茶的回答之后,就去酒店开放式厨房烧水泡茶了。 路晨曦再三确认了网页页面,所登录的账号,的确是THE KING。 既然沈翳给路晨曦留着这个网络页面,想必,就已经给路晨曦准备了满意的解释,路晨曦也确实对这个最是好奇,之后,就着这台电脑页面开启了话题。 “就这?你还说,你不是THE KING?”路晨曦朝沈翳瞟过去一个审视的眼神。 沈翳端着茶杯正走进卧室,面无表情回道:“如果你说的,是那个策划了无数完美犯罪案件的S级国际通缉罪犯。那不好意思,我确实不是。否则,您刚刚一进门,就应该已经被我给撂趴下了,不可能现在还能喘着气站在这儿质问我。” 路晨曦上下打量了一眼沈翳的小体格,觉得他实在是低估了自己的武力值,但见他面对自己的质问,也不慌张的样子,倒真想听听,他对这件事的解释了。 “所以,你怎么解释。” “简而言之,我不是THE KING,而是正在追查THE KING身份的人。” 路晨曦难以置信:“什么?” 沈翳抿着唇,盯着路晨曦的表情不是很好看,半晌才道:“不好意思,我有点儿洁癖,不太习惯自己的卧室总是有奇怪的陌生人闯入。我们不如去客厅详聊?”—— 半小时之后,路晨曦半坐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仰着头,手中开开合合,玩弄着自己的那枚定制的闪耀银色Zippo打火机,努力用自己大脑中仅存的一些电脑网络方面的知识,思考着沈翳解释的真实性。 按照沈翳的说法,沈翳也一直在追查THE KING,并按图索骥,在暗网发现了The Kingdom Of Sin这个网站。 后来,他通过骇客的手段,将这个网站暂时据为己有,因为THE KING黑客技术同样十分高超,沈翳也并非完全能独占这个网站,有时也会被对方再次给夺回去。 为了能获知更多的罪案线索,引导罪犯落入法网,并找出THE KING,沈翳后来便给这个网站的“后门”改写了一些编程数据,可以让自己也能以THE KING的身份登陆这个网站。但,沈翳偶尔之所以会登录,却完全是为了调查与THE KING有关的案件。 因为后来,真正的THE KING使用这个网站的频率并不算高,所以,THE KING应该也并不清楚,沈翳这边也在经常以他的身份登录。所以,就造成了在这个网站上,THE KING这个站主的账号,真正的THE KING和沈翳,都有能力登录的情况。 也正是由于这个有利的条件,沈翳才能在这个网站上与蒋子涵取得沟通,并诱导他制造出了新的犯罪证据,落入到了警方的手中。 这实在是一个令路晨曦太过意外的解释。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入局(2) 沈翳对自己身…… 路晨曦电脑方面的知识不算多, 但他有跟黑客争抢社交、游戏账号的经历——抢过来,自己改密码,对方还是可能会再抢过去, 并据为己有。但,因为是用自己的身份信息和联系方式注册,作为账号真正的主人,若想防止被盗, 总还有更多的办法。 更不用说, 像THE KING这样的顶级网络黑客高手, 能容忍沈翳这样肆无忌惮, 在自己的私人地盘冒充自己随意蹦迪? 这需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之前调查过THE KING,以我对他电脑黑客技术的了解……他在暗网亲自创立的网站,能这么轻而易举,一而再, 再而三地被你骇客成自己的?”路晨曦满脸都是怀疑。 沈翳这时已经到厨房的岛台去冲泡自己的咖啡了, 悠悠简短地解释:“这世上没有绝对安全的系统。他在创立这个网站之初给自己留了道有意思的‘后门’,巧的是,这道‘后门’被我给发现了, 就变成这样了。” 路晨曦仰头看沈翳:“我不信!THE KING我接触过。就算真有这道‘后门’, 若他不想被别人利用,他也有这个能力, 再将这道后门给‘堵上’。” “可能吧。也许, 他觉得这个网站被盗也无所谓?棋逢对手, 游戏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路晨曦把眼一眯,转过了头去:“好。我就算你说的是实话。可你好好的一个大学教授,还是搞生物工程的。怎么会跑去抓THE KING了呢?” “有仇。”沈翳端着冲泡好的咖啡和茶, 坐到了沙发这边来。 “什么仇?” “我最初接触到的案子,是发生在美国俄亥俄河州的人口失踪案。短短十几天,俄亥俄河州将近二十多名高中和大学的学生莫名失踪。这在当地引发了不小的恐慌,许多高中和大学甚至都停课了。” “出动寻找失踪者的警察有很多,却没有丝毫的进展和线索,最后只能交给美国FBI。很不巧的是,在失踪的那二十多人之间,就有在我研究室工作的学生,所以,这件事我不能不管。” “这么说来,你不是第一次配合警方,参与案件调查咯?” “是。” “那后来呢?你找到他们了?” “找到了。但,却没能救回他们。” 沈翳说到这儿,低垂下目光,沉默了一会儿。 沈翳:“路警官,你也曾与THE KING当面交手过,想必,能听明白我在说什么。” 路晨曦心脏倏地抽痛了一下,仿佛突然漏跳了一拍:“……他们发生了什么?” “身上被种植了一种基因病毒。” “基因病毒?”路晨曦眉心一蹙。 周墨曾说过,纪严之所以会盯上夜枭组织,是因为参与霄洲清河港爆炸案的凶犯,同样也与夜枭组织有关。 在夜枭组织仓库里发现的那两管试剂,之后被谈笠化验,确认也是基因相关的病毒。 难道,这就是沈翳要端掉夜枭组织的原因之一吗? “解释起来比较麻烦。你姑且可以理解为:威力不比核弹差的一种烈性病毒。更棘手的是,我发现,这些被绑架者的身上,病毒存在子母序列。也就是说,凶手是通过给其中一人下毒,令其在被绑架者之间传播,造成的多数人被感染。只是,病毒显然还不够成熟,所以,给非目标人群,也造成了不可逆的器官损伤。” “……所以,绑匪的真实目的,是想拿他们做病毒实验?” “没错。他在努力使这种基因病毒具有高传染性。但,既然绑架了不少我实验室的学生,想来,这件事,多少也有点儿是冲着我来的了。就像路警官您所知道的。在美国,我牵头带领的几个实验室,课题方向,也是与生物基因工程相关。” 这个,路晨曦是记得的。 “你恐怕无法想象这种生物病毒一旦蔓延开来,会造成怎样可怕的后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之后,我无法再置身事外,便放下手头一切的工作,配合美国FBI,积极加入到了对案件的调查之中。我曾为美国FBI破解了数十起复杂的案件,有一些,甚至被FBI称为‘不可能被破解’的谜案……后来,我发现,这所有案件的策划者,竟然是同一个人。” “THE KING?” “是。之后……我与THE KING成为了死敌。然而,大约就在我为FBI工作了有半年的时间之后,我收到了THE KING的一封电子邮件邀请函。” “什么邀请函。” “内容大概是说,我通过了他们的‘考核’,鉴于我杰出的能力与优越的智力条件,他诚挚邀请我加入到他们的‘研发团队’。” 路晨曦听着,愈发觉得荒谬了:“……什么?” 沈翳继续平静地说:“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后来,我周围的人就开始受到迫害,离奇失踪,或者莫名死亡……全部是完美犯案,无从调查线索。” “为了保护周围人的安全,我与美国FBI商议,战略性假装暂时撤出了案件的调查组,我向THE KING宣布,我将远离针对THE KING有关案件的调查,庸碌度过此生。后来,我在暗网调查到了THE KING用来指导、发布犯罪内容的‘ Kingdom of Sin’这个网站。本想从这个网站上获知更多有关THE KING身份的线索,却通过这个网站,他所公布的一些细枝末节的内容,发现了他很可能已经来到了华国的霄洲。” “我在霄洲长大,亲人、朋友都在这里。我担心这是他威胁我的另一种手段,就立即动身,从美国回到了霄洲。在得知我的亲友安然无恙之后,为了不让他们陷入险境,我隐匿在了这间酒店,没有与任何人联系,并继续暗中调查有关THE KING身份的线索。” 路晨曦望着沈翳,静静听着,一切似乎全都可以说得通,但他直觉上却总觉得,沈翳又绝对不止他说的这样简单。 在这个表面合理的故事之下,沈翳似乎还在小心地隐藏着其他更加关键的信息、线索。 “那么之前,你出现在警局是?” 沈翳又喝了一口咖啡,说道:“得知清河港发生的事情之后,我猜想,你同我一样,也是THE KING所‘选中’的人,你身上一定也有他能利用到的价值,所以,我以要创作悬疑小说的名义,多次去找莫兰,想接近、探听你的消息。想着,或许,你会有更多关于‘THE KING’身份的线索。这便有了我们的初次相遇。” 沈翳无奈一笑,继续说道:“却没想到,你竟然会怀疑,我就是THE KING。” “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说的这样,那昨天,你为什么还要拒绝和我合作呢?” 沈翳扫了一眼路晨曦,眼神中透着些鄙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因为我现在怀疑,你只是THE KING给我制造的一个障眼法。” 路晨曦嘴角抽搐了一下:“障……障眼法?” “相处的这些天,我其实一直都在观察你。路警官,我与THE KING曾在美国周旋过一年,比你更了解他。我希望您知道,他比你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个敌人都要危险,都要聪明。这是一场极其冒险,足以颠覆你所有想象,突破你承受能力极限的恐怖战役。” 沈翳轻轻用茶匙搅拌着杯中的咖啡,语调清冷地平静解释:“而据我的判断,很明显,无论是从智力上还是从胆色上,您还远远不够格。所以,我确实有点怀疑THE KING‘选中’你的动机了……或许,单单只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给我的调查制造阻力,或者,试图让你来消耗我的宝贵时间……” 沈翳说完,优雅地端起茶杯,再次品了一口咖啡,根本没理会路晨曦此刻已经渐渐变得铁青的脸。 路晨曦直接打断,坚定道:“这你放心!这个假设的可能性无限约等于零!我看沈教授八成是看走眼了。我劝你再认真瞧瞧,仔细瞧瞧。” 沈翳带着嘲讽地一耸肩,把路晨曦气得更是牙痒痒,却又拿他没有丝毫的办法。 路晨曦:“不过,你怎么证明,你说的这些,就全都是真的呢?” 沈翳:“我在美国FBI特别调查组共事的,是一位名叫Jonson·Davis的警官,你若能联系到他,他会向你证明我所说的一切。” 这还真是巧了。 路晨曦与这位名叫Jonson·Davis的FBI警官也十分相熟——只不过,却是在前一世。 在前一世,路晨曦自12月15日经历清河港爆炸案之后,一直处在消沉之中,一连休假了一个半月。直到2月初,警方在缅中再次发现了人贩子头目和THE KING的线索,路晨曦才重新振作了起来,义务加入了国际刑警队组织,参与到了围剿人贩子团伙和调查THE KING的行动中来。 也正因为是这样,在前一世,路晨曦与沈翳从未在霄洲相遇过。路晨曦在缅中奋战了两个月,直到4月初,才将人贩子头目的大鬼抓住。而在缅中的那段时间,与路晨曦一同并肩作战的,就是美国FBI派遣过来的国际刑警——Jonson·Davis。 第70章 第七十章 入局(3) “我们?………… “你跟Jonson·Davis警官很熟?”路晨曦随口问。 “应该说, 是非常要好。我曾去他家里吃过饭。他妻子Olivia,女儿Sofia,我都认识。” 美国FBI特别调查员的私人信息一直都是被特别保密的, 若是没有达到一定的层级、权限,警员的家庭信息很难被调查得到。沈翳随口所说的Jonson·Davis的家人信息全都对得上。路晨曦由此像是对沈翳的话信了三分。 “所以说,你认为,‘破茧案’和夜枭组织, 的确都与THE KING有关?” “我认为, ‘破茧案’只是THE KING在无聊之下, 怂恿人随便做的一个‘餐后小甜点’。夜枭组织, 才是他给予厚望,真正愿意花费精力的部分。” 沈翳以茶匙搅动着咖啡,状似无意地随口又问:“……你们警方在夜枭组织的仓库里就没有调查到什么吗?” “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毛都没看见。” 沈翳闻此抬起眼眸, 朝路晨曦的方向一瞥, 身子向沙发后一靠,端起咖啡杯挡住了大半张脸,眼睛却还是直勾勾地盯着路晨曦看, 眼神中, 像是对他有些失望。 路晨曦手中开开合合地玩着那枚打火机,转移了话题:“你曾经说, 你不止是一个人。难道是说, 为了调查THE KING, 你也成立了自己的‘组织’吗?” “算不上。”沈翳将茶杯放回到茶几上,“只是,术业有专攻,一个人难免会忙不开。有那么一两个帮手而已。” “这还能有志同道合的同路人呢?”路晨曦故作讶异地扬扬眉。 “毕竟, 由THE KING所造成的受害者有那么多,总有愿意站出来殊死一搏的。”沈翳深深凝望着路晨曦,又道,“我本以为,你也是这样的‘受害者’。” 路晨曦将身体靠向前,将手搭在自己的双膝上,安静地望着沈翳,说:“我可不像他们,都是没脑子的人肉机器。若想以我为刀,我就必须要知道,执刃者心性如何,剑指何方。” “路警官,我可以向您保证。至少目前,我们的目标是完全一致的。” “你曾经说过。你要的,是结果正义,至于过程中牺牲了什么,你根本不在乎。” “毕竟行之有效的手段,总是处在灰色、甚至是黑色的地带。”沈翳眨眨眼,解释得理所应当。 “但,这是我绝对无法接受的。” “我可不可以认为,您这话,是在担心保不住身上的这身官皮呢?”沈翳的表情显得有些失落,嘲弄的口气,说道,“我没想到,抓住国际S级通缉罪犯,与您的官职相比,您更看重后者。” “少拿这话激我!”路晨曦语气强硬了起来,“我若真在乎这个,也不会干刑警这种又苦又脏,刀尖舔血的危险工作!你明白我在说什么!抓住THE KING固然重要,但那也不是草菅人命,违背社会道义和法律原则的理由!” “可……法律是镣铐。上了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对方已经那样强大、又穷凶极恶。你却还要为自己约束上条条框框和律法限制的话……” “这是底线,也是铁则!”路晨曦表情极其认真地说,“我不管凶犯有多么地血腥残忍,多么没有律法底线!你既然自诩为正义的一方,就绝不能犯与罪犯相同的错误!如果双方的双手都沾满鲜血,如何分辨黑色和白色?难道,罪恶是可以用数量去衡量的?” “……如果你肯答应这个,我,就愿意与你达成合作。”路晨曦往前探了探身子,目光坚定地这样和沈翳说。 沈翳环抱着双臂,清瘦的身体深陷在皮质沙发里,怔然瞧了路晨曦许久,突然好奇地问:“我可以先问一下,您刚刚在暗网网站发布的消息是什么意思吗?霄洲的4月10号会发生些什么?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消息?有什么确切的依据吗?” 那肯定是没有的。 但路晨曦就是知道,这是一个对THE KING来说极其特殊的日子——毕竟,他前世全都经历过。 现在,为了吊住沈翳,让沈翳乖乖配合自己,路晨曦有意拿这个为自己营造神秘又神通广大的角色形象。 “沈翳,你别忘了,我是警察。要论消息的渠道,我总归要比你多得多。怎么,你想知道吗?” 路晨曦直起身,一手搭在沙发后靠背上,勾起唇角得意地笑:“沈翳,不要再犹豫了,你毕竟只是一个大学的教授,与犯罪分子作斗争,实战经验远没有我多。若想真正抓住THE KING,你,一定会需要我。” 沈翳冷冷凝视着路晨曦。 “所以,要不要合作?”路晨曦向沈翳伸出手,沈翳怔怔然瞧着路晨曦伸出的那只手出神,却仍旧没动。 “沈翳?”路晨曦催促。 “……路警官,我劝你还是想清楚。你确定,一定要趟这趟浑水吗?只怕,你现在还不完全清楚,你即将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路晨曦勾起唇角一笑,说道:“那是你还没见过哥真正的实力!放心,小孩儿,哥以后一定会罩着你的!” 路晨曦笑着探身从沈翳怀中扯过一只手,带着些强迫,跟自己的手握了握。 “君子协定达成!就这么定了!”路晨曦站起身,叉着腰又往酒店四周瞧了瞧。 “既然咱们都已经正式成立搭档小队了,就得有个大本营战略讨论基地。这样,你收拾下行李,今晚就跟我走!住到我那儿去!要不,你一个人住酒店,我这心也总是悬着,觉都睡不好。万一你再出什么事,就什么都泡汤了……” “我们?……住一起?”沈翳正准备喝咖啡,听到路晨曦的话,小呛了一下。 “啊!”路晨曦理所应当道,“我房子都收拾好了!……你放心!我不收你房租!不是我警局附近的那套……那套确实是有点小。在市中心我还空着一套房子,200多平,够咱俩住了。今天一早,我就让阿姨过去打扫了出来。虽然离警局有点距离,但条件还算不错!住起来绝对舒服!比这破酒店强多了!” “不必……” 路晨曦却仿若没听到沈翳的拒绝,已经径直围着酒店客厅,厨房,开始给沈翳收拾物品了。 “你行李就这些?其实不拿也行。那边该用的,我都已经让阿姨帮忙准备了。哦,要是那些咖啡豆你宝贝,带着就行了,我那儿也买了咖啡机……愣着干什么?沈翳,你快收拾啊,明早咱还要去上班呢!” 沈翳一把挡住了路晨曦:“我在这里住得真的很好,而且,路警官,我有非常严重的洁癖。” “这话说的,谁不爱干净啊?我可不是那种邋遢的人呐。”路晨曦不满地反驳。 “哈。”沈翳对路晨曦的这个自我评价表示严重的怀疑。 “你放心,你要嫌弃我,咱俩在家里,楚河汉界就全都划分清。而且我家阿姨每周三次帮忙去打扫家里,能乱到哪儿去?” 路晨曦仍旧忙活着给沈翳收拾东西:“主要是,我瞧着,最近有一辆奇怪的车好像一直在跟踪你,车牌号霄X·G5632的那辆。可千万别跟我说,你没有发现啊。” 沈翳放下咖啡杯,表情僵硬了一下。 “嘶,不过,我看今天晚上,楼下倒是挺干净的,没见着那辆车了,你知道他是谁,去哪儿了么?” 路晨曦不经意地抬头,望向沈翳,沈翳转过身去厨房洗咖啡杯了,随口搪塞:“没注意。” 路晨曦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你瞧瞧,多危险!所以啊,沈翳,你既然掺和进这么危险的事情里,身边有一个像我这样的警察,绝对有利于你。甭管他哪条道儿上的,面对华国刑警,做事之前,他都得先考虑考虑,你说对吗?” “……你如果不答应跟我回去,那也成,跟踪你的那人,咱总得先揪出来吧,不然,你岂不是,时时都有可能有危险?这你让我怎么能放心?!” “……算了吧。或许,只是喜欢尾随的变态。您也知道,我今年身上就像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有这个时间精力,不如花在调查THE KING的身上。”沈翳冷着一张脸,退让道。 “可……” “好吧。为了节省精力,我先跟你回去。” 于是,路晨曦满意地微笑着点点头:“这就对了。你说你不喜欢别人进你的卧室,那你的行李箱……?” “我去收拾。” 沈翳去卧室收拾东西了。 路晨曦望着沈翳的背影,再次转了一下手中的打火机,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路晨曦所说的这套房子在霄洲市中心繁华的商业地段,背靠霄洲市最好的育才初中。虽然是在闹市区,但开发商在设计时,有意绕着小区布了一圈绿化林,中间一条人工小溪穿过了整个小区,闹中取静,别有一番清幽。 深夜,沈翳坐在路晨曦的车上,经过了层层保安关卡才总算进入到了小区的内部。小区院落宽阔,水木环绕,各栋楼下面,依稀能看到几辆价格不菲的保姆车和各种限量级跑车,看得出,很多权贵和明星应该也住在这里。 路晨曦一边将车往车库里开,一边给沈翳介绍路:“怎么样?你瞧这绿化,这湖水!有没有闻到草木混着泥土的芳香气息?” 沈翳打开车窗,路灯的灯光越过两侧树木枝叶的缝隙,在他白皙的脸上投下明暗的阴影,他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嗯,好一股人民币的香气。” 路晨曦悻悻然闭上了嘴。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70-80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入局(4) “天使醒了,…… 房子是路晨曦找人突击收拾布置的。路晨曦琢磨着沈翳平时衣品用具的风格, 特意布置了冷色系的极简风。为了不让沈翳打退堂鼓跑路,路晨曦一进门就十分热情地带沈翳参观了家里的各个房间。 “你的房间、洗手间……你这边没有衣帽间,跟我共用一个没问题吧?”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路晨曦瞟了眼沈翳带的那两个装满书籍和咖啡豆、咖啡器具的箱子点点头, 又带沈翳看了一下共用的客厅、书房、运动游戏室和储藏室。 路晨曦的贴身用品大多还都在警察局对面的那间单身公寓里,所以整个房间都显得空荡荡的,缺少人气儿。 沈翳随便转悠了一下,无意间在开放式厨房的角落, 瞥见了一台咖啡机, 顿时脚步一顿, 怔在了那儿。 路晨曦远远站在一旁, 就像观察实验室中的小白鼠一样,观察着沈翳的表情、反应。 那是一台双头Synesso,MVP Hydra型号。 对于咖啡机的型号、类别、牌子,路晨曦其实也不大懂。 但他认识价格。 这台Synesso号称是咖啡机界的“劳斯莱斯”。而且, 一般而言, 这种顶尖高端的咖啡机型号都需要提前一个月甚至半年到原厂家预订。 在整个华国,所有咖啡馆全算上,这样高端的Synesso也不过几台而已。 为了买到这台Synesso, 路晨曦甚至联系了一、二十年都没再联系过的初、高中富二代同学。终于, 在一个现在在新加坡有咖啡连锁企业的小学同学那边,搜集到了这台全新的Synesso。付款购买之后, 咖啡机立刻装箱, 从新加坡直接空运过来。裸机差不多都花费了路晨曦三十万左右, 更别提特别渠道的物流了。 沈翳回头,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瞧着路晨曦。那神情,像是路晨曦准备要把他怎么滴似的。 事实上,路晨曦还真是别有居心, 他想将沈翳拴在自己身边,挖出沈翳身上所有的秘密。本来是想说,就凭老子这台咖啡机,你沈翳也不能再想着搬出去自己住了吧。但眼见着,被沈翳的这几个饱含深意的眼神一盯,氛围似乎就引导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小子,看起来就是故意的,想讽刺路晨曦。 路晨曦有点尴尬,但又不好暴露真实的意图,只好揉揉鼻子,随口道:“哦,我发现你喜欢喝咖啡,就顺手买了台咖啡机。而且,你有洁癖嘛,我其实也非常爱干净,所以,你一个头儿,我一个头儿,这样以后咱俩喝咖啡也方便。” 路晨曦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尽量装得漫不经心。 顺不顺手这事儿,沈翳最是内行。毕竟,这种双头Synesso已经足以去开一间高级咖啡厅了。 不过,看在路晨曦人傻钱多,终究破费了的份儿上,那个“两个人买双头儿,你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的评价,终于还是憋回了肚子里。 而路晨曦这边,看到沈翳自从发现这台咖啡机,目光就再没从这台Synesso身上移开过之后,心中悬着的大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只觉得这钱花得真特么地值。 如果一台咖啡机就能把这小子拴在自己身边,老老实实呆着不作妖,那路晨曦真是可以去烧高香了—— 折腾了一宿,等路晨曦洗完澡准备上床睡觉时,已经是晚上三点多钟了。 路晨曦将耳朵贴在自己房间的门口,仔细听了一会儿外面,确定沈翳那边,房间的走动声停止,传来咔哒的关灯声之后,才走到卧室侧面一人高的艺术画前,打开了密码旋转门。 旋转门大开,路晨曦走了进去,里面是装了十多台监控显示器的暗室。 原来,整个房间,从客厅到厨房,乃至沈翳的卧室、书房……除了两个洗手间和路晨曦的卧室以外,整套房子,每个角落都已经处在了监控器的监视之下。 这也怪不得路晨曦。沈翳编故事的能力,从韩云廷自首时叙述的严丝合缝的故事里,就可见一斑了。 沈翳在参与围剿夜枭组织的行动中,伪装成另一个人的天赋,扮演另一个人格的演技和实力,更是令路晨曦叹为观止。沈翳太聪明,太多面了,所以,实际上,无论今晚沈翳对路晨曦做出怎样的解释,就算是说破了天去,路晨曦一个字都没打算相信过。 暗室的桌面上,还放置着一支录音笔。这正是周墨那天去荼蘼花开酒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与顾喻之周旋,一连狂喝了三杯顾喻之的老板特调,才从那间包厢里沙发的缝隙中找到,并拿回来的。 在路晨曦和沈翳一起行动,去梦幻之夜酒吧寻找GHB二道贩子的那晚,在路晨曦察觉到沈翳与顾喻之私底下可能存在利益关系之后,他装着醉意,身子全靠在沙发上之时,曾将一只打开的录音笔,藏在了沙发的缝隙里。 那晚,他有意留下沈翳在包厢里等他,自己一人出门去将线人朱斌交给周墨,就是想知道,在自己离开之后,沈翳和顾喻之两人究竟会说些什么。他们二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然后,路晨曦发现,整起事件根本还存在着一个更大的迷局。 路晨曦打开录音笔,在暗室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听着录音,揣摩着沈翳与顾喻之对话中的隐藏深意: 顾喻之:【William,你别发疯了。他是警察,跟我们从本质上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的!】 沈翳:【不是一路人,也可以变成一路人嘛。】 …… 沈翳:【喻之,你知道如何完美地奴役、驱使一个人么?启发他的思想,改变他的观念,甚至重塑他的意识形态。将你所要达成的目的间接灌输到他的脑海,敲进他的骨髓中、融入他的血液里。当他的思维都开始转变,意识无条件盲从于你的那一刻,那么恭喜你,他终于真正属于你了。】 沈翳:【这样的人,会永远忠诚于你,甚至甘愿为你赴汤蹈火,舍生忘死。因为,你已经成为了他的全部信念。】 顾喻之:【可路晨曦太聪明了,他的机敏聪慧,在整个华国刑侦系统里都负有盛名……你挑谁不好,挑这样的人,供我们驱使?】 沈翳:【这件事,必须由他来做,也只有他能做得到。】 顾喻之:【……你该不会,又在策划些什么吧。】 沈翳:【喻之,我看到了很好的一步棋。我走给你看,如何?】 下棋? 路晨曦记得,沈淮恩曾跟他说,【“我是担心你,会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成为小翳为了排遣无聊,而玩弄的‘棋’。”】 那个情感淡漠者王伟也曾说过,【“不要对我们这种人感到好奇,除非,你想跃入一望无际,不可见底的深渊。”】 可路晨曦真的很好奇,沈翳口中所说的那步“棋”,究竟会是什么呢? 虽然,剿灭夜枭组织,也是路晨曦本人的意愿。但,这种被人戏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路晨曦就是觉得很不爽。 既然沈翳擅长谋篇布局,善于操控人心,那么现在呢?路晨曦现在的所有反应、为了反制沈翳,而进行的举措,会不会也是在沈翳的算计之中呢? 路晨曦手指轻点了一下鼠标,将沈翳房间的那台监视器画面放大。 屏幕上,坐在窗边椅子上,被月色烘托得好似带了圈柔光滤镜的清瘦青年,一席灰白色的睡衣,圣洁而毫无攻击性。 他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了扇形的阴影。皎洁的月光之下,他就像是一团莹白无暇的玉,身上莫名有一种超脱世外,仿佛不染凡尘俗念的神性。 沈翳也还没睡,他手上正翻看着某本诗集,嘴里正念念有词。 路晨曦有点好奇,将监视器的声音音量打开,他听到了沈翳口中所念的完整词句: 【“朱红白亮的晨曦,噬人的理想, 手挽着手射入堕落者的房中, 一种报复性的神秘起了作用, 天使醒了,在沉睡的野兽身上。”】 (——出自《恶之花》精神的黎明,法国夏尔·波德莱尔 著,郭宏安译) 尔后,路晨曦在沈翳的脸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冰冷中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一如路晨曦刚到这个时空时,在警局公安大厅与沈翳遥遥相望,两人对峙时,从他脸上看到的那幅冰冷、瘆人的表情。 路晨曦的目光在剧烈地颤动。 就像有一桶冰水突然朝着他的头顶倾盆而下,将他从头到脚,由里而外,淋透了个彻底。 关于地狱,最可怕的是,你不知道自己是否早已经身处在了那里—— 路晨曦家小区外围的不远处,有一辆没有车牌照,丝毫不起眼的破旧小汽车停在树木掩映之间,似乎是在遥遥观察着这个小区周围的治安和动静。 车内,沈淮恩坐在驾驶位,确定这个小区所有的大门处、出入口,非业主的外来人员都需要以身份证进行登记,并且小区内,到处都有摄像头监控设备之后,从车兜里摸出来了一枚防追踪防窃听的老式手机,打开,随手拨打了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喂,是我。事情有些棘手了。沈翳住进了路晨曦家的小区。安保措施高到离谱。以后,若再想派人时时监视着沈翳,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你怎么认为?” “家雀儿之所以一直瞎扑腾,是因为让它太自由了。关笼子里,或者,捏在手心里……它总会老实的。”沈淮恩的脸陷在一片黑暗里,语调低沉地这样说。 “好。这件事,你来安排。”对方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沈淮恩从车内抬起脸,望向小区的大门。路灯的微弱亮光下,光线穿过汽车的前挡风玻璃,能看到沈淮恩面容严肃,目光中满是阴沉与狠厉。 ——第二卷 完——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迷雾森林(1) “请一定…… 他越是要到高处, 光明处,他的根就越是要猛烈地伸向大地中,就越是要向下, 越是要进入到黑暗中,进入到深处,恶的里面。 ——尼采《查拉图斯特如是说》 路晨曦走在阴森可怖的幽林里,脚下是泥泞的沼泽与未知的陷阱, 周围被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所包围。 头顶不时传来乌鸦与猫头鹰的哀嚎。不远处的草木发出一阵微响, 路晨曦警惕, 猛然转过头, 同时从身后摸出手枪,咔哒一声上膛。他大喘着粗气,将枪指向声音的来处。 一个人影从迷雾之中走来,竟是沈翳。 “……沈翳?” “找到了!THE KING就在不远处的古堡!走!我带你过去!”沈翳脸上洋溢着难得真挚的欢喜。 对了, 他和沈翳现在是搭档, 他们之所以会来到这片迷雾森林之中,是为了寻找那个国际S级通缉罪犯——THE KING的。 “走啊!”沈翳见路晨曦还在愣神,伸手一把拉住了路晨曦的手腕。 几乎转眼之间, 他们就来到了古堡中。 被藤蔓缠绕着的高耸的古堡, 处处透着诡异。路晨曦推开古堡破旧厚重的大门,却只在房间的最中央, 看到了一把背对着大门方向的精致的王椅。 “他就在那里, ”沈翳指了指王座, 低声对路晨曦说,“你不是一直都好奇THE KING的身份么?他就坐在那儿。” 路晨曦的眉心一蹙,他没有完全相信沈翳,但眼看谜底就在眼前, 路晨曦按捺不住好奇心,一步步走向王座。 及至路晨曦绕到王座的正面,他却发现,王座上什么人也没有。 路晨曦盯着那座空荡荡的王座,猛然惊觉,这幅场景似曾相识。 这座古堡,这把王座……正是沈翳聊天通讯软件上设置的头像! 路晨曦目光一厉,抬眼望向站在大门处的沈翳:“沈翳?果然是你!” 沈翳勾起唇角,淡漠一笑:“不然呢?路晨曦。前世我们不都已经打过照面了?你亲眼看到我杀死了你最敬重的沈淮恩局长,亲身经历了由我一手策划,惨无人道的清河港虐杀人质的过程。事实早已经摆在那里,你还想要什么样的真相呢?” 路晨曦瞪大眼睛,一瞬间心脏犹如沉到了湖底。 还未来得及反应,古堡中不知从何处来的大火突然从周围出现,如带了意识一般,向路晨曦所在的位置猛烈侵袭而来! 沈翳淡淡一笑,欠欠身,转身走向古堡之外。 “沈翳——!” 古堡的大门在他们之间缓缓关闭。 路晨曦仿佛被大火再次攫住了身体,他奋力想扑向沈翳,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路晨曦。这是一场你必然会输的对弈。我早已劝过你,不要踏入这场必死的棋局。” 沈翳清冷的声音久久回响在整个古堡。 “下地狱吧,路晨曦,要怪,只怪你太不自量力。” 路晨曦奋力想扒开古堡的大门,却感到丝毫使不上力气。 “路晨曦!你是杀人凶手!你活该就是这种结局!” “路晨曦,你终于不得好死!你就该永堕地狱!” …… 路晨曦浑身一抖,猛然从床上睁开眼,身上冷汗淋漓。 又是一夜的噩梦。 路晨曦伸手摸了摸枕头下放置的那把手枪,又到房间的门锁处检查了自己昨夜留下的记号——没有试图被打开的痕迹。 看来,沈翳暂时还没有对路晨曦下手的打算。 与沈翳如此近距离地生活在一起,路晨曦不相信,沈翳能丝毫不漏破绽。他一定要查清,隐藏在沈翳背后的所有秘密。 简单洗漱完,准备去敲沈翳的房门时,路晨曦在客厅茶几的桌案上看到了沈翳留下的一张便利贴字条。 只有四个字:去跑步了。 路晨曦一懵,转头看了眼客厅角落的挂钟:早上8点半。 昨晚半夜才回来,这么早又去跑步了?—— 荼蘼花开酒馆。顾喻之一身红色靡丽大花日式浴衣睡衣,披散着长发,瘫在阳台边的沙发躺椅上,捂着嘴不停地打着哈欠。 沈翳从酒柜旁的架子上找了两只空杯子,将自己所带的保温杯里的咖啡倒了两杯,其中一杯递给了顾喻之。 顾喻之瘫在沙发椅上,有气无力地摆手,想婉拒:“谢谢,就算这杯咖啡是二百万的咖啡机研磨炮制的,我也喝不惯。” 沈翳凝视着顾喻之,紧握咖啡杯的那只手却没收回去。 顾喻之瞟了一眼沈翳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接过那杯咖啡,抿了一小口,表情瞬间石化成了痛苦面具。 沈翳满意了,到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翘起腿来晒太阳。 “不是吧,所以,路晨曦真相信了你那番什么‘调查THE KING’的鬼话?” “为什么不相信呢?我也不算是在撒谎嘛。” “是啊,这就是你的厉害之处了,只阐述部分无懈可击的事实,却能令其与真相南辕北辙。” “不过,说来,这个‘THE KING’出现的时间点也实在是太刚刚好,咱们以调查他的名义,不仅成功利用了FBI的力量与Doctor对抗,现在,又以同样的名义,得到了路晨曦这个强大的支持……我听说,前一阵的夜枭那档子事儿,也跟他扯上了关系。William,你难道就不好奇这个‘THE KING’的背景,他竟然能与七芒星有牵扯,你说,他的目的,究竟会是什么呢?” “你调查他了?” “那是当然。但邪了门儿了,这家伙,好像比Doctor的身份还难调查。实话讲,从他的智商、能力上来看,除了你和Doctor,我还真没见过,这世上竟有这么聪明又有手段的人呢。可从他的行事作风上来看,这个人,又绝对不可能是Doctor……” 顾喻之偏过头,目光灼灼望向沈翳。 “更巧合的是,‘THE KING’自三年前在江湖上横空出世,而你在三年前,与我不告而别,去了美国;THE KING在暗网有一个犯罪组织的网站,恰好,你就能攻克这个网站THE KING的个人账号;你以帮忙追踪THE KING的名义加入了美国FBI,却被美国FBI发现,和THE KING多次出现在同一位置坐标……” “……不是吧,喻之,连你也怀疑我。” 顾喻之叹了口气,缓缓道:“William,你这次从美国回来,真的改变了许多。我看得出,你有很多事情在隐瞒着我。” 阳光下,沈翳低垂着头,若有所思,面容陷在一片阴影之中,他轻轻抚弄着咖啡杯杯沿,沉默良久之后,才开了口:“如果我说,我是呢。” “……是什么?” 沈翳将咖啡杯放置回案几上,抬起那汪水蓝色的双眸,定定望向顾喻之:“如果我说,我就是THE KING。已经在国际上犯下滔天的罪祸,是世界各国联合通缉的那个S级杀人魔罪犯。喻之,你打算怎么做?” 顾喻之懵了。 那只没戴眼罩的细长丹凤眼瞳孔睁大,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William,不好笑。” “与七芒星缠斗这么多年,我确实也累了。”沈翳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冷冷说,“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么?……如果化身恶魔就能彻底剿灭那个黑暗又可怖的组织,如果我一人的毁灭,就能让这个黑暗的组织在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为什么,我不能试试呢?” 顾喻之厉色:“William——!” “喻之,我是认真的。”沈翳望向顾喻之,目光沉静如水,语气却不容反驳,“如果真有那样的一天。如果我的殒灭真的能终结这一切……请一定让我坠落。” 顾喻之震惊地望着身前纯洁干净的青年。 这是他多年以来第一次认真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十多年前,将那个天之骄子,纯净的少年天才重新拉回到与深渊对抗的这一系列的事件中,究竟是不是一种巨大的错误和罪恶—— 自沈淮恩同意纪严重新着重调查清河港爆炸一案之后,一队在现场提取的物证中,还真有另外的重大发现:痕检部门在当初找到路晨曦的那间集装箱中,提取到了一份新的血液样本,经过核验,这份血液样本的DNA不与集装箱内的任何一位遇难者相匹配,也不属于路晨曦。 因为路晨曦之前曾声称,在昏迷之前,曾在集装箱中亲眼见到过THE KING离去的背影。再加上技术部门根据灾后痕迹复原的火灾现场来看,在大火烧起来之后,的确有一个人曾去过这间集装箱。这份血液样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或许将是能确认THE KING身份的重大突破。 得到这一消息之后,纪严立刻将其汇报给了沈淮恩,然而,沈淮恩得知了这条讯息之后,态度却显得十分暧昧,还要求纪严将这件事,必须去与路晨曦重新确认。 毕竟,路晨曦是那场大火的亲历者,就算纪严对路晨曦有诸多的不满和怀疑,在调查THE KING身份的这件事上,他们的目标至少是一致的。于是,纪严将电话打给了路晨曦。 路晨曦接到这条消息时,正在吃早饭,听说可能调查到了THE KING的DNA样本,嘴里的一半鸡蛋还卡在喉咙里,就急匆匆去衣帽间换出门的衣服了。 然而,在纪严一再向路晨曦确认,是否在除了罹难者和他之外,只有THE KING一个人去过那间集装箱时,路晨曦却支支吾吾,左右打太极,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 他当然能确定,那间集装箱除了自己和罹难者之外,只有THE KING一个人去过。 但是,眼下复杂的局面却让路晨曦隐隐感觉到,他还不能太早将沈翳的可疑性身份暴露出去。他想在警方找到更多的证据之前,先自行确认沈翳是否就是真正的THE KING。 毕竟,夜枭背后的那个神秘力量还未调查清,那两管危险试剂的真正来源也不清楚。以沈翳的机敏来说,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沈翳是路晨曦目前能按图索骥,调查到幕后真相的唯一线索。或许,他已经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有再一次时空穿越的机会了。所以,对于沈翳这根关键稻草,路晨曦必须审慎对待,才能避免任何可能会导致前世四一零生物病毒炸弹爆炸的意外。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迷雾森林(2) “体会到…… 电话里, 路晨曦不住地敷衍着纪严,成功将纪严给惹火,又开始连珠炮似的数落起路晨曦来。 路晨曦以“不好意思, 我真不能完全确定这一点”作结尾,直接挂断了电话。换好衣服,刚从衣帽间冲出来,却在拐角处, 直接撞见了正站在门口等路晨曦的沈翳。 路晨曦的目光中快速掠过一丝惊讶与防备, 尔后又飞快用一贯的那副浪荡笑容给掩饰过去了, 随口道:“哎呦, 吓我一跳,怎么回来也不吱一声,杵这儿干嘛呢。” 路晨曦一边随便唠,一边走向玄关, 看样子, 是急匆匆正准备要出去。 “警局有事?”沈翳以审视的目光紧盯着路晨曦,上前跟了两步。 今天是周末,按排班, 路晨曦是不用那么早到警局的。 “啊……是有点事。”路晨曦揉了揉鼻子, 低头从鞋柜里挑了一双板鞋。 “需要我一起吗?”沈翳抱着双臂,目光一直盯着路晨曦的神情。 “……嗨, 不用。纪严的案子, 你不好插手。” 沈翳闻此点点头, 一反常态,竟然也没多问,令路晨曦还挺不安的,于是又跟了一句:“你今天就在家梳理有关‘THE KING’的线索吧, 如果有需要调查的资料,随时告诉我。” 路晨曦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穿上鞋,转身就要走时,沈翳还真的开了口。 “有份资料,确实需要路警官帮忙调取一下。” “……什么?”路晨曦瞬间警惕起来。 “我最近在怀疑,THE KING是在我回国时的那阵子,来到华国的。所以,我可能需要华国去年12月和今年1月的所有出入境人员的资料。” 路晨曦听到这儿,怔了一瞬。 这份资料,路晨曦前世也曾调查过,这样看来,沈翳和自己过去的调查思路难道是一致的么? “可以啊。要从哪个国家入境的?”路晨曦不动声色地问。 “所有。” 路晨曦抬眼,惊讶道:“……所有?” “有困难么?” “……调阅资料,程序上倒是没那么困难。毕竟是有关THE KING的案子嘛,上面权限一直放得挺宽。只是,条件这样宽泛,是不是,也不利于排查呢?” “路警官放心,这个,我会看着办。” 也就是说,他明明有能进一步锁定THE KING身份的办法,只是,暂时不愿与路晨曦分享这条线索,所以,才会向路晨曦索要全部的资料内容吗? “可以吗?”沈翳就像某种乖巧的小动物一样,歪了歪头,彬彬有礼地问。 “可以啊。回头,我让周墨去出入境管理局一趟,把资料整理好发给你。”路晨曦客气地笑了笑。 就算把资料全部都给你又如何?路晨曦这样想。 眼下,沈翳就在路晨曦的眼皮子底下,家里已经被24小时无死角监控所覆盖。无论沈翳的什么小动作,总归逃不过路晨曦的监视,路晨曦还能有什么好怕的? 而且,路晨曦倒还真的想知道,沈翳究竟还能翻出多大的花样来。 “好,谢谢了。”沈翳眯着眼笑了,又摆出那张极具有迷惑性的,像是天使般纯净无辜的表情。 尔后,路晨曦笑着点点头,就出门了—— 在得知从那间集装箱中,最新找到了一份神秘的血液样本之后,路晨曦只想尽快将这份血样DNA与沈翳的DNA进行比对。 因为已经和沈翳住到了一起,在路晨曦的计划中,沈翳的DNA并不难获取。关键在于,如何拿到那份神秘的血液DNA样本。 莫兰一向与痕检科的那帮小年轻关系要好,如果趁痕检科不注意,盗取部分血样,倒是有可能的。 “你疯了?” 没想到,莫兰在听到路晨曦的提议之后,直接一句话回绝了路晨曦。 “那可是清河港爆炸案的关键物证!你就算再借我十个胆子,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去对那份物证动手脚哇?” “不是动手脚!只是拿取部分血样。”路晨曦试图解释,“我这,不也是为了破案,调查THE KING嘛。” “这件事,我建议你直接去跟纪严商量。”莫兰穿戴好手套,拿起解剖刀,准备继续解剖解剖台上的尸体了。 “纪严如果肯让我插手THE KING的案子,我还至于跑到这儿来求您吗?”路晨曦跟到莫兰的身侧,十分有眼力见地给莫兰递解剖工具,“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跟纪严的这关系……莫姐,你就帮帮我吧,这案子要是破了,咱霄洲市局脸上也有光不是?” 路晨曦说尽软话,像实习生一般地绕在莫兰身侧,给她帮忙。莫兰只是忙活着手上的活儿,把路晨曦的碎碎念当空气。 路晨曦在法医解剖室守了一下午,嘴皮子都快磨薄了。眼见着莫兰将从尸体身上切割下来的脏器放到电子秤上称重,然而,几次插拔电子秤插销,电子秤都没反应,灵机一动,又凑了过去。 “欸,你这实验室的各种仪器、设备,都该换了啊。我听说美创集团最近想回报政府和社会,给国家事业单位,捐赠购置一批先进的基础设备呢。” 莫兰一瞬听明白了路晨曦话里的意思,眼睛一亮,望向路晨曦,但见路晨曦正笑着回望着自己,立刻明白了路晨曦的言下之意,皱着眉头,痛苦地重申道:“晨曦,你快别为难我了吧,我真的……禁不住诱惑。” 路晨曦见莫兰态度有松动,眼中的笑意更深:“我跟美创那边管这事儿的经理部门还算是熟,你需要什么设备,列个清单,赶明儿,我直接拿给那边。” “啊——”莫兰抓着头发,表情十分痛苦纠结的样子。 “嗨,莫主任,不至于。咱都是为了查案子嘛,不算坏了纪律。” 莫兰咬咬牙,最终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又严肃地朝路晨曦问:“那份样本的事,我可以替你想想办法。只不过,晨曦,你得先跟我透个实底儿,撂个实话。” “没问题,你说。” “你跟THE KING,不能真有什么利益输送关系吧?” “说什么呐。”路晨曦一阵觉得好笑,“你觉得以我的家世背景,我需要他给我输送什么利益吗?” 莫兰点点头,也觉得路晨曦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 “那这样看来,一切都是误会。这么说,纪严在清河港爆炸案现场找到的那把锁,跟你也没关系了?” 路晨曦的表情瞬间一空:“锁?……什么锁?” “具体的我哪儿清楚,我只是前两天去一队那边送毒物化验报告,听一队的陈儒说的,说锁芯上有你指纹之类的……” 路晨曦目光一震,全身血液顿时上涌,一时之间忘记了反应。 “不过,有你指纹又怎么了呢?”莫兰根本没注意到路晨曦表情的反常,一边干着手上的活儿,一边又喃喃着,自己说服了自己,“你去清河港救人,如果清河港爆炸案现场,丝毫没发现你留下的痕迹,这才算是真正不正常吧?” 路晨曦脑袋一嗡,突然回想起前世,沈淮恩在资料室与纪严所说的话来。 沈淮恩当时说,清河港爆炸后,没有在清河港港口找到路晨曦任何行迹的线索和痕迹。 虽然自己当时都感到有些奇怪,但本来还以为,这也算是暂时逃过了一劫。 现在想来,这也不对!这才算是最大的疑点! 莫兰说得对。如果路晨曦确实一早就到达了清河港现场,与THE KING有过正面的对峙和较量,又怎么可能会完全没有他行动留下的线索呢? 如果痕迹全部被抹掉、清除,也就只能说明,必然是想掩盖掉什么了。 只是,THE KING又为什么替他清除掉所有的痕迹之后,又偏偏留下了这把关键的锁呢? 路晨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法医解剖室,回到自己的车上时,一把抻开领口,好似一条即将旱毙的鱼,几乎快透不过气。 …… 【“路警官,请决定吧。他们的生死就掌握在您的手中。”】 耳麦里,传来THE KING被处理过的机械而毫无感情的催促。 2019年12月12日晚,清河港。 那个身形瘦削的男人站在远处的瞭望台上,静静地观赏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等待着路晨曦做出最后的抉择。 路晨曦看了一眼桌子上所放置的物品,然后拿起了那把锁,一步步,走向那间集装箱。 “路警官!请救救我们!” “不要!不要杀我们!” “路警官!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必须得活着啊!路警官!请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集装箱内,三名三十多岁的男女人质被绑在集装箱的凳子上,泣涕横流地哀嚎着、哭喊着,然而,路晨曦站在集装箱的门前,冷漠地望了他们一眼,却是将集装箱的大门缓缓关上了。 “路警官!不!不要!路晨曦——!” “路晨曦!你是杀人凶手!你不得好死!” “路晨曦!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路晨曦关紧集装箱的大门,然后用手上的锁,将大门紧紧锁住。 哀求、哭喊与咒骂声不绝于耳。 直到剧烈的爆炸从集装箱内部炸开,路晨曦猛然回过头时,才恍然意识到,从他来到清河港港口,接受与THE KING玩这场对弈的游戏开始,无论他如何选择,都注定了,他必然会输的结局…… 【“路晨曦,体会到了么?夺走人性命的快乐。”】 耳机里,THE KING机械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 就像来自地狱恶鬼的低吟。 “变态——!恶魔——!THE KING!我要杀了你——!” 路晨曦崩溃地盯着大火的远处,黑暗中,兀自站着,淡然自若的那道清瘦身影。 【“嗯,我是的。可你现在,和我一样了。”】 【“从此以后,路警官,你将和我一样了。”】 【“我等你,等你来杀我。”】 黑影淡漠地宣布,只是一瞬息的功夫,便如幽灵一般,从远处的那座瞭望台消失了。 唯余那一声声恶魔的诅咒,久久回响在耳畔。 路晨曦回想到这儿,面色惨白,大口地呼吸着,然而眼神中,却是掩藏不住的桀骜与绝不肯服输的倔强。 绝不会! 路晨曦捏紧了拳头,骨节发白,直到手心渐渐渗出血津。 我绝不会如你所愿的! THE KING——! 路晨曦紧咬着牙关,目光中满是嗜血的狠戾。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迷雾森林(3) “演员既…… “队长, 这是夜枭仓库的碎纸机里,所有碎纸片拼凑出来的文件资料。已经全都拼凑完了。”陈儒抱着一小叠重新粘好的文件资料,送到了纪严的办公室。 纪严接过, 一一翻看,却发现,这些资料大多都是没用的白纸,有的就算潦草地写着一些字, 却也都是令人不明所以, 匪夷所思的符号, 就像是某种加密语言, 外星文似的。 “就这些?” “……就这些。所有的碎片全都用上了,一片也没有留。可看样子,也不过就是些涂鸦啊。这有什么好销毁的……队长,这帮孙子, 该不会是故意转移我们的视线, 想用这些碎纸机里的碎纸条,来戏耍我们,消耗咱们警队的警力吧!” 陈儒他们为了这一小叠资料点灯熬油地废了不少功夫, 眼见着竹篮打水一场空, 什么线索也没捞着,不由地一肚子的火。 “知道了。资料先放在这儿, 你先出去忙吧。” 等陈儒走后, 纪严才认真研究起这些文件上的涂鸦。 也多亏了路晨曦对于夜枭行动的横插一杠, 突然出现。 夜枭虽然已经布置好了对那间仓库的销毁,但在实际具体操作时,由于路晨曦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让警方提前赶到,这才让纪严从火灾后的现场找到了充足的毒品、个别违禁药物和一些数据资料作为有效的犯罪证据。 在当时时间紧迫的情况下,夜枭组织的那帮莽夫应该没有多余的精力,还在想着如何转移警方的视线。他们一定会将所有的精力全都扑在对关键证物的销毁上。所以,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涂鸦,一定是夜枭组织犯罪的某些关键证据。 纪严这样想,紧皱眉头,一一查看这些不知所谓的涂鸦,然后在一众白纸、涂鸦之间,发现了几个重新被拼凑好的,空的档案资料袋。 就和那些白纸一样,这个空的档案资料袋似乎也显得平平无奇,上面甚至没有一个字。 纪严感到更加奇怪了,既然是空白的资料袋和白纸,犯人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将他们放到碎纸机里,一一进行销毁呢? 他认真端详起这几个档案资料袋来,然后在其中一个资料袋背面的内侧,发现了几个星星点点的黑色墨痕。 陈儒等人在拼凑这些资料袋时,大约在拼凑第一个后,发现上面没有任何书写的痕迹,就默认为,所有的资料袋都一样是空白的,所以,就将这几个资料袋按照大约的形状,重新拼合了起来。 他们忽视了,有几个资料袋内侧的碎片,是带有黑色墨痕的。 如果,凶犯就是为了掩盖这个黑色的墨痕,而有意多搅碎了几个相同规格的空资料袋和白纸呢? 纪严想到这儿,从抽屉里翻出放大镜,将拼凑好的所有资料袋内侧翻出来,又挑出带有细微墨痕的纸条,将这些纸条取下,重新拼凑…… 两个小时过去,纪严重新黏贴好了一个带有墨色印记的档案资料袋。 但当他看到档案资料袋背面内侧,那个墨色的符号时,瞳孔却跟着一黯,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个以圆形包裹着的七芒星符号的图案印记。 如果,这帮夜枭组织的罪犯,没有在跟警方开一个天大的玩笑的话——难道说,那些有关七芒星组织的种种传闻,那些就像是人们茶余饭后闲得无聊,才有可能编造出来,那些就像是都市怪谈一般的恐怖故事…… 难道,真的曾存在过么? 更甚至,不止夜枭组织,就连THE KING,难道也与这个神秘而可怕的恐怖组织有关系吗? 纪严望着办公桌上,那个印有七芒星符号的档案袋内侧,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在他的心底疯狂蔓延—— 荼蘼花开的包厢。 顾喻之捻起手指,轻巧捡起桌面上,那张画有七芒星符号标记的白纸,眯起露出来的那只丹凤眼,状似认真地瞧了瞧,然后将那张纸放回到桌面上,朝对面的来人重新推了回去。 顾喻之的对面,纪严坐在包厢的沙发上,正一脸期待地瞧着顾喻之。 “纪支队想问什么?” “我听闻顾老板见多识广,道儿上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所有讯息,您都一手掌控,消息绝对可靠。所以,特意拿着这个东西,来向您请教请教。” “纪支队长您客气了。荼蘼花开若想在芙蓉街开门营业,站稳脚跟,不还指望着纪支队长您能多关照?我顾某人没别的爱好,唯爱广交朋友。朋友有事,随时说话,咱只要能出得上力,绝对会竭尽所能相帮。” 纪严似乎对顾喻之的这番回答十分满意,用手指点了点桌面上的那个七芒星符号,道:“顾老板是爽快人,我也不跟您兜圈子。我想问的,就是这个。” “一个符号?” “一个组织。”纪严沉声回答。 顾喻之脸上的笑容瞬间敛了敛,表情显露出了几分耐人寻味的犹豫来。 “顾老板有顾虑?” 顾喻之笑着摇摇头:“是在担心纪支队长。这天底下多得是深不见底的阴沟,凡人若想过踏实日子,就没必要非挑着这些鬼地方,往里面跳。谁知道那看不见的黑暗里藏着些什么妖魔鬼怪。没点道行,何必沾染这些,毁了一辈子呢?作为朋友,我劝纪队慎重,没有十足的准备,被无端搅合进去,落不得好。” “顾老板说笑了。干我们这一行的,不就是哪儿有怪物,就专往哪儿跳。您尽管说就是,其他的,我自己会掂量。” 顾喻之于是笑了笑,捡起桌上的一支雪茄,点燃,抽了起来。 纪严瞧顾喻之这架势,愈发证实了心底隐隐的猜测,又道:“其实,我干刑警这么多年,有关这个组织的疯言疯语,多少也耳闻过一些,只不过,都太神乎其神,全当鬼故事听了。瞧顾老板今日这架势……难道,所谓的‘七芒星’组织,真的存在吗?” “鬼故事?”顾喻之吐了一口烟圈,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了,“若说我知道的有关这个组织的事啊……只怕,比鬼故事还吓人呢。我讲一讲倒是没什么所谓的,就看,纪支队长敢不敢听了。” 纪严正色,表情显得更加担忧、阴郁起来—— 周墨那边的工作效率一直很高,路晨曦上午回了警局,下午傍晚左右,沈翳就收到了由周墨寄来的,有关12月和1月由海外入境华国的所有人员信息的资料。 沈翳拆开资料袋,在卧室的办公桌前,一一确认着这些入境人员的身份信息,不时通过网络在搜索验证着什么。不知不觉,就忙活到了晚上。 午夜,将近凌晨的时候,顾喻之打来电话,沈翳戴上蓝牙耳机,接通了电话。 “喂。” “刚刚纪严来过了。没想到,霄洲刑侦支队的警察还不都是吃白饭的,这么快,纪严就已经调查到了七芒星的头上。” 沈翳继续处理着手边的工作,随手淘汰掉了一批入境人员的信息,问:“然后呢?” “他问了我一些有关组织的事情。我按照你之前嘱咐的,把该说的部分,全都告诉他了。之后,他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我就不得而知了。” “知道了。” “查到Doctor入境时可能使用的身份信息了吗?” “正在调查。”沈翳在一堆资料之中,翻到莱恩·史密斯的入境信息资料,发现他竟然与自己乘坐的是同一架飞机回国的,稍稍思考了几秒钟的时间,然后从桌上翻出绿色的彩色笔,将这份资料的名字给圈了出来。 沈翳面色冷了冷,又问:“……另一件事,你安排得怎么样了?” “你说,‘重瓣玫瑰’艺术节的那档子事?” “嗯。” “小意思。你Darling我啊,人脉广着呢。尤其是艺术圈的人。上到能调动十几亿款项的大制作人,小到最不入流只能在街头导演微短剧的小导演,咱人脉资源谁联系不上?……只不过,William,你什么时候对这种艺术节的表演感兴趣了?我着重看了一眼艺术节的活动名单,你上次挑选出来的那两个女孩,恰好都是这个艺术节上的演职人员。你让我在这次艺术节会场上动手脚,又安□□们的人手,该不会,是要在这次的艺术节搞事情吧?” “算是吧。” 电话那头,刚才还懒洋洋瘫在沙发里的顾喻之瞬间坐起身,声音低沉了下来:“William……!” “喻之,你相信我吗?” 顾喻之一怔,眉心蹙了蹙,无论沈翳如何向他隐瞒自己的计划,多年的并肩作战和相依为命,已经让他习惯将内心所有的温柔与信任交托在这个纯净的青年身上。 “相信。但William,我真的很担心你。” “没什么好担心的。‘演员’既已就位,喻之,你只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沈翳面无表情地这样说,卧室的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沈翳警惕地抬起头,意识到路晨曦应该是已经回来了,直接挂断了电话。 沈翳走出房间,看到宽敞的客厅里,路晨曦正仰躺在沙发上,一只胳膊遮挡着脸,看起来浑身脱力,精疲力竭的样子。 沈翳认真端详了路晨曦一眼,发现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就跟活见了鬼一样地惨白,问道:“路警官,出什么事了吗?”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迷雾森林(4) 另一起少…… 路晨曦仿若一下子惊醒, 睁开了赤红着的眼:“嗯?沈翳……你还没睡么?” 沈翳歪了歪头,目光再次掠过路晨曦汗湿的衬衫和狼狈的外套,转过身, 给路晨曦到岛台倒了杯温水,放到了路晨曦面前的案几上:“是……纪警官那边的案子不顺利?” “怎么这样问。” “你看起来……状态有点差。”沈翳客观地陈述道。 路晨曦坐起身,喝了一大口温水,然后抬眼盯向沈翳的那张脸。 面前的沈翳, 与记忆中清河港大火里, 站在远处的瞭望台, 被笼罩在黑暗里的清瘦身影不断交迭。又与那个在集装箱中, 甩开自己的手,走向大门的身影不断重合…… 像,实在是太像了。 从身形到气质,乃至习惯性歪头的动作细节…… 这个世上, 根本不可能会存在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吧? 想到这一点, 路晨曦望向沈翳的眸子就愈发地冰冷,愈发地透着狠戾的杀意。 “……路警官?”沈翳再次试探着开了口,目光中似乎带了丝对路晨曦当下状态的担忧, “我们现在是搭档。你需要我的帮忙吗?” 搭档么? 路晨曦内心一声冷笑。 这样温柔的语言, 担忧的目光,亲切的照拂。 如果沈翳真的就是THE KING, 只能说, 这个家伙的演技, 也太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了吧。 不过,这个小子向来都是以这种人畜无害的外表,和富有欺骗性的语言来蛊惑人心的。难怪沈淮恩会说, 真正没有感情的变态者,都是说谎界的天才。 “……路警官?”沈翳愈发担心的样子。 绝不能被蛊惑,失去理智判断。 路晨曦转移了视线,囫囵着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 “没事。”路晨曦又摆出像往常那样吊儿郎当,轻快的语调,“只是一连几天连轴转熬大夜,身体有点吃不消,有些累了。” “正好,晚上我炖了些鸡汤,还煲在锅里,路警官如果不嫌弃,可以去尝尝。” “改天吧。我得先回房间补觉了。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由于那把锁的出现,路晨曦现在满脑子还都是清河港爆炸那晚,THE KING疯狂折磨他的画面。那些阴冷的嘲笑,魔鬼般的低语,令他的脑袋一阵阵地发涨发疼。今晚,他实在是没有毅力和勇气再面对着沈翳的这张脸,装作若无其事,谈笑风生了,只能选择暂时落荒而逃。 路晨曦回了房间,沈翳以淡漠警觉的目光回望向路晨曦疲惫的背影—— 路晨曦回到自己的卧室,冲个凉之后才总算稍稍恢复了精神。 睡觉之前,他本是想去暗室快速浏览一遍沈翳这一天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却发现,就在他回家之前的几分钟,沈翳曾接到过一通电话,从沈翳这边的回答内容来看,对方应该就是荼蘼花开酒馆的老板,顾喻之。 监控里,两人的对话中,沈翳这边的回答都十分的简短,无非是:“嗯……然后呢……好。知道了……正在调查……”之类的回答。 唯一令路晨曦感到好奇的,来自后半段,沈翳主动询问的部分。 他问:【另一件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这个“另一件事”,指的究竟是什么事呢? 尤其是沈翳最后的这一句。 【“没什么好担心的。‘演员’既已就位,喻之,你只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演员已经就位? 上一次,在破茧案中,由于沈翳的安排,推动了蒋子涵和韩云廷的落网。那么这次,他口中的“安排”、“人员已经就位”,指的又会是什么事情呢? 看好戏么? 路晨曦略一思量,拿过桌上的那台日历,看了一眼日期。 按照前世所发生的事实来看,未来,就在两天之后,的确还有另外一件大事要发生。 在前世,路晨曦在调查、布局四一零行动时,对“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的案卷资料,也做过详细的了解。 未来,1月15号,在重瓣玫瑰艺术区即将举办一场大学生艺术节活动,而在前世,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的第二名死者,就是重瓣玫瑰艺术节,灯光秀的表演者之一——一名叫唐笑的女孩! 虽然,路晨曦暂时还未拿到清河港爆炸案的那份血清样本,无法验证出沈翳究竟是否就是真正的THE KING,但,结合沈翳电话中说的“等着看好戏”和前世所发生的事实,若在重瓣玫瑰艺术区提前布置好警力,静待犯罪分子入网,或许,也能将“P”和THE KING一举给揪出来吗? 路晨曦坐在监控显示器的画面前,望着显示屏幕上,正坐在卧室认真筛查资料,忙碌着的沈翳,微微眯了眯眼,心下已经有了下一步行动的计划和打算—— “重瓣玫瑰艺术CLUB”经常举办一些展览和戏剧交流活动,不仅是文艺青年的聚集地,更是小年轻约会玩乐的重要活动区。 路晨曦提前命周墨和邢期添他们调查了有关唐笑的资料。 唐笑,20岁,是附近艺术学院表演系大二的学生,这一次是作为一名模特志愿者参加了重瓣玫瑰艺术区的灯光表演秀展览活动。 路晨曦翻看了杨阳洋搜集来的,有关重瓣玫瑰艺术节活动安排的宣传册,在册子里翻找到唐笑负责展示的那幅灯光秀表演作品:《绽放》。 这是一个由模特、鲜花和光影共同打造的绝美艺术展览表演。模特们在展示作品之前,会在身上先涂抹好易感光的材料,穿上特制服装,通过曼妙舒展的身姿,和点缀在身上的鲜花,再搭配不断在模特身上流动晕染开的各色光影,在模特身上勾勒出一幅又一幅精美的画,带给观赏者以美的享受。 从宣传册上选取的图片来看,正如这个作品的名字《绽放》一样,少女玲珑美妙的胴体所保持的姿态,给人一种蓬勃向上,富有鲜活生命力的美感。只不过,这个姿势的摆放画面,在路晨曦的记忆中,却还有另一幅更加可怖的版本。 在前世,唐笑正是保持着这个最优美的定格姿势死去的。 路晨曦从前世的“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的案卷资料中,曾见过案发现场的照片。当时,唐笑就如宣传册上所挑选的图片这样,半仰躺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天空,她伸长了一只修长的手,努力去够那一片自由的蓝天。身上被数不尽的鲜花,和绽放的光影点缀满。 只是,与这幅人体行为艺术展览所不同的是,在前一世,唐笑被发现时,身上所有绽放着的花朵全都已经刺入了她的皮肉,她的双目也早已被挖空,眼眶凹陷之处,亦被绚烂而放肆盛开着的艳丽鲜花铺满。 就像死者身上真的拥有了孕育出这些鲜花的种子一样,凶手令这些鲜花以死者的鲜血和骨肉为养料,令它们在她的身上刺开皮肉肆意绽放、生长,手段之残忍,场面之血腥,令人心惊。 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根据尸检结果来看,死者死亡的时间,距离观众发现死者死去的时间,至少已经间隔了三个多小时。 若非一个孩童因好奇模特身上的鲜花,越过护栏和警戒线,擅自从她身上摘下了一朵,结果发现顺着鲜花的根茎,竟然流下了猩红的鲜血……或许,直至展览结果,也没有观众或工作人员发现她的不寻常。 展览现场昏暗的灯光和巨大的音效固然为这个死者的异常提供了天然的掩护作用,但,究其根本,更是因为,这幅画面发生在艺术活动区。 艺术,让这些荒唐的、怪诞的、乖谬的、可怖的、无理的、反人性的全都变成了正常。再不同寻常,不合乎常理的逻辑,在这里,当下的时刻,似乎都变成了“艺术”。 甚至,即便死者在遇害前曾有过尖叫或呼喊又能怎么样呢。在这一片艺术区中,人们只会认为,她的所有反应也是艺术表演的一部分。 人们甚至很长时间,都对着她的尸体交口称赞,颂扬艺术的伟大,思考这幅人体行为艺术画作背后所隐藏的真谛,所要传达的思想。却没有人发现,这个可怜的女孩早已变成了一具尸体。 或许,这就是凶手所要达到的目的,所要完成的讽刺效果。 由于展厅现场人来人往,人流量巨大,凶案现场在案发时早已遭到破坏,所以,尽管从凶手的作案手法和针对凶手的侧写画像上,基本可以判断,此案与破茧案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但限于破案条件的限制,这起案件再次成为了一桩悬案。 不过,这一次,路晨曦既然已经知晓未来即将会发生的事情,这起案件,就可能会成为抓捕凶手P和令THE KING露出破绽的关键突破口。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重瓣玫瑰(1) “枪打出…… “这两天, 唐笑那边情况怎么样?”路晨曦问周墨。 “我和添儿还有杨阳洋一直轮流跟着,目前,没发现什么异常。就是挺普通一大学生啊。”周墨回答, “老大,您怀疑,唐笑跟‘破茧’这起案件有关?” 路晨曦想了想,又嘱咐道:“你们盯着她时, 放机灵点儿, 别太明显。有任何风吹草动的异常, 立即向我汇报。” 这两天的时间, 路晨曦为了避免像前世一般,悲剧的发生,不仅摸清了唐笑的社会关系,还几乎每日都派警队的警员跟着, 同时, 为了不让沈翳觉察到路晨曦的计划,最近警局的事,路晨曦都以各种理由推脱, 没有再让沈翳参与。 路晨曦尽力确保一切都按照前世的情况发展, 不打草惊蛇,只待1月15号这天, 罪犯如约上钩。 而沈翳近来似乎也忙得很, 对于路晨曦突然将他排除出针对THE KING的调查, 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的情绪,反而更像是在庆幸,能有更多属于他自己的空间和时间似的。 路晨曦通过手机和密室中的监控不断确认沈翳在家中每天的行动,虽大多都是煮饭、看书、煮咖啡、查资料等这些看似无甚异常的日常活动。但不知怎么, 在这个小子平静又有规律的日常行为中,路晨曦就是嗅到了沈翳身上,有一股危险的气息。他隐隐觉得,沈翳一定在暗中进行着什么别的隐秘计划。 嘈杂声突然被压制,一切都太过宁静,反倒让路晨曦生出一些不安来。 就像暴风雨即将到来前的平静。 一如前一世,四月十号发生生物病毒炸弹爆炸前一样。 于是,在一月十四日傍晚,如往常一样,路晨曦从警局下班,路过超市,带回一些瓜果蔬菜之后,趁沈翳去厨房准备饭菜的空档,路晨曦决定偷偷溜进沈翳的房间,一来准备提取一些沈翳的DNA样本,二来,探查一下这些天,沈翳究竟是在忙些什么。 从衣帽间换好起居服之后,路晨曦注意了沈翳在房间里的动向,蹑手蹑脚,溜进了沈翳的卧房。 先检查了一遍沈翳这边的洗手间。重度强迫症和洁癖患者果然是厉害,连洗手间都纤尘不染,路晨曦没能找到任何可以验证DNA的样本,来到卧室的床头,也没能找到有效的毛发样本。 之后,路晨曦被桌案上那堆放置的资料所吸引。在之前的监控画面中,路晨曦总是无法确认,沈翳在纸上到底都在勾勾画画些什么。 他认真翻看了一下,发现沈翳原来是对这些出入境的人员资料进行了筛选。 从筛选出的资料来看,沈翳对筛选的目标,其来源地并没有明确的限制:像澳洲、新加坡、马来西亚、法国、加拿大,都有;资历上似乎也没有太在意——从普通蓝领,到精英高管,横跨各个领域;学历背景也并非是沈翳筛选的重要条件,倒是年龄……路晨曦发现,在沈翳挑选出的这些人员资料中,无一例外都是四十五岁以上的男人,这与警方对THE KING的人物侧写可大不相同,毕竟,从警方分析上,虽然不排除THE KING从资历经验上更像是一个久经社会、手段老辣的成年人,但从体格、精力和路晨曦那晚所见到的THE KING的身影中,他都能确定,THE KING一定会是一个正值壮年的年轻人…… 是警方的判断出现了失误吗?还是说…… 就在路晨曦飞速推理这些资料的出现可能指向的事实时,其间一个人的资料突然引起了路晨曦的注意:Len·Smith。 Len·Smith——“破茧”案中被害人刘婉晴的养父,也是路晨曦前世在四一零行动中,对战THE KING时,同样曾筛选出来、着重怀疑过的嫌疑对象。 沈翳在这份资料上的名字处很明显地画了一个绿色的圆圈,这个圆圈代表的是什么?是需要特别注意的意思吗?还是“特别排除”呢? 路晨曦正出神,一只手突然从路晨曦的身后伸出,直接抽走了Len·Smith的那份资料。 “路警官。我应该说过,我不喜欢陌生人擅自闯入我的房间。” 路晨曦回过身,讨好地一笑:“欸,小孩儿,就以咱俩现在这样的关系,还能算是陌生人吗?” 沈翳抬抬眼,递给了路晨曦一个明显嫌弃的眼神。 “沈教授,咱们现在好歹是‘搭档’,没什么好跟对方藏着掖着的吧?” 沈翳绕到自己的书桌前,将所有资料、书籍重新归置好,电脑也点了点鼠标,确认路晨曦没有擅自打开过。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回敬给你。” 路晨曦打量着沈翳,“……什么意思?” 沈翳背过身,靠在书桌前,抱起双臂,瞥向路晨曦:“这两天路警官在警局忙得脚不沾地,到底都是在忙些什么,就能对我坦诚相告吗?” 路晨曦一怔,又眯了眯眼。 这小子,该不会是已经察觉到,他在唐笑身边埋伏警力的事情了吧? 路晨曦摸了摸鼻子,敷衍着解释:“不早都跟你说了,是纪严那边的案子……” 沈翳却一声冷笑:“路警官,我确信,以眼下的情况,纪严绝不会再信任你,更不用提与你合作,让你帮忙。” 沈翳笃定地说,他直接称呼纪严的名字,仿佛对警局所发生的情况了如指掌似的,令路晨曦十分意外。 路晨曦目光冷了冷:“什么叫‘眼下的情况’……你知道些什么?……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要想与THE KING这样级别的人缠斗,我自然也有我的消息来源。”沈翳神秘地说。 路晨曦却冷色紧盯着沈翳。 真是凭借神通广大的消息来源吗? 还是说,这小子又做了些什么,推动了这一切,导致路晨曦被步步紧逼,令他逐渐陷入于孤立无援,被组织调查,不被组织信任的境地呢? 他又想起在围剿夜枭组织、侦查破茧案时,被沈翳步步算计,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事情,和清河港爆炸案现场,那句如恶魔低吟一般的诅咒。 【“从此以后,路警官,你将和我一样了。”】 将一个自诩光明正义,又刚正不阿的年轻警察,逼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不正是这个变态杀人狂一直最感兴趣的事情么?…… 想到这儿,路晨曦的表情更冷了。 沈翳瞥了一眼路晨曦,仿佛从他的表情中读懂了什么,自嘲地一笑,道:“不是吧,路警官,您到现在,难道还在怀疑我吗?” “沈翳,作为一名大学教授,你是不是也太神秘,太神通广大了。” “冤枉啊。”沈翳坐到了椅子上,叹了一口气,道:“只因为您之前在破茧案和剿毁夜枭组织的事情上,实在太耀眼,太夺目了。枪打出头鸟,对方想对付你,理所应当。常人随便想想,就能推理得出来吧。当然了,这也要看,路警官之前是否真的给对方留下致命的把柄了。” 路晨曦瞳孔一深,心下一沉。难道,沈翳这是在暗示、提醒自己,或许,纪严已经拿到了更多有关自己在清河港爆炸案中,不利的证据? “但我和那个人就不一样。”沈翳继续缓缓解释说,“我还需要路警官您这边的助力呢,所以,我希望您将来在警局中,步步高升,混得风生水起才好呢。这样看来,是不是也能从旁佐证,我绝对不会是THE KING呢?” 路晨曦审视地盯着沈翳,根本没打算相信沈翳的这些鬼话,眼角的余光却在此时无意间瞥到墙角的衣架上,大衣兜里露出的宣传册的一角,那抹熟悉的蓝色,令路晨曦心下一惊,脸色都跟着变了。 察觉到沈翳的视线朝自己这边瞥过来,路晨曦赶紧又摆出来了一个爽朗的笑:“好吧,小家伙。” 路晨曦朝沈翳走上前,一手拍在沈翳的头上,然后在沈翳的那堆黄棕色的软毛上用力揉了揉,笑道:“哥就再相信你一次。你可千万别让哥失望。” 沈翳额前的刘海因路晨曦的大力揉搓而遮挡住了眼。沈翳抬起头,用一种震惊又仿若看神经病的目光,瞪向路晨曦。 还未来得及有抵抗动作,路晨曦倒是已经有自知之明地收回手,并飞快转身离开了。 留沈翳在房间感到深深的无语。 出了沈翳的房间,路晨曦立刻转去自己那边的洗手间,快速将那几根从沈翳头顶上薅下来的,还带着些许头皮组织的新鲜小黄毛放进了干净的塑封塑料袋里。 回想刚刚在沈翳房间看到的那本宣传册的一角。 那个颜色,那个排版,路晨曦不会认错。 正是重瓣玫瑰艺术节,一月十五号艺术活动的宣传介绍图册! 天下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前世的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第二案发生在重瓣玫瑰艺术活动区,而沈翳恰巧最近在也关注这个艺术区的活动? 路晨曦再次回忆着沈翳桌案上的那堆资料内容。 沈翳这些天一直在神秘地忙碌着,准备着什么,是否,就是在策划并推动第二起凶杀案呢?—— 正如沈翳口中所说的,这两日,路晨曦其实也察觉到了纪严对自己态度的反常。 尤其是在得知,一队竟然在清河港爆炸案现场,最新找到了一把沾有路晨曦指纹的锁,并找到了一份不属于罹难者和路晨曦的血液样本之后,让路晨曦意识到,或许,相较于前世,纪严对THE KING身份的调查,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但,眼下纪严对路晨曦怀有成见,路晨曦身上具有重大嫌疑的局面,若路晨曦直接去询问纪严案件调查的情况,纪严肯定是不会将线索分享给路晨曦的。 或许,这也是THE KING当下想完成的目的之一,分裂警队力量,孤立路晨曦,从而阻止路晨曦追查到THE KING的真实身份。 于是,在路晨曦左思右想,纠结一晚上之后,终归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决定第二天一早,趁着市局警局人最少的时候,偷偷用铁丝撬开纪严的支队长办公室的门锁。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重瓣玫瑰(2) “死亡的…… 凌晨五点多钟, 天还未大亮,路晨曦便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亮,溜进了纪严的办公室。在翻找了一遍办公桌上的资料后, 直接瞄上了纪严办公室左侧的,那几只上锁的柜子。 路晨曦之前是纪严的副队,对纪严的办案习惯和关键物证的存放最是清楚。 也多亏得路晨曦早年在地方派出所时闲得无聊时,跟那些喜欢偷盗的小偷们唠闲嗑儿, 学会了这个自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的糊口“手艺”, 要不, 这种锁, 眼下一时半刻,还真不是能随便打开的。 路晨曦将撬锁专用的铁丝片插进锁孔里一通唧唧咔咔,又根据锁芯的力道,掏出铁片, 用带来的钳子随便剪了剪, 没一会儿的功夫,只听嗒得一声,柜门锁就被打开了。 令路晨曦感到意外的是, 这个柜子里仅小心存放着一个被碎纸机搅碎后, 重新小心粘合起来的档案资料袋。 路晨曦拿起那枚档案资料袋,翻过来倒过去地仔细瞧, 确认这只是一枚普通的资料袋, 上面什么也没写, 狐疑着才要放回去,却从资料袋侧面的封口处,发现了一个黑色印文的类似七芒星的符号印记。 不知怎么,那个符号在路晨曦看来有点熟悉。 路晨曦翻开牛皮纸文件袋, 仔细端详,发现在这个七芒星符号的外围还包裹着一圈小而密的奇怪文字,像是希腊文,还有一些其他的古怪符号,昏暗的手机灯光中,透着股诡异。 这是纪严惯常存放最关键物证的柜子,没理由会放一个毫无用处的空文件袋在这儿。想到这儿,路晨曦调出手机拍照功能,先对着这枚档案袋咔咔一顿特写照片,才准备继续翻看其他的抽屉,却听到办公室的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纪队!”竟然是莫兰的声音,“大水冲了龙王庙!真不好意思,我一个没注意,刚刚停车的时候,好像不小心把您的车给刮了一下,掉了些漆……” “什么?”纪严不满的声音在走廊的门口响起。 路晨曦一震,刚刚找资料证物时太专注,竟然没注意纪严刚刚已经到了办公室的门口。若不是莫兰恰好叫住纪严,眼下,路晨曦怕是已经被纪严堵在办公室里了。 “刮哪了?!”是纪严强压着火的声音。 “侧面,车门。”莫兰似是尴尬地笑了笑,“真对不住。您看看,需要多少修理费,我都赔给您!” “怎么这么不小心!……”纪严不耐烦地嘟囔,紧接着,脚步和钥匙撞击叮叮当当远去的声音。听起来,纪严已经随着莫兰下楼去了。 路晨曦从桌子后面探出头,趁着这个空档,赶紧把那枚文件袋放回到柜子里,重新关好柜门,先从纪严的办公室溜出去了—— 路晨曦从走廊另一侧的步行楼梯快速下楼,刚出市局警队大楼,拐角突然伸出一个胳膊,将路晨曦不由分说地给拉扯了过去。 “你干什么!”莫兰大眼睛直瞪着路晨曦,“我不都答应你,帮你搞那份血样了吗?……撬纪队的门锁,你是真活腻歪了?” “这不……着急……”路晨曦敷衍地解释。 莫兰怀疑地盯着路晨曦:“路晨曦,你别告诉我你真有问题。” “说什么呢。”路晨曦一幅听到天方夜谭的表情,随即转移了话题,“倒是你,莫主任,你上班挺早哇。” “老娘这是才下班好吗?……而且,还不是为了给你搞这份血样。磨到痕检科的人都走光,才下的手。” 路晨曦一喜:“拿到了?” 莫兰从兜里掏出了一袋塑封的试剂管,将递给路晨曦时,又有了犹豫。 “路晨曦,你可不能害我。” “不会,不会!”路晨曦陪着笑脸,要去拿时,莫兰的手却又是一躲。 “您老还有嘱咐?” 这时,莫兰显得有些难为情起来,“刚刚吧,虽然我也是真心想替你解围。但,纪队的那辆车,我确实也是不小心给刮到了……” 莫兰眨巴着眼,望着路晨曦。 “懂了!维修美容的费用清单之后全都发给我。我一定如数给您报销!” 莫兰这才满意,将那管试剂交给了路晨曦。 路晨曦拿到了那管血样样本,转身就往警局的地下车库走,一边走,一边给谈笠那边发消息。 只是,路晨曦不知道的是,他身后的莫兰并未立刻离去,而是在路晨曦将自己的那辆巴博斯大G开出地下车库之后,从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紧跟了上去。 直到跟着路晨曦来到国家生物科学实验室的机关处大门门口,莫兰远远地望见路晨曦下了车,径直走进了机关处实验室的大院,莫兰才捡起手机,打了通电话。 “喂,沈局。血清样本已经交给路晨曦了,我后来按照您的吩咐,跟踪了路队,发现他来了国科院的实验室……我还需要再跟进去瞧瞧吗?” 电话的另一头,沈淮恩才吃完早餐,在家中的穿衣镜前,穿戴整理着警服。 “知道了,不用了。” 沈淮恩这样回复,仿若对路晨曦的行为并没有感到意外,他挂断了电话,从妻子孔燕的手中接过了御寒大衣,出了门—— 路晨曦将那管血液样本和沈翳的毛发交给谈笠之后,千叮咛万嘱咐,必须尽快做出DNA检测对比。之后,就火速又赶回了警局。 按照前世所发生的事实,那个名叫唐笑的女孩会在今天,重瓣玫瑰艺术节活动的现场,遭到谋杀。为了避免这一悲剧,路晨曦筹备人手,提前调集了二队所有能调派到的警员,在艺术节活动正式开始之前,先混进了重瓣玫瑰艺术区的演职人员里。 唐笑所参与的光影秀人体行为艺术展从上午开始筹备,志愿者模特们进行化妆彩排,下午2点整才允许观众进场,开放参观,直到晚上六点钟,活动结束。 在观众们陆续进入到园区之前,路晨曦最后巡视了各个展厅的外围一遍,却在人群之中,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路幼凌! 路幼凌站在展厅附近,身着志愿者的服装,正开开心心地给正在排队,准备进入行为艺术作品展展厅的观众们分发宣传册和传单,之后,就被路晨曦伸手给提溜到了展厅墙角的一侧。 “哥?”路幼凌见到路晨曦后十分惊喜,“你也来看展览啦?” 路幼凌兴奋地往路晨曦怀里塞宣传图册,被路晨曦一手给拦下了:“怎么哪哪儿都有你!……路幼凌,你这到底是什么邪门体质!” “怎么了?……什么体质,你不是来看展览的?” “这里待会儿可能要出事儿,你趁早赶紧给我回家去!……还有你这身衣服,你穿这个干什么?!”路晨曦瞥了一眼路幼凌身上,和那些灯光秀展示模特一模一样的感光服装,眉头都蹙紧了。 “我是这个展厅的志愿者啊。你想啊,志愿者展览,保持一个动作小半天也不容易,到时候,若哪个行为艺术品模特累了,我还要去做替补模特呢。” 路晨曦听到这儿,感到头都大了,又无语:“赶紧给我脱下来!” “干嘛呀。”路幼凌嫌弃地瞪了一眼路晨曦,“这儿都是大学生,我们开展活动呢,能出什么事儿啊!” 路晨曦懒得再跟路幼凌废话,用无线电对讲机叫来了警局的小赵。 “她跟你换一下衣服,这个发宣传图册和宣传单的烂活儿,我们替你给揽下了!”路晨曦烦躁地一把拿过路幼凌手中的所有宣传单。 路幼凌见着警局里的其他警察,终于明白过一点儿来:“哥……难道,你们今天真在这儿布控了?抓谁?那个森林公园的杀人凶手吗?” 路晨曦警示地瞪了路幼凌一眼,吩咐旁边的警员道:“先把这丫头的嘴给我堵上,带回警车,找人送她回去!今天,别让我在这个艺术区再见到她!” 见路晨曦马上要发火,警队的小赵颇有眼色地先将路幼凌给带走了。 路晨曦走出转角,站在艺术区的马路中央,环顾了一遍熙熙攘攘,越来越热闹的整个艺术园区,莫名地感觉到一阵不安。 为什么路幼凌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在前一世,路幼凌也参加了这个艺术区的志愿者活动吗? 还是说……新的变数,已经发生了呢?—— 路晨曦紧蹙着眉,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打开了家里的视频监控,查看家中沈翳一天的行动和当下在家中的状态。 沈翳一如既往地在早上起床之后,煮了一杯咖啡,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此刻应该在桌案的电脑前查找资料的他,现在却是正坐在客厅阳台落地窗旁的藤椅上,正一边恬淡安然地品着一杯咖啡,一边悠然翻看着一本画册诗集。 而且,他的唇瓣一张一合,像是正在说着些什么。 路晨曦戴上蓝牙耳机,皱着眉打开了监视器画面音量键按钮,听到了沈翳清晰而低沉的声音。 原来,他正在念一首诗: 眼睛不在这里 这里没有眼睛 在这垂死之星的峡谷中 在这空洞的峡谷中 这片我们丧失之国的破颚骨 在这最后的相遇之地 我们一道暗中摸索 回避交谈 在这条涨水的河畔被集中汇聚 一无所见,除非是 眼睛再现 如同永恒之星 重瓣的玫瑰 来自死亡的黄昏之国 空心人仅有的 希望。(1) 【(1)注:引自英国诗人托马斯·艾略特1925年创作的诗歌《空心人》】 路晨曦听到这儿陡然一惊,大脑中一直紧绷着的弦仿佛被突然拨动。 “重瓣的玫瑰”? 沈翳为什么会选择在今天,恰逢这个时刻,吟诵这首诗呢? 【来自死亡的黄昏之国,空心人仅有的希望。】 这又代表什么意思? 路晨曦大脑飞速运转,还未来得及反应。 随着视频监控画面上,沈翳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回到托盘中,骨瓷之间轻微碰撞,发出一声清亮的脆响,耳机之外,唐笑所在的七号艺术展区突然传来一声刺耳凄厉的尖叫声,紧接着是人群混乱的骚动。 来了! 路晨曦周身一震,全身每一根神经开始紧绷,就像前世一样,他突然预感到一场周密部署的犯罪计划即将拉开帷幕。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重瓣玫瑰(3) “路警官…… “啊——救命!——” 呼叫声未落, 一个戴着长檐帽,口罩的黑衣男人背着背包,挤过人群, 朝着艺术区会场外的出口逃窜而去。紧随其后,杨阳洋一边扯开自己乔装的模特服装,一边试图在蜂拥上来的人群之间寻找能挤过去的小路,还不忘冲着黑衣男人的背影不停威吓:“别动!警察!……让让!警察办案!” 眼看黑衣男人转了个弯, 就要消失在人群中, 路晨曦赶紧掏出警用联络机, 命令道:“发现目标!一身黑衣, 长檐帽,戴口罩,黑色双肩包男子,身高175, 体重76公斤左右。添儿, 嫌疑人在往你那边的2号出口逃窜,必须拦下!” 警用联络机另一头,邢期添回复:“2号出口收到。Over!” 在艺术区中心门口排队进场的人听说出事, 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路晨曦嘶吼着维持秩序,朝杨阳洋那边奋力地靠:“警察办案演习!都冷静点!别挤!别推搡!” 杨阳洋三两下爬上艺术区中心的艺术雕塑台, 就要朝着嫌疑人那边冲过去, 被路晨曦一把抻住了后衣领子:“唐笑那边呢?!” 杨阳洋:“有同事看着!” 路晨曦松开杨阳洋, 瞟了一眼她穿着的模特特制靴子。 “你守在模特们这边,我去追!” “好!” 路晨曦挤开人群,朝那个黑衣男人的方向追,这时, 耳机里却又传来邢期添的回复:“没发现目标,路队,确定是往我这边逃了吗?” 路晨曦追到重瓣玫瑰艺术展览楼的后面,左右四通八达的道路,来往的行人三三两两,路晨曦在人群中寻找可疑目标,回答:“目标十分警惕,对警察的围捕方式很熟悉,有反侦察能力,应该已经变装。他背着一个黑色双肩背包,注意带背包的行人。” 众人:“收到!” 艺术区3号出口附近,周墨带着两个便衣警察正在巡视。他在人群中多看了一个神色可疑的男人两眼,那人怀中用黑色衣服好像包裹着什么。男人在注意到周墨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之后,迅速掉转身逃跑! “靠!”周墨赶紧抄起对讲机,“3号出口大道,发现目标!” 路晨曦和邢期添闻讯,调转方向,赶紧往3号出口大道聚集。 周墨紧咬着黑衣人,绕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大道上飞奔。 周墨:“别跑!警察!” 黑衣人背着背包,在人群中左撞右撞,情急之下,直接逃窜到两个矮楼之间的小巷,要翻上破败的围墙。 周墨眼看着就要跟丢,高喊:“站住!你跑不掉了!” 及至周墨追到墙边,黑衣人已经扒上了围墙的上沿,即将要翻过去,周墨奋力一跳,没能够得着嫌犯的脚。 嫌犯回头瞅了周墨一眼,目光中是得意的讥讽,然后一脚踩上围墙,往围墙外奋力一跳! 嫌犯摔在艺术区院墙外的垃圾桶上,邢期添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顺势一下子扑了上来,将嫌犯压在了身下,从裤兜麻溜地掏出手铐,一套行云流水的压制动作,给嫌犯铐上了。 围墙另一头,周墨连哼带喘,废了好大劲儿才爬上围墙,从院墙上露出脑袋,望见这一幕,喘了三大口气,才总算能说出话来:“我就说……你,你跑不掉。” 路晨曦此时也赶了过来了,上前一把扯下了嫌犯的口罩,望见嫌犯的脸时,眼中登时布满了惊讶和不解:“是你?”—— 被抓到的嫌犯叫卢宗耀,三天两头就被警察叔叔们请进局里喝茶的主儿,也算是路晨曦他们的老熟人了。也不知道这人是有这方面嗜好,还是就是以此为情怀,此人大错不犯,平日里,就喜欢干些坑蒙拐骗,小偷小摸的勾当,有事没事就去局子里蹲几天,老手艺人了。适应力出奇地强,也挺能适应号子里的生活,令警队里的警察们都拿他没招儿。 卢宗耀一见着路晨曦,马上点头哈腰,称兄道弟,亲热地喊了起来:“路兄弟!好些天没见,恁别说,哥哥还有些想你!” “别跟我扯犊子!老实点!” 全队兄弟们忙活了一整天,到头来,就抓到这么一个货,路晨曦有火都不知道往哪儿发,跟周墨一起把卢宗耀三两下铐上警车之后,就开始了对卢宗耀的盘问。 路晨曦:“这儿也不是你之前常活动的地儿啊。你全身上下,跟艺术都不可能沾得上边!说!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卢宗耀:“弟!快莫提了!这旮年头,活儿真是越来越不容易做了!大家出门都不带现金了,搞啥子网络支付!连钱包都不带!恁说气人不气人!俺们前阵子听说,搞艺术的大学生们名牌货多,保准正品,绝无水货!这不,俺们就循着味儿来了,莫想到,出门没瞧那黄历,又被恁们逮个正着……” 路晨曦坐在警车副驾驶点烟,卢宗耀还想拍马屁伸手帮路晨曦打火,被路晨曦一个眼神给凶了回去。 后面座位的旁边,周墨正在搜卢宗耀带的背包,果然,里面搜出来两部苹果手机,还有女性首饰一类的贵重物品。 周墨:“不对啊,我听同事说,你窜进人姑娘换衣间,想猥亵人家。” 卢宗耀:“误会!纯属误会!兄弟!俺们发斯!俺们真的就只想拿她那摘下来的那副银镯子!谁知道,正赶上她换衣服,哎呦,叫得恁个凶!……弟弟……” 卢宗耀戴着手铐,就要把手往路晨曦胳膊处放。 路晨曦一把挥开卢宗耀:“给我严肃点!” 卢宗耀悻悻地说:“恁知道我,了解我的!俺们家世代只偷东西,传承的,就是个“偷”字!可不兴欺负姑娘的!恁不能冤枉俺啊!俺们老卢家的门楣,受不得这样的冤枉!祠堂都不得进去的……” 卢宗耀说着,自己还委屈上了,半是撒娇半是哀求,伸手又去扒拉路晨曦。 路晨曦窝火地甩了几次,才把卢宗耀的手给扒拉开,拧着眉下了车,砰得一声把车门给摔上,倚着车门沉默地猛吸了一口烟。 周墨也跟着下了车,绕到了路晨曦身前:“路队,这货前两天还在局子里,刚放出来的。‘破茧’案……他应该没有作案时间。” “知道。这孙子还没胆子去杀人,更别提把尸体处理成那样了。” “那……他怎么处理?” “叫个人,把他送回局里。其余人继续回园区里巡逻。只是……” “只是……?” 路晨曦阴沉着脸,最后将那支烟吸到底之后,将大半个烟头砸在地上,脚跟用力捻了捻,“没什么,去安排吧。” 周墨点点头,转身去吩咐旁边两个警员了。 路晨曦穿过马路,又回到了重瓣玫瑰艺术园区。 只是,已经打草惊蛇。路晨曦知道,若再想抓到嫌犯,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光影行为艺术展顺利开始了。 因为刚刚那场骚动,路晨曦等人的身份已经完全暴露,就连参观的普通观众都知道路晨曦他们是警察了。再加上,艺术园区为了顺利开展艺术活动,也加强了保安和警卫力度,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想来,就算犯人今天真想做点什么,也不敢轻易动手了。 饶是如此,为了保护每个展厅的志愿者模特们的安全,路晨曦还是带着刑警二队的警员们等到展览几近结束,确认所有模特全都平安离开后,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敢稍稍放松。 唐笑是这些模特们中最后一个离开的。她虽然不知道警方这样做的用意,这些天来,还是配合了警方的保护。小姑娘大约对路晨曦挺有好感,最终郑重几次感谢路晨曦之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重瓣玫瑰艺术CLUB。 至于小姑娘最后说了些什么,路晨曦虽然一直微笑着点头,但话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凶犯没有出现,路晨曦当下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 没有发生前世一样的悲剧固然是一件好事,但若前世发生的一切真的已经全部被打乱,那么凶犯下一次作案会是在什么时间?会不会变成一件无法掌控,又无法被预知的随机性事件呢?——若真是这样,要想排查出凶手可就更难了。 路晨曦站在重瓣玫瑰艺术展厅的大厅中央,望着正在整理,撤走展览道具的工作人员,一盆盆鲜花和各色艳丽的花瓣道具被工作人员清空,不知为什么,他的脑海中突然不断闪过沈翳在监控下吟诵那篇诗句的画面。 【“重瓣的玫瑰,来自死亡的黄昏之国,空心人仅有的希望。”】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路晨曦的心底猛然炸开。 打开手机,检查家中各个房间的视频监控,路晨曦发现沈翳果然没有在家。 “喂,邢期添?你去追唐笑!保护好她!凶手很可能并没有放弃作案!……为什么?……就因为THE KING向来都是言出必行!警方在现场你以为他就会忌惮吗!——那可是个人来疯的变态杀人狂!” 路晨曦冲对讲机发号施令完,又给程菻打电话。 “程菻?……给我立刻定位沈翳手机的位置!马上!我现在就要知道他在哪儿!”路晨曦咬着牙,恶狠狠说。 电话那头,程菻叼着一根巧克力棒,不明所以,但还是手忙脚乱地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输入。 电脑上,随着光标的闪动,地图在不断地精确、缩小,最终固定到了一个街道的三角区内。 程菻:“额……这……” 路晨曦:“在哪儿?……程菻?……你说话啊!……程菻?!” “路警官?” 路晨曦正对着手机嘶吼,猝不及防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一怔。 他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回过身,望见沈翳穿着一件浅色羊绒衫,外套一件雪白色呢大衣,正一脸无辜地站在他身后不到五米的地方,双手插着兜,正望着他,眯着眼睛笑。 有人出大楼时没随手将一楼大厅的门给带上,寒风吹进来,裹挟着落叶,在路晨曦和沈翳两人之间吹过。 呵,今晚的风儿还真是喧嚣。 “刚刚,是我听错了吗?”沈翳眉眼弯弯,在展厅灯光的照耀之下,显得整个人仿佛都被开了一圈温暖的柔光,“……路警官您心急火燎,气急败坏,又是咆哮,又是威胁地……要找的人,莫非……是我么?” 沈翳以一根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眉眼虽依旧弯着,但眼神却渐渐冷下来了。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涅槃(1) “毁灭,即是…… 路晨曦在原地僵硬了几秒钟, 大脑飞速运转,想找个什么妥帖的理由缓解这份尴尬,好死不死, 路晨曦手机的那头,却恰在此时又传来了程菻的声音。 “好奇怪!沈教授应该跟您在一块啊!见鬼了!路队,他没有在重瓣玫瑰艺术区吗?——” 路晨曦当机立断挂断电话,然后抬起头, 真挚地望向沈翳, 目光含情脉脉, 足够去出演台湾偶像剧, 仿佛眼神足够真挚,就能让沈翳将刚刚这段不算愉快的记忆给彻底抹去似的。 “所以……”沈翳脸上的笑容终于还是散干净了,只留下冷意,“……路警官这么着急地要找我, 是有什么事情呢?” “找你当然……”路晨曦迟疑了一下, 想着就算是为了能将这小子继续留在自己身边,看着他,这面子工程也得继续做下去, 于是回身指了指展厅的方向, 道,“……一起看展览了!” “您找我……一起看展?”沈翳一挑眉。 “啊!”路晨曦竖起大拇指, “非常不错呢!以沈教授的品味, 我猜你绝对会喜欢。” 沈翳遂望向不远处, 艺术展览馆的方向,那表情似乎是带着点儿迷茫。 紧接着,只听哗啦卷帘门被拉下的声响,三两个工作人员将物品最后收拾好之后, 彻底将展览馆关闭了,连带着外面走廊的照明灯,啪啪啪,依次往路晨曦和沈翳所站的位置,挨个被按灭了。 “这个展览今天六点就已经结束咯,两位先生,如果感兴趣,可以扫二维码,观看一些有关我们人体行为艺术展的其他介绍内容呦。”工作人员见路晨曦和沈翳指着展览馆说话,在路过他们时,还好心向他们提醒。 路晨曦摸摸鼻子,脸上尴尬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于是,沈翳也颇不给路晨曦面子地冷哼了一声,声音虽不大,在空旷的会展大厅里却显得极为刺耳。 “……所以呢?大晚上的,沈教授到这儿来又是想干什么?总不会……也是来看展的吧。” 路晨曦脑海中快速过了遍三十六计,最终决定先声夺人。 “不。我来看戏。” “……看戏?” 路晨曦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受到了某种嘲讽。 沈翳却不紧不慢,从大衣兜里掏出了一张话剧票,路晨曦快速扫了一眼票面,是《玩偶之家》。 路晨曦研读过重瓣玫瑰艺术CLUB这两天的艺术节日程安排。据他的了解,沈翳要看的这部戏,是一出实验先锋派话剧,原著戏剧剧本是挪威剧作家易卜生的作品。 “呦呵,你要不提,我差点儿都要错过了!原来,今晚上这里还有一出这么好的话剧演出呢!”路晨曦看着票面,摆出一脸兴奋、期待的样子。 “路警官对这出戏也感兴趣?” “当然!” 沈翳兜里的那本戏剧节宣传图册,在家中吟诵的那首诗,乃至他今晚能出现在这儿,绝不仅仅只是一场巧合。就算是死皮赖脸,路晨曦也决定要耗在这儿。他倒要看看这小子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你确定?”沈翳的表情像是有些难以置信。 “瞧不起谁呢?我虽然是为人民服务的刑警,但文化品味也是相当高的好吗?!”路晨曦反驳。 沈翳像是反应了一会儿,才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现实一般,突然不明所以地低头笑了笑,又问道:“那……一起吗?”—— 及至到了剧院里,话剧开场,路晨曦大概了解了所谓的“实验先锋派”话剧,到底是类似的什么东西之后,他才后知后觉,有点儿明白了沈翳之前脸上的不解和难以置信的笑容究竟是什么意思。 路晨曦自小在中外合资的贵族私立学校上学,按理说,他自认为自己的文化熏陶和艺术鉴赏水平不差,见过的世面,了解的艺术圈的事情,也不算少了。但,眼见着舞台上,这群说是跳舞又像是在跳大神,说是在念台词,但又总是突然嘶吼和一惊一乍地呐喊、狂叫的演出方式……一下子,还是□□蒙了。 再一打量舞台美术的设计风格,要么就整个儿大黑,要么就整个儿大白。这老远一瞅,就是一个大型的殡葬仪式的现场。再加上要多阴间就有多阴间的配乐,说不耸人,那一定是假的。 还有那些明晃晃就是在暗示男性和女性关键部位的道具,其他诡异、抽象的符号,还有动不动就满舞台乱飘的白色丝带…… 路晨曦不断低头确认自己手中购买话剧票的名称。 《玩偶之家》这出戏剧,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这个演出的内容,不能说跟《玩偶之家》的剧本完全一模一样吧,但竟然能做到毫无相关,也确实是令路晨曦感到挺意外的。 再一瞥身侧沈翳的表情,反应。 只能说,变态不愧是变态。反应能力和承受能力都是远非常人所能及的。即使再诡异森森的剧情,狼哭鬼嚎的音效,沈翳竟然都能做到全程毫无表情,脸不红心不跳,反倒衬托得路晨曦像没见过世面,少见多怪似的。 这样干坐下去,对路晨曦来说,不仅是浪费时间,更是身心的残酷折磨。路晨曦忍了又忍,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凑到了沈翳的耳侧,开启了话题。 “沈教授,看得这么津津有味。原来,你喜欢这种表演呐?” 沈翳歪了一下头,仿若有些介意路晨曦这样近距离的说话,道:“喜欢谈不上,工作需要而已。” “工作?” 沈翳双唇抿成了一道直线,那样子,明显不准备再答路晨曦的话。 随着剧情逐渐走向高潮,舞台两侧还出现了两股喷火的舞台效果,前排的观众跟着吓了一跳,发出低声惊呼。 在舞台正上方的LED显示屏上则贴心地出现了温馨提示:火焰为舞台效果,切勿担心。 观众才再次安静了下来。 路晨曦想了想,又倾身朝沈翳那边靠了过去,摆出虚心请教的态度,又道:“沈教授,我理科生,又干的是刑警这一行,文化人的事儿,我是真不大懂。我看着这咋咋呼呼,就跟跳大神儿也没什么两样……您给我解释解释呗。半天了,我真是一点儿都没看明白呢。” 沈翳深深望了路晨曦一眼,又没有说话。 “怎么,你别告诉我,你也没看懂啊?” 沈翳转过头,继续望向舞台的方向,就在路晨曦以为他又要保持沉默时,沈翳悠悠低声回答道:“所谓艺术,不管用怎样的手段,如何炫技或故弄玄虚,不外乎就那几个母题,没什么好不懂的。这出戏跟你白天所参观的那场行为艺术品光影秀的主题一样,都在竭尽所能地表现‘死亡与新生’。” 路晨曦眉心一跳:“你知道白天的行为艺术品光影秀?” 沈翳从身侧的口袋中掏出艺术戏剧节的宣传册递给路晨曦。上面有大学生艺术戏剧节期间每日的展览和戏剧活动安排,以及具体的介绍。在行为艺术品光影秀的表演介绍当中,有代表性的灯光秀艺术品画作:《夕颜》、《绽放》的展示图,以及主题的介绍。 “所有宗教性艺术都涉及到相似的概念:痛苦和毁灭。艺术家们将它们描绘、刻画出来,以求让生命获得更伟大的不朽。死亡,作为人世间最神秘的话题,千百年来,曾引无数艺术家为其倾倒,不断对其进行解构和阐释。只有死亡的那一刻,才能体会到活着的所有质感。从这一角度来说,是‘死’使得‘生’得以升华,让其拥有了更伟大的意义和价值。我们唯一热爱生命的方式,就是拥抱死亡。在历史长河里大浪淘沙,得以幸存、流传下来的艺术,也全都是‘死亡的艺术’。所以,毁灭,即是所有艺术的‘母题’。” 路晨曦听得云里雾里,没明白沈翳这些话中的重点,问:“这跟这出戏有什么关系。” “这是挪威戏剧家亨利克·易卜生的著名作品。剧中说,‘一个女人如果不懂自己的价值,她就会变成别人眼中的玩偶。’” 这时,舞台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巨响,路晨曦望向舞台,发现是饰演娜拉的女演员开始疯狂砸毁舞台上的大量道具,包括代表男性权威符号的道具。她发疯一般,撕毁那些代表着束缚的白色丝带,与丈夫海尔茂尖声争吵,双方以舞蹈的方式,展现了互相的羁绊,纷争,以及最后的切割。 沈翳看着话剧舞台的方向,颇为耐心地徐徐问道:“剧本中女主人公娜拉最终的结局是什么呢?” “离开,出走。” 沈翳:“没错。过去的毁灭才能孕育出未来的新生……类似的主题,会不会让路警官想起另外一个,我们最近一直频繁接触到的词语呢?” “毁灭……新生……”路晨曦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一瞬睁大眼睛,“……破茧成蝶!……少女标本‘破茧案’?!” 沈翳侧过脸,唇角带了丝满意的微笑,目光幽深,望向路晨曦。 路晨曦紧盯着沈翳的湛蓝色双眼,一阵阵心底发毛。 “你刚刚说,你来‘工作’,到底是什么意思。”路晨曦强压着声线,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上急促的颤抖。 “路警官,都到现在了……我想我们已经不必再互相遮掩。我们之所以会如此巧合地同时出现在这里,源自一个相同的原因。”沈翳眨眨眼,平静道,“我们都知道,今晚,现在……或许,就在这间剧院,即将发生一起精心策划的谋杀案,而且,就与‘THE KING’有关,不是吗?” 第80章 第八十章 涅槃(2) “Willia…… “你……”路晨曦瞳孔一压, 深吸一口气,“……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自然是与你一样。” “……什么?”路晨曦的声音因意外而变得沙哑。 沈翳侧过脸,继续望向舞台上的话剧, 缓缓道:“路警官,我很庆幸,您能将我所说的话全都听进去。站在凶手的角度推演整个全局,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困难, 对吧。您瞧, 您甚至能顺利地预判到他下一个可能会选择的目标, 不是么?” 路晨曦紧盯着沈翳的侧脸, 脑子还在一阵阵地发懵。 “……你说什么?” “现在,恐怕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闲聊了。戏已接近高潮,若想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我们最好还是合作。”沈翳说着, 已经从座位上站起身。 路晨曦一慌, 伸手一把拉住了沈翳:“你去哪儿?” “当然是后台。”沈翳一幅理所当然,“前台的演员和观众,就交给路警官了。” 路晨曦下意识再次用力地扯住了沈翳:“不行!” 沈翳扫过路晨曦紧紧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抬眸时眼神中满是失望和凄凉的自嘲, “还是说……路警官依旧对我抱有怀疑,必须要跟我一起行动才肯放心呢?” 路晨曦扯着沈翳的手腕, 目光如刀, 锐利地审视着沈翳, 沉默着未松手。 “可若是那样,前台发生什么异常,我们可就无从知晓了哦。” 路晨曦心底一凉,目光紧盯着沈翳, 顿时陷于紧张的纠结之中,一动也未动。 沈翳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是说,他之所以今晚会出现在这间剧院看戏,是因为他通过凶手的视角推演,从而预判了凶手的行为,甚至,提前锁定了可能被害的目标么? 他真的指望路晨曦能相信这样的天方夜谭吗? 路晨曦承认沈翳很聪明,非常天才,仿若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怪物。但,这样的说辞,还是令路晨曦难以接受。又或者……这难道是来自于他另一个身份——THE KING的又一个“考题”么?他向路晨曦提前预告了剧院前台即将发生命案,所以,交由路晨曦去破解迷局,阻止这一切? 路晨曦观察着沈翳那双幽蓝的双眼,那样平静,没有波澜。他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路晨曦!这关系的,是一条人命!”沈翳声音低沉,仿佛已经带了愠怒。 路晨曦咬咬牙,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若沈翳真是THE KING,那么根据他的说法,凶案一定会发生在台前;如果沈翳不是THE KING,那么眼下,他们分头行动,也算是应对不测的最好策略了。 路晨曦这样想,却还是忍不住朝沈翳叮嘱道:“沈翳,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我同样希望路警官能不辜负我对您的看重。”沈翳抬手,轻轻整理平顺了衣袖,“凶手十分警觉,若想抓住他,白天那样的失误……” 沈翳深深地凝望了路晨曦一眼,道:“……我希望不要再发生。” 沈翳从座位间穿行而过,通过剧院的侧门去了后台。 路晨曦又是一愣。他没想到,沈翳对警方白天在重瓣玫瑰CLUB的行动也都一清二楚。 是通过网络上的热搜、新闻吗? 还是说,就连卢宗耀的意外出现,也是由沈翳亲自设计、策划的呢? 路晨曦的脑子很乱,但眼下似乎已经没有再让他犹豫考虑的时间。 毕竟,万一失去这一次抓捕凶犯的机会,路晨曦要再想锁定凶手的行踪,就更加困难了。 一旦凶手从这次的围捕中逃脱,路晨曦不知道,还将有多少条无辜的性命要枉搭在这个凶犯的手里。 更可怕的是,如果少女标本案的事实已经因路晨曦的重生而被大幅度改写,那么,未来四月十日的那场生物病毒爆炸的灾难,会不会同样提前发生呢?…… 路晨曦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稳稳心神,擦掉手心渗出的薄汗之后,从观众席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然后朝着舞台前面的位置走去。 好在这出戏的观众并不算多。路晨曦在黑暗中映着舞台上的光亮快速扫视观众席上的观众,通过对他们的服饰、动作和表情来推测他们的职业和可能是凶手或被害人的概率。 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需要消耗巨大的专注力,但路晨曦已经没有退路。 要快,且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失误。 因为这关系的,可是一条人命—— 沈翳闲庭信步,轻车熟路地摸进了剧院的后台。随手从过往的杂物间拿了帽子、眼镜、工作牌等小物件,不消半分钟的功夫,就将自己乔装成了一个存在感低又老实巴交、一脸纯真模样的大学生。 旁边有工作人员正好抬道具从舞台上下来,沈翳颇有眼力见地上前搭手帮忙,就这样,跟着这行人进了剧院的道具和化妆间后台。 剧院后台服、化、道、演员、场控各色人等混杂,大家手忙脚乱地准备着下一场戏,来来往往的剧院工作人员、大学生志愿者众多,呼喊、嘈杂声不绝于耳。 沈翳悠悠达达绕在这群人中间,快速扫视了一遍整个舞台后台的布局,然后在一众化妆镜前,找到了女主角所使用的化妆台。 沈翳随手捡起化妆台上女主演所使用的化妆物品,一一查看,又拿起那些粉底、眼影盘等物品,放在鼻翼下仔细嗅了嗅。 化妆台下,还放置着一个早已被洗得发白的破背包。 沈翳眼睛一眯,瞥见背包里用塑料盒放置着的药物,俯下身,要去拿。 旁边,一个负责看管后台演出人员物品的大学生志愿者注意到沈翳的行为反常,上前来。 “你是什么人?我在后台从没见过你。” 沈翳怔了一下,将用来遮脸的镜框从脸上摘了下来,然后回转过身,冲身后的女孩露出了一个和善而温柔的微笑,打招呼道:“你好啊,同学。是我。” 女孩一下子呆愣住。大约是难得见到长相如此英俊,气质如此干净,周身都散发着贵气的男孩子,女孩见对方温柔得活像一个散发着圣光的天使,讶了须臾,再与沈翳讲话时,声音都不由地夹了起来,语气也没刚才那样冲了,问:“你是……?不好意思,我这人记性不大好。” 沈翳望着女孩,脸上是招牌式温柔的笑,手上那只破背包不仅没放下,还继续又翻了翻,问道:“这是施然的背包吧?” “是。你是……?” “她男朋友啊。”沈翳说得信誓旦旦,检查完背包之后,又随手将那只背包放到了化妆台上,“她让我在后台等她,戏演完之后,要一起吃饭的。” “男朋友?”女孩一瞬眼珠瞪得贼大,“什么男朋友?……怎么可能!她跟我约定好的,大学期间不谈恋爱,一起solo啊!” “啊?怎么会。”沈翳瞳孔一压,也显得有些意外,“难怪她一直不让我来霄洲找她。原来,她在学校时,还一直都自称自己是单身呐……原来如此,等她演出结束,我可要好好跟她聊聊这件事了。” 沈翳摆出生气的模样,双手插起兜,要走。 女孩见势不对,忙又将沈翳一把给拦下了:“欸欸欸,你先别着急走,别走。施然虽说自己一直是单身,但跟别的男孩子也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我对灯发誓!” 女孩眼睛瞪得溜圆,举起了三根手指,说得十分诚恳。 沈翳再次把眼一眯,转过头:“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施然你别看她漂亮吧,长得跟朵水仙花似的,追求者不少……但是!她一个都没正眼瞧过!一心只有学习!就跟那被剔了情根的老尼姑似的!若不是今儿你出现,我还以为,她早没了红尘凡心这种东西了呢。” 女孩一通解释,仿若生怕不经意毁了同学的这段好情缘似的。 “好吧。那我知道了。”沈翳面色沉得愈发冰冷,抬脚离开化妆间。 女孩见沈翳面色不对,还止不住后怕地在沈翳的身后擦汗,又暗自地低声喃喃:“我的天!施然有这么帅的男朋友竟然都没告诉我,简直没把我当真闺蜜!下了场,我才要好好跟她算账吧。”—— 沈翳出了化妆间,眉头蹙得愈深。他加快脚步,往道具间瞥了一眼之后,径直下了楼梯,准备去后台控制舞台升降的工作间。 才要下第二层楼梯,一个声音却猝不及防地从沈翳的身后响起。 “William!你要去哪里?!” 沈翳转过身,身后竟然是Len·Smith。 沈翳愈发不解:“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大学生艺术节,本来就是由我赞助支持的。我当然会出现在这里。”Len·Smith这样回答,又带着规劝的语气,劝道,“William,停手吧。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你指什么?” “……过去的一切,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你想向我复仇,我无话可说,但,你该只冲着我一个人来的!……你不该杀婉晴,她是无辜的啊!” 提起过去,沈翳一瞬抬眼,嫌恶地紧盯住史密斯,气恨地咬紧了牙关,半晌没说话。 “我现在很忙,你想发疯请到别处去。”沈翳转身要走。 “William!我知道,你就是THE KING!”史密斯的语气坚定而沉重。 沈翳停下脚步,又回头瞥了史密斯一眼。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80-90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涅槃(3) “路晨曦,你…… “我一直都知道。你在美国做的那些事, 我也都知道。William,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能救你!到我这边来吧。现在这幅局面, 你必须接受我的保护。” 沈翳恶狠狠地瞪着史密斯,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刚要开口,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不远处楼梯拐角的一台正在工作着的视频监控器。 只是须臾之间, 沈翳便掩盖住了正要发作的激动表情, 又平静道:“史密斯先生, 我不明白, 您到底在说些什么。” 沈翳调转方向,折回到楼上,一边走,一边平静地说道:“您一面指控我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变态罪犯THE KING, 说我就是杀死您养女的真凶, 一面却又说要为我提供保护,帮助我脱罪,免受刑法的惩罚……” 沈翳嘲讽地笑了笑:“您觉得, 您的这段话, 符合一个正常人的情感逻辑吗?如果您最近因痛失爱女而精神错乱,那我诚挚建议您就老实呆在家里, 或者及时去医院就医。不要闲得没事, 出来随便找人指控、撒泼!” 沈翳一眼未再看莱恩·史密斯。经过莱恩·史密斯时, 莱恩·史密斯一手拦了一下沈翳,再次劝道:“William!相信我!我能保护你!” 沈翳终于克制不住,一手掐住对方,将莱恩·史密斯搡到了监控盲区的墙角, 咬牙低声狠狠道:“你让我相信什么?……我的母亲相信你了。结果呢?……她死了!” 莱恩·史密斯望着沈翳,目光中满是悲伤、怜悯与歉疚,“William……” “Len,我奉劝你,若你还想再多活几年……”沈翳低声冰冷地威胁道,“……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 沈翳松开史密斯,目光阴沉,深不见底。 史密斯上前,还想继续再说些什么,却听到剧院舞台的方向发出咚得一声怪响,紧接着,剧场侧面的大门嘭嘭嘭被依次推开,上百名观众蜂拥着,尖叫着,从剧院内部往外面挤了出来。 沈翳和史密斯同时望向声音的方向,几乎同一时间,两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保镖出现在楼梯口,向史密斯汇报道:“史密斯先生,剧院失火了,您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史密斯惊讶:“失火?” “是有人故意纵火!就在刚刚,女主角被活活烧死在了舞台上!” 沈翳目色一厉,朝着楼下幕后道具装置室跑去。 “William!”史密斯上前,还想阻拦,被身侧的两个黑衣保镖制止住。 “先生!危险!您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我们必须保护您的安全!” 史密斯急得原地打转,眼看剧院人员越来越杂乱,最终,史密斯还是随着保镖们先离开了剧院—— 剧院舞台上,路晨曦浑身满是脏污,他一身的狼狈,身上衣服也被大火燎去了大大小小的几块。 他大喘着粗气,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个无能为力,从根本被击溃的失败者。 他目光在闪动着,难以置信刚刚所发生的这一切。 在他的面前,是那具倒瘫在舞台正中央的女主角的尸体。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就在路晨曦聚精会神排查剧院观众席上可能的凶手和被害者时,因为太过专注的原因,他自动屏蔽了舞台上的聒噪,根本没注意到戏剧舞台上剧情的发展。 以至于,当观众们不断鼓掌,发出阵阵惊呼时,路晨曦才重新将视线转移回戏剧舞台,却马上就被眼前的这一幕给震惊到了。 舞台上此时已到处是一片火焰,有随着鼓风机飞舞的火焰布料,也有舞台两侧喷出的真的大火,背后的LED显示屏同样显现着滔天的火苗在不断喷吐。而就在这片火焰的中间,女主角在一片火海中被威亚缓缓吊起,她的舞裙被大火所吞噬,她在火焰中舞蹈,分不清是喜悦还是痛苦。刺耳的火焰爆炸音效,让整个剧场都充满了恐怖的氛围。 有观众吓得在不断尖叫,但因为舞台上方显示屏的温馨提示:火焰为特殊处理的舞台效果,切勿担心。再加上,这场话剧之前几次对火焰的使用,观众似乎对舞台上会出现火焰这件事成功脱敏,从而未能一下子察觉到异常。 只有路晨曦在望见这一幕的时候立刻反应过来——凶手和被害者根本就不在观众席!而是在舞台上! 女主角还在大火中挣扎,她在火海中被威亚吊起,直至升至半空之中,LED显示屏突然由火焰变成一对带着烈焰的巨大的翅膀!随着一声刺破长空的鸟鸣音效,从远处看,女主角就像是一只得以涅槃重生的凤凰!在这样震撼人心的一幕,观众席顿时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 舞台上方的电子显示屏上,赫然出现了以下几个字:《涅槃》 ——P。 路晨曦双目一震,声嘶力竭地大喊:“救人!” 他急得双目赤红,挤过观众,奋力奔向舞台,不断呼唤着:“关停特效!救人!救人——!!!” 然而,路晨曦的呼喊却完全被掌声和叫好声所掩盖住了。 巨大的火焰还在肆意燃烧,直至完全吞噬了那个早已没了生机的少女。工作人员和观众们才终于发觉了异常,纷纷奋力起身,往剧场的外面逃……—— 沈翳回到剧院的舞台上时,工作人员和几个好心的观众已经扑灭了舞台上的火,将女主角施然的尸体从威亚上放了下来。 舞台上的一角,这出话剧的年轻新锐导演在不断地哭嚎着,他向所有人解释,他们所使用的火焰明明已经经过多次验证,女主角施然身上所穿的衣裙也早已经经过特殊的处理,之前他们排练了无数次,根本不会有任何的危险,也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意外。 周墨、杨阳洋等几个本就在剧院附近巡视的警员此时已经赶到了剧院现场,正在维持着剧院的秩序。 沈翳没理会导演的解释,径直走近尸体,去查看尸体身上的伤痕和线索。 此时,尸体被威亚自然放下,侧躺在地面上。女孩早已失去了所有生机。在这具尸体的后背,不出意外的,沈翳再次发现了那个符号:卍。 只是,与“破茧”案稍稍不同的是,这次,这具尸体后背多了一些酷似海娜手绘的图案,就像是一对小的,天使的翅膀。 尸体虽然部分已经被火焰烧伤,但远远还达不到致死的程度,沈翳蹲在尸体近前,仔细观察尸体身上的其他异常,这时,身后传来路晨曦冰冷的质问声。 “刚刚,你去了哪里。” 沈翳站起身,回过头,看到了路晨曦那张疲惫到极致的脸,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说过,剧院台前,你来负责。” “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你那番鬼话吗?!沈翳!这次,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如,你先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路晨曦已经是在崩溃、震怒到极点的边缘,却没想到,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另一个比他声量还高,透着歇斯底里愤怒的声音。 纪严带着几个一队的警员已经赶到,瞟了眼案发现场和周边的情况之后,又扫了眼沈翳,最后将目光定在旁边的路晨曦身上,咬牙切齿道:“路晨曦,又是你,又是你!好啊!好哇!!!” “你怎么会来这儿。”路晨曦见到纪严,心底隐隐不安起来。 “我怎么会来这儿?……路晨曦!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白天挂了一天的热搜,晚上直接出了人命!都到这种地步了!难道我还不该来吗!” 纪严身后,莫兰带着法医处的两个实习生上前,对尸体开始进行简单的检查、处理。技侦处的刑警也正在对剧院周边和现场进行勘验。 纪严走到尸体跟前,瞟了一眼,同样注意到了尸体背后所刻下的那个“卍”字,面容冰冷如带着森森寒气:“张副局简单了解了现场情况之后判断,这一系列的案件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你最近精神状态有待调整,所以他希望,你再修养一段时间。” 路晨曦一瞬听明白了纪严话中的意思,抬起赤红的眼眸,坚定道:“纪严,这个案子我不能交给你。” “‘破茧案’的案卷资料,已经转移到我那边了。”纪严冷冷宣布道。 “纪严!我不是意气用事!这一系列案件背后的复杂程度,所带来的严重后果,你根本想象不到!……” “是吗?你的意思,只有你知道吗?” 路晨曦一怔,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纪严无声地望着路晨曦,带着怀疑的审视:“路晨曦,你想调查案子,先配合组织的调查,洗清自己身上的所有嫌疑再说吧。” 路晨曦疑惑地望向纪严。 纪严厉色望着路晨曦,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路晨曦,就因为你的骄傲自大,无视纪律,一条人命已经白白没了!我问你,今天你为什么会在这间艺术剧场进行‘刑侦演练’?又为什么偏偏恰好出现在了发生命案的剧院?你说这起系列案件背后错综复杂,会有严重的后果。问题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你解释得清吗?……该不会,你又在拿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在做与THE KING博弈的赌注吧!——就像清河港爆炸案那次一样!” 路晨曦被纪严问得哑口无言,当纪严恶狠狠质问出最后一句话时,路晨曦脸色倏然之间煞白。 “所以说,路晨曦,我一早就告诉过你。你根本就不适合做警察,更不应该掺和进有关THE KING的案子里。”纪严最后这样说,语气之中满是失望和遗憾,狠狠瞪了路晨曦一眼之后,纪严侧过路晨曦,走向了舞台上的那具尸体。 路晨曦呆站在原地许久,察觉有一道一直在凝视着自己的视线。 舞台角落里,沈翳双手插着兜,倚靠在不远的舞台柱子边。他专注地望着路晨曦和纪严的方向,直到接触到路晨曦回头望向自己的目光之后,才垂眸,转移了视线。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神算子推理(1) 沈翳巧…… 路晨曦后来被安排在警局附近的西山招待所旅馆休息。 西山招待所是军队附属的旅馆, 专供军队和组织内部人员休息的旅馆。 说是休息,但其实,更像是在接受调查之前, 对调查对象进行信息隔离的软禁。 路晨曦被没收了手机和通讯设备,因为这间宾馆由军队管控,自然也没有WiFi网络覆盖。路晨曦暂时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就这样在宾馆躺了一晚。第二天, 张京辉副局长和纪严亲自跑了宾馆一趟, 询问路晨曦关于他针对重瓣玫瑰艺术区安排的细节, 以及这样安排的原因。然而, 路晨曦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直怏怏没精神的模样,对张京辉副局长的询问不解释,对纪严的指控也不反驳。只是一直沉默, 就像之前, 路晨曦从清河港爆炸案中获救之后,接受审讯时的模样一样。 “这一次,你可别说, 你又丧失了记忆!”纪严拍着桌子, 严声斥道。 路晨曦低垂着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任张京辉如何耐心善意地规劝, 纪严如何恐吓威胁, 路晨曦只是不说话。 路晨曦知道张京辉副局长和纪严在怀疑和担心些什么。 路晨曦知道得太多,“预言”得太多,又总是在暗中行事,隐瞒组织具体的行动安排。如果无法合理解释这样做的原因, 具体的消息来源,他们只能怀疑,路晨曦与THE KING之间有某种不可告人的联系,甚至,上级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会不得不考虑路晨曦的立场是否已经变得可疑。 然而,张京辉副局长是了解路晨曦性格和背景的。他当然知道,路晨曦还不至于做到那样的地步。但依着路晨曦的性子,张京辉却不能排除,路晨曦为了抓到THE KING而使用一些不符合组织纪律,乃至非法的手段。所以,面对路晨曦的沉默,他愈发气急败坏,替路晨曦着急。 但,就像清河港发生的那一切一样。路晨曦也确实无法解释这一切。 他要怎么说呢。他之所以会知道重瓣玫瑰艺术区会出事,完全是因为经历过前世的原因。对唐笑的保护,对沈翳的怀疑,以及因为怀疑沈翳就是THE KING,所以认定,重瓣玫瑰剧场当晚一定会发生命案……为了改写未来发生在4月10日的末日生化危机,他这一次才不得不选择孤注一掷…… 他能这样说吗? 当然不能。 只怕路晨曦若真这样和盘托出,只会导致两个结果:张副局和纪严要么认为路晨曦已经疯了,不适合再参与调查案件;要么则以为路晨曦把他们当成了傻子,不惜编这样的童话故事,企图蒙混过关。 按照前世发生的一切,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还将继续,路晨曦还不能出局,所以,就算张副局和纪严再如何诘问,他也只能装傻充愣,表演颓丧失意,精神受到打击而不愿意再说话的自闭模样。 沉默代表了许多含义,只要路晨曦什么都不说,张副局和纪严暂时就拿路晨曦毫无办法,最终,也只能放过路晨曦。 路晨曦打定了这个主意,本来已经准备好和张副局、纪严打持久战,却没想到,才过了两天的功夫,上级就决定将路晨曦给放了,还让周墨和杨阳洋亲自到西山宾馆来通知这个消息,并将路晨曦送回到家中休息—— 回家的车上,周墨再三通过后视镜观察了路晨曦的表情、反应,才试探着开了口。 “老大,您别寒心。张副局和纪队也是因为担心您,才先让您在西山宾馆好好休息。沈局托我告诉您一声,局里对您是一直十分信任的。您不用难过。现在‘破茧’案和‘涅槃’案已经正式并案为‘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上级领导开会讨论之后,还是决定,先由咱们二队负责,纪队带领的一队可以从旁协调辅助我们。” 说是协调辅助,恐怕还是在给纪严监督和探查路晨曦的动向留余地。 “咱们劳心劳力,冲在第一线,老大为了查这个案子,连轴转几天都没好好睡觉。结果没想到,还能被自己人背后捅一刀……不去抓犯人,整天怀疑自家人,铆劲儿往自己家人身上使绊子,我都替老大委屈!”杨阳洋坐在副驾驶,意有所指地不忿道。 “也不能这么说。这次,毕竟眼睁睁就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人命。这不一直都是咱局里的正常流程、规矩嘛。眼下,老大您还是得好好休息,打起精神来才行呐。这凶手瞧着就不是省油的灯,咱们队的大家伙儿,还都指望着您呢。”周墨朝杨阳洋那边递了个眼神,制止她再火上浇油,又抬头通过后视镜瞧了瞧后座路晨曦的反应。 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些什么,改变了局里对路晨曦的想法。透过周墨和杨阳洋的态度,路晨曦大约猜到,眼下,局里似乎将路晨曦长久以来的沉默、自闭,自动理解成了对局里的失望和心灰意冷。所以,沈局才说服了周墨这个在二队还算脑子灵光,识得大体的警员,来做和事佬。 局里应该暂时打消了对路晨曦的顾虑,并希望他能继续好好将这起案件给调查下去。 问题是,中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能使局里对自己的态度发生如此巨大的180度大逆转呢? “我不在的时候,局里出什么事了?”沉默良久,路晨曦终于开了口。 “那太多了,这两天二队鸡飞狗跳,大家伙儿挨个都被张副局和纪队讯问了一遍,好一通折腾呢。”杨阳洋快言快语回答。 “讯问了你们……他们就想明白了?” “哦,那自然是没有。” “说起这事儿,还得感谢沈教授呐。”周墨直截了当道。 路晨曦目光一凛:“哦?” “幸亏他了解老大您推理、分析整个案件的思考过程……要不怎么说老大您是神算子,路神探呢!要不是沈教授拿出您部署安排时,那些实打实的调查证据。我们就算知道您厉害,但也想不到,您竟然真的能预判到凶手的行凶地点和可能选定的被害人呐!” “对对对!老大,您真是我的偶像!太牛掰了呀!”杨阳洋激动地回头,朝路晨曦竖起大拇指,满脸都是崇拜。 路晨曦听了这话,懵了:“我……什么?”—— 之后,周墨和杨阳洋你一嘴我一句,很快就把这两天发生在警局的事情全都交代了。 针对重瓣玫瑰艺术区的部署安排,有种种不符合调查逻辑的地方,显然路晨曦在案件调查线索上存在重大隐瞒。这件事,若没有出现严重后果也就罢了,可偏偏又出了人命,加上之前路晨曦在清河港爆炸案中还存在诸多的疑点,局里慎重起见,自然是要将这件事的详细内情,全部都调查清楚的。 路晨曦闭紧了嘴,不肯说出实情。二队的警员一个个呆头愣脑,再加上有不满的小情绪,一问三不知。正在局里上级也都一筹莫展之时,沈翳出现了。 作为当下二队编外的特别刑侦顾问,沈翳自然也有被讯问的必要。令人惊讶的是,就连二队警员都不知道的,路晨曦私下的调查过程,沈翳竟然全部都知晓。 “其实,破茧案刚发生时,从凶手对尸体的处理手法上,路警官就已经认定,这可能是一桩连环谋杀案。凶手杀人的手法太过娴熟、克制、冷静,对待尸体,他就像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对尸体存在这样变态的感情和欲念的人,就像是已经上瘾的毒贩,杀人于他而言,如呼吸一样必要和简单,若没有人制止,凶手是不可能会自主停下的。” 沈翳坐在审讯室,安静地这样缓缓讲述。 他的对面,是正在观察着他的纪严和正在做笔录的一队警员陈儒。 “于是,破茧案在陷入瓶颈之后,路警官便通过凶手在案件中所暴露出来的犯罪心理,对凶手进行了十分独到又有见地的心理侧写画像。他站在凶手的立场,揣摩凶手的心思,试图找出凶手可能选定的下一个作案地点和作案目标,以阻止悲剧的再度发生,来抓住凶手。” 纪严听到这儿,上前倾了倾身子,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你是说,路晨曦单凭一份对凶手的心理侧写,就准确地预判到了昨天,发生在重瓣玫瑰剧场的那起谋杀案?” “路警官的能力的确叹为观止,一开始,我也是吓了一跳呢。”沈翳望着纪严,温和友善地笑,“难怪你们都喊他‘路神棍’,我这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纪严观察着面前的沈翳,表情带着些困惑和迷茫。 “他虽然没有开坛作法,可我听着他的推理分析,倒觉得确实非常地有道理。” “他怎么推理的?”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神算子推理(2) 沈翳巧…… “我们回到破茧案, 从破茧案的案发现场,凶手对尸体的处理、布置,以及对案发时间的严格把控、乃至到在不远处山坡上所发现的那张鎏金硬纸卡片的名字和落款……” 纪严伸手制止, “破茧案的调查卷宗我之前已经仔细看过了,麻烦,您就直接说结论吧。” 沈翳微微一笑:“不同于一般性有炫耀尸体心理的变态杀人犯,‘P’作案时一板一眼, 有条有理, 他及时向世人发出邀请函, 只为让世人能在尸体最美艳的时刻, 尽可能令更多的人,见证尸体最灿烂美好的那一幕。他是真的将这件事当成一件艺术行为在做。那么,纪警官,如果您是这位追求完美的‘艺术家’, 在进行第二次‘艺术展览’时, 您会如何考量呢?” “你说,他所做的,是‘艺术展览’么?”纪严神情严肃起来。 沈翳又笑了笑, 继续道:“首先, 从选址上,地段要好——要么足够富有艺术氛围, 要么, 能吸引足够多的观赏者。所以, 从凶手可能会犯案的地点上来看,路警官首先瞄准了近期霄洲会举办大型活动的场所,和可能利于凶手行凶的偏僻公园。从选择作案目标上,根据破茧案我们可以推测, 凶手偏好于挑选容貌出挑,身材条件优越的妙龄女孩子作为目标……” “凭据呢?” “一般性规律。女子相较于男性更好制服,您查案无数,想来也明白其中的概率,这种变态杀人犯在选择下手的目标时,大多都会选择时常独来独往,人际关系较为简单的女性。这样他才能确保有足够的时间,完成‘创作’,而不被人所发现。作为完成‘完美艺术品’的‘材料’,当然是越漂亮越好了。” “可单凭这些,也不足以确定凶手的作案地点和作案目标吧。” “您别急。我想,在破茧案的案卷中,也有提到,根据韩云廷的口供,刘婉晴曾在翠怡森林公园尝试过自杀吧。” “是。可那又如何呢?” “您不觉得太巧合了吗,破茧案的案发地点,正是翠怡森林公园。” 纪严蹙着眉,环抱起双臂,望着沈翳。 沈翳眨眨眼,继续说:“在刘婉晴和施然的尸体背后,凶手都刻有一个‘卍’字,却又被两刀划去了。路警官曾尝试过对这个符号进行解构,他最终认为,凶手是在反叛佛教对死亡的主流说法。” “凶手想反抗传统观念,重新创立一个‘邪教思想’,他想通过这种手段,对死亡重新进行阐释,他想让世人看到死亡艺术的美丽,来扭转世人对死亡的恐惧和成见。凶手P将刘婉晴的案件命名为‘破茧’,破茧,也就代表着新生。假使,我们打破主流思想观念,认定在凶手的意识形态中,凶手认为,人生皆苦,毫无意义,死亡才是幸福的乌托邦……” “那么,在他的世界观里,杀死刘婉晴和施然,就会变成一件善意之举。刘婉晴自小就是孤儿,生活孤单又遭受同学的霸凌、欺负,唯一的男友因钱而出卖她,人世对这个美丽的女孩太过残忍了,很难不让人心生怜悯。更何况,就连刘婉晴自己也曾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所以,他只是成人之美,满足刘婉晴的夙愿,做个义务将这个美丽灵魂送往乌托邦的‘摆渡人’罢了。” 纪严听到这儿,脸上写满了错愕。 沈翳微笑着继续解释道:“若是从这个逻辑上来看,我们不难看出,凶手在选择目标时,那些美丽姣好、心地善良却惨遭生活蹂躏,际遇不顺,困苦窘迫、不断遭受精神折磨的妙龄女孩,正是凶手的首选‘材料’。如果,恰巧这个女孩也曾有过轻生的念头,那便是最好了。就像牧师会在濒死者的身前念诵经文,凶手也会给这些女孩举行盛大的‘欢送仪式’,他帮助她们处理尸体——让她们的生命停留在最美丽,最绚烂的那一刻。” 纪严震惊地望着沈翳,旁边陈儒也被这个推论惊吓到,一时忘记了记录。 “所以,就像凶手会考虑的那样,我们搜集、筛查了霄洲市所有容貌姣好,气质出众,却生活潦倒,精神痛苦的妙龄女子,重点放在了以华清大学为中心,和与之相关,人际关系圈层有交集的那几所高校上。” “……以‘华清大学’为中心吗?” “对。” “原因呢?” “破茧案的种种线索已经明显指明,凶手‘P’应该就潜藏在华清大学。” 纪严蹙着眉头,似乎已经被说动,低头翻看起手上的破茧案案卷,语气弱了下来:“你继续说。” “后来,路警官通过搜索、筛查,注意到了即将在重瓣玫瑰艺术区举办的大学生艺术节活动,并关注到,在1月15日,也就是昨天,重瓣玫瑰艺术区举办的多项艺术展览和交流活动中,其主题、阐释内容,多与‘死亡’、‘新生’相关。” 沈翳说着,从口袋中,掏出那本重瓣玫瑰大学生艺术交流节的活动安排的小册子,递给纪严:“这是一场艺术交流的盛会。主体表演者、参与者,又大多都是大学生,重瓣玫瑰艺术区作为一个经常开展艺术活动的场所,太适合展览自己的‘作品’了,不是么?就像是歌星碰到了送到手边的去中心体育场演出的机会,我想,任何一个自诩为‘艺术家’的人,都不会放弃这场‘展览机会’的。从凶手的角度来说,他一定会好好准备,来一场盛大的‘表演’。” “那么,路晨曦又是如何确定被害者的呢?” “实话说,被害者并不好确定。大约是人生皆苦吧,当下的小女孩们,或多或少都有生活的不顺,我们大海捞针一般地寻找,最后在几个女孩之间摇摆不定。路警官本来更为倾向于那个叫唐笑的女孩儿会成为凶手的目标——的确,那是位十分命苦的姑娘,家中父母都有重病,肩上担子本来就重,还被恶心的前男友算计,背上了上百万的高利贷,更可恶的是,对方的手里竟然还握着她的裸照,再还不上那些贷款,或许名声、未来尽毁……” “唐笑与刘婉晴的遭遇,在许多方面十分相似。更重要的是,唐笑凭着出众的外形条件,被重瓣玫瑰艺术活动挑选为展示灯光秀作品的模特。她所展示的画作名为《绽放》,主题也与凶手‘向死而生’的概念所契合……无论从哪种角度上来说,唐笑的确都是凶手最完美的人选,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路警官在唐笑的周边安排了较多的警方保护人手。” “可被害者却并不是唐笑。” “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了。”沈翳悠悠叹了口气,语气中似乎带了些悲悯,“或许,凶手也曾想过对唐笑下手。毕竟,以灯光秀那么昏暗,适合藏匿的场地来说,是多么适合作案的现场。只可惜,一个小偷的出现,破坏掉了这一切。” “卢宗耀?” “他打乱了凶手的节奏,让艺术区现场陷入于一片混乱,更关键的是,卢宗耀的出现让凶手发现,在这群参加戏剧节活动的人中间,竟然有刑警队部署的便衣。有卢宗耀这场风波在前,光影秀现场安保力度大幅度提高,凶手也就不好再对唐笑下手了。” “但,路警官担心,凶手并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机会难得,以凶手谨慎的性格,大约也不会只准备一套作案的方案,所以,光影秀作案虽然没成功,但说不准,凶手还可能会在晚上的剧院作案,由此,我和路警官就去看了那场先锋实验派的话剧。为了以防万一,路警官和我商量,台前幕后分头调查异常……” “但没想到,最终,竟然是在众目睽睽的舞台上发生了惨案……纪警官,路警官真的已经是尽力了,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我想,他现在一定非常自责,非常难过吧。” 纪严听到这儿,从胸口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来,戳出来一根点上,颇端详了沈翳一会儿,又努力挤出来了一个还算是友好的微笑,摆出朋友之间聊天开玩笑的语气,又问道:“我听说,沈教授加入,成为路支队特别刑侦顾问的时间并不算长,甚至于,认识路晨曦也不过就是这个月的事情……没想到,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路晨曦竟然对您就这样地信任,这么重大的案子,他竟然事无巨细地把线索、内情全都告诉你了。真是难得啊。” “实际上,在破茧案案件调查之中,我和路警官经常一起讨论和交流。我在大学时,曾辅修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学,可能路警官就是看中了我身上的这点心理学方面的知识吧。蒙路警官的信任,能参与到警方这样大的案件调查中来,稍微能出点儿力,我确实也感到非常地荣幸。” “沈教授别介意啊,我只是感到奇怪。既然路晨曦已经考虑得如此面面俱到,有了这样的神机妙算。您说,他为什么没告诉警局里共事这么多年的同事们,反倒,将这些重要的案件调查机密,只告诉了你呢?之前,我们也讯问过周墨、邢期添和杨阳洋他们了。对于您刚刚所提到的,路晨曦的这些推理和想法……他们可是一概不知啊。”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神算子推理(3) 沈翳巧…… “我可以随便说说我个人的猜想吗?” “您请。” “我觉得, 路警官想法奇特、大胆,或许,他是觉得, 就算跟市局里的人说了,也没有会愿意相信他,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他吧……更严重的,还可能会把他当成疯子, 认为他的推理, 全都是主观的臆想, 是毫无根据的占卜行为。” 纪严听到这儿, 稍稍抬了抬眼,见沈翳还是那样温柔地微笑着,礼貌地望着自己。 “如果周围的人,都对他的推理持怀疑的态度, 那可就真是太糟糕了。即使路警官以市局支队长的身份, 命令大家进行针对凶手的围捕工作,只要大家心底不愿信服,必然就会滋生出叛逆的情绪。消极怠惰, 马虎敷衍, 也会成为必然。这不仅不利于执行行动计划,反而, 可能还会打草惊蛇。所以, 不如完全保密, 只命大家严阵以待,服从命令了。” “这么说,警局里,竟然都没有他可信的人了?” “谁知道呢?毕竟, 我将这一切全都说出来了。就连办案经验丰富,又足智多谋的纪警官您,不也还是在怀疑,认为这一切更像是天方夜谭么?在刑侦办案方面,你们警务人员必然都是专业的,当然不愿相信这样‘童话’一般,不够谨慎的推理。但,我就不一样了,我只是一个年轻又不懂事的科研人员而已,既不了解你们警队的规矩,也没有足够专业的刑侦技能,和缜密的推理思维。所以,我当然是那个最愿意无条件相信清河港英雄——路警官的人选。” 纪严怔了一瞬,敏锐地察觉到沈翳的话中有话。心里好像被刺挠了一下。 表面上,沈翳温柔礼貌,客客气气地将纪严恭维了一番,可纪严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小子分明是在骂自己头脑蠢笨,又迂腐死板呢? 尤其是他最后点的“清河港英雄”这一句。也不知道,这沈翳是知晓内情,还是单纯的装无辜。清河港的事,纪严判断严重失误,可是没少令纪严上火。这小子当下的关口,这样点他,纪严心中这火顿时噌得一下就上来了。 至此,纪严才坐直了身子,开始重新打量起面前这个看似儒雅内敛,又温顺乖巧的年轻人来。 虽一直听闻,沈局的这个儿子是个天才,但纪严本以为,这个容貌俊秀,奶味儿像是都还没散干净的年轻人只是在学术研究方面,十分有智慧呢。到现在纪严才发现,或许,是纪严一直对沈翳带着“沈局宝贝儿子”的滤镜,将这个小年轻给看轻了。如今听了沈翳的这一番言论,纪严觉得,没准儿,这个所谓的“不懂事的科研人员”也是一个不逊于路晨曦的“狠角色”呢。 纪严压下心头的不爽,愈看愈觉得沈翳有意思,笑道:“沈教授,或许,我就是一个普通人,真理解不了你们这些高智商人群的脑回路。就算您说得有那么一丁点儿的道理,勉强能为路晨曦的反常行为做解释。可我再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儿也太过玄乎了。路晨曦被您说得,神得都像是凶手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这样的一套说辞,只怕一般人也很难被说服吧?” “纪警官。您总不会怀疑,路警官就是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吧?” “那肯定是不至于!但,我的这位师弟,性子有点急,做事情,也容易头脑发热,变得冲动。我只是担心,他会不会被凶手戏耍、玩弄了,甚至,是放松了警惕之后,被无意识地利用,被当了枪使……如果,凶手是个太善于操控人心,太惯于伪装的恐怖罪犯,把他引入了某种圈套之中……那样,可就太危险了。” 纪严也微笑起来,像是多关心,多在乎路晨曦安危似的,锐利的小眼睛却仍是在观察沈翳的反应。 沈翳歪了歪头,像是考虑了什么,回答道:“如果我说,我们有所有调查过程的实证呢?每一步的推理,每一步的案件分析,我们都曾落有文字性的证据,纪警官还是不愿意相信吗?” “……你说,你们每一步的调查,都落有文字性的实证?” 这个,倒是纪严万万没有想到的。 “当然。”就像早已预料到会出现这一幕一般,沈翳不慌不忙地从身后的单肩包中掏出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打开,给纪严展示了他最近的搜索记录,电脑内存的各种调查资料,以及邮箱的来往信件记录、聊天软件记录。 “虽然我目前借住在路警官家,我们大多都是面对面讨论的案情。但,调查过程嘛,总是会有资料的邮件和信息往来。这是路警官委托我筛查凶手可能作案的地点时,我调查过的地方,搜索记录上,都有明确的时间点。”沈翳轻轻点了点鼠标,又打开邮箱,点开了一封邮件中的附属文件,文件中有霄洲市近三百多名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的身份信息和背景资料,其中也的确包含唐笑和施然的具体身份背景信息。 “这是我在路警官的授意下,调查并筛选出的,凶手可能会下手的目标。” 纪严着意看了眼时间点,收件时间是在一月九号的晚上——远远在案发之前。 “这份资料,是谁发给你的?” “荼蘼花开酒馆的顾老板。想来,纪警官也知道他。找人,尤其是找长相漂亮,又身世经历悲惨的女孩子,不是我和路警官所长。但顾老板却因为身份职业的原因,对这方面的信息十分了解。所以,我们花了些钱,委托了他。” 顾喻之那边的消息向来是很灵通的,过往也没少配合路晨曦和纪严调查案件,顾喻之是个各路都交好,八面玲珑的人,这一点纪严自然也知道,便没太在意。 事已至此,纪严也有些拿不准了,抬头,去看审讯室侧面的那堵单面玻璃墙。 单面玻璃墙之后,沈淮恩局长和张京辉副局长旁观了整个讯问沈翳的过程,张京辉听得瞠目结舌,叹道:“天!这俩小子,难道还真是诸葛转世,在世神棍不成?这前前后后,还真让他们俩给‘算’着了啊?” 张京辉感慨完,去看沈淮恩的反应,问道:“老沈,你说呢?” 沈淮恩沉吟了一会儿,从座位上站起,道:“放了路晨曦吧,不用再调查了。毕竟,若这俩孩子真有这预言一般的破案能力,这起连环谋杀案还得指望着他们来调查不是?” 在张京辉迷惑的目光之中,沈淮恩已经提步先离开了审讯观察室—— 车上,周墨和杨阳洋滔滔不绝,对路晨曦神机妙算的推理探案能力赞不绝口,眼看就要把路晨曦奉上神坛供着了。 “呵,我这么牛掰呢?”路晨曦冷哼一声,侧过脸冷笑。 “那可不是!不是我夸大,老大!再过个几年,您没准儿都能成为咱们局里的神话、成为传说了!”杨阳洋显得十分兴奋。 “是吗,我这么厉害……”路晨曦侧过脸去,漆黑的眸子望向车窗外,低声喃喃,“可我自己,怎么就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呢。” 周墨和杨阳洋把路晨曦送到他家小区的大门口时,沈翳正穿着家居服,外套了一件白色长款羽绒服,站在小区门外的自动取餐柜前,扫了验证码,取外送的蔬菜和瓜果。 周墨第一眼瞥见沈翳时,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摇下车窗,从车里探出头后才敢确定,兴奋地直冲沈翳喊。 “沈教授?这么巧!您跟我们老大竟然住同一个小区啊!” “巧什么?我们本来就住在一起。”路晨曦下了车,不以为意道。 旁边杨阳洋闻此探出头,直瞪眼:“啊?” “我刚回国没落脚处。你们老大心善,收留了我。”沈翳温和地笑着补充解释。 “没什么事了吧?走吧。”路晨曦拍拍车门,冲周墨示意。 等周墨和杨阳洋离开,路晨曦走近到沈翳的跟前,昂着头,斜睨着眼,以漆黑的眸子盯了沈翳许久,却没说话。 “你家小区安保的确很不错,就是点外送麻烦了点儿。”沈翳神态自然,低头看了眼地上放着的整整六大袋蔬菜、零食等物品,先开了口。 路晨曦继续审视地盯了沈翳一会儿,突然笑了:“沈翳,你小时候看图写作文的分数一定很高吧?无论多么毫不相干的线索,多么诡异的逻辑,到你这儿,你都能给圆得服服帖帖,顺顺溜溜。外人就算想破脑袋,都看不出一丝破绽。都能骗得过纪严……你果然是厉害啊。我甘拜下风,算是对你彻底刮目相看了。” 沈翳听到路晨曦这话绵里藏针,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像是带着些撒谎,温柔道:“路警官,太伤人心了。我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才保住了您身上的这身官皮,您一见了我,半句谢谢都没有,反而还是这样的态度、语气……我就算是铁打的心,也是会难过的。” 路晨曦居高临下地凝望着沈翳,又朝他上前逼近了两步,质问道:“你真的,仅凭着破茧案那几条细枝末节的线索,就笃定了凶手必定会在重瓣玫瑰艺术剧院再一次犯案?” “不然呢?证据都已经给纪警官瞧过了。纪警官多么谨慎周密的人呐,能让他都说不出话来,路警官难道还不肯相信吗?” 可是,从前世的事实发展来看,命案本应该发生在艺术区的展览厅,出事的应该是唐笑才对。 若沈翳与凶手之间毫无联系,他又是如何从一开始就笃定,凶手会在剧院行凶的呢? 这一世,究竟还发生了些什么,让原本的事实,发生了如此大的偏差。 是因为路晨曦对唐笑采取了保护行动么,还是…… 路晨曦眯了眯眼,缓缓道:“我思来想去,那晚,你之所以能那样不慌不忙,把自己收拾得那么干净利索,才悠悠达达去了剧院,除了对自己的推理自信,应该还有别的更深层次的原因才对。一些……只有你能掌控,只有你能推动的事情,所以,你才能那样有条不紊,那样从容淡定。”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强强联合(1) 又一起隐…… 沈翳的脸色冷了冷, 抬起头,望向路晨曦道:“所以,涅槃案发生当晚, 路警官也是因为对我抱有这样的怀疑,才没有对台前谨慎侦查,而导致涅槃案发生的吗?” 路晨曦一瞬的错愕:“什么?” 沈翳的表情愈发阴冷了,语气严肃又低沉, 像是带着一种恼火的情绪:“路警官, 我不管您现在对我持有怎样的怀疑。目前的事实就是, 我, 凭借着我的推理手段,成功预测出了凶犯的下一个作案地点,而您,在我已经提醒您, 舞台的前方可能会出现危险的情况之下, 仍旧没能阻止命案的发生,造成了一个无辜女孩的枉死。如果您不肯相信我的说辞,当然可以继续对我进行暗中调查。只不过, 眼下命案一再发生, 时间紧迫,您确定, 要在这样的关键时刻, 将您宝贵的精力和警力资源浪费在我这样的人身上吗?捉住连环案的真凶, 和探查我的底细,孰轻孰重,我希望路警官再审慎斟酌。以及,如果我们还有下一次的合作, 我希望路警官对我的话能有几分信任。如果每一次都瞻前顾后,左右怀疑,只怕以后还会酿成更加惨痛的结果……既然如此,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必要维持这种虚假的合作关系呢?” 路晨曦被沈翳这样长篇的一顿教训,莫名感到自己仿佛是遭到了对方的一顿数落。 沈翳像是强抑着某种情绪,发泄完之后,直接转身走了。 留路晨曦呆站在原地,缓神了许久。 沈翳这是……在因路晨曦没能成功救下涅槃案的这名死者而在抱怨路晨曦吗? 实际上,路晨曦也一直在心底深深地自责。或许是为了转嫁这种自责、愧疚的情绪,路晨曦将怀疑投射到了沈翳的身上,将这种惨痛结果的罪恶之因,归结给了沈翳。 作为一名办案人员,路晨曦能理解沈翳这种没能挽救遇害者后,产生的掺杂着愧疚、愤怒、悔恨和自责的复杂心理。 只是,沈翳现在的这番说辞,真的是真心的么? 还是说,这也是沈翳有意的一种伪装。一种转移路晨曦视线,洗脱自己身上嫌疑的一种方式呢。 路晨曦呆站在原地许久,闭上眼,许久才平复复杂的心绪—— 外卖柜前的那六大袋瓜果蔬菜和食品,终究是路晨曦一个人抗回了家。 沈翳大约是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过分了,破天荒摆出服软的态度,到路晨曦的跟前,和他一起整理了那些零食、用品。 路晨曦将蔬菜、零食一一归置到冰箱和柜子,沈翳就拆开那些塑料袋,将食材从岛台一一往路晨曦的手上递。 沈翳:“我想知道,涅槃案发生当晚,舞台前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沈翳的。 路晨曦:“剧情发展到女主角‘娜拉’从家中出走,大概伴舞又跳了一会儿舞……等我再看向舞台时,女主角施然正从下面的升降台被威亚吊到舞台上方,裙子上燃着火。听这出话剧的导演说,施然身上穿的是特质的裙子,裙子表面曾经过防火处理,按照正常表演进行的话,下摆被烧尽之后,火焰自然而然应该会熄灭的。” 沈翳:“这是魔术界常见的‘浴火重生’。裙摆处打入一些丁烷气泡沫,就可以完成这样的trick。施然的尸体,当晚我查看过,就算真是因为火焰而导致了意外,以她皮肤表面的受损程度来看,她还远不致丧命,致死因还需等尸检结果。至于火焰吞噬了她的全身,想来只是凶手为了营造他所想要的‘涅槃’视觉效果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他甚至不用为此多费心思,女性太多化妆品可以触发这场意外了。” “比如?” “比如,最常见的防晒喷雾,如果施然在上台前为了保护自己的皮肤不被舞台灯光灼伤,而喷洒了大量这种防晒剂在自己的皮肤表面,那么在她当时身上已经有明火的情况之下,就足以让火焰迅速蔓延至她的上半身……但,就算是这样,她也只是会被火焰灼伤,仍旧不足以致死。” “她出现在舞台上时,还在‘舞蹈’,谁又能想到,她当时根本不是在演戏,而是在绝望中向观众求救呢?凶手让观众‘观赏’了一个大活人被活生生烧死在舞台上的全过程!”路晨曦咬牙道。 “嗯,这应该,正是凶手想要的。”沈翳这样淡淡说。 路晨曦侧过脸,眼角的余光瞥向沈翳:“剧院出事之后,你很久才出现。你当时去了哪里?” “舞台下方的升降台机关室。如果舞台上的演员出了问题,那么事故最可能发生在演员上台前,不是吗?我第一时间赶去了那里,是想着,或许能堵到凶手。” “那……堵到了吗?” “自然是没有。当晚人们都慌了,乱糟糟地跑成一团,凶手早就混在人群里溜走了。” “只是去一趟升降台机关室,需要那么久?” “后来,我又去了后台操控室,想着,那边应该会有监控之类的东西可以调查。” “看来,监控也没能找到线索了?” “升降台机关室根本就没有安装视频监控。去往那个机关室的几个楼梯口监控,也早就被删除干净了。” 路晨曦一挑眉:“连去机关室的楼梯口监控都被删除了吗?” “看来,凶手是一个十分谨慎小心的人,对剧院的格局、布置了如指掌。” “这样啊……”路晨曦默了一瞬,将最后一颗苹果摆进冰箱抽屉,关上了冰箱门,望向沈翳,道,“分头行动是你提出的。这么说,你去后台一趟,消失了那么久,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路晨曦仰起头,冲沈翳笑了笑,想让自己接下来的这句话,尽量显得友好,而不是怀疑:“不能吧,沈教授。听起来,不太符合您运筹帷幄,能预判全局的‘神算子’人设啊。” 沈翳站在厨房的咖啡机前,稳着手,用牛奶在杯子里拉出了一个漂亮的心形形状,回答:“注意到一条关于被害人施然的有趣八卦,算不算线索呢?” “什么八卦?” “施然的好朋友说,她在学校一直保持着单身的人设,虽然有很多追求者,但她对男生都避而远之,就像个断情绝爱、看破红尘的尼姑。但是,我却在她的背包里发现了这个。” 沈翳从厨房岛台的角落里抽出一条由塑封袋装着的透明塑料盒,盒子里能看到几粒大颗的药片。 路晨曦接过,迷惑:“这是什么?” “避孕药。这个牌子的避孕药,厂家在生产时,往往都会将药片放在铝箔药板上,以防受潮。施然将药片拆了下来,另外放进药盒里,随身携带,就说明……” “铝箔药板的背面一般都有药物的名称,施然不想被人发现她在服用避孕药。把避孕药这种东西随身携带……可见,她有较为不正常的男女关系,迫于一些条件的限制,她才会不得不随身携带着这种她不愿意被人发现的药……你认为,突破口在施然的男女关系上?” “只是有些好奇,施然这个漂亮女孩的背后,又有怎样隐秘的情感故事罢了。”沈翳悠悠然抿了一口咖啡,又道,“刘婉晴被害的破茧案,韩云廷和蒋子涵也在其间起了不小的作用。巧的是,刘婉晴与韩云廷之间的恋人关系,也鲜少有人知道。两起案件都与秘密的恋情有关……路警官,你说,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凶手的有意为之呢?” 路晨曦沉下脸,陷入了沉思。 沈翳说得没错。在过往经典的变态连环杀人案案例中,都可以明晰地看到,连环杀人凶手在作案方式和目标选择上存在一些偏好。这些偏好,或源自凶手畸形的价值观、世界观,或形成于凶手过去的伤痛经历。就像美国臭名昭著的连环杀人凶手泰德·邦迪大多会选择金发白人清瘦女孩,以开着自己那辆甲壳虫车,帮忙搭载独行者为手段行凶;绿河杀人案凶手,所谋害的七十多名女性,大多为妓女……每个连环杀人凶手在犯案时,都会带有鲜明的个人色彩,通过被害者身份经历的相同点,甚至可以反推出凶手的个人身份特征和可能有过的社会经历—— 第二天,路晨曦带沈翳回到警局,命周墨、杨阳洋等人详细调查了施然的社会关系。从施然的酒店开房记录中,警方发现了经常与施然秘密出入酒店的男子。令人惊讶的是,对方并非是与施然年龄相当的大学生,而是一位年近半百,有家有室,在学术界享有一定声望,受人尊敬的大学教授。 这个男人名叫宋玉良,同时,也是施然的大学研究生导师。 “我没有杀施然!施然出事时,我正在学校开会,我有人证!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宋玉良坐在审讯室里,慌张地向审讯他的周墨和邢期添解释。 邢期添:“别急,别急,你先别着急。没说你一定是凶手。叫你来,是想了解一下关于你和施然的关系。” “……关系?……什么关系?” 周墨从桌上捡起旅馆大堂拍摄到的视频监控截图照片,在宋玉良的面前晃了晃。 “宋先生,我们既然敢叫你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你好歹为人师表,我劝你好好配合警方调查,免得大家都麻烦。” 宋玉良看到那些视频截图的照片,脸色霎时白了,仍强撑道:“那又怎么!……就算,就算我们是恋人关系,这与施然的死有联系吗?我又没杀她!” 周墨:“恋人?……宋先生,你有老婆吧。我听你的同事说,你们夫妻的关系非常和睦,还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儿?” “……是她勾引的我!为了能保研,她在念本科的时候就勾引我!……这件事,是我没经受住诱惑,是我冲动了!……但,警官,我们你情我愿,就算一起去过几次宾馆,最多也就是违反公序良俗……我没犯法,不用坐牢吧?” “‘去过几次旅馆’?不止吧?” 周墨从桌上资料袋里拿出了一份房屋租赁的合同,再次推给了宋玉良,“我们根据施然平时收快递的地址,查到了这套房子,结果发现,帮她租下这套房子的人,是你啊。签订日期在2016年。时间还挺长了……你们四年前就同居了?2016年……添儿,施然今年多少岁来着?2016年,她成年了吗?” 邢期添煞有介事地想了想,一唱一和道:“……哎呦,这还真不好说。” 宋玉良一怔,登时如泄了气的皮球,彻底蔫了。 “警官。您问吧,我绝对配合调查,我什么都说。” 审讯观察室里,路晨曦透过单面玻璃墙,冷冷瞥了一眼审讯室里的宋玉良,又回头望向沈翳,道:“你怎么看?”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强强联合(2) 凶手可能…… 沈翳坐在椅子上, 正在电脑前查看施然和宋玉良的旅店开房记录:“我比较好奇的是,宋玉良既然已经给施然租了房子,为什么, 还要经常带施然去旅馆开房。” “那就得问问,这老登有什么特殊癖好了。” 沈翳打开了这几家旅馆的具体介绍和地址,摇了摇头:“恐怕要让路警官失望了。他们常去的这几家旅店都不是什么情侣特色的酒店,装潢一般, 卫生条件一般, 基本上, 只算是勉强能睡人的招待所。唯一的优点……价格倒是挺实惠的。” “……什么?这老东西这么抠?……那还去旅馆折腾干嘛?直接回租的房子不是更省钱?” “……是这个道理。这几家旅馆还有一个共同点, 就是离施然和他所在的霄洲财经大学比较近。而宋玉良给施然租的房子在郊区,从地图上来看,从学校过去,至少得要一个小时。” “靠!……老流氓!他多大年纪了?就这么等不及?” “……又或者, 还有其他的原因。” “还能是什么?” 路晨曦走到沈翳身后, 俯下身,撑着桌子去看沈翳面前的电脑屏幕。 沈翳滑动鼠标,快速浏览开房记录, 展示给路晨曦看:“你有没有发现什么规律?” “发现了, 这老登老当益壮,月月都没闲着。” “……” “你想说什么?” “他们开房的时间, 大多都集中在每月的中旬, 相隔往往32天左右。” “……那又能说明什么?” 沈翳神色一顿, 欲言又止半晌,最终带着嫌弃,抬眸冷冷道:“路警官,您该不会连女性一般的生理周期时间都不知道吧?” 路晨曦一怔:“……你什么意思?他有意选择小姑娘生理期同房不成?……这特么是什么怪癖。” “是排卵期啊。”沈翳生无可恋道, “也对,像路警官这样一心扑在案子上的黄金单身汉,自然是没有小情侣之间拼命备孕经验的。对于要孩子困难的情侣来说,为了能顺利怀上高质量的孩子,是要严格计算排卵时间,在确定的日子,争分夺秒同房的。” “哦……那我当然是没有这种经验!……怎么,你有?”路晨曦摆出长辈关怀的架子,顺着沈翳后脑勺捏了捏沈翳后颈,笑道,“小子,从你上次一眼认出避孕药,我就发现了,没想到,你年纪不大,‘经验’不少哇?怎么着,之前玩得挺花?” 沈翳一歪头,躲过路晨曦的大手,冷漠回怼:“路警官忘了我大学的主修专业是什么吧。而且,就算我不是医学生,我以为,这也是人类社会的基本常识呢。” 路晨曦眉眼中带着笑瞧了一眼沈翳,又严肃道:“也就是说,宋玉良之所以每次都急吼吼地带施然往旅馆里跑,是想让施然帮他生一个孩子?施然会随身偷偷携带避孕药,那就是不愿意了。” “由此也能看出,两人应该是不平等的‘控制’关系,不知道宋玉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拿到施然的什么把柄。对于宋玉良想让她怀孕的安排,施然似乎没有公然说不的权利。” “呵,那还能是什么呢?学士学位、毕业资格。要么就是裸照、色情视频。高校的导师对学生手捏着生杀予夺的巨大权利,这也不算是单独案例了。老少恋若想长期维持下去,总得牵扯点儿物质、利益,或者羁绊关系,等施然生下孩子,木已成舟,她要想再脱身,就更难了。” “若是如此——被人牵制,被人操控。施然也就彻底成为了困在牢笼里,供人玩乐的‘玩偶’。” 路晨曦一扬眉,道:“……你是说那个话剧‘玩偶之家’?靠,凶手是打算这样‘扣题’吗?” “娜拉和施然都需要‘重生’,开始新的生活。所以,凶手将施然的案件命名为‘涅槃’。” “破茧案和涅槃案的被害者,都是被男人所利用、被玩弄的可怜女孩。”路晨曦眯起眼沉思,突然想到,就连前世被害的死者唐笑,也是被男友设计,背上了巨额高利贷,“……这是为什么呢?” “还有一点,刘婉晴和韩云廷的恋人关系也好,施然与宋玉良之间的畸形关系也罢,都是隐瞒周围所有人,极其隐秘的事实。就连两个女孩的至交好友,同宿舍的同学都不知道的事情,凶手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隐秘呢?” “我让周墨他们再调查一下刘婉晴和施然两人生前的活动轨迹。从目前来看,两名被害者身上有很多相似点。凶手获知这个隐蔽信息的方式,很可能就藏在她们活动轨迹相重合的地方。” “嗯。是个思路。”沈翳赞同道。 两人一唱一和不消半刻钟的功夫,就把案情和下一步的侦查方向梳理出来了,这是路晨曦过往和同事警员合作时,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这样酣畅淋漓,势均力敌,又仿佛心有灵犀。两人的默契程度,就像是合作了十多年的老搭档一般,令路晨曦感到兴奋、激动和着迷。 如果,这家伙不是THE KING就好了。 路晨曦单手撑着桌子,在一旁端详着沈翳的侧脸,开始由衷地这样想。 那么,他们就有可能成为最有默契的搭档,最能理解对方的知己。 想到这儿,路晨曦凝望着沈翳的眼眸又深了深。 这时,沈翳的手机震动着响了一声,沈翳看了一眼,是顾喻之的消息。 顾喻之:【天大的好消息!Darling!我好像找到秦缪在榕城的养父,秦渝了!】 找到秦缪的养父,也就能有更多能锁定秦缪身份的信息。 获知这条消息,沈翳眼睛一亮,脸上不由显露出几分惊喜。 路晨曦瞥了一眼沈翳的手机,像是有些不高兴了:“……有什么好消息吗?” 沈翳收起手机,抬头时,又瞬间变回了往日那个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沈翳,淡淡道:“没什么。” 路晨曦抿抿唇,眸光带了丝冷意。 “这边如果没有其他事,我想先走了。”沈翳站起身。 “女朋友?”路晨曦突然没来由地说,低着头,手上还在整理桌上的那些资料,“难得见你这么高兴,接到信息就开溜。” 沈翳穿上外套,没多解释,只道:“有新情况,随时电话联系。” 沈翳推门走了。路晨曦将手上那些不重要的资料重新往桌上一扔,抬眼去看沈翳离开的背影—— 路晨曦从警局楼上的窗户确认沈翳离开了警局大楼之后,才调转了方向,朝楼上的法医实验室走去。 “涅槃”案的验尸结果早就已经出来了,但是这一次,路晨曦打算先去和莫兰单独聊聊。 路晨曦观察着解剖台上背放着的那具尸体,在注意到施然后背处那个被划去的“卍”字符号的同时,还发现有一对像是燃烧着的凤凰翅膀一般的图案,从风格和怪异程度上来看,似乎与破茧案刘婉晴身体上的图案符号趋于一致。 “这个图案是怎么回事,纹身?” “不是。颜料没深入到皮肤表层之下。成分也已经化验过了,只是丙烯颜料,应该是……身体彩绘之类的艺术展示。” 身体彩绘? “能估算绘制上去的大概时间吗?” “这种颜料绘制的彩绘,在汗脂皮肤上保存的时间不会很长。这不是为了配合话剧演出而特意绘制的妆造吗?” 路晨曦面色一沉,他可不记得,整出话剧有女主角展示后背的机会,甚至,女主角的演出服裙装,根本就没有露背的。 如果,不是为了演出,施然身上会有这幅图案,就只能说明,这可能是凶手刻意留下来的了。 从绘制的手法上来说,凶手很显然是有一定审美和美术功底的,这也与破茧案中所暴露出来的凶手身份特点相一致。 只是,这对凤凰翅膀图案的画风风格,路晨曦怎么看怎么觉得似曾相识,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哪里呢? 路晨曦对艺术类画作作品一向不感兴趣,能接触到这种小众美术风格的机会,就更是寥寥了。 他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相匹配的记忆碎片,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这与他近期频繁接触到的一本画册上的图案极为相似。 而这本画册,就是沈翳茶余饭后,常常坐在阳台沙发上,随手翻看着的那本! 路晨曦在一次经过沈翳身侧时,曾无意间瞟到过这本画册的名字,其中大约有什么“人体超现实艺术作品绘画”之类的字样。 他记得,这本画册,是在破茧案发生后不久,他和沈翳一起去华清大学调查韩云廷时,沈翳从图书馆借来的。 为什么呢? 难道说,沈翳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发现,凶手与这个小众的艺术流派有关系了么? 还是说,沈翳正是以这个画册上的图案为灵感,策划了新的一起“涅槃”案呢? “当然。若论最特别的,还得是施然的死因。”莫兰没理会路晨曦古怪的长久的沉默,继续说。 “……不是烧死的么?难道,与破茧案一样,是药物?” 莫兰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煞有介事道:“是窒息,或者更通俗一点说,是呛死的。” “……呛死的?” “我听说,施然自升降台上被吊起之后,你们还曾看到,她在舞台的上方跳舞。” “是临死前的挣扎。” “……总之,施然被吊起时,她还是活着的。” “没错。” “那么,你们就没想过,她为什么不呼救么?” “当时舞台音效声音太大,观众又习惯了演员在舞台上‘鬼哭狼嚎’……”路晨曦随口解释,又突然想到,路晨曦当时就在舞台一侧的近前,即使是哀嚎,施然当时都不曾有过。 就算是在话剧表演中,对于一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人来说,也太不同寻常了。 “她没有呼救!她虽然在不断挣扎,但竟然没发出过任何声音!” “那就对了。不是她不想呼救,而是不能。” “不能?” 莫兰走到尸体头部近前,指了指尸体颈部的一道划痕伤口,说道:“应该就是在施然上台前,凶手突然出现,准确而快速地切开了她咽喉的气管。人在被切开气管之后,若无有效抢救措施,只有几分钟的生存时间,在这几分钟之内,施然被升降台缓缓送至舞台,被威亚吊起。血液和烟雾倒灌进气管中,令她无法发出声音,最终窒息,一种非常痛苦的死法儿……看来,凶手为了完成这场名为‘涅槃’的表演,花费了不少心思啊。” “恐怕,这也不单单是花心思,就能办到的事情吧。在那样昏暗的舞台下方。能这么准确而快速地一刀切中气管的位置,毫无偏差、没有犹豫。这得是专业人员的行活儿了。” “你是说……专业杀手?” “也不一定啊。经常解剖、熟悉人体身体构造的都有可能。就比如说……主修过医学专业的医学生。”路晨曦捻着手指,黝黑的眸子很亮,沉声这样说。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强强联合(3) “DNA…… 沈翳站在一间艺术画廊的门口, 出神地望着工作室墙上挂着的一幅巨大水彩画作。 平静的海面上,一只飞鸟展翅,自由地向水天相接的天边飞去, 绚烂的曦光中,隐约可见一群飞鸟即将飞过海平面的身影,它似乎在追赶同族的族群;而在海面之下,一条游鱼下潜, 则像是心意已决, 要沉入海底。 沈翳注视着画框下标注的那张鎏金卡片上的画作名字和作者姓名, 眯了眯眼。 提莫。据顾喻之的调查, 就是秦缪过去的养父,秦渝。而这幅画作,就是提莫的成名之作——《飞鸟与鱼》。 不远处,画廊的工作人员正举着手机, 尝试着重拨了几次, 电话都没能接通,最终只能略显歉意地回过头,走到沈翳的跟前, 赔笑着解释道:“真不好意思, 沈先生,提莫老师闭关创作期间, 一向不喜欢人打扰。我一连给老师打了几个电话, 都没能接通。要不这样, 您先在画廊里挑,如果有特别想定制的画作内容,等提莫老师回我电话,我再联系您?” “你有他家的住址吗?”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 沈翳摆出和善温柔的微笑, 道:“作为一位已经包下他所有画作的客户,我想,他总不会不愿见我吧。”—— 路晨曦推开信息技术侦办科办公室的门,直奔程菻的工位。 “涅槃案案发现场的监控视频,调查得怎么样了?调出来我瞅瞅。” “全部已经梳理过了。在舞台后台关键几处的监视器,很明显已经被人动过手脚,全部被抹去了一段相同的时间。” “几点到几点?” “晚上8点半到9点。正是案发时的时间段。” 也是沈翳离开了路晨曦,单独去了舞台后台的时间段。 “从这些视频监控里,你有注意到沈翳沈教授吗?” “沈教授?……当时他也在后台吗?……好像还真没看到。” “一个监控视频里也没看到?” “应该……没有吧?如果见到沈教授,我应该有印象才对。” 这么说,后台监控视频被抹去的,恰好就是沈翳的活动区域咯? “路支队,还要再确认一遍沈教授是否出现在监控里么?” “需要。哦,倒不是别的,沈教授跟我说,他好像注意到有人在后台行迹可疑来着,又说不清是在哪儿见到的。总之,沈翳曾出现过的地方,你最好都认真查查,仔细查查。还有那些个犄角旮旯的监控!或许,就有能拍到后台可疑进出人员的线索呢。” “明白!”程菻严肃地点头。 路晨曦出了信息技术侦查科的办公室,就去拿摩托车的车钥匙,在手机上查询了艺术类画册收录最全的馆藏地址,确认郊区的一间大图书馆还有沈翳那本画册的收录,便骑摩托直接去了那间图书馆。 不是路晨曦舍近求远,而是因为沈翳同路晨曦一样,能够过目不忘。鉴于路晨曦不小心弄歪沈翳房间物品不到十度的角度,都曾被沈翳发现过。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还是不要擅自去动家中的那几本画册为好。 半小时之后,路晨曦站在图书大厦的自动检索借阅台前,在脑海中一一搜索回忆沈翳每一次拿起书时的画面。很快,就根据几次零碎的记忆片段,将那几本画册的书名和作者在记忆中凑齐—— 根据画廊工作人员给出的地址,沈翳顺利找到了秦渝在霄洲所住的房子。 这是一个刚被开发出来的霄洲郊区的别墅小区,周围一片荒芜,小区里人烟稀少,看来入住率不高。 沈翳从出租车上下来后,在小区里走了一会儿,才根据门牌号找到了秦渝家,正往门前走,瞥见了门外角落里,那只早已被塞满的信箱,脚步一顿,迟疑了一下,然后走到门前,不出所料地发现这间别墅的大门是虚掩着的。 据之前画廊的工作人员所说,秦渝已经以闭关创作为由,将近两个月没有与工作室联系了,沈翳在听到这句话时,就已经有了不好的联想,眼下看这种情况,联想怕是要成为现实了。 看来,他比七芒星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沈翳已经做好了在房间内发现秦渝尸体的心理准备,然而,当他推门进去,将别墅的各个房间都大致查看了一番之后却发现,别墅里,根本就没有秦渝的尸体。 甚至,也没有打斗和争执过的痕迹。 根据客厅案几上的灰尘和冰箱里早已过保质期的酸奶、水果果切来判断,这个房子的主人离开应该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但,他离开时并非是遭到胁迫,而是在简单收拾之后,从容离开的。 既然如此,房间的大门又为什么会是开着的呢? 沈翳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说不上是哪里古怪。而更古怪的是,他绕着别墅各个房间转了一圈之后发现,在这栋别墅里,他竟然没有看到秦渝完成画作时的画室工作室。 沈翳又站在一楼客厅朝周围扫视了一眼,视线最终停留在角落里,那幅巨大的《飞鸟与鱼》画作上。 与画廊工作室的那幅《飞鸟与鱼》不同的是,整幅画面只有一只渐行渐远的飞鸟,原本海底鱼儿所在的位置,只留下了一尾余波。 沈翳站在这幅画前定定望了一会儿,然后尝试推开这幅巨幅画作——果然,在这幅画的背面,有一条直通往地下室的狭窄楼梯—— 图书馆大厦里,路晨曦将沈翳曾借阅过的书籍全部浏览、翻阅了一遍之后,注意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艺术流派,或者说,艺术类型——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 单从名字上也可以看出,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属于人体行为艺术中的一个分支,算是艺术圈子中,十分小众的艺术流派。 对于人体行为艺术,路晨曦或多或少是知道一些的。 比如说,这次重瓣玫瑰艺术节中,唐笑所参与的,就是人体行为艺术与光影灯光艺术的结合。 人体行为艺术最关键的,就在于将人体作为艺术创作的媒介,来表达情感和思想。其中,最为著名的人体行为艺术表演,大约是1974年,一位名叫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的艺术家完成的题目为《韵律》的人体行为艺术表演。 以《韵律》这场人体行为艺术表演来说,艺术家玛丽娜将自己身体麻醉了六个小时,给参观者准备了72种包含刀、绳索、玫瑰、染料、食物、铁链等物品的道具。参观者可以任意将这些物品使用到玛丽娜的身上,随意摆弄玛丽娜的身体。而艺术家也提前签署了免除参与者所有法律责任的文书。 在这场人体行为艺术展示的开始,参观者表现得极其温和,他们会喂给玛丽娜蛋糕,用布料、衣服给她装扮,将玫瑰放在她的手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人们发现玛丽娜真的不会反抗之后,参观者开始撕毁她身上的衣服,在她身上乱涂乱画,以尖锐物品刺伤她的身体,甚至其中有一名参观者,将手枪对准了这位艺术家…… 就是这场演出,也成为了这位艺术家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则是对人体行为艺术的再升级。 在路晨曦个人看来,也是愈发的“变态化”。 在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的领域,艺术家会将自己的身体或他人的身体,完全“物化”,为了追求艺术的极致,将身体编造出匪夷所思的形状,或者看起来违背人性的处置。在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中,人体可以被制作成一件富有美感和实用性的“装饰品”、“画作”、甚至是“家具”。 在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的历史上,甚至,还曾有过一场荒诞拍卖会。在法国的一次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拍卖会上,一件名为《花火》的“人体艺术灯具”被一名美国人体艺术品收藏爱好者以70万美金拍得。 似乎是将此作为了一件十分荣耀的事,这本专门介绍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的画册还颇为隆重和自豪地介绍了这位收藏爱好者的身份——Len·Benjamin·Smith,来自于美国著名的财阀家族——Smith家族。 “Smith家族,Len·Smith……难道是……”路晨曦想到什么,目光一震,“国际和平与友善大使,Smith先生?” 就是刘婉晴的养父,与沈翳有神秘关系的那个史密斯? 这可能吗? 史密斯多年以来,以热衷于慈善事业而享誉国际。路晨曦实在很难将这样一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与这个会购买人体行为艺术品的“变态”联系起来。 就算法国对于艺术的追求更为开放,但,路晨曦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场所谓的“人体行为艺术品”的拍卖会,就是一场公然的人口买卖,这更像是上流社会阶层为了满足自己变态而肮脏的癖好,而进行的一场毫无人性的隐蔽娱乐活动。 史密斯竟然会与这样的恐怖活动扯上关系吗? 路晨曦又重新确认了一遍画册上的那个名字,又想起沈翳卧室书桌上,那张被圈上绿色标记的Len·Smith的资料。 他突然觉得这整件事情,似乎朝着更加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路晨曦正陷入于惊愕中,此时,手机震动着响起,路晨曦随手接起,却紧接着,听到了一个更加令他感到震惊的消息。 是谈笠。 “我亲爱的老同学,你要求做的DNA对比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 路晨曦瞳孔一震,嗓子都因紧张而变得沙哑了,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许久才问道:“是……什么?”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遇袭(1) 沈翳遇袭 秦渝家别墅。 沈翳顺着楼梯缓缓步入地下室, 楼梯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水彩画,因沈翳不知道这间地下室的灯光开关到底在哪里,只能打开手机手电筒的光, 摸索着来到了秦渝经常进行画作创作的工作室。 沈翳用手电筒灯光往工作室的各个角落里一晃,发现工作室的各处都被塞满了琳琅满目的颜料,以及艺术类画册、书籍。 在房间最大的那张工作台上,还放置着一幅似乎最新创作出来的画, 沈翳朝着那张工作台走去, 突然手机震动着响起, 查看来电显示, 是路晨曦。 沈翳本不愿理会路晨曦,按断电话之后,却在黑暗中听到了某种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响,他脚步微顿了一下, 不动声色地继续朝那张工作台走, 在路晨曦几乎是马上重新拨过来之后,接起了电话。 “你在哪儿?”路晨曦喘着粗气,像是有些紧张, 劈头盖脸直接问。 “路晨曦警官。”沈翳故意这样郑重称呼道, 又顺着手机背面的手电筒灯光,颇为自然地朝侧面声音来源的方向瞟了一眼, “您有什么事吗?” “废话!给你打电话, 当然是有事情。你刚刚为什么不接电话?” 路晨曦的语气不算客气, 沈翳的眉心压了压,敏锐地察觉到路晨曦今天的情绪似乎有些反常。 要是往日,沈翳大概是肯定会和路晨曦怼上几句的。但眼下情况危急,沈翳暂时还需要和路晨曦这个市局刑侦支队长保持着通话, 才能令黑暗中藏身的人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试图与路晨曦多扯几句。 “刚刚手滑,这不马上就接了嘛。案情有新进展了?” 沈翳边聊边走到那张工作台前,一把掀开了工作台上掩盖画作的帷布,看到了那幅似乎最新完成的画作:平静湛蓝的海面上,金灿灿的阳光倾洒下来,一只飞鸟漂浮在水面中央,早已失去生机,与之相对的,不远的岸边,一只游鱼肚皮翻白,干巴巴地仰躺在岸边的沙滩上。 沈翳推开画作右下角遮挡住的署名,画作名字依旧是《飞鸟与鱼》,只是这一次,署名的作者却变成了一个字符:P。 P!秦缪,果然是你! 沈翳突觉不妙,正待要回头,身后,却有一只冰冷的圆柱形金属物体一下子抵住了沈翳的后脑勺——是枪! 手机的那头,路晨曦抱着从图书大厦借出的那本厚重的《走近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匆匆从大厦的旋转玻璃门中小跑了出来,直朝着自己心爱的大摩托车飞奔而去,大约也察觉到了沈翳今天态度的反常,严声问:“沈翳,你到底在哪儿?” 沈翳举着手机,抿紧唇,一动不动,没有回答。 身后的那个神秘人以枪抵着沈翳的脑后,同样未有任何的反应。 “沈翳!我问你!你现在在哪儿!”路晨曦骑上摩托车,已经有些急了。 “我……”沈翳尝试着说,“这边正处理些事情。你放心,我晚上会回家。” “不要逼我用天眼去定位你!沈翳,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现在,你在哪儿!” “……康宁区长丰路……” 沈翳脑后,只听咔嗒一声,顶在沈翳后脑勺的手枪,子弹已经上了膛。 沈翳微微一眯眼,慢慢举起另一只手,表示投降。 “哪儿?”路晨曦将手机换了一边,瞥了一眼嬉闹着从自己身侧走过去的几个中学生,又问:“你大声点!我这边儿有点吵,我没听清!” 沈翳闭上眼,咬咬牙。 也不知道上辈子对这个姓路的欠下了什么债,这辈子,总是被这个讨债鬼摆一道! “……康宁区碧海蓝天别墅区3528号楼!”沈翳索性破罐子破摔,将别墅的地址给报了出去,只不过,报的却是隔壁小区的别墅楼名称。 毕竟,眼下这个局面,实话讲,沈翳也不希望路晨曦掺和进来。一方面,对方的身份还没有确定,沈翳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另一方面,这等小场面,沈翳自问自己还能应付得来,路晨曦出现在这里,未必是一件好事。 “别墅?……”电话那头,路晨曦已经在手机上搜索这个地址了,巧的是,路晨曦当下也在康宁区,离这个小区不算远。 “是新楼盘。你去那儿干什么?……你打算搬出去?……” 沈翳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感到一阵无语。 你瞧瞧眼下这个光景,是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么?! “正好,我就在附近,在那儿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你!” “不……(用)……” 沈翳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口,路晨曦那边已经把电话给挂断了。 于是,一向自认为情绪稳定又极端冷静的沈翳第一次有了想吐脏字的冲动。他闭上眼,无语地缓了足足有五秒钟的时间,才平复完复杂的心情,缓慢放下了手机,与身后的那个人开始了谈判。 “电话里的情况,你刚刚也听到了。路晨曦,就是那个霄洲最难搞的刑侦警察,他可能马上就会赶到这儿。我想你等了这么久,一定有话要对我说吧。秦缪,我不知道七芒星许诺了你什么,给你灌输了怎样的价值观、是非观,但很明显,你已经站错了阵营。或许,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我可以帮你解答你想知道的一切。也可以向你承诺,给你一个安全而有光明的未来。相信我,秦缪,跟着我,可比为七芒星组织卖命强多了。” 身后的神秘人却没有反应。 沈翳微微侧过脸,想回头,被那人以枪口更用力地给顶了回去。 “小朋友,别闹了。如果你敢开枪,刚刚我手机第一次响,你就已经动手了。我们明明可以做志同道合、相互帮助的伙伴,又何必自相残杀呢?坐下来聊一聊吧,我们一定有可以达成合作的地方。” 这时,沈翳身后的男人一声冷笑,嘲讽道:“哈,William!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张巧嘴还是这么厉害!再说下去,连我可都要心动了!” 沈翳眉心微微一蹙,转过身,昏暗的手机灯光下,望见了一个身材高大,体型魁梧结实,带着北欧血统长相的健硕男人。 男人右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就像一只恶毒的蜈蚣,趴在男人的眼下。 “Brunson(布鲁森)?”沈翳轻叹一口气,表情显得十分失望,“你怎么会来这儿,升官了?” “托你的福!夜枭都让你给端了,组织心疼你,当然要派我来亲自‘照看’你了。多年未见,William!想‘爸爸’了吗?” “呵,还白白害我耐着性子,语重心长劝了半天……”沈翳抬起头,眸中已满是森冷的杀意,“想?想啊……我想你爷爷!” 沈翳突然歪过头,布鲁森一枪打空,沈翳趁机一拳朝布鲁森面颊的正面用力挥去。布鲁森一手挡住,同时朝沈翳袭来。 沈翳劈手夺枪,手枪在两人争抢之间走火,砰得一声,第二发子弹已经打到了一旁的沙发后靠背上。紧跟着,沈翳抬脚,一个飞踢上去,踢掉了布鲁森手中的手枪,布鲁森反击,沈翳的手机跟着摔了出去,沿着地板,扫出去了很远。 昏暗的灯光中,两人在狭小的房间内,在画桌和颜料书本之间翻腾着厮打了起来—— 路晨曦挂掉电话之后,心脏还在因紧张而砰砰砰直跳。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三分钟前,路晨曦呆站在图书馆,仿若全然忘记了周围人异样的眼光,颤抖着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跟谈笠确认:“一致?你确定一致?是同一个人?” 谈笠在电话那头猛灌了口水,不耐烦地喊道:“路晨曦,就算你再确认一百遍!一万遍!我也不可能会出错!24个点位,DNA各个链条上的基因片段全部相同!是一个人,绝对是同一个人!……不是,我说兄弟,这人到底是谁啊,这么重要吗?……你特么该不会是有私生子了吧?……” 路晨曦大脑一空,直接挂断了电话。 是他,真的是他! 清河港爆炸当晚,在火海中消失的那个男人。 在全球策划了上千起案件,令全世界各个国家警署都束手无策的犯罪策划大师——THE KING! 有了这份血样证据,就形成了有力的证据链条! 沈翳说不清当晚为什么会出现在清河港爆炸案现场!更何况,路晨曦曾亲眼见证过他的所有恶行! 由此,未来4月10号的世界末日生物病毒危机,也终于可以改写了! 眼下,只需要控制住沈翳,以防其他变故的发生。 想到这儿,路晨曦用脚一踢摩托车档位,朝着沈翳所说的地址疾驰而去!—— 嘭—— 沈翳被布鲁森一脚狠狠踹在玻璃桌面上,桌面瞬间粉碎,碎玻璃渣哗啦一声像水花一样向房间的各个角落迸溅开来。 沈翳在凌乱的碎玻璃渣中挣扎了两下,没能挣扎起身。 布鲁森大喘着粗气,浑身都挂了彩,细小的伤口布满了全身。布鲁森见沈翳一时没了力气,得以有喘息的机会,回身去打开了地下室的灯,又扫了一眼身上的伤口,啐了口唾沫。 “艹!……有长进!但底子还是不行,主要是身子骨没练出来……小怪物,你瞧瞧我这身上让你给挠的,你是女人吗?” 沈翳拼尽全力,唇角还带着血,用手撑起了半个身子,以狠戾的目光瞪着布鲁森。 “别挣扎了,你知道的,反正,结果都是一样,又不会有人能来救你。咱何必浪费这个时间呢?”布鲁森悠悠说着,从衣服内衬兜里掏出一罐小药瓶,用嘴撕开一支针管的包装袋,将瓶罐中的药物吸纳进了针管里。 沈翳紧张地盯着那支针剂,额头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遇袭(2) 生死时速。…… “Doctor在华国?”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儿。William, Doctor已经对你足够溺爱了,你瞧这些年,你在组织外这样作死, Doctor也没狠下命令要收拾你。我劝你,见好就收吧。” “我要见他。” “确定?见了他,就得跟我回组织基地,可就再也出不来了哦。” 沈翳坚定的眼神, 咬牙道:“你去告诉他, 我要见他。” 布鲁森凝视了沈翳一会儿, 阴厉一笑, 又举着那管针剂朝沈翳走过去:“好啊。乖乖打了这药,我今儿就能带你去见他。” 沈翳瞪了布鲁森一会儿,眨眨眼:“你说的!” 沈翳将领口解开,露出了一侧的肩膀, “打肌肉多的地方, 我怕疼。” “切。多大的人了,娘们唧唧的。”布鲁森蹲下身,粗暴地一手揪起沈翳, 就要将针头刺入沈翳的肩膀。 “放心, 你爸爸我孰能生巧。这药不疼,就怕, 有排异反应……” 布鲁森还未说完, 眼前闪过光亮, 沈翳手握着一支长碎玻璃片,已经朝布鲁森的颈部划来! “艹!” 布鲁森及时向后一躲,长碎玻璃片在布鲁森的颈下浅浅划出了一道伤口。 “妈的!脸上差点儿又添一道子!” 沈翳趁布鲁森闪躲,一下子踉跄起身, 拔出肩上的药针,直朝着楼上逃去! 布鲁森啐了口唾沫,“艹!就知道你小子没这么老实!” 布鲁森紧跟着朝沈翳追去。 沈翳往别墅的大门逃,眼前却越来越模糊,周围开始天旋地转,眼看就要扶上别墅大门的门把手,沈翳脚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布鲁森追到一层,远远瞧见沈翳躺在地上,警惕着,一阵犯怵。 “特么的!一次、二次跟我玩这套是吧?” 沈翳却毫无反应。 布鲁森从长靴中抽出短刃,朝沈翳走过去:“尼玛!要再敢跟爸爸耍花招!看老子直接废了你!” 布鲁森谨慎着靠近沈翳,翻过沈翳的身体,发现沈翳浑身抽搐着,冷汗已经汗湿了内衬衬衫。 “艹!小怪物?……你踏马不会真过去了吧?”布鲁森拍了拍沈翳的脸,慌乱了起来—— 路晨曦根本就不用进这个所谓的碧海蓝天别墅小区。 因为这个别墅区虽然已经被工程队围上了施工围墙,但目前还未开工,楼都还没建完,除非,沈翳今儿要去看的,是这个小区的建筑工地。 而刚刚路晨曦和沈翳通话时,很明显,沈翳那边的声音,是在某个安静的建筑里。 靠!又被沈翳给骗了! 路晨曦调转摩托车车头,正准备要离开,却在发动油门的间隙,突然想到沈翳在报地址时,电话里好像出现了一串诡异的杂音。 是咔哒的一声。 什么样的器物,能发出如此清脆的咔哒一声响呢? 路晨曦在脑海中对比了过往所听到的所有可能发出咔哒一声的器物。 不对,不对,不对……都不对。 但有一个物件,路晨曦十分熟悉,而且能发出完美相匹配的声音。 是枪! 如果,沈翳身边还有其他的人。如果,当时沈翳正在受到威胁,被以枪指着的话,沈翳当然也不可能说出所在的正确位置。 但,以他的聪明,势必也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一条若自己真有不测,路晨曦也能按图索骥,找到他的退路。 信息应该就隐藏在沈翳告诉路晨曦的地址里。 “……康宁区碧海蓝天别墅区3528号楼。” 一般别墅区的房子会分区管理,就算别墅区再大,也不会多到编码到四位数字3528栋的地步,这串数字一定有某种别的隐藏含义,沈翳让路晨曦来碧海蓝天别墅区,恐怕,也不单单仅是一场巧合。 路晨曦站在施工围墙外门口,举目四望,发现在不远围墙外的广告栏上留有售楼处的联系电话,尾号四位数字,正是3528! 沈翳一定至少曾经过这里,一眼记下了这串数字,所以,才给路晨曦留下了这样的信息线索。 路晨曦想到这儿,立刻给售楼处拨去了电话,对面是客服女孩的声音。 “喂,您好。” “我要买房!”路晨曦脱口而出道。 “……您好,先生,请问,您想要什么户型,多大面积的房子呢?” “我现在就站在碧海蓝天小区的门口,到哪里可以看看房子么?我现在就要看。” “是这样的,因为碧海蓝天小区还未建成,暂时无法看那边的房子。但我们这个楼盘的房子户型和嘉苑府邸小区的别墅户型是一样的,是同一家开发商开发,目前售楼处也在嘉苑这边,您可以先到售楼处这边看看房屋建地的模型……” “嘉苑府邸在哪儿?!” “什么?” “你说的这个小区在哪儿?!” “额,距您现在所在的碧海蓝天小区大约不到两公里,您朝南走……” 路晨曦挂断电话,直接翻身上摩托,朝嘉苑小区驶去—— 嘉苑府邸的小区安保不算高,路晨曦骑着摩托在各个别墅之间穿行,不经意间,远远瞥到小区里有一个可疑的高大男子的身影。 那个男人一身黑衣,戴着棒球帽,正在往一辆黑色丰田SUV里塞一包床单包裹着的什么庞然大物。 如果对方不是准备去露营的话,路晨曦基本可以判定,这个床单里包裹着的,一定是一个人。 路晨曦远远打量了那个男人一会儿,下了摩托车,朝那个男人走近了几步,带着股骨子里自带的浪荡和不着调的劲儿,冲那个男人吹了声口哨。 “嘿!兄弟!问个路,方便吗?” 布鲁森微微侧过了脸,以视角的余光瞥了眼路晨曦。 他知道路晨曦可能会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明明沈翳说的是错误的地址……艹!八成又是被这个小怪物给耍了! 布鲁森咬咬牙,未免节外生枝,准备不理睬路晨曦。 “别看了!就是你!听到没!老子在跟你说话呢!” 路晨曦说着,又快步上前凑近了两步。 布鲁森突然狠狠一摔侧面车门,两步上了驾驶室,点火加速,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卧槽!?” 见对方这样迅速的反应,路晨曦来不及多想,回身飞奔回摩托,戴上头盔,紧随着那辆丰田SUV追去!—— 普拉多SUV在城市的街道横冲直撞,一下子飙到了九十迈的速度,连闯三个红绿灯往通往隔壁省的高速公路驶去。 路晨曦将警笛打开放在摩托车车身,紧咬着这辆黑色丰田奋力直追,一心打算在这辆车驶上高速,离开霄洲之前,将这辆车逼停。 路晨曦绕了几个马路,想抢先一步,在主干道上将这辆车给拦下来,却都将将差了一步。 普拉多SUV越上高速公路之后,一下子提速到了一百五,如利箭一般驶离霄洲。眼看就要离开霄洲的地界,路晨曦一脚将摩托车的油门踩到底,一下子紧逼到车身后不到二十米的位置。 布鲁森透过后视镜望见逐渐逼近的路晨曦,顺手抄起车内前窗的山水摆件,打开玻璃窗,朝身后掷去! 因双方高速疾驰,山水摆件在加速度中如百斤的炸弹,朝着路晨曦砸去! 路晨曦慌忙偏移了摩托车的方向,一个不稳,险些栽出高速公路。 “卧!……特么的!” 山水摆件砸在高速公路上,摔得粉碎,将坚硬的柏油路面砸出了一个深坑。 路晨曦换挡,加速,逼近到SUV的另一侧,考虑着如何超车,再将这辆车给逼停。 SUV顺着路晨曦的方向,偏移过来,要将路晨曦挤出路面去。 “艹!” 随着SUV如大山一样向路晨曦袭来,路晨曦只好猛然减速,躲闪开SUV的攻击。 SUV蹭上高速路上的护栏,一侧的车门与护栏紧贴着疾驰,滋滋啦啦地冒着火花。 路晨曦估计,对方显然是在刀口上厮杀,不要命的主儿,他再这么跟他生死时速下去,恐怕他和沈翳都得出事。 前方高速路路牌上显示,还有10千米,就要到外省的管辖范围了。 绝不能让这个人将沈翳给带走。 路晨曦与那辆SUV拉开了距离,从怀中摸出手枪,打开保险栓,瞄准前面那辆黑色SUV的两个后车轮胎砰砰就是两枪。 紧跟着,“嘭——嘭——”两声巨大的轮胎爆裂声。 黑色SUV在急速飞驰之下突然因车胎爆裂而失去了方向控制,在空旷的高速公路上疯狂地打着转,最后重重地砸向了高速公路旁的护栏,随着强大的惯性,又一下子跃出了护栏,在空中翻滚了360度,直刺向高速公路旁的麦田地! 田地中心升腾起一股烟尘,在那辆SUV擦着麦田地,几番撞击之后,最终终于彻底哑火,陷在麦田田地里。 路晨曦远远瞥见那辆车最后摔落的位置,随即将摩托车一扫车尾,刹车,将摩托车就地一放。 路晨曦心爱的那辆雅马哈摩托就这样擦着高速公路的柏油路,冒着摩擦出来的星花飘了出去,最后重重撞在了高速公路的护栏上! 路晨曦连看都没一眼看,脚不沾地地从护栏上一跃而下,直朝着麦田里的那辆黑色丰田奔去…… 第90章 第九十章 遇袭(3) “那个人……竟…… 丰田车玻璃上密密麻麻都是可怕的龟裂纹。也不知是发动机引擎, 还是别的什么零件出了问题,车身还在轰隆轰隆发着声响,引擎盖下冒出细微的白烟。 路晨曦还未奔至车身旁边, 布鲁森先反应过来了,额角带着血迹,一脚踹开了车门,扶着受伤的胳膊, 从车里走了出来。 “兄弟!不过是跟你问个路!跑什么?!跑得掉么?”路晨曦一边揶揄布鲁森, 一边紧张地打量他身后那辆SUV后车座的动静。 布鲁森一抹唇角的鲜血, 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路晨曦, 一副当下就要把路晨曦生撕了的架势。 “跑不掉!当然跑不掉!这回,你特么是绝对跑不掉了!” 布鲁森骂完就朝路晨曦一拳捶过去,这人不仅体格健硕,而且速度够快, 饶是在警队多年训练的路晨曦, 一时也差点儿没反应过来,硬接了两拳之后,只得连连后退, 寻找还击的空隙。 黑色丰田SUV引擎盖下的白烟愈发地浓了, 车后座的位置,沈翳依旧没任何动静。 怎么回事?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对沈翳做了些什么? 路晨曦分神的空档, 后腰被布鲁森狠狠一劈, 他口中瞬间感到一股铁锈的血味, 肋骨仿佛都跟着裂了几根,稍微动一动,牵连着五脏六腑都会带来极大的痛苦,只得半佝偻下腰, 勉强站着。 看来,若想活着从这儿离开,得先把这个大块头撂倒再说了。 路晨曦伸手去摸怀中的手枪。糟糕的是,刚刚从高速公路上跳下来时,一时情急,竟让手枪脱离了枪套。 布鲁森嘲弄一笑,道:“怎么?男人打架。还想着用武器?路晨曦,就你这两下子,也配当警察?” “老子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人民刑警!”路晨曦抬眼,露出那桀骜又充满戾气的双眸,发狠地突然朝布鲁森猛击过去,布鲁森的拳头又硬又狠,路晨曦只得趁攻击他腹部、腿部后,再寻找他打斗中露出的破绽,然后趁布鲁森不备,连续向他的颈部、肋下等要害处劈过去。然而,布鲁森身上的肌肉太过结实,一拳一拳就跟打在大理石岩壁上似的。路晨曦见此,又高抬腿一脚踢中布鲁森的半夹脸。 布鲁森晕了一瞬,向后接连踉跄了两下。路晨曦趁此又朝着布鲁森的腹部狠狠一踹,布鲁森身体砸向身后的丰田车身,车窗玻璃瞬间粉碎,哗啦一声爆裂开来,碎片全都跟着落下来,侧面车身的铁皮也被砸进去一个巨大的凹陷下去的坑。 路晨曦时刻注意着车内的动静,这样巨大的声响,车后座的位置,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 路晨曦懵了一下。 布鲁森从一片碎玻璃碴中趔趄着站起身,啐了一口带碎玻璃碴的唾沫,又歪了一下脖颈,发出清脆的骨骼的声响,然后露出了一个阴狠的笑。 “你在瞧那小怪物?” 小……怪物? 路晨曦感到一阵讶异。 听口气,这男人跟沈翳很熟悉? “怎么。他跟你花言巧语两句,假模假样地跟你办了几天的案子,你该不会就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人吧?!路晨曦,人不都说你是你们霄洲最聪明的警察么?也会有这么蠢的时候?” “你是谁?你对沈翳做了些什么?” “沈翳……?”布鲁森一声冷笑,“他才不是什么‘沈翳’,他是William!不通情感,冷血暴虐的血腥William!姓路的,我也算是为你好,听我一句劝,车上这人,不值得你救!他就是个怪物,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如果知道他的过去,你会吓疯的!” “今天我既然在这里,你就带不走他!” “瞧,这不是又着道一个?”布鲁森低头一笑,“姓路的,我懂你!这小子别的不行,唬人那是一套接一套的!啧啧啧,没救了,看来……我也只能杀了你了!” 布鲁森挺直腰板,突然朝路晨曦一拳劈去,路晨曦以手腕格挡,布鲁森却突然改换了拳击的方向,一下子重重砸在路晨曦的头部。路晨曦感到一阵眩晕,嘴里瞬间涌出了一大口鲜血,差点儿栽过去,凭着在警队训练格斗时的身体记忆,他在栽倒地之前,将布鲁森的手腕一下子钳制住,又反身向其身后一拧,趁此机会,以胳膊在其身后扼住布鲁森的咽喉。 布鲁森憋得脸色通红,带着路晨曦,快速向身后甩去。布鲁森瞥见不远处的一道水泥电线杆,带着路晨曦的身体,奋力砸向电线杆,一下又一下,粗壮的水泥电线杆跟着歪斜,路晨曦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因剧烈的撞击而变得粉碎,口腔中,仿佛蕴着一团火。 就在路晨曦和布鲁森正决斗时,丰田车身发出了一声“哔啵”的电火声响。 不好! 路晨曦心下一凉——他多年喜好摆弄车辆,对汽车、摩托的发动机各个状态的声响最熟悉不过。这是发动机过热即将引发爆炸的前兆! 就这一个分神的空档,布鲁森挣开路晨曦的束缚,将身后的路晨曦一捞,迅速一个过肩摔,把路晨曦翻转过身,狠狠摔在了被冻干的坚硬的土地上。 路晨曦的嘴里猛呛出一口血水。他感到全身都仿佛要散架了一般,每一块骨骼,每一个器官,都失去了原来的位置。剧烈的疼痛,让路晨曦的意识愈发模糊,只是身体条件反射着挣扎,试图躲避。 “沈翳?……沈翳!”路晨曦呼唤着,试图挣扎起身。 他现在必须马上去打开那辆黑色丰田车的后门,把沈翳从车上给拽下来。但身体上,他却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 “特么的!找死!老子这就成全你!”布鲁森也受了不轻的伤,顿了一会儿,从怀中摸出手枪,狂怒着,朝路晨曦走过去。 咔嗒一声,子弹上了膛。 路晨曦耳朵一动,瞳孔倏然扩张。 这个人!竟然有枪——?! “沈翳——!” 黄昏血染过一般,刺目的夕阳里,带着一阵清风,里面混杂着一股最原始的草木的清香。 等路晨曦再次在一片耀眼的光线下找回视线的焦点时,发现一道白色的身影已经挡在了自己与布鲁森之间。 沈翳不知什么时候从哪里冲了出来,一手以手指堵住了布鲁森的枪口,然后将枪紧紧抱在了自己怀中,指向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沈翳以自己的胸膛,挡在了路晨曦的身前。 布鲁森惊讶,只迟疑了一瞬,沈翳另一拳已经狠狠砸向了布鲁森的太阳穴。 布鲁森在扳动扳机的刹那,慌乱间将枪口指向了天空的方向。 “砰”得一声—— 因被沈翳狠狠一击,布鲁森手中脱力,枪落在了地上。 “醒了?”布鲁森脸上带着惊喜,“William,还是跟我回去吧。你现在已经有药物的排异反应了,如果不回去,可能会死哦。” 沈翳浑身几乎已经被冷汗浸湿,强打着精神,与布鲁森对峙,冷漠道:“把你的命留下,我就跟你回去。” 布鲁森无奈地望着沈翳。 “嘭——” 一声巨响,黑色丰田SUV终于爆炸,在田地里燃起了熊熊的大火,烟雾瞬间在整个空旷的田地里弥漫开来。 高速公路的远处,警笛声隐隐约约响起,由远及近。 交通警察大约是接收到这个路段发生严重交通事故的报告,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沈翳望了一眼警笛的方向,唇角微微上扬:“又或者,你跟我回去。” “小怪物,这是你自选的,可千万,别把你这条小命给玩进去。”布鲁森侧过脸,又去看向路晨曦,沈翳往前站了站,挡住了布鲁森的视线。 “姓路的,下次,我们再算总账。” 布鲁森狡黠一笑,将手指放在唇间,吹了声口哨。一个身穿机车服,戴头盔的男人骑着摩托,从田地远处如流星一般飞驰而来,一扫车尾,停在布鲁森的身侧。 布鲁森利落跳上摩托车的后座,戴上了那人递过来的头盔。 “下次见,William!”布鲁森撂下这句话,机车男人一甩尾,调转方向,发动油门,将摩托开足最大马力,离开了。 沈翳一瞬如突然失去了支撑,险些栽倒过去。 他回身,勉强支撑着身体,踉踉跄跄去查看路晨曦的伤势,然后发现路晨曦似乎已经失去了呼吸。 “路,路警官?……路晨曦?” 沈翳晃晃路晨曦的头,毫无反应。 “醒醒!路晨曦!……路晨曦?……晨曦,晨曦——!!!” 沈翳面色惨白,用颤抖着的手,去试探路晨曦的颈部动脉,就在他即将崩溃时,路晨曦却突然犹如起死回生一般,大喘了一口气。 沈翳还未来得及错愕,一只有力的大手已经用力一把捏住了沈翳伸过去的那只手腕。 “是你——!”路晨曦睁开眼,眼神清明,带着难以置信,“那个人……竟然真的是你!” 沈翳一瞬间怔住。 路晨曦缓慢地眨了眨眼,意识又仿佛逐渐模糊,晕了过去。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90-100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遇袭(4) “就凭……小…… 幸亏交管队的车及时赶到, 发现了他们。 当路晨曦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胸前和头部都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 病房外是来来往往医生和护士不断奔忙的脚步声和吵闹声。 天还未大亮,路晨曦看了一眼时间,是早上的五点钟。 头部传来丝丝阵痛,路晨曦的意识逐渐回拢, 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 慌忙下床, 冲出了病房。 “老大!你醒了!” 周墨和杨阳洋守在病房外门口的不远处, 见路晨曦突然冲出了病房,慌忙上前要搀扶,路晨曦一把搡开周墨。 “沈翳呢?” 周墨、杨阳洋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似有为难, 还未来得及回答, 就听到不远处一个护士急匆匆跑向护士台,呼喊道:“叫岳大夫!VIP7号病房病人沈翳心率急速下降,血压和血氧异常, 瞳孔反应极弱!” 护士长慌忙抄起电话, 听对面说了什么之后,立刻道:“先上除颤仪!” 几个值班医生从值班室纷纷跑出来, 其后跟着的几个护士, 全都急匆匆跑进了那间VIP7号病房。 路晨曦慌忙跟上, 才冲入病房,望见病床上躺着,带着呼吸面罩,一脸惨白的沈翳, 就被三两个护士拦住,又将他给推出了病房。 “我是他朋友!” “这里正在进行急救,请家属到外间等候!” 之后,病房的门就一把被关上了。 “老大,您别着急,这一晚上,沈教授已经被急救过好几次了,病危通知书都已经下了三次,可次次都挺过来了,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杨阳洋宽慰路晨曦道。 “急救过好几次?” 路晨曦呆呆望向病房的方向,一阵错愕—— 十几分钟之后,医生、护士纷纷从病房里走了出来,跟路晨曦交代了沈翳现在病情稳定了下来,但还处在昏迷当中,需要静养休息。 “病因目前无法确定,可能是因为过于劳累,长期睡眠不足,营养不良,再加上长期的精神压力,导致的多器官功能衰竭、心率失常、各项指标异常……”医生这样解释。 但路晨曦记得那个杀手临走前跟沈翳说的话——他说沈翳身上已经出现了药物的“排异反应”,若不跟他回去,就可能会死。 据路晨曦的推测来看,那个杀手一定给沈翳注射了某种药物,才让沈翳有那么多不同寻常的身体反应,如果,就连医生都无法排查出具体原因的话…… 路晨曦想到了那两瓶从“夜枭”组织偷出来的未知药剂,不敢再细想下去。 好在,沈翳终于再次脱离了生命危险。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路晨曦大惊过后,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整个人显得有气无力。 “听说老大您出事了,我们不得过来看看嘛。” 路晨曦打眼望了一眼医院这层的人,发现医院这层的出入口处,还站着局里的几个警员便衣。 “哦。沈局担心,那犯人趁你们身子虚,再到医院杀个回马枪,就从局里多带了几个兄弟过来。”周墨解释。 “沈局也来了?” “那当然!……老大,我们之前竟然都不知道,原来,沈教授竟然是咱们沈局的儿子啊!” “他在哪儿?” 杨阳洋:“……沈局在这儿守了一夜,脸色一直不大好,刚刚出去打电话了。” 杨阳洋随手指了病房区的大门,路晨曦顺着杨阳洋指的方向找了过去—— 路过电梯间侧面的楼道,路晨曦听到了沈淮恩带着愠怒的低吼。 “等,等,等!你到底还想等多久?!……等他的命都搭进去吗!” 路晨曦瞬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紧急收住脚步,在墙后的侧面站定。 “这一次,你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否则,我不会再按照你的计划执行下去!”沈淮恩咬着牙威胁,敏锐地感觉到身后有一股灼热的视线,随即马上终止了谈话,“……好了,我这边还有事情要忙。我说的话,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先挂了。” 沈淮恩从楼道里出来,路晨曦假装正颤颤巍巍往这边走,转头才见到了沈淮恩,叫了声:“沈局?您在这儿啊。” 沈淮恩脸上的余怒还未散去,努力摆出和缓的语气,问道:“医生说,你肋骨裂了两根,需要卧床好好休息,怎么这就下床满地乱跑了。” “我担心沈翳出事儿,也想着,有我在,能给队里多提供点儿线索,能尽快抓到犯人嘛。” “那个凶犯的身份和目的,你有什么线索吗?” “那还用说吗?”路晨曦勉强笑了一下,“我见着那个凶犯的脸了,回头到局里做个人物画像,保准能把这孙子给通缉着。” “你……见到他了?” “当然!这身伤,不就是那孙子给弄的!” “他长什么样?” “是个外国人,像是北欧人的长相,鼻梁很高,眼窝挺深。最明显的,脸上,眼下这个位置,有一道挺大的刀疤。” 路晨曦朝着沈淮恩,在自己的脸上给他比划。 沈淮恩脚步一顿,目光中带着些惊讶:“刀疤?你确定,是在这个位置?” “啊!身高得有一米九多吧,看起来,比我还高那么一点。” “哦。”沈淮恩沉声回道,面容却越来越阴沉,越来越忧愁。 看样子,倒好像是知道凶犯这人身份似的。 “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呢,这人好像跟沈翳还挺熟。一看就是道儿上混的,沈局,您对沈翳周围的圈子了解吗?您说,他上哪儿招来这么些可怕的朋友啊,对方还带着枪,我去,换一般人吓都吓死了。” 路晨曦一边说,一边细心地观察沈淮恩的反应。 “我今天,要去中央一趟。”沈淮恩打断道。 “今天?” “是。” “但沈翳现在……” “我现在要和你说的,就是关于小翳。” 路晨曦认真起来,望着沈淮恩。 “我不知道,那帮人还会不会回来,下一步,准备对小翳和你做什么……我希望,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晨曦,你能替我照顾好他,保护好他。” “……我吗?” “对。”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是我呢?”路晨曦挑眉,又笑着继续说,“局里有那么多人,功夫比我好的多了去了。您放心,他们都会保护好沈翳的。” 沈淮恩面容又沉了沉,没有回答。 路晨曦不依不饶,索性摊牌道:“沈局,我不是傻子。能看不出来,您几次三番让我替您看着沈翳,又要我提防着他吗?我知道沈翳身后肯定藏着事儿,但,我既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听从您的安排了,您是不是,也该把背后的真相,透露一点儿给我了呢?以后,要再出像今天这样的事儿,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啊。好家伙!对方可是带着枪的啊!” “还没到时候。以后,你会知道的。” “那我就当没听到刚刚您说的话吧。沈翳会出什么样的事儿,我也不清楚,您尽可以去找别的人保护他。毕竟,私人保镖这个活儿,也不是咱刑警的正常职责范围,对吧?” “别人不行。” “哈。您的意思,只有我可以?我又凭什么呢?” “就凭……小翳选择了你。” 路晨曦匪夷所思地望着沈淮恩。 “晨曦,我跟你说过,小翳是一个十分难接近的人。不用说他小时候接触到的老师、同学了,就连我,也没见他说过几次真心话。他天生就习惯戴着假面生活。对周围的人和事,他一向是冷眼旁观。一般人难以接近,更难猜透他的心思。自他11岁,我找回他,与他接触的这么些年,我连他最真实的喜好都捉摸不透,他对所有人似乎都关闭了心门,却唯独对你……实话说,从你们在我办公室遇见的那一天起,我就感觉到,你对他,似乎是个特别的例外……” 路晨曦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您确定吗?” “是,我确定。”沈淮恩严肃道,又说,“小翳心思一向深,或许他有他的考虑。而你要做的,就是挖出他身上所有隐瞒的秘密。” “……秘密?”路晨曦把眼一眯,装傻道,“我好像没听明白,您在说什么。” “晨曦,这件事,开不得玩笑。”沈淮恩突然停下脚步,严肃地凝视着路晨曦,“它关系着许多人的性命。这不仅仅是为了霄洲人民的安全,更涉及全球百姓的民生。你是第一手去过夜枭组织仓库的人,你应该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路晨曦周身一震,愣在原地,呆呆凝望了沈淮恩许久。 尔后,沈淮恩没再多说什么,拍了拍路晨曦的肩膀,离开了。 这样看来,沈淮恩或许也知道了有关那两管神秘药剂的事情了吗? 那沈淮恩现在是怎样的立场呢?刚刚在楼道里,他神神秘秘地跟对方说已经等不及……他和电话那头的人,又在策划些什么?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双子(1) “这孩子打小…… 下午, 等沈翳的病情稳定之后,沈淮恩动身去了首都。 晚上,路晨曦坐在沈翳的病床前, 长久地凝视着病床上面色惨白的沈翳,怔愣愣出神。 他不断回忆起在他昏迷前,那个杀手准备朝自己开枪时,沈翳突然出现, 以自己的胸口为他挡住枪口的画面。 那样果断、决绝, 不带有丝毫的犹豫。 仿佛将他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还要重要一般。 路晨曦实在想不通, 沈翳为什么会这样做。 他觉得愈发看不透沈翳。 “MOM……MOM……” 此时, 沈翳开始挣扎,似乎陷于一片可怕的梦魇之中,表情极其痛苦。 “Sorry,Mom, I cant do that…Please, NO……NO……Please,NO……” 路晨曦立刻站起身,向沈翳的唇侧贴近:“什么?……你说什么?……沈翳?” “Mommy……Mommy……”沈翳声音带着哽咽, 眼角渐渐浸出泪滴。 妈妈?……他在喊妈妈吗? 路晨曦感到惊异。 他还从未在沈翳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痛苦无助又绝望的表情。 一个冷血的变态, 不懂得人类情感的情感淡漠者,内心也会有这样脆弱又痛苦的一面吗? 难道, 在沈翳的小时候, 有过一段关于他母亲的创伤经历? 路晨曦这样猜测着, 看到沈翳因痛苦而奋力地抓紧了被子,骨节在发白地颤抖着,随即试图将沈翳的手松开,替他整理身上的棉被。 “不, 不要走,不能走!”沈翳突然一下子用力抓住了路晨曦的手,表情在抓住路晨曦之后,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于是,为了安抚沈翳不安的情绪,路晨曦只好又坐回到了沈翳的床侧。 这时,沈翳又喃喃着说了一句,让路晨曦整个人都为之一震,随即,以一种怪异的眼光盯向沈翳。 他说的是:“活下去,晨曦。” 夜幕之下,路晨曦黝黑的眸子水洗过一般清亮。他紧盯着面前的这个混血儿青年,表情变得更加阴郁和不解。 或许,沈淮恩说得没错,于沈翳而言,路晨曦或许真的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但究竟特别在哪里,路晨曦却实在想不通,他也的确是丝毫没有之前与沈翳曾有过交集的记忆—— 第二天一早,周墨、杨阳洋和程菻带着营养品和早餐来看望路晨曦和沈翳。 周墨和杨阳洋也就算了,一向深居简出,只宅在办公室,手上一堆公务要办的程菻竟然能出现在病房,令路晨曦着实感到意外。 程菻把那些营养品往房间角落里一放,客套着问了路晨曦和沈翳的情况之后,便没再多话了。但路晨曦注意到,程菻的视线一直在瞟里间沈翳病床的方向,行为似乎有些反常。 路晨曦意识到程菻或许对自己有话要讲,就趁着出去打热水的空档,让周墨和杨阳洋看好沈翳,带着程菻离开了病房。 “怎么,出什么事儿了吗?”一到医院的楼梯间,路晨曦这样问程菻。 “路队,对于沈教授,我好像有了一个了不得的发现。” “什么发现。” “您还记得,之前根据我们的调查,刘婉晴的亲生父母死于一场火灾吗?我后来按照您的吩咐,在网上调查了那场火灾,因为信息比较少,所以,又翻找了过去,那段时间霄洲的旧报纸。然后……” 程菻从衣兜里拿出一份旧报纸上裁剪下来的报道,递给路晨曦看。 这是霄洲都市报上,有关那场火灾的详细报道。 “您看这则报道上,这张火灾后的现场新闻图片。” 顺着程菻指的方向,路晨曦看到了一张几个小孩子,一身脏兮兮地站在火灾后,居民楼废墟前的图片。拍摄者大约是为了传达火灾无情,悲痛的氛围。镜头着意聚焦在了这几个站在废墟前,灰头土脸,带着狰狞哭喊表情的小孩子脸上。只不过,在画面的角落,一个棕黄色头发的小男孩,双目空洞无神地望着旁边几乎被烧毁成废墟的大楼,表情那样淡漠疏离,显得与整个照片都格格不入。 这个眼神、长相、气质! 路晨曦瞳孔骤然一缩:“……这难道是?” “是吧?您也觉得像!我一看,这不简直就是缩小版的沈教授!”程菻激动起来,道,“根据年岁来推算,这场火灾发生于2005年,沈教授当时是11岁,年纪也对得上!所以,我后来又竭力调查了当时居住过这片小区的居民,总算找到了一位姓魏的大婶儿,证实,这个小男孩的确叫William。名字也一样!” 这样说来,刘婉晴与沈翳之间的确存在着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系吗?——他们竟然曾经历过同一场火灾? 路晨曦:“沈翳当时住在居民区?他当时的监护人信息呢?” “已经调查过了。据那个魏姓大婶说,沈教授当时是由一对法国夫妇领养,男的经商,女的是一名法语老师。只可惜,这对夫妇在这场大火中丧生了。一家四口,只有William一个人活了下来。” “……一家四口?什么意思。” “这件事,我初时听了也吓一跳来着!” “什么。” “那个魏大婶说,这对法国夫妻实际上收养的,是两个孩子——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 “什么?!” “所以,这个新闻图片上的小男孩如果真是沈教授的话……”程菻抬起头,望着路晨曦认真道,“路支队,咱们沈局应该曾经还有一个孩子。沈教授应该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或者是弟弟。” 路晨曦一瞬怔在了原地,消化着这个令人错愕的消息—— 路晨曦将沈翳交给了周墨和杨阳洋照看,从程菻那边拿到了这个魏大婶家的地址之后,直接去了这个所谓的魏大婶家。 魏姓大婶本名魏淑珍,老伴儿已经过世,儿子魏宇聪早年结婚,移民到了加拿大,已经许多年都没有回国了,常年一个人独居生活。但,提及有关William这对双胞胎兄弟的事情,魏大婶却能说得头头是道,对这对怪异的双胞胎兄弟记忆犹新,并且,她还告诉了路晨曦一个更令他感到惊愕的消息。 “没错!我那时候就觉得,那场瓦斯泄漏爆炸,一定是这孩子干的!”魏大婶指着路晨曦新闻图片上那个黄头发的小男孩,信誓旦旦这样说。 路晨曦一怔:“您是说,05年满庭芳小区的那场火灾?……那不是一场意外么?” 魏大婶喝了口茶,也愣了一下:“呀,你们昨天打电话,今天又亲自上门来问。不是为着05年那场瓦斯爆炸案的?” 听到这儿,魏大婶联想到什么,又朝路晨曦的这边探了探,隐秘道:“该不会,这孩子现在又犯啥杀人的事儿了,你们正在抓他吧?” “您对这孩子的印象好像不大好?”路晨曦反问道。 “嗨!我打见着这孩子的第一面儿起,就觉得,这孩子将来得犯事儿,是个杀人犯的材料了!不带差的!” “不会吧,那时候,这孩子才11岁。” “十一岁,就够瘆人啦!”魏大婶夸张道,“这孩子脸上从来都没有过表情!看谁都不像看着活物儿,而且,喜欢给那些猫猫狗狗开膛破肚,那时候,小区满花园都被这孩子埋上了被肢解后小动物的尸体。他还有暴力倾向,我儿子以前跟这对兄弟上同一年级,好像,就因为一件小事情,这孩子差点儿把同班同学的手给砸断,吓人得很呢!我以前见着他,都要躲着他走的!” “有其他证据,能证明是这孩子放的火吗?” “火是从他们家起的,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而且,我那时候就觉着,这孩子一直憋着,想杀死他养父母呢!” 路晨曦想起沈翳在梦魇中,痛苦地呼喊着妈妈的画面,蹙眉问道:“他养父母对他们兄弟不好吗?虐待儿童?” “怎么会!那对外国人夫妇我看是顶顶好的两个人,经常给这对兄弟俩买贵的营养品,什么营养补充剂之类的——我儿子聪聪小时候可羡慕这对兄弟俩的各种补品了。你说,不好怎么会舍得花钱,给小孩子买那种可有可无的东西呢……好应该是蛮好的。架不住这孩子怪癖,打小就是个小怪物啊!” 小怪物…… 那个杀手在离开前,也曾这样称呼沈翳。 那个杀手说,沈翳不值得救,因为他是一个怪物,一个吃人的恶魔。如果路晨曦知道沈翳的过去,路晨曦会吓疯的。 所谓沈翳的过去,指的,莫非就是05年这场满庭芳小区的大火么? 一个十一岁的男孩,通过恶意纵火的方式,不仅杀死了养父母,还连带着十多人一起丢掉了性命。的确是一件足够令人感到惊悚的事情。 “那,另一个男孩呢。您一直说‘这个男孩’,另一个孩子现在在哪里,您知道吗?” “另一个?不是已经死了吗?” 路晨曦又是一愕:“死了?” “是啊!我听说,火灾之后,就活下来了其中一个啊。而且,就因为他们家只活下来了他一个,我才说,这孩子一定是凶手呢!” “……这又是为什么?” “你不知道。这俩孩子虽然是双胞胎,但性格脾性真是天差地别,差远了去了。那个哥哥打小就是个懂事儿招大人喜欢的孩子。可阳光可喜欢笑呢!还成熟,没少帮这个弟弟收拾他留下来的烂摊子。俩孩子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人们就是更喜欢和那个哥哥相处。你说,那个小怪物弟弟心里能舒服吗?……” “您的意思,是弟弟故意杀死了哥哥?……” “啧,要不然你说,明明是俩形影不离的孩子,怎么就偏偏只救出来了这个坏的呢?一定是的!” 路晨曦想了想,似乎难以将魏大婶所说的恶童形象与沈翳平日安静儒雅的形象完全对应上,又尝试着确认了一下:“魏大婶,您确定,被救出来的那个孩子就是弟弟吗?哥哥叫什么名字,您还记得吗?” “我记得,这俩孩子的名字,是和英国王室那俩孩子,正好重名儿的。叫……叫……哦,对了,叫Charles!哥哥叫查尔斯,弟弟叫威廉的!” “Charles……Charles?”路晨曦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似乎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然后电光火石之间,他终于想起了什么。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双子(2)投雷加更~ “…… 阴云飘过, 遮蔽了天空中的日光。 霄洲市医院。沈翳躺在病床上,眉心深蹙,正陷入于一片梦魇之中。 “William——!!!” 站在大火中的小男孩听到身后的呼喊猛然转过身, 蓝色的瞳孔里,倒影出另一张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稚嫩的脸。 “你……做了些什么?!” 烟雾弥漫的房间里,在小男孩的脚下,躺着的是那对法国夫妇的尸体。 房间中的小男孩淡淡望了眼门口站着的小Charles, 然后举起手中的蜡烛, 不紧不慢, 再次点燃了泼满汽油的窗帘。 “Charlie, 你不该这个时间回来的。” “……你,说什么?”门口的小Charles声音都在颤抖。 小William却平静地抬头,露出了那双冰冷的双眸,只是漠然重复道:“我说, 你不该在这个时间回来的。” 小Charles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这个弟弟, 目光中满是陌生与恐惧。 “William——!” 男孩在梦中声嘶力竭地呼唤,似乎想重新唤回对方的理智。 沈翳深吸一口气,一下子从噩梦中惊醒。 乌云散去, 阳光重新将沈翳的身体暖洋洋包裹住, 将他本就白皙的皮肤照耀得如同被散了一层金色的粉。他鬓边已皆是冷汗,棕黄色的睫毛不断轻轻颤抖着—— “杨警官, 我只是昏迷了两天, 又没有断手断脚, 您真的不用再陪着我了。”杨阳洋扶着沈翳,一起漫步在医院的小花园,走了足足半个钟头之后,沈翳终于忍不住, 这样开口道。 “那不成!医生说了,您躺了两天,得出来好好走走,晒晒太阳。而且,我们老大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一定得照看好您……否则,否则……”杨阳洋有气无力地低声补充,“我们老大回来肯定得卸了我的。” 杨阳洋仿佛已经联想到了某个可怖的场景,打了个寒颤,又殷勤地问沈翳:“沈教授,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歇一歇?头还痛不痛?晕不晕?累吗?晒吗?渴吗?……周墨这家伙,去买水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去哪里偷懒了吧?” 杨阳洋连珠炮式地提问,沈翳根本插不进话。 沈翳僵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开口打断:“我……好像真有点饿了。” “您想吃什么?!” 沈翳微微一低头,在脑海里马上搜罗出了一个距离医院至少需要半小时来回的位置,“暂时恐怕也吃不下什么,就是有点想慧园路67号的潮汕海鲜砂锅粥的味道,那家是霄洲最正宗的店。只可惜……离这儿有点远。” 沈翳说罢,摆出恰到好处的遗憾表情。 “那碍着什么?我去!我打车去买!用不了多少功夫!”杨阳洋兴奋起来,将沈翳扶到医院花园的长椅上坐下,才要离开,又左右看了看,似乎还有担心。 “没关系,想来,周警官一会儿就回来了,我一个人在这儿晒晒太阳,不会有事情的。” 杨阳洋又犹豫了一阵,给周墨发了个消息,又叮嘱:“沈教授千万就在这里等着,一会儿,周墨就过来了。” “嗯。” 杨阳洋这才小跑着离开了。 沈翳仰起头,露出白皙光滑的脖颈,倚靠在花园的长椅上,沐浴着阳光,深吸了一口气,享受这难得的清净。 才消停半刻。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手握着玩具冲锋水枪,从花园的拐角小跑着冲了出来,边跑还边往花园里的绿植花草打枪喷水。 小男孩跑到小径深处,看到沈翳一个人懒洋洋地坐在公园长椅上,毫无攻击力,突然戏瘾大发,举起水枪,不管不顾地朝沈翳瞄准,摆出严肃的样子,狠狠威胁:“举起手来!怪物!我是警察!” 耳边的聒噪声惊扰了暂时小憩的沈翳,他缓缓睁开眼,露出清冷的水蓝色双眸,淡淡瞥了身侧那个小男孩一眼,冷声:“……你刚刚,叫我什么?” 沈翳并未按照男孩预想的剧情发展——向他投降或与他嬉闹,令小男孩感到些许意外。当小男孩看到沈翳那副阴冷的表情时,被他身上散发出的肃杀寒意吓到了,一连后退了两步,但还是举着手枪,倔强地梗着脖子威胁:“怪,怪物!投降吧!我是警察!” 沈翳双眸冰冷,紧盯着小男孩,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终于让这个孩子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大人并不好惹,男孩儿随即瑟缩着,后退了两小步。 “怪物……”沈翳低声喃喃着,仰头望向天空中时而聚集,时而散开的云彩,缓缓道:“小朋友,想听叔叔给你讲一个关于怪物的故事么?” 小男孩突然起了兴趣,沈翳拍拍身侧的长椅,小男孩在沈翳威压的目光之下,坐上了公园的长椅。 “在很久很久以前啊,有一对怪物的兄弟,明明长相、身高各方面都一样,可却偏偏一个只能走在阳光下,一个只能生活在黑暗里。两人相依为命,生活在一片危机四伏的森林中,为了生存,他们靠着一块魔法石的护佑,昼夜交替着,出去打猎为生。” “可是后来啊,哥哥在白天就猎不到食物了,只能靠弟弟晚上带回去的食物过活。哥哥就感到很奇怪,为什么森林里白天就没有小动物了,而晚上,弟弟就能猎到食物呢。有一次,哥哥趁弟弟晚上出去打猎时,偷偷跟上了他,结果发现,原来弟弟带回去的食物,全都是森林里被剥了人皮,被切成肉块的村民。” “吃……人?”长椅上,小男孩吓得睁大了眼睛。 “嗯。”沈翳眉眼弯弯,转头慈祥地冲小男孩笑了笑,继续说道,“但,在弟弟看来,这很合理呀。他也是为了兄弟俩能活下去嘛。但哥哥却无法接受,于是……” 小男孩吓得脸色发白,仍忍不住好奇地问:“于,于是?……后来呢?” “后来发生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因为在那片森林里,最终只有一个小男孩成功走出来了。而且,这个小男孩从此之后,既能走在阳光下,也能生活在黑暗里了。他好像,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小孩。那么,你知道,这个小男孩是如何变得正常的么?”沈翳转过头,温柔地问身侧的男孩。 “……把,把另外一个男孩儿吃了?” “嗯?” “我看动画片,都是只有把对方打败,或者,把对方吃了,才能吸收另外一个人能力的……” 沈翳听到这儿,眯着眼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真的……吃了?……” 男孩像是吓到了,再次追问。 然而,沈翳只顾自己欣赏花园的风景了,没再理会小男孩的问题。 于是,男孩被恐惧所笼罩,不再吱声了。 一个妇人从花园远处念念叨叨地朝这边找来:“俊俊!俊俊!……死小子!让我好找!原来是跑到了这里!” 妇人过来,一把拉起小男孩,又冲沈翳笑了笑:“不好意思,小孩子没闹你吧?” “不会,很乖很可爱呢。”沈翳探身上前,温柔地摸了摸小孩子的头。 小男孩却好似突然回过神儿,哇得一下子大哭了起来。 妇人带着歉意,连声向沈翳道歉,忙抱起小孩儿哄着离开了。 “哎呦,小可怜,指不定得吓出童年阴影。William,你也真是太调皮了。” 花园小径的一侧,顾喻之身穿一身黑色长风衣皮衣,头戴长檐礼帽,戴着墨镜,扎着一头低马尾,朝沈翳这边走了过来,坐到了沈翳背面的长椅上。 沈翳随即朝医院病房的方向望了望。 “放心吧,我让人把亲爱的墨墨警官给调开了,现在是独属于咱哥俩儿的午后惬意时光。” 沈翳这才稍稍放心。 “怎么回事。你不是去找秦渝了吗?怎么又把自己给送到医院里来了。” “秦渝失踪了。我在他家碰到了布鲁森。” 顾喻之讶异地转过头,瞥了沈翳一眼:“布鲁森?……他也来华国了?不对,就算他来华国,他怎么会出现在秦渝的家里?秦渝被Doctor带走了?” “不像。从秦渝家的现场痕迹来看,秦渝失踪应该至少有半个月的时间了,而从布鲁森的反应来看,很明显,他应该也是第一次去秦渝家。” “那他怎么会出现在那儿。” 沈翳顿了顿,问道:“你是从哪里查到的,秦渝的这条线索。” 顾喻之反应了一下,骂道:“靠!你是说,咱们被人做局了?……可你不是说,秦渝不是被Doctor带走的吗?不是Doctor,还有谁能知道七芒星的秘密?还有谁能故意引你和布鲁森过去?……他这样做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沈翳的眸子暗了暗,半晌没有答话。 顾喻之等了一会儿,又道:“William,眼下还有更棘手的事情,路晨曦似乎对05年的那场瓦斯爆炸案起了兴趣,还调查到了你当时的邻居,魏大婶的头上。” “那不算是一件好事情么。” “‘好事情’?” “路晨曦恐怕不是对那场瓦斯爆炸案感兴趣。而是,对我曾经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对Charles的存在感兴趣。” 顾喻之疑惑地又瞥了沈翳一眼,轻叹了口气,道:“William,我实在搞不懂你们之间的关系,你不是说,要把他拉到我们的阵营吗?我怎么觉得,他倒像是处处在针对你。” “我们之间的确……存在一些小问题。” 顾喻之侧过脸,等待沈翳的解释。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喻之,我恐怕必须得向你坦白了。” 顾喻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坐直了身体,道:“你说。” “清河港爆炸案那晚,我也在现场。” 顾喻之一下薅下鼻梁上的墨镜,瞪大了那一只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沈翳:“你?……你,当时怎么会在那里?”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路晨曦那晚好像看到了我。”沈翳低垂下了眼眸,面色平静地说,“他似乎已经认定,我,就是THE KING。” 顿时,顾喻之这只没被黑色绷带缠住的眼睛,瞪得又大了一圈。 “所以,路晨曦此时能从魏大婶的口中得知,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兄弟,绝对算是一件好事情。”沈翳顿了顿,又道,“以路晨曦现在的级别,他无法接触到05年那场大火的调查案卷。而路晨曦的性子,越是隐秘,只会越加重他的怀疑,引他不断调查下去。只要,他还有一丝怀疑Charles还活着……” “Charles和你是同卵双胞胎,不仅长得一样,DNA更是完全一样,那么……” 沈翳笑了笑:“那么,Charles就可以替我顶替掉所有的嫌疑。一切,就全都可以圆过去。”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双子(3) 童年的短暂一…… 路晨曦从魏大婶家出来之后, 就让程菻去档案资料管理室,试图调阅了05年满庭芳小区这场大火的事故调查报告。 但,令路晨曦完全没想到的是, 这场大火的火灾事故调查报告,保密级别竟然是绝密,整个霄洲市,大约也只有经过沈淮恩的批准, 才能将这份案卷的卷宗内容完全调阅出来, 令路晨曦不免更生怀疑。 沈翳究竟是什么人, 值得市局乃至更上级将有关他的信息这样重重封锁、保密? 如果有关沈翳的事情, 市局和上级都这样极力掩藏的话,那么,这个名叫Charles的男孩呢?他是否也还活在这个世上,只是, 被隐藏了消息? 路晨曦靠在车边, 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盯着手中新闻图片上,沈翳幼时的那张照片, 怔愣愣出神了许久, 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按灭烟头, 上车离开—— “哈, 这样说来, Charles还真能成为你的免死金牌啊。路晨曦所有对你的怀疑,无论有多少线索、证据,只要他找不到Charles已经死亡的证据,在他那儿, 所有的推理,就都不能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只不过……” “不过什么。” 顾喻之不免担心,又悠悠道:“如果……Charles真的还活着呢?毕竟,当初,好像没有人找到过他的尸体吧?” 沈翳听到这儿,面色瞬间冷了下来,肯定道:“那是瓦斯爆炸,居民楼都被炸成了废墟,更遑论小孩子的尸体。” “可万一——” “喻之,他已经死了。”沈翳沉声打断。 “你确定?” “是。非常确定。” 沈翳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男孩,在肆虐的大火中,拼力互相争执打斗,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场面。 他稳了稳心神,再次睁开眼,笃定道:“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我更能确定这件事了。” 顾喻之愣了一下,眼角的余光瞥见沈翳阴厉的表情。他知道,但凡能从七芒星的魔爪之下逃脱的孩子,一定都有过一段非同常人的经历,于是,没有再说话。 天空中,乌云飘过,凉风乍起,裹挟着落叶,令人遍体生寒—— 晚上,将近9点钟的时候,路晨曦才将车又开回了医院。只不过,他一直站在沈翳病房楼下院落的花园里,绕着中央喷水的水潭打转,迟迟没有上去。 沈翳大约是在一刻钟前,透过病房的落地窗,发现路晨曦的。 杨阳洋应该一早就把沈翳已经醒过来的消息告诉路晨曦了,但,整整一个下午,别说电话,路晨曦连条讯息都没给沈翳发,这算不得正常。 明明他们出事前,路晨曦那么心急火燎地要见沈翳,一幅有话想对他说的样子。 沈翳倚在窗口,打量着楼下小花坛边的路晨曦,在察觉路晨曦转身要走时,终于忍不住拨通了路晨曦的电话。 “路警官,我早说过,咱们之间不太符合《罗密欧与朱丽叶》这出话剧。您这是打算怎么着,准备再跟我背另一出莎士比亚的戏剧吗?” 路晨曦抬头望向沈翳病房的窗户方向,知道沈翳现在一定正站在窗边,透过单向玻璃,观察着院中小花坛边的路晨曦。 “沈翳,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 “你‘选中’我的原因。你多次冒着性命危险也要救我的原因,我全都已经知道了。” 沈翳的瞳孔在此时瞬间瞪大,仿如一时被钉在原地,死死盯着楼下的路晨曦:“你说……什么?” “我还要再去个地方。等我回来,我们当面聊。” 路晨曦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抬头又朝沈翳病房落地窗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上车离开了。 沈翳迷惑地望着窗外路晨曦汽车远去的方向。 路晨曦说,他已经全都知道了? 沈翳捏紧了手中的手机,露出担忧的表情。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想得到呢?—— Charles,正是这个名字,才让路晨曦想起,他过去三十多年的记忆之中,并非没有遇到过外国人长相的孩子。 第二天,路晨曦驱车将近250公里路,到了隔壁市乡间的一所老旧的天主教堂。 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这所教堂还在,并且已经被翻新重修。 教堂正中央是耶稣基督的十字架苦相,两边有圣母玛利亚,大圣若瑟等圣人圣女们的圣像,四壁还有耶稣基督走过的十四处苦路像,四周门窗洞上嵌着描绘宗教人物故事的彩色玻璃,绮丽华美,璀璨夺目。 路晨曦走进空荡荡的教堂,径直打开了一侧告解室的门,坐了进去。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座位,十七年前,他就是在这里,遇见那个男孩的。 那一年,路晨曦15岁,才上高中,本该是最青春活力,光芒四射的年纪,他却仿佛一个历经沧桑,看破人生的老人,精神疲惫,时常陷入在一片虚无与苍凉的情绪之中。 人人都说,路晨曦是天之骄子,上帝宠儿。他自己也承认这一点。 路家世代经商,到路晨曦的这一代,他几乎是含着金汤匙,被捧在手心里,当成小皇帝一般地被呵护着长大。虽然父母工作忙,鲜少有时间陪他,但路晨曦本就是个爱玩的男孩子,与父母话不投机半句多,父母不管他,他反而求之不得。 他天生聪慧,过目不忘,别人花了几个月学习的知识,他考试前两周开始翻看,就全都能弄懂,并考到满分。他几乎没什么可缺的,没什么是自己想做,而无法达到的。这世间的一切,于他而言,似乎全部唾手可得。但越是这样,他越是感到空虚,越是觉得,这世上没什么是他所追求,他所想要的。 就像浮在苍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他时常感到悲凉而绝望。 也是在那一年,发生了改变路晨曦一生命运轨迹的一件事。 那段时间,路晨曦很疯。他逃课,自己一个人去世界各地旅行,尝试各种极限运动,他像个浪荡子一样,混迹在酒吧、夜店,他与社会小混混打架,每天在游戏厅玩到天亮才回家,他尝试一切能够刺激他神经末梢,能令他感到兴奋的事物……不断去触摸死亡的边界,似乎只有那样,他才能真切地感知到自己还活着。 或许,就是因为路晨曦太有性格了,长得帅,家世好,每天神秘兮兮,拽得二五八万的,偏偏成绩又总是第一名。在学校里,有许多女孩子暗恋他。 只要他回学校,桌子抽屉里,书本里,储物柜里,总是被塞满各种各样的情书。 但路晨曦对这些却丝毫提不起兴趣。对他而言,这些所谓的情爱,无非是人类基因为了人类繁衍,而通过激素控制人类□□的一种行为,他看不上。但因着自小的良好教养,以及根深蒂固的道德和绅士思想,他尊重每一位少女懵懂的心思,所以,总是会将这些情书秘密收集好,带回家,再一起销毁。 可有一次,路晨曦从学校回来之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酒吧。 好巧不巧,掏钱付账时,一封情书从书包里滑落,后来,辗转被之前曾与路晨曦结下梁子的小混混给捡到了。 小混混以为这个女孩是路晨曦的女朋友,因打不过路晨曦,就想着,在这个女孩儿身上出口恶气。他拜托了自己的几个兄弟,按照情书信封里写的班级、姓名和随信附赠的照片,蹲在学校门口堵那个女孩。却没想到,那几个“兄弟”全是人渣,喝醉酒之后,见那小女孩长得漂亮,见色起意,直接糟蹋了人家…… 后来,那个女孩经受不住打击,跳楼了。 路晨曦也是后来,女孩母亲找到了学校才知道其中原委的。 小混混一听说出了事,立马就躲了起来。 为了找出小混混和那几个人渣,路晨曦找遍了所有小混混经常混迹的夜场。他知道,那个小混混也是有背景的富家子,夜场老板们在包庇小混混,于是,就有了路晨曦一怒之下连砸几十家夜场门店,终于将小混混逼出来的事情…… 这件事了结之后,路晨曦消沉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他没有再回学校,而是在全国的各个城市流浪。 他无法容忍自己再堕落下去,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 每个人都能按部就班地找到自己生命的意义,可以奋进的道路。他表面可以有很多种选择,但他站在万千道路的中央,却不知道,他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指引,当他来到这个城市时,他被这间教堂宏伟肃穆的外观所吸引,望着告解室里的十字架耶稣受难像,他说出了自己的遭遇和困惑。 本来只是想找个地方单方面发泄,不想,告解室的网格窗口之后,却传来了悠悠回答的声音。 “阳光无私,从不会困惑,普照万物的意义究竟是什么。然而,世间生命,万物生灵,却自阳光而始,因阳光的照耀而生。你看窗外,常年生活在阴翳之下,岩缝里,瘦弱矮小,即将枯萎的小花,就算周围环境再恶劣,命运再不公,它尤自坚持。你拥有那么强大的能量,主赋予你如此多的智慧,必然,是有其用意和安排的。” “你随手一挥,或可惠及千万家,为什么还要纠结自己该做些什么,困惑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呢?当你救下这朵小花,免其枯萎死亡的结局,看着它真正娇艳开放的时候,你真的,不会打心底里感到高兴么?……” “当你亲手把那群恶人送进牢房,看那个女孩的家属得以伸张冤屈而喜极而泣的时候,真的,没有体悟到自己能量的价值么?主说,每个人降临在这个世上,都有其肩负的任务和使命。你曾遭遇不幸,但万幸的是,或许,主已经向你的使命发出过召唤了。” 路晨曦会心一震,不单单是因为对方所说的话令路晨曦混乱的大脑瞬间清明,更是因为,从对方的声音、音色来判断,对方应该还是个小孩子才对。 这世上,真的有如此聪明、通透的小孩子吗?…… 还是说,真的是上帝降临,特意派一个小天使来点醒路晨曦呢? “你是谁?怎么会在神父的聆听室里?你不知道,偷听别人的秘密是不礼貌的行为吗?”路晨曦故意摆出生气的语气。 “对不起……一定要说的话,我可能就是窗外那株岩缝里的小花。偶然望到阳光之下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一时感到新奇,羡慕。偷听了您的秘密,实在感到抱歉……” 男孩似乎是真心觉得自己的行为非常失礼,语气渐渐弱了下去,又想到什么,慌忙解释道:“不过,您不用担心,我并不知道您的名字,也不知道您的模样。我不会将您的故事说出去,我离开之后,您尽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其实,路晨曦刚才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他刚刚所讲述的内容,十分笼统,并没有透露任何地点、姓名,再加上,他又不是当地人,他根本不在乎这个男孩是否会说出去。 “我可以大人不计小孩过。”路晨曦傲娇道,“但你必须告诉我,刚刚那段话,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听您的讲述,我想,您该是位被神明眷顾的人,我希望您能在迷途中找到正确的人生方向,享受生命的价值。个人拙见,若冒犯到您……再次向您表示歉意。” 路晨曦扒着那扇狭小的,带网格的隔离小窗,努力往告解室另一边的房间看,望到了一个背站在告解室窗口,一身英伦风打扮,一头黄棕色头发的小男孩。 原来只是个不过八九岁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 “Charles……Charles?”教堂里,传来另一个男孩压低声音的呼唤,“我们必须得走了,会被老师发现。” “我在这里!” 聆听室里,小男孩来不及回答路晨曦,推开门跑了出去。 路晨曦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小孩能如此聪明。于是慌忙想打开门追出去,却因告解室的插销老旧,而耽误了时间。 等他追出来时,他只远远望到两个身高一般高,打扮一模一样的小男孩,正朝着教堂的大门外跑去。 其中一个黄头发的小男孩听到身后的声响,稍稍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路晨曦。 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路晨曦看到了。 那是一双水蓝色的眸子,平静无波,就像尘封百年的寒冰,带着强大的威慑力和令人发怵的冷意。 男孩儿的左耳上,还戴着一颗血红色的宝石耳钉。 路晨曦本是上前追了两步,在触碰到这个怀有警惕,甚至是敌意的目光之后,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遇到凶猛野兽的错觉,不自觉地收住了脚步。 不知道另一个男孩子一边跑,一边跟这个小男孩说了些什么,当这个小男孩第二次回过头来时,望向路晨曦的目光中带了一丝审判和怀疑,还有,唇角漾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浅浅笑意…… 在那一年的第二年,路晨曦参加了高考,并不顾父亲路奉先的极力反对,报考了公安大学。也是从这一年开始,路晨曦搬出了路家,并与路奉先开始了长达十多年的冷战。 回忆中小男孩回眸的画面,与那张新闻照片上小男孩的侧脸相重合。 原来,在十七年前,他与这个男孩就已经相遇。一切,早已在十七年前就埋下了伏笔。 其实,路晨曦早该想到这一点的——在发现刘婉晴和沈翳都可能在一个名叫圣天堂的孤儿院入住过时。 因为,那家孤儿院的地址离这所天主教堂也并不算远。 从当时两个小男孩的对话中,也可以猜出,他们那天正是偷偷从附近的孤儿院里溜出来的,负责照顾他们的,也仅仅只有“老师”而已。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七芒星(1) 圣天堂孤儿…… 出了天主教堂步行约十五分钟左右, 路晨曦来到了这间圣天堂孤儿院的旧址。 现在,这里已经被完全废弃。门口的大树因未加维护,已经将院墙撑裂, 肆意生长的枝丫遮蔽了孤儿院庭院的大半个天空,让整个孤儿院陷入在了一片深邃的阴翳中,仿佛要将此地悄无声息地永远掩埋。 路晨曦推开锈迹斑驳的孤儿院大门,掉落的墙皮, 飘零的落叶, 破旧的砖壁上还有一些稚嫩的孩童涂鸦。路晨曦走进正对庭院的大堂房间, 一些未带走的儿童衣服和玩具被堆在墙角, 破旧的儿童桌子和椅子横七竖八杂乱地横陈在房间的中央。一侧的木柜里,放置着儿童用的餐盒和碗筷。 这里已经荒凉破旧得可怕,到处透着一股阴郁可怖的氛围,寒风吹过破洞的玻璃, 就像孩童的痛苦哀嚎, 与恐怖电影里,那些随时可能会闹鬼出事的废弃老宅简直一模一样。 路晨曦正一一打开柜子,查看里面所剩的物品, 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叹。 “卧槽——?” 纪严站在孤儿院大堂大门处, 刚一脚踩进门,抬头见到房间里的路晨曦, 就跟活见了鬼似的, 尖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晨曦见着这位久违的师兄加同事一瞬也懵逼了, 反应过来后,也赶紧礼貌又亲切地打招呼道:“卧槽?……你又为什么会来这里?”—— 异乡见着熟人总会加倍地感到亲切,更何况,是在这阴郁森森, 鸟不拉屎的破地儿。 路晨曦为讨纪严待见,赶紧溜须拍马撂狠话请纪严下馆子吃大餐。纪严知道路晨曦家世背景,十分有钱,把能薅路晨曦羊毛的机会,向来都看成是为打败腐朽的资本主义做贡献,故而从不推辞。 于是,路晨曦大手一挥,十分钟后,两人直接出现在了热闹繁华的美食街上……一间门帘没耗子窟窿大的最亲民餐馆——沙县美食,挤在一张中学生课桌般大小的餐桌上,相顾无言。 路晨曦点了一份汤面,纪严则研究了三分钟菜单之后,点了一份最贵的饭食套餐,并一怒之下多加了两个蛋。 纪严摆出了一副审讯的嘴脸,质问路晨曦道:“说吧,你干嘛来了?” 路晨曦斜倚在座位上,翘起二郎腿,点了根烟,将打火机和烟随手往桌上一扔,也不怵:“这事儿得我问你吧,纪队,工作时间,到这儿瞎转悠什么呢?” 路晨曦知道纪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既然不肯告诉路晨曦,那多半是与THE KING有关,毕竟,THE KING是纪严眼下主力在调查的案件。好不容易逮着这次机会,就算是使用激将法,他也得把纪严现在手里查到的线索都给挖出来。 那可真是巧了。 眼下纪严这边,显然也是想套路晨曦话的意思。 纪严瞬间没好气了:“你又在偷摸儿插手THE KING的案子呢?” 果然。路晨曦心下顿时了然。 “纪队,咱既然都在这儿碰上了,索性谁也别藏着掖着了。都是一个局的,都是为案子好,何必呢?”路晨曦一脸诚挚地说,凑上前,扶上桌,“要不,咱俩都撂底儿,一块儿合计合计各自手中的线索。欸,咱俩要强强联合,那甭管他是THE KING 还是THE QUEEN 还是THE PRINCE、THE PRINCESS……不都是手到擒来的事儿么?用得着这么费劲么?” 纪严冷笑一声:“路晨曦,你想套路我?” “说什么呢!跟你交换线索,公平交易,你又不亏什么。” “呵。你能知道些什么?” “我当然知道了。说来说去,不就是……关于那个神秘组织的事情么?”路晨曦低着头,偷偷瞥了一眼纪严,试探着说,“我知道的,可一定比你多。” 纪严果然有些绷不住了,小眼睛透过镜片滴溜溜地瞥了路晨曦一眼,忙道:“哪个神秘组织?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路晨曦见纪严的态度有松动,手指在杯子里一点,用水在桌板上轻轻画了一个七芒星的符号,然后再次抬头,看纪严的反应。 纪严瞬间满目怒容,就跟一瞬被踩住猫尾巴一般,浑身都炸了毛,站起身,低声吼道:“路晨曦!你特么果然撬我柜子了!” “啧,纪队,别太小气。你忘了,我可刚从他们杀手的手底下逃出来,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那个杀手为什么会放过我,临走前,又跟我说了些什么吗?” “你确定,你这次碰到的杀手,就是属于这个组织的?” “对方可是带着枪的。不然你以为呢?” 纪严审视着路晨曦的表情,眯眼掂量路晨曦这话的真实性。 路晨曦适时朝纪严眨了下眼,又道:“纪队,别琢磨了,跟我合作吧。咱俩这交易,你亏不了的。” 纪严沉默了会儿,又冷笑了一声,似乎仍旧不肯相信路晨曦的话。 也怪路晨曦平日里“作孽”太多,经常戏弄纪严、从纪严这里捞好处。再加上涅槃的这起案子,纪严对路晨曦的警戒值,几乎已经快拉满了。 “这么跟你说吧,我知道,这个组织曾拿这间孤儿院的小孩做药物实验!我先跟你袒露个底,怎么,你还有必要藏着掖着么?” 纪严震惊于路晨曦竟然真的知晓内情,面色一白。 路晨曦勾起唇角,小混混似的冲纪严神秘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用掸烟的动作,掩饰着猜中谜底的震惊和难过。 其实,路晨曦目前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眼下在纪严面前虚张声势地试探消息,也都是当下半推理,半猜测的。 根据沈翳之前被神秘人跟踪、借路晨曦的力量对付‘夜枭’组织,又在家中追查四十五岁以上,近期才回到国内的人,之后,又险些被杀手掳走…… 路晨曦姑且猜测,沈翳一直真正想对付的,同属于一个神秘力量。纪严那个带锁的柜子,一般会存放最珍贵最紧要的物证资料,可他却放了一个从夜枭组织回收后,重新拼接好的空档案资料袋。整个资料袋上,唯一有价值的,也就是袋子内侧的这个七芒星符号,所以,路晨曦推测,这个符号对这个组织的调查,一定十分关键。所以,他写下这个符号,来试探纪严。 至于路晨曦之所以猜测该组织以这间孤儿院的小孩做药物实验。是因为,沈翳曾向路晨曦袒露说,他在美国负责的案件,主要调查失踪人口,而找回失踪者之后,发现这些失踪者身上被注射了神秘病毒,沈翳还曾接收到对方一起研制药物的“加盟邀请”,再结合前世四一零生化病毒危机,他在缅中调查的人口绑架案,清河港人口绑架案,还有在夜枭组织发现的基因类病毒试剂,那个杀手不取沈翳性命,却为沈翳下毒,令医院都无从检查出病因…… 路晨曦基本可以确定,这个神秘组织不断掳走适龄平民,真正的目的是进行药物病毒实验。 纪严既然一开始已经承认了,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孤儿院是与THE KING有关,那也就佐证了,这间孤儿院,也与这个神秘组织有关系了,其实,也就说明了,这个神秘组织也曾将魔爪伸进这间孤儿院。 这样一个力量强大又庞大的组织,还能有什么样的理由,能利用到孤儿院的呢?——唯有年幼的孩子。 于这个神秘组织而言,他们就是最小、最稚嫩,又最好操控的活体样本。 这个组织,曾拿这间孤儿院的小孩子们做药物实验。 想到这儿,路晨曦咬紧了后槽牙,脸上一侧的青筋跟着动了动。 整理好表情后,路晨曦又抬头,朝纪严笑了笑:“怎么了,纪队,我都说了这么多了,还不够么?” 纪严拾起桌上的打火机,捡起路晨曦的那盒烟,点火抽了一根:“不够,你继续说。” “……公平起见,该你了。” “晨曦,说句实话吧,你是真想合作,还是想试探我调查到什么程度了。” “你怎么说得,我好像跟这个组织是一伙儿的似的。” “你不是?” “大哥了!你成天在心里到底都琢磨我些什么?” 纪严盯着路晨曦,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又犹豫了会儿,终究缓缓开了口:“……听说过‘七芒星’组织么?” “没有。很出名吗?” “门萨组织,你总听说过吧?” “那个知道,世界高智商人群俱乐部。” “七芒星组织跟那个差不多。七芒星,西方宗教中象征圣灵的七禀:智慧、聪明、谋略、能力、知识、敬畏耶和华和以耶和华为乐。在神秘学中,七芒星代表着神秘力量和探索精神。成立这个组织的人无从调查,但据民间流传,源头最早可以追溯到十八世纪。” “这是一个能在国际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秘组织,组织成员大多是世界各地的高智商人群,他们出身名流,权倾一方,是如今世界各领域的权威,乃至,有主导或控制一个国家和地域的力量。” “这些人通过掌握货币发行权,策划历史事件,并安插政府和企业中代理人等方式,控制着世界格局,他们都是天之骄子,社会精英,以引领世界和平发展,创造世界新秩序为己任。你从我抽屉的档案袋里所看到的,那个七芒星图案,就是这个组织的徽章、标志。” 路晨曦消化着纪严一股脑说出的信息,震惊道:“我怎么越听越觉得这事儿挺玄幻。你想说,‘夜枭’组织也好,我碰到的杀手也罢,都是属于这个组织?” 路晨曦又感到一阵迷糊:“但听你的意思,这好像应该是个正派,规格挺高的组织啊,怎么闲得蛋疼,净干这些下三滥的事情呢?” “如果‘夜枭’真跟七芒星有关,那他们真正要做的,当然不可能只是一件下三滥的小事儿了。”纪严冷冷道。 “所以,THE KING也属于这个七芒星组织吗?” “THE KING能与夜枭扯上关系,当然,也与七芒星有很深的渊源。他应该非常了解七芒星,甚至,可能曾在七芒星组织内部待过。但现在,我更倾向于他们是敌对关系。” 路晨曦听到这儿,眼眸一深。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七芒星(2) 法官母亲姜…… “因为, 我之前能追查到夜枭,目的在于想抓住THE KING,现在复盘来看, THE KING那些所谓露出的‘马脚’,对于像他那样做事滴水不漏的人来说,有点过于刻意了,我现在更倾向于, 那些本就是他故意留给警方的线索, 他想利用警方的力量, 打掉七芒星在霄洲的触手、据点。不费一兵一卒, 坐收渔翁之利。” 路晨曦捻了捻手指,想到了之前,沈翳向自己提议去夜店寻找兜售GHB的线人,又在荼蘼花开酒馆, 和顾喻之一唱一和诱自己入局的场景。 难道, 不止路晨曦,就连纪严,也在沈翳的算计之中吗? “当我在那份还原的资料袋内侧, 发现七芒星这个符号时, 真的吓了一跳。毕竟,这个强大的神秘组织, 一般只存在于坊间百姓的传说中。现在证据摆在眼前, 我明白, 如果夜枭真跟这个组织沾上边,那恐怕就会是大事情了。七芒星可远比THE KING要危险!所以,我不敢懈怠。” 纪严深吸了一口烟,忧虑道:“夜枭组织除了制毒贩毒, 还兜售违禁药品。我开始调查七芒星的真正目的,也怀疑过药物相关的产业链,毕竟,药物安全涉及千家万户,影响更为广泛,但,都没能找到有效的线索。” “后来,你这边的少女标本案频频出幺蛾子,我听沈局讲,你认为这起案件与THE KING有关,我就想起来,THE KING也想整七芒星,某种程度上,我们与THE KING的目标也算是暂时一致。” “我想到,你这边或许能有什么辅助性线索,就详细地翻看了破茧案和涅槃案的调查卷宗。我发现,破茧案的死者刘婉晴,待过这间圣天堂孤儿院,就立刻反应过来,或许,这是THE KING留给警方的第二条线索。” “为什么刘婉晴待过圣天堂孤儿院,你就会认为有问题呢?” “这间圣天堂孤儿院曾出过事儿,你不是知道吗?” “……出过什么事?” “艹!”纪严骂了一声,恍悟自己又被路晨曦算计了,沉下脸来,掸了掸烟灰。 但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了,纪严也就没什么好再隐瞒路晨曦的了,只好无奈地瘪了瘪嘴,又白了路晨曦一眼,继续说:“也对,那时候,你还是个刚上公安大学的生瓜蛋子呢,能懂什么?你记得毛的圣天堂孤儿院的事儿。” “到底是什么事。”路晨曦不耐烦了,他就顶看不上纪严这个絮叨劲儿。 “当年,这间孤儿院的老师擅自给小孩注射来历不明的药物,搞到后来进去了好几批人,但,药物来源,幕后黑手,却始终是个谜,药物成分也一直未公开。这件事儿,当年在国内闹得沸沸扬扬地,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路晨曦一愕:“什么?” “同样是违禁药物的问题,跟夜枭一样,你瞧,这不就联系起来了?而且,我确认过圣天堂孤儿院的出资人,名叫唐旭尧,一年之间突然起势,成为商界大佬,华国坊间,本来就有很多他的传闻,说他是借助外国资本的力量,才一飞冲天……如果这个唐旭尧以孤儿院为幌子,实际给这个七芒星组织建造幼儿的人体药物实验基地,这似乎,就完全说得通了。” “下作!”路晨曦听到这儿,一瞬变得怒不可遏,“七芒星全特么是疯子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记得,那阵子,流传着许多个版本的末日传说。最著名的是说,地球环境资源已经不足以让人类持续发展,2060年之前,随着自然环境的持续恶化,人类必将面临灭绝灾难。” 路晨曦愈发不解了:“一个荒唐的预言,与圣天堂孤儿院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当时怂恿孤儿院老师注射药物的犯人,曾自称他们才是真正的‘先驱者’,他之所以会给这些小孩子注射不明的药物,是为了一个很重要的秘密实验,关系着未来整个人类文明的延续。” “放屁!”路晨曦叱骂。 “是。当时,所有人都认为,那个人一定是个疯子。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但自从我发现这个七芒星组织有可能真实存在之后,我在想,有没有可能,这个世界本就比我们想象得更加魔幻,更加疯狂?” 路晨曦阴郁着一张脸,盯着纪严。 “预言之所以会被称为是‘预言’,就因为没有人能验证其真假。七芒星组织拥有那么多专业领域的生物学家、自然学家、科学家。当这些人全都指向同一个结论时,上位者站在大局的角度,或许,就会考虑准备一个能避免人类文明被彻底摧毁的Plan B。” “那么,牺牲部分,保全大局,就会成为他们的必要选择。反正,这世上从来不缺挂羊头卖狗肉,以仁义道德为名,行奸佞鼠辈之事的人和事,这些上层的既得利益者,一贯把下层人的性命视为草芥。那做出圣天堂孤儿院这样的事情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路晨曦深蹙着眉头,认真思索着纪严这番话的可能性。 “而且更恐怖的是,我后来无论是调查圣天堂孤儿院的事,还是调查七芒星组织,全都处处碰壁。圣天堂孤儿院虐童案,仿佛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除了这间破院子,和我脑海中的回忆,我已经再找不到它曾真实发生过的证据了。” 路晨曦想到沈翳消失的过去,和被封为绝密的05年满庭芳小区的火灾案,面色一沉。 “有人故意在掩盖这些事?” “那是一定的了。别忘了,这个神秘组织的构成人员非富即贵。他们若想抹去一些东西,实在太过容易。所以,这也是我愿意将这件事分享给你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纪严的小眼球滴溜溜地盯着路晨曦,就跟盯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似的,幽幽发着光,“现在在最高法院任职的姜澜音法官,是你的母亲,对吧?” 路晨曦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怎么?” 纪严微微一笑,道:“你别说,这世上,还真就有这么凑巧的事儿。当初,这个圣天堂孤儿院的案件,就是由你母亲负责主审的。这起案件的结案报告我们现在肯定是查不到了,但,其中的案件细节,你母亲一定是最了解的。” 路晨曦难以置信,又是一愕:“什么?”—— 经纪严这么一提醒,路晨曦终于想起,为什么初见七芒星这个符号时莫名地感到一阵熟悉了。 刚考上公大那会儿,路晨曦才和家里闹翻,母亲姜澜音曾到大学里来找过路晨曦。 姜澜音对路晨曦立志想做刑警这回事,一直是持中立态度的,对路晨曦从小,也秉持着放养的育儿理念。所以,那一次,姜澜音突然出现在学校的门口时,路晨曦还觉得奇怪来着,怀疑难道因为自己突然搬出家住,终于唤醒了姜澜音沉睡多年的母性护崽天性。 那一次吃饭,姜澜音又是塞钱,又是给路晨曦送好吃的,最后半遮半掩才掏出来了一份高智商人群俱乐部邀请函,问路晨曦对这样的俱乐部感不感兴趣,想不想多认识些朋友看看。 那份俱乐部的邀请函底层水印,就是这个七芒星的符号标志。 只可惜,当时路晨曦只瞥了一眼,一句“无聊,没意思”就给打发了,再也没多看一眼。 现在想来,那段时期,也正是姜澜音负责主审圣天堂孤儿院案件的那段时间—— 路晨曦将母亲姜澜音约到了一间安静的茶馆包厢。 本以为只是母子之间的正常聚餐,当姜澜音听闻路晨曦最近在调查的案件内容,并听出路晨曦言语之间,在向自己试探有关七芒星的事情后,姜澜音的面色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 “晨曦,你一定要调查有关七芒星这个组织的事情吗?” 路晨曦坦没想到母亲竟会是这个态度。这与他印象中,一向执法如山,法不阿贵的姜法官形象,实在相去甚远,于是抬头疑惑地望了一眼母亲。 “妈,我记得,您年轻的时候,也曾试图调查过七芒星这个组织吧?” “是。所以,我更知道这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晨曦,一旦卷进去,就连我们家的势力,恐怕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你,如果是这样,你真的还要插手这起案子吗?” 路晨曦顿了顿,又坚定道:“妈,我是警察。” 姜澜音望了路晨曦一会儿,点点头,大约明白以路晨曦的脾气,就算自己不帮他,路晨曦也还是会坚持调查下去的,便最终也只能轻叹了口气,道:“那好吧。” “所以,七芒星组织难道真如传说中一样,是存在着的吗?” “是,圣天堂孤儿院的这起案件就与七芒星组织有关,我年轻时,为了调查这起案子,不知深浅,竟然还曾动过想让你替我潜进这个组织,帮我打探里面内幕消息的念头……”姜澜音说到这儿,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嘲讽过去的自己。 “有关这个组织,您后来调查到了什么?” “正如你同事纪严所说,圣天堂孤儿院出事后,我们抓到了一个类似头犯的人物,据他交代,他之所以授意给这些小孩子们注射不明药物,是为了让人类这个种族对抗未来的灾厄危机,在做基因优化升级的药物实验。但更多的,他也不知道了。按照他的说法,他只是‘触手’。”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七芒星(3) 是棋子,也…… “触手?” “我后来综合了各方面的审问资料, 大概缕清了七芒星这个组织的分工体系:比如,他们在每个特定的区域,都会安插最高的指挥者, 被称为‘监督官’,负责管理下线所有组织成员;下游真正策划药物实验计划的,叫做‘执行官’,往往具备一定的科研能力和专业知识, 在执行官之下, 还存在无数的‘触手’, 主要负责完成执行官的实验计划。而触手为了隐匿身份, 又会寻找下一级代理,替自己完成任务……” “以圣天堂孤儿院的这起案件来说,孤儿院的院长、老师,甚至连‘触手’都算不上, 她们只是受这些‘触手’收买, 在听说这种药物给小孩注射后,可能没有生命危险,就以每针1000元的价格, 接受了‘触手’指派给他们的这个任务。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我们当时调查了两年多,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抓到的也仅仅只是一个‘触手’。甚至, 当时为了给这名‘触手’定罪, 都废了我不少的力气。” “为什么?” “因为根本就没有确切的犯罪证据。警方当时赶到孤儿院时,药物已经被销毁得差不多了,孤儿院的小孩子们虽然经受了很多的折磨,有些小孩子身上还存在着药物的种种不良反应, 但也不能说,完全就是由这些所谓的‘营养剂’引起的——有可能是食物中毒,也有可能是小孩子们受了凉,无法成为有效的定罪证据……” “那后来,您怎么能……?” “幸亏,当时出现了一个特别聪明的小男孩,他之前趁去附近教堂做礼拜时,将一些完整的药物试剂藏在了那间教堂的地砖下面,还曾拿这些药物,在小动物们身上做实验,所以,他一早就知道了那些‘营养针’有问题……” 路晨曦听到这儿一怔,这个小男孩难道是…… “后来,他还当庭指认了所有的犯罪者,语言逻辑清晰,说得头头是道,还懂得利用自己小孩子的身份,给那些犯罪者设下语言陷阱,令罪犯当庭露了马脚……说起来,也多亏得他,那起案子才能最终顺利结案,帮了我很大的忙呢。那真是个天才的孩子。” “嗯,的确。” 姜澜音微怔,发现路晨曦一脸欣慰赞许的表情,问:“怎么,你认识他?” 路晨曦笑了笑:“这可不是巧了。他现在是我的特别刑侦顾问和搭档呢。他现在叫沈翳。” “……晨曦,你该不会是为了他,才要坚持调查七芒星的吧。” 路晨曦愣了愣。 怎么说呢,他的确是因为怀疑沈翳就是THE KING,才不断追查这整件事情的。 “如果真是这样,晨曦,我希望你还是不要卷入这件事情,更不要再留在这个孩子的身边。”姜澜音严肃道。 “为什么?” “如果,当年那个‘触手’说的是真的,他们正在进行人类基因的优化和改良实验计划,显而易见,这个叫沈翳的孩子,就是个经过层层实验过程,成功活下来,并各方面都十分优秀的‘实验品’,那么你觉得,从基因实验计划来看,他们真的会轻易放弃这个孩子吗?” 路晨曦微顿。 他突然想起那个曾暗中跟踪过沈翳的神秘人,以及前两天突然出现的杀手;医生永远诊断不出沈翳真正病危的原因;还有那个杀手口口声声所说的“药物排异反应”…… 路晨曦恍然间全都明白了。 “他们从未放弃过那个可怕的实验计划!原来,这么多年以来,他们一直在侵扰他吗?” “七芒星的力量比你想象中更强大,更无孔不入。就算我们过去将这些孩子的资料全都销毁、封锁,又为他们更换了名字和居住地……但,他们总归有方法,重新找到他们。” “晨曦,这个孩子就是一个台风的中心,周围一定会有数不尽的麻烦和危险。作为重要的实验小白鼠,他们当然不会轻易要了这孩子的性命,但是对于阻碍他们实验计划的‘麻烦’,就比如说你,那可就不一定了啊。” 姜澜音担心地望着路晨曦,再次问道:“如果是这样,晨曦,你还要追查下去吗?” 路晨曦微忖,他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沈翳在这样的局面之下,没有向沈淮恩求助,而是不断在试图拉拢自己了。 在四面受敌的情况之下,他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路晨曦的身上。 于是,路晨曦无所谓地笑了笑,回答姜澜音道:“查啊!妈,如果我都不管这件事的话,那么或许,这世上真没有人有胆子,敢调查七芒星了吧。” 姜澜音一脸欣赏地望着路晨曦,似乎也因路晨曦的这个选择而感到欣慰,又严肃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妈妈必须告诉你最后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您说。” “我听闻,在七芒星组织还有一个神秘的实验基地总部。总部的具体位置,无人知晓,但总管基地总部的人,据说,被称为‘Doctor’。” “‘Doctor’?” “应该也是个代号名称,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据说,七芒星所有的那些反人性的实验计划,都出自这个人之手。” “所以,您认为,我应该最先调查他吗?” “不。”姜澜音沉声严肃道,“是不到万不得已,一定要避开他。” “你也知道以我们家的家世背景,已经是非常人所能及的了。可,之前我在深入调查到Doctor时都差一点无法全身而退……那段时间,大约是我工作的几十年来,最恐怖的一段经历……”姜澜音望着路晨曦,语重心长道,“晨曦,此人手段毒辣残忍,是个怪物天才,单凭个人的力量,是绝对无法与这个人相抗衡的。没有万全的准备,不要轻易试图去挑战他。明白了吗?” “嗯,放心吧妈,我知道了。” 就像是为了让姜澜音安心,路晨曦握了握姜澜音的手—— 茶馆小坐之后,路晨曦又陪母亲逛了好一会儿商场,姜澜音听说沈翳最近也住在路晨曦家之后,担心两个男生不懂得照顾自己,给他们买了不少的食材和营养品,又着意买了些小礼物,算是感谢沈翳小时候帮她成功结了圣天堂孤儿院的案子。 路晨曦不断回味着母亲刚刚在茶馆的叮嘱,给他讲述的有关七芒星这个组织的事情。 路晨曦前世曾去缅中营救过那些被当成药物实验品的人质,也曾几次目睹沈翳身处生死一线的险境。这样在刀口生活的日子,沈翳竟然已经过了十多年吗?沈翳竟然从十岁起,就成为了这个神秘组织的实验小白鼠,随时准备经受着各种药物的实验折磨……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无所依靠,每日被未知的恐惧所笼罩,该有多么绝望,多么无助啊。 沈淮恩对沈翳这些年的遭遇,真的一无所知吗? 当然不是! 从沈淮恩对沈翳的态度,以及沈淮恩曾对路晨曦说过的话来看,他明明知道沈翳行为古怪,周围可能存在危险的,他甚至一手促成了路晨曦潜伏在沈翳的周围,要路晨曦来“看着”他。 路晨曦又想起,沈淮恩离开前,在医院楼道里打过的那通神秘电话。 沈淮恩曾提到,他和对方有一个正在执行的“计划”,还怒吼不愿再等下去…… 电话那头的人会是谁?他们到底又在等些什么呢? 在母亲告诉他七芒星的势力究竟有多么隐蔽,多么恐怖之后,路晨曦立刻就想明白了。 恐怕,沈淮恩和中央上局还在布局一个更为强大,更为缜密的网,试图将七芒星在华国的势力一举一网打尽,连根铲除,介于时机还未成熟,所以,他们才不得不一直静待下去。 而如果是这样的话,沈翳作为七芒星尤为看重的“实验品”,就会成为引蛇出洞的最大的“饵”,所以,他们在保护沈翳生命安全的同时,也必须给七芒星组织留下必要的可乘之机。 但,如果真是这样,从沈翳的处境来看,就太可悲,太可怜了。 无论是将他视为“实验品”的七芒星组织,还是伺机要剿灭七芒星的所谓正义的捍卫者。 本质上,都只不过是将他视为一枚中间博弈的“棋子”罢了。 是棋子,却也是可以随时牺牲,随时可以抛弃的弃子。 路晨曦又想起,清剿夜枭组织时,沈翳在医院里曾对自己的诘问: 【“以那些无辜的少男少女搭进一生为代价,来换取这个头目被抓住,换得路警官或者纪队,在自己的个人履历上增添光彩的一笔。路警官,这就是你说的方法,正义吗?”】 当时,沈翳表情虽然还是淡淡地,但路晨曦能听出他话语中的震怒与义愤填膺。 他在质问路晨曦的时候,是否,也想到了作为牺牲品,被各方利益裹挟的自己呢? 一个出生在深渊中,成长在黑暗里,同时被正义和邪恶所抛弃的孩子,被利益和目的裹挟,没有人愿意给他一丝温暖和保护的孩子,长大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若想与这样庞大的敌人对抗,在极端畸形的环境下生存。孤立无援,又无路可走,若想不被黑暗吞噬,也就只能化身为“怪物”了吧。 路晨曦想到这儿,才恍然明白,或许,沈翳自始至终正在调查的人,真正想对抗的力量,从来都不是THE KING。调查THE KING,不过是他用来接近警方,利用警方力量的幌子罢了。 原来,沈翳的目标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七芒星—— 路晨曦将母亲送回家之后,又去了银行一趟,从自己的银行保险柜里取出来了一件重要的东西,然后,直奔首饰店。 等路晨曦回到医院时,已经又是晚上9点半多钟了。 路晨曦推开VIP7号病房的房门,却发现,医院病房里的病人早已换了人。 “哦,沈教授说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就办理了出院,说回家修养就行了。” 沈翳的手机暂时没打通。电话上,杨阳洋这样跟路晨曦解释说。 “家?” 路晨曦一懵,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又回到了车上,想了一圈,觉着以沈翳与孔燕老师的关系,断没有沈淮恩离开了霄洲,沈翳一个人反而要去沈淮恩家养伤的道理。 难道是……? 路晨曦发动汽车,打转方向盘,径直将车开回了自己和沈翳的那间住所。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夜话(1) “THE K…… 输入密码, 打开房门。 客厅里,沙发边的茶几上开着一盏幽微而暖色调的灯。 案几上的蔷薇花被修剪整齐后,插在花瓶里, 散发着清幽的香。 沈翳盖着厚厚的长毛绒毯,缩在沙发里小憩,恬静安然的样子,就像一小坨乖顺无辜的小羊, 善良无害, 又毛茸茸得可爱。 电视墙一侧的下方, 仿真火焰壁炉在哔哔啵啵的白噪音中, 散发着热量。 大冬天,衬得整个屋子里怪温馨的。 路晨曦轻手轻脚换了鞋,将母亲帮忙带的一堆物品放在厨房的岛台上,回过身时, 沈翳已经因察觉到来人, 醒了过来,还带着大脑刚开机时的迷糊,轻轻揉着眼睛。 看一眼时间,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 大约是沈翳身体机能刚刚恢复的原因, 他精神头儿显得还不大足——相比之前凌晨三点多还在房间里神采奕奕地翻诗集而言,现在的沈翳就像是一只随时在打盹的病猫。 “身体还没恢复好, 在这儿点灯熬油地做什么呢?怎么不回房间休息。” “嗯?”沈翳似乎有点懵, “不是你说的, 回来要和我聊聊?” 路晨曦一怔,没想到沈翳会这么快地切入正题。 他的确是有话想跟沈翳谈的。仅仅是几天的时间,他们之间似乎发生了超乎几个月的事情,两人之间的氛围也变得微妙和尴尬起来, 路晨曦不知道该如何向沈翳发问,自己明明是警局最富有审讯经验的刑侦支队长,但眼下,他却发现,之前在警校所学的审讯技巧,对于沈翳大概全都不管用。 他欣赏这个坚韧的天才青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仍精神昂扬地活着。对于一个有这样身世经历的人来说,只是活下去,或许就已经耗费太多的力气了。 他心疼他的遭遇,同时,却又清醒地明白,正是沈翳的这些苦难经历,让他身上有了更大的作案嫌疑。 他想起少年时,在圣天主教堂遇到的那对双胞胎兄弟小男孩,愈发痛恨七芒星这个可怕的神秘组织。 如果不是他们,或许,沈翳和他的兄弟本可以沐浴在阳光下,更加绚烂多彩地活着的。 路晨曦摆弄着手中的物品,整理着心绪。 沈翳似乎没察觉到路晨曦的异常,起身,到自己的房间洗了个脸,清醒了一下,出来时,拿着自己的手机,两鬓的发髻还带着些许水珠,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几乎要白得发光。 “你给我打电话了?” “我去了医院,没找着你。”路晨曦回避开了沈翳的目光,“怎么回事,出院都不跟‘领导’说一声?” “哦,怕打扰你啊。我之前让杨警官跟你说我已经醒过来了,看你也没回复,以为你一定很忙。”沈翳弯着眉眼,“善解人意”地笑着说道。 路晨曦整理物品的手微微一顿,青着脸,没吱声。 沈翳去了岛台附近,从桌上拿起水杯,瞟了那些东西一眼,“呦,带回这么多的好东西,这是去见谁了?” “我母亲。” “哦。”沈翳倒了杯清水,用杯子遮盖了大部分的脸,这回换沈翳躲闪开目光了。 “我母亲是姜澜音法官,这件事,你一早就知道吧?我记得,你曾承认过,你调查过我的家世背景。” 沈翳嗓音深处“嗯”了一声,十分简短的回答。 所以,才选择了路晨曦吗? 沈翳知道路晨曦成为刑警的源头,知道他洒脱不羁的性格,知道他母亲与圣天堂孤儿院案件的渊源,知道以他的家世、财力,不会在乎金钱、权位、名利。他只在乎心中的道义与公平,那是他赖以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纪严有一句话说对了,路晨曦本质上是与THE KING一样的人,一样的无所畏惧,敢于跳出常规,挑战一切公理,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在公安队伍当中,他或许是唯一一个可能会脱离开警方布局、掌控,愿意单枪匹马,去与七芒星这样的组织正面对抗的人。 所以,沈翳才选择了他吗? 路晨曦凝望着沈翳,然后突然悄无声息地走近到沈翳的身侧。 他盯着沈翳左耳一侧的耳洞,想起魏大婶曾说过,William和Charles这对兄弟最显著的标志在于,William永远戴着一颗红宝石的耳钉,且十分宝贝,不容任何人触碰,而Charles却没有。 而在路晨曦前世的记忆中,出现在凌云城13层,曾举枪杀死沈淮恩的青年,正是戴着一颗红宝石耳钉的男子。 “怎么了?”沈翳疑惑地问。 路晨曦微微低头,以手抚起沈翳的左耳垂。 “你有耳洞。但另一只没有,只有左耳。” “我身上还有纹身呢。怎么,‘路老师’要一并检查一下吗?” “哦?可以吗?” 沈翳一怔,歪头,颇为意味深长地深深盯了路晨曦一眼。 路晨曦不怀好意地笑了,露出左侧面颊上的那道深酒窝,“因为你真的不像是会在身上纹那些乱七八糟东西的小孩儿。” “谢谢。您也不像是会喜欢看大男人裸体的……” 沈翳说话间,路晨曦已经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心形首饰盒,递给了沈翳,“这个给你。” 沈翳瞟了那个盒子的形状一眼,话音在未落前,已经转弯成了疑问句,“……‘弯仔’?” 沈翳一挑眉,摆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迷惑:“……Really?路警官?” “别误会。先打开看看。” 沈翳狐疑着接过,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一枚红宝石耳坠。 沈翳在瞥见这块红宝石耳坠的刹那,目光中闪过一层带着冷漠而忧伤的光芒。 “The Sunrise Ruby。听闻多年前,一位神秘人从日内瓦拍卖会上,电话拍走了这块宝石。没想到,竟会是在你的手上。” “你对红宝石还挺了解。很早之前,我爷爷请人替我卜过一卦,说我命中注定会有一大劫,非这血鸽红宝石不可化解。所以,我有一年的生日,他送了我这个礼物。” “既然是命根子的东西,给我又做什么呢?” “你既救了我,它自然就是你的了。” “你知道这块鸽血红宝石值多少钱么?就这样打成耳坠了?” “再多的钱,没得比命重要。”路晨曦又转身从岛台上拿来一套运动服装的礼盒,正是前世,那个出现在凌云城的青年,所穿的相同品牌的潮牌运动套装。 “我还给你买了身新衣服,是你最喜欢的白色,去换上,一块儿试试?”—— 几分钟之后,沈翳身穿那套白色运动装,戴着那枚红宝石耳坠重新出现在了客厅。 路晨曦蹙眉凝望着沈翳,倒吸一口凉气之后,许久没说话。 与前世在凌云城那个青年一模一样! 就算沈翳有个双胞胎哥哥,就算这个双胞胎哥哥和他长得几乎没有差别,即使这个哥哥真的逃脱了那场火灾,还活在这个世上…… 但从身形到气质,再至眼神……真的能如此完全地一样吗? 沈翳站在全身镜前,透过镜子,观察到路晨曦的神情,目光中带着些迷茫,“路警官,您在瞧什么?” 路晨曦眯着眼打量沈翳,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瞧你。” “我?” “嗯。” “眼神看着可不大清白啊……路警官,您像是准备要吃了我……怎么,我就这么好看么?” 路晨曦敛起目光中肃杀的寒意,勾起唇角,浪荡地朝沈翳挑眉一笑,“嗯,绝色。绝了。” 沈翳白了路晨曦一眼,伸手就要去脱那套白色运动装。 路晨曦上前一把按住了沈翳的手腕,制止住,“沈翳,我全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圣天堂孤儿院,七芒星组织,Doctor,还有你,接近我的目的。” 沈翳迟疑了一下,倒也没显得有多么地意外,“那不是很好么?这回终于全都清楚、明了了。那么,我还是那个问题,路警官怎么想?是否愿意,到我这边来了呢?” 现在,路晨曦终于明白了沈翳所说的“他那一边”所代表的真正含义了。 不是代表着绝对正义的警方力量,却也是拼搏在生死线上,与那个邪恶、黑暗的组织相对抗的队伍。 仅凭个人力量与那样庞大而无所不能的力量相对抗,势必就要付出全力,不择手段,甚至游走在灰色地带。他们是一群从未被法律和社会规则所保护的人,那么在奋起反抗,寻求一线生机时,势必也不会被这些繁复的律法条条框框所桎梏。 他们并非彻头彻尾的邪恶之徒,却也早已不属于清白的正义之士的队伍。是悲惨的命运遭遇,早已让他们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怪物。 大概,也只有变成怪物,才能在这种绝境下撑下去了。 路晨曦审视地盯了沈翳许久,“……如果我说,‘好’呢。” 沈翳抬起头,难得露出这样惊讶的表情,“……‘好’?” “怎么,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期望的回答?” “路警官,你知道,你刚刚答应了什么吗?你大概好奇心太重,探究欲太盛了。你凝视深渊,想知道深渊的深处会是什么,黑暗的边界终究会在哪里。” “可你知道吗,若你想了解黑暗,就必须深入到恶的里面,进入到黑暗的最深处去。黑暗的尽头又能是什么呢——还是黑暗罢了。七芒星到底是个怎样的组织,你大概还不够了解,你确定,要掺和到我这边来么?如果是这样,你这身警服,可能会真的保不住哦?” “我看重的,从来都不是这身衣服。”路晨曦不以为意道,“不过,你也不必高兴得太早,我帮你也不是没有条件的。我们老路家祖上世代经商,讲求的,是公平交易。我可以帮你调查Doctor和七芒星,但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得回报点儿我什么呢?” 沈翳觉得一阵好笑,“路警官说笑了,路家家大业大的,我又能给你什么呢?” 路晨曦漆黑的双眸凝视了沈翳许久。 窗外,月光清盈皎洁,刺破黑暗。 沈翳疑惑,再问:“嗯?” 路晨曦微微扬起下巴,死死盯着沈翳,沉声道:“THE KING。我只要他!”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夜话(2) “信念一旦决…… “……要我……帮你找到THE KING么?” 路晨曦一声轻笑, “宝贝儿,别装了。你真的还需要再找么?” “我有点听不明白路警官您的意思了。” 沈翳侧身,走到落地窗边, 倚靠在墙角,望向窗外,月光倾泻在他的身上,让他那张白皙的脸, 一半映得发光, 一半又沉入黑暗。 路晨曦同样走到落地窗前, 周身都沐浴在月光下, 缓缓道:“七芒星组织担心2060年的地球危机,所以开启了这项改造人类基因的药物实验,以求渡过地球危机,延续人类文明。但, 谁说渡过地球危机, 就必须让人类基因进化呢?” “如果人类人口大幅度锐减,环境和社会重新被洗牌,不是也可以直接化解危机?换句话说, 只要对人口进行清洗, 淘汰掉劣质基因,有限的资源得以被更好地利用, 人类文明, 本就可以不遭遇那场灾厄。” “是一个另辟蹊径而有趣的说法呢。但, 这跟Doctor的基因进化实验又有什么区别呢?未来无法被验证,谁也不知道,哪条路是对的,甚至, 谁又能说得准,2060年是否真的存在那场危机呢?” “是啊,谁都说不准。其实在我看来,什么危机不危机,灾厄不灾厄的,完全都是扯淡,扯犊子,我一个都不信!但,架不住上面那些人怕啊,总归,得给个解法的。” “所以你瞧,这个思路虽然听起来不靠谱,却可以跟Doctor的阵营形成对垒,既然是未来的事,谁又能否认,这不会是第二种救世的方法呢?反正,和Doctor一样,他所需要的,也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进行杀戮的理由罢了。” “但与Doctor的想法不同的是,这个想法势必会有更多的人拥护,因为,别忘了,七芒星组织,乃至掌控着这个世界运行规则的那波少数人,大多都是出身高贵,且拥有优秀的基因。从这个行动纲领来看,无疑,更切实地保障了他们的权益,而不需要他们付出些什么。” “嗯,事实往往是这样,倒霉的,永远都是那些没有话语权,又什么都不知晓的底层群众罢了。只不过,你说的这个想法,是不是太疯狂,太血腥了?” “有什么所谓呢。反正,他本来就是要这样,玉石俱焚,亲手点燃引爆这个世界的引信啊。” “哦?你是说,THE KING吗?” “嗯哼。” “听起来,像个疯子。这样大费周章,对他自己能有什么好处么?” “有啊,‘围魏救赵’。弄浑这池水塘,你们这些真正遭受痛苦,忍受无妄之灾的‘小白鼠’不就得到了喘息,有了重新自由活下去的机会了吗?” “哈,说来说去,原来,你是在这儿等着我呢啊。所以,你觉得,THE KING会是我这边的人?” “三年来,我们警方,联合世界国际刑警队力量,一直在调查、分析THE KING的身份信息,对于这个人的存在百思不得其解。一方面,他无疑是一个智商超高,各学科都十分精通,能力优越,又生活条件优异的尖端知识分子;另一方面,他却又带着坚定的灭世信念,将所有人的性命,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是一个耍弄人心的恶魔,一个俯瞰人间,又毫无怜悯之心的灭世者,他对这个世界满腔怨恨,毫无留恋。我时常在想,到底是怎样天赋的力量,怎样的成长环境,才能造就出这样一个独特的恶魔。但当我知道圣天堂孤儿院的事情之后,一切似乎全都豁然开朗了。” 沈翳沉默着,脸色渐渐惨白了下去。 路晨曦微微侧过脸,望向沈翳,“诚然,你们承受了这个世界最大的不公。自小到大,接受了数不尽的病毒、药物实验……” 路晨曦说到这儿,想起沈翳前几天,命悬一线,多次被推进抢救室抢救的场景。 他眼中染上一丝不忍,但还是继续说道:“……常人大概难以想象,你们自小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那是怎样恐惧、绝望的境地……” 沈翳躺在病床上,流着眼泪,喃喃着喊“妈妈”的画面似乎还在路晨曦的眼前。 “你说,这样遍体鳞伤的年轻人……这样被全世界、被正义与邪恶都同时抛弃的天之骄子。怎么可能不怨恨,不愤怒,不反击呢?站在他的角度,以他的逻辑来看,就是这个样子吧:既然痛苦的根源在于全人类,那么毁灭全人类,便是最好的解脱。” 前一世,四月十日的全球性生物病毒危机再一次显现在路晨曦的脑海。 这一切,全部串起来了。 路晨曦侧过脸,带着一种审判的目光,以漆黑的双眸冷厉地盯着沈翳。 乌云飘过,遮蔽了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月光。 沈翳整个人被笼在一片阴翳中,看不清表情。 “很有意思的猜想,不过路警官,这一切是不是也太空中楼阁了。THE KING不过是一个耽溺于犯罪、寻求杀人快感的疯子,您凭什么就说他与‘我们’有关系呢。” “你也曾说过,破茧案、涅槃案都在试图以作品的方式,向观赏者传达同一个‘教义’:人生皆是苦难,唯有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不错。” “杀死一个人很简单,但杀死一群人,甚至是同质化的一批人,这就需要技巧了。思想操控,毁灭精神,才能对全人类进行彻底的屠杀,乃至灭亡。□□的杀戮尚可痊愈,但信念这种东西,一旦决堤,只会泛滥成灾。” “人性其实就像一幅画作一般脆弱:美丽、优雅、会有误笔,但经不起割划。人性画布上的每一道划痕都难以修复。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罪犯的每一次恶行,其在施加时,就已经宣告了他们永久地赢得了这场名为犯罪的战役……” “信念的改变,精神的摧毁,就像第一张多米骨诺牌倒下,结局只有崩塌。所以,当THE KING悄悄将这个概念深植于人们的内心深处——将死亡粉饰成人人皆应向往的乌托邦时。那么史无前例、最大规模的屠杀便开始了。所有那些生活悲苦的、懦弱的、胆小的、向往获得解脱的普通平民,不需凶手拔出刺刀,他们自己就会走上绞刑架。第一轮人口劣质基因淘汰就已经完成,你瞧,是不是变得容易省事多了?” “兵不血刃,杀人于无形。确实厉害。” “是啊。不过,这在人类的社会历史进程上,也算不上是什么新鲜事了。以前,类似的案件就已经发生过,我们称呼它为‘邪教’。” “是么?是我孤陋寡闻了,有什么恶劣的后果么?” “数千名,数万名信教徒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焚惨死了。” 沈翳煞有介事地摆出稍微惊讶的表情,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示出敬意:“那该是多么声势浩大,震撼人心的场面啊……可惜了,无缘亲眼见过。” 路晨曦眯了眯眼,咬了咬牙,凝视着沈翳,许久未说话。 “路警官,我算是怕了你了,做什么又要以这样的眼神盯着我呢?” “沈翳,不,William,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无比真诚地。” 沈翳语气中带着些慵懒的无奈:“路警官。我求你了。如果你指的是那个,我真的不想再回答了。反正,无论我说是与不是,你都不会放弃怀疑我不是吗?又何必再多此一问呢?” “其实,我有一个办法,可以验证你说的究竟是否是实话。只看,你敢还是不敢接受我的测试了。” “什么?” 路晨曦走近到沈翳跟前,一手拉起沈翳的手腕。 沈翳轻轻一挑眉:“呦,路警官,只是看着还不尽兴,这就直接动起手来了?” 路晨曦冷冷瞥了沈翳一眼,没有理会沈翳的揶揄:“你听说过,人在撒谎时,会有不同的人体反应吧。脉搏、心率、瞳孔变化,神态反应、表情动作……种种,全都是不一样的。测谎仪的原理,就是这么而来的。” “犯人,我见得多了,测谎仪可能有误判,但我,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差错。怎么样,William,你敢试试么?” 沈翳显现出好奇、感兴趣的样子,“真的?……有这么准么?” “百试百灵,我从来没有失误过。”路晨曦笃定道。 沈翳望着路晨曦捏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轻轻翻转过来,用另一只手,抚上路晨曦的脉搏,直接望向路晨曦的眼睛。 “那不如,路警官,您先验证一下,先回答一个我的问题如何?” “你想问什么?” “按理说,THE KING是您一生的宿敌,拼死也想抓住的罪犯。如果,您真的认为,我就是THE KING,为什么,面对我时,还总是流露出刚刚那样的表情?” “……什么表情?” “同情、怜悯、在意甚至是……心疼么?路警官……路晨曦先生,你这样,可有点危险哦。与其让我回答你的疑问,不如,你先问问你自己的内心如何?” 沈翳上前,一根手指点上路晨曦心脏的位置,步步紧逼,“不如你先告诉我,在你的内心最深处,真的认为,我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嗜血狂魔,那个在全球范围内策划无数起犯罪案件的THE KING么?……你真的,愿意相信这样的结果吗?” 路晨曦在一瞬目光一颤,突然一下子抽回了自己的手,拂开了沈翳。 第100章 第一百章 夜话(3) 发现史密斯与沈…… 沈翳望着路晨曦的表情, 淡淡一笑,“看来,的确是个十分灵验的方法呢。” “沈翳, 法不留情!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我一旦找到能证明你就是THE KING的证据,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你送进监狱!甚至是直接枪毙你!” “我不管‘你们’曾经经历过什么!有过怎样的遭遇!再多的理由,都不能成为草菅人命, 肆意杀戮的借口!……你拥有THE KING的网站, 与THE KING怀有一样的目的!你曾谋划, 借用警方的力量打击七芒星组织的分支组织!你与THE KING的步调完全一致!” “沈翳!这世上真的有那么多的巧合么?更重要的是, 清河港爆炸案那晚,我看到你了!” 路晨曦上前一步,一把又用力捏紧了沈翳的手腕:“我曾抓住过你的手!你知道的,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现在, 我给你一个自首的机会, 趁还未酿成更大的灾祸之前,趁还没有到完全万劫不复的境地前!告诉我,那晚, 清河港港口出现的那个人就是你, 对吗?你就是THE KING!是不是!” 沈翳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了。 “William!这是你最后一次赎罪的机会了!说话!回答我!” 路晨曦观察着沈翳的表情,沈翳却只是低垂着头, 表情一直淡淡地。 是因为沈翳的身体还未恢复的原因吗? 尽管路晨曦这样声嘶力竭地逼问, 不知为何, 沈翳的脉搏依旧是那样地微弱,似乎并没有因路晨曦的指控而变得凌乱。 路晨曦观察着沈翳,又用力捏了捏沈翳的手腕脉搏,微微扬了扬眉。 “路晨曦, 别白费力气了。你的这套方法,在反社会人格和情感淡漠者的身上试过么?”沈翳面无表情,平静地说。 路晨曦一怔。 “就算没有,研究资料你也该看过一些吧。”沈翳轻轻收回手腕,无奈地笑笑说,“就算再刺激性的事件,都不可能让他们有情绪变化和情感反应的。这些小把戏,对于我,你根本测不出什么。” 路晨曦迟疑了一下,“你是……你果然是……?” 路晨曦一瞬蹙紧了眉,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翳。 “嗯。怎么了,我是情感淡漠者,多么明显的事实。这件事很难猜么?你应该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吧。” 路晨曦虽然这样猜想过,但第一次听沈翳这样亲口承认,还是感受到了一定的冲击,感到错愕。 这么说……这么说……? 路晨曦又回忆起前世,发生在凌云城上,沈淮恩被打死的那一幕。以及情感淡漠者王伟曾对路晨曦的告诫。 这么说,沈局的那件事,的确也有可能就是沈翳做的么? 可是为什么呢?既然沈翳不通情感,无法与普通人一样拥有俗世的情感直觉,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地救自己呢? 在路晨曦遇到危险,几次性命攸关时,沈翳那样急切地呼唤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地冒着生命危险,让路晨曦渡过危机……这么说,也全都是为了能利用路晨曦而装的? 路晨曦眨眨眼,感到既矛盾又困惑。 “不通情感,无法像普通人一样移情,或者感同身受,不代表,我的存在就一定是罪恶吧?怎么,路警官,你的表情,是要以此来定我的罪么?” 路晨曦瞪着眼睛,抬眼盯上沈翳,却一时忘了要说些什么。 “罢了,反正,你说过,一早就想拿着你的手铐来抓我了。” 沈翳乖乖伸出双手,摊在路晨曦的眼前,“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如何?什么THE KING,恶魔……抓了我,或许一切就全都可以结束了,你也不用整天再这样提心吊胆地怀疑我,不是很好么?” 路晨曦盯着沈翳耍无赖的样子,气恨地咬了咬牙,“沈翳!” 沈翳索性像是破罐子破摔了,无所谓地道:“我给你机会了,乖乖束手就擒,绝不反抗,怎么样?” “就像你说的,我与THE KING的步调太一致了,现在,这世上头号THE KING的嫌疑人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可以带我去公安局,或是像你说的,现在就一枪击毙了我,反正,我现在这副虚弱的身体,住在你家,又不可能打得过你。 “就此杀了我啊,没准儿,以后就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事了,世界都可以太平,要不要赌一局,试试看呢?” “沈翳——!!!” “做不到么?没有证据么?还有疑惑、还有无法解释得通的地方对吧?……那不如,听听我的方案如何?” “……你的什么方案?” “……就按照你所说的。你帮我对抗七芒星,帮我调查出Doctor的真实身份,我们达成合作。THE KING,我想我应该能如你所愿,帮你查出他的身份,把他交给你。” 路晨曦眯了眯眼。 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非,沈翳已经知道THE KING的真实身份了么? 还是说,沈翳的意思是,只要路晨曦帮沈翳找出Doctor,他自己就愿意去伏法,去自首呢? “现在,我跟你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你成天几乎是把我栓裤腰带上似的看着。到底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我怎么能知道,你是否会真的履约?万一,你利用了我,我帮你查出了Doctor,你反而让THE KING给逃了……” “那么很遗憾,在这件事情上,你也只能相信我。毕竟,除掉七芒星,揪出Doctor不也应该是你们警方的职责么?抓Doctor从来都不应该,仅仅是‘我们’个人的‘利益性目标’吧?” 路晨曦语塞了一下——沈翳说得也没错。 警方什么时候还能把打击黑恶力量,当成与公民谈判的筹码了?保护公民,本来就应该是他们的职责。 路晨曦迟疑了一下,“你这么有把握能抓住THE KING,应该是有THE KING身份的线索了吧,不如,先分享给我?” 沈翳一声嗤笑:“不好意思,路警官,我和您的行事作风不太一样。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我是不会轻易污蔑任何一个人的。但我觉得,如果真如你所说,THE KING与七芒星组织也有关系,我能调查到的线索,总归要比你多不是?” 路晨曦盯着沈翳,打量着他的表情,一阵犹豫。 沈翳走到客厅一侧的酒柜边,拿出一瓶红酒,倒了两杯,一杯递给路晨曦,一杯自己拿着。 “要不要合作,全在路警官的一念之间。” 路晨曦带着审视的目光,颇为纠结地又犹豫了一会儿。 而今看来,前世的那个生物化学炸弹爆炸不仅与THE KING有关,更有可能是七芒星组织的手笔,就算沈翳真的有可能是THE KING,为了查出七芒星组织的更多内幕,他似乎暂时也不能动沈翳。 更何况,以路晨曦对沈翳的了解,沈翳的本性似乎并没有像THE KING那般嗜血无情。 于是,路晨曦端起酒杯,试探着,轻轻与沈翳手中的酒杯碰了碰。 “合作愉快。” 沈翳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一口喝下杯中的红酒之后,将空酒杯“嗒”得一声放在阳台的玻璃案几上,转身,回自己的房间了。 路晨曦望着沈翳的背影,不知怎么,感觉这一刻的沈翳似乎是有些失望和落寞—— 第二天,路晨曦回到警局后,周墨等人告诉了路晨曦另一条可疑的发现,那就是,史密斯先生竟然是这次重瓣玫瑰艺术节的主要资助者之一。 破茧案的死者是史密斯的养女,第二起涅槃案又发生在史密斯主办的艺术活动会场,周墨等人怀疑,这个凶手P很可能与史密斯有仇怨或者是其他的关联。 而就在此时,程菻也在重瓣玫瑰剧场的一个出入口监控画面中,发现了史密斯出现在剧院的身影,并且,监视器画面显示,史密斯先生出现的时间,是在晚上的九点三十二分,正是案发后的几分钟。 监控画面上,因事故的发生,现场的观众们正在往剧场外逃离,史密斯被身侧的两个黑衣人保镖拉扯着,却在不住地回头,往剧院观众疏散门的门内张望。 那道门内,分明有什么令史密斯十分在意。 “这个监控,拍摄到的是剧院什么位置?”路晨曦问。 程菻从自己桌案上,那堆电子信息安全的书堆和各种报纸底下,扯出来了一团皱巴巴,像是废纸一样的东西,回答:“是剧院后台二层的走廊,史密斯现在所面对的位置,是一个楼梯间,有点旧了,之前我找过这个楼梯间的监控,据剧院负责人说,因为这个楼梯已经不常被人使用,所以,附近都没有安装监控。” 路晨曦直接拿过程菻画的那张剧院平面监控示意图。上面,程菻已经用不同颜色的笔,用阿拉伯数字标记好了各个监控画面的位置。 “这个楼梯间通往剧院后台一层?” “对的。” 实际上,从剧院的布局来看,这个楼梯间不仅通往剧院后台一层的道具室,最里面,穿越一层的道具间,更可以直接去到舞台下方的升降台机械室。 也就是说,在案发时,史密斯也是有可能去过舞台下方的升降台机械室的。 那么,史密斯会是凶手吗?如果不是,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里呢? 史密斯一直心心念念望着的那道门之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呢? 路晨曦又仔细瞥了一眼那幅监控画面,命令道:“画面对准史密斯的脸,放大。” 程菻摇动了一下鼠标,史密斯的脸在大屏幕上被放大之后,电脑系统软件自适应,努力将画质优化到最清晰。 可惜,这个剧院的视频监控设备实在是太老旧了,莱恩·史密斯的脸此刻就像是被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马赛克一样,只隐约能看出史密斯脸上大概的五官位置。 路晨曦并没有放弃:“视频后退三秒钟。” 程菻将时间退后了三秒。 “再三秒。” 程菻一脸懵逼地又后退了三秒。 “路队,这个视频监控……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到莱恩·史密斯说了些什么吗?” “……哈?”程菻瞪大眼睛,又眯上双眼,左歪头,右歪头,一帧一帧逐个分析完画面之后,终于勉强从那堆酷似马赛克的肉色、唇红色的形状中,勉强拼接出来了一个像那么一回事儿的词语,“……是……‘危……险……’?” 路晨曦目光阴沉了下去,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了信息技术侦办科办公室。 那个词,不是“危险”。 而是William! 那一晚,案发时,沈翳就在视频画面中,这扇楼梯间的门之后!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00-110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隐秘者(1) 终极布局…… 沈翳可能是正要穿越道具间, 就像他曾向路晨曦所描述的那样,去往舞台正下方的升降台机械室——为了堵住凶犯“P”。 却也有可能,是刚刚好从那间升降台机械室完成作案而跑出来! 在那样敏感的时间里, 沈翳和史密斯为什么会在那里相遇?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路晨曦回想起沈翳房间里,那张被绿色笔记圈画出来的史密斯的调查资料。 沈翳和史密斯会是什么关系呢?史密斯同样会与七芒星组织有联系么?更甚至,他会不会,就是Doctor呢? 脑子里正琢磨着沈翳和史密斯两人之间的可疑之处, 回到自己办公室, 路晨曦刚一推门, 却不期然撞上纪严正鬼鬼祟祟从自己的办公室出来。 两人同时吓了一跳, 一起“卧槽”出了声。 路晨曦瞪直了眼,难以置信地后退两步,再次确认了办公室门牌上写的是二队支队长办公室字样后,才挺直腰板儿斥道:“我寻思着, 这是我办公室啊。纪队, 您这是……干嘛呢?” 纪严跟路晨曦不一样,面皮薄,极富有道德感、羞耻感、纪律感, 被路晨曦这样两句话一戏谑, 老脸唰得一下就红了,羞愤到极致, 反而跟路晨曦呛了起来, 声儿高了之后, 觉得自己顿时有三分理了:“你还说!路晨曦!我跟你全交底!你特么跟我藏着掖着是吧!” 纪严从身后拿出那本《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画册,唾沫飞溅地跟路晨曦对峙:“这么重要的线索,你竟然都没有告诉我?” 纪严将那本画册往路晨曦怀里一塞,打开的, 正好是路晨曦折上书页,做好标记的那页。 路晨曦想起来了,这是那天,路晨曦去郊区别墅找沈翳之前,从图书大厦里借出来的,当时,他在这本书中发现了莱恩·史密斯曾在拍卖会上拍下过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想着这件事可能会与这起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有关系,就顺手把这本书借了出来。 “什么重要的线索,你在说什么。” “还装!破茧案、涅槃案的尸体摆放方式,模仿的,就是这个所谓的‘超现实人类行为艺术品’画作!你做标记的这页,这个史密斯拍下来的人体行为艺术品《花火》,表演模特Chloe,就是史密斯的第一任妻子,你知道吗?” 路晨曦怔了怔——这他还真不知道。 纪严知道路晨曦鲜少关注那些花边新闻,于是掏出手机,从网络上直接搜索史密斯之前带妻子出席各种慈善宴会和活动时的新闻图片,递给路晨曦看。 路晨曦对比了新闻照片上,史密斯第一任夫人的五官,的确与展示《花火》的这个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的少女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因为我觉得这事儿可能有蹊跷,就把史密斯妻子的身份着重搜索了一下。你猜怎么着?” “怎么。” “我发现,史密斯的第一任夫人Chloe在她21岁与史密斯结婚,两人婚后的第三年,Chloe因车祸离世,去世时年仅24岁。巧合的是,史密斯先生第二任太太Cathy,竟然也是一名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模特,与史密斯结婚两年后,同样因病离世,享年24岁。” “更加离奇的是,这两位年轻的妻子,都没能给史密斯生下一儿半女。就因为这事儿,国际上的八卦杂志,还曾传过史密斯不能人道之类的花边新闻。然后……就在这位名为Chloe的夫人还在世时,他们还曾共同收养过的华国孤儿,也就是刘婉晴,今年20岁,遇害离世。” “你怀疑史密斯是凶手?” “两任过分年轻貌美的妻子,全都死在花一样绚烂的年纪;痴迷于将人体物化的小众邪门艺术;大概率性无能;养女同样在最年轻貌美的年纪以被做成标本的形式惨死……以上种种,如果不是史密斯家族沾染上了什么脏东西,那他指定得有点儿问题。” “可……新闻上也说了,Chloe死于一场车祸,而Cathy是病故。至于刘婉晴,虽然是遇害,但,也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与史密斯有关啊。” 纪严摆摆手:“史密斯家族家世显赫,用意外来掩盖Chloe和Cathy这两桩杀人案不是难事。更重要的,别忘了,刘婉晴也在圣天堂孤儿院待过,而七芒星的组织成员,大多数都是家族有威望,或是自己能在社会某一领域有一定地位的佼佼者。史密斯很可能与七芒星组织有联系。他也完全符合犯罪侧写师之前对THE KING的心理侧写画像。” 路晨曦蹙眉考虑着纪严的怀疑,他本就想深入调查史密斯和沈翳的关系,于是顺水推舟道:“可,以史密斯外交官的身份,我们不好对他进行直接调查吧?搞不好,还会成为外交问题。” “哼,路晨曦,你平时不鬼点子挺多的么?这时候,跟我装起纯真了?” 路晨曦挠挠鼻子,卖乖道:“哪有哪有,我那都是小聪明。师兄在人情世故方面比练达多了,要想调查史密斯,我当然还是要全听师哥的。” “有事‘师哥’,无事‘纪队’。”纪严看起来被捧得挺舒心,随即点明道,“我们去找史密斯调查,当然不能是为了调查他。而是——为了破他养女的命案,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嘛。” 路晨曦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笑笑,会意—— 荼蘼花开日式酒馆。 酒馆的五层已经被顾喻之改造成了早期的蒸汽朋克风格。 整个大平层到处散落着古怪的玩偶娃娃和各种诡异的机械零件制品,墙角的架子上,放满了蒸汽朋克风格的机械飞鸟和维多利亚时代的精美机械装饰品。 顾喻之身着一身早期欧式暗黑系礼服,与脸上那只花纹形状的眼罩更搭了,海藻般烫卷的长发披散着,他苍白着一张脸,漫步在一堆娃娃中间,活像一只刚习惯人形的吸血鬼。 沈翳找了个南瓜形状的沙发坐,表情一直在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心情不好?一大早就呆坐在这儿,想什么呢?”顾喻之将现磨冲泡的咖啡放在沈翳的跟前,瞥了一眼沈翳,道。 沈翳捻着手指,低声喃喃:“或许,我一直以来的方向都错了。他给了我一个活靶子,转移了我的视线,分散了我的精力,所以,我才一直没能调查出真相,解决这一切……” “什么?” 沈翳抬起头,向顾喻之严肃道:“喻之,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曾讨论过,七芒星内部或许已经分裂成了两股势力,互相牵制?” “怎么。” “我现在怀疑,那股能与Doctor在七芒星内部分庭抗礼的力量,就是THE KING。” “啊?……一个在三年前,才在江湖上出现的变态犯罪狂,能与七芒星叫板?” “就是因为他突然出现,又热衷于无差别犯罪,所以,我们一直都没有将他与七芒星联系起来。但昨天,路晨曦提醒了我。” “他提醒你什么?” “THE KING是一个彻头彻尾,怀着灭世心态的绝望的疯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很可能与我们有相同的经历。 我一早就觉得,不论是铲除夜枭,还是在秦渝家撞见布鲁森,一切都太巧合,太水到渠成了。现在回头看,我觉得,这个人一直隐蔽在最深处,俯瞰全局,把你、我、路晨曦、七芒星甚至Doctor,全都算计进去了。 而且,昨天,路晨曦也证实,纪严之所以能查到夜枭,也是因为THE KING的缘故。” “哦……这样么……” “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不是……只是……”顾喻之支着下巴颏,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沈翳,认真道,“Darling,你知道,无论上刀山还是下油锅,我总归是会陪你一起的。不如今天,你就实话告诉我吧,你真的,真的……不是THE KING么?” 沈翳冷漠地盯了顾喻之一眼。 “不是!Darling,你不能怪我怀疑你啊。你们俩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连他的犯罪网站,你都拿他的账号黑进去过!……有几个变态杀人魔,能容忍像你这样,总是拉着他的大旗,假装他的身份,去与七芒星对抗呢?” “不止如此,从之前美国FBI和CIA对他的联合抓捕来看,他还有意将THE KING的真实身份,种种痕迹、嫌疑全都嫁祸、指向了我。我们甚至一度像是共享了‘THE KING’这个名号。” “那么,为什么呢?” “我自然是需要利用‘THE KING’这个名号来为自己壮声势,利用他的信息网,对抗Doctor;而他……现在想想,他也需要我这个存在,来为他打掩护。” “打掩护?” “别忘了,他还在七芒星基地,还处在组织严密监控和看管中,行动受限,安全更难以保障。这样的情况下,他必然需要我这样一个完美的掩护……只是,以目前的状况来看,此人城府极深,我们都被他算计了两回,我愈发觉得,他可能比Doctor还难对付……” “如果THE KING真如你所说,他在七芒星基地,想对付Doctor,明知我们这些年与Doctor掐得你死我活,三年来,却从来都没有试图联合过我们,就只能说明,从根本利益和目标上,我们并不是同路……那么Darling,你觉得,他与Doctor对抗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沈翳沉默了许久,才道:“或许,是我们都把他给看轻了,他比Doctor更歹毒,想完成的计划,比Doctor更疯狂……不行!” 沈翳似乎一瞬间想通了什么,站起身就要走,“我必须去一趟榕城。” “……你去榕城干什么?” “还记得你之前说,高妍明明已经在榕城卧轨,七芒星应该也已经找回了丢失的资料,却还是不断地往霄洲派遣‘触手’,往你这边送人……现在想想,真正拿到资料的人,可能根本就不是组织,而是THE KING。 如果是这样的话,找到秦缪,促使他不断杀人,并使秦渝从他家消失的那个人,应该也不是七芒星,而是THE KING。 我现在怀疑,这一切的一切,包括高妍之所以能从七芒星基地顺利逃脱出来,根本上就是这个THE KING一手推动的。” 随着沈翳的猜想,顾喻之的表情越来越严峻,心底也开始蔓延出一股莫名的恐惧。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隐秘者(2) 灭世者,…… 顾喻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因为, 要引爆炸弹。” “引爆炸弹?” “如果将每个像秦缪这样,心理有不可磨灭创伤的孩子,比喻为烈性炸弹的话, 拿捏了他们心中的关窍,就是拿捏住了引发他们爆炸的引信。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就是在高妍回国后才开始的。高妍的出现,就是引爆秦缪的关窍。THE KING的实验成功了。” “……所以?” “秦缪只是THE KING的第一个‘信徒’而已,都足以令整个霄洲市产生动乱和恐慌。你又怎么知道, THE KING手中掌握的这种‘人肉炸弹’到底有多少呢?” “这个疯子, 他想引发社会暴乱?” “不。”沈翳蔚蓝的瞳孔望向窗外, 严肃道:“恐怕, 他真正想要的,不止是动乱,而是毁灭整个原有的社会体系,毁灭整个世界。”—— 纪严曾看过史密斯的一个采访, 据说他不仅爱喝酒, 更爱收藏酒。其中,97年的茅台似乎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是他尤其钟爱的珍藏。 为确保这次对史密斯的调查顺利进行, 临行前, 纪严特意带着路晨曦到附近的名酒专卖店买了两瓶97年的酱香茅台——当然,行动经费由路晨曦全部负责。 不知是茅台起了作用, 还是史密斯本就问心无愧, 面对两人的询问, 他知无不言。得知他们对“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感兴趣后,更是详细地解释了这门小众艺术。 “‘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可以理解为人体行为艺术的进阶。”史密斯解释道,“艺术家将合适的人体完全当作‘画布’。作品完成后, ‘画布’——也就是模特——将以‘拟物’状态存在。因此,他们也能被当作‘物品’来使用。早年,这类艺术品甚至可以流通,在拍卖会上合法交易。” “恕我孤陋寡闻,”路晨曦尴尬地笑了笑,“即使称模特为‘画布’……她终究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物件,如何能被‘收藏’呢?” “那么我简单说明一下收藏方式。”史密斯说,“通常,这类艺术品的收藏期不超过六年。期间,作为‘画布’的模特每天需到‘主人’家展示约八小时。因其扮演的是‘物品’,这段时间内,除了中午上厕所和补充营养剂,她必须像真正的物品一样,按作品要求固定不动。收藏者可以将其视作摆件或画作,但因其价值高昂,‘主人’不得‘毁坏’或者‘侵犯’她们,否则将面临严厉的法律制裁。如果将其理解为一份依靠时间和体力换取报酬的正常工作,是否更好理解?在从业者看来,这与普通服务业并无不同,甚至更轻松、报酬更丰厚。” 路晨曦和纪严交换了一个眼神,双方都显露出困惑,显然难以理解这门奇异的艺术。 “……听起来真是非常小众哈。”纪严尴尬地圆场道。 “确实,这算是上流社会为消遣无聊而创造的偏门艺术。即使在整个华国,从事这项艺术的艺术家也不算多。”史密斯解释。 路晨曦思忖片刻:“我听说,您的前两任太太都曾是这门艺术的表演者。想必您对这个圈子挺了解?” “不算。只是当年在拍卖会上,我被我太太的作品吸引才决定收藏。或许我干巴巴的解释难以让你们理解……Chloe退役时,我将她的作品制成了3D全息投影。亲眼见到,你们或许就能明白了。” 史密斯起身,引二人走向客厅深处的收藏室。指纹解锁后,路晨曦和纪严随史密斯步入其中。 室内陈列着名酒、油画、珍奇动物标本等各类艺术品,均锁于玻璃柜中。房间中央,则是一个巨大的玻璃柱体。 当史密斯开启3D投影灯,一个等比例再现Chloe生前作品《花火》的全息影像瞬间呈现在眼前。不同于静态照片,三维立体的演绎让作品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力量,令路晨曦和纪严震撼不已。 影像中,一位浑身绘满鲜花的赤裸少女,正倾尽全力护佑掌心一簇微弱的星光烟火。她凝视着那点星火,笑容明媚灿烂,纯净圣洁,宛如意外坠落凡尘、不染纤尘的神女。 少女姿态轻盈温柔,周身笼罩着星火映衬下的柔光。那份宁静美好,虽出自年轻躯体,却蕴含着母性般的温暖与包容,仿佛能宽恕一切,涤净所有罪恶…… 她的存在如此美好,仅是站在一旁,便能感受到内心的平静与安宁。 只是…… 路晨曦绕着影像,仔细端详少女的脸庞。一种说不清的怪异感挥之不去——她似乎……有些眼熟。 “遇见Chloe时,我正经历人生剧变,浑浑噩噩,几乎活不下去。是这件《花火》,帮我渡过了那段至暗时刻。”史密斯动情地凝视投影,伸出手,试图触碰影像中Chloe的脸颊,“你们大概永远也无法体会,仅仅是看着她作为永恒之物存在着,就足以让我感受到幸福了。” 路晨曦观察着史密斯古怪的神情,试探着问道:“能否冒昧多问一句……当时不知您遭遇了怎样的人生变故?” 史密斯表情一滞,垂下目光,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因为我的一个失误……我最好的发小、挚友,此生最亲密、最珍惜的人……死去了。” 路晨曦见史密斯神色极为忧伤,便不好再追问下去。 纪严无意间瞥见玻璃柜中还陈列着一些稀有颜料和古早的画具,便问道:“先生也会画画吗?” “算是爱好吧,油画和水彩都略通一些。” “难怪您会资助艺术节的活动……不知道,能否欣赏一下您的大作?” “都堆在后院的花房里……还是算了吧,我也不算专业人士,随手的涂鸦,没什么好瞧的。”史密斯婉拒后,又转而问道,“你们认为,婉晴的死会和‘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有关吗?” 路晨曦:“从两起命案的现场来判断,极为有可能。” 史密斯思索片刻,走到角落的架子旁,拉开抽屉翻找,取出一张名片,道:“在华国真正懂这门艺术的人不多。如果你们想了解更多,或许可以拜访这位艺术家。” 纪严接过名片,上面印着名字“提莫”、工作室名称“飞鸟与鱼工作室”及联系电话。 纪严与路晨曦以调查刘婉晴案件的名义,又与史密斯攀谈了一会儿,没看出其他端倪便不好再久留。史密斯将他们送出别墅时,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道:“路警官身边那位刑侦顾问,今天似乎没有来?” “哦,他最近身体出了些状况,还在家休息。”路晨曦随口回答。 “状况?……他怎么了?”史密斯瞬间严肃起来,语气倒显得十分关切。 “……小问题,不碍事。”路晨曦留意着史密斯的神色,进一步试探,“先生……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想向您求证。” “请讲。” “您听说过国际S级通缉罪犯‘THE KING’吗?” 史密斯瞳孔微缩,难以察觉地一怔:“……THE,THE KING怎么了?” 路晨曦紧盯着他的反应,坦言道:“实话说,我们判断令爱的遇害可能与THE KING有关,且已经确认他目前就在华国。两起命案都牵涉到您,我们担心他是冲着您来的。所以想求证一下,您是否曾……得罪过他?” 史密斯闻言,目光不自觉地瞟向后花园的方向,“……谁知道呢,我因为公务的确会得罪不少人。但THE KING……我应该没有接触过。” 路晨曦凝望着史密斯,回想起监控画面上,史密斯冲着剧院那道楼梯门大喊William的画面,又犹豫了一番,终是没再开口,点了点头—— “史密斯这边,你怎么看?”上了车之后,纪严这样问路晨曦。 史密斯与沈翳的关系愈发让路晨曦感到扑朔迷离,史密斯似乎十分在意沈翳的安危,可沈翳身上明明有种种杀死刘婉晴的嫌疑,涅槃案案发时,他们甚至在舞台后方遇见过,但史密斯却没有将沈翳身上的嫌疑披露给路晨曦,这是为什么呢? 刚刚瞧史密斯的反应,史密斯似乎并不知道沈翳遭遇袭击的事情,难道,他不是七芒星那边的人么? 那他与沈翳,究竟是怎样的渊源呢? 路晨曦苦思良久,理不清头绪,反问纪严道:“你认为呢?” “多明显呐,这老家伙跟咱们藏着事儿呢。他绝对有问题。”纪严点了根烟,这样笃定道,“问题在于,咱们若想再往深里查他,恐怕就得有明确的证据了。” “证据,倒也不是没有。” “你指什么?” “花房。” “花房?” “史密斯连他的个人收藏室都带着我们瞧了,却对他个人完成的画作遮遮掩掩地。” 更重要的是,路晨曦询问史密斯是否与THE KING有过节时,史密斯几次瞥向花房的方向,而且,就在第一次,路晨曦带沈翳来史密斯家调查案情时,沈翳曾无意间走到花房的位置,隐约看到里面的什么后,表情似乎非常难看,与史密斯也不欢而散。 路晨曦直觉上认为,史密斯的那间花房,一定隐藏着他的什么秘密。 “你说得对啊!”纪严吐了口烟圈,赞同道,“涅槃案和破茧案尸体身上都有部分彩绘,如果能将史密斯的笔触与尸体身上的线条笔触作对比,也能成为指证他有作案嫌疑的证据!” “啊,没错。”这一层,路晨曦倒是经纪严提醒,才想到的。 “那么问题又来了,咱们怎么进去那间花房,拿到史密斯完成的画呢?”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隐秘者(3) 沈翳的母…… 夜色渐浓, 史密斯在一众保镖的簇拥下,乘坐宾利驶离庄园,前往一场商界慈善晚宴。 目送车灯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路晨曦如夜行动物般悄无声息地翻过低矮的庄园围墙。他压低身体,利用灌木的阴影作掩护,敏捷地匍匐前进,目标直指庭院深处那座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的玻璃花房。 幸亏史密斯还没有变态到要为一间花房安装上防盗系统, 普通的锁具在路晨曦日渐醇熟的□□面前, 简直不值一提。路晨曦掏出带来的工具, 准备撬锁。 “你好了没?……还没好吗?……靠, 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要配合你完成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耳麦里传来纪严焦躁的催促声,纪严的老毛病了,一紧张就忍不住絮叨。 按照计划, 纪严正潜伏在远处有利的位置, 监视着别墅内楼上保姆的动静。 史密斯身份特殊,证据不足根本无法申请搜查令,为了追查真相, 他们也只能铤而走险。 “急什么, 纪队,心态放稳才能成就大事情!”路晨曦语气一派轻松, 手上动作精准利落, 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哒”一声, 锁舌弹开。他迅速推开玻璃门,闪身没入浓郁植物气息的花房中。 花房外围被各色盛放的鲜花簇拥着,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路晨曦打开手机手电筒,绕过花架, 光束定格在花房中央的地板上——那里散落堆积着数不清的画作。 路晨曦凑近细看,画中人无一例外是史密斯的两位前妻:Chloe和Cathy。然而,令路晨曦惊讶的是,无论画中人姿态如何变化,她们的面容竟都固执地朝向着同一个方向,保持着几乎一致的角度。画中几乎没有一张是清晰的正脸。 更诡异的是,尽管Chloe和Cathy的正面照片差异明显,但在史密斯的画笔下,她们的五官轮廓、神态气质却惊人的相似,如同双生姐妹。那股萦绕不去的、令人不安的熟悉感,再次攫住了路晨曦。 他正困惑地审视着这些画像,手电筒的光束无意间扫过花房中央的画架。那里,一幅被精心装裱的巨大少女肖像赫然入目! 在瞥到这幅画像的第一眼,路晨曦就呼吸一滞,被狠狠一惊! 画中的少女如清水芙蓉般美丽!她五官深邃如雕琢,肌肤胜雪。此刻,她正用贝齿轻咬着一根黑色皮筋,双手拢起一头耀眼的金色大波浪长发,仿佛正要束起,却突然被身后的呼唤惊扰。她侧身回眸,眉眼弯弯,笑容灿烂无辜,带着小鹿般的纯真,然而那湛蓝的眼眸深处,却又分明跳跃着一丝狡黠的挑衅与野性的放肆。那笑容极具有感染力,只这一眼仿佛便能扣入人内心的最深处。 但真正让路晨曦感到震惊的,并非是这绝美的容颜。 而是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如同最深最纯净的海水,澄澈、深邃,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神秘气质,仿佛能包容万象,又似能吞噬一切。那独特的、令人过目难忘的湛蓝色…… 竟然与沈翳的眼睛,如出一辙! 不用想,路晨曦也能猜出这个女人的身份了。 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无论看到Chloe的3D投影还是刘婉晴的个人照片时,为什么总会感到一种莫名其妙,怪异的熟悉感觉。 因为,她们的长相在某些角度,都与沈翳的脸具有相似之处! 或者更应该说,她们的面容都在某些角度,像极了画上的这个女人! 史密斯曾坦言,他依靠Chloe和Cathy的人体行为艺术品才熬过了人生的至暗时刻。而他口中害死的那个“最好的发小、朋友,一生中最亲密、最珍惜的人”……难道,就是这画中的少女? 也就是……沈翳的母亲?! 路晨曦深吸一口气,用手机手电筒灯光再次认真打量这幅画,发现画的右下角还有一半被精致画框遮住的龙飞凤舞的英文。 路晨曦从画架上取下这幅画,小心翼翼地拆下厚重的画框,终于看清了完整的落款: Catherine, 1997。 应该是这幅画中人的名字和作画的时间了。 与此同时,随着路晨曦的动作,一张照片从画纸与裱框的后底板之间,飘飘扬扬落下。 而当路晨曦看清那张照片上的几个人时,又是猛然一怔,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晨曦?晨曦?……你特么在磨蹭些什么?保姆在二楼窗户正往外看!……不好!她好像发现了!下楼往花房那边去了!” 耳麦里,突然传来纪严的尖声提醒,路晨曦这才醒过神,匆匆将那张照片捡起,放进衣服内侧的兜里,又将Catherine这幅人像画重新裱装好之后,放回画架上,从地板上随手捡起了两张Cathy和Chloe的人像画,从花房里赶紧溜了出去—— 砰得一声车门响,路晨曦回到了停在史密斯庄园外不远的车上,将从花房盗出来的两幅画交给了驾驶位的纪严。 纪严拿过,草草看了一眼,不满道:“你干什么呢!拿两幅画而已,怎么这么久!” “啊,黑咕隆咚地,找了一会儿。”路晨曦敷衍道,将胸口的那张照片往怀里更深处揣了揣。 纪严狐疑地又打量了路晨曦一番,他胆子小,实在没干过这种昧良心的事,担心被史密斯家的保姆发现,赶紧先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将纪严送回家之后,路晨曦在马路的下个路口直接打转向折回——他没有回家,而是重新又回了警局。 到了办公室之后,路晨曦才敢将那张照片重新拿出来,在台灯下仔细打量。 照片上,一共有四个大人,两个一模一样的黄头发双胞胎小男孩。 从照片左起,第一位是一个长相英俊,像是带有北欧血统的高个子男人,他用手揽着旁边年轻沈淮恩的肩膀,从姿势分析,两人关系该是十分亲近、熟络;而在沈淮恩的右边,是与画像上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她目光炯炯有神,微笑地望着镜头,在她的身前,还站着双胞胎之一的小男孩,年轻的史密斯站在这个少女的另一侧,怀中抱着另一个双胞胎小男孩。 从长相来看,这两个双胞胎小男孩,就是Charles和William了。看起来,少女身前的这个小男孩应该就是沈翳,照片上,男孩左耳上戴着一颗闪耀的血鸽红宝石耳钉,幽深的淡蓝色双眸冷漠地盯着镜头,带着警惕,甚至是某种敌意,而相对比之下,史密斯怀中的那个小男孩就温暖阳光多了,此刻,他两根手指正比着“耶”的造型,正冲着镜头嘻嘻笑着。 照片在洗出来时,直接带了原始相机的拍摄时间戳。 右下角的时间标注着:1999.10.03。 从照片的背景来看,远处依稀可看到京州的地标性建筑,证明当时,他们应该就在京州! 拍摄地在京州的特色烤鸭店门口,似乎是刚刚聚餐结束,大家的状态还带着一些喝过酒之后的微醺感。 如果1999年,沈淮恩和沈翳的母亲还有接触,且明知道她们都已经来到了华国,后来又为什么会失散,沈翳和他的双胞胎哥哥Charles又为什么会成为了孤儿呢? 史密斯为什么会说,是他害死了Catherine呢? 路晨曦隐隐觉得,这个名叫Catherine的女人的死一定不简单,她的身上或许掩藏着更深的秘密,随即将那张照片给拍摄了下来,单独截取了Catherine人像的部分,转发给了程菻,让程菻立刻查出Catherine·Field的具体身份、履历和死因。 程菻正好还没有下班,路晨曦就直接去了信息技术科办公室。 他们用各种方式方法试图搜集了这个名叫Catherine·Field可能的身份信息,结果,全部一无所获——他们几乎找不到这个女人存在在华国过的痕迹。 不过,因为Catherine是个外籍女人,又很早就过世了,在数据还没有联网的那个时代,Catherine就算没有留下什么线索痕迹,看起来似乎也很正常。 但问题就在于,太干净了! 他们甚至都查不出Catherine的入境记录。 根据路晨曦之前调查到的,William幼年时入境华国的记录,沈翳最初来华国是在1997年。 一个三岁的孩子,应该无法自主来到华国,路晨曦更倾向于,Catherine也是与沈翳一同来到的华国。但,在同一年的入境记录上,路晨曦和程菻却搜索不到Catherine的名字,Catherine的存在被抹除得干干净净,就像路晨曦最初调查沈翳时一般令人感到诡异! 经母亲姜澜音后来解释,沈翳童年的资料之所以被完全抹除,是政府为了让沈翳能平安长大,保护沈翳免被七芒星组织侵扰。 那么Catherine呢?难道说,Catherine也与七芒星组织有关系么? 沈翳在解释自己与史密斯的关系时曾说,因为沈淮恩过去曾在国际刑警队工作,所以,沈淮恩与史密斯相识,并有过交集。那么Catherine呢?难道也是因为在国际刑警队执行任务的原因,沈淮恩才与Catherine结识的么? 那么,当初沈淮恩在国际刑警队执行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任务,能让他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既与史密斯相遇,又与Catherine结识呢?…… 如果,Catherine的确与七芒星组织有关系的话……那么1997年,Catherine带着双胞胎兄弟来到了华国,之后,就换了身份,隐匿了行迹…… “……政治避难?” 不知怎么,这四个字突然从路晨曦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不由地说出了口。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隐秘者(4) 卧轨女人…… “什么?……谁避难?”程菻从电脑屏幕前茫然抬起头。 如果路晨曦的猜想成立, 那在国内数据库里查到Catherine信息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幸好,纪严曾跟路晨曦提到过:能被“七芒星”盯上或吸纳的成员,绝非等闲之辈。更何况, Catherine能与美国贵族后裔史密斯成为发小挚友,其家世背景必定非同一般。 既是名人,调查起来就比普通人要容易得多了。 “别在内网耗了,转外网查。”路晨曦果断这样向程菻下令。 “外网?” “先梳理史密斯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住过哪里, 上过哪些学校, 幼儿园都不能放过!Catherine是他的发小, 他们必定在某个成长阶段有密集的交集!” “哦, 好的!”程菻立刻调转方向,深挖莱恩·史密斯的公开履历。 史密斯出身显赫,成长经历一直备受瞩目,加上他后来活跃于政坛, 生平早被媒体反复报道过, 搜集这些信息并不困难。 路晨曦帮忙调查了一会儿,技术性的东西也不太能帮上忙,就在信息科的椅子上打了个盹。天蒙蒙亮时, 程菻把他推醒, 递过来一份整理完成的关于Catherine·Alexander的简单生平资料。 路晨曦揉着惺忪的睡眼,接过资料, 看到名字时一愣:“Catherine·Alexander?……你找错人了吧, 程菻, 是Catherine·Field啊。” “没弄错,路队!”程菻语气笃定,“我反复比对了资料里的照片,跟您发来的那张完全吻合。她和史密斯同住在纽约的上东区, 中学、大学都是同学,青梅竹马,错不了的!” 路晨曦翻到资料后面附着的Catherine各个年龄段的学校记录照片,果然,少女时期的模样与他偷拍的那张照片如出一辙。 “可这……怎么会……”路晨曦刚睡醒的脑子还有点混沌,“她改过姓?……为了隐藏身份么?……” “呃,路队,”程菻正啃着早餐外卖油条,含糊地插话,“如果只是改姓,明显不是什么为了隐藏身份之类的吧?要那样,光改姓的意义也不大啊。” 路晨曦疑惑地看向程菻。 程菻赶紧灌了口豆浆咽下食物,继续说:“您不知道吗?在英美国家,成年女性有一种情况会‘突然’改姓的。” “……什么情况?” “比如说——‘结婚’。”程菻解释,“英美的很多地方,女性结婚之后是要冠夫姓的。” 路晨曦浑身猛地一震,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沈翳的英文姓氏Field如果不是继承自母亲……这么说,沈翳可能根本就不是沈淮恩的亲生儿子么? 单看沈翳的长相,亚洲血统的特征确实不明显。即便沈淮恩有少数民族俄罗斯族的血统,但作为亲生父子的话,他们的外貌差异也实在太大了…… 路晨曦脑中立刻浮现出那张1999年的老照片。照片最左边那个高大英俊、气质儒雅的男人——那个微笑的、带有典型北欧特征的男人,白皙的皮肤、深邃的五官轮廓,尤其是那双清澈的湛蓝色眼睛,与沈翳相似多了! 难道他才是沈翳的生父? 那这个人现在在哪里?他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呢? 如果沈淮恩并非沈翳的生父,当年为什么还要那么疯狂地寻找沈翳呢? 一个冰冷的念头倏地窜入路晨曦的脑海:按照沈翳的说法,沈淮恩在国际刑警队执行任务期间与七芒星组织曾有牵扯。如果他始终未放弃清除七芒星组织的计划,那么将沈翳——这个被七芒星极度重视的“棋子”留在身边,无疑是监控和引诱其国内势力出现的绝佳策略。 但紧接着,路晨曦又马上从脑海中清除了这个不够友善的猜测。局里的老同事都清楚,沈淮恩对沈翳视如己出,珍爱无比,甚至为此与妻子孔燕放弃了生育自己的孩子。路晨曦不愿用这样的恶意去揣度他敬重的老领导。 只是……医院里那通神秘电话又证明,沈淮恩确实在与人谋划着什么。 那通神秘电话的那头是谁呢?他们的真正计划究竟又是什么? 路晨曦一边思索,一边翻看Catherine的资料,意外发现她竟然也毕业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攻读的同样是生物工程专业——与沈翳如出一辙。 不仅如此,Catherine更是一个天才少女:十岁出头就进入了大学,年纪轻轻便在顶级期刊(SCI、Nature、Science、Cell)上发表了数十篇论文。未满二十岁,她已斩获生物工程领域多项重量级奖项。 其智力之卓绝,在科研界的成就甚至超越了沈翳。 路晨曦眯起眼,坐到电脑前开始搜索Catherine的论文。内容多集中在生物工程、基因片段编辑与修复领域。 基因工程……基因片段编辑…… 这些关键词让路晨曦心头又猛地一跳,瞬间联想到谈笠汇报的生物炸弹化验结果——那些病毒炸弹的原理,正是通过识别特定基因片段来实现“精准”人口清除的。 这两者之间,是否也存在关联呢? 路晨曦继续翻阅资料,却发现Catherine的信息在1990年从美国麻省理工博士毕业之后,戛然而止。 “她毕业后的资料呢?怎么没有了?”路晨曦问。 “哦,这个,”程菻滑动着麻省理工校友论坛的页面,解释道,“我在校友论坛上问了。有人回帖说Catherine毕业后就人间蒸发了,跟所有同学都断了联系,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做什么工作。当时她在学校很出名,这事当年还挺轰动的,被称为‘天才少女失踪之谜’呢。” “消失了?”路晨曦皱眉。资料显示Catherine1990年离开麻省理工,而他们推测她1997年入境了华国。 中间七年间的空白,她去了哪里? 程菻浏览着论坛回复,补充道:“而且,据说她是和一个好朋友一起消失的。那人叫YAN·GAO。” 路晨曦过去,凑近屏幕瞧,“YAN·GAO……GAO·YAN?听起来像是华裔的名字啊。” “对,那人的帖子上说,就是华国人。” “能找到这个女人更详细的资料吗?” “稍等,我记得查Catherine资料时,在一张实验室合照里见过一个亚裔的短发女孩……”程菻快速翻查图片库,很快锁定了一张实验团队的合影。照片上,一个亚裔短发女孩亲昵地站在Catherine身旁。经论坛校友辨认、证实,她就是YAN·GAO。 路晨曦眼神一凛:“立刻在内网按长相、年龄、名字发音搜索匹配对象!” 不等路晨曦说完,程菻早已将GAO·YAN的照片拖进公安内网人脸识别系统进行比对。 屏幕飞速筛选,很快锁定了一个名叫“高妍”的女子。资料显示她早年赴美留学,近期才回国。更巧的是,她华国的户籍所在地竟然就在霄洲本地。 “本地人?还刚好最近回国了?”路晨曦精神一振,“能查到她的联系方式、住址或工作单位吗?有些事情,我必须当面跟她谈谈!” “额……恐怕,谈不了了。”程菻面露难色。 “为什么?她离开霄洲了?” “不……不是。”程菻指着屏幕,“她上个月底……户口已经被注销了。她……应该是已经去世了。” “……死了?!”路晨曦难以置信,冲到电脑前。申请户籍注销的单位赫然是:潭州市榕城县公安局。 死亡登记单上出现了公安局的名字,往往都意味着涉及到案件。然而,高妍的死因一栏却简洁地写着:卧轨自杀。 根据入境记录,高妍于去年12月16日从缅甸入境回国,这是她二十年以来首次回国。然而,回国不到两周,就在潭州榕城县一个名叫秦家寨的山村铁轨上,选择了卧轨自杀? 这无论如何都透着一股蹊跷。 虽然申请单显示潭州警方经过调查最终认定为自杀,但…… 潭州地处偏远,人员复杂,经济落后。那个榕城县秦家寨——路晨曦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华国人,甚至从未听说过这个地名。 高妍为什么会突然回国?身为霄洲人,又为什么偏偏跑到潭州榕城县的山沟里选择自杀呢? 路晨曦迅速搜索了秦家寨的卫星地图和网络信息,了解到那是一片基础设施极其落后的山区,有些地方甚至尚未完全通电通网。看着屏幕上那些偏僻村落的图片,他的脸色愈发凝重。 “路队,要不……我再向潭州市局调阅高妍死亡的详细案卷和结案报告?”程菻提议。 “调!不管她是意外还是被害,所有调查细节、过程记录、结案材料,我全都要!”路晨曦斩钉截铁。 程菻刚点头应下,路晨曦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纪严。 “纪队。” “找到‘P’了。”纪严的声音低沉而紧绷。 路晨曦“唰”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真的?!在哪?!” “康宁区,嘉苑府邸,3A区12号别墅。你马上过来。” 路晨曦瞳孔骤然收缩——嘉苑府邸?! 那不是……沈翳之前出事的小区吗?!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飞鸟与鱼(1) 古怪艺…… 康宁区, 嘉苑府邸3A区12号别墅楼。 刑侦一队的警员已先抵达,在别墅外围拉起了警戒线。外勤组和技侦组携带专业设备进入别墅,正对各个房间进行拍照、取证, 搜寻可疑痕迹。 路晨曦一脚踩下刹车,将车停在别墅附近。推门下车,他环顾四周,确认这里正是前几天他目睹神秘杀手掳走沈翳的现场。 “路晨曦!这边!”别墅门口, 纪严双手插兜, 眉头紧锁, 朝他招手。 路晨曦快步走过去, 在门口接过警员递来的鞋套、手套迅速穿戴好。 纪严引着他步入室内。别墅内略显凌乱,一楼客厅,运动器械、山地车横七竖八地倒在中央;大门边的鞋柜歪斜,花瓶碎裂在地, 几块锋利的瓷片边缘隐约可见暗红血渍;木地板上布满了皮鞋的刮痕和锐器的刻印……然而, 在这片狼藉的中心,客厅茶几上却古怪地摆放着几盒早已干瘪腐败、近乎消失的水果果切。 路晨曦跟着纪严往屋内走,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的每一处痕迹、每一件微小物品, 心脏不由地跟着提了起来。 路晨曦通过这些物品的碎片以及划痕, 基本可以在脑海中重演沈翳在那个杀手的追杀之下,双方惊心动魄的追击过程:沈翳如何在杀手的逼迫下奋力搏斗、挣扎求生。那些深嵌在地板的刻痕, 昭示了沈翳在濒临绝境时如何拼死反抗。 路晨曦仿佛能看到沈翳踉跄着冲向门口, 指尖几乎触碰到门把手时……却在最后一刻脚步虚浮, 轰然倒下,撞倒了门边的木柜和花瓶…… 路晨曦久久凝视着那些搏斗的印记,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看什么呢?”纪严回头问。 路晨曦这才惊觉自己停在客厅中央,已对着那片带血的花瓶碎片失神良久。外勤组正在用刷子提取脚印, 然后,将那枚碎片小心翼翼地收入了证物袋中。 “……没什么。”路晨曦垂下眼,敛去情绪。 “这边。”纪严一偏头,示意壁画后的旋转楼梯。 路晨曦跟随纪严走下楼梯,进入地下画室。画室中央,一幅水彩画《飞鸟与鱼》格外醒目——右下角的落款,赫然是一个清晰的 “P”。 路晨曦的目光扫过画面:飞鸟溺毙于水中,鱼儿搁浅于岸堤。 这可不算是什么好的寓意。 “楼梯口那幅巨大的水彩画也叫《飞鸟与鱼》,但内容、意境与这幅完全不同。笔法和风格也迥异。”路晨曦指出。 “是。我刚刚请懂行的艺术家看过了,”纪严解释说,“两幅画技法天差地别。这幅‘P’画的,用色生涩,笔触稚嫩,明显是新手刚学不久。” 路晨曦用手指轻触画纸颜料,明显早已干透,完成多日了,“‘P’为什么会在这里留画?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纪严环视着周围堆积如山的画作,问:“你猜猜这是哪里?” “……绘画工作室?” 纪严从兜里掏出了那张史密斯给的名片晃了晃——正是那位人体行为艺术品大师“提莫”的。 “我今天到这里,本意是想询问一下这个叫提莫的艺术家,有关超现实人体行为艺术品的事情,到了之后却发现,他家大门是开着的,里面还有打斗的痕迹。本想着顶多是入室抢劫或绑架,结果在地下室里看到了这幅画……”纪严啧了一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这竟然是,那个名叫提莫的艺术家的住所吗? 路晨曦打量着画室,目光落在桌上一本崭新的《初级水彩教程》上,随手翻了翻:“那,你怎么看?” 纪严瞥了一眼教程,道:“我猜,应该是这位大师心血来潮,收了个零基础的关门徒弟。只可惜识人不明,引狼入室,结果出事了。麻烦的是,我们搜遍了房子和周边可能抛尸的地方,还没找到尸体。提莫对‘P’的连环杀人案是否知情,现在也还是未知数。” “你怀疑团伙作案?” “目前不好排除提莫的嫌疑。像‘破茧案’那种现场,有帮手更容易布置。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反目,起了争执,之后两人又去了哪里,就难说了。” “提莫和‘P’离开前,应该没有矛盾。”路晨曦将教程丢回桌上,语气笃定,“客厅那些打斗痕迹,是后来者留下的。” “哦?依据呢?” “第一,积灰分布。”路晨曦指向客厅,“茶几上腐败的果切和厚厚的积灰,显示这里至少一个月没人打理。但门口翻倒的花瓶、散落的器械,还有山地车下面的地板,积灰也并不少。这就说明,那些被弄乱的物品,是最新被移动过的。第二,则是脚印。” 路晨曦指向玄关的方向,道:“我刚刚在大门入口处发现了一个清晰的47码大皮靴印。可我刚刚穿鞋套时,发现鞋柜里却只有41码和43码的拖鞋。这位‘访客’没换鞋就进来,说明既非住户,闯入时主人很可能也已不在家。门口积压的信件、快递,也佐证了这点。别墅的主人离开将近一个月之后,还有其他人来过这里,并在这里发生了争执。” “……其他人?……谁闲得没事,跑到人家的房子里来打架啊?” “自然应该是……也想要找到这个凶手‘P’的人了。”路晨曦这样含糊地解释,心中产生更多的疑问。 P既然是THE KING的人,他与秦渝从这栋别墅离开,THE KING就不可能不知道。 沈翳之前来这里如果是为了寻找凶手P的话,那那名属于七芒星组织的杀手呢? 从夜枭的事情上来看,THE KING与七芒星应该是对立的关系,THE KING一向擅长借力打力,策划全局,戏弄所有人,那么,那个外国杀手和沈翳能在这里相遇,或许也就不是单纯的巧合了。 路晨曦想起沈翳在医院几次病危被急救的危险场景——没有人作戏,会把自己的性命也给搭进去。这样一来,沈翳反而就不太可能是THE KING了。 沈翳能在这里遇袭,难道说……THE KING已经想借用七芒星杀手的力量,意图对沈翳下手了么? 路晨曦越想越止不住地后怕,怔怔然出神。 原来,沈翳真的不是THE KING么? 路晨曦赶紧又将整栋别墅的各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朝纪严严肃问道:“有这个P身份的线索了吗?” “问题就出现在这儿。秦渝……哦,就是这个提莫,是十足的艺术家脾气,古怪得很!平时就神神秘秘地爱闭关。之前多少人求他开班收徒都被拒绝了。没想到,破格收了个关门弟子,而且,居然谁都没告诉!我把他周围人全都问了个遍,没人知道‘P’这号人物。” 路晨曦听着,打开冰箱,拿出几盒生鲜,查看了标签,保质期五天的鲜肉和水果果切,全都在12月20日就已经过期了,说明至少在12月20号之前,秦渝就已经离开了这栋别墅,又问道:“周边监控呢?” “别提了,新小区,入住率太低,摄像头也没有完全覆盖,如今出了命案,开放商就哭去吧。” “人应该还没死,也用不着提前哭。” “你有头绪了?” 路晨曦摇摇头,解释道:“按照P的作案风格,如果秦渝已经死了,他一定会大张旗鼓地把尸体放在最醒目的位置,引所有人前去观赏他的杰作。但秦渝已经失踪快一个月了,却仍没有人发现他的尸体,这就说明,他有可能还活着。” 路晨曦认真观察了各个房间,一楼的一间主卧有可能是秦渝的卧房,里面除了堆满洗完和没洗完的脏衣服,还有许多带着颜料的围裙,以及绘画类的专业书籍。床上的被子乱摊着,被子下面塞着几只臭袜子和没洗的脏内裤,地上还随地扔着几只喝完的破矿泉水瓶、饮料瓶和几个烟盒。 与之相对的,二楼却有一间格外干净、整洁的卧房,房间不大,但靠窗,阳光充足,很舒适的样子。房间里摆放的物品极其简单,里面也仅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和一间衣柜这几样必备的家具。书桌上,白纸、钢笔和文具都按照颜色的深浅、高低,以同一角度,同一方向排列着。 床上的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床单上,几乎找不到一丝褶皱,更没有一丝毛发留下的痕迹。 这股变态整洁的气息,路晨曦可真是太熟悉了,比沈翳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二楼的这间卧房,应该就是这个凶手P的房间了。 路晨曦打开房间侧面的衣柜,看到里面有几件崭新的衬衫,还未拆开包装,从款式和大小来看,应该是属于一个年轻男子的。 路晨曦站在二楼的走廊,又往客厅的各处看了看,心中隐约对P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 “从提莫的房间和他周围人对他的描述来看,提莫应该是一个偏内向,不擅社交,喜欢独处,生活不修边幅,不善与人亲近的古怪艺术家。” “没错。” “那么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原因,会促使一个这样喜欢孤独又怪癖的人,让一个陌生男子,住进了自己的家呢?” 纪严深蹙着眉头,有些想不通。 通过二楼的走廊平台,路晨曦又朝着客厅的那些山地车、运动健身器材指了指,道:“那些个新的健身器材,山地车,滑雪板一看就不是提莫的东西,还有冰箱里那堆鸡胸肉,三文鱼,水果果切……那么多健康的食物,也不像是提莫这种生活潦草,凑合过日子人的风格,应该,都是提莫为了讨好这个‘P’,而特意为他买的。尤其那滑雪板、头盔和手套,那可都是全新限量版啊我靠,老子都没抢到的东西,提莫却给他买着了……从提莫凌乱的房间来看,提莫性子应该算是暴躁,基本没什么耐心的人,可他,却为了这个P,不仅购买了初级水彩的教程,还亲自耐心地教他画画……” 纪严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根烟,听到这儿,半晌都忘了把烟给点上,叹道:“艹!你是说……这老古怪艺术家特么还包养了个‘小蜜’?”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飞鸟与鱼(2) 沈翳失…… 路晨曦一怔, 眨眨眼,顿时为纪严的联想力所折服。 “平时看着你死板,没想到, 你这方面还挺见多识广……” 纪严抬眼,狠狠瞪了路晨曦一眼。 路晨曦清了清嗓子,立马认怂,“虽然……的确也有这种关系的可能。但我从秦渝过往所作的艺术作品来看, 觉得, 他那方面的癖好应该是挺‘大众’的。而且, 这个男孩与秦渝之间的关系, 应该比一般的‘小蜜’还要更亲近,更‘纯洁’一些,几乎不沾染利益……怎么说呢,我是觉得秦渝对这个男孩的好是有点儿用力过猛了。更像是……带着某种愧疚, 想要拼命弥补的情绪。” “弥补?”纪严思索着, 考虑着P身份的可能性。 “秦渝的家庭关系调查了吗?” “用你说?” 纪严从身侧陈儒的手里接过PAD,将信息技术科调查到的秦渝的身份信息递给路晨曦看。 “我也怀疑过是与秦渝有亲缘关系的人,但去年, 他老家的老母亲和媳妇全都死了, 他没有孩子,也再没什么别的亲戚了。” 路晨曦查看秦渝的户籍资料, 当看到他老家的户籍地址信息时, 明显怔了一下。 户籍地址一栏上赫然写着:潭州市榕城县秦家寨6沟17队213户。 又是榕城县秦家寨? 难道说, 高妍的死,与秦渝的失踪也有关联? 路晨曦又去查看秦渝的配偶姓名和身份信息:秦渝的妻子名叫陈雁姝,户籍地址是潭州市东江区市民,死亡时间是在2019年12月13日——就在上个月! 路晨曦在脑海中快速梳理了一下在上个月发生的, 他本不知情,却可能与案情有关系的事件: 2019年12月5日,高妍由缅北飞回国内。 2019年12月12日,沈翳和史密斯搭乘同一架飞机回国。 2019年12月13日,陈雁姝死亡。 2019年12月15日,霄洲市清河港爆炸,THE KING出现在霄洲清河港。 2019年12月16日,高妍于榕城秦家寨卧轨自杀。 2019年12月20日之前,秦渝失踪。 然后,2020年1月3日凌晨四点钟左右,刘婉晴被P所杀。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正式开启。 这一桩桩,一件件案件的背后,是否存在着某种更隐蔽的联系,连路晨曦都尚没有发觉呢? 路晨曦甚至推测,或许,榕城的秦家寨,高妍的回国,就是这一切事件的起点。 路晨曦又去查看秦渝的其他资料,发现,秦渝户籍关系上,还有一个儿子,名叫秦缪,只不过,户籍上显示,这个孩子在八岁时就已经失散。 至少,秦缪的年龄与P的推断年龄是完全相符的。 “谁说秦渝身边没有亲人了?”路晨曦将秦缪那一栏指给纪严看。 “你怀疑这个‘秦缪’?可这个孩子,很早就已经和秦渝失散了啊。” “是啊。所以,如果这个孩子,能突然找到秦渝,并与他相认,恐怕,也不会是一场偶然了。”路晨曦这样推测道。 毕竟,以THE KING的能力和庞大的信息网,帮P找到秦渝,绝对不算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问题就在于,为什么P会突然选择找到秦渝,并带走他,秦渝和P之间有怎样的过往;高妍阔别二十多年才回国,为什么刚一回华国,就会出现在秦家寨,他与秦渝、陈雁姝夫妇又会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路晨曦隐隐感觉到,这所有事件的背后,似乎有一只强大的推手,正在有条不紊地布局,操控着整个全局……—— 路晨曦刚离开秦渝家的别墅,手机便响了起来,是程菻。 “路队,有关高妍的死……因为高妍二十多年都没有在国内生活,国内已经没有了她的亲戚,所以,具体内情,潭州警方也不了解,不过,根据死亡现场来判断,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自杀。” “她去潭州榕城县做什么?”路晨曦追问。 “据当地村民说,高妍去那儿之后,一直在照顾一个疯女人,名叫陈雁姝。” 路晨曦心头一凛,果然! “……但我调查过,高妍与这个陈雁姝没有任何亲缘关系。陈雁姝十几年前就已经疯了,一直被关在山村的小屋子里,而高妍二十多年都没有回国……她们之间,过去也不太可能存在生活交集。” 二十多年以来没有生活交集,那也就是说,高妍与秦渝、陈雁姝夫妇之间的渊源,应该是发生在二十多年之前了。 路晨曦思忖着,掏出车钥匙走向自己的车。 “高妍的尸体还在潭州警局吗?” “没有,已经火化下葬了。” 路晨曦脚步一顿,讶然道:“你不是说,高妍国内已经没有亲戚了?谁处理的后事?” “国内是没有,但后来出现了一个自称是高妍侄儿的日本人,坚持要领走尸体。潭州警方觉得既然已经排除了他杀,还是尽快让死者入土为安比较好,就让对方签了个尸体认领单,把尸体交给他了。” “日本人?……谁?” 程菻正浏览着潭州警局发来的结案报告,目光落在尸体认领单的签名处,念道:“叫……石川风涧。” 石川风涧…… 路晨曦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那张,时常跟随在顾喻之左右、面容冷峻、不苟言笑的年轻男服务员的脸。 尸体既然是被顾喻之的人带走,那也就是说,这件事,也是沈翳的意思了。 如此说来,沈翳竟然一早就知道高妍、秦渝和P的事情了么?所以那天,沈翳才会出现在秦渝家的别墅里…… 沈翳明明一早就洞悉了P可能的真实身份,却丝毫未向路晨曦袒露过……为什么?他究竟又在悄悄谋划些什么呢? 为什么,他总是在路晨曦开始动摇,试图决定相信他一次的时候,狠狠甩路晨曦一击响亮的耳光! 路晨曦想起沈翳过去几次,曾义愤填膺地怒斥他——即使是为了破案,也不该拿别人的性命作为筹码和赌注……沈翳那样在意施然没能避免被害的结局……装成一个圣洁又正义的人间天使…… 那么沈翳自己呢?他知不知道,只要P还逍遥法外一天,就有新添另一位被害人的可能? 所以,说到底,一切的一切,还是为了迷惑路晨曦,争取路晨曦的信任而玩弄他的,对吧? 路晨曦想到这儿,咬了咬后槽牙,额间青筋直暴,他用力捏紧了拳头,然后直接把电话又打给了沈翳。 然而,沈翳的手机却一直是无法被接通的状态。 路晨曦烦躁着,立刻打开了家里的视频监控软件,却发现,家中各个房间的视频监控中,都没有沈翳的身影。 路晨曦紧拧着眉头,调取监控器的历史记录,发现沈翳竟然昨天中午就带着一只行李箱出门了,临走前,还在客厅的案几上放了一张折好的字条。 路晨曦愈发困惑。 沈翳刚从医院抢救几次回来,身体还非常虚弱,七芒星组织在外又对他一直虎视眈眈,这样的情况之下,他拖着一个行李箱,这是准备去哪里? “这小子……又在搞什么鬼!” 路晨曦恨恨地低骂了一声,迅速上车,一路飙车先赶回了家。 冲进家门,路晨曦鞋都没来得及换,直奔客厅的案几,一把抄起了桌上那张的字条。 白纸上,只有隽秀清丽的几个大字:我出差了,放心,会回来。 仿佛是担心路晨曦会信不过自己,白纸下面,还放置着沈翳华国和美国的两本护照——至少是在向路晨曦保证,自己绝不会逃离华国。 路晨曦气急败坏地又连拨了几次沈翳的号码,依旧无法接通。他猛地转身,驱车直奔荼蘼花开酒馆—— “路警官,您这是私闯民宅!……您不能!……” 路晨曦一路闯至荼蘼花开酒馆的四层,几个黑衣服的侍应生试图阻止路晨曦,但路晨曦一言不发,全都冷着脸给拨开了,直到路晨曦发现了通往五层的电梯。 电梯门在五层刚开一条缝,风涧的手已如刀般劈来。路晨曦敏捷侧身闪过,反手拧住风涧胳膊,砰地一声将他狠狠掼在墙上。 “石川风涧是吧?……我正想问问你呢,听说,你有个叫高妍的亲戚?” 石川风涧恶狠狠地瞪着路晨曦,奋力挣扎试图反击。 这时,不远处传来慵懒的声音:“算了吧风涧。” 顾喻之披散着长发,提着烟枪,身着日式浴衣倚在里间的门框上,道:“路警官既然来了,进来坐啊。” 路晨曦见风涧不再反抗了才放了他,然后整理了一下夹克大衣,向着顾喻之休息的里间走去。 顾喻之在五层大厅的深处,正光着脚板,站在酒柜前认真挑选着准备接待路晨曦的酒:“Whisky or Martell?” 路晨曦朝五层所谓蒸汽朋克风格的装修鄙夷又嫌弃地瞟了一眼,冷漠问道:“沈翳去哪儿了?” “呵……”顾喻之轻笑,“路警官今日这么兴师动众地闯进来,原来,是想让我替您找人呀?” 路晨曦闻此上前了两步,双手插着裤兜,声音又冷下去几十度,冰冷问道:“顾喻之,我都找到这儿了,你觉得,咱们还有必要兜圈子么?” 顾喻之从酒柜前站直,正过身体。路晨曦眉间一挑——他这才发现,顾喻之今天并没有戴那只酷似海盗似的眼罩。 而平素一直戴着眼罩的那只眼睛,瞳孔竟然是紫色的!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飞鸟与鱼(3) 路晨曦…… 异瞳? 不, 普通人里,极少能看到紫色瞳孔的眼睛吧? 难道,是某种疾病吗? 但从顾喻之的视物状况来看, 那只紫色瞳孔的眼睛,仿佛又一切正常。 路晨曦一瞬被顾喻之那只奇怪的瞳孔颜色吸引了注意,不由地怔了怔。 顾喻之没理会路晨曦投来的好奇目光,提着一瓶酒, 优哉游哉地坐到了中央的沙发上, 道:“怎么, 不是路大支队长要他帮你找出THE KING的么, 现在又巴巴地来问我做什么?” 路晨曦面色更冷,眉心微动:“……他去找THE KING了?去哪儿找,他知道THE KING在哪儿?” “查咯。放心,路支队长, 既然那孩子已经答应了你。无论事情有多么困难, 他总会有办法能做到的。”顾喻之说到这儿,悠闲地捡起火,点燃了烟枪, 抽了起来。 路晨曦心念神转, 或许,沈翳没有接路晨曦的电话并非是有意, 而是, 他现在所在的区域信号质量太差了, 或者根本不方便,所以才没能接听。 “……他去潭州榕城了?”路晨曦语气急促地追问。 顾喻之抬抬眼,似乎是对路晨曦的聪明程度感到惊讶。 “一个人?”路晨曦忍不住又上前了一步。 “……不然呢?” 路晨曦冷冷地瞪了顾喻之半晌,像是带着难以置信的责备和质问。 把顾喻之瞪得心里都快没底了。 “……放心, 只怕,七芒星比你更在意William的性命,他们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顾喻之不知怎么,被瞪得心里一阵阵发毛,竟然主动跟路晨曦解释了一句。 “七芒星看重他身体的实验价值,那THE KING呢?你知不知道,潭州榕城是多么偏远闭塞的山村?他前几天一晚上被抢救了五次,才刚刚从鬼门关捡回了这条命!……” 顾喻之愣愣地望着路晨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路晨曦一时被气到无语,狠狠又剜了顾喻之一眼之后,转身直接离开了荼蘼花开酒馆。 留顾喻之迷惑地呆坐在那儿许久。 路晨曦走后,风涧匆匆进来了,“先生,路晨曦没有为难您吧?” 顾喻之一脸的匪夷所思,摇了摇头,然后又忍不住笑了,道:“这小子,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竟还真被他给做成了。” “什么?”风涧疑惑。 顾喻之又朝风涧轻笑道:“耗子和猫啊……原来也能有真感情。”—— 当天晚上还有一班从霄洲飞往潭州的红眼航班。 路晨曦回家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分派给周墨、杨阳洋和邢期添继续追查涅槃案的任务和方向之后,就坐上了飞往潭州的飞机。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路晨曦落地潭州市,又经过了漫长的转车、倒车,直到傍晚时分,他才风尘仆仆地抵达榕城县秦家寨的村口。 因事先与潭州市榕城县警局打过招呼,秦家寨派出所的老民警秦富来一早就等在了村口,迎接这位远道而来的直辖市刑侦支队长领导。 秦富来将路晨曦带回了村里简陋的派出所警局,先给路晨曦倒了杯热茶,解释道:“路支队长,俺们都听县里领导说了,秦渝确实是从咱们秦家寨出去的,但他十多年都没有回来过了……” 路晨曦吞下一口热茶后抬起手,直接打断了这位老民警殷勤的汇报,问道:“这个可以先放放。我想知道,这两天,你们村里有没有来过一个外国人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有点娃娃脸,黄头发蓝眼睛的。” “……您说的,是那个叫沈翳的小伙儿吧?” 路晨曦一直紧绷着的表情瞬间放松了下来,喜道:“你见过他?……他现在在哪儿?!”—— 秦家寨山村深处,秦富来家中,沈翳穿了一身淡灰色的防风登山服,蹲坐在厨房的灶火边,正乖巧地替秦富来媳妇打下手,帮忙往锅里添水,又往灶火里添了把柴火。 “来!小沈!新出锅的糍粑,趁热乎,你先尝尝。” 秦富来媳妇将碗筷端给沈翳,沈翳接过,轻咬了一小口,笑嘻嘻地夸赞,不断地朝秦富来媳妇竖大拇指。 当路晨曦走了近二十分钟的山路,进了秦富来家的大院,远远望见这一幕时,心中的无名火腾得一下又起来了。 光顾着担心这小子被THE KING算计,他倒是忘了,沈翳一向是聪明,适应力超强,无论是什么样的境况,遇到什么样的人,他总能看人下菜碟,一眼切中要害,把人哄得开开心心,服服帖帖地。 这么机敏的人,到哪儿能吃亏呢。路晨曦也是白担心。 “哎呦,老秦回来啦?” 听到院中的响动,秦富来媳妇望见了秦富来,正笑嘻嘻地说话,又见着秦富来身后跟着的路晨曦,迟疑地怔了怔。 身后这小伙瞧着倒是大高个,硬朗帅气,就跟能去走梯台的模特似的。只是……这脸上正冒着黑气的阴郁表情,说是刚从地狱阎王殿逃回来的恶鬼也不为过,尤其是他当下紧盯向这边的视线,若是身上有妖法,只怕当即就能把她和沈翳生拆活剥了吃进去。 那黑漆漆的眸子,像是要把人给盯出个窟窿,秦富来媳妇没见过这阵仗,吓得一怵,登时就被那目光给钉在原地。 倒是她身侧的小年轻沈翳,像是丝毫没注意到来人那提刀就能砍人的架势,竟然还笑吟吟地上前,去跟那黑罗刹打招呼:“路警官?您也来了啊,好巧。” 路晨曦咬咬牙,气得半晌都没吱声,朝院外递了个眼神,然后放下行李包,转身直接往院外走。 一幅像是立刻就要把沈翳给揍一顿的架势。 秦富来媳妇担心地瞧着,直往外探头,“小沈呐,你认识?” 秦富来拉住媳妇,低声解释了两句。 沈翳回头温暖地笑了笑,安抚道:“我们先去谈点事情。” 然后,跟上了路晨曦—— 路晨曦站在院外的山坳边,背着身长吸了几口气之后,才转身瞧沈翳。 平日里最是洁癖,现在跑到这信号时有时无的山沟里来,倒是什么都不嫌弃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前天。” “来干什么?” “破案,顺便调查一些事情。” “关于?” 沈翳有些不耐烦了,抬抬眼,“路警官,您这算什么语气。” “我在问你。” “……THE KING。满意了?” “来之前为什么没跟我商量。” “我留了字条。” “那叫通知!”路晨曦抬高了声音,“你知道在警队里,擅自行动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路警官,你搞错了吧,我不是你的下属。” “如果你真是为了调查THE KING,有什么是不能跟我商量的?我不是已经答应了你,我们一起对付Doctor,一起调查七芒星吗?” 沈翳抬眼,疑惑地望向路晨曦:“路警官,你到底在发什么脾气。” “就算七芒星不会对你下死手,那THE KING呢?你和那个七芒星的杀手为什么能同时出现在秦渝家里,偏偏那么巧?你想不通吗?……他利用七芒星杀手整你,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被一个歇斯底里、手段残忍的变态盯上,你能料到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沈翳怔了怔,默默梳理着路晨曦话中的信息:“你查到秦渝家了?……这么说,您终于愿意相信,我不可能是THE KING了?” 路晨曦发泄的情绪被打断,张着口,望着沈翳,像是带了因错怪沈翳的惭愧,又同情沈翳遭遇的更复杂的情绪。 沈翳轻笑一声,“哈,我是不是还得去感谢这个THE KING,设计了精妙的此举。” “沈翳!” “路警官放心,没有路警官的庇护,我不照样活了二十六年。” 路晨曦气结,“是,顶多在阎王府门口多转悠几圈,再去抢救室里再多抢救几回呗。沈翳,你是不是觉得这样逞凶斗狠很英雄?还是觉得这样跟我兜圈子打哑谜很有趣?”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翳冷着脸,像是不想再跟路晨曦理论了,抬脚要走,路晨曦追上去,一手拦住了沈翳。 “你以为,你救了我一命,我就会一直纵着你吗?你到底为什么不肯把所有的事情,全都跟我讲清楚,说明白呢!” 路晨曦紧捏着沈翳的一只小臂,沈翳像是被捏疼了,蹙蹙眉,甩开了路晨曦的手。 “路晨曦,我一早就说了,我不是THE KING!是你不肯相信我!” “那是因为你故布疑云,欲盖弥彰!……任何一个人身处在我的处境,都会怀疑你!你也从来都没有试图向我证明过你的清白!” “那个,我本来就不需要证明。” 路晨曦逼视着沈翳,上前一步,恶狠狠道:“看来你就是故意的!故意隐瞒一些重要的线索,故意引我怀疑你。沈翳,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翳冷着一张脸,转过了身去,望向山坳的远处。 路晨曦缓缓情绪,试图跟沈翳讲道理:“你不是在乎无故卷入这件事情,被害的那些无辜性命吗?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是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调查你的身上;如果我们早能消除掉所有的芥蒂和怀疑,无间合作,很多事情,或许就不会那样发生,那些意外逝去的生命,或许就还有转机。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是不肯向我交代所有实情?” “那你又怎么能确定,你不是下一个被无辜卷入、枉死的那条性命呢?”沉默良久,沈翳终于这样沉声质问。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飞鸟与鱼(4) 陈雁姝…… 路晨曦疑惑地望着他。沈翳转过身。 “路晨曦, 别太自大。”沈翳静静凝视着他,声音低沉,“连华国警方和国际刑警队多年都束手无策的组织, 你凭什么认为,你的加入就能扭转乾坤?”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冰冷的愠怒,“我们可以合作, 但我们永远不是同路人!更不可能推心置腹!有些事, 你不知道才是好事。我和顾喻之这种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为七芒星填进去也就罢了。像你这种明明有大好前程的天之骄子……我不明白, 明知前面是万丈深渊,为什么你总是执迷不悟,非要跳下去!” 路晨曦一怔。这语气,这论调……竟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 沈翳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微微一顿, 敛了情绪,转身要走。 “沈翳!”路晨曦的声音将他钉在原地。 “我已经查到了!你的母亲Catherine、发小Len·Smith、同学高妍、你哥哥Charles……还有你那神秘的亲生父亲。明白了吗?就算你什么也不说,很快, 我也会把你身上的秘密全都扒个干净。” 沈翳目光微动, 无奈地轻叹一声,闭上了眼。 “无论你编什么样的鬼话, 无论前方是悬崖还是深渊, 我都跳定了。你听清楚了吗?” “随你。” 沈翳吐出两个字, 头也不回地走了—— 为招待路晨曦,秦富来夫妇张罗了一桌饭菜。餐桌上,路晨曦和沈翳相对而坐,各自冷着脸, 气氛凝滞,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在怄气。 秦富来夫妇笑着讲了些山村的趣事,试图缓和气氛,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秦渝和陈雁姝这对夫妻身上。 起初,秦渝和陈雁姝的爱情堪称佳话。秦渝是秦家寨本地人,父亲早逝,家境贫寒,早早辍学靠木匠手艺养家糊口,与母亲相依为命。陈雁姝是潭州市里人,大学时来榕城县中学支教。热爱绘画的秦渝常去榕城一中的免费绘画班,两人由此相识相恋。 秦渝颇有绘画天赋,陈雁姝欣赏他的才华,鼓励他报考霄洲的美术大学。秦渝没想到还真的顺利考上了,两人在秦渝上大学之后结婚。陈雁姝继续教书,秦渝边读书边卖画,日子清贫却也幸福。 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奈何婚后第二年,他们生下了一个“不祥”的孩子。 “不祥的孩子?怎么个不祥法?”路晨曦追问。 “……那孩子的眼睛是绿色的!”老民警秦富来皱着眉,缓缓道。 路晨曦眼神一凛——绿色? 他立刻联想到在荼蘼花开酒馆见过的顾喻之那只紫眸,瞬间意识到,这孩子恐怕也与七芒星组织有关。 路晨曦不动声色地瞥向沈翳,却见对方只是平静地吃着饭,似乎对这信息并不意外。 “那年头,大山里谁见过绿眼睛的娃娃?听都没听过!都说这孩子不祥。风言风语久了,秦渝受不了乡邻们的指指点点,也厌弃了这孩子,动辄打骂。他和陈雁姝的关系急转直下,三天两头就能听见他家摔锅砸盆、大吵大闹的声音。”秦富来叹道。 “也怪不得他憋屈!”秦大婶插话,“等孩子再大点,明眼人都瞧出来了,那娃娃长得跟秦渝没半点像!就是个野种嘛。” “孩子越大,秦渝越抬不起头,开始酗酒、赌钱、不务正业。喝醉了就对陈雁姝拳脚相加,那时她身上常青一块紫一块。乡里人劝也没用,一段好姻缘就这么毁了。”秦富来摇头。 “陈雁姝就没解释过孩子的事?” “啥解释也没有。她就一口咬定孩子绝对是秦渝的,绝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秦渝也没去做DNA亲子鉴定?” “嗨,没有。”秦富来摇头,“俺寻思,秦渝到底对陈雁姝还有情分,他应该是不敢去做亲子鉴定,怕结果真不是自己的。他宁可说孩子邪性、有病,也不愿信陈雁姝跟别人……可这孩子杵在眼前,始终是根刺。又过了几年,孩子大概七岁时,秦渝带他去城里赶集卖画,回来时说孩子……走丢了。” 路晨曦瞬间明白了秦渝为何对那个“P”如此讨好。 “他故意把孩子扔了?” 秦富来卷了根烟:“兴许吧,谁也不敢说死。他大概是想着,丢了这一个,再跟陈雁姝生一个,日子还能凑合过。” “后来呢?” 秦大婶接道:“后来,陈雁姝受不了孩子丢了的打击,疯啦。” 餐桌上气氛骤然沉重。秦富来抽了口烟,才继续道:“陈雁姝疯了,总得有人管吃喝拉撒。秦渝老娘就给她娘家捎了信。可当年陈雁姝是跟家里闹翻断绝关系才嫁过来的。她爸听说闺女疯了,气得高血压心脏病一起发作,进了抢救室。她妈身子骨弱,跟着病倒,瘫了。她弟弟后来还雇人来打秦渝,逼他不仅要照顾好陈雁姝,还得赔他父母的医药费、护工费……最后敲了一笔钱走了。那小舅子跟姐姐没啥感情,再没露过面。秦渝约莫是后悔丢了孩子,也可能以为孩子回来陈雁姝就能好,就把陈雁姝托付给老娘,自己离开了秦家寨,说是去找孩子……结果,一走十多年,再没回来。” 路晨曦胸中涌起怒火:“他跑了?” 秦富来媳妇无奈摇头:“艺术家嘛,心思不落地,吃不了生活的苦……可怜陈雁姝,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城里姑娘,真是看走了眼。” 路晨曦追问:“所以这些年,都是秦渝的母亲照顾陈雁姝?” “算是吧。陈雁姝疯疯癫癫,不穿衣服乱跑乱尿,晚上还像狼嚎似地叫。他老娘嫌烦,就把她关到离村很远的一个破牛棚里,铁链锁着,早晚送点馊饭剩菜。唉,那日子,真是猪狗不如啦!有乡邻路过,那屋里的馊味混着屎尿臭,根本没法闻。去年年中,秦渝老娘过世了,乡亲们看陈雁姝可怜,才把她给放出来。也是她命里遇贵人,后来村里来了个漂亮的城里女人,看她可怜,在秦家寨细致照顾了她好些天……” 路晨曦立刻猜到:“……您说的,就是后来在榕城卧轨的那个‘高妍’吧?” 秦富来夹着烟点头:“对!对!听县里领导说您想了解高妍自杀的案子。这事儿吧,小沈这两天也确认过了,确实是自杀。她走前还跟乡亲们道过别,都以为她要走了,谁成想……唉,她看着不愁吃不愁穿,咋就想不开呢?” 高妍的自杀发生在陈雁姝死亡三天后。路晨曦推测,无论高妍出现在秦家寨的原因,还是她选择自杀的原因,都与陈雁姝之死脱不了干系。 “破茧案”、“涅槃案”的死者,都是曾遭男友背叛、深陷泥潭的可怜女孩。这与精神失常后毫无尊严、身陷囹圄的陈雁姝境遇何其相似。当活着对这些可怜的女孩们变成一种残忍时,P出现了,终结了她们的生命。 连环杀手通常需要一起案件、一个诱因,来唤醒血液中的嗜血本能,从此愈发熟练,成为冷酷的杀戮机器。 P的信条是:活着是痛苦,死亡才是永恒的极乐。 那么,陈雁姝会不会就是P手下的第一个受害者? 如同染上赌瘾难以戒除,杀死陈雁姝,就是诱发P开始杀戮的起点。他从扮演“裁决者”与“施救者”的角色中找到了快感与价值,由此开启了一系列血腥的“救赎”…… 而陈雁姝的死,似乎抽走了高妍最后一丝生念,促使她也选择了自杀。 但为什么陈雁姝的死,会对高妍造成如此毁灭性的打击? “老秦,陈雁姝到底是怎么死的?”路晨曦问。 “有天晚上,她跑出来疯玩,不见了。大伙儿找了一天都没影儿,最后在山沟水塘里发现……人早就淹死了。” “在水塘里淹死了?……” 路晨曦眉头深锁,飞快思索着各种可能。视线无意间扫过对面的沈翳,却发现对方也正静静地凝视着自己。 那眼神复杂难辨,仿佛既怕路晨曦查不出真相,又怕他真查出些什么。 路晨曦毫不躲闪地迎上沈翳的目光,带着逼他坦白的凌厉气势。 然而,沈翳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垂下眼帘,起身离开了餐桌—— 秦家寨不过是山沟里的小村落,自然没什么旅馆酒店。这两日,沈翳为查案,一直借宿在秦富来家的空房里。秦富来看路晨曦与沈翳相识,自家又没别的空屋,便提议让两人暂时挤挤。 路晨曦知道沈翳讲究多,秦富来提议时,特意留意了他的脸色。只见沈翳表情瞬间空白,僵了一瞬,倒也没明确拒绝。碍于次日还要一同去陈雁姝旧居查探线索,路晨曦便应下了。 待到秦大婶打着手电领两人来到那间空房,路晨曦踏入房间,瞥见屋内装饰,才恍然明白沈翳方才为什么那么尴尬僵硬。 这哪里是闲置的空房! 红烛帐、鸳鸯被,四处倒贴的囍字,床头那幅双胞胎宝宝的挂画——分明是一间为新婚夫妇准备的婚房! 路晨曦僵在门口,打量着满室刺目的红,脑子卡壳了半晌。 “秦大婶……这,不合适吧?”他转头看向正忙着收拾的秦大婶。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飞鸟与鱼(5) 飞鸟之死…… “有啥不合适?”秦大婶倒是爽朗, “路支队千万别嫌弃!这虽是我儿子儿媳的婚房,但他们常住潭州市里,也就逢年过节回来两天。家具被褥全是新的, 没用过,干净着呢!”说着,又把一床“鱼戏莲叶”图案的新被铺在床上——那是特意给路晨曦准备的。 路晨曦望着满屋红彤彤的装饰,半天没敢挪步。 “啊……路队长是嫌这帷幔囍字俗气吧?”秦大婶会错了意, “寨子里有风俗, 家有喜事能借喜运, 遇难成祥。这不, 我儿子去年才结的婚,讨个吉利就没摘……您要是不喜欢,我这就收拾……”说着便踮脚要去摘墙上的挂画。 “不用!不用!”路晨曦忙拦住秦大婶。 本就是借住一两晚,主家为图吉利特意留下的东西, 怎好让人摘去。他违心地挤出笑容, 连说自己也觉得吉利,三言两语先把秦大婶送走了。 房间里,只剩路晨曦和沈翳站在那张挂着帷幔的大红喜床边, 大眼瞪小眼, 气氛凝滞。 静默数秒,路晨曦见沈翳打定主意不打算开口了, 只得认命地走近床边, 煞有介事地按了按床褥:“太软, 睡不惯。”说罢,抄起那床“鱼戏莲叶”的被子,转身就去沙发那边整理铺盖了。 沈翳也不客气,简单洗漱后, 径自走到床边,背对着路晨曦的方向躺下了—— 第二天,老民警秦富来领着路晨曦和沈翳,先去看了囚禁过陈雁姝的那间小屋。 小屋远离村落,深藏于杂草丛生的荒僻之地。 四周一片荒凉。据秦富来说,这原是由秦渝老娘养牛的牛棚草草改建。陈雁姝突患疯病,秦渝老娘就随意垒上了砖墙,把她锁在了里面。 这不过十几平米的小屋,四面石墙密不透风,形同监狱。屋内阴暗潮湿,弥漫着腐败的恶臭。唯一的光源,是贴近屋顶开凿的、仅容头颅通过的小窗,窗上早已焊死铁栏。即便没有铁栏,那高度也绝无可能让一个成年人逃脱。 紧靠墙边,一张简陋的木板床旁边,钉着一条手腕粗细的铁链,不过一米长,末端连着脚镣——这便是锁住陈雁姝十余年的刑具。 屋角,一条通往屋外的浅沟散发着浓烈的尿骚与恶臭,应是陈雁姝的排泄下水道。地上散落着腐败的菜叶和馊饭粒。一个充当“柜子”的木板上,堆着几只油泥尘土覆盖的破碗碟,里面残留着发黑发臭、难以辨认的食物残渣——这便是陈雁姝进食的地方。 床板上仅有一张薄如纸的破布毯充作被子,外加一个污黑油腻的枕头,再无其他。 小屋深陷于丛林之中,可以想见,夏天一定有许多蚊虫,冬天这里又因不同水电,恐怕是滴水成冰——这分明是关牲畜的所在。难以想象,陈雁姝这十几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路晨曦凝视着这人间地狱,眉头紧锁。易地而处,他若是秦缪,目睹此景,难保不会对秦渝做出更加疯狂、更加恐怖的事情。 沈翳立在门口扫视一圈,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墙角杂物堆里,半截被削好的铅笔,笔尖有磨损的痕迹,显然是被用过。他走进屋,仔细搜寻可能留有字迹的地方。 在床板底下的最深处角落,几团揉得稀烂的旧纸被砖头半掩着,像是丢弃的厕纸,又似是被刻意隐藏的。沈翳蹲下身,随手捡起根筷子般的小棍,想去拨弄纸团,被身后的路晨曦一把拦住。 “起开,我来。”路晨曦不由分说拿过棍子,将沈翳拉到了自己身后。 纸团被一一摊开、展平。每张纸上都写着相同的字迹:致吾爱秦渝、致吾爱秦渝、致吾爱秦渝…… 字迹隽永清秀,落笔沉稳。难道,陈雁姝被囚禁于此的漫长岁月里,也曾有过清醒的瞬间吗? 若她神志真的曾短暂恢复,哪怕只有片刻,看清周遭炼狱一般的环境,明白自身当下的处境,该作何想? 那将是怎样的绝望与悲恸!也许,她也曾想对秦渝倾诉些什么。然而,多年的婚姻,无休止的争吵与辩解,该说的、不该说的,早已说尽。事到如今,还能如何挽回,如何解释呢?最终,也只落得这开头的一句——“致吾爱秦渝”了吧。 对这样一个曾骄傲、满腹才华与浪漫幻想的女子而言,此情此景,该是多大的羞辱与冲击。与其如牲畜般苟活,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还有这里。”沈翳掀开床板上污黑的破布毯,露出了刻在木板上的字迹,一笔一划,深深浅浅,像是无数次用指甲反复刮划而成: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是飞鸟与鱼的距离 一个翱翔天际 一个却深潜海底 这是著名诗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中的片段。 路晨曦忆起在秦渝家多次看到以“飞鸟与鱼”为主题的画作。陈雁姝与秦渝的名字,恰好暗合这“飞鸟与鱼”的意象。难道,那几幅画中,还藏着别的玄机?—— 随后,秦富来又带他们来到陈雁姝失足落水的湖泊。 “当时,尸体就漂在湖西岸靠边的地方。幸亏气温低,虽然泡烂了些,还没到巨人观的程度。乡邻们把她捞上来,当天就火化下葬了。那个叫高研的女人出了不少力,给她简单办了场葬礼。”秦富来说。 路晨曦望向结着冰碴的水面,沿着西岸走了走,又仔细看了看。他用力踩了踩湖岸的泥土,测试着坚实度,随后走到东岸,发现了一些杂乱的脚印和一个尚未拆卸的简易木板平台。 “你们就是在这儿把陈雁姝捞上来的?”路晨曦问。 “对,西岸太陡。我们是从东岸下去,放了条小船才捞上来的。” “当时帮忙打捞的有几个人?” “……前前后后,大概四五个?” “您确定,是在陈雁姝失踪后第二天发现她的?没记错?” “绝对没记错!陈雁姝是头天晚上不见的,全村人都帮着找。这边地势高,平常没人来,谁也没想到她会跑这儿来。实在找不着了,有人提议来这湖边看看,没想到,人真在里面……” 路晨曦又绕着湖走了一圈,神色愈发凝重:“那就不对了。” 秦富来疑惑:“什么不对?” “我推测陈雁姝出事那段时间,山区气温还没现在这么低。所以你们打捞时留下的脚印,现在被冻土封住了。四五个人的痕迹,差不多。但,如果陈雁姝出事和你们打捞只隔一天,岸边怎么会没有丝毫她失足滑落的痕迹?” 路晨曦俯身掀开东岸搭着的木板。木板下的岸边泥土光滑平整,没有任何鞋底蹬踏或滑蹭的划痕。他又仔细检查了岸边的杂草和灌木丛,既无踩踏倒伏的迹象,也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整个湖岸,找不到半点有人奔跑、意外滑落的痕迹。”路晨曦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冰面,“总不能告诉我,陈雁姝是飞进这片湖里的吧?” 这本是路晨曦的无心之言,但在这寂静荒凉的湖边脱口而出,却平添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路晨曦猛地想起P留在秦渝家那幅同名画作《飞鸟与鱼》——画中那只溺毙于湖心的鸟儿。 而鸟儿,自然是会飞的。 一念至此,路晨曦蹙紧眉头,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沈翳只瞥了路晨曦一眼,便心领神会,随即向秦富来问道:“秦大叔,陈雁姝的尸体,你们做过详细检查或请法医尸检过吗?” 秦富来有些慌乱:“这……大家都知道她是个乱跑的疯子,谁想到会有人害她呀?所以没请法医仔细验过。” “但您刚才说,尸体没出现巨人观,却被泡烂了?” “啊,对,对。” “具体是哪个部位溃烂严重呢?” “大概……是上半身。我们发现她时,她背朝上漂在水面,翻过来一看,脸损毁得特别厉害,估计是水泡的。” 沈翳闻言,与路晨曦交换了一个眼神。 陈雁姝从走失到被发现尸体,仅一天多时间。在寒冬的山区,尸体浸泡于冰冷湖水中,远不足以形成巨人观,甚至被泡烂都显得过于夸张。况且,若真是因接触水面导致腐烂,也不可能仅集中在脸部和上半身。 “看来,”沈翳若有所思地说,“这位陈女士,搞不好真是‘飞’进这片水域的。” 沈翳抬头环顾四周险峻的地势,目光最终锁定了正对湖泊的一处陡峭山坡。 路晨曦立刻明白了沈翳的暗示。考虑到老民警秦富来腿脚不便,两人便独自朝山坡上走去。 山坡上的灌木丛有明显被重物压倒的痕迹,显示曾有两人一前一后经过。在临湖的陡峭崖边,路晨曦发现了几个杂乱的脚印。他俯身粗略测量: “鞋印长约26.5厘米,43码。” 这与他们在秦渝别墅玄关鞋柜里发现的鞋码完全一致。 至此,陈雁姝之死基本可以确定是“P”——即秦缪所为。 不知秦缪用了什么手段,竟能将一个精神异常的女子诱骗至此。从脚印判断,陈雁姝是自行跟随秦缪上山的。秦缪就是在这悬崖之上,将她推入了下方深不见底的湖中。以这个高度,陈雁姝更可能是摔死的,且极可能是脸部和上半身首先猛烈撞击水面,导致该部位损毁异常严重。 沈翳丈量了脚印间距,估算了行凶者的体型:“身高约180公分,体重75公斤左右,不算特别健壮。” “这片山路可不好走。”路晨曦回望来路,蹙眉道,“以秦缪的体格,强行把人掳上来基本不可能。脚印也显示陈雁姝是自愿跟上来的……我更好奇,他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能把一个疯子骗到这种地方?” “谁说疯子心中就没有执念?”沈翳站在崖边,迎着山风望向脚下的湖泊,眯起眼,“若见到了心中朝思暮想的执念,哪怕明知对方是索命的恶鬼,只怕也想凑近了,多瞧几眼吧。”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飞鸟与鱼(6) 搁浅的…… “那么现在呢, ”路晨曦走到沈翳身侧,注视着他,“你说你是来破案的, 你打算怎么找秦缪?” “很简单。秦渝必然见过秦缪,也是被秦缪带走的。找到秦渝,也就能找到秦缪了。” “可秦渝现在也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路晨曦观察着沈翳的神色, 忽然心念一转, “难道你认为, 秦渝此刻就在榕城?” “没错。” 沈翳望着山下, 面容愈发冷峻。 路晨曦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心头猛地一震! 从这个角度俯瞰,淹死陈雁姝的湖泊形状,竟与秦渝家中多幅《飞鸟与鱼》画作上的湖泊轮廓完全吻合! 如此看来,“P”所画的那幅《飞鸟与鱼》, 竟是对受害者遇害状态的预示性线索吗? 那么, 按照那幅画的内容——路晨曦想起画中那条搁浅在岸堤上、大睁着眼睛、濒临死亡的鱼。 看来,那条鱼的处境,正是此刻秦渝所身处的处境了—— 路晨曦随后让周墨从警局发来了《飞鸟与鱼》系列画作更详尽的细节图。 对比秦渝和“P”所绘的几幅作品, 其背景构图——湖泊与岸堤几乎一成不变。真正变化的, 唯有画中飞鸟与鱼的位置和状态。 秦渝创作的第一幅《飞鸟与鱼》水彩画诞生于2000年。那时,他应与陈雁姝尚在热恋期。想来两人刚刚冲破世俗眼光与家庭阻挠走到一起, 整幅画面因此洋溢着昂扬向上的乐观氛围。画中的飞鸟与鱼, 即便身处不同环境, 天各一方,仍显得缠绵相依,誓要一生相守。 这幅画后来成为秦渝的成名作,让他在绘画界一举成名。 根据陈雁姝的死亡地点, 路晨曦与沈翳已证实画中湖泊位于秦家寨山村。然而,画里堤岸旁的山脉形态,却与秦家寨湖泊周围的山丘大相径庭。两人推测,秦渝很可能是将多个熟悉的地点意象融合,才创作出这幅画。 若果真如此,那么眼下,秦渝很可能就藏身于画中困住鱼儿的那片山坳里。 既然画中场景最早创作于2000年,也意味着其取材地是秦渝早年熟悉的地方。 据秦富来所述,秦渝早年家贫,去过的地方应不多,除潭州外,大概只去霄州求过学。霄州多为平原,而画中山坳的土质和地势特征,让路晨曦和沈翳判断其很可能位于潭州市的某片山区。于是,他们将排查重点锁定在潭州,尤其是榕城境内符合特征的山坳。 秦家寨信号时断时续。路晨曦几经周折,总算联系上市局的程菻。程菻尝试将潭州榕城的卫星地形图与画中岸堤地貌进行匹配,却未能找到吻合的山势。他随即想起,2005年潭州曾经历一场大地震,地壳地貌可能发生了较大改变。因此,依靠当前卫星图寻找画中地点已不可靠。 如此一来,只能依靠年长者的记忆,或是前往榕城县图书馆查阅历史地理图志,才能确定画中山坳的所在了。 路晨曦和沈翳在榕城县图书馆、档案馆和历史文化馆连续搜寻两天,一无所获。中午在小餐馆吃饭时,路晨曦终于沉不住气,对沈翳坦言,觉得这样查下去不是办法。从秦渝创作《飞鸟与鱼》时的心境看,无论画中生物还是氛围渲染,都透着浓郁浪漫气息。他因此猜想,画中地点或许都与秦渝和陈雁姝的爱情经历有关。既然那片湖泊已在秦家寨找到,他们或许该先详细了解两人的爱情故事,逐一排查那些关键节点的重要地点。 这两天两人交流不多,彼此间还带着点冷战的意味。路晨曦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想法,抬头却见沈翳目光被邻桌几个小姑娘吸引,正出神地盯着她们看,他的火气差点又蹿上来了。 “喂,看什么呢?人家姑娘可都是未成年!”路晨曦不满地敲了敲桌子。 沈翳却像没听见,起身朝那群女孩走了过去。 “同学,能问一下,你刚才翻看的是什么画册吗?”他紧盯着其中一个女孩手中的册子。 “啊?……”被问的女孩抬起头,看到沈翳白皙英俊的面容和深邃的水蓝色眼眸,一时怔住,忘了回答。 旁边的同伴反应更快,忙凑过来:“是我们中学的校史宣传图册!小哥哥感兴趣?……我也有!给你看我的!” 随即,女孩殷勤地递上自己的图册。 然而,一只手臂突然越过沈翳,抢先拿走了图册。 路晨曦绷着脸,额角微跳,没好气地快速翻动图册。当翻到一页泛黄旧照片时,他的手猛地顿住,眉心微微一蹙—— 那是一张师生合影的老照片。背景里,校舍和教师宿舍尚在修建中,建筑工人正攀在高架上砌筑外围的围墙。就在那片围墙之后,一条蜿蜒的山间小路若隐若现,曲折地伸向后方的小山丘。 照片上,小路只露出了部分轮廓,宽度与弧度都显得模糊。然而,凭借路晨曦超凡的记忆力与对细节的敏锐捕捉,他瞬间认出——这条小路的形态,与《飞鸟与鱼》画作中岸堤边的山间路径惊人地一致! 路晨曦猛地抬眼看向沈翳,后者无声地点了点头。 “同学,你们是哪个学校的?这张老照片上的,也是你们学校旧址?”路晨曦指着照片问那几个高中生。 少女们见又一位帅哥搭话,兴奋地抢着回答:“榕城县一中!我们都是县一中的!” “不过,这是很早以前的老校址啦!我们现在搬新地方了,就在前面,往东过三个红绿灯就到!”一个女生快嘴补充。 “谁问你新地址了!”旁边的女生笑着打趣。 “那老校址具体在哪儿?”沈翳语气温和地追问。 “顺着武成路一直往山里走,”第三个女生接话,带着几分劝阻,“哎呀,那儿可偏了,路还危险,最好别去。” “对!特别危险!”第一个女生立刻附和,“听长辈说,以前大地震的时候,老校区就在山脚下,山石泥石流滚下来,死了不少老师和学生们呢!” “……我小叔叔就是那样没的。”一个声音低低地说。 “……现在估计连教学楼影子都找不到了吧?” “有!还在呢!”另一个女生反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语气,“但都成危楼了!而且……最近晚上总能听见怪声,都说那里闹鬼,特别瘆人!” “闹鬼?”沈翳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真的!那边早没人敢住了,可一到晚上,就老有诡异的声响传出来!” “啊!好可怕!” “真的假的?……” “什么声音啊?你听谁说的?……” …… “闹鬼”的都市怪异传说瞬间引起了少女们的兴趣,大家紧接着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听到“晚上有诡异声响”的描述,路晨曦眸光一凝,心中把握又增了几分。 以他过往的办案经验,这种荒废破败、人迹罕至的危楼,正是容易实施犯罪的僻静之地,最适合进行诸如囚禁、绑架之类的勾当了。 同时,他脑中灵光一闪:陈雁姝当初来榕城,不正是为了支教吗?而秦渝学习绘画,也多次造访榕城县中学。两人正是在榕城一中相识相恋。如此看来,这所废弃的老校址,不仅是他们爱情开始的地方,如今更可能隐藏着案件的关键线索—— 榕城县一中旧址深藏于一片山坳之间。地震改变了原来的道路,经路晨曦和沈翳分析,翻越外围的小山包是抵达榕城县一中旧址的最快方式。 小山包看似不高不远,走起来却异常耗费体力与时间。直到日落西山,夜色渐浓,两人才在嶙峋的山石与荒芜的草木间,远远望见了那栋废弃的教学楼——如同狰狞的怪物,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废墟之中。 路晨曦敏捷地翻窗而入,打开手机电筒。沈翳则从侧门绕进,紧随其后,他警惕地扫视着危楼的架构,搜寻着可能藏匿人的教室房间。 这应该是榕城县一中的主教学楼,破旧的桌椅板凳、废书废纸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路晨曦手中的光束扫过阴森的走廊,照亮歪斜的门框和教室里碎裂的名人画像,景象诡异森然,透着恐怖的气息。 夜风穿过破碎的窗户灌入教室,发出酷似女人凄厉哀嚎般的声音。两人逐一检查每间教室,越往走廊深处,黑暗愈浓。 正当他们踩着满地的碎玻璃,欲深入到那片黑暗中时,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呻吟——空灵、阴森,带着回响,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耳畔…… 路晨曦脚步骤停,后背汗毛倒竖,猛地瞥向身后的沈翳。 沈翳侧耳凝神,分辨着声音来源的方向,仍旧是那张处变不惊的娃娃扑克脸,低声道:“楼上!” 两人疾步冲向楼梯。临上楼前,路晨曦拦住沈翳,将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半截拖把棍塞到沈翳手中,自己则抄起了一块砖头,示意沈翳跟在自己身后,率先轻手轻脚地踏上了楼梯。 在同样幽深漆黑的二楼走廊上,路晨曦一手握着砖头儿,另一手护住身后的沈翳,小心翼翼地探路前行。 这时,走廊尽头最大的教室里,再次传来一声夹杂着叹息与痛苦哀嚎的怪响。 路晨曦高度戒备,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前行。他推开那扇虚掩的教室门—— 眼前的景象瞬间令路晨曦和沈翳惊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10-120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飞鸟与鱼(7) “C…… 空荡荡的教室中央, 赫然放置着一张宽大的床。床上躺着一个形销骨立的男人,面色惨白,浑身青紫, 瘦脱了相。床正上方悬吊着数十袋注射液,数十根针管扎遍他全身,将液体源源不断地注入到他的体内。 路晨曦迅速环顾教室,确认再无他人, 才快步冲入房间内查看。男人的四肢早已被残忍地打断, 以诡异的角度被铁链牢牢固定在床上。身上布满数十处青紫伤痕——有电痕、刀伤、钝器击打痕。无不昭示着他曾遭受过非人的毒打和折磨。 沈翳检查了输液袋, 里面的药物多为葡萄糖和其他维持生命的营养液。看来, 是凶手设计,有意以这种方式来维持住他生命的。 “秦渝?……你是秦渝对吗?” 床上这个枯槁如朽木的男人哪里还是路晨曦在档案资料里看到的秦渝的长相,为了确认他的身份,路晨曦这样问道。 男人闻声, 艰难地转过头。他竭力地想睁开眼, 却只有混着鲜血和脓液的液体,从被挖空的眼窝中汩汩涌出。皲裂的嘴唇徒劳地翕动着,舌头也早已被割去, 发不出半点声音。 饶是见惯犯罪现场的路晨曦, 此刻心底也感到阵阵发毛。 沈翳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眼男人,又上前探了探男人的脉搏, 大概是在判断男人确无生还的可能之后, 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那些悬吊的输液袋上。 “我们来得挺巧。”沈翳语气平淡地这样说。 “什么?” 沈翳指了指那些吊袋:“一共45瓶。按照每日一瓶来计算, 45天,恰好是秦渝失踪至今的大概天数。而现在……”他顿了顿,“除了我眼前这袋刚开始输液之外,其余的输液袋, 全都是满的。” 路晨曦猛然醒悟:“你是说……秦缪刚刚才换过药水,他可能还在这儿!?” 路晨曦话音刚落,教室窗外的树丛猛地一抖,紧接着是身体滑落和急促远去的脚步声。 “在外面!” 路晨曦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窗边,用手肘击碎玻璃,猛地推开窗户,纵身跃上窗外的那棵树,然后顺着树干滑下地面,朝着脚步声的方向疾追而去! 沈翳奔至窗边,望了一眼黑衣人逃窜的方向,转身从另一侧楼梯飞奔而下,准备包抄。 山坳里地形本就复杂,再加上这里是地震旧址的缘故,歪斜的屋舍,凌乱的碎石令不熟悉这一片地形的路晨曦举步维艰。黑衣人只在几间屋舍之间引着路晨曦跑了几圈,很快,路晨曦就失去了黑衣人的踪影,将他给追丢了。 等路晨曦察觉不对,回头准备从那几间歪斜的屋舍之间往外围走时,身后凭空突然再次出现了那道黑影,紧接着,便是一记闷棍朝路晨曦的头上袭来—— 路晨曦眼前瞬间模糊一片,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黑暗中,他只看到了一双幽绿色的双眸……—— 将路晨曦摆脱之后,秦缪不慌不忙地折返到榕城县一中旧址的另一侧,到了操场后的湖岸边。 一只破旧的小船正泊在水面上。秦缪一边警惕地环顾着四周,一边向着小船的方向走去。 就在秦缪即将踏上堤岸时,茂密的树丛之后却闪现出了另一道人影。 “在瞧什么?……找我么?”沈翳悠悠然从草丛间走上堤岸,拦在了通往小船的路上。 秦缪一身黑衣,戴着长檐帽和口罩,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他脚步一缓,戒备而又惊异地瞪着面前的沈翳。 “啊……你是想问,我怎么会知道这里吗?”沈翳彬彬有礼地笑着,解释道,“《飞鸟与鱼》那幅画,你不是画了吗?鱼的位置,指向了能形成天然湖泊的地方。我猜你不会为了秦渝这种人渣,每次翻山越岭来看他,所以,顺湖而逃,也就成为了你最便捷地,离开这里的方式。” 沈翳语气中带了一丝无奈和撒娇的抱怨,又理了理沾上灰尘的衣袖,叹道:“啊……说到这儿,你不知道,我为了找到你,花费了多大的功夫,走了多少的山路……就算是看在我这份诚意上,我们是不是也该好好聊一聊呢?” 秦缪迟疑地回头望了一眼路晨曦晕倒的方向,似乎是在担心沈翳是在有意拖延时间,等路晨曦醒来支援。 沈翳读懂了秦缪此刻的想法,再次温柔劝道:“秦缪,你该明白,我和那个姓路的警察不同。说到底,我们才是一路人,不是吗?” 沈翳目光炯炯,唇边噙笑,眼神如蛊惑人心的毒药,“你才几岁?19,20?……年纪尚小,怕是被THE KING给骗了、被他利用了。我能让你的生命变得更有价值、更有意义,也会更有趣,怎么样?要不要,跟着我来试试呢?” 沈翳打量着秦缪,循循诱导,又缓步上前:“我知道,当初因为高妍的一己之私,令你一生都活在荒谬的错误之中。你已经凌乱了,不知道了生活的意义和方向。你‘拯救’那些像你养母一样,生活在困厄之中的少女们,无非是想使你荒诞的生命有更多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我也一定能帮你找到你心中缺失掉的那一部分。只要,你肯愿意跟我回去。” 沈翳凝视着秦缪,向秦缪伸出手,“你并不孤独,这世间还有许多与你有相似经历的孩子……我们,才应该联合在一起……秦缪。” 秦缪幽绿色的瞳孔紧盯着面前的沈翳,然后慢慢将手伸进了上衣的口袋。 沈翳平静地注视着他的动作,像是有些无奈:“秦缪,要知道,我很少费这么多的口舌来争取一个人。希望你能珍惜机会,别让我失望啊。” 秦缪却猛地掏出折叠军刀,“唰”地甩出刀刃,朝着沈翳直刺而来! 沈翳话音落下的瞬间,眼皮微抬,脸上笑意犹在,眼底却已凝起寒霜。 秦缪身子不算健壮,功夫也比沈翳差了许多,尽管手中有刀,与沈翳打起架来仍处于下风。 沈翳一边格挡,一边再次劝道:“秦缪,再想想。别白费力气,你赢不了我的。” 秦缪充耳不闻,军刀在月光下挥舞,攻势愈发凌厉。沈翳劈手格挡,趁秦缪不备之时,一脚将秦缪踹得踉跄了一下,又重重挥出一拳,伸手将秦缪扯过,将他半压制住,不慌不忙道:“不投靠我也可以,不然,咱们再聊聊THE KING如何?除了杀人,他到底还在谋划些什么呢?我真的是非常好奇呢。” 秦缪又一记刀锋袭来,沈翳迅速躲闪开,但仍旧划裂开了衣袖。 沈翳瞥了一眼衣袖,耐心渐渐不足了。 恰在此时,榕城一中的操场远处,路晨曦已醒来,并正往岸堤这边急速追过来,准备来帮沈翳。 路晨曦:“拦住他!沈翳!不能让他走——!” 沈翳抬眼注意到路晨曦,语气像是带了一些遗憾,冷冷道:“瞧,不愿意跟我回去,这下只能去警局了吧?……不过,去哪儿都没关系。反正,我要的只是你开口。” 秦缪也听到了路晨曦的呼喊,更加奋力地朝岸堤那边冲去,被沈翳拦住,双方激烈缠斗起来。 眼看路晨曦越来越近,秦缪盯了一眼沈翳,恶狠狠道:“怎么,William,你忘了Charles吗?” 沈翳脚步猛地被钉在原地,双目遽然一震,一时之间忘记了反应,“……你说什么?” “William!Charles要我代他向你致意!” 秦缪语气森冷道,同时,趁着沈翳怔怔然发愣之际,那只匕首已没入了沈翳的小腹。 鲜血慢慢渗出,染红了沈翳洁白的衣衫。 沈翳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面前的秦缪。 记忆中,过去无数凌乱的画面突然在沈翳的脑海中炸开! 双胞胎男孩在燃烧的大火中绝望地对望……戴着红宝石耳钉的男孩骑坐在另一个男孩的身上,双手死死掐住了对方的脖颈……还有带血的长刀徒然坠落在地上的画面…… 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和无助感迅速席卷了沈翳的全身,由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秦缪的这句话宛如一句魔咒,令沈翳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仿佛都在急速凝固、冻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沈翳仿佛难以相信,颤抖着声音,不断向秦缪确认。 秦缪不愿再多作纠缠,想要拔出军刀,向小船的方向逃窜。 沈翳却一把用力攥紧了秦缪的手腕,不让秦缪的刀刃抽离。 “Charles还活着?……难道,Charles真的还活着吗?” 沈翳赤红着眼睛,表情像是已经在疯狂的边缘,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岸堤的木板上。 秦缪看向沈翳,就像在看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眼见路晨曦逼近,秦缪一脚踹开沈翳,挣脱开手,朝着岸堤边一跳,扑上小船,奋力将小船划离了岸边。 沈翳手上满是鲜血,目光死死追随着秦缪逃离的方向,身子一软,在即将倒下时,身后,路晨曦出现,稳稳接住了沈翳。 “沈翳——!” 路晨曦看到沈翳身上满是鲜血,额头神经猛地一跳,大脑一片空白,手忙脚乱间先捂住了沈翳腹部的伤口。 “坚持住,不要睡!沈翳!” 山区的夜晚冷彻骨髓,为防止沈翳失温,路晨曦慌乱之间,只能将沈翳揽在怀里,努力保持着沈翳身上渐渐流失的温度。 “他还活着……”沈翳深蹙着眉头,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眼角噙着眼泪,低声不断地喃喃。 “什么?……谁?” “Charles……Charles……”沈翳意识错乱之间,不断痛苦地呜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夜色之下,大山深处。 路晨曦瞪大了眼睛,他一瞬如被一桶冰水浇了满身,由内而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变得冰凉。 ——第三卷 完—— 第112章 迷雾之子(1)投雷加更篇~ 噩梦…… 你们走完了由虫至人的漫长之途, 但在许多方面,你们依然是虫,以前你们是猿猴, 但是现在,人却比猿猴还更像猿猴。 ——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浓稠的夜雾裹挟着幽暗的森林。奇形怪状的枝桠扭曲着直刺向天空,将天光彻底吞噬,那些怪异的树木仿佛自天际降临的巨兽, 带着危险的压迫感, 对着丛林张开了带着獠牙的巨口。 沈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迷失于此。他徒劳地四下张望, 浓雾与鬼魅般的树影几乎要将他彻底吞没, 他寻不到一丝出路,空气里弥漫着尸体彻底腐败的恶臭,那股恶心的怪味儿直钻入鼻腔,几乎像扼住了沈翳的咽喉, 令他几欲窒息。 远处, 三两声魑魅的低语与怪物掠过丛林的窸窣声隐隐传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攫住了沈翳。他自小便惧怕黑暗,当最后一缕天光被茂密的丛林所遮蔽时,那种歇斯底里的恐惧被无限放大, 化作蚀骨的寒意, 他浑身战栗,瑟缩着身体, 几乎要被这灭顶的孤独与绝望所吞噬。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不顾一切地在林中狂奔。脚下残破枯叶被踩碎, 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在死寂中回响。他能感觉到,落叶底下,分明还掺杂着累累白骨,或是什么更加可怖的东西。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拼尽全力奔跑,仿佛稍慢一步,便会被身后无形的黑暗彻底淹没。 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远。就在他精疲力竭,意识即将涣散之际,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一个周身缠绕着污浊瘴气、脸上缠满肮脏纱布、形同怪物的小男孩儿,正蹲在一具无头的尸体旁。 沈翳走近,发现尸体的头颅已经粉碎,脑浆与黏稠的血液在草地上糊成一片狼藉。 “吃掉他的肝脏。”那孩童用非人的、命令般的口吻说道。 “不!”沈翳脸色惨白,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断然拒绝。 “要从这片森林里活着出去,就必须吃掉他的肝脏!” 孩童的语气不容反驳。他猛地抓住沈翳的手,强按在尸体的胸膛,稍一发力——沈翳的手掌竟硬生生贯穿了冰冷僵硬的胸腔! 一块湿滑、带着温热粘液的肝脏被沈翳掏了出来,拿在掌心。那脏器甚至还在微弱地搏动、蠕动着,沾满滑腻的鲜血和不明的□□。强烈的恶心感翻涌而上,冷汗瞬间浸湿了沈翳的额头。那怪物般的孩子却不容分说,粗暴地将那蠕动的肝脏塞进了沈翳嘴里,强迫他吞咽下去! 沈翳疯狂挣扎、反抗。撕扯间,孩童头上的纱布骤然脱落—— 他发现男孩的脸庞,竟然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沈翳骇然失声。 “我是这具尸体的魂灵,”那孩童冰冷地宣告,“从今往后,我也是你。” 沈翳瞳孔骤然一颤,心中警铃大作。 在巨大的恐惧感几乎要将沈翳再度吞噬时,沈翳开始歇斯底里地尖叫。 …… “……麻药劲儿明明早就该过了!他为什么还不醒!”一个脾气暴躁的男声刺入沈翳混沌的意识。 “可能与他原本的身体底子虚有关系……路队,您先稍微冷静……”另一个声音试图安抚。 “我冷静什么?昨天你们也是这套说辞!……潭州医院要是没把握,我马上联系救援队直升机,今晚就带他去京州!” “晨曦,再等等看吧……别着急,好歹人已经脱离了危险期……” 路队……路……? 路晨曦? 沈翳的意识艰难上浮,巨树遮蔽住的天空再次显现,几缕微弱的、带着暖意的光芒穿越树枝的缝隙落在沈翳的身上。 沈翳似乎不再那么害怕了,他已经累了太久太久,只想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得以喘息,于是,他靠在阳光洒下来的这一隅,闭上眼,静静地休养生息。 …… “他昨晚疼得直哼唧,止疼药你们到底打了没有啊?” “路晨曦!我警告你!你要真为他好,就别总是在医院里指手画脚地添乱!” “你怎么来了,秦缪呢?抓着没?” “……跑了。” “艹!” …… 秦缪?……THE KING?……Doctor 沈翳在丛林中猛然惊醒,他睁开眼,突然想起来,似乎还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亟待着他去解决,也只能由他去终结。 要出去。就算再不愿,再疲惫,再恐惧,他还是要从这片森林里出去。 沈翳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朝着光芒愈盛的方向,奋力奔去……—— 潭州市立医院的VIP病房里,阳光透过玻璃,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暖意。沈翳黄棕色的睫毛微微颤动,终于缓慢地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守在一旁的护士面露惊喜,迅速按下床头的呼叫铃,随即快步走出病房去寻主治医生。 很快,几位医生匆匆赶到。他们检查了沈翳的各项生命体征,询问了姓名、年龄等基础问题,又用手电仔细查看他的瞳孔反应。确认沈翳的意识已经恢复之后,医生们在病历上做了记录,向护士交代了几句用药的细节,便准备离开。 沈翳的目光越过医生护士的身影,牢牢锁定在了门口,那里站着一位身着警服衬衫的年轻女子。 女孩察觉到沈翳探寻的视线,待医护人员离开之后,立刻走到床边解释:“沈先生,我是潭州市局刑警,您叫我小苏就行。路队在您床边守了整整三天三夜,您一直不醒,他快急疯了。不巧楼下刚出了点事儿,他和我们江队下去处理了,应该很快就会上来。” 沈翳费力地转动脖颈,清了清干涩的喉咙,声音闷在氧气面罩里,带着一层朦胧的水汽:“楼下……出了什么事?” “就是从榕城一中老教学楼里找到的那个秦渝,”小苏的声音低了下去,“抢救了三天,没挺过来,刚刚……走了。” 沈翳瞳孔一黯,没再多问。 果然,没过多久,病房门被推开,一位身材高挑、五官刚毅、肩章上缀着一条横杠三颗星徽的警官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紧跟在他身后的,是面容冷峻、周身气压低到吓人的路晨曦。 “沈小兄弟醒了?我就说嘛!我们潭州的医疗水平不至于那么不济!你小子就是瞎担心!”先进来的警官朗声说着,回头瞥了一眼路晨曦,随即转向沈翳,自我介绍道,“我是潭州市局刑侦一队支队长,姓江,过去跟路晨曦是公大的舍友。你叫我江队就可以。” 沈翳虚弱地朝江警官挤出来了一个微笑:“江队。” 江队见沈翳状态尚可,松了口气,却见路晨曦仍杵在门口,只远远盯着病床这边,不由得皱眉:“人没醒的时候,你急得上蹿下跳差点拆了医院,人醒了你倒成闷葫芦了?杵那儿想什么呢!” 路晨曦没好气地白了江警官一眼,这才绷着脸走到了病床前。他低头审视着沈翳苍白的面容,下颌线条紧绷,额角青筋微跳,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半晌才生硬地挤出一句:“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咖啡。”沈翳的声音微弱。 “做梦。”路晨曦冷冰冰地驳回,转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你们陪他待会儿,我下楼去买点粥。” 不等江支队回应,路晨曦已经推门离开了。 江支队对路晨曦的冷淡有些尴尬,又不明白路晨曦和沈翳之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只能讪笑着打圆场:“他这人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沈翳从江警官的口中,才得知了自己这次能醒来经历了怎样的凶险:深山遇刺失血、低温濒危、路晨曦在手机信号微弱的旧校区里尝试了无数次才打通了救援电话、动用直升机将他送到了潭州市立医院…… 之后,路晨曦又联系了潭州市局,要求缉捕秦缪。但很遗憾,由于有关秦缪身份的线索实在是太少,潭州市局虽立刻反应出动,但仍未能找到有关秦缪的行踪线索,而就在刚刚,连最后有关秦缪的线索——秦渝,也去世了。案情线索全部中断,沈翳又出了事…… 江支队试图解释路晨曦情绪不佳的原因:案件陷入僵局,沈翳又命悬一线,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路晨曦给压垮了。 “也可能是之前绷得太紧,吓得太狠了。现在看你醒了,反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江支队叹道,“你不知道,你几次病危,晨曦签病危通知书时,手都是抖的。你昏睡几天,晨曦就几天没合眼,是真给吓着了。” 正说着,路晨曦提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了——除了营养粥、鱼类肉类的菜肴,还有各种补品、糕点之类的东西。 因为市局还有事,江支队见路晨曦回来了,便起身告辞,临走前还捶了路晨曦肩膀一下,低声嘱咐:“对人家好点,别老甩脸子。” 路晨曦沉默着将买来的餐食一样样摆上病床的小桌板,帮沈翳摇高床头,然后一言不发地盯着沈翳,直到他把所有的东西全部吃完。 路晨曦细致入微地照顾着沈翳,沈翳也十分配合,显得格外温顺乖巧,仿佛知道自己理亏似的,不敢再跟路晨曦提出任何异议。 沈翳明白路晨曦在气什么——气他的隐瞒,不肯向他袒露全部实情,气他的独断专行,气他时至今日依然对路晨曦怀有芥蒂与提防。 可他别无选择。每一个卷入这场漩涡中心的人,下场都惨不忍睹。即便是沈翳,他也无法保证路晨曦能够全身而退。在沈翳看来,将路晨曦牵扯进这一连串的事情中,对路晨曦已经足够危险,再深入进去,或许,路晨曦将来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第113章 迷雾之子(2) 被人为创作的“新人类…… 路晨曦审视着沈翳的神情和态度。在一下午压抑的沉默之后, 他几乎可以肯定:关于Charles还活着的消息,沈翳再一次选择了对他隐瞒。 夜深人静,路晨曦躺在VIP病房的陪护床上,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榕城旧一中那晚的情景。 沈翳明明已经截住了秦缪……生死关头,秦缪究竟对他说了些什么?竟能让沈翳刹那间方寸大乱,忘了反击,生生挨下那一刀?! 而当路晨曦扑上去, 徒劳地用手按住沈翳汩汩流血的伤口时, 沈翳口中吐出的那个名字, 同样让他如遭雷击: “Charles……还活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活着?……” 如果Charles真的尚在人间, 那么,他必然就是“THE KING”。 如此,清河港爆炸现场那道模糊的身影;前世那个与沈翳面容酷似、亲手枪杀沈淮恩的青年;THE KING与沈翳如出一辙的行事风格和心理侧写;两人旗鼓相当的谋划与执行力;以及他们共同的目标——摧毁七芒星,视“Doctor”为死敌…… 这一切的一切, 便都有了完美的答案。 只是…… 路晨曦闭上眼, 记忆深处那个在圣天主教堂偶遇的小男孩Charles,鲜活地浮现在眼前。他回想起过去与那个男孩零碎的相处片段与细节…… 那样一个沐浴在圣光里,温柔善良的孩子。一个眼神如此纯净美好的孩子……长大后, 真的会蜕变成像THE KING那样嗜血冷酷、残忍变态的恶魔吗? 路晨曦知道, 人的行为并非完全受理性、性格或个人意志支配。决定人行善或作恶的,更多是社会环境和塑造环境的系统性力量。也就是说, 一个人的行为, 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社会角色、环境赋予的观念以及他个人的生活经历。 那么, 是后来经历的种种绝望和七芒星组织施加的种种非人折磨……才将那样一个纯洁的灵魂,扭曲得面目全非吗? 思及至此,路晨曦眉心狠狠绞紧,一股深切的懊悔与痛苦攫住了心脏。 如果, 当时他能多听听那孩子诉说他的“困境”…… 如果,当时他能够再敏锐一点,多追问一句…… 或许,他就能得知那孩子那时悲惨的遭遇。那么,他就有机会救下Charles和William,将他们带回路家……或许就能改写William和Charles此后十多年被七芒星侵扰与折磨,最终走向自毁的命运…… 那个男孩曾让迷茫的路晨曦重新找到了生命的航向,而路晨曦当时却因过度沉溺于自我,未能在关键时刻拉他一把…… “所以说到底,还是我有愧于你们兄弟。”路晨曦自顾自叹息道,“你不信任我,对我抱有戒备与敌意,也算情有可原。” 中间纱帘之后,沈翳也还未睡,躺在病床上,听到路晨曦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只感到发懵,“……什么?” “十多年前,圣天主教堂那次,我应该带你们一起走的。如果我再细心一点儿,多想想你哥哥当初的话,兴许,你们后来也不至于遭遇那么多糟烂恶心的事情。” 病房里安静了片刻。沈翳像是完全没听懂,半晌才追问道:“你……在说什么?你和……Charles,之前见过?” 路晨曦枕着胳膊,闻声侧过脸面向沈翳那边,“你该不会真不记得我了吧?……当时,你带着你哥哥离开时,不还狠狠瞪了我一眼吗?” “……我,还瞪了你一眼?” 听到这儿,路晨曦躺不住了,直接坐起身,“你真不记得了?虽然过去了十多年,但我长得一直这样丰神俊朗,惊为天人……不难认吧?” 沈翳那边像是反应了一会儿,才再次试探着确认:“……你是说,十多年前,圣天主教堂那次,和Charles长聊了很久的那个男生……是你?” 路晨曦眉心蹙起。他有些看不懂了。 从沈翳当下的反应看,他的确是才察觉出路晨曦就是当初那个男生。但,若真是如此,沈翳过去又为什么信誓旦旦地要找路晨曦帮忙呢?难道不是因为对路晨曦过去的了解,知道他从事刑警工作的缘由,才会这样信任他吗? “我当时……还瞪了你一眼?你确定?”沈翳仍在追问。 “当然!” 而且是非常不友好的一眼。 为了让沈翳了解路晨曦与Charles过去的渊源,路晨曦将十多年前在圣天主教堂与Charles巧遇的经过又简述了一遍。 沈翳沉默了许久,才从病床上微微坐起身道:“不必为那件事自责。当时,即便你出手,也救不了我和Charles。就像……之后就算有警方介入,我回到了沈淮恩的身边,也还是多年未能逃出七芒星的侵扰,未能摆脱既定的命运……有些事,其实自我们出生起就已经注定了。”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悲观的宿命论者?” “不,只是在陈述客观的事实。”沈翳平静道,“我和Charles本就是七芒星组织通过基因编辑手段创造的‘完美产物’,具有巨大的科研价值和基因库战略价值。无论发生什么,逃到哪里……他们绝不会放弃我们。所以,我们只要想活下去,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在七芒星的折磨下,艰难地反击与对抗。” 路晨曦目光一震,长久地望着沈翳,仿佛一时未能理解沈翳话中的意思。 沈翳于是再次清晰地道:“现在你明白了。我们并非是因为成为了孤儿才被七芒星盯上。而是从出生起,我们就是七芒星珍贵的‘活体实验品’,一直在他们的注视下和掌控中,所以才一生遭遇不幸,给周边人带来灾厄,最终沦为了孤儿……甚至在孤儿院时,还殃及了全院的孩子。” 路晨曦终于听懂了沈翳话中的意思,瞬间感到头皮发麻:“你是说……你是说?” “是。就像捏造的布娃娃,被制作的艺术品,编辑代码写出的程序……我和Charles都是经过层层基因筛选、不断人工编辑培育出的‘新人类’。不止我们,七芒星基地还关押着无数像我们这样诞生的小孩,他们终生被圈禁,接受各种残酷的药物实验,直至承受不住基因改造,痛苦地死去。” 路晨曦想起顾喻之那双异色瞳孔,终于明白了他与沈翳之间为何能完全互信——相同的悲惨经历早已将他们的命运紧紧绑定在一起。 “这么说,秦缪和顾喻之……?” “没错。他们也是。只不过,顾喻之出生后,执行者在他身上做药物实验时,发现他的基因存在着重大的瑕疵,所以不幸又万幸地——他被七芒星遗弃了,九死一生才留下这条残命。而秦缪,他本应该在七芒星基地内部出生。但我后来调查到,他的生母高妍在怀孕期间,在组织严密看护下曾回华国霄洲探亲,不巧,在返回基地的途中遭遇车祸意外,导致在霄洲早产……你还记得,陈雁姝生下秦缪时,是秦渝在霄洲上大学的期间吧?” “……所以,高妍是通过将自己的孩子与陈雁姝的孩子调换的方式,才把秦缪留在了七芒星基地外,救了他一命?” “是。” “难怪她回到华国后会崩溃自杀。她这个自私的行为,不仅毁了一个本该幸福的家庭,更牺牲掉了一个无辜孩子的性命!” “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恐怕并非是她意识到自己毁了一个本该幸福的家庭,而是发现她牺牲这么多人的幸福才保全的孩子,最终竟也成了杀人恶魔吧。” “如果高妍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沦为七芒星的实验品,当初又为什么会同意怀孕呢?” “身处群体之中,就容易被群体意志和情绪煽动,如同传销。高妍或许曾经认为,为了全人类的福祉与伟大的科研目标,个人情感与牺牲不值一提,只不过,在即将临盆时,母性雌激素作祟,让她在最终关键时刻,产生了不忍。又或者,她从一开始就是被逼无奈的,毕竟,作为七芒星组织优秀的‘执行官’,她本就有提供优秀卵子和子宫的义务。” 路晨曦深蹙着眉头,沈翳的讲述那样平静而冰冷,就像在讲述工厂流水线上,人偶娃娃的生产过程,机械而不带有任何感情。但其内容,却令路晨曦头皮发麻的同时,肠胃中一阵一阵地犯恶心。 “那你的母亲Catherine呢?她在七芒星组织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据我所知,同样也是‘执行官’。” “但她却带着你和你的哥哥Charles来到了华国。” “嗯,很幸运。我和Charles虽经过基因编辑干预才出生,却是在父母的爱意下降生的。我因为多次的药物排异反应,对于小时候的记忆多数已经模糊不清了,但隐约听说,我父母极为相爱。为了让我和Charles不再受七芒星的迫害,他们联合计划逃离了七芒星基地。” “从七芒星基地逃离?” “那时七芒星基地建设尚不完备,规章制度也不严格。在我们一家逃离七芒星的这件事情上,沈淮恩和史密斯都曾帮过很大的忙。” “也就是,沈淮恩在国际刑警队工作的那段时间吗?” “没错。沈淮恩与我父亲Evans是至交好友。我和Charles几乎在一出生时,沈淮恩就是我们名义上的教父了。” 路晨曦恍然大悟。如此看来,沈淮恩当初那么疯狂地寻找沈翳,后又成为了沈翳的养父,便也都在情理之中了。 “如果史密斯也曾协助你们一家人逃离七芒星,那为什么……?” “你是说,我为什么会对他那么冷漠吗?” “嗯。” “史密斯帮助我们一家人逃到了华国不假。但我们一家人会在华国出事,却也是由他一手造成的。” 第114章 迷雾之子(3) “THE KING”…… 路晨曦愈发困惑。 沈翳继续解释:“到华国之后, 在沈淮恩的帮助下,我们申请到了华国的政治庇护,隐姓埋名, 得以重新开始了新的生活。但七芒星从未放弃过寻找我和Charles。他们知道史密斯与我母亲私交甚密,便向史密斯的家族施压,逼史密斯透露出我们一家人的下落。七芒星的高层身份和力量是极其恐怖的,史密斯不愿看着家族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就成为了那个泄密者。2002年, 我八岁的时候, 在一个十分平凡的午后, 我们一家人遭遇七芒星成员的暗害。我的父亲和母亲惨死,当我再次醒过来时,已经和Charles再次落入到了七芒星的手中。但,不知道是不是七芒星担心会引起华国警方注意的原因, 这一次, 他们没有把我们带离华国,而是将我们留在了圣天堂孤儿院,继续暗中进行基因药物的实验计划。” 路晨曦想起史密斯家中那些酷似Catherine的画像, 以及他痛苦地诉说害死挚友时的样子, 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若真是如此,THE KING——或者说Charles——选择围绕史密斯及其身边人展开报复, 便完全在情理之中了。 “正因七芒星组织早年条例、举措尚不完善, 才出现了像我、Charles、顾喻之、秦缪这样流落在外、由基因编辑诞生的特殊孩子。但现在, 我估计七芒星再难有像我们这么‘幸运’的孩子了。”沈翳叹息一声,语调低沉了下去。 “未必。无论七芒星怎么洗脑,父母对孩子的爱是刻在基因里的,他们永远也洗不掉。终有一天, 七芒星内部必将会生变,走向自我毁灭。” “是吗?可我听说,组织基地的‘活体实验品’生产线已经优化,他们成功研制出了模拟子宫的‘培养舱’。不再需要母体子宫的孕育,也能让那些基因编辑的孩子诞生了。” 路晨曦心头一震。 “想想看,这些实验室的工作人员,仅仅提供了精子或卵子,让它们在培养舱中结合、孵化成婴孩。基地为了杜绝他们对孩子产生多余的情感,在收取精子和卵子之后打乱顺序进行培育。那么多孩子中间,他们甚至都无从知晓谁是自己生物学上的后代。在整个胚胎的培育过程中,这些执行官们也不会参与养育。他们真的会对这些孩子产生类似父母的情感吗?”沈翳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只怕,等他们拿到这些孩子做实验时,早已麻木不仁,一心只在乎实验结果了。多可悲啊,这些孩子降临在世间,唯一的使命就是被科研人员——他们可能的亲生父母,当作实验品,承受无尽的折磨。这样的人生,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路晨曦静静听着,只觉得周身发冷。 这世上,竟然真的存在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 他明白,沈翳此刻吐露这些,既是为了让他理解自己不惜一切摧毁七芒星、揪出Doctor的决心,也是在劝说他坚定不移地站在他的这边,共同清剿七芒星这个组织。 只是…… “为什么选择现在告诉我这些呢?”路晨曦突然发问。 “嗯?”沈翳侧过头看向他。 路晨曦眸色暗沉,紧盯着纱帘后的那道身影:“关于史密斯,关于你的母亲……种种内情,我之前逼问过你,你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说,还用为我安全着想的理由搪塞我。为什么现在反而竹筒倒豆子似的,对我知无不言了呢?”路晨曦语气中有意带着一丝试探性的玩笑,“真的只是……听了我和Charles小时候的事情,不想让我太自责和难过吗?” 路晨曦心知肚明,沈翳态度的突变绝不可能仅仅是那样一个简单的理由。但那个关键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他想不通。 甚至此刻,即便沈翳看似坦诚地交代了许多他的过往,有关七芒星这个组织的隐秘机密。路晨曦仍觉得沈翳的周身笼罩着一层看不清的迷雾。沈翳吐露的,不过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更多的事情,他在苦苦隐瞒。 但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呢? 夜色中,路晨曦坐在陪护床上,透过纱帘望向另一张床上的沈翳。 “因为我发现,”沈翳的声音穿透薄纱,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疲惫,“你可能……早就无法抽身出局了。” 路晨曦眉头紧锁,愈发不解:“什么意思?” “路晨曦,我记得你问过我,霄洲有那么多的警察,华国刑侦局有那么多的刑警,为什么我偏偏选择了你。” 路晨曦透过薄纱,静静地看着夜色之下的那道纤瘦的身影。 “……你错了。”沈翳叹息,那声叹息里仿佛盛满了忧虑,“选择你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我。” “你是说……是THE KING选择了我吗?” 换句话说,难道是Charles选择了他吗?难道沈翳关注到他,真的仅仅只是因为清河港爆炸案中,THE KING曾针对过他? “可,THE KING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 轻纱帷帘之后,路晨曦看到沈翳抬手抚上了额头,显得异常无助,话音也愈发气若游丝:“但相信我……被他选中,往往,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后来,路晨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睡过去的。 THE KING的恐怖程度,前世的路晨曦早已深刻领教。对于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来说,再坏的结果又能坏到哪里去呢?因此,对于沈翳后半段那充满忧虑与警告的谈话,路晨曦并未真正放在心上,反而因得知了更多有关七芒星的线索而暗自欣喜。 翌日,路晨曦本打算继续与潭州市局的江队商讨秦缪的调查与围捕计划,一大早,却接到了来自纪严的电话。 “沈翳怎么样了?能下地走了吗?”电话甫一接通,纪严便喘着粗气,劈头直接问。 路晨曦瞥了眼来电显示,对纪严竟然如此急切地关心沈翳颇感意外。 “啊……好多了,能走路了。是沈局让你打来的?” “不是。”纪严语速极快,“如果沈翳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你就带他回霄洲吧。越快越好!” 路晨曦心头一跳:“……出事了?” “嗯,好消息。”听筒里传来纪严强抑激动的声音,“我们抓住THE KING了。” 路晨曦瞳孔骤缩,失声道:“什么?!” Charles落网了? 尚未来得及追问,纪严的声音却已再次响起——“……果然就是史密斯!” 路晨曦又是一怔,几乎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史密斯?Len·Smith?……你确定?……有证据吗?……你抓错人了吧?!” 路晨曦一连串的质问让纪严瞬间大为光火。 “废话!Len·Smith是什么人物!没铁证我敢动他?……而且面对指控,他本人也没有否认……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赶紧先带沈翳回来,到了霄洲自然就明白了。” “可……这和沈翳又有什么关系?” “是史密斯要求的。” “要求什么?” “在他彻底交代一切之前,他要单独见沈翳一面。” 路晨曦深深蹙起眉头,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发展,令他始料未及—— 毕竟事关THE KING的案件,马虎不得,路晨曦简单将情况告诉沈翳之后,两人简单收拾了行李,当天就坐上了回霄洲的飞机。 下午,飞机降落在霄洲云起机场。纪严与一队的陈儒亲自在航站楼接机口等候。一行人驱车赶往史密斯庄园别墅的路上,纪严简明扼要地讲述了调查与抓捕史密斯的始末: 最初的突破口,正是路晨曦带回的那两幅史密斯的肖像画——《Chloe》与《Cathy》。纪严得到画作之后,几经周折,托请资深人像画家将它们与P的《飞鸟与鱼》画作进行了细致的比对鉴定。 从线条、风格、技法到用色习惯,专家们一致认定:《飞鸟与鱼》与《Chloe》绝非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但同时,他们很快发现,这两幅画之间并非全无关联。 “一幅人像画,一幅风景画,能有什么联系?”路晨曦不解。 纪严对此颇为得意:“这你就不懂了。一幅画上能蕴含千丝万缕的线索信息。若是风格鲜明的作品,经验老道的鉴画师当然一眼就能认出这幅画的作者。不过,即便是寂寂无名的作者,鉴画师也能从画纸的质地、墨痕、画上附着的微粒、颜料老化的程度等细节,推断出有关画师的大致信息。” 路晨曦追问:“比如?” 纪严:“比如以颜料来说。不同年代、地域使用的颜料成分大不相同。早期水彩多用矿物或植物的提取物。由此可追溯颜料的产地、流通区域,进而推测出画者的生活环境和经济状况。绘画界有几种极其昂贵的颜料,例如中世纪欧洲的‘群青’,只能从中东的青金石中提取,价值堪比黄金。再比如‘胭脂虫红’,原料来自南美仙人掌上一种小虫的血液……这些在如今都属于稀世珍品了。” “难道说,这两幅画上,都用了同种稀有的颜料么?”路晨曦揣测道。 “没错。鉴画师发现,史密斯和P的画作上,都同样使用了极为珍贵的‘木乃伊棕’颜料。” “……木乃伊棕?” “顾名思义,就是一种由埃及木乃伊研磨制成的颜料。17到19世纪,画家们发现它极适合表现肤色,一度导致木乃伊稀缺,供不应求……现在这种颜料早已稀世罕见,全世界能用得起的人屈指可数。放眼华国,我想也就只有史密斯能这样奢侈了。” “单凭这个,你就断定了史密斯与P有牵连么?”路晨曦仍觉得纪严的推理太过草率。 “单凭这个,当然远远不够。这只是我合理申请调查令的由头。”纪严话锋一转,“后来,我以这个发现,再次带队搜查了史密斯的庄园。你猜我在他家后花园的草地里,发现了什么?” 第115章 背叛者(1) 背叛者并非史密斯…… “都这时候了, 就别卖关子了吧。”路晨曦催促道。 “一把带血的电动画布切割刀!”纪严激动道,“经莫兰确认,死者身上的创口截面与这把刀造成的伤痕完全吻合。刀刃上的血迹经痕检科化验, 也确与刘婉晴和施然的血迹比对相符。最关键的是——”他顿了顿,“当我们再次与史密斯对质时,他亲口承认,这就是他丢失的那把画布切割刀!” 纪严目光灼灼, 语气愈发加重:“而且, 面对他就是THE KING的指控, 他完全没有否认!唯一的要求, 就是在交代一切之前,单独见沈翳一面。” 路晨曦与沈翳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觉得此事的走向透着一股诡异。 纪严已经从史密斯的口中得知史密斯与沈翳的母亲是故交,推测史密斯此举是想在身陷囹圄之前再见故人之子一面。纪严认为这是击溃史密斯心理防线、套取案件内情的好机会。但鉴于存在的潜在风险, 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于沈翳。 沈翳自然是没有拒绝。 在他看来, 史密斯这次会成为THE KING的嫌疑犯,卷进这起连环杀人案,多半是七芒星组织的设计。几年前, 史密斯叛离七芒星组织之后, 七芒星组织就开始了对史密斯的追杀与陷害。以至于到了史密斯出行必须有多名保镖护卫,才能保证安全的地步。也是这个原因, 沈翳没有选择向史密斯复仇, 看着仇人终日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头顶时时悬着一把随时可能会落下的达摩克斯之剑,远比直接一刀杀了他更有趣。 史密斯不会有好的结局——这早就在沈翳的预料之中。 问题在于,在这敏感的时刻,史密斯为什么要坚持单独与沈翳见面?他究竟想对沈翳说什么呢? 路晨曦显然也对此充满好奇, 不断以探寻的目光望向沈翳。沈翳却侧过脸,望向了车窗外,回避开了路晨曦疑问的视线—— 为了博取史密斯的好感,套取更多有效的信息,途中众人商议之后,决定让沈翳以晚辈的名义给史密斯送一些小礼品。史密斯的喜好大家了解的不多,于是,路过名酒专卖店时,沈翳下车,买了两瓶史密斯最爱收藏的97年茅台酒。 介于史密斯身份的原因,警方慎重起见,暂时没有将史密斯拘留,而是派刑侦警察将史密斯家各个出入口完全封锁,并由一队的警员严密看守,算得上是对其一种变相的软禁,只等史密斯与沈翳的这一次碰面之后,再对史密斯进行彻底的审问。 一行人到达史密斯家的庄园之后,下了警车,纪严先吩咐陈儒等人,将隐藏式窃听设备佩戴在沈翳的身上,又叮嘱了沈翳需要注意的事项:该如何引导史密斯的话题,如何保障自己的安全等事情。 “记住,安全第一!无论史密斯透露多重要的信息,只要你察觉不对,咳嗽两声为信号,我们就立刻冲进去!”纪严严肃嘱咐。 “好,放心吧,纪警官。” 在最后调试窃听器前,路晨曦又将沈翳拉到一旁,亲自为他佩戴了一枚更隐蔽的粘贴式纽扣监听器。 “我不管你想怎么处理纪严他们的监听器,或在打什么如意算盘。记住,只要我这枚监听器出问题,我会立刻冲进去。所以,沈翳,你最好别想耍花招。” 沈翳无奈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路警官,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就凭我和史密斯的恩怨,还有什么好隐瞒你的啊?您就这么不放心我吗?” 路晨曦扬了扬眉:“你老实些是最好。既然问心无愧,想必也不介意我知道你们谈话的内容。别再让我失望,沈翳。” 路晨曦将监听器粘在沈翳的领口下方,细致整理好,隐藏了起来。 沈翳轻笑着摇头,走到陈儒跟前,完成窃听设备最后的调试之后,便在警员的引导之下,提着两瓶茅台酒步入了别墅。 沈翳的身影一消失,路晨曦便回到指挥车,戴上监听耳机,密切关注别墅内的动静—— 沈翳随陈儒走进别墅大厅时,史密斯正坐在沙发上。几日不见,他仿佛苍老了许多,像个被彻底击溃的失败者,两鬓白发陡增,往日的儒雅利落也荡然无存,眼神里只剩下穷途末路的绝望与疲惫。 陈儒告知史密斯,他们只有十五分钟单独谈话时间。 史密斯垂着眼:“足够了。” 陈儒向沈翳点头示意之后,就先离开了别墅。 沈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史密斯,揣测着他的心思,依纪严原本的指示,将那两瓶茅台酒,先放到了茶几上。 史密斯注意到酒的年份,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缓缓道:“你还记得……我就知道,你还记得。” 沈翳不明所以,双手插着兜,继续观察着史密斯,道:“史密斯先生,听说您想见我?不知道您想跟我说些什么呢?” 史密斯抬起头,意外地瞥了沈翳一眼——若是在私底下,沈翳是绝不会用这样客气的语气和他讲话的。 于是,史密斯立刻意识到了,他们正在被监听。 沈翳指了指自己腰间别着的窃听器,史密斯站起身,拆下了沈翳身上的那枚监听器,并对着麦克风威胁道:“纪支队,按照约定,我只是想单独和沈翳聊聊。放心,我不会对他怎么样。但如果您再搞这些小动作,别怪我不再配合你们的调查。” 过了几秒钟,大约是经过了纪严的一番权衡之后,纪严先给沈翳那边发来了确认性的信息,询问沈翳的看法。在沈翳确认没问题之后,纪严这才再次派陈儒进来,收走了监听器,并将他们单独谈话的时间,缩短为了五分钟。 没了监听之后,沈翳对史密斯的态度也陡然放松了起来。 “说吧,Len,这次又想搞什么鬼?”沈翳冷声质问。 别墅外的指挥车上,路晨曦戴着耳机,凝神细听着房间内沈翳和史密斯的对话。 “告诉我P的真实身份。” “想为你那可怜的养女报仇?” “不全是。若想让他们信服我就是THE KING,这是我必须要知道的。” 沈翳以一种厌恶又憎恨的表情望着史密斯,咬牙道:“求你了,Len,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如此丧心病狂地要去顶替THE KING的罪名……是为了我——为了守护心爱女人唯一剩下的儿子。我真的会吐的。” “不。我会愿意这样做,只是想忏悔。我有罪,我们都有罪,才造就了这世上最恐怖的怪物出来。如果我的毁灭能消弭这一切,让这可怕的一切结束,我愿意付出代价,我愿意为你牺牲所有。” “然后呢,顶替了THE KING的罪名之后,你还打算怎么做?” “我已经吩咐我的私人助理给你重新捏造了另一个身份,之后,他会接你去我的私人海岛上避两年风头。等一切尘埃落定,所有事情全都过去之后,William,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吧。” 沈翳一声冷笑,语气极度冰冷:“如果我说不呢。” “William,这是你目前唯一的选择!你已经四面楚歌了!你以为,沈淮恩这次去京州这么久为的是什么?你以为,华国警方真的不知道,你在美国做的那些事吗?华国国安局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对你的调查!以现在的局面,能救你的,只有我!” 别墅外的车上,路晨曦听到这儿瞬间一怔——果然,沈淮恩和国安局一直都在盯着沈翳,怀疑沈翳就是THE KING吗? 这时,沈翳直接打断了史密斯:“Len,不要再发疯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我不是THE KING!也请你以后,不要再试图插手有关我、或者THE KING的任何事情!从今以后,我希望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你的愚蠢令我恶心,我也对你再无话可说!” 沈翳这样恶狠狠说完,提步就要离开别墅。 “William!当初背叛你们一家,造成你父母和哥哥惨死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 沈翳倏然间脚步一顿,震惊之余,回身望向身后的史密斯。 史密斯扶着额头,情绪像是已经完全崩溃了,他赤红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过去的事情,远比你想象得要复杂得多。你错了,我想拯救你,并不是为了Catherine,我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孩子,成为他们玩弄的棋子!William,你是无辜的,你不该承受这么多。” 沈翳望着史密斯,愈发感到疑惑了,“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听说,由于七芒星药物的影响,你对你八岁之前的记忆,很多都已经模糊不清了。那有关当年枕溪堂发生的事,有关你父母的死,以及你在枕溪堂儿时的记忆呢?你现在还记得多少?” 枕溪堂,是当年沈翳一家人过去隐居在华国的居所。 沈翳打量着史密斯认真的神情,似乎的确有更隐秘的事情要说。但……有关枕溪堂父母遇害的事情,实在太敏感、太血腥了,尤其关于其中一件最关键,最隐秘的事,路晨曦现在绝不能知晓。于是,沈翳回身将大门的保险锁全部上锁之后,随手一把扯下了领口的那枚监听器,一下关掉开关,扔在脚下碾碎了。 沈翳重新回到别墅大厅,目光锐利地盯着史密斯,以低沉的声音幽幽道:“所以呢,Len,有关枕溪堂的那段往事,你想说什么?” 第116章 背叛者(2)投雷加更~ 两场相似的火…… 路晨曦听到最紧要关头处, 电流滋啦一声被切断,二话不说,冷着脸直接拉开了指挥车的车门, 直朝着史密斯家别墅的大门大步冲了过去。 大门口附近,纪严和陈儒等几个刑警还在计时等候着,不时仔细听着房间内的动静,以防发生不测。 见路晨曦突然心急火燎地冲过来, 纪严吓了一跳:“……怎么?出什么事了?” “打开门!现在就打开!” 纪严见路晨曦神情严肃, 担心沈翳真出了什么问题, 连忙让陈儒上前去开锁, 却发现,史密斯家别墅的大门已经被反锁上了。 门被反锁必然就是出事了,纪严一下子慌了,不敢再耽误, “找把斧头过来!” 路晨曦咬咬牙, 从后面直接把挤在门旁边试图强行开门的几个警员推开,然后顺手从陈儒身上抽出手枪,对着门锁砰砰砰砰砰, 连开了五枪。 别墅客厅内, 史密斯听到门口的枪击声错愕了一瞬,被打断了思绪。 沈翳却已欺上前, 对门口吵吵嚷嚷的威胁声和枪声置若罔闻, 只沉着脸逼问史密斯道:“现在, 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当年背叛我们一家的,不是你还能是谁?枕溪堂的事,指的又是什么?” “是有关……”史密斯刚要开口。 “沈翳!沈翳!出来!” 路晨曦的叫喊声从门口传来,史密斯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 目光不安地望向大门处。 沈翳冲上前,一把抓住了史密斯,他隐隐觉得,他或许已经快触及到了所有事情的真相了,而像这次,他能与史密斯私密谈话的机会,恐怕这是仅有的一次了。于是,沈翳赤红着眼,逼问史密斯道:“说话!你说话啊!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们到底隐瞒了我些什么?!” “William,从一开始,你们一家人能逃出七芒星基地,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悲剧……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史密斯望着沈翳,眼中充满悲伤。 “你……什么意思?”一阵强烈的不安与恐惧攫住了沈翳的心脏。 “我现在告诉你这些,是不想让你被仇恨彻底蒙蔽双眼,彻底沦为怪物般的杀人机器!若真如此,你就是中了七芒星的圈套!William,难道,你想走上令仇者快亲者痛的结局吗?” “七芒星的设计?他们设计了什么?为什么我现在才是中计?……当年如果不是你背叛,七芒星怎么可能会找到我们的藏身处?不是你还能是谁?还能有谁?说话……说话啊!”沈翳的声音已经嘶哑。 史密斯望着沈翳的眼睛,欲言又止,眉头紧锁,似乎有更多难以启齿的隐情。 噼里啪啦——!!! 大厅外阳台玻璃窗轰然碎裂!紧接着,密集的脚步声踩着碎玻璃冲了进来! “William,不要相信任何人,”史密斯急促地说,目光扫过破窗而入的警察,最后定格在沈翳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尤其……是最亲近的人。”言罢,他猛地将沈翳推开,在身后狙击枪红点锁定自己时,缓缓举起了双手。 警员们迅速上前将史密斯制服。 路晨曦在破窗而入的瞬间就精准锁定了沈翳的位置,一个箭步冲到了沈翳的跟前,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说过!你敢动那枚监听器,我饶不了你!……你还真敢!真敢啊?!”路晨曦居高临下地斜睨着沈翳,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凶狠异常。 却见沈翳面色惨白,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路晨曦的出现,整个人失魂落魄,仿佛仍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 “关了监听器之后,你和史密斯都说了些什么?”路晨曦将沈翳带到庄园后花园的僻静角落,厉声逼问,“枕溪堂,指的又是哪里?” “……我小时候,我们一家人在华国的居所。”沈翳回答得轻描淡写。 路晨曦眉头紧锁:“所以呢?关于那里,你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路警官,别太敏感。在枕溪堂时我还不到八岁,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有什么秘密呢?”沈翳语带讥讽。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关掉了监听器?” “……只是不小心。”沈翳眼神微闪。 “沈翳——!”路晨曦声音压抑着怒火,几乎低吼出来。 沈翳一脸倨傲,对他的愤怒无动于衷。 纪严远远听到路晨曦的低吼声,感到诧异。从史密斯家出来时,沈翳的脸色就极其难看,他担心地走了过来。 “干什么呢?怎么回事?”纪严插到两人中间,看向路晨曦,“晨曦,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你怎么还冲人家发火?” 路晨曦脸色阴郁,漆黑的眼眸死死钉在沈翳身上,胸膛起伏,半晌才侧过身去,不再看他。 纪严狐疑地来回打量着两人,见沈翳唇色依旧苍白,又想起他大病初愈,忙关切地问:“沈翳,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啊?” 沈翳顺势接话:“是有点累,伤口……好像也没好利索。”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 “那赶紧,先回去休息吧!”纪严立刻招呼陈儒,“陈儒,快,先送沈翳回去!” 沈翳临走前,路晨曦还在死死盯着他,一幅恨不得一口吞了他的恐怖表情。 “眼下,就是针对史密斯的审讯了。” 送走沈翳之后,纪严摩拳擦掌,准备对史密斯展开全方位的调查审问。他刚想和路晨曦商讨审讯的方案,却见路晨曦似乎对史密斯的事并不感兴趣,路晨曦推说局里周墨联系自己,有十万火急要紧的事情,之后,就打了个车,先回市局了。 纪严愈发觉得路晨曦和沈翳两人的情绪和态度透着古怪,但怔愣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警员招呼纪队询问有关史密斯的安排,纪严也只得先过去了—— 路晨曦一回到霄洲市局,周墨和杨阳洋就汇报了少女标本案的最新进展。 杨阳洋:“老大,按照您的要求,这两天我们查遍了华清大学教务处所有在校学生的档案,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照片身份信息都筛了一遍……可是,没发现瞳孔是绿色的学生。” 周墨补充道:“而且我们担心档案照片不够清晰,特意在校园里又走访了两天。学生们对绿色瞳孔的同学都没有印象,校园论坛里也没有任何相关内容的讨论。” “知道了。” 路晨曦反应很平静。 他明白,那双异于常人的绿色瞳孔造成了秦缪一生的悲剧,是秦缪心底最深的痛楚。就算是为了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秦缪必然也会竭力隐藏这个显著的特征——就像顾喻之习惯戴着一只眼罩一样,秦缪很可能早已习惯了佩戴黑色的美瞳隐形眼镜。因此,从瞳孔颜色这条线索未能找到秦缪,并没有让路晨曦感到意外。 “再联系潭州市局,”路晨曦下令道,“让他们务必找到曾见过秦缪幼年模样的乡民。然后,让技侦部门根据秦缪的童年特征,模拟推演出一份秦缪现在年龄段的画像,再进行排查。” “好!”周墨和杨阳洋离开了办公室。 路晨曦看了眼时间,估算着时间,沈翳这会儿应该是已经到家了,就掏出手机,点开家庭监控的APP查看。 然而,玄关监控画面里,从始至终都空无一人。 果然,沈翳根本就不是累了,想回家休息。 如果路晨曦猜得没错,此刻的沈翳,八成又在荼蘼花开酒吧的五楼,与顾喻之密谋着什么。 想到这儿,路晨曦的脸色又骤然急速冷了下去。 路晨曦回想史密斯和沈翳在别墅内的聊天内容。他不明白,枕溪堂过去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为什么对于史密斯的其他话,甚至史密斯对沈翳是THE KING的指控,沈翳都感到无所谓,偏偏在史密斯在提到枕溪堂这三个字之后,沈翳就立刻把监听设备给关掉了呢? 路晨曦眯着眼,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思索了片刻,然后起身,去了信息技术科的办公室—— 十多年过去,有关“枕溪堂”三个字的信息早已湮没难寻。程菻费尽周折,才在一则旧新闻的犄角旮旯里,发现它曾作为地名出现过一次。 那则新闻的原文写道:“火灾事故发生原因,与枕溪堂庄园大火原因相似。” 如果新闻中的“枕溪堂庄园”指的就是沈翳一家曾经的居所,那么……沈翳父母的死,是否也与一场大火有关系呢? 可是,沈翳和史密斯也都明确说过,沈翳父母的死绝非意外,而是七芒星的手笔。 难道……七芒星精心策划了一场谋杀,又将这起谋杀案伪装成了火灾的意外吗? 想到这儿,路晨曦心头猛地一跳,突然又联想到了另一件事情:沈翳养父母的死,同样源自于一场“瓦斯爆炸意外”,也就是那场火灾,再次将沈翳兄弟和刘婉晴变成了孤儿。 为什么这么巧,两场意外事故,都是火灾。 这样看来,满庭芳小区的那场大火,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意外事故吗? 两场如此相似的火灾案件……它们之间,是否也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更深层次的联系呢? 路晨曦陷入了沉思。 第117章 背叛者(3) 两场火灾的关键人物,沈…… 荼蘼花开酒馆, 五层。 顾喻之轻摇着红酒杯,眉心微蹙,对沈翳转述的有关史密斯的事情, 颇感意外。 “不会吧,William?”顾喻之懒懒道,“你真打算相信史密斯的那些鬼话了?” 沈翳站在五层大平层的落地窗前,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霓虹, 语气淡漠道:“正所谓, 人之将死, 其言也善。史密斯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 我想不出,他还有什么欺骗我的理由。”沈翳顿了顿,话锋一转,“而且, 你有没有注意到, 史密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加强了安保,并且新闻上,频繁出现史密斯遭遇意外和匪徒暗杀的事件的?” 顾喻之疑惑地望着沈翳。 沈翳转过头, 目光笃定:“两年前。那年, 我已经取得了美国FBI的信任,在一次公共场合上, 我与史密斯时隔十多年, 第一次碰面。虽然那时, 我不屑与他多说什么。但,自从那一天开始,史密斯就像是招惹上了什么麻烦,开始频繁地经历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意外事故……” “你想说什么。” 沈翳再次望向窗外, 声音低沉:“如果,正是因为史密斯那次擅自与我接触,才导致了七芒星痛下决心,想要彻底除掉他呢?” “以史密斯家族在国际上的根基……若真到了那一步……他手里恐怕真攥着七芒星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了。”顾喻之放下酒杯,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鬓边的长发,“但他要说就痛快点说明白啊!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目前他透露的核心信息有三点,”沈翳冷静归纳,“第一,他并非当年的背叛者;第二,我们一家人的悲剧结局,从逃离七芒星基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好了的;第三,就是史密斯最后给我的忠告,‘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 “那么你认为,该怎样理解这三条信息呢?” “在解读这三条信息之前,”沈翳的目光骤然变得阴鸷而凝重,“喻之,我需要告诉你另一个可能的事实。” “什么?” 沈翳直视着顾喻之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秦缪在榕城时曾向我透露,Charles……还活着。” “什么???!!!”顾喻之那双总是慵懒微眯着的眼睛瞬间瞪圆,几乎从高脚凳上弹了起来,“真的?!你确定?!” 沈翳面沉如水,无声地默认了。 顾喻之怔在原地,这爆炸性的消息让他脑子嗡嗡作响,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可你之前……你不是非常确定……Charles不可能还活着吗?” 沈翳垂下眼帘,幼年的那场漫天的大火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刺耳的尖叫声仿佛仍在耳畔回响——“William!” 漫天烈焰中,戴着红宝石耳钉的男孩死死扼住身下男孩的咽喉,他双眼赤红,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身下的男孩脸色初时涨红,尔后又慢慢转成青紫,意识也逐渐模糊,求生的本能让他抬起手,伸向沈翳的脖颈——却在即将触及到沈翳喉结的瞬间,那只手蓦地绕过要害,只是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近乎于一种温柔的安慰,又好似是诀别前不舍的轻抚。 然后,那手臂彻底失去了力量,重重垂落在了地板上。 肆虐的大火之中,沈翳失神地看着身下失去声息的兄弟。浓烟滚滚袭来,他终于支撑不住,也晕厥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伏在一名火警人员的背上。就在他们堪堪冲出居民楼的刹那,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烈焰裹挟着碎石玻璃喷涌而出,巨大的冲击波将两人狠狠掀飞了出去。 年幼的沈翳从火警怀中艰难睁开眼,回望身后——整栋居民楼早已化为扭曲燃烧的空壳,里面的一切,仿佛都在烈焰中彻底湮灭…… …… 沈翳长久地凝视着自己的那双手,阴郁地叹了口气,声音低哑道:“是因为……那时候力气太小了吗?他本该死了的。他明明……不可能活下来……” 沈翳闭上眼,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 顾喻之审视着沈翳复杂难辨的神情,琢磨不透沈翳对这位双胞胎兄弟的态度,转而问道:“如果Charles真的还活着……那他极可能就是THE KING吧?……怪不得!怪不得你之前冒用他的网站、以他的名义对抗Doctor,他都毫无反应!” 顾喻之说着,言语之间似乎对THE KING就是Charles这一发现,感到惊喜。 “喻之,”沈翳抬眼,眸底翻涌着憎恶与痛恨的情绪,冰冷警告道,“你记住,Charles还活着,对我们而言,绝非是一件好事情。” 顾喻之心头一凛,更加疑惑。 “不过,如果他真的还活着的话,史密斯的那三句话,似乎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怎么说?” “当年参与营救我们一家,并帮助我们隐匿在华国的人,除了史密斯,还有一个人。而这个人,恰好是我现在名义上……最亲近的人。” “你说的难道是……?!”顾喻之瞬间反应过来,惊愕道,“……William,这也太荒谬了吧?” “我本来也认为,这不可能。”沈翳冷冷道,“但如果……Charles确实还活着……你想想,他是怎么逃脱了那场大火,又安然无恙得以回到七芒星基地的呢?” “……你怀疑,当年参与火灾救援的人里……也有七芒星的人?”顾喻之的声音发紧。 “一个孩子不可能凭空消失。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沈翳的目光锐利如刀,“更‘巧合’的是,你猜当时负责调查那场大火、指挥救援的最高警官……是谁呢?” 顾喻之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煞白道:“……不会吧?!” 沈翳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再次转身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枕溪堂庄园与满庭芳小区两场相似的火灾,令路晨曦深感不安。 正如沈翳所言,枕溪堂失火时他才八岁。那里究竟发生过什么,能让沈翳在史密斯第一次提及这三个字时,就立刻摘下了监听器呢? 枕溪堂的火灾年代久远,又因为涉及到七芒星组织,内情必然难以再调查清。而满庭芳小区的瓦斯爆炸案,卷宗目前处于绝密的状态,路晨曦也无从得知该案件的调查结果——甚至无法确定 Charles 是否有可能在那场大火中生还。 根据程菻对过去旧报纸上,各则新闻报道对满庭芳小区火灾案的描述。火灾发生后,并没有关于Charles或其他男孩失踪的报道,奇怪的是,在爆炸案的详细遇难者名单上,程菻也没能找到Charles·Field这个名字——他就仿佛,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么说,Charles 也有可能还活着吗?”路晨曦问。 “……不一定。”程菻摸着下巴,“也可能是记者在刊登遇难者时遗漏了这个孩子。否则,以当年沈局寻找沈教授的力度,Charles 若真的还活着,没道理至今还没有被找到。而且,按年纪推算,沈教授和Charles出事时都已经十多岁,肯定记事了。Charles 如果活着,怎么可能不联系沈教授寻找亲人呢?您说对吗?” 路晨曦没有回答。 如果 Charles 被七芒星带入了与世隔绝、消息阻断、行动受限且时刻受严密监视的七芒星基地,那么他多年无法与沈翳联系,就完全合理了。 只不过……如果 Charles 真落入了七芒星之手,七芒星的人当年是怎么带走他的呢?而且,他们既然能带走 Charles,为什么没有同时带走沈翳呢? Charles 的生死,直接关系到沈翳是否仍存有是THE KING 的嫌疑。但要验证 Charles 生还的可能性,似乎还得从满庭芳小区这场瓦斯爆炸案查起。 想到这里,路晨曦不由长叹:“看来无论如何,都绕不开满庭芳小区这场瓦斯爆炸案了。” 路晨曦正一筹莫展,却听旁边的程菻悠悠道:“既然这样,不如直接去问问沈局?” 路晨曦坐直身体,疑惑地望向他:“问沈局?” “是啊。沈局能找到沈教授这个失散多年的儿子,不就是因为经办了满庭芳小区的这场爆炸案吗?有关案件的内情,他一定最了解了。Charles 若真有活着的可能,沈局能不知道吗?” 路晨曦瞪大了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你是说,当年负责调查这起火灾事故的,是沈局?” 程菻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啊。上次我去资料馆调卷宗时,档案室的郝主任就告诉我了。咱们沈局当时可是这起案件的主要负责人呢!调查过程,他一定比谁都清楚!” 路晨曦听到这里,眉头紧锁。他看着白纸上写下的“枕溪堂火灾案”和“满庭芳小区火灾案”,恍然间发现了二者另一条隐蔽的共性——它们都与沈淮恩有着深刻的联系吗? 第118章 背叛者(4) 沈淮恩单独见史密斯…… 荼蘼花开酒馆内, 顾喻之听完沈翳的猜想,长久地陷入了沉默,坐在五层大平层的沙发上, 似乎仍难以消化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William,沈淮恩可是当初把你们一家人从七芒星基地救出来的人啊。” “所以,这也印证了史密斯的第二点提示——‘我们一家人的悲剧结局,从逃离基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 顾喻之迷茫地眨了眨眼:“我还是不明白。” “那我用霄洲最近的‘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来类比吧:现在, 这起案情已经明朗, 凶手就是P——秦缪, 而策划这起案件, 真正的幕后指使者,就是THE KING,我们基本断定,也就是Charles。但秦缪之所以开始行凶, 甘愿成为THE KING的利刃, 却是从高妍找到他开始的。高妍向秦缪揭露了他的身世,彻底摧毁了他原有的认知体系。秦缪回到榕城,目睹了养母悲惨的一生, 在信仰崩塌、人生目标迷失之际, 他被THE KING趁虚而入,被THE KING洗脑, 笃信了‘死亡才是极乐’的教义, 从而犯下了这一连串的命案……这起案件的导火索, 正是高妍的回国。而高妍这次能顺利逃出七芒星基地,恐怕从一开始,就是THE KING 的推波助澜,受了THE KING的帮助。” “你的意思是, 如果把秦缪类比成炸弹,高妍就是点燃这枚炸弹引信的火苗?THE KING 助她从七芒星逃脱,只是为了引爆这颗炸弹?”顾喻之顺着沈翳的思路猜测。 “不错。” 顾喻之又沉默片刻,仍感困惑:“但这和你们家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如出一辙。”沈翳简短道,“THE KING喜欢玩弄人心,探究人性的底线,研究犯罪的构成原理。他随手抛出了一个高妍,收获了‘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这个成果。或许,七芒星过去也试图进行过类似的实验。他们联合沈淮恩,纵容他‘救’走了我们一家,但自始至终,我和 Charles 从未真正脱离开沈淮恩的监视,也从未逃出过七芒星的手掌心。如今……他们收获了另一个令人惊叹的成果。” “什么成果?” “THE KING。”沈翳沉声道,“史密斯说,‘是他们有罪,共同造就了这世上最恐怖的怪物。’我想,指的就是这个。” 顾喻之按住那只紫色瞳孔的眼睛,倒吸一口凉气。长久的沉默后,他再次开口:“可是……如果沈淮恩真有问题,当初他为什么没把你也送回基地呢?而且,你也没有按照他们的计划,变成 THE KING 那样嗜血残忍的魔头嘛。” 沈翳平静地注视着顾喻之:“喻之,你该明白,在生物实验中,双胞胎本就是天然的‘对照组’。我大胆猜测,有关我和Charles的研究课题,或许是关于‘成长环境对基因表达的影响’之类。现在实验结果已经出现,只不过他们没料到,亲手造就的怪物连他们都骗过了——成为怪物的那个孩子不是我,而是Charles罢了。” 顾喻之愈发觉得可怕:“……如果背叛者一开始就是沈淮恩,这么多年了,史密斯明知你对他有误会,为什么还要甘愿背负这个骂名?” 沈翳轻笑一声:“喻之,对史密斯而言,我和Charles 的怨恨算得了什么呢?为了保证实验推进,七芒星总要有人扮演‘背叛者’的这个角色。华国是七芒星最难渗透的国家,为了保护沈淮恩这样身居高位的‘内线’,让他能继续以合理的身份监视我,让史密斯承担背叛的罪名,对七芒星才最有利。这一直都是七芒星的安排,直到,几年前,史密斯再次脱离了七芒星组织。”沈翳眯起眼,声音转沉,“不过,若真是如此,史密斯这次恐怕就危险了。” “怎么说?” 沈翳正色道:“现在史密斯有意向我透露真相,破坏整个实验的进程,还要向我揭穿沈淮恩的身份。你觉得,七芒星接下来会怎么做?” 顾喻之同样面露忧色:“William,以史密斯的权势、地位和安保来说,想要杀他可并不容易。” “但他现在就在霄洲警方的控制之下,就在沈淮恩的眼皮子底下。” 顾喻之重新忧虑起来:“那么……你认为呢?” 沈翳严肃道:“史密斯一定还掌握着足以令七芒星恐惧的秘密。所以,他现在还不能死。” 顾喻之眼神一凝:“原来如此。你今天火急火燎地来找我,是想让我出手救下史密斯?” 沈翳颔首默认。 “William,你疯了!那是霄洲市局的刑警!沈淮恩在国际刑警队都干过,他的实战经验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多得多!” “所以我才这么着急地来找你。好消息是,沈淮恩最近去了京州。现在看守史密斯的,不过是市局的几个普通刑警。史密斯甚至还没被正式移送到霄洲市局呢。”沈翳冲顾喻之眨了眨眼,试图劝服他。 顾喻之纠结又无奈地望着沈翳—— 霄洲市局的支队长办公室里。路晨曦盯着桌上分析案情的那张图纸,在“沈淮恩”的名字上反复画圈。 沈淮恩明明知道 Charles 的存在,他作为满庭芳小区火灾案的主要负责人,为什么在后来的遇难者和失踪者的名单上都没有出现Charles的名字呢?到底是记者刊登时的疏忽,还是沈淮恩有意的安排?……为什么沈淮恩在找到沈翳之后,从未继续寻找过Charles,是确信Charles已经死了?还是……另有隐情呢? 路晨曦整理着纷乱的思绪,正想得出神,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着响起来——来电显示竟是沈淮恩局长。 路晨曦接起电话:“沈局。” “听说你带小翳见过史密斯了?”沈淮恩语气急切,带着罕见的冰冷严厉,似乎生怕出岔子,不等路晨曦回答便追问,“史密斯跟小翳说了什么?” “这个……因为史密斯严词拒绝警方的监听,所以,我们也不太清楚具体的谈话内容。” “你也不清楚?” “……嗯?”路晨曦挑眉,装傻反问。 沈淮恩难得如此严肃:“晨曦,你和小翳关系那么要好,他私下,也没跟你细说吗?” “哦……”路晨曦用笔百无聊赖地在桌案上圈着“沈淮恩”那三个字,微微蹙了蹙眉,“他只说……史密斯提到了他的母亲。” “他母亲?” “嗯,无非是追忆过去的那些往事嘛。史密斯非拉着沈翳说,他的眼睛像极了他的母亲,把沈翳恶心得够呛。”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知道沈淮恩在想些什么。 路晨曦眉头紧锁,屏息等待着沈淮恩的下文。 “好,我知道了。”沈淮恩似乎要挂断电话了。 路晨曦急忙道:“沈局,还有件案子的事,我想向您了解……”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传来“啪”的关车门声,夹杂着纪严模糊的汇报——“沈局,关于史密斯……” 史密斯庄园别墅院内,沈淮恩下了车,抬手制止了急于汇报的纪严,继续对路晨曦说:“……晨曦?还有事?” “……沈局,您回霄洲了?”路晨曦听出纪严的声音,抬眼问道。 “嗯。怎么?” “没什么。等您回局里,我们再当面聊吧。”一个人的语言或许能撒谎,但下意识的反应和细微的表情总会露出破绽。路晨曦想亲眼观察沈淮恩解释Charles下落时的神情。他不知自己在怀疑什么,直觉却让他对沈淮恩的态度变得更加谨慎了。 “好。” 沈淮恩挂了电话,提起为史密斯准备的礼品,在纪严的引领下穿过众多刑警把守的庄园大门,步入了史密斯的别墅—— 史密斯家别墅。 客厅沙发前已架设好录像机和录音设备。 沈淮恩走进客厅,警员小赵和二队的陈儒恰好结束对史密斯的询问,将笔录递给他。 沈淮恩随手接过,只扫了一眼:“知道了。你们先出去,我亲自和史密斯先生,单独聊聊。” 随即,纪严带着所有的警员便撤离了别墅内。 待无关人员全部离开,沈淮恩直接切断了录音录像设备的电源。他站在距史密斯不远的位置,目光复杂而阴沉,紧盯着沙发上坐着的史密斯。 史密斯瞥了他一眼,悲怆一笑,冷漠道:“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我了。” “嗯,本来是这样的打算。可惜没这福气。华国有句老话,冤家路窄。果然是这样的。”沈淮恩说着,将手提袋放在茶几上,掏出了两瓶茅台。 史密斯拿起酒瓶仔细端详了年份:“破费了。” “应该的。反正,这大概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沈淮恩的目光充满着敌意与蔑视。 史密斯抬眼,神情悲哀地点点头,起身去酒柜找来两只空酒杯和开瓶器。他打开一瓶茅台,给自己倒了一小杯,一饮而尽。 “好酒。这酒……不白喝吧?” “有件事,确实想请教你。” “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不是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的事。我知道,你不可能是THE KING。” “……那你还想问什么?”史密斯扬眉,带着几分醉意坐回到沙发上。 沈淮恩目光一闪,凑近史密斯,压低声音冷冷道:“Catherine。” 史密斯猛地一怔,瞳孔骤缩,半晌无言。 沈淮恩眯起眼,死死盯住他。 第119章 背叛者(5) 沈翳成首要嫌疑人 荼蘼花开酒馆。 顾喻之无奈地瞥了眼在自己面前扮乖巧的沈翳, 长叹一声,走到吧台前,自顾自倒了杯酒喝下, 摆明不想再搭理沈翳。 沈翳不依不饶:“喻之,相信我,史密斯身上的秘密,绝对值得我们冒这个风险。” 顾喻之灌下一大口白兰地, 转头道:“William, 你想过没有?一旦对霄洲市局的刑侦队动手, 多年的筹谋布局可就全都毁了。搞不好, 我们在华国都待不下去……付出这样庞大的代价,只为救一个史密斯?……这可不是什么聪明的买卖。再说了,条条大路通罗马,咱们要想达成目的, 何必非要硬碰硬呢?” “……你有更好的主意?”沈翳抬起头, 问。 顾喻之歪头看向他,眼眸忽然一深,忽然笑了。 沈翳莫名有种不祥预感, 挑起一边眉毛:“你那是什么眼神?” 顾喻之随即举着酒杯, 踱步绕到沈翳身侧,一手搭上他的肩膀, 意味深长地贴近他, 附耳笑道:“你不是跟路晨曦很熟吗?他可是霄洲市局的刑侦支队长, 借他的力,这事儿也就不难办了。” 沈翳冷笑一声,瞥向顾喻之:“喻之,你究竟是太看得起我, 还是太看不起路晨曦?……你觉得,在我和沈淮恩之间,路晨曦会选择我?” 顾喻之低头轻笑:“嗯~,我觉得这还真不一定哦~。你去榕城之后,那位大少爷还跑来我这儿找过茬呢……”他指了指两人所在的五层大平层位置,道,“就站在这儿,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跑到这儿来骂你?为什么?” 顾喻之悠闲地从兜里掏出雪茄盒,挑出一根来点燃:“觉得我欺负你呗,总让你冒奇险做事情……Darling,想不到哇,以前你说想把路晨曦给拉过来,我全当笑话听。但现在……” 顾喻之一手拍在沈翳肩上,紧盯着他笑道,“你努努力,想想办法……没准儿,这事儿真能成。” 他吐出一口烟,烟雾中那只异色瞳孔的眼睛微微弯起:“Darling,那可是市局的刑侦支队长!路晨曦又那么聪明,若能得他相助,这事情,可不就简单多了?” 沈翳却像是没听到这个提议,冷着脸拂开肩上的手。顾喻之悻悻然走到大落地窗前,闷头抽烟。 “你错误估计了沈淮恩在路晨曦心中的份量。”沈翳冷声解释,“对路晨曦来说,沈淮恩就是如同他父亲一样的角色。我跟他算什么交情?他不怀疑我是THE KING,不把我当首要的嫌疑人,我就要烧香拜佛,谢天谢地了,还指望他能为我背叛沈淮恩?……哼,就算是梦,我都不敢这样做……” 顾喻之听着沈翳斩钉截铁的结论,视线无意中扫过落地窗外,瞥见楼下的景象,眼睛一亮,唇角漾起笑意。待沈翳说完,才悠悠插话道:“唔,Darling,我倒觉得,你偶尔做做这种美梦,也是可以的。” 沈翳侧头,一脸疑问,随即走到窗前,顺着顾喻之的视线望向楼下。 透过落地窗,只见路晨曦那辆巴博斯大G正停在荼蘼花开酒馆的门口,堪堪堵住了芙蓉路的大半个街道。 两位酒馆的侍应生正与路晨曦交涉。起初路晨曦只是懒散地趴在车窗应付,很快就不耐烦了,直接推门下车,拽里拽气地双手插兜靠在车门上,还拢着火,优哉游哉地点了一根烟,倚在车门处吞云吐雾,又抬起头,望了一眼五层窗户大概的位置,大有一副见不到沈翳绝不挪车的架势。 沈翳见此一脸的困惑。 身旁的顾喻之瞥了沈翳一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路警官,您看,您既然都已经来了。不如,先去把车给停好,进来喝两杯呢?我们小店一定会拿出最好的酒来招待您。”酒馆侍应生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平心静气地劝道。 路晨曦靠在车边,掸掸烟灰,冷冷道:“让沈翳下来。” “路警官,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路晨曦抬抬眼,“怎么,还需要我上去亲自请?” 一个穿着警服的人长久地站在酒馆门口可不大好,这个时间,又恰好是酒馆上客的时间。酒馆侍应生见路晨曦态度强硬,忙回身让人进去传话了。 五层的落地窗前,顾喻之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打趣道:“William,没想到,你这个路支队长,还挺粘人的哈。” 沈翳冷着脸,迷茫地盯着楼下的路晨曦。 不一会儿,风涧匆匆上来,道:“先生,路晨曦他……” “我现在就下去。” 沈翳抄起沙发上那件白色大衣,转身就随风涧下楼。 “Darling,我看好你哦。” 身后,顾喻之含着笑意的声音悠悠传来。 沈翳一出现,路晨曦就将烟头按灭在了酒馆门口的花坛上,然后转身,给沈翳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待沈翳上车,路晨曦绕到驾驶室那边时,上车前,他还抬头冷冷地朝着五楼落地窗的方向瞪了一眼——带着敌意与警告。 顾喻之靠在五楼落地窗的旁边,一声无奈地轻笑,然后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川流不息的马路上,霓虹灯闪烁。 车子飞驰在马路上,车内一直有些低气压。 沈翳没时间考虑其他,只是一门心思考虑着史密斯的事情——该如何向路晨曦开口,才能说服路晨曦。 路晨曦在趁着扫视两侧的后视镜时,瞥了沈翳几眼,见沈翳安安静静,分明是没打算解释什么,于是先开了口。 “不是说累了?怎么会又出现在这儿?” 沈翳抿抿唇,沉默。最近他跟路晨曦的关系似乎总是有点不大对付,眼下是要求人办事,这种谈话氛围可不太行。沈翳转着心思,思考着该如何能让路晨曦灭灭那莫名其妙的火气,能令他情绪上高兴高兴。 路晨曦侧过脸瞥了沈翳一眼,继续阴阳怪气道:“说说吧,一回到霄洲,就赶来跟这个姓顾的开小会……你俩私底下,又密谋了些什么?……” 沈翳强忍住要回怼的话语,坚信沉默是金。 路晨曦见状,以为沈翳自知理亏,愈发气结,冷笑一声:“沈翳,合着你只有在想要利用我的时候,才肯跟我透露那么一星半点的真相,是吗?……可以和那个姓顾的商量,但必须要瞒着我?哼。” 沈翳忍了又忍,没忍下去,看向路晨曦:“……路晨曦,如果我把我想要做的事情告诉的是你,你真的愿意相信我,无条件帮助我吗?” 路晨曦扬眉:“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会?” “好。”沈翳点头,认真道,“既然如此,我希望你能尽快把史密斯调到你的手下进行监视和保护。这件事越快越好,最好今晚就能办成。可以吗?” “有关THE KING的案子,一直是一队在负责……” “我知道。”沈翳打断。 路晨曦看了沈翳一眼,敏锐地察觉到沈翳今晚的神情似乎显得格外凝重。 “这件事需要操作……”路晨曦又看了沈翳一眼,看沈翳的表情像是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道,“但……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给我一个必须要这样做的理由。” “有人要杀史密斯。” 路晨曦一惊:“什么?……谁?” “沈淮恩。” 路晨曦一脚刹车全当油门踩了,汽车在马路上冷不丁地一打滑,沈翳在安全带之下,往前倾了倾身子。 在后面司机的骂骂咧咧声中,路晨曦打了个方向盘,先将车给停靠在了路边的停车位上。 “你刚刚说谁要杀史密斯?”路晨曦郑重问。 “我的父亲,你的顶头上司,霄洲市刑侦局局长,沈淮恩。”沈翳沉着回答。 路晨曦愣在那儿,像是仍在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十五分钟之后,沈翳简单将自己所有的推论,以及推论的依据,全都跟路晨曦解释清楚了。当然,为了能让这个结论更加站得住脚,沈翳也不得不向路晨曦坦诚了,他从秦缪口中获知Charles还活着的事实。 于是,路晨曦将自己合理怀疑Charles就是THE KING的这件事,也说了出来。沈翳对这一点倒是没反驳,但也没有给出任何赞同或者否定的反应,只当做没听到过路晨曦的这句话。 “眼下最紧要的,是保证史密斯的安全。以沈淮恩在警局的权限和级别,他想悄无声息地对史密斯下手易如反掌。如果连你也无法保证,能保护史密斯的人身安全,那么我们就必须考虑……先把史密斯从警方的‘警卫’之下给救出来。”沈翳的语气透着急切和坚决。 路晨曦的一只胳膊肘杵在车窗上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唇,陷入沉思,似乎是仍在衡量着沈淮恩会对史密斯动手的可能性。 “路警官,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有多震惊,多难以置信。但,就算是赌这一次,我也希望你能尽快把史密斯纳入到你的控制范围之内。以纪队的性格……他是绝不会对沈淮恩设防的。” 路晨曦瞥了一眼身旁几乎坐不住的沈翳,看到他眼中那份迫切的、真实的担忧,语气却异常平静:“你恐怕搞错了。沈局……绝不可能是七芒星的人,更不可能会对史密斯下手。” 沈翳的动作瞬间停滞,他垂下眼帘,仿佛在这一刻已经放弃了依靠路晨曦的念头。 “你会这么说,我倒也不意外。”沈翳侧过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手指扣向车门内侧的开关,“这样也好。这件事……我自己会再想办法。” 沈翳推开车门就要下车,路晨曦却伸出手,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 “你别着急!我的意思是,如果沈局真是七芒星的人,按你的推测,七芒星为了避免秘密泄露,难道不该在沈局能接触到史密斯的第一时间就对他下手灭口吗?……史密斯又怎么可能,还活到现在?!” 沈翳愕然回头,一种不祥的预感陡然在心中升起:“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淮恩他……不是不在霄洲吗?” “今天傍晚就回来了。一下高铁就去见了史密斯。” “什么?!” 沈翳如遭冰水浇头,瞬间僵住,脸上血色尽褪。 路晨曦眉头紧锁,思索片刻:“不过,你若真担心史密斯的安危,我可以尽快安排你们再见一面。如果秘密不再是秘密,七芒星也就没有灭口的必要了,对吧?” “恐怕……已经晚了。” 路晨曦握紧方向盘,看着沈翳失魂落魄的神色,心里也莫名七上八下地。他刚想再说点儿什么,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却在车内突兀地炸响,两人同时看向车载显示屏——来电显示:张京辉副局长。 深夜,上级不发信息直接来电,这可不算是什么好兆头。按照往常局里的惯例,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案件进展的事较为敏感,一般是不可以随意外泄的。于是,路晨曦有意断开了手机与车载蓝牙系统,迅速戴上了耳机,接起了电话。 “张副局。” “路晨曦,我不管你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接下来的通话,你只需回答‘是’和‘不是’。听明白了吗?” 张京辉罕见地连名带姓,语气严肃到近乎命令地对路晨曦这样讲话。 路晨曦立刻警觉,回答道:“是。” “你现在,是和沈翳在一起吗?” 路晨曦目光不易被察觉地扫过身旁的沈翳。沈翳正侧着头,困惑而敏锐地观察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是。” 张京辉:“他现在能听到我对你说的话吗?” 路晨曦:“不是。” “能听到你说话?” “是。” 电话那头似乎松了口气,随即命令道:“路晨曦,听着!从现在起,寸步不离地看好沈翳!若他有任何反抗或逃跑的迹象,立即抓捕!必要时,允许使用武器!现在,增援已经出动,马上就能赶到你们那边了!” 路晨曦的眼皮跳了跳,不安感骤增,飞快地瞟了沈翳一眼,问道:“……为什么?” “混账东西!谁让你多嘴问的!”电话那头,张京辉气急败坏地怒吼,显然生怕惊动沈翳。 果然,路晨曦身侧的沈翳眼神瞬间锐利了起来,对路晨曦的这通电话已经起了疑心。 路晨曦回避开沈翳审视的目光,转过头,固执地、一字一顿追问:“为——什——么——??!!” 电话那头,张京辉长叹一声,知道终究是拗不过路晨曦,沉默数秒之后,带着无奈解释道:“……莱恩·史密斯先生,刚刚遇害了。” 路晨曦瞳孔骤然一震,当即愣在了那儿。 “目前,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凶手就是沈翳。”张京辉紧接着补充。 路晨曦举着手机,脑中纷乱的线索轰然炸开,一片混沌。 沈翳?……怎么可能?……怎么会是沈翳?! 路晨曦再次极为隐蔽地瞥向身侧的沈翳。沈翳面无表情地望着路晨曦,歪了歪头,像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电话那头的张京辉明白路晨曦骤然听到这些,一定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于是安抚道:“晨曦,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毕竟……你最近和沈翳走得很近,似乎已经成为了好朋友……但,实际上,从沈翳这次回国开始,中央国安局和犯罪研究部门联合美国CIA、FBI就已经盯上了他。沈局把你安排在他的身边,包括这次进京,都是为了调查、解决沈翳的问题……具体的情况,等你平安回到市局之后,我们可以再详谈。但现在,你千万要小心,因为,根据中央掌握的情报……我们基本已经确定,沈翳就是那个国际S级通缉罪犯——THE KING!” 路晨曦竭力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但当听到“THE KING”这个名字时,心脏尤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紧。 第120章 对峙(1) 沈翳被捕 深夜, 霄洲市局整栋大楼灯火通明。 谁也没料到,下午还好好的史密斯,晚上竟然会突然剧烈呕吐。当看守的警员察觉了异常响动, 冲进别墅内的房间时,只见客厅内满地都是空酒瓶,史密斯分明已经酩酊大醉,却仍在不住地往嘴里疯狂灌着白酒。 从别墅客厅内的现场状况来看, 纪严本以为, 是因为史密斯在被警方逮捕之后, 穷途末路之际, 心中烦闷,所以酗酒浇愁,而导致了酒精中毒。 然而,就在他们将史密斯送到医院抢救之后, 医生在史密斯的血液中检测出了高浓度的乙二醇, 纪严才悚然惊觉——这不是意外,而是蓄意的投毒! 乙二醇。是一种与酒精(也就是乙醇)相差不大的无色无臭稍带甜味的液体。常见于防冻剂,液压刹车油和汽车冷却系统中。但与食用酒精不同的是, 乙二醇是一种凶险莫测的毒药。这种物质被摄取之后能很快由胃肠道吸收进入血流, 血中含量在1~4小时内会达到最高峰,成人摄取约100毫升或不到半杯就能致死。 在获知史密斯是被投毒之后, 纪严立即下令封锁史密斯别墅的现场, 并彻查史密斯当日内的所有饮食。果不其然, 在对史密斯家被打开的一瓶茅台酒的化验中,痕检科发现了较高浓度的乙二醇残余液体。 而就在当天下午,唯一携带“外来物”进入别墅的访客——沈翳,带的“礼物”, 恰好就是两瓶茅台。 至此,沈翳无可避免地成为了史密斯遇害案的头号嫌疑人。 史密斯身份特殊,他的遇害案非同小可。于是,纪严火速将这个调查结果上报给了张京辉副局长和沈淮恩局长。 纪严深知沈淮恩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有多么地珍视,汇报时字斟句酌,希望沈淮恩能同意,让沈翳配合调查。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沈淮恩在得知沈翳被锁定为杀害史密斯的嫌犯时,竟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担忧或惊讶,而是果断下令:调动最高警力,将沈翳作为凶手抓捕归案。 这么多年以来,市局警局极少会出现调动最高警力的情况,这样的警备力度,不像是抓捕普通嫌犯,倒更像是围剿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了。 纪严越来越觉得奇怪,直到他行动前,最后去与张京辉副局长打招呼,在办公室的门口,听到了张京辉与路晨曦的通话,才恍然大悟—— 原来,沈翳竟然可能就是THE KING吗?!而且,自沈翳回国起,中央国安局乃至美国CIA、FBI就已经全都盯上他了? 难怪。 难怪,纪严总是觉得,路晨曦与沈翳之间的关系特别奇怪。 难怪,沈翳之前对案件的调查线索,如数家珍。 纪严猛地想起圣天堂孤儿院——他曾在那里撞见过同样前去调查的路晨曦。 传闻沈翳幼年是孤儿,沈淮恩正是从某间孤儿院将他找回的。如果那间孤儿院正是圣天堂孤儿院……一切似乎瞬间就全都串联起来了。 沈翳自幼被七芒星当作实验品,被注射不明药物,导致成年后精神异常,报复社会,成为了THE KING!他利用警方的力量铲除七芒星的下属组织——夜枭之后,又潜藏在霄洲市局支队长,路晨曦的身边,窥视着警方对于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的调查,以及警方的一举一动! 好聪明的计划,好歹毒的计谋! 不过,令纪严暂时想不通的是,THE KING有什么理由,会杀史密斯呢? 纪严站在张副局办公室的门口,怔愣愣思考得出神,张京辉挂断电话推门而出,正撞见他。 “小纪?” “张副局,您刚才电话里说的……都是真的?” 张京辉微怔,随即道:“你知道了也好。晨曦有时冲动,易感情用事。沈翳那孩子……自小又太会揣摩人心,操控他人。为防再生变故,你现在立刻带人过去!务必尽快控制住沈翳,听明白了吗?” 纪严用力一点头,匆匆下楼。警局一楼的大厅里,整装待发的一队队员们正从高高的楼梯鱼贯而下,涌向大院的警车。 纪严刚下楼梯,拉开车门,一辆熟悉的巴博斯大G便呼啸着碾过警局门口的减速带,猛冲进市局刑侦局的大院!刺耳的刹车声撕裂夜空,车子一个急甩尾,嚣张地停在公安局大楼的正门前,车头正对着“扫黑除恶,公正严明”的巨幅标语。 纪严眯眼,立刻认出了这辆车。 驾驶室车门打开,一条长腿跨出。路晨曦迎着凛冽的寒风钻出车外,随手理了理皮夹克衣领,又拨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抬眼扫向院中集结的一队人马,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路……晨曦?你怎么……?”纪严刚想问他沈翳的下落,副驾驶车门“砰”一声打开。 沈翳不紧不慢地下车,一手稳稳关上车门,在车的另一侧站定。他冲纪严微微一笑,点头致意,从容优雅,仿佛与往常一样,只是回警局协助办案,而非作为命案的嫌疑人,身处在命案的漩涡中心。 眼前情景让纪严愕然。他看看沈翳,又看看一旁姿态嚣张的路晨曦。 楼内的警员大概也发现了院中的这一幕,很快,几个警员便纷纷出来了,为首的是张京辉,紧跟着,沈淮恩也从楼上赶了下来,穿越过一众警员,走到二楼台阶的最前面,居高临下地望着院中的路晨曦和沈翳,目光冷冽,神情严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纪严回头瞥见沈淮恩脸上那凝重肃杀的神色,捕捉到他脸上毫不掩饰的警惕与敌意,下意识,悄然先抚上了腰间的配枪。 院落中,路晨曦眼角的余光扫到纪严的动作,身形微动,不着痕迹地向前走了半步,堪堪挡在了沈翳的侧身前,同时也挡住了纪严可能的射击路径。 沈翳显然也察觉到了院中紧绷的氛围。他双手插着兜,毫无惧色地上前了两步,抬头望向高处的沈淮恩,声音清冷道:“爸,我听说史密斯先生的事了。因为我今天下午曾去拜访过他……所以,我也沾上嫌疑了?” “的确是这样。”沈淮恩沉声回应。 沈翳盯着沈淮恩,突然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 一旁的张京辉被这冷笑激得后背发凉,上前半步打圆场道:“小翳啊,别怪你的父亲。有些事情必须按照规矩来办……更何况史密斯先生身份特殊,现在局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张叔叔……”沈翳温和地打断,笑容依旧,“您放心,我理解的。父亲对我的苦心……我一向明白。所以您看,我一得到消息,这不立刻就乖乖回局里,配合调查了吗?” 沈翳抬眼,目光再次落回到沈淮恩的脸上,笑意更浓,“我相信,作为我的父亲,我仅剩的,最亲近的人。您一定能帮我洗脱嫌疑,查明真相的。是吧,爸爸?” 警局院落的灯光下,沈淮恩的表情陷在一片阴影里,晦暗不明。他沉默良久,才转头朝纪严吩咐道:“按正常流程办案。纪严,你先带沈翳去审讯室。” “是。” 纪严应声,向陈儒和两名队员使了个眼色,随即走向沈翳。 沈翳上前两步,在陈儒等人围拢前,趁无人注意,飞快地朝路晨曦低语了一句,声音倒是难得的温柔,甚至带着些撒娇:“路警官,我的清白……可就交付给你了。” 路晨曦正凝神观察着远处沈淮恩的反应,闻言心头一动,转头看向沈翳。沈翳极少在他面前露出这样期期艾艾,楚楚可怜的乖巧样。这幅无辜的表情,就像是把路晨曦真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 二十分钟之前,马路路边的汽车内,路晨曦摘下耳机,挂断张副局的电话。感到车里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史密斯……已经死了?”沈翳清冷的声音在路晨曦的身侧响起,不是疑问,而是一种印证的语气。 路晨曦攥紧了手中的手机,目光注视着前方,半晌没回答。 沈翳观察着路晨曦的表情、反应,试探性地继续问:“……警方目前锁定的犯罪嫌疑人,该不会,就是我吧?” 路晨曦目光闪了闪,仍旧没说话。 “那么,路警官怎么看呢……”沈翳的声音沉了下去,“你也认为……我是杀死史密斯的凶手吗?” 听到这儿,路晨曦才缓缓扭过脸,审视的目光如刀锋般指向沈翳。 沈翳表情一松,虽然失望,但好似也并不意外,于是一声冷笑。 却听路晨曦长吸了一口气之后,开口道:“沈翳。如果,我愿意相信你一次的话……你愿意无条件地相信我一次吗?” 沈翳抬起眼,带着几分惊喜,望向路晨曦。 夜色之下,诸多警员的包围之中,路晨曦和沈翳穿越过人群,目光短暂地相触。就像是为了安抚沈翳,让他放心一般,路晨曦唇角微微上扬了几分,冲他像往常那样,不着调地眨了眨眼,沈翳像是得到了路晨曦的某种承诺,在陈儒等人的带领之下,先被那些警员们带回了警局。 一场本该惊心动魄的抓捕,竟然以嫌疑人自投罗网的方式落幕。院中众警员们神色复杂地散去了。 沈淮恩在回警局大楼之前,大约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回头朝着路晨曦的方向瞥了一眼。却见路晨曦并没有再想向他打听些什么的意思,反而叫住了正欲离开的纪严,两人在院中不知道在聊些什么。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20-130 第121章 对峙(2) 路晨曦调查史密斯之死…… “所以, 就因为一瓶茅台,你们就断定沈翳是凶手?”听完纪严简略的解释,路晨曦挑眉问。 “不然呢?”纪严反问, 语气带着疲惫与无力,“这几天一队的兄弟们轮班值守,别墅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不是沈翳, 难道还能是我们自己的人出了问题?” 路晨曦目光扫过二楼的台阶——沈淮恩已经转身回警局里了。于是, 路晨曦状似随意地问:“沈局傍晚去见史密斯时, 带东西了吗?” 纪严猛地抬眼, 审视地看向路晨曦:“……你什么意思?” 路晨曦从他的反应中已经得到了答案,敷衍道:“没什么,随口问问。”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等等!”纪严上前,恶狠狠盯着路晨曦道, “沈翳就是THE KING的这事儿, 你是不是早就怀疑了,所以才把他栓在身边看着?……路晨曦!老子什么线索都跟你共享,这么大的事儿!你特么瞒我瞒得滴水不漏?!” 路晨曦表情有点难看了, “纪严, 你动动脑子,再仔细想一想, 如果沈翳真是THE KING, 在你已经明确怀疑史密斯是THE KING、而史密斯本人也没有否认这一点的前提下, 沈翳到底还有什么动机要非杀他不可啊?而且,还偏偏选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动手?……以THE KING的智商,他会想不到,史密斯只要‘出事’, 作为唯一一个接触过他的‘外人’,他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么?” 纪严一怔,路晨曦的话确实有道理,这也是纪严想不通的地方。 “更何况,自我和沈翳下飞机,这一路上,你都是跟着的。那两瓶茅台,是我亲眼看着他从商店里买的。茅台瓶口的防伪阻隔设计有多复杂你应该清楚,别说几分钟,折腾半小时,没准儿十毫升的毒物都倒灌不进去。如果史密斯的死,真是沈翳动的手脚,他也总该有能动手脚的时间吧?动机和作案时间全都对不上,单凭一个空酒瓶的物证,就断定沈翳是凶手……你什么时候查案子也这么草率了?纪严,我奉劝你,与其花时间审讯沈翳,不如回去把所有线索和物证再好好捋捋!” 路晨曦说完,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车。 “你去哪儿?” “案发现场!”路晨曦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室前,又想起什么,回头补了一句,“对了,沈翳那小子臭讲究多,有严重洁癖。在没有铁证之前,让你的人看着点,别让人家遭罪。” 路晨曦嘱咐完,就上车发动汽车,引擎轰鸣,巴博斯大G加足油门,一下子转出了警局。 警局的高层,沈淮恩站在办公室的窗边,目睹了路晨曦和纪严交谈的这一幕,目光冰冷,表情愈发阴沉了—— 史密斯的别墅里依然保留着警方调查取证后的物证标记牌等痕迹。 路晨曦推开虚掩的大门,目光扫过别墅内的案发现场:混乱的脚印、挪动的桌椅、摔碎的物品、还有地板上史密斯的呕吐物、凌乱的茶几,以及餐厅桌上残留的食物和药品……通过这些痕迹,路晨曦试图在脑海中还原、拼凑出史密斯在被送医前所发生的一切。 仅仅几个小时之前,路晨曦来到别墅时,一切还都井井有条,此刻却俨然成了醉汉的居所。这场变故发生得如此意外而突然。 在沈翳和路晨曦离开之后,只有沈淮恩曾单独见过史密斯。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能让史密斯的情绪短时间内变得如此失控,需要一瓶接一瓶地给自己灌酒呢? 不对……等等! 路晨曦突然注意到,这些酒瓶——尤其是那些不易倾倒的白酒酒瓶——瓶颈大多是被用蛮力硬生生砸开的! 对于一贯温文尔雅、讲究礼节的史密斯而言,这样打开酒瓶的方式未免太过粗鲁和怪异。那急不可耐的样子,甚至不顾碎玻璃渣可能一起落入酒中被喝下去的危险,也要拼命给自己灌酒的架势……倒像是被某种迫在眉睫的压力逼迫着,必须要这么做…… 路晨曦又联想到纪严描述史密斯中毒后的反应:被发现时神志不清、呕吐不止,却仍在给自己不住地灌酒——这绝非是一个身体已有不适的人会有的正常反应。 是有意寻死?还是……? “根据你的描述,我更倾向于,中毒者在生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是中了乙二醇的毒。他不断酗酒,实际上是在自救。” 半小时之后,路晨曦就这怪异的现象电话请教了谈笠,从他的口中,得到了这样的解释。 “……自救?靠酗酒?” “没错。不得不说,你们这个案子的凶手十分不得了哇,这是一个十分聪明的杀人手法。” “怎么说。” “首先,从中毒的表征来看,乙二醇中毒与酒精中毒的表征反应几乎完全一致。如果没有人能及时化验中毒者的血液,无论是被害人家属还是医院,很容易将中毒者当成酒精中毒来处理。这样一来,不仅受害人难以获救,受害人真正的死亡原因也很难被发现,如果受害人恰好有酗酒史……那么,凶手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受害人给杀死了。” “我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乙二醇中毒,史密斯就要通过不断酗酒来完成自救。” “这不也很简单吗。你从化学分解式上来看。” “你通俗点,有话直说!” “……这还不够通俗吗?……咳咳,那我简单解释下吧:就是说,乙二醇本身不具有毒性,这你总该知道吧?它发挥毒物作用是因为,乙二醇在进入人体后,在酒精脱氢酵素的作用下转化成乙醇醛,接着再转化为乙醇酸,草酸酯和乙醛酸。这些代谢物才是真正的毒物,会引发酸中毒,酸性物质在体内堆积的同时,草酸盐也会与血流中所含钙质结合,生成会损坏肾脏,肝脏,大脑和血管的化合物。但因为负责代谢乙醇和乙二醇的是同一种酵素——酒精脱氢酵素,既然乙二醇需代谢后才产生毒性,那么任何能延缓这种转化的物质都能阻止毒性的发作。换句话说,乙醇会和乙二醇争夺酒精脱氢酵素,那乙醇多了,酒精脱氢酵素忙着分解乙醇,能用于将乙二醇转化成毒物的酶,不也就减少了么……” “所以说,乙二醇中毒的时候,酒精反而能解毒……我知道了!”路晨曦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挂断了电话。 路晨曦在整栋别墅内搜寻97年的茅台酒瓶,除了餐厅酒柜里两瓶未开封的,在史密斯书房保险柜旁的柜子里,路晨曦又找到了两瓶完好无损的97年茅台。 路晨曦拍下了现场的照片,随即又拨通了法医处莫兰的电话。 “莫兰,史密斯案中检出高浓度乙二醇的那瓶茅台酒瓶,是在别墅的哪里被发现的?” “客厅,”莫兰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到现场时,两瓶茅台酒几乎全都已经空了,还有其他的空酒瓶,洒得到处都是,所以起初,大家都以为史密斯只是因为酗酒而导致的酒精中毒。” “那只酒瓶的瓶口是什么形态?” “什么意思?” “是像他家摔在地上的这些酒瓶一样,是从瓶颈口,直接被砸开的吗?” 毒物化验室里,莫兰瞥了一眼旁边证物袋里,瓶口几乎已经被砸烂的两只空的茅台酒瓶回答道:“对。是。因为我看现场的空酒瓶,大多都是以这种方式被打开的,所以,还以为,这是史密斯的什么怪癖。不过,我听说茅台这种酒的瓶口设计,是不大好倒酒的,猜想史密斯兴许是个急性子……” “那尸检结果呢?确定是乙二醇中毒致死的么?” “哪有那么容易。尸体都还在医院的太平间呢。这个案子牵涉太大,我刚刚听一队那边的话音,咱们局可能都没权再跟进这个案子……恐怕得往上头递。” “案件往上移?……什么意思,那沈翳呢?” “按照常规的办案程序,案件既然都交给上面受理了,涉案的嫌疑人自然也要送到上面去受审。” 听到这儿,路晨曦脸色顿时就变了,看来之前,他和沈翳都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凶手的目的恐怕不仅是要杀史密斯,还意图通过史密斯这起案件,嫁祸沈翳是凶手。 至于警方能否调查出案件的真相,沈翳是否能洗脱身上的嫌疑,就全看沈翳的运气了。不过,就算沈翳成功从这起案件中脱身又如何。这一连串的麻烦事,能消磨掉沈翳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将沈翳绊在这起案子里,变相限制沈翳的行动和自由。这大概就是凶手苦心策划此案的另一个目的。 “案件上移这件事,已经确定了吗?” “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本来也是,这么大的案件,就算不上移,中央也一定会派人下来监督调查。听说,明天咱局里就会来一个领导,好像是国安局局长身边的书记,姓祁。” “国安局?” 路晨曦怎么隐约觉得,这个姓祁的国安局领导更可能是冲着沈翳来的呢。 或许,在限制沈翳的人身自由这件事上,这个凶手和国安局的想法根本就是一致的。 沈翳处处与七芒星作对,已经到了影响到七芒星计划的地步,七芒星自然希望沈翳能被牵制,安分一些;而国安局……沈翳身上有太多和THE KING相契合的部分了,到了现在的地步,就算是为了国际民生安全,国安局大概也愿意赌这一把——就算是误判,也不能放任一个身上有这么多可疑点的嫌疑人逍遥在外。 第122章 对峙(3)投雷营养液加更~ 路晨曦被…… 若沈翳真落在国安局的手里, 被牵涉进这起案件之中,没个半年的时间,怕是难以完全脱身。 等事情发展到那一天, 恐怕一切都晚了。 必须尽快找出有力的证据,洗脱沈翳身上的嫌疑! 想到这儿,路晨曦随口又敷衍了莫兰几句就挂断了电话,然后站在客厅的中央, 朝着周围角落的上方绕着圈看了看, 都没能找到目标物, 只好又走出了别墅, 到了别墅外的院子中,直到走到正对着别墅外的大门门口,朝着大门外的小径往远处看时,才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 匆匆小跑着上了车, 回了警局—— 警局里,纪严对沈翳的审讯不算顺利。 毕竟,说到底, 纪严手里能算是物证的证据, 只有那一只瓶口被砸烂的茅台酒瓶而已。 路晨曦说得对,从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上, 沈翳都不具备合理的理由和条件, 所以, 任凭纪严对沈翳如何讯问,沈翳的表情都是淡淡的,没有丝毫的紧张或者其他情绪,甚至, 还在从纪严的只言片语泄露出来的案件信息中,替纪严分析案情,寻找可以破解此案的证据。 “如果茅台酒的酒瓶是被砸烂的,那么,我更倾向于,是在我离开之后,有人在趁酒瓶被砸烂的间隙,寻机下毒的。毕竟,茅台酒瓶口的设计,想往里面掺足量的乙二醇,不容易。凶手此举,是有针对性的栽赃。下手的人,应该就隐藏在我离开之后,曾接触过史密斯的人中。” “想给全封的酒下毒是不容易,不过,如果是一早就特意准备好的呢。你去名酒售卖商店时,趁我们不注意,将酒掉了包……” “掉包?”沈翳像是在认真考虑着这件事的可行性,眨眨眼,“如果本身就是监视和保护史密斯的警员,完成这件事,也的确非常容易。筛查范围,看来得进一步扩大了。” “沈翳,你最好配合一点。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纪严拔高了些声音,令自己显得更具有压迫感一些。 “瓶身呢?或者其他地方,有没有采集到指纹。”沈翳仍旧处变不惊地询问,一瞬间,仿佛是将纪严当成了汇报线索的下属。 “……我听说你之前在美国就曾协助过警方办案,参与过案件的侦查,以你的智慧和缜密,想来是不会出现这种差错吧?” “谢谢您的夸赞。不过,我若真如您口中这样智慧和缜密,应该也不会明晃晃带着一瓶有毒的白酒,在光天化日之下去见史密斯,还将这样确凿的证据留在现场,供你们调查取证,您说对吧?”沈翳淡笑。 纪严一噎,推了推鼻梁上的方框眼镜,瞧沈翳从容不迫的样子,倒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敢情这小子之前在他面前乖巧纯净得像只小兔子似的,全特么都是装的。 纪严打量着沈翳。作为杀死史密斯的头号嫌疑人,身处审讯室仍能如此沉稳冷静、条分缕析,必然不会是一个简单的角色。而这如变色龙一般善变、蛊惑人心的特点,又恰恰是“THE KING”身上的一大特质,由此,纪严打起精神,对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更加谨慎了。 “沈翳。你现在可以这样搪塞我。等明天国安局的人到了,你也打算用这套说辞应付他们么?” 当听到国安局这三个字时,沈翳面部的肌肉很明显地一紧,抬起那双水蓝色的眼眸,像是有点疑惑地,朝纪严歪了歪头。 “听说他们掌握的关于你的资料,远比我多得多。看在沈局为你操劳多年的份上,别再让他难堪了,全交代了吧,对大家都好。”纪严带着点儿对沈淮恩的同情,诚恳地向沈翳劝道。 沈翳垂下眼眸,再没给纪严任何的反应。不一会儿,陈儒来找纪严汇报最新的情况,纪严出去了,留沈翳一个人在审讯室里呆着。 如果这件事涉及到国安局,那么现在所有的情势,恐怕就须得从长计议了。 沈翳沉默地思考着。 沈淮恩决定将沈翳给抓起来,究竟是蓄谋已久,还是在发生史密斯的案情之后,将计就计地推波助澜呢?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一旦给国安局一个调查自己的理由,沈翳知道,国安局是绝对不可能,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想到这儿,沈翳感到一阵阵地紧张—— 对于霄洲市刑侦局来说,今晚注定会是一个不眠夜。 午夜时分,路晨曦驾车回到警局,下了车,朝着刑侦局的大楼一望,几乎大半的房间都亮着灯,包括沈淮恩和张京辉的办公室。路晨曦隐隐猜测,大概是跟明天要来的国安局领导有关。 刑侦一队的警员们都围绕着史密斯的案件加班加点地梳理案情。路晨曦路过三层会议厅时,瞥见纪严这时候还在跟一队的警员们开小会,汇总所有可疑的线索,反思在管控史密斯行踪时,所出现的差错。 在这样的情况下,二层的一队警员办公区反而没什么人。路晨曦鬼鬼祟祟地蹑进一队的警员办公室,挨个桌子抽屉翻找一队的警车钥匙,直至将纪严的办公室都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无奈之下,只得回归老方法,从自己的办公室抽屉里找了个钳子和几张备用铁片,下了楼。 史密斯家的别墅内外,路晨曦都看了,没能找到可以用来调查并作为证据的监控设备。不过,他想起在今天下午,他和沈翳过来的时候,纪严警车停的位置,正好就对着别墅院外的小径,直冲着别墅的大门。 从方位上判断,但凡从正门出入过史密斯家的人,都应该能被这辆警车的行车记录仪拍下。 包括,傍晚时分曾造访过史密斯的沈淮恩。 警局院落一片漆黑。路晨曦驾轻就熟地将铁片插入警车门锁,用力一别,感受到内里簧片的阻力后拔出。他用钳子裁掉铁片多余的部分,几下便拗出一个简易的“车钥匙”形状。再次插入锁孔拨弄几下,“咔哒”一声,车门应声开了。 路晨曦警惕地扫视了四周一眼,迅速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他摘下前窗的行车记录仪,手指急促地翻找着时间节点,心脏随着进度条的拨动而猛然收紧。 当他快进到他和沈翳离开别墅约一小时之后,画面显示:一辆警用SUV将沈淮恩送到了别墅门口。 路晨曦放慢播放速度,分毫不差地紧盯着画面上的内容,在看到行车记录仪上所播放的视频之后,手指不由微微颤抖起来。 那是沈淮恩刚下车的画面,耳朵上还戴着蓝牙耳机,好像还在跟电话里的路晨曦说着什么,在他的身前,纪严、陈儒和一队的两个警员已经朝沈淮恩走过来了。沈淮恩转身,朝纪严抬了抬手,然后从那辆警用SUV车上拎下来一个包装严整的礼品袋,之后啪得一下,关上了车门。 当看到那只袋子的形状时,路晨曦的心脏猛得一沉,呼吸也不由地急促起来。 如果说,真正含有毒物的酒是由沈淮恩带过来的呢? 毕竟,沈淮恩有更加充足的时间准备好掺有毒物,并重新封好瓶口的茅台酒。 从路晨曦在别墅现场的观察上来看,史密斯打开的97年茅台,也的确不应该是沈翳所带过去的酒。 路晨曦能看得出,史密斯待沈翳的态度颇为不同,沈翳仇恨了史密斯十多年,两人鲜少有机会接触。在纪严的怂恿之下,这大约是沈翳第一次送史密斯礼物,所以,史密斯尤其珍贵。史密斯大多收藏的97年茅台都收藏在酒柜里,唯有两瓶,放在了屋内的保险柜旁边,被特别单独地区分了出来。 所以,保险柜旁边的那两瓶茅台,才更可能是沈翳带过去的。 那么,掺有乙二醇毒物的那两瓶茅台呢? 从视频中,单从沈淮恩手中袋子的形状来看,就非常可疑了。 纪严在调查史密斯的案件时,大约从未想过警队内部会出现对史密斯下手的人,尤其是沈淮恩,所以才忽视了这么重要的证据。 无需解释其他,单单是这份视频资料,就能减轻沈翳身上的嫌疑。 路晨曦迅速抠出行车记录仪的记忆卡,正要揣进裤兜—— “咚、咚、咚!” 三记沉闷的敲击声猝然在车窗上炸响! 路晨曦猛地转头,愕然发现车窗外,沈淮恩那张毫无表情、阴郁骇人的脸正紧贴着玻璃!他直勾勾地盯着车内的路晨曦,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奇异而恐怖的光芒,宛如巨蟒锁定了猎物。 一股寒意瞬间从路晨曦的脊背窜起,莫名的恐慌攫住了他,如同儿时考试作弊被抓了现行。 连日奔波的疲惫让路晨曦紧绷的神经恍惚了一瞬——他竟然好似从沈淮恩那双恐怖的眼眸里,清晰地感知到了一股情绪:那是“抓到你了”的狂喜,与即将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将猎物吞噬殆尽的疯狂。 路晨曦只失神了一刹那。他强自稳住心神,猛地将手连同那张滚烫的记忆卡,深深地捅进了裤兜的深处。 第123章 笼中雀(1) “他是被通缉,从美国逃…… 车窗缓缓降下时, 路晨曦已经恢复了那玩世不恭的玩笑模样,嘴角挂着惯常的痞笑,仿佛世间万事都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沈局?您找我?”他笑嘻嘻地从警车上下来, 夸张地打了个寒颤,然后双手深深插在大衣的口袋里。 沈淮恩看看车,又上下瞟了路晨曦一眼,也不跟路晨曦废话, 直接一伸手, 命令道:“给我。” 路晨曦煞有介事地怔了一下, “……什么?” 沈淮恩眯起眼睛, 向前逼近了一步,道:“晨曦,我命令你,给我。” “……所以, 沈局, 真的是你?” 路晨曦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轻微地颤抖,即使是到了这一刻,他仍无法相信眼前这个曾被他视为楷模的老领导, 竟然真的会背弃信仰, 选择与七芒星这样黑暗的组织同流合污。 “……你是七芒星的人?”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晨曦,把记忆卡给我!”沈淮恩低吼。 “不可能。”路晨曦桀骜的眼神, 就像是一匹孤狼, 放狠话道, “谁来了都没用!沈翳不可能杀史密斯!这件事,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路晨曦的目光蕴着怒火,说罢,侧身, 就朝着警局的大门大步流星而去,没走两步,身后突然砰得一声,感到一个什么坚硬的物体正砸在了自己的后脖颈。路晨曦顿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捂住脖颈的同时,回身惊讶地看到了正高举着板砖的沈淮恩。 “你……” “公大的警校课真是全白上了……稀烂!把后背留给敌人。也不知道当初是哪个倒霉玩意儿带出来的蠢徒弟……” 路晨曦在晕过去之前,耳边还听到沈淮恩这样念念叨叨着吐槽—— 当路晨曦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宾馆的床上。 身上已经换上了睡衣,后颈处被砸到的位置也被细致地涂好了伤药膏。路晨曦起身,检查了身体,没短胳膊少腿儿。又马上通过这间宾馆的装修和设施意识到,这是他之前被隔离软禁的那家西山宾馆。 西山宾馆本就是为军区准备,无论是从一线下来休息的警队伤员,还是需要隔离调查,暂时被关禁闭的组织内违纪分子,都会被暂时安置在这间宾馆。 路晨曦被砸懵后睡了这一长觉,下面憋得发胀,起身去厕所时,正撞见沈淮恩提着早餐从外面进来。对方见路晨曦醒了,也没给好脸色,将早餐放在宾馆房间的餐桌上,一一打开,收拾干净了东西,只递了一句话,“赶紧去洗漱,过来吃东西。” 路晨曦这会儿还是懵的,分不清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同时心里还有股子对沈淮恩偷袭自己的怨气,不稀得搭理这老东西,没有回话,直接去了洗手间。 几分钟之后,路晨曦气急败坏,提着裤子,咆哮着一脚踹开洗手间的门,从洗手间里冲出来了。 “姓沈的!你是不是变态!……我放在那儿的东西!……那儿的东西!……”因为路晨曦所发现的事实,实在是太过令他震惊,张着嘴支吾了半天,愣是没找着个稍微文雅点儿的词,索性就朝着最糙的说法去了,“不是!你搜身归搜身,连我的蛋你都不放过啊你!” “噗——咳,咳咳咳——” 沈淮恩一口稀粥刚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咂摸出点儿味儿来,听了这话,登时一下子全喷出来了。软糯的大米粒,飞了满地。 “呸!你以为我想!”沈淮恩涨红了脸,提起这茬,大概也满腹的委屈,从桌上的纸抽盒里抽了两张纸巾,擦拭着唇周,抱怨道,“你小子可真会藏东西!……从昨天到现在,恶心得我连口茶水都喝不下去!好不容易寻思喝点儿粥垫垫胃……你可真是讨债鬼来的!” 活该你!怎么不饿死你! 路晨曦在心底暗骂。 原来,昨晚路晨曦冷不丁见着沈淮恩,已经做好了被搜身的最坏打算。手摸着揣在兜里的记忆存储卡,一直寻思着合适又安全的藏卡的地方。以路晨曦对沈淮恩总是一幅正人君子做派的习惯和了解。他灵机一动就想到了这个绝佳的藏卡地方——那个地方,沈淮恩肯定想不到,就算想到了,估计他也不稀罕去检查。 于是,下车之前,趁沈淮恩不注意,路晨曦用力戳了一下裤兜,从裤兜洞口,将卡放进了自己的内裤最里面,与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放在一起——那可真是他认为这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了。就算路晨曦自己出事,他都决计不能让这个地方出事的。 可偏偏,记忆卡还是没了。 自己认为这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突然一下子变得不安全了。当路晨曦不得不要面对这个现实时,可见得有多生气。 路晨曦阴恻恻地盯着沈淮恩,一副已经将沈淮恩列入了自己死亡黑名单上的样子。 沈淮恩尴尬地又咳嗽了两声,摆出一副谈正事的严肃语气:“别一幅小媳妇被占便宜似的可怜相,都是大男人,怎么跟小翳没混两天,学得娇里娇气……过来坐,有些事的利害关系,我们今天必须得说清楚。” 路晨曦斜睨着眼,白了沈淮恩一眼,到底还是去了沙发的另一头坐下,背对着沈淮恩,懒得再搭理沈淮恩的样子,“你还想说什么。” “今天下午,国安局的祁书记就会到我们警局,案件全部移交之后,就会带走沈翳。晨曦,如果,你真是为小翳考虑,希望小翳安全,这件事,就不要再插手,更不能再生事。” 路晨曦怀有敌意地转过头,瞪向沈淮恩:“……你把杀人罪名栽赃到他的头上,让他成了杀人嫌犯。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他好?这算是哪门子的为他好?” “小翳已经牵扯进太多复杂的事情当中,以现在的情势来看,限制他的自由,于他、于整个大局来说,都有利。” “什么利?!对谁有利?!”路晨曦腾得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了,瞪着沈淮恩,“行车记录仪拍到的画面里,你也拿了两瓶茅台酒进了别墅,和沈翳送的一模一样!……真论起来,你跟沈翳都有杀害史密斯的嫌疑,想抓嫌疑人,你俩就都得接受调查!都得接受审讯!” 沈淮恩坐在沙发上,面色依旧是那样平静,“酒的事。的确是巧合。史密斯爱收藏97年茅台,这不算是什么秘密,老朋友叙旧,我带了两瓶酒,也完全合情合理。晨曦,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们一起共事这么多年。我和沈翳,你竟然宁愿相信他,也不愿意相信我吗?” 路晨曦打量着沈淮恩,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你以为,你真的很了解沈翳?你知不知道,沈翳这次之所以匆忙回国,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写小说,而是因为美国FBI和CIA已经考虑对他实施抓捕,他是被通缉从美国逃回来的,这个,他告诉你了吗?” 路晨曦听到这儿一怔。 沈淮恩观察着路晨曦的脸色,又道:“看来,有关‘笼中雀’计划的事,他也没有和你讲过了。” “那是什么?” “‘笼中雀’计划是特意针对抓捕THE KING而秘密策划的行动。为了这次行动,国际刑警和美国FBI、CIA投入了上千警力,耗时一年才完成了部署……最后,终于将THE KING诱入了‘笼’中,本该是万无一失,THE KING插翅也难逃,然而,就在警方收网时却发现,THE KING竟然在围捕的‘笼’中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了?” “对,就像是一个幽灵,一团烟雾——谜一般地消失了。” 路晨曦听到这儿,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THE KING消失与沈翳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沈翳也参与了这次行动的部署?” “不止。他是这次行动的主要策划者,制定‘笼中雀’计划的五个最高指挥官之一。” 路晨曦周身一震,沈翳曾跟路晨曦提过,他与美国FBI和国际联合警署都有过合作,但他却从未告诉他,原来他在国际刑警队中的职位竟如此之高。 “其余四个指挥官,分别出自联合国警署、美国FBI、IMF和英国军情六处。最后的抓捕行动,为了避免行动计划被泄密,各小组分工不同,且并不知晓其他小组的具体工作内容……知道全部计划部署的,只有五个计划的最高策划者,也就是这五个指挥官。那么,如果THE KING会在‘笼’中如出入无人之境,并像幽灵一般突然消失,就只能说明……” 路晨曦顺着沈淮恩的话,补充道,“……这五名指挥官中,必然有THE KING的内应。” “没错。” “想必,那其余四个指挥官都有背景,算得上是显赫的人物吧。沈翳作为唯一一个外聘人员,自然而然就拥有了最大的嫌疑——就像这次史密斯的案件一样。” “是。毫无疑问,沈翳是一个难得的天才,一个思维敏捷,又精通各学科知识,洞悉犯罪分子心理,又善于筹谋布局的年轻人。这些标签,曾让他极受警队的重视和信任。但‘笼中雀’行动失败之后,有人渐渐反应过来,这样的沈翳恰恰与THE KING的犯罪人物画像十分相似——潜藏在警队最深处,像操纵游戏人偶一样,调配着世界上最高科技,最精锐的部队,看着警队们为自己忙得焦头烂额,而要追捕的人,竟然就是这一场滑稽行动的最高策划者……这样的笑话,真的太符合THE KING的风格了。所以,虽然大家没有具体实在的证据,但经过‘笼中雀’行动失败这一惨痛教训之后,联合国警署基本就已经在内部判定,沈翳就是THE KING了。于是,在沈翳也了解到自己的处境已经变得十分微妙之后,还未等联合国警署反应过来,他就采取了行动,登上了飞回华国的飞机。” 第124章 笼中雀(2)投雷加更~ “果然,你还…… 路晨曦听到这儿, 眉心深蹙。 “据我手上的资料显示,笼中雀计划的失败,与沈翳的确脱不开关系, 所以,眼下,我们把他限制在境内,让他无法卷进之后国际上可能会出现的案件中, 另一方面, 也是有利于洗脱他身上‘THE KING’的嫌疑。” 路晨曦坐在沙发那头, 琢磨着沈淮恩这话中的意思, 道:“您这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国安局和您也认为,沈翳不是杀死史密斯的凶手。只不过,因为沈翳身上‘THE KING’的嫌疑太大, 所以, 你们是想以这个罪名,先将他暂时给关起来?” “如果沈翳没有对史密斯下手,就只能说明, 在一队的警员队伍中, 出现了问题。抓内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忌打草惊蛇, 沈翳被关起来之后, 史密斯的这起案件, 必然也会继续暗查下去。这起案件太恶劣,波及范围太广,总不能不明不白,草草结案。” “既能调查内鬼, 又能有理由控制住沈翳。你这算盘打得漂亮。不过我想,这个结果,七芒星也乐见其成吧。” 沈淮恩阴沉着脸,抬起头,“你对七芒星到底了解多少。” “应该比你想象中要多。” “所以,你怀疑我是七芒星的人?……路晨曦,你脑子是被锈透了吗?……还是说,是小翳这样诱导的你?我说过,他是一个撒谎的高手,最善于蛊惑人心。看来,我的忠告,你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 “THE KING与沈翳的确有许多相似之处,甚至,他似乎有意将线索和矛头全都引到了沈翳的身上。但,这个世上并非不可能存在与沈翳这么相似的人。” “比如?” 路晨曦凝视着沈淮恩,冷声道:“Charles。” 沈淮恩听路晨曦这样说,明显错愕了一瞬,像是没料到路晨曦竟然连Charles的事都已经知晓。 “我明白了,你是因为怀疑Charles还活着,所以才认定,我与七芒星有牵扯,对吗?” “当初,调查满庭芳小区火灾的总负责人,是你。沈局,Charles现在是生是死,他后来去了哪儿。您应该最清楚吧。” “Charles已经死了。” “证据?” “你想要什么证据?”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当时煤气泄露爆炸,大人的尸体都被炸成了碎片,小孩子上哪儿去找完整的尸体?” “也就是说,你们当初并没有找到Charles的尸体。” “晨曦,你不要钻牛角尖。Charles如果真的还活着,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会与沈翳丝毫没有联系!Charles一向最疼爱最在意的,就是他这个弟弟!” “但Charles既不在遇难者名单,也不在失踪者名单上。千万不要告诉我,这也只是一场巧合。” “你知道我为了给沈翳遮掩身份,花了多大的力气吗?一旦Charles的生死被宣扬出去,七芒星马上就能找到沈翳!” 路晨曦怒视,瞪着沈淮恩,仍旧不肯相信的模样。 沈淮恩叹了一口气,又道:“反倒是我还要问你。有关Charles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到底是谁告诉你的,是小翳吗?如果是的话,你有没有想过,是你再次中了小翳的计?” “什么意思?” “同卵双胞胎在刑事案件中有多特殊,我还用解释吗?Charles的生死,没人能证明。只要你还怀疑这一点,能锁定沈翳是THE KING的线索、证据——无论是从DNA数据,还是从体貌特征,就全都不再具有唯一的指向性。Charles,这样一道可能并不存在的幻影,就能背负了沈翳身上所有可能存在的罪行,成为他的影子保护者。甚至,你还会因此怀疑我。这一点,你想不明白吗?” 路晨曦听到这儿,瞳孔一压。 这些,路晨曦不是没有考虑过。但,那晚,在榕城旧一中的湖边,沈翳被秦缪捅伤之后,苍白着一张脸,不断喃喃着那句话的样子,路晨曦忘不掉。 沈翳并没有撒谎,更不是为了设计路晨曦。相反,路晨曦甚至更加怀疑,是Charles有意将犯罪痕迹、证据全都引到了沈翳的身上,所以,才令美国刑警、国际刑警组织和路晨曦同时都对沈翳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不论如何,只要沈翳还有可能是清白的,只要他还有百分之一的概率,有可能并非是THE KING…… “……只要你们还没有确定性的证据,足够证明他的罪行。你们就不能以缉捕‘THE KING’的罪名,去缉捕沈翳。”路晨曦沉思良久之后,最后这样决定道。 “果然,你还是被他给迷惑了。”沈淮恩望着路晨曦,长叹一口气,像是后悔将路晨曦安排到沈翳的身边了。 “沈局。沈翳从小到大承受的已经够多了,一个人,如果同时被正义和邪恶抛弃,他就只能投向魔鬼的那一边了。我见识过七芒星对待他的手段,绝不会再让他承受不明不白的委屈。” 沈淮恩面色愈发阴沉:“一早也想到了,你会是这副轴性子。” 沈淮恩站起身,理了一下衣服:“既然如此,下午与国安局领导的会议,你就不必去了,继续在这里休息吧。” 沈淮恩离开了。 打开旅店房门时,路晨曦看到了守在门口的两个警员。 看来,是为了防止路晨曦去下午的会议捣乱,而特意调过来,看守路晨曦的。 路晨曦这才意识到,原来沈淮恩一早就已经打算好,如果无法说服路晨曦,就对他实施软禁—— 沈翳坐在霄洲市局的审讯室里,正悠闲地翻看着手边的杂志,随着审讯室监控画面出现一道波纹的震动,接近着,监控画面被卡在了一个沈翳正在看书的动作上。 一个身穿警服的人推开了审讯室的门,走到了沈翳的跟前。 沈翳用眼角的余光朝来人扫了一眼,淡淡道:“这时候,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国安局那个姓祁的已经到了,市局忙成了一锅粥。”来人压低声音,语气中透着焦灼,“喻之就在警局的后门等着,他让我带你出去,今晚就把你送出国。” “出国?去哪儿。” “哪儿都好。总不能真被国安局带走。” “他们带不走我。”沈翳仍旧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William,你知道,国安局既然能派祁司维来,就是为了把你给带回去。而且……路晨曦也不见了。” 听到这儿,沈翳翻阅杂志的手才一顿,抬起眼眸来。 “沈淮恩调了几个警员去了西山宾馆……我猜想,他也出了事。” 沈翳捏着那一页杂志,像是在出神地考虑着什么。 “William?” 沈翳无奈一笑,继续翻了翻杂志,道:“没关系,就算没有路晨曦,他们也带不走我。让喻之回去吧,你也不要再来这里。” 来人又等了一会儿,见沈翳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能离开了审讯室—— 市局刑侦会议室里,祁司维、沈淮恩、张京辉和主要负责调查THE KING案件、史密斯案件以及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案件的警员们召开了会议,最终,认定沈翳身上存在杀害史密斯的重大犯罪嫌疑,由此,祁司维决定先将沈翳带回国安局进行审问调查。 然而,就在会议即将接近尾声的时候,路晨曦却突然风尘仆仆地杀到了会议室,还在会议室的投影仪上直接投放了沈淮恩曾带着两瓶茅台酒进出史密斯家别墅的画面。 “祁书记,如您所见,如果就因为沈翳曾给史密斯送去了两瓶酒,就能认定他身上存在重大作案嫌疑的话,那么按照这个逻辑,沈局也存在重大嫌疑。”路晨曦一身的草叶,一看就是从旅馆的窗户刚翻逃出来的,叉着腰,站在会议室这样朗声说。 虽然沈淮恩搜走了行车记录仪的那枚记忆存储卡。但,沈淮恩不知道的是,早在路晨曦还在车上的时候,就将那段记录视频导入到了自己的云储存账号中。幸而沈淮恩对电子产品的云储存功能还不太了解,更没想到,在那样短的时间内,路晨曦竟然就做好了备份。此刻见到这段视频,脸色都发白了。 张京辉听到路晨曦的话愤怒地站起了身,喊道:“路晨曦!你不要胡闹!” “不止沈局,还有我和纪队。在史密斯出事之前,我跟纪队也曾带着两瓶97年茅台,去看望过史密斯先生。对吧?纪队?” 张京辉:“……什么?” 会议室中,大家的目光又纷纷投向纪严。 纪严愣了一下,只得回答:“呃……是,是这样。” 张京辉捂住脸,转过了头去。 沈淮恩则一直在审视地盯着路晨曦。 “不止我、纪队、沈局。因为那瓶被检测出毒物的茅台酒瓶口是破裂的,所有曾进出过史密斯家别墅的人,就都有下毒的可能,所以,一队的所有警员,包括也曾去过现场的张副局,也逃脱不了嫌疑……祁书记,如果您想将嫌疑人带回国安局调查,现在会议室里的所有人,恐怕都逃脱不了干系,稳妥起见,我建议,您将我们全都带走,一并调查才合情理。” 一时之间,警局的会议室里,众人纷纷大惊失色,开始嗡嗡地窃窃私语起来。 祁司维坐在会议长桌的正中央,锐利的眼睛紧盯了路晨曦许久,像是颇觉得路晨曦有意思一样,半晌,众人注意到祁书记脸上严肃的表情后,声音才渐渐弱了下去。 祁司维轻笑了一声,语气却极为冰冷,道:“沈局,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整个霄洲市局的警员几乎都有嫌疑……难道,咱们是在玩什么狼人杀游戏吗?” 沈淮恩面色阴沉着,没有回答。 祁司维站起身,将手中文件在桌子上用力一掇,临走前,又以凌厉的目光深深望了路晨曦一眼,直接离开了会议室。 第125章 笼中雀(3) “你路哥能不对你负责么…… 沈翳将手边的杂志翻完, 看了一眼审讯室里挂着的钟表——眼看,就快到了24小时的嫌犯查证问讯的截止时间。 审讯室的门被嘭得一下子打开,沈翳抬眼, 看到路晨曦站在门口,背对着走廊的灯光,身上还颇为奇怪地带着一些泥土和草叶子,像是一路小跑过来, 还呼哧带喘地。 注意到沈翳正在看时间, 路晨曦笑了, 左侧面颊上的那道深酒窝凹陷了下去, 像盛着一汪清泉。 “吓坏了吧?放心,清白既然都交到了你路哥的手里,你路哥能不对你负责么?” 路晨曦冲沈翳浪荡地笑,带着股痞劲儿冲沈翳直挤眼。 沈翳蹙蹙眉, 初见路晨曦时的感动之情瞬间消散全无, 脸上只留下十分嫌弃的表情—— 祁司维当然不能将整个霄洲市局的警员全都带回国安局调查,所以,带走沈翳的事也就同样得到了搁置, 国安局总部得知了案情的具体情况之后, 从上调配了适当的人手,由祁司维带队组成专案调查小组, 暂留在霄洲, 协助霄洲警方, 完成对史密斯被害案件的侦查。 市局虽然暂时放了沈翳。但因在史密斯的案件中,沈翳身上仍存在着重大的犯罪嫌疑,上面指令,短时间内, 沈翳只能留在霄洲,哪儿都不能去。 两人回家之后,先各自回房间洗了澡。对于像沈翳这种重度的洁癖患者,能在审讯室里呆一天一夜,不洗澡不洗漱,基本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 路晨曦将身上的泥污、草叶子洗掉,全都收拾干净之后,到阳台上拾掇起了沈翳连日来疏于照顾的花草,然后扶在阳台的栏杆上,点燃了一支烟。 几分钟后,沈翳穿着睡衣,同样也来到了阳台。 洗完澡后的沈翳像是收敛了身上所有的倒刺,变成了一只顺毛软萌的毛茸宠物一般,浑身都软软地,看着很是令人心安。 路晨曦随即捻灭了烟头,将自己与沈淮恩对峙的过程简单和沈翳讲述了一遍,然后询问沈翳的看法和意见。 沈翳对沈淮恩的态度和反应并没有感到什么奇怪,反而是对祁司维的反应,追问了许多。 “祁司维对沈淮恩给史密斯送酒这一行为,好像并不惊讶。我更偏向于,沈淮恩会去见史密斯,本来就是国安局与沈淮恩商量好的。如果沈淮恩是带着国安局的任务和指令,去见的史密斯,那么,他通过给酒下毒的方式,来毒杀史密斯,就显得太过愚蠢了。这种行为无异于是在向国安局自首,自己有问题。这样来看的话,沈淮恩反倒确实能减轻他身上的嫌疑。我猜,凶手本是想一箭双雕,害死史密斯,并嫁祸给我。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不止我,你、纪严和沈淮恩都曾带着相同的酒去见过史密斯,所以才导致了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 “如果不是沈淮恩,还能是谁?” 沈翳又想了想,道:“其实,对于这一点,我也曾有过怀疑:史密斯是好酒之人,尤其是97年茅台,按理说,他已经品鉴过不少。以他对这酒的了解,就算乙二醇无色无味,不易被觉察,但酒精的浓度和口感不对,史密斯应该在喝第一口时,就该能分辨出来。在这样的前提下,他真的还能喝下达到致死计量的乙二醇吗?” 路晨曦思考着沈翳说的这番话,道:“你怀疑,史密斯真正的毒物摄入源,并不是那瓶茅台?莫非,那瓶瓶口被毁的含毒酒瓶,是凶手为了嫁祸给你,特意伪造的?” 想到这儿,路晨曦的面色更加冷峻了起来:“如果是这样,在那瓶茅台被送入毒物鉴定科之前,一队所有曾接触过那瓶茅台酒瓶的人,就都存在作案嫌疑……甚至,包括法医毒物鉴定科的相关工作人员。” “还有一个疑点,根据你所说,如果史密斯之后不断疯狂饮酒,是为了延缓乙二醇毒物的毒发。那么,他在做出这个反常行为之前,必然就已经知晓了自己所中的毒是乙二醇。问题在于,他又不曾经过身体化验、检测,他怎么明确知道这一点的呢?” 听到这儿,路晨曦也感到奇怪,犯了难,“……总不至于,他有中这种毒的经验吧?” 沈翳眯了眯眼,沉默着,没有回答。 路晨曦想了想,观察着沈翳的反应,又问道:“其实,沈淮恩说的那句话,也挺令我在意。” “哪句。” 路晨曦抱起双臂,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漆黑的眼眸认真打量着沈翳,道:“他说,Charles最珍视最在意的,就是你这个弟弟。听起来,你们兄弟的关系该是相当地不错,如果Charles真的还活着,这么多年来,他怎么可能没有联系过你呢?即使是被七芒星监视,他既然能以THE KING的身份在国际上搅动风云,想来,给你传递消息,对他而言,应该也不算什么难事吧?” 沈翳表情顿了顿,没有回答。 路晨曦盯着沈翳,又朝他上前逼近了一步,“沈翳,你们有相同的敌人。你们都是智商超高的天才级谋略家,Charles此刻又可能身处在七芒星基地的内部,按照一般的逻辑来推理,你们二人联手,里应外合,不应该才是实现你们行动目的的最佳选择么?你又怎么可能现在才知晓Charles还活着呢?” 沈翳冷冷抬眼,瞥了路晨曦一眼,冷漠道:“路警官,你再从一般的逻辑推理看看呢。真正关系和睦,相亲相爱的兄弟,会将自己所有的犯罪嫌疑,全都嫁祸给自己的双胞胎兄弟吗?且不论‘笼中雀’计划,他让我遭到了美国和国际联合警队的通缉,夜枭仓库和秦渝别墅发生的事情,我可是实打实差点死了。他这样全然不顾兄弟的生死,也要把我给算计进去。你真的觉得,我会是他眼中,最看重的那个弟弟吗?” 路晨曦瞳孔一黯——沈翳这样说似乎也没错。 THE KING虽从未对沈翳下过死手,但该利用他、陷害他的时候,可一次都没手软过。甚至于,说THE KING之所以会放着沈翳,只是想让沈翳替自己顶替罪行也不为过,转移视线也不为过。这似乎与沈淮恩、魏大婶等人口中,两兄弟和睦关系的描述完全相反,也与路晨曦小时候,见到的那两个小男孩的相处状态大相径庭。 是后来两人发生了什么吗?自小相依为命,为了敌人,本该同仇敌忾的亲兄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形同陌路,甚至,对对方怀有仇恨和敌意的境地呢? 说到这儿,路晨曦注意到沈翳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沈翳闭了闭眼,像是在极力克制某种汹涌的情绪。 也像是某种恐慌症要发作的前兆。 路晨曦伸手扶住了沈翳的胳膊,打量沈翳的细微反应,问道:“你怎么了?……你在害怕吗?……” 害怕Charles?为什么? Charles与沈翳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沈翳没有回答,面色惨白着,只是以一种怪异的目光望着路晨曦,那是一种令路晨曦完全解读不出含义的目光,就好像,路晨曦应该知道某些内情,应该记得那件最重要的事情似的。 “……没事。可能……是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吧。” 路晨曦便扶着沈翳坐到了阳台的藤椅上,自己站得稍微离沈翳远了一些,又点燃了一根烟,正思索着沈翳那一瞬怪异的目光,不经意却发现,沈翳正怔怔然瞧着自己——就像是对他抽烟的动作,感到好奇似的。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沈翳对路晨曦抽烟的样子露出那副怪异的表情了。 路晨曦扬了扬眉,晃了晃手中的那盒烟,笑道:“怎么,你也想来一根?” 本是想缓和沈翳紧张的情绪,随口开玩笑的。沈翳的表情却显得极其认真,问道:“……可以吗?” 路晨曦一怔:“你会抽烟?” 他们相处有一个多月了,路晨曦可一次都没见过,也从来都没有从沈翳的身上闻到过烟味儿。 “不会。”沈翳垂下眼眸,淡淡说,“但,之前身边有人喜欢,所以每次闻到这个味道,总觉得心安。” 之前身边的人? 路晨曦听到这个描述一怔,将手中那盒黄鹤楼抛给沈翳,心思却早已飞到九霄云外,脑子里一直在转着这个词语。 沈翳从其间抽出一支,没点火,只将它放在自己鼻子下方嗅了嗅,那样子,的确像是十分耽于这个味道的。 “心理学上讲,人们总是会不自觉地被自己钦慕或崇拜的对象所影响,从而不觉地去模仿对方的行为和动作……”路晨曦认真观察着沈翳的样子,悠悠道,“……我记得,顾喻之抽雪茄、水烟、土烟……唯独不抽黄鹤楼,对吧?” “不是他。” 路晨曦满意地点点头,又想到沈淮恩是不抽烟的,那就更不可能是沈淮恩了。 除了沈淮恩和顾喻之,沈翳的身边,竟然还存在着对他来说如此重要,以至于,到了闻到对方身上香烟的味道,都能令他感到心安的人吗? “……你的亲生父亲?”路晨曦转着心思,眯着眼,试探性地问。 “我不太记得他了。” 瞧着沈翳的表情、反应,也不像是长辈或者普通朋友之类的。 难不成,是旧情人么? 但在路晨曦看来,惯常抽黄鹤楼这牌子的女生,似乎也不多。 怎么想,也应该是一位男性才对。 “……你之前,谈过恋爱吗?”憋了又憋,路晨曦终究还是没憋住,直接问出了口,“沈翳……你应该……是异性恋对吧?” 沈翳一懵,以一种更加怪异的眼光嫌弃地瞟了路晨曦一眼。大约是实在没想通,话题怎么会急转到这个上面。 “你不用猜了。没意义。你也不可能猜到他是谁的。”沈翳轻叹了一口气,起身,将那支烟递还给了路晨曦,然后转身回房间了。 不知怎么,就在沈翳转身的刹那,路晨曦突然从沈翳的眼神中读懂了他说这件事没意义的原因。 ——那个人已经死了。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所以,无论他是谁,他与沈翳曾经是什么关系,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也正因为此,这个人没有再出现在沈翳的身边;沈翳也仅仅只能通过他身上相似香烟的味道,来怀念对方。 想到这儿,路晨曦沉闷地又深深吸了一口烟,转身向着夜幕的远方望去。 第126章 沉舟(1) 那股熟悉的木质香气…… 由于THE KING和史密斯的案件并不由路晨曦负责, 许多案卷相关资料,路晨曦并不了解,所以眼下, 要验证 THE KING 的身份,最快捷的途径还是侦破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尽快将秦缪捉拿归案。 刑侦二队连日来对华清大学学生的背景资料进行了密集排查,却未在其中发现疑似为秦缪的可疑对象。沈翳认为,梳理两起案件的共性, 找出刘婉晴和施然秘密恋情同时被泄露的原因, 或许是锁定秦缪身份的关键突破口。 “刘婉晴和施然的恋情都是高度保密的地下恋情, 连她们最亲近的闺蜜都毫不知情。”沈翳沉吟道, “秦缪是怎么得知这些隐秘的?” 路晨曦仔细比对了两位受害者的生前活动轨迹,试图从她们的生活习惯和兴趣爱好中寻找到交叉点,最终在霄洲市地图上用笔圈出来了三个位置:芙蓉街、不夜城和禧悦商场。 “在刘婉晴和施然遇害前的两周内,她们都曾到过这三个地方。或许, 是因为她们某个相似的习惯, 又或者,都曾参加了某个活动,导致了她们的秘密遭到泄露, 被秦缪发现。” 这三个地点都是年轻人, 尤其是大学生课余常去的休闲场所。其中,芙蓉街与不夜城相距不远, 街道上遍布着夜晚营业的餐馆、酒吧及各类娱乐场所。 沈翳的目光扫过这三个地名, 随后在“不夜城”和“芙蓉街”下方各划了一道横线, “综合对比的话,我认为不夜城和芙蓉街极可能是秦缪的‘最佳狩猎区’。” “‘狩猎区’?” “没错。”沈翳道,“根据犯罪心理学研究,像秦缪这样的系列作案者, 通常会划定一个‘特定的狩猎区’。这是凶手心理上感到绝对安全、便于隐蔽观察目标的区域。芙蓉街和不夜城以夜生活为主,光线昏暗利于秦缪隐藏自己;同时,这类场所是情侣约会、情感纠葛矛盾的高爆发地,尤其在酒精的催化下,人是很容易吐露出心底的秘密的。” 对此,路晨曦也深以为然。当年做基层民警时,他处理过太多夜场的闹剧:醉酒的情侣当街争吵互揭老底的;醉鬼抱着电线杆哭诉衷肠,要对方不要离开的;甚至还有伴侣双双出轨而两伙人血拼的闹剧……在不夜城和芙蓉街这样的地方,从不缺少故事。而对秦缪这样的变态而言,在此物色一个情场失意、生活不顺又容貌姣好的年轻女性,将其制成标本作为邪教宣传的“样本”,实在是太过便利。 再加上,蒋子涵之前也曾供述,他在不夜城的某间酒吧里,曾遇到过一个神秘男子,那份令刘婉晴昏死过去的GHB□□药,也是这位神秘男子给他的……虽然,蒋子涵当时无法提供任何能证明该神秘男子存在的证据,但警方同样也未能找到他有其他获取GHB的渠道来源。 或许,这个神秘人真的曾在这边的酒吧存在过。 他究竟会是谁呢? 现在回头看看,或许那时,THE KING就已经挑选了蒋子涵作为实施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中的一环。 那么,这个神秘的男人,会不会就是Charles呢?—— 之后,路晨曦就散出了二队的刑侦队员,便衣调查,实际摸排了不夜城的各个酒吧,经过各方打听,都没能找到与沈翳长相相似的人曾在这里出入过的线索。 也对,就算Charles来到了华国,来到了霄洲的不夜城这边,他要活动、出现,肯定也进行了乔装打扮,以掩盖行迹吧。 从前世所发生的事实来看,第三起少女标本杀人案的时间在一点点迫近,THE KING和秦缪一定已经开始物色第三起适宜下手的少女。为了挖掘出更多的线索,路晨曦和沈翳决定沿着刘婉晴和施然的消费轨迹实地探查,并重点走访蒋子涵口中,神秘男子曾给他GHB药剂的那间名为“沉舟”的酒吧。 相较于上次去“梦幻之夜”酒吧,这次两人再去不夜城可谓是“经验丰富”,“轻车熟路”。鉴于沈翳与Charles的容貌高度相似,为避免打草惊蛇,路晨曦坚持带沈翳去了造型屋。而这次造型师对沈翳的易容更为彻底,沈翳不仅被强制戴上美瞳,路晨曦还亲自挑了一个带金属铆钉的皮质口罩戴在了他的脸上,连带沈翳的头发都被路晨曦喷染成了刺眼的蓝色。 等沈翳再次照镜子时,眼皮直跳,只觉得是哪路妖怪成了精。沈翳正忍无可忍地伸手要去摘口罩,却被路晨曦眼疾手快地按住。 “小孩儿!这叫前沿潮流!帅炸了懂不懂?”路晨曦拍着他的肩膀,就像是故意想整沈翳,又强行给沈翳抓了抓头顶的那几缕呆毛,然后,在沈翳的死亡凝视之下,以时间紧任务重为由,直接半推半搡地把人塞进车里,直奔不夜城沉舟酒吧。 沉舟酒吧与“梦幻之夜”酒吧的氛围大不相同。 与一般的酒吧不同,沉舟酒吧要求客人必须将贵重物品包括手机寄存到门口储物柜中,店家美其名曰是为了“确保顾客全身心沉浸享受”。经过一系列严格的安检之后,路晨曦和沈翳才得以进入到了夜店的最里面。 夜店里光线暗得惊人,仅能勉强勾勒出人影的轮廓。3D迷幻镭射灯光将夜店里拥挤在舞池中央的人,定格成各种群魔乱舞的怪诞剪影。沈翳甫一进门,就被舞池的景象冲击得呼吸一窒。浓烈的酒精与廉价香水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严重的洁癖和强迫症瞬间同时发作,他下意识就要后退,被身后的路晨曦一把揽过肩膀往前面带。 他们必须紧挨在一起,要在这种环境下被人流冲散可不是开玩笑的——只怕,他们下一次见面就只能是等夜店散场,重新出去到夜店的大门口处了。 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之中,路晨曦甚至觉得,蒋子涵之前说,没能看清那个神秘男人长相的说法,都多了几分可信度。 这大概也是这间酒吧刻意想营造的氛围:将欲望和羞耻全都隐藏在黑暗之中,令叛逆和放肆在野蛮的环境之中疯长。 “这样不是办法,还是先出去吧。”沈翳才在卡座上坐下不到两分钟,就得出了个这个结论。 在疯狂晃动的光束与震耳欲聋的音浪中,寻找线索的难度远超出了他的预期。更重要的是,酒吧的噪音和极致的昏暗已经超过了沈翳的忍耐极限,他一刻都不想多呆了,现在只想出去。 环境实在太嘈杂,路晨曦像是没听清沈翳说了些什么,笑着起身从沈翳的对面坐到了他的身侧,胳膊搭上沙发靠背,凑近沈翳,朝着他的耳朵喊道:“你刚刚——说什么?——” 沈翳侧身,朝路晨曦附耳喊道:“还是让喻之来调查吧……他有门路,对这种地方也更熟。” 路晨曦一听这名字,表情有点不高兴了,伸手去够桌上自己的那杯洋酒,道:“呵,等他来,你俩再合伙摆我一道呗?” 路晨曦斜睨着眼盯着沈翳,像是对上次夜枭的那回事还耿耿于怀,又阴阳怪气着:“没想到,你倒还真挺依赖他,信任他的。” 沈翳已经如坐针毡,感觉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又凑近路晨曦喊:“……不然呢,从哪里调查,该怎么调查,你有主……” “要我说——” 路晨曦回头倾身过来,正想说什么,两人猝不及防,近距离错过,险些撞到一起。 路晨曦甚至能感受到沈翳说话间,在他耳边吐出来的温热的呼吸的气息,以及沈翳身上…… 一股极其熟悉的、冷冽清新的木质香气? 路晨曦头皮一炸,瞳孔骤然一缩,紧盯住身侧的沈翳。 “你说什么?”沈翳问。 路晨曦垂眸死死盯住近在咫尺的沈翳,幸亏光线昏暗,沈翳似乎并没有察觉出路晨曦一瞬表情的失控。 这是——清河港爆炸那晚,与那个消失的人影身上,完全相同的木质香气! 路晨曦晃神了许久,才垂下眼睫敛去过多复杂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然后指了指舞池上方的舞台高处。 那里,舞者、DJ轮番上阵,每半小时还有一场令人目眩的3D镭射灯光秀。 “我……”路晨曦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平稳正常,“我刚刚看了一下价目单,这家酒吧再晚一点,会有客人点唱表演的服务,我去打点一下这边的经理,你上台去唱一首歌,或者随便表演点儿什么。舞台的视野和光线是最好的,这些人之间,有没有混着可疑人,你在上面,能看得一清二楚。” 路晨曦说完,又从大衣内侧口袋掏出了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那是杨阳洋他们根据潭州村民老邻居们对秦缪小时候相貌特征的描述,模拟出的秦缪成年后的照片画像。 路晨曦将这张秦缪的模拟照片递给了沈翳,又道:“如果,恰好能发现秦缪出现在这里,就最好了。” “……那你呢?” 路晨曦指了指夜店另一角高架铁栏杆的阶梯处,说道:“二楼那边有个高处,视野也不错。我去那边。” “我们交换。” “不行。那边都是镭射灯泡,楼梯太窄,黑咕隆咚地摔下来很危险。而且,那边应该也不是普通客人能上的地方,我身手比你好,又是警察,真出了事我也能担着。” 沈翳绷紧了脸,瞧着舞台上群魔乱舞的演员,简直像是要怀疑人生了。 第127章 沉舟(2) Charles出现。…… “怎么?你觉得这个方法不可行?” 沈翳表情十分严肃地转过脸:“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我不会唱歌, 五音不全的那种。” 路晨曦懵了一下,看沈翳严肃又认真的表情莫名觉得一阵好笑,又拍了拍沈翳的肩膀, 安抚道:“放心,我去跟那边的侍应生打好招呼,有人帮你唱,你就跟着对口型就行了。” 路晨曦起身要走, 沈翳一慌又扯住路晨曦衣服的下摆, 又为难地说:“……可, 我只会唱一首歌!” “行啊!没问题!咱们重点是来找秦缪和THE KING的, 又不是来开演唱会的。” 路晨曦没有再给沈翳重新谈判的机会,已经朝夜店服务台那边挤过去了—— 半小时后,当改编成狂暴电音版的《泥娃娃》撕裂沉舟酒吧沉闷的空气时,刚登上阶梯的路晨曦脚下一个趔趄, 险些从狭窄的楼梯上栽下来。 他终于懂了沈翳上台前为什么会露出那副要上刑场一般的表情。 谁能想到, 沈翳唯一能“驾驭”,会唱的歌曲,竟然是一首……儿歌!? 路晨曦哭笑不得地望向舞台。只见沈翳正僵硬地杵在舞台的灯光下, 肢体动作别扭得如同生锈的机器人, 整幅画面简直荒诞至极。 要是他兜里有手机就好了,沈教授露出这样无措表情的机会可不多, 值得好好拍下来。 他瞟了一眼舞台, 正要移开视线扫视舞池, 却听“滋啦”一声刺耳的锐响——沈翳手中的话筒突然重重砸落在了地板上! 舞台上,沈翳如同突遭闪电劈中,浑身剧震!他死死盯着舞池的中央,瞳孔因极度惊骇而放大, 呼吸急促着几乎说不出话来,指尖也控制不住地在颤抖着。 就在那里。 在扭动癫狂的人潮中间,一个戴着长檐礼帽的年轻男子静静伫立着。一束晃动的彩光扫过舞池,他恰好微微抬头,帽檐下露出了那张白皙俊秀,五官精致立体的脸——那张与沈翳长得分明一模一样的脸! 注意到沈翳瞥向他的视线,青年甚至朝着沈翳的方向,对他回以了一个温柔却简直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是他! 沈翳的血液瞬间冻结,巨大的冲击让他失声片刻,随即爆发出了尖利的叫喊:“Charles……Charles——!” 然而,狂暴的音浪轻而易举便吞噬了他的呼喊声。 台下的青年仿佛读懂了沈翳的唇语,优雅地眨了眨眼,朝他微笑着点头致意。下一秒,当迷乱的灯光移开,扫到舞池的另一侧时,他的身影如同被魔法抹去的幻影,瞬间消失在了汹涌的人海中。 不!别走! 沈翳脑中警铃炸响,身体先于意识行动!他猛地冲向舞台边缘,在人们惊恐的尖叫声中,不顾一切地从三米多高的舞台上一跃而下! “开灯!……抓住他!……必须抓住他!” 脚踝传来剧痛,沈翳踉跄着嘶吼,一把推开试图搀扶他的侍应生和群众。他像疯了一样在旋转的黑暗和刺眼的光束中搜寻那道熟悉的身影,目光一一扫过周围每一张模糊的脸,最终绝望地望向夜店大门的方向,然后拖着扭伤的脚,跌跌撞撞地奋力追了出去! 路晨曦在沈翳跳下舞台的瞬间,同样跳下了铁栏杆上的阶梯。他粗暴地分开拥挤的人群,目光在混乱的光影中死死咬住沈翳消失的方向,紧随沈翳其后冲出了沉舟酒吧。 当路晨曦终于在不夜城迷宫般的街巷中找到沈翳时,发现沈翳正失魂落魄地瘫靠在冰冷的墙角。 沈翳浑身被汗水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失焦,如同被抽走了魂魄一般。额角和脖颈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已经分不清是因狂奔而产生的热汗还是因惊惧而渗出的冷汗。沈翳正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碎的颤音。 路晨曦望见这一幕,二话不说,迅速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不由分说地将沈翳裹紧,试图稳住他濒临崩溃的情绪。 “……怎么回事?你怎么了?”路晨曦声音低沉急促。 “……Charles……”沈翳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摩擦,“我看见Charles了……” 沈翳闭上眼,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住那灭顶的恐惧。 路晨曦的眼神骤然一暗,复杂的光芒在眼底一闪而过。他沉默了数秒,才沉声再次问:“你确定?……真的是Charles?不是错觉?” 沈翳靠在墙上,神情稍稍平复,但身体仍在止不住地颤抖。他闭着眼,摇摇头,“是他。不会有错!一定是他!” 路晨曦的眉心微动,深深凝视了沈翳一眼,对沈翳的表述没显露出过多的惊讶,反而是在认真观察着沈翳的反应。 沈翳的情绪还处在应激之中,路晨曦便没再追问,从裤兜里摸出了一盒黄鹤楼,熟练地磕出一支,递到了沈翳的面前:“压压惊。” 沈翳没拒绝,微颤的手指接过了烟,习惯性地,他将烟凑近鼻端,想深深嗅一嗅那熟悉的烟草味。 路晨曦在一旁也点燃了一支,吞云吐雾,默默看着沈翳动作,带着点训斥的口吻:“闻有什么用,我让你抽。” 话音未落,银色的打火机已经抛进了沈翳的掌心。 沈翳犹豫了一下,这才将烟叼在了唇间。他捏着打火机,却仿佛面对着一个复杂的精密仪器,迟迟没有点火。 “真费劲。我帮你。”路晨曦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等沈翳反应,他猛地按下沈翳握着打火机的手,另一只大手同时扣住沈翳的后颈,不容抗拒地将人往自己的怀里一带! 路晨曦叼着自己燃着的烟,精准地凑近到沈翳唇间那支未点燃的烟头上。火星相接的瞬间,沈翳浑身一僵,瞳孔因震惊骤然放大,如同平静深潭被巨石轰然砸碎! 路晨曦冷冽的目光紧紧锁住沈翳,命令般只挤出了一个字:“吸。” 沈翳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依言狠狠吸了一口! 烟头瞬间燃起红光。一大口辛辣浓烈的烟雾毫无防备地倒灌进他的喉咙和鼻腔!沈翳猛地挣脱开路晨曦的钳制,一连倒退了几步,弯下腰撕心裂肺地呛咳起来,眼泪瞬间涌出。 “路、晨、曦——!”他抬起头,眼中燃着怒火,声音嘶哑。 路晨曦却仰头吐出一串烟圈,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笑眯眯地欣赏着自己的捣蛋杰作,一脸的坏笑,道:“嗯,不用谢。以后你该记住了,你第一次抽烟,可是你路哥我教你的。” 沈翳恨恨地盯了路晨曦一眼,还在弯腰不住地咳嗽着。 路晨曦在旁边就跟见了多大的笑话似的,还在旁边不住戏谑地笑。 然而,就在沈翳低头的瞬间,路晨曦脸上的戏谑却顷刻褪尽,眼神冷得如同深冬寒潭,他无声地审视着眼前仍在颤抖的身影,眼底瞬间爬满了更深切的忧虑与冰冷的怀疑—— 走出“沉舟”酒吧的喧嚣,路晨曦的心像是沉入了更深的谷底。一种恐怖的猜想,如藤蔓般缠上了他的心头。 诚然,沈翳与Charles是同卵双生,容貌、智力乃至某些习惯都有可能会如出一辙……但一个人身上独有的、烙印般的气味呢?尤其是这对已经分离十多年的孪生兄弟。沈翳身上那份独有的木质香气,怎么可能与那个神秘青年身上的气味完全一致? 更令他感到惊悚,让他忍不住开始怀疑的是,仔细想来,Charles的“存在”——无论是死而复生的消息,还是在不夜城的“现身”,全都源自于沈翳的一面之词。 Charles仿佛是一个只存在于沈翳描述中的幽灵,在空气中游荡,却没有人能证明他确实存在的形迹。沈淮恩那句警告——“沈翳是蛊惑人心的天才,你已经被他给迷惑了。”的言论,和他的那句“只要Charles有可能还活着,所有证据就都无法令沈翳定罪”的言论此刻如同冰锥,狠狠凿进路晨曦的内心深处。他不禁也开始怀疑自己,难道……自己是真的看错了人么?难道,自己真的有可能,已经被沈翳蒙骗,走进了沈翳的陷阱之中么? 路晨曦和沈翳此刻正坐在不夜城吃宵夜的小餐馆里,暖黄的灯光也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他食不知味,目光不断扫视着自己面前,正在慢条斯理吃小吃的沈翳。 幸而,沈翳因今晚受到惊吓,情绪也没有完全恢复,他并没有察觉出路晨曦状态的异常,只是一直在专注地思考Charles会在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以及,他下一步的计划究竟会是什么。 路晨曦心中正烦闷,无意间却瞟到玻璃窗外快速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他低骂一声,筷子“啪”地拍在桌上,眨眼之间,人就已经追了出去。 沈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抬头,眼前只剩晃动的门帘,他匆忙擦干净嘴起身急追,却见小吃街不远处的灯光之下,路晨曦像拎只炸毛的小猫一般,正揪着一个穿短裙套装配长毛大衣的时髦少女。两人当街对呛,唇枪舌剑,一来一往之间,气势竟然能旗鼓相当。 第128章 沉舟(3) 结缘阁祈愿系统 沈翳暗自咋舌, 好奇这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跟路晨曦吵得不分伯仲,走近几步, 才发现那女孩果然还是他们老路家的自己人——路晨曦的表妹,路幼凌。 “哥!撒手!大街上提溜人后衣领,难看死了!”路幼凌扭动着身体,企图挣脱开路晨曦的那只如来大手。 “路幼凌!看看几点了!这是什么鬼地方?!你胆儿肥了是吧?!” “我不是!我没有!我跟我好多些同学一起来的!”路幼凌极力辩解。 “……那这花、这酒又是怎么回事?”路晨曦目光扫过路幼凌怀中的玫瑰, 又一把夺过她拎着的酒, 看清标签后冷笑一声, “呵, 轩尼诗李察?路大小姐,你零花钱挺足!排场不小啊!” “那是给我闺蜜准备的生日惊喜!……哎,真是倒了血霉了,拿个酒都能撞上你这瘟神!”路幼凌气急败坏, “再说了, 你凭什么管我呀!你作为人民警察不还在夜店门口跟人搂搂抱抱、亲亲我我呢?!真论起来,你这行为更过分!” “你哪只眼看我跟人搂搂抱抱,亲亲我我了?” “装!你这个死装男!我都看见了!就在前面那家夜店的门口!伤风败俗!当街抱着个蓝毛……蓝……蓝……”路幼凌的声音骤然卡壳, 目光越过路晨曦的肩膀, 死死盯住了他身后,不断向他们走近的沈翳, 嘴巴张得溜圆, 渐渐说不下去了。 “蓝什么?……你说话啊!”路晨曦不明所以。 路幼凌看看沈翳那头在路灯下泛着诡异光泽的蓝发, 再看看他脸上残留的、与平日清冷学长截然不同的妖异妆容,震惊得语无伦次:“沈……沈学长?!……怎么……是你?!” 沈翳站定,还没完全消化这混乱场面,顺着路幼凌惊恐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那一头蓝发, 想起这“杰作”的始作俑者,于是满腹怨气地指了指旁边的路晨曦,道:“哦,你说这个……那你得问你哥了。” 路幼凌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脑中瞬间上演了无数离谱的剧情。她猛地捂住嘴,看向路晨曦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不解、羡慕、震惊与嫌弃,最后声音颤抖地叹道:“哥……你?你???……确定??就凭你????!!!哥!!!” “闭嘴!围块破抹布就敢往这儿钻,你是我祖宗!”路晨曦懒得再跟路幼凌墨迹,一把提溜起她的后衣领,烦躁道,“走!带路!找你那帮所谓的‘同学’去!”—— 没想到,路幼凌说的竟然是实话。路幼凌带着沈翳和路晨曦在不夜城街道七拐八拐,最后来到了一家名为“结缘阁”的24小时门店,里面竟然真的蜂拥聚集着十多个大学生,大家围坐在一张大桌前,像是正在玩什么桌游,桌上放着一些烧烤小吃,生日蛋糕,和一些喝的东西。 路晨曦不反对路幼凌享受青春,和朋友玩玩乐乐,只是担心路幼凌胆子大爱胡来,会出什么危险和意外,于是,当即给路幼凌立下规矩,他会在这里等到晚上一点钟,等她和朋友们过完生日,他就要亲自送路幼凌回去。路幼凌撅着嘴不愿意,还想再讨价还价,被路晨曦一个凌厉的眼神给瞪回去了,最终只好悻悻地抱着自己带来的鲜花和酒,回到了自己的那些同学们的包厢。 之后,路晨曦和沈翳就在这座结缘阁中随便闲逛了起来。这是一座模仿寺庙建筑风格而建造的多功能年轻人活动区域,结缘阁的大门处,一般寺庙正神摆放的位置,摆放着一座超大的二次元人物模型,据路晨曦的推测来看,这整家店,应该都属于某个动漫IP衍生而开发的。 整座结缘阁内部活动区域相当大,分不同的功能区,粗略看来,有祈愿树区、与神对话区、树洞漂流区、桌游区、饮品小吃区、周边手办谷子区、还有自动售卖祈愿牌和零食的机器,像一座容纳各个功能的小型文创商场。 路晨曦认真望着自动售卖祈愿牌的机器,然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掏出手机,从机器里扫码购买了一枚祈愿牌。 机器吐出来了一个祈愿牌盲盒,路晨曦拆开来看了看,发现是粉色的祈愿牌。 “嗯,路警官手气真不错,看来,最近应该是犯桃花运哦。”沈翳吸着一罐奶茶,在旁边评价道。 路晨曦疑惑地瞥了一眼沈翳,顺着沈翳的视线,看到贩卖机上的介绍——粉色的祈愿牌,是代表“神”愿意帮你实现情感愿望的意思。 路晨曦嗤笑一声,表示对这个无聊游戏的嗤之以鼻。然后直接拆开了那枚祈愿牌,发现祈愿牌的内部,其实是一枚小型的芯片U盘。根据贩卖机上的提示,顾客可以将自己的愿望、烦恼和心事,全都去“与神对话”区进行录制,保存在祈愿牌上,并在祈愿树上上锁保存,当“神”聆听到你的愿望,并帮你实现之后,顾客可以随时再取走属于自己的祈愿牌,进行“还愿”。 从这个商品售卖的底层逻辑来看,它更像是过去“时间胶囊”和“给未来的自己一封信”的概念。只不过,这枚“祈愿牌”与过去“时间胶囊”,“给未来的自己的信件”不同的是,这个祈愿牌里的内容是被上传到内部中央系统的。也就是说,顾客可以在全国各地的连锁店中,随时拿回属于自己的“祈愿牌”。 虽然,店家再三承诺,每位顾客的“祈愿牌”内容,只有顾客通过自己设置的密码才能打开,绝不会遭到信息泄露。但,由店家来保管这么多年轻人内心深处的困惑、烦恼、心事,还是令路晨曦感到担心。 路晨曦来到“与神对话”区,发现这里大概就是一个与那个二次元AI人物对话的录音棚,录音内容,同样可以被下载储存到“祈愿牌”上,之后,他又在树洞区的电子屏幕上随机划了几下,就看到了来自全国各地,数万人匿名的心事分享和倾诉。 路晨曦看到这些,神情愈发严肃。 “怎么?”沈翳注意到路晨曦的表情愈发不对劲。 “你觉不觉得,这家结缘阁的祈愿系统,与另一个系统的运作方式和功能十分相似?” 沈翳稍顿,明白过来,“你是说,‘The Kingdom of Sin’?……” 路晨曦点点头。 沈翳脸色也变了,“你这样说,我才想起来,那天,我们去搜查刘婉晴的卧室,她的床头摆放着的,好像就是和你这枚一样的祈愿牌周边。” 路晨曦:“没错,而且,在施然的个人物品中,我也见到过与这个结缘阁动漫人物形象完全一致的周边徽章。” “祈愿的地方,本就是大家烦心事的汇聚地,这个结缘阁面向的又全都是年轻人,如果秦缪真是利用了这个祈愿系统……那,他寻找下手的目标可就真是太便利了。” 路晨曦掏出手机,立刻调查了一下这座结缘阁背后的老板和股权架构、出资者,发现竟然是路晨曦家企业,美创集团的主要竞争对手——凌威集团。 “哈,这还真是冤孽啊。”路晨曦由衷感慨,心里觉得凌威集团应该不会傻到跟THE KING这种人扯上关系,但,也不能排除,他们公司的祈愿系统早已遭到了THE KING的骇客,造成了数据泄露。 “不管怎么样,明天看来得往凌威跑一趟了。”路晨曦最后道—— 分针刚过一点钟,路晨曦就大喇喇地出现在了路幼凌他们同学桌游的包间,不由分说,直接要带路幼凌回家。 一开始没细端详,等进了包厢路晨曦才发现,桌边座位上,之前路晨曦审问过的那几个美术社的华清学生竟然也都在。 那几个大学生可能是因为之前被警方审问的时候,对路晨曦严肃又带有压迫感的气势留下了阴影,一见到路晨曦就点头哈腰地打招呼,一直讨好地笑,看路幼凌还是不肯走,其中那个叫薛景浩的男孩便极有眼色地提议,直接散了这局。其他几个同学被旁边人提醒,才知道路晨曦是刑警,像是生怕路晨曦一个心里不痛快,要把他们再次给叫到局里似的,大家随便收拾了一下东西,就一窝蜂地各自打车,准备回家了。 “真破坏气氛!梁杉博刚趁着‘真心话’的机会,跟我同学‘朱颖苔’告白呢,我还想再帮他们好好庆祝一下,你就进来了……人家那么浪漫的时刻,全被你给搅合了。你在我这个年纪半个月都不回家一趟呢!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家住海边,宽得真宽!”坐在回家的车上,路幼凌一刻不闲,还在不断嘟嘟囔囔着抱怨。 “我是男的,你是姑娘,那能一样吗?……再者说了,你那是想为你同学庆祝生日吗?我都不稀得拆穿你。” 路晨曦悠悠地回怼,路幼凌听到这儿,脸腾得一下子就红了,吞吞吐吐说:“那我……怎么不是……怎么就不是了呢!” 路晨曦递给了路幼凌一个眼神,让路幼凌自己去体会,又问:“坐进门第三个座位,那个穿灰色卫衣,戴眼镜那男的,叫什么?” 路幼凌听路晨曦问这个,一下子更慌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路幼凌,别怪哥没提醒你,甭费劲,他不喜欢你。” 第129章 沉舟(4)投雷加更~ 关闭结缘阁总服…… 听了这话, 路幼凌脸腾得一下红到了后脖颈,整个人就像一只瞬间煮熟了的虾子一般,整个人就差腾腾冒着热气了, 还顽固地嘴硬着:“谁说的!……你,你怎么知道的!” 路晨曦胳膊肘杵在车窗上,叹了口气,像是对路幼凌彻底没辙了——他就知道, 路幼凌每次坚持做什么, 总归是脱离不开为了男人的。 也不知道老路家到路幼凌这块儿, 到底是哪部分基因出现了突变性问题, 怎么就出了一个像她这样的恋爱脑颜狗。 有些事情,对路晨曦这样的刑警来说,都太一目了然了。 打路晨曦刚一进包厢,从路幼凌每一个下意识的举动在做出之前, 都会先去看那个男孩的反应, 路晨曦就知道,她八成是对人家有意思了。路幼凌最终决定跟路晨曦离开,也是因为那个男生起身, 准备和薛景浩一起走了才松口。这简直就是明摆着的事情。 只可惜,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男孩自始至终都没多看路幼凌一眼,几乎把路幼凌当成透明空气, 怎么可能会对路幼凌感兴趣呢。 也可惜薛景浩那小子了, 为路幼凌忙前忙后, 讨好路晨曦,又照顾路幼凌情绪,却不知道,路幼凌之所以经常和他混在一块儿, 完全是因为他身边的这个兄弟。 想到这儿,路晨曦忍不住又为薛景浩叹了口气。 “……我……我们这叫‘双向暗恋’!……窗户纸还没捅破呢……”路幼凌含羞带怯,嗫嚅着这样说。 “那正好。这窗户纸就别捅了吧。也免得你到时候再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 “路晨曦!”路幼凌恼羞成怒,绯红着脸,瞪直了眼,“你又没正经谈过恋爱!你懂什么是爱情!” 路晨曦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路幼凌愈发着急了,“……他,他,他就是那样清冷的个性,平时不爱讲话,情绪不太外漏的……所以,他只是把对我的喜欢,全都藏在了心里,所以,你才看不出来。” “哈。”路晨曦嘲笑得更大声了。 气得路幼凌死死瞪着他,直飚眼泪。 眼看着大小姐作势就要开闸放洪水了,路晨曦这才有点着急了,立刻缴械投降,果断决定将沈翳也拉入战局,“行,我说得不对,不了解那男的。要不,你再回头问问你偶像的看法呢?” 沈翳的话,路幼凌还是十分看重的。她立刻就满怀着希望,回头看向了后座的沈翳。 沈翳愣了一下,没留神战火什么时候已经蔓延到了自己脚边,但这种事情,又不好扯谎。 “……不过,幼凌条件这么好,待人又真诚,总不差优秀男孩喜欢的。”沈翳诚挚地这样安慰说。 路幼凌顿时就像霜打了的茄子,彻底蔫下去了。 下车时,路幼凌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包也忘了背,跟路晨曦连招呼都没打,转身就走进了小区。 路晨曦简直要气笑了,忍不住随口跟沈翳又吐槽起自己这个奇葩妹妹来。 但沈翳望着路幼凌离去的背影,目光中却透出一丝审视与担忧。 之前沈翳就注意到,路幼凌也在涅槃案发生前,出现在了重瓣玫瑰艺术区。 现在,又是可能与案件有牵扯的结缘阁。 虽然路晨曦总是将路幼凌这种神奇的体质打趣为“柯南体质”。但,路幼凌几次三番出现在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的相关现场,是不是,未免也太巧合了?—— 翌日,路晨曦便带着二队警员及信息技术科一众的调查人员去了凌威集团的总部——结缘阁品牌的管理中心,要求结缘阁科技信息管理部门配合警方的调查。 因为涉及到命案,又是政府公安机关来调查,凌威不好不给路晨曦这个面子,但介于路晨曦同时又是竞争对手,美创集团董事长路奉先的独子,免不了让凌威集团多心,认为路晨曦有公器私用之嫌。 面子上,凌威不好拒绝配合调查,于是,凌威集团董事长师建成亲自接待了路晨曦,大约是想探探路晨曦此番来的底,还热络地与路晨曦闲聊:“晨曦!别听外头那些风言风语,说什么我跟你爸不合?……瞎说!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啦!我创业初期那会儿就跟你爸认识,还互相鼓励过呢。每年商业峰会也都交流企业管理和发展的心得。哦,听说你前阵子升任霄洲公安市局的刑侦队长,我还特意给你爸送过庆贺的花篮呢,怎么,他没跟你提?” 师建成笑眯着眼,跟路晨曦说起家常来,亲热得像是对待自家的外甥。 路晨曦为了案件的顺利调查,也只是不住地点头,陪笑不语,心下暗想:你这不是存心给老爷子添堵,骂他企业后继无人么。想当初路晨曦考上警校,老爷子差点儿都没气背过去,吵嚷着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多年来只盼着路晨曦吃不了警队的苦,早点儿回家继承家业。谁料他现在不仅熬出了头,还成了警队的标杆。只怕老爷子看见那花篮,没当场心梗就已经算是万幸了。 师建成拖着路晨曦在总裁办公室闲叙家常,就在这个空当,程菻已经带着信息技术科的警员在凌威信息管理部锁定了结缘阁“祈愿”系统的漏洞,并发现,的确有黑客对该系统进行过攻击,并且,已经存在巨大的信息泄露漏洞和巨大的隐私安全隐患。 路晨曦听到这个消息,赶紧跟着程菻先去了信息数据机房中心部。 “能反追踪到黑客的IP地址吗?”路晨曦查看了一眼程菻发现的病毒程序,问。 程菻在键盘上十指翻飞,和信息技术部的几个警员配合,一阵密集的键盘敲击之后,回车键落下。屏幕瞬间在全球地图上弹出上百个闪烁的IP地址坐标。 “对方隐藏了真实IP地址,用了大量代理,追踪他具体IP位置的话……” “至少需要十个月。不用说了,我明白。”路晨曦直接打断了程菻的话。 眼前这个熟悉的IP地图、这熟悉的对话场景,与前世他追查The Kingdom of Sin网站、定位THE KING的IP地址时如出一辙。 “……嗯。凌威的防护安全系统其实做得已经相当完备了。从对方的技术手段来看,这人绝对是个顶级的黑客。”程菻这样评价道。 是啊,如果不是顶级黑客,估计,也创立不了The kingdom of sin这个网站了。 想到这儿,路晨曦心头又是一凛,这是不是意味着,受害者很可能也是THE KING亲自选定的呢? “有办法修复漏洞,清除病毒程序吗?” “短时间内基本不可能。” “既然这样,为了防止信息数据进一步遭到泄露,也只能暂时先关闭整个系统总服务器了。” 旁边一直在听着,主要负责管理结缘阁整个板块业务的周总监听了这话,当即就不乐意了,“那怎么行!全国上百家结缘阁分店,全都是靠着这个系统维持经营的,关闭系统一天,就会造成巨大的损失!这是绝对不行的!” 路晨曦站起身,极具有压迫性地瞥了这个周总监一眼,问道:“损失?你指的是什么损失?……因为你们这个系统出现问题,已经出了两起人命案了!什么损失能比人命重要吗?” “我们这么大的企业!这个结缘阁可养活着数千数万人的工作呢!总不能因为你一句话,这些人就全都失业吧?” “你要真着急就赶紧想办法把这个漏洞给补上。你想要合法程序,我现在一个电话就能让人把系统强制关停的官方文书给你送来。程菻,别废话了,先把总机房关停,让系统进入维护状态。” “是。” 程菻和一众警员与公司软件部门的工作人员配合,先关停了整个结缘阁祈愿系统。 尔后,路晨曦直接就从数据中心部出去了—— “对结缘阁关停所有祈愿系统的处理,是不是也太草率了呢。毕竟,人家可是那么大的企业,有巨额财产损失的。只怕,凌威更会以为,你是公器私用,有意跟他们过不去了。” 晚饭的时候,沈翳听说了路晨曦对结缘阁关停的举措,这样评价说。 “我管他是怎么想的。我们后来从结缘阁的数据库中,找到了刘婉晴和施然的‘树洞倾诉’,这就证明了,THE KING的确极有可能是通过这个系统,盯上的施然和刘婉晴。他们那个所谓树洞系统,说是匿名漂流,结果账号全都是要绑定个人手机号邮箱号的。这么多人的隐私秘密,这不明摆着给THE KING提供大数据吗?关停整个系统,也不算是冤枉了他们。” 于是,沈翳没再作声。 路晨曦一手撑着脸,不动声色地抬眼打量了沈翳几番,又开口问:“我听周墨说,上次涅槃案,你通过顾喻之帮你找的女孩们的资料,精准预测了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沈翳一顿,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望向路晨曦,“怎么?” “现在我们抓取了结缘阁系统中的所有数据内容,也就是说,这一次,我们有了更加确定的,凶手有可能会下手的目标范围。这样说来,你这一次预判成功的概率岂不是应该比上一次,还要高得多?” 沈翳放下筷子,望着路晨曦眯了眯眼,冷声道:“你……想让我帮你预测下一个可能会遇害的女孩?” 路晨曦笑了,低头又捡了几口菜吃,玩笑道:“这不,我也想亲眼见证……奇迹的时刻嘛。” 饭桌前,两人视线无声地对峙,气氛骤然冷了下来。沈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的关系仿佛又筑起了无形的高墙。 “路警官,这是赌博。是赌博,就总会有赢也有输的。” “试试看吧。”路晨曦试图把态度放软,就像是要引诱兔子落入陷阱的猎人,“反正,现在也没什么更好的侦查线索。万一,又被你给命中了呢?” 沈翳歪头打量了路晨曦一眼,然后轻笑了一下,“好吧。既然你坚持。没什么不可以的。” 第130章 血腥爱情(1) 蝴蝶效应 信息技术科的人先将结缘阁树洞板块的上万条留言进行了身份汇总, 首先排除了非霄洲市居留的市民,将消费者年龄划定在20-25岁之间,女性, 之后才甄别树洞内容是否与情感问题相关。他们将几个极有可能被THE KING选作重点目标的女性着重标出,并确认其外貌身材是否符合P可能用作“人体标本”的条件。最终,经过一队警员两天的排查,确定了64名基本符合P潜在目标特征的女性。 随后, 路晨曦将这64位女孩的资料递到了沈翳的手上。 沈翳拿过资料, 一边快速看, 一边顺手淘汰掉部分资料, 又随口问:“你需要我将目标范围减少到几个。” “不管多少,减少到你最有把握的程度。” 沈翳抬眼瞥了路晨曦一眼,继续以每三秒钟淘汰一份资料的速度快速浏览起来。 实话讲,沈翳这样高效率的淘汰与路晨曦的想象完全不同。这64个女孩, 全都是一队和信息技术科的警员们, 经过两天的深思熟虑,一点一点筛选,才锁定出来的, 每一个女孩的资料, 大家都慎之又慎地考虑了许久,以至于这64个女孩的故事、资料, 他们几乎已经快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 再看沈翳筛选资料的速度, 简直比在菜市场挑拣新鲜蔬菜还要利落。 翻完所有资料后, 沈翳将挑出的五份资料重新推回路晨曦的面前。 “不……再仔细看看?或者翻第二遍,检查一下有无遗漏吗?”路晨曦迟疑地问。 “如果真有遗漏。造成遗漏的那个人,也不可能是我。”沈翳神秘又笃定地说,“你给的这64份资料里, 只有这五个人。” 路晨曦狐疑着拿过那五个女孩的资料,翻看了一下,发现其中三个,分别名叫乔米、张可馨、曹亚楠的三个女孩子,正是前一世,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中,第三起、第四起、以及第五起的受害者。 路晨曦抬眼瞥向沈翳,心中讶异的同时,不免对沈翳最终的这份筛选结果,又相信了几分。 “你真的……你到底是通过什么,能这么准确地锁定凶手目标的呢?” 沈翳一笑,“这话听着,跟路警官您一早就知道,凶手目标的正确答案似的。” 路晨曦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沈翳站起了身,随口道:“交手的次数多了,自然就了解了。” 路晨曦迷茫地望着沈翳,沈翳却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问:“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安排。” “当然是盯住了这五个人,总不能,还让这五个女孩儿出事。” “唔……”沈翳靠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看表情,像是不太满意路晨曦的这步举措。 “你觉得有问题?” “嗯?……没有。”沈翳看了眼时间,像是有事准备要离开了,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却又停住了脚步,转过身。 “路晨曦。” 沈翳极少这样连名带姓地直呼路晨曦的大名,所以显得他接下来说的话尤为庄重。 “变数无处不在。没有人能够完全确定,未来一定会发生什么。毕竟,一只蝴蝶的振翅,也有可能会引发山海巨变。” 路晨曦迷离着一双眼,审视地望着沈翳,“你这是……先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 “只是不想让你太有负担。毕竟,你我不过都是凡人,我们,都不是能完全掌控未来的神仙。” 之后,沈翳就推门离开了。 路晨曦望着桌子上那五份女孩的资料怔怔出神。 沈翳为什么会这样说? 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的第二案,“涅槃案”已经与前世所发生的“绽放案”,产生了巨大的偏差。 如果,沈翳同样拥有“决定死者身份”的权限,就像他同样能登陆“The kingdom of sin ”这个网站一样,他会不会在这一次,故意给出路晨曦假的迷惑性资料,然后,将真正的目标,再次更换呢? 所以,沈翳刚刚所说的这些话,会不会,是为将来的“偏差”提前埋好伏笔? 路晨曦深蹙着眉,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 沈翳身上与那晚神秘人身上的香味完全一致,这令路晨曦不得不再次怀疑,沈翳就是THE KING的可能性。 清河港爆炸案那晚,沈翳根本没有任何道理,能出现在现场;更没有理由,能在成百上千个集装箱之间,精准地找到路晨曦的集装箱,并进入那间集装箱。 只有THE KING,这件事,分明只有THE KING才能做到才对。 想到这儿,路晨曦神色愈发凝重,眉心已经拧成了一团。 他有事情在隐瞒着自己。 路晨曦能清楚地感觉到,沈翳一定有更重要更关键的事情还在隐瞒着自己才对—— 沈翳刚一出警局就接到了来自顾喻之的电话。 “路幼凌的所有个人信息及社会关系资料,已经发送到你的邮箱了,记得查收哦,Darling。” 沈翳点开邮件内容,快速浏览了一下,然后又拿起手机问道,“风涧最近忙么?” “他呀。不日常一个人恨不得掰八瓣跑。人家事情可是很多,有许多正经事情要做的。” “先都放一放。”沈翳直接命令道。 荼蘼花开酒馆的五层,顾喻之听了这话陡然之间坐直了身子,托起脸,语气中带了丝兴奋:“怎么,要出大事情了?” “有可能。”沈翳阴郁地这样说,“让风涧暂时先去盯着路幼凌,要寸步不离的那种。” “不会吧……”顾喻之悠悠道,“你竟然,连路晨曦的表妹都要怀疑吗?” “我现在只能说,她一定有问题。”沈翳的目光一瞬变得锐利,语气无比笃定—— 接下来的两天,刑侦二队除了盯紧沈翳圈定的这五名女性,路晨曦也在密切监视着沈翳的一举一动。 2月14日情人节,午夜凌晨两点。路晨曦就像突然着了魔一般,直接冲进了沈翳的房间,将他从床上拉起,说要带沈翳一起去山上看日出。 “路晨曦,你是不是有病。” 沈翳睡眼惺忪,被路晨曦强行从床上拖了起来。刚躺下不久的他,周身散发着可怕的低气压,他带着严重的起床气,冲路晨曦低吼:“这是我的房间,路警官,请你出去。立刻。” “车上睡。不耽误!我听说今天的日出可是壮丽!百年难得一遇!”路晨曦不由分说,已经拎起沈翳,给他身上套毛衣外套了,又去洗手间洗了个洗脸巾,用力往沈翳的脸上一擦。得,沈翳刚酝酿好的睡意算是彻底消失了大半,眼下不去恐怕也得去了。 半小时之后,路晨曦和沈翳瑟瑟缩缩地出现在了市中心乐青山森林公园的小山坡树林里,沈翳怀抱着暖宝宝,靠在半山腰的一棵树旁,说什么也不愿再往山上走了。他困得止不住地打哈欠流眼泪。路晨曦也没有勉强,两人就暂时歇在了这片小树林中。直到天边泛白,天色渐渐亮起,那轮所谓壮丽的日出奇观也没有出现。沈翳才察觉了不对劲,打开手机的天气预报一看——果然,今日大雾阴天。 我可去你的壮丽日出,百年难得一遇。 沈翳以一种当下就想刀了路晨曦的目光望向他,却见路晨曦也根本就没有在乎去山上看日出这回事,更没有注意太阳升起的方向,而是一直注意着山下的动静,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路晨曦的神情愈发紧张和严肃。 “你在看什么?”沈翳打量着路晨曦,“你觉得,山下,会出事情?” 路晨曦陡然一惊,但此刻被沈翳看穿也无所谓了。 ——在路晨曦看来,自己相比于沈翳和THE KING,最大的优势就是,他拥有前世的经验和记忆。 从涅槃案的发生经验来看,尽管,在最后案件发生时,被害人产生了巨大的偏差,但是,案件发生的时间与地点,大致是与前世是完全一致的。路晨曦也担心,如果他做出太多的举措会引发更多的变数,产生更多的蝴蝶效应,导致局面发生改变。所以这一次,路晨曦有意没有惊动任何人,他直接带着沈翳来到了前世第三次案件发生的地点——按照前世发生的事实,就在乐青山这个公园,凌晨约3、4点钟的时候,一个神秘人会在此抛尸,将女孩的尸体精心摆放在公园中央的巨大花圃中心。 路晨曦曾看过那张案发现场的照片:死者被放置在花圃中央,周围被鲜花簇拥和覆盖。尸体头戴花冠,胸前手捧着一簇鲜花,她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裙,脸上带着安详静谧的微笑,乍一看,甚至让人难以判断,她是否真的已经死去。后来经过调查发现,受害者名叫乔米,是霄洲美术大学的学生。 在前世,这具尸体旁的石台上,警方也曾找到了一张莫名其妙的鎏金卡片,上面写着:《葬花》,落款P。 但因为前世纪严在办案时,没能找到其他案件的相关卡片,所以,警方误认为这张卡片是乔米生前的所有物,并没有将这个紧要物证与整起连环谋杀案相联系起来。 路晨曦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三点半了,时间愈发紧迫,可凶手却连半个影子都没有出现。 凌晨四点,天色微明,青灰色的晨光笼罩着乐青山公园。园内依旧寂寥无声,不见半个人影。 路晨曦心中烦躁渐起,从怀中掏出望远镜,认真打量远处公园各入口的情况,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莫非,你认为,P会到这里来抛尸?”沈翳悠悠猜测着问。 路晨曦望了沈翳一眼——这小子总是能这么精准地猜出真相。 沈翳便笑了,“对凶手而言,这里的确是‘展示作品’的绝佳舞台。从凶手行凶的频率来看,最近,也确实到了凶手可能会下手的时间区间。只不过,我更好奇的是,路警官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这么笃定凶手必定会在今天、在此地犯案?……总不会,THE KING那边,也安插了你们警方的卧底吧?” “哈,”路晨曦敷衍地扯了扯嘴角,“你以为我‘路神棍’的名号是白叫的?” “唔……”沈翳眼神微冷,视线扫过路晨曦紧盯的公园方向,又抬眼望了望渐亮的天色,“只不过,天色已明,五点左右,遛弯的大爷就该来了。我猜,他今天……怕是不会在这里现身了。” 路晨曦狠狠咬紧后槽牙。这一点,他当然也意识到了。 可这不应该!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提前在乐青山公园部署警力。究竟是哪里出现了纰漏,竟让凶手如此警惕,连抛尸地点都彻底改变了? “无论是涅槃案还是今天,路警官的预判,好像与实际结果都有不小的偏差。你就没有思考过,可能会是什么原因么?” “原因?” 沈翳侧过脸,望着路晨曦:“警方在THE KING那边有没有安插卧底,我不知道。但,史密斯遇害案,你们警局里有七芒星组织的人,却是已经被证明的事实。所以我说过,一只蝴蝶振翅,也可能会引发山海巨变。更何况,人心易变,没有人能算无遗策,将所有事情都做到万全。”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猛地攫住了路晨曦。沈翳这时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是对他预判失误的安慰?还是……某种预示着案件将完全脱离他掌控的宣告? 他凝视着沈翳,正要追问,手机铃声却在这凌晨五点的寂静山林中突兀地炸响。 路晨曦接起电话,仅仅数秒,脸色骤然剧变。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30-140 第131章 血腥爱情(2)投雷加更~ 化蝶…… 凌云城作为霄洲市在建的最大商业综合体, A区商铺写字楼已售罄并对外开放。B区项目接近尾声,而C区因仍处于施工建设阶段,巨大的塔吊如同钢铁巨兽般矗立在楼群之间。 凌晨四点, 天刚透出一点灰白,负责这一片区的清洁工刘老汉,推着他的清洁车,如往常一样来到凌云城打扫。他熟练地清扫着碎屑、纸片, 拾起散落的塑料袋和空水瓶, 将它们装进那辆吱呀作响的破旧三轮车, 正准备离开…… 当他推车经过C区那片灰白冰冷的水泥建筑群时,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抹浓烈到刺目的色彩。刘老汉好奇地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才辨认出那似乎是一幅嵌在墙上的浮雕壁画。 壁画色彩绚烂,如同正在熊熊燃烧的烈火, 烈焰中央, 一对情侣紧紧相拥,巨大的羽翼在他们身后张开,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束缚, 比翼齐飞。他们彼此凝望着对方, 眉目间流转着化不开的缱绻深情。 在壁画的右下角,刻着两个遒劲的字——《化蝶》。落款是一个冰冷的字母:P。 原来画的是梁祝化蝶的故事啊。 刘老汉恍然, 觉得这名字倒也贴切。他暗自惊叹这壁画人物雕刻得如此栩栩如生, 心想那传说中敦煌莫高窟的飞天壁画, 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他看得入神,正啧啧赞叹建筑工人竟有这般巧夺天工的手艺,目光却猛地一滞——只见两道浓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正顺着壁画上那对情侣的眼眶, 缓缓滑落下来,仿佛在为自己的悲惨命运泣血哀恸。 是颜料没干透吗?可那颜色……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粘稠。 清晨的凉风掠过,刘老汉后背猛地窜起一股寒意,汗毛倒竖。一个疑惑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这尚未竣工的凌云城大厦,怎么会突兀地出现这样一幅怪异的壁画呢? 强烈的不安和好奇驱使着他,他鬼使神差地走上前,颤抖着伸出手指,沾了一点那滑落的红色液体,凑到鼻尖一闻—— 是血! 新鲜的人血! 刘老汉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惨叫一声,踉跄着连连后退,被地上的杂物一绊,重重摔倒在地……—— 当路晨曦和沈翳赶到凌云城C区案发现场时,市局刑侦队的外勤人员早已封锁现场,正在进行勘查。莫兰正焦躁地抓着头发,和技术组激烈讨论着如何将墙上那对男女的尸体尽可能完好无损地从水泥墙体中分离出来。 路晨曦和沈翳走过坑坑洼洼,碎石遍地的建筑工地,与承包商商量了诸多分离出尸体的对策,等两具尸体终于从那片水泥墙体中分离出来,路晨曦和沈翳真正看清这两具尸体的脸时,二人愣住了。 这起命案不仅奇怪在这次的被害人一共有两个,更令他们感到震惊的是,这两个被害人,他们竟好似曾见过…… 那是……路幼凌的那对情侣朋友!——那晚,路幼凌在结缘阁正是给这个女孩过生日的! 路晨曦还记得路幼凌提起过这对情侣的名字——梁杉博和朱颖苔,与《化蝶》的主题倒是出奇地契合。 但是,这一次的谋杀案又与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的前两起尤为不同。因为据路晨曦所知,常与路幼凌混在一起的朱颖苔家境优渥,生活顺遂,怎么看都不符合P筛选“标本”的条件。更蹊跷的是,为什么这次凶杀案竟出现了一名男性受害者呢? “或许,我们一开始都判断错了。”看出路晨曦心中的疑虑,沈翳沉声说,“凶手筛选目标的核心,从来都不仅仅是‘拯救’陷入困境的女孩,更关键的是‘爱情’这个主题。陈雁姝、刘婉晴、施然,乃至这对情侣,他们共同点是对爱情抱有至死不渝的忠贞幻想。而秦缪,深受秦渝和陈雁姝爱情悲剧的影响,坚信现实中的美好爱情转瞬即逝,唯有死亡才能将其定格为永恒。而秦渝、韩云廷、蒋子涵、宋玉良这些人都是对爱情的不忠者,所以,他们自然,没有体面去往极乐世界的资格。” 路晨曦恶狠狠地瞪着石壁上的那两具尸体,冷声道:“现在,秦缪为什么会杀死这两个人,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有了一个更加明确,能找到秦缪的线索。” 说罢,路晨曦直接转身,朝着凌云城C区外的警车走去。 “是什么线索?”沈翳追问,然而,路晨曦却像是在压抑着无名怒火,没有回答。 “路警官?”沈翳朝着路晨曦追去,“你要去哪?” 路晨曦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瞥了沈翳一眼,那一眼,带着怀疑、审视与敌意。 沈翳心头一沉:“怎么了?” 沈翳在帮警方锁定出那五名潜在受害者时曾断言:如果真有遗漏,造成遗漏的那个人也不会是他。 他说对了。 警方从上万条信息中漏掉了朱颖苔,但原因并非是因为警方判断错了筛选目标的条件——而是,朱颖苔从来都没有在结缘阁系统中留下过任何信息! 朱颖苔这个名字太具有记忆点了,又是路幼凌的朋友,如果那些身份信息中,但凡出现过这个名字,路晨曦一定是会注意到的。 一个从未在祈愿系统中袒露过心事的人;四天前,那个名叫梁珊博的男孩初次向朱颖苔表白之后,两人才正式在一起,之后,就被路晨曦搅散了那场聚会;接着,第二天一早,路晨曦就去凌威集团,关闭了整个结缘阁祈愿系统和树洞交流区……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之下,THE KING是如何知道,朱颖苔和梁珊博之间拥有美好纯真爱情的呢?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那晚,凶手P或THE KING也曾在那家结缘阁中出现过,他亲眼见证了,这对年轻情侣爱情的美好,两人甜蜜的这一幕! 当晚,沈翳在沉舟酒吧曾声称见过Charles,但,没有人能证明。 沉舟酒吧监控系统不完善,但结缘阁作为大型综合体商超,监控设施是十分完备的,沉舟酒吧外围街道的监控应该也在正常运作。或许,路晨曦就能找到Charles还活着的证明。 又或者,Charles仍然没有去过结缘阁,也不曾在沉舟酒吧附近街道出现过。那么…… 路晨曦想到这儿,再次深深望了一眼沈翳。 当晚所有曾出现在结缘阁中的人,就都具有嫌疑了。 尤其是沈翳,他口中所谓Charles还活着,Charles曾出现过的言论,也就能证明,完全是虚假的。 “……路晨曦?”沈翳再次肃声问。 路晨曦强压下心头对沈翳的怀疑,转移了视线,将自己的车钥匙丢给了一旁的周墨,说道:“你跟周墨一起,开我的车,先去趟华清。把那晚路幼凌他们一伙聚会的那几个大学生,先都控制起来。靠,那天我在那儿,看见那几个曾发现刘婉晴尸体的大学生,就隐隐觉得不对劲了,搞不好,秦缪本人就在里面。” “那你呢?” “我……得去趟不夜城,我想先去确认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我跟你一起去?” 路晨曦瞧沈翳急切的样子,像是在担心什么,忽然扯出一个笑容,试图缓和紧绷的气氛:“那可不行。你得去帮周墨认人。好不容易摸到点儿线索,可不能再让秦缪给溜了。” 路晨曦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沈翳的肩膀。 等沈翳上了车,周墨绕去驾驶室,朝路晨曦那边走过去时,路晨曦却又低声向周墨叮嘱:“盯住沈翳,一定要谨防,他私底下搞什么小动作。” 毕竟,沈翳目前也是史密斯案的重要嫌疑人。 周墨立即会意,微微点了点头,开车先带沈翳离开了。 另一边,路晨曦让杨阳洋开警车,立即赶往了不夜城—— 周五晚,又逢情人节,通往不夜城的主干道早已被车辆和行人堵得水泄不通。杨阳洋驾驶的警车在车流中艰难地龟速爬行,行至不夜城外围的十字路口,再次被红灯拦停。 路晨曦烦躁地望向窗外,目光扫过路口对面——一小撮年轻人正簇拥、嬉笑着朝某个方向张望,不知在看什么热闹。 “十字路口有什么好看的。”路晨曦忍不住嘟囔。 “这个时间,因为有裸眼3D动画看呀。”杨阳洋身子前倾,指向远处那块巨大的时代广场上的显示屏,解释说:“最近二次元相关周边可火了呢,周末每到整点,时代广场都会循环播放一段3D动画视频。这个时间,应该是在播放大熊猫玩球的3D视频吧,可萌可可爱呢!我也挺喜欢看的。” 绿灯亮起,警车缓缓驶过路口。路晨曦顺着杨阳洋之前指的方向瞥去,在时代广场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幕上,果然看到了一只憨态可掬的3D熊猫正灵活地翻滚、扑腾。裸眼3D技术制造的视觉错觉,让它最后扑向“镜头”时显得尤为逼真,像是要破屏而出,朝着路晨曦他们这个方向扑过来。 路晨曦眉头微蹙,盯着那块巨大的电子显示屏,问道:“我记得之前时代广场的电子屏幕,整点不都是显示时钟报时的吗?” 杨阳洋投来诧异的一瞥:“头儿,您怕是有年头没逛时代广场了吧?为了吸引客流,时代广场一早就改成周五到周日晚整点播放3D动物影像了,估计,都改了一年多了吧。” “……改了一年多了?” “是啊,我去年年中来这边时,还见着来着,看了好一会儿呢……” 路晨曦目光一冷,突然像想到了什么,朝杨阳洋命令道:“前面路口左转!” 杨阳洋点了一下刹车,差点儿没反应过来,“老大,咱们不是……?” “先去清风晓酒店!” 清风晓酒店?这不是那间蒋子涵曾带刘婉晴去过的酒店么? 路晨曦沉着脸,肃声道:“……刘婉晴从清风晓酒店消失的秘密,我可能知道了。” 第132章 血腥爱情(3) 恒之恋 华清大学校园, 湖畔。 风涧换上了一副镜片厚重的平光眼镜,身穿学生运动装,背着双肩包, 怀里抱着几本书,不远不近地缀在路幼凌身后。 因为顾喻之的吩咐,风涧这两天放下了手上的所有事,只负责全方位监视路幼凌的一举一动, 并保护路幼凌的安全。 路幼凌这两天有点忙, 大概是有了心仪的男生, 今天又恰巧是情人节, 她中午去买了一大束鲜花,又准备了巧克力等包装精美的礼盒礼物,现在正端着这些东西,走到华清大学的湖畔桥边, 找了个位子, 坐了下来。 看来,是约了某个男生出来,准备告白的。 路幼凌百无聊赖地坐在桥上的木椅上, 然后像想起什么, 掏出手机,给路晨曦发送了一条消息:【哥, 我今天就会向你证明!楚恒一定是喜欢我的!你的判断就是错误的!如果你这次败给我了, 以后, 你可就再也不能阻止我谈恋爱了,听到没?】 【听到没?】 【听到没???】 路幼凌一连发了三条消息,都没有收到路晨曦的回复,想着路晨曦可能又是在忙什么公务, 就没有再多打扰。一心一意开始巴望着瞧桥的另一个方向。 路幼凌不经意回头间,险些瞟到不远处的风涧。 风涧在路幼凌的余光扫过来之前,快速隐没在了湖畔的一棵树之后,然后顺势将脖子上的耳机挂到了耳朵上,佯装正沉浸于音乐,目光却透过枝叶间的缝隙一直在打量着路幼凌的这边—— 路晨曦带着杨阳洋风风火火闯进了清风晓酒店。他们来到四层那个架有监视器的角落,以警方在调查破茧案时,曾拿到的监视器画面的视角,朝着四层走廊的窗户那边望去——果然,从监视器的角度,是能远远瞥见一角时代广场巨大显示屏的。 刘婉晴被蒋子涵带到这间酒店的404房间,是在1月3号的凌晨,1月3号是星期五,那么,按照时代广场显示屏变化的规律来看,每到整点,画面显示的都应该是3D动画影像才对。但路晨曦清晰地记得,他们所拿到的那份监控视频里,监控画面的最深处,时代广场的显示屏,整点播放的却是钟表报时的影像画面!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刘婉晴从酒店莫名其妙地消失,所谓的本格密室消失疑云!而是有人对监视器画面动了手脚!有人刻意调整了监视器画面的时间!用工作日的监视器画面完全覆盖、替代掉了案发当晚的监视器画面!而能完成这件事的人,必然就是负责酒店监控室的管理人员! 也就是说,清风晓酒店负责监控室管理的人应该就是秦缪! 想到这儿,路晨曦强抑着激动的心情,根本没有理会手机信息频繁叮咚进入消息的声音,带着杨阳洋,直接又赶去了清风晓酒店的监控管理室—— 沈翳坐在汽车的副驾驶,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的八点一刻了。不知怎么,路晨曦临走前的表情,凌云城意外出现的那两具尸体,令沈翳愈发感到整起案情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也愈发令他感到焦虑和不安。 “周警官,请问还有多久能到华清大学?” “十分钟吧。今天情人节,路上人有点多。”周墨这样说,路上冷不丁遇上一个违反交通规则横穿马路的行人,周墨猛点了一脚刹车,车身剧烈一顿,仪表台上一个女士手袋瞬间滑落,暗扣被打开,里面的口红、化妆品噼里啪啦地滚落了一地。 “欸?路队这是……交上女朋友了?”周墨诧异道。 “是她表妹的。上次,他们兄妹俩拌嘴,小姑娘走得急,落车上了。”沈翳解释着,俯身将散落的物品一一拾回手袋。 路晨曦最近一直都在忙着处理案子的事,看来,还没有机会把这支小包交还给路幼凌。 沈翳正重新将物品归纳进这个女士小包,此时瞥见脚下多了张拍立得照片,一怔,拿起照片定睛一看,发现这张照片拍摄的是一个男生背对着拍摄的方向,身穿篮球背心,手运篮球,正准备投篮的画面。 而令沈翳感到震惊和刺目的是,在男生右肩后背的位置,分明有一段以N字母开头的长串数字。 发现这一点之后,沈翳捏着那张拍立得照片的手无法控制地在颤抖。 因为这串数字,正是七芒星组织用于标识其“培育婴儿成果”的序列编号!每一个自七芒星培育出的孩子,在诞生的第一刻起,都会在他们的身上,被喷上这种序列编号以用来区别! 就像屠宰场里待宰的猪,自进入圈养池的那一刻起,就会被标志上数字一样。 沈翳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串七芒星的标志,在反应过来的第一刻,就想到,他必须将这个消息立刻告诉风涧! 如果这个男孩真的就是秦缪,那么,路幼凌极有可能随时都有危险!—— 华清大学校园湖畔。那个长相清秀斯文,干净帅气的男孩终于出现在了桥的另一端,路幼凌远远瞧见楚恒朝着她这边走过来,兴奋地站起了身,直朝着楚恒招手。 楚恒见到路幼凌,唇角似乎也微微扬了扬,然而,在注意到路幼凌脚下用玫瑰花瓣摆成的心形形状和长椅上放着的,包装精美的礼品之后,楚恒的脸色却又瞬间冷了下去,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像是要装作没看见路幼凌,掉头就要走。 “楚恒!楚恒——!你敢走试试——!”路幼凌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冲他喊。 楚恒果然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再转过身来。 于是,路幼凌抱着自己的礼物,朝着楚恒小跑着冲了过去,她大喘着粗气,双目扑闪扑闪地,带着无限恋慕与温柔,望着楚恒的眼睛,羞涩地笑了笑,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楚恒静静望着路幼凌,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路幼凌开心地笑着,脸已经红透了,声音都在因激动而颤抖,“那你……你……你是不是猜到,我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楚恒呆呆望着路幼凌,抿了抿唇,表情像是有些为难。 路幼凌也十分紧张,声音颤抖着,徐徐诱导道:“我知道,你是好学生,一心只想好好学的。但你也该知道,咱们现在都是大学生了,就算我们谈恋爱,也不算是早恋。所以,你喜欢我的话,其实,是可以向我告白开口的。这个,你知道吧?” 楚恒回避着路幼凌的眼神,低垂下头去,像是完全没听到路幼凌的话,侧过路幼凌,提步还想走。 “楚恒!”路幼凌着急了,大喊,“你个大男人,胆子怎么比我还小!……你明明就是喜欢我!你敢不承认?!” 路幼凌追上楚恒,拦住他念道:“我感冒时,你偷偷帮我打热水;去图书馆,你总占好两个座,看我来了就‘刚好’要走;你总是跟我选修一样的课程,总是留意我的一举一动,甚至我办了个美术社,你也总是在门口晃悠,假装在等薛景浩,其实,你一直在盯着我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听到这儿,楚恒才抬起头,望向路幼凌。 路幼凌脸更红了,娇嗔道:“你看!你看!就是这种眼神!黏黏糊糊,深情又专注地!你已经被我发现了,楚恒!反击无效!撒谎无效!你就是喜欢我,就是喜欢我!对吧,嗯?不准再逃避!不准再装傻!” 路幼凌眨巴着眼,连珠炮式地质问,然后心脏咚咚咚地跳着,屏息等待着那个答案。 “楚恒!你说话呀!我不想再玩捉迷藏了。我……其实也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路幼凌幸福地笑着,问道,“那,你……也喜欢我吗?” 楚恒的目光胶着在她的脸上,深邃专注,眼底深处仿佛有激烈的情绪在翻涌。 半晌,楚恒才笑了笑,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喜欢。我……当然喜欢。” 不知为什么,楚恒说完这话,目光之中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像是在盈盈闪动,又郑重道:“不,幼凌,我不止喜欢。那叫做爱,我是爱你的。真心爱你的。” 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路幼凌,她感到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她眼眶一热,感动得无以复加,猛地扑上去紧紧抱住了楚恒。 “那我们算是在一起了吗?” “当然,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楚恒将她深深拥入怀中,一手温柔地抚着她的发顶。这本该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可不知为什么,一滴泪水却毫无征兆地从楚恒的眼角滑落,无声地消失在初春微凉的夜风里。 风涧隐在远处的树影里,冷眼旁观着这场看似俗套的青春告白剧。直到——沈翳的一通电话打来,风涧听了沈翳电话中的内容,瞬间大惊失色!—— 路晨曦与杨阳洋赶到清风晓酒店监控室管理处。经过核查,最终确认去年确有一名华清大学的学生在此兼职。当管理员翻出那名学生的工作证时,路晨曦一下子就认出了证件照片上的这个男孩。 ——竟然就是路幼凌一直喜欢的那个男生,楚恒! 路晨曦认出照片上的这个男生后,立刻掏出手机,要给路幼凌打电话,因太过惊惧和担忧,在掏出手机的那一刻,他的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而路晨曦在发现路幼凌发来的那三条未读消息之后,他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大脑一片空白! 他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路幼凌的手机号码。可电话的那头,却永远也无法再接通了—— 接到沈翳消息的瞬间,风涧瞳孔骤缩,如离弦之箭般朝路幼凌和楚恒的方向猛冲过去!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风涧离他们仅有几步之遥时,路幼凌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断了线的木偶,软绵绵地从楚恒的怀抱中滑落。 一同倒下的,还有楚恒。 他用一柄锋利的长刃,决绝地同时贯穿了他们两颗紧贴的心脏。 初春的夜空,不合时宜地飘起了细雪。昏黄的街灯之下,冰冷的春风裹挟着洁白的雪片和散落的玫瑰花瓣,在他们交叠的躯体周围无声地旋舞、翻飞。 他们冰冷的手指依旧死死交扣着。汩汩涌出的鲜血在雪地上迅速蔓延、交融,洇开了一片刺目而凄艳的深红,宛如一株在寒夜中骤然绽放、泣血的红梅。 第133章 芥蒂(1) 以人为饵? 路幼凌的葬礼过后, 路晨曦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去。他几乎不怎么睡觉,终日蜷在房间里发呆,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仿佛要用这种自毁的方式,才能稍稍麻痹内心莫大的歉疚与痛楚。 “可怜。他该不会……就这样垮了吧?” 荼蘼花开的酒馆里,顾喻之啜饮着自己新调的鸡尾酒,一脸的享受。他推了一杯给沈翳, 道:“可惜了, 这张牌我们还没好好用呢, 眼看他自己倒要先撑不住了。” 沈翳面沉如水, 声音冷得像冰:“联系上Doctor了吗?他怎么说?” “你主动提出单刀赴会,像只小羊羔自己上赶着要往狼窝里送。Doctor哪还有不欢迎的道理?——他当然乐意之至了。”顾喻之回答。 自路幼凌出事,沈翳便让顾喻之在道上放出了想与Doctor见一面的风声——时间、地点、条件,一切都可以由Doctor来决定。 沈翳深知Doctor为人的谨慎怯懦, 多年来身份一直成谜, 行事必然滴水不漏。他愿意给出最大的诚意,来显示自己愿与Doctor化干戈为玉帛的决心。 顾喻之转身,从吧台里拿出了一封信, 信封上的火漆印着七芒星的标志。 沈翳正要接过, 顾喻之却又倏然之间,将那封信又给抽走了。 “William, 你真的要联合Doctor, 反过来, 去对付THE KING吗?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们竟然也会有与Doctor结盟的时候。”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可不管怎么说, Charles毕竟是你的亲生哥哥啊。我们同样都被七芒星,被Doctor残害了这么多年,没有道理……” “喻之!”沈翳抬眼,目光凌厉如刀,“Doctor只是个没有底线的商人,但THE KING……是个灭绝人性的疯子。我必须阻止他。” “你以为Doctor就是那么好利用的?你这是与虎谋皮!你会后悔的!” “后悔?”沈翳眼中掠过一丝深切的痛苦,“若论后悔,我最后悔的是,当初掐住他脖颈的时候,终究是心软了。如果我当时能再用力一点……如果那天,他就已经死了……”沈翳说到这儿,猛地仰头灌下杯中的那杯酒,决然道,“有关Charles的这间事,必须由我去了结。”—— 天又亮了。路晨曦推开房门,发现屋里静得出奇。餐桌上摆着保温的早餐,沈翳大概又出门了,也不知道最近他又在忙些什么。忙什么都好,路晨曦现在已经无心过问了。 路晨曦本以为,他的重生是上天恩赐给他改写所有人悲剧命运的机会,但现在,他更觉得,这只是老天无聊之下,跟他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他拼尽全力,非但没能扭转身边人的厄运,反而将局势推向了更加深不可测的深渊。如果不是他的强行干预,施然、史密斯,还有幼凌……或许都不会死。强行改变因果关系的结果,是招致了一连串更恐怖、更灾难性的后果。当路晨曦目睹路幼凌尸体的那一刻,支撑他内心的那股力量终于瞬间被粉碎了。 他的追查,已经连累到了身边的人出事,那么之后呢,THE KING会不会因为路晨曦的调查,将本是四月十号发生的那场生物化学炸弹爆炸提前呢? 这一刻,他胆怯了。 手机震动着响起,是周墨。路晨曦怔怔地看着来电显示,却不愿接起。 他现在只想做一只鸵鸟,一个逃兵,逃离这复杂的一切。 但,身为刑警的责任感又令他根本没有撤退的理由。 手机在桌面上不断震动着又停下,停下之后又再次挣扎着亮起。 周墨很少这样电话轰炸路晨曦,更何况,是在路晨曦还在休假的情况之下。在手机第四次响起来的时候,路晨曦已经隐隐感觉到,警局可能又出事了。 他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喂。” “路队,抱歉打扰您休假。但有件事情很重要,我想,必须得尽快问您一声,我才能放心。”周墨的声音透着凝重。 “什么事。” “路小姐出事的那晚,去华清的路上,您曾让我着意盯着沈教授。” “嗯。” “那晚,在车上,沈教授的确给一个人打过一个神秘的电话。” “什么电话。” 情人节那晚,在沈翳看到楚恒的那张照片,发现楚恒身上竟有七芒星的标志之后,立刻将那张照片转发给了风涧,并给风涧打去了电话,命令道:“暂时不要让她接触任何男孩!尤其是这个人!他就是秦缪!” 当时周墨听了这话就很震惊,一时之间虽不知道沈翳怎样推定出的秦缪的身份,但,想到沈翳毕竟在潭州榕城接触过秦缪,或许他有其他秦缪身份的线索也不一定。只是,电话那头,究竟会是什么人,令周墨感到疑惑。毕竟,从沈翳的口吻来看,对方似乎不是公安机关的人。 直到,到了华清大学,得知路幼凌出事,周墨想起沈翳的这通电话,才愈发觉得古怪。 听华清大学的同学讲,路幼凌出事时,还有一个戴着卫衣帽子,遮盖的很严实的人出现在附近,并且,第一个发现了路幼凌的尸体,并呼喊人过来救人。但,随着人流聚集之后,这个人却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之后,周墨等人调查了华清大学各处的监控,发现,的确有一个时常戴着口罩,耳机的年轻男子,总是与路幼凌出现在同一场合,并密切注意着路幼凌的一举一动,他们立刻猜测,这名男子可能是在跟踪路幼凌。 但,在经过详细核查这名男子的真实身份时,却发现,这名男子的身份竟然是石川风涧,也就是他们的老熟人,荼蘼花开的大堂负责人。 “我推测,沈教授那晚联系的人,很可能就是石川风涧。根据监控画面里,路小姐倒下的第一瞬间,石川风涧尽力呼救和为路小姐止血这一点来判断,石川风涧与秦缪应该并非是同谋,所以我猜测,他这些天一直守在路小姐的身边,很可能是为了保护路小姐。但是,石川风涧又是怎么知道,路小姐可能会遭遇危险的呢……而且,我更加感到好奇的是,沈教授与石川风涧为什么又能这么熟悉?听沈教授的语气,他甚至是在命令对方……路队,这起案子,事关您的妹妹,依您看,我们还需要缉捕石川风涧过来,再好好审问一下吗?” 路晨曦听到这儿,感到大脑之中一阵气血上涌。 沈翳的那句话,再次回响在路晨曦的脑海: 【“如果真有遗漏。造成遗漏的那个人,也不可能是我……你给的这64份资料里,只有这五个人。”】 路晨曦一瞬面色惨白,嘴唇都在颤抖。 难道,沈翳打一开始就怀疑,路幼凌才是下一个可能会遭遇危险的那个人吗? 既然如此,沈翳为什么没有主动告诉自己,反而单派了石川风涧自己去看着路幼凌呢? 如果。如果路晨曦一早就知道,路幼凌可能身处在危险之中,哪怕有百分之一的概率,千分之一的概率!路晨曦也不可能让这起悲剧命案发生! 想到这儿,路晨曦呼吸急促,捏紧了拳头,骨节都在发白颤抖着。 为什么!沈翳到底是为什么?! “……路队,路队?”电话那头,周墨还在追问。 “先不用。”路晨曦恶狠狠道,“这件事,我会去亲自确认清楚。” “……好。” 路晨曦挂了电话,直接冲到了沈翳的房门前,一脚踹开了房门。 在周墨提及沈翳擅自单独让石川风涧守着路幼凌时,一个恐怖的念头,已经在路晨曦的脑海中诞生。 ——沈翳很可能并不是在让石川风涧保护着路幼凌,而是……在以明知道路幼凌有危险的前提下,故意以她为饵,引秦缪上钩,让他浮出水面,被警方发现。 路晨曦打开沈翳的电脑,在开机的密码处顿了顿,回想起他们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相处,路晨曦鬼使神差地在电脑密码栏输入了200105的密码。紧接着,电脑屏幕壁纸绽开,密码竟然正确,路晨曦成功打开了沈翳的电脑。 路晨曦眉心动了动,果然。 2020年1月5号,是路晨曦与沈翳初次在霄洲市局正式认识的那一天,也是路晨曦决定让沈翳担当他特别刑侦顾问的那一天。 路晨曦曾在沈翳与顾喻之的录音中听到他们说,路晨曦是他的一枚重要的棋子,眼下,路晨曦后知后觉——或许,沈翳真的已经做到了! 他完全利用了路晨曦!令路晨曦入局,成为了他的牺牲品和利用工具!甚至,害死了他的亲人! 路晨曦打开了沈翳并未退出的邮箱,当看到顾喻之发给沈翳的,有关路幼凌身边所有的社会关系调查资料时,路晨曦的后槽牙都快咬烂了,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快要沸腾起来。当脑海完全被这样的猜想占据着时,巨大的懊悔与仇恨简直快将路晨曦给逼疯。 然后,在诸多与顾喻之往来的邮件中,路晨曦还在其间发现了一份有关重瓣玫瑰剧场的调查资料,邮件发送时间远在涅槃案发生之前。 路晨曦敏感的神经一跳,在那一瞬间,他几乎已经快忘记了呼吸,他颤抖着手,打开了文件夹,然后一页页,翻看着资料的内容。 第134章 芥蒂(2) 沈翳深入虎穴 从重瓣玫瑰艺术区的布置, 艺术活动内容的选定、增删,场馆的安排,演员、导演、戏剧活动的日程安排……有关重瓣玫瑰艺术活动的台前幕后, 沈翳几乎全部都调查了个遍。尤其关于灯光秀和话剧《玩偶之家》这两个戏剧活动的资料,更是应有尽有,就连话剧《玩偶之家》幕后的工作人员轮值表,和服化道志愿者学生安排的信息, 沈翳全都一手掌握。 其中, 一份《玩偶之家》早期的宣传海报内容, 引起了路晨曦的注意。因为在这份海报上, 女主角演员分明并不是施然,而是……路晨曦重新确认了海报上女主角演员的名字——是一个名叫安娜的女孩。 这出话剧演出场次并不多,所以并没有安排B组演员,这么重要的女主角如果临演出前还会被换, 那其中必然是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了。 路晨曦找到了这出话剧方姓导演的电话, 直接给方导打了过去,询问临时换角的原因。 “哦,您说这个事情啊。也没错。最开始, 我们这出话剧的确是定的安娜为女主角, 因为,她非常漂亮嘛, 而且, 我和安娜也合作过两次, 不瞒您说,这出戏,我本来就是根据她的样子才写出来的……”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又把女主角从安娜换成了施然?” “……嗨, 也是朋友说情,让我务必推一下他力捧的新人嘛,我也是照顾朋友的面子……” “朋友?……谁?名字!” “顾喻之。就是芙蓉街,荼蘼花开酒馆的那个顾老板嘛,要说起来,一般人还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呢……毕竟,当时都到了眼跟前,我连安娜的宣传海报都拍完了……。” “什么时候!” “啊?” “顾喻之什么时候让你换的人?” “……大约就在艺术节开始的一周前吧,嗨,时间仓促得很吶,好在这个女孩子呀,也蛮争气,挺肯下苦功,这部剧也没有太多的台词。本来对这女孩来说,是个出头的好机会啊……没想到,后来竟出了这档子的事……” 方导演还在电话的那头念念叨叨地感慨,路晨曦面色发白,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想到什么,感到呼吸愈发急促、艰难。 为什么沈翳总是能完美预测出下一个被害人是谁?不仅能精确计算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还能精准预判到未来的案发地点。 沈翳自己也说过,他们都不是神仙,这个世界,人心难测,变数太多,没有人能完美预料到未来事件的发展。 就算路晨曦带着前世的记忆,穿越回到现在,他仍旧无法避免悲剧的发生。 但沈翳却好似手握着未来的剧本,总能及时预判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他绝不单单仅仅是通过对凶手犯罪心理的分析和推测! 而是——故意设下了陷阱! 如果,沈翳将完美适配P下手目标的女孩,令其出现在完美的作案地点,送到凶手的眼皮子底下,将“饵”投放到凶手最容易观察到的位置,那么凶手按照他的构想,完成案件的概率就会大大提升了! 所有的舞台,所有的目标人选,天时地利人和的作案条件,本来就全都是钓鱼者的布置,所精心设下的陷阱! 当凶犯看到绝佳的作案条件,看到一个完美的所谓的“布道的地点”,怎么会轻易放弃这样绝佳的“传教”机会呢?而一旦凶手行凶,必然也就会暴露了所在,露出痕迹和马脚,被垂钓者发现。 这本来就是沈翳早就布置好的猫鼠游戏的陷阱!一切都是为了引秦缪出现而设计的献祭台! 那么,施然和路幼凌呢?她的生死对于沈翳算什么?一个可以诱惑敌人咬钩的鱼饵?还是在赌桌上可以随时舍弃的赌注? 沈翳曾经说过,为了达成目的,他不在乎采用怎样的手段。在那样强大黑暗的力量面前,所有的循规蹈矩和恪守法律都会成为阻碍成功的桎梏。 所以,就为了能尽快抓到秦缪,找出THE KING,他就将人命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他终究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反社会人格吧,所以,才可以平静地做出这样没有人性的选择。 是绝对的理智,也是绝对冷血! 路晨曦想到这儿,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跟着跳动,他感到浑身的气血都在翻涌,身下紧紧捏着拳头,指甲几乎要陷入在皮肉之中。 他颤抖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给沈翳疯狂打电话,却迟迟没有人应答。 路晨曦已经等不了了,他现在就要沈翳的答案。于是,他穿好衣服,将配枪放置在了衣服内侧的皮甲里,捡起玄关的车钥匙,冲出了家门—— 白天,荼蘼花开酒馆并没有营业。 路晨曦直接闯进了酒馆,一直从隐藏式电梯直接闯上了五层的大平层,来到了顾喻之的身前。 顾喻之穿着日式浴衣,正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给手上的洋娃娃梳理着长发,听到响动,一转眼看到自己身前竟站了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眼里掠过一闪而过的意外之后,又马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慵懒。 从路晨曦当下盛气凌人的态度中,顾喻之读出了一丝危险。顾喻之怀疑路晨曦精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于是缓下语气,带着同情,颇为温柔地安慰了路晨曦两句:“啊,路警官啊。我听说了令妹的事情,真的非常遗憾。还请节哀。” “是你们,设计了幼凌?” 顾喻之这回,是实打实地懵了,“……路警官,您可别发疯。你妹妹出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路晨曦从案几上一把抄过水果刀,将其比在了顾喻之的颈下。 这时,风涧得知酒馆内发生了情况,匆匆从楼下赶上来了,见到这一幕一惊,大喊:“老板——!” 顾喻之微微仰着头,从容地举手制止,风涧没敢再上前,只是警惕地恶狠狠盯着路晨曦。 “路警官,好好地,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嘛,这算什么意思。” 路晨曦看出,顾喻之似乎并不知道沈翳这样安排的内情,于是冷声质问道:“沈翳在哪儿。” “他现在有点忙……你们这时候见面,不太方便……” 路晨曦把眼一眯,刀刃更逼近顾喻之的脖颈,顾喻之颈处瞬间渗出丝丝血丝来。 “路晨曦——!”风涧怒声呵道。 路晨曦肃声:“我再问一次,他在哪儿。” 顾喻之的表情有点迷茫,估计心里也正纳闷呢,不知道沈翳这坑哥的小子这一次到底又闯了什么祸,能把这霄洲一霸给得罪成这样,于是,又稍作考虑,在路晨曦准备更用力地将刀比向顾喻之的脖颈时,顾喻之终于举起双手,认怂地喊:“好嘛好嘛。别着急别着急,我给你地址,给你地址啊。” 顾喻之坐直身子,从沙发边的案几下随手翻出张废纸,摸出支钢笔,在废纸上写了串地址,然后递给了路晨曦。 路晨曦捡起了那张纸条,瞟了一眼——这地方可太荒凉了,倒像是在耍他。 “你耍我?” “哪敢!路大少十五岁就敢一夜连砸十几家霄洲最牛·逼的夜店了。我耍您……今后还打算在霄洲混吗?回头您不得把我这小店连店带人,一起一把火给烧了?” 这话说得倒诚恳,是这么个道理。路晨曦便把写有地址的纸条收下了,转头直接离开了荼蘼花开酒馆,临走前,还用肩膀重重撞了门口的风涧一下。 路晨曦走后,风涧急匆匆赶到顾喻之近前,查看顾喻之颈上的伤口,问:“先生?您真把地址给路晨曦了?” 顾喻之用纸巾擦了擦颈上的血水,悠悠点了根雪茄抽起来,懒懒道:“是他非要的,劝都劝不得,我有什么办法呢。正好,William去了这么久,我也挺担心他的,让这个姓路的替我去瞧瞧,正好。” “可是……Doctor最忌讳身份被泄露。他不会对菲尔德先生下手,是因为菲尔德先生对他的研究还非常重要。但路晨曦……那可就不一定了。” “……那就看,这个姓路的运气到底怎么样咯。反正,没了他,地球还是照样转。” 顾喻之无所谓地一耸肩,风涧继续给顾喻之包扎颈上的伤口,又忧虑道,“可是……菲尔德先生好像一直对路晨曦极为看重。万一……” “William在盘算些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路晨曦真的出事。那霄洲警方……不,以路晨曦的身份,整个华国警方,估计都容不下七芒星了吧……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们也不亏嘛。”顾喻之朝风涧眨眨眼。 风涧考虑着顾喻之的这番话,似乎觉得有道理,便低下头去,没再多话—— 沈翳叫了一辆专车,快到目的地时下了车,步行到了Doctor指定的那一片烂尾的建筑楼群。 这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大型商超建筑楼群,大约是因为距离市中心太远,地理位置太偏的缘故,楼虽然建起来了,但根本没什么人,就像是脱离普通人世间,超然人世之外的一群幽灵建筑。 沈翳往建筑群的最深处走,虽然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一片安静寂寥得可怕,但沈翳就是能感觉得到,自己已经走进了Doctor的布控区,周围高层或是架设了狙击手,或是安排了负责瞭望观察的人员,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已经走到了Doctor的视线范围之内,他一定正处在某栋楼的高处,窥视着自己,观察着自己。 第135章 芥蒂(3)投雷加更~ 沈翳与Doct…… Doctor 对自身身份保密与人身安全可谓煞费苦心。沈翳循着信上的地址抵达指定位置后, 街道拐角处一个自动卷帘门才缓缓升起,里面滑出一辆无人驾驶汽车,车顶端坐着智能机器人。机器人提醒沈翳必须戴上车内备好的智能眼罩, 确保视线被完全屏蔽后,汽车才会启动,驶向最终的目的地。 沈翳心中暗骂 Doctor 贪生怕死,弄出这么多弯弯绕绕。但为达目的, 他也只得依言照办。 自动驾驶汽车行驶了十多分钟。沈翳凭借方位感, 甚至察觉到车子兜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圈子。就在他忍无可忍之时, 车停了。有人引他下车, 将他带入了一个漆黑房间。 房间阴暗潮湿,唯一的亮光来自墙角嘎吱作响的排风扇。阳光从扇叶缝隙漏进来,在漆黑的地板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这似乎是一个打通墙壁形成的大平层,面积极为宽敞。入口处摆放着一张小沙发和案几, 上面备有水果和咖啡。房间中央则竖着一道巨大的屏风。屏风后, 隐约可见另一张沙发和案几,上面摆放着茶具。 沈翳被摘下智能眼罩,恢复普通视力之后, 最先看到的是站在自己身侧的, 七芒星在华国负责的监督官,布鲁森, 在他的身后, 还有两个魁梧的黑衣人保镖, 像是雇佣兵。 布鲁森朝沈翳露出一个冷笑,“小怪物,又见面了。” 之后,他上前, 一把将沈翳给按在了门口的沙发上,让沈翳老实呆着,只能坐在那儿。 沈翳眯眼打量屏风后的人影。对方也坐在沙发上,身形中等,不算魁梧也不瘦削,两侧各立着一个更为高大的身影,显然是贴身保镖。 沈翳忍不住讥讽道:“Doctor,我说的是‘当面’聊聊。我费尽周折远道而来,你就打算隔着屏风跟我‘当面’聊?我们俩之间这怕是有十米了吧?Doctor,你到底在怕什么?” “William,跟我,你没有谈判的资格。” 对方的声音传来,竟然也是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失真而冰冷。沈翳忍不住冷哼一声,朝天翻了个白眼。 “孩子,你比照片上更英俊,也更完美,你真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存在,我最伟大的艺术作品。” “是吗?”沈翳不屑,“那Charles呢?” 对方稍顿之后才继续道:“很遗憾,05年的那场大火给这个可怜的孩子造成了非常深远的影响……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我不认为,他有你这样地优秀,所以,更不会相信你传播的,Charles才是THE KING的荒谬谣言。” 沈翳冷笑,“看来,他的伪装十分成功。Doctor,你这双眼睛,看人可不大行啊,脑子恐怕也灵光不到哪儿去,难怪一直畏畏缩缩地。” 屏风之后,Doctor似乎被惹恼了,但仍强装出平静,道:“不如我们直接步入正题。William,你甘冒这么大的风险来见我,我想知道,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别这样说,Doctor,只怕,是你更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吧。所以,你才破天荒愿意见我。” “哦?我需要你什么?” “你确定,要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这里没有外人。” “好吧。”沈翳悠悠叹道,一字一顿说,“你需要我为你做实验,你需要我的科研成果,需要我这个更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聪明大脑啊。” “为什么会这么说。” “还记得,在美国的俄亥俄河州,我曾从你们的手底下,救回过几个人质,其中,包括我实验室的成员。我发现,你在拿他们做基因药物试验,意图使基因病毒具有高传染性,但同时,你又在他们的身上试图研制出能治愈这种高传染性基因病毒的药剂。在那一刻……”沈翳盯着屏风后的那道人影,勾起唇角,讥讽一笑,“我就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这真是太符合你的人设了!Doctor,我早该想到,像你这种迂腐、自私、怯懦、卑鄙、又无耻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真正的信仰。又怎么可能会为着所谓全人类的利益去奉献、奋斗终身呢?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相信过七芒星的世界末日预言,但无论你是否相信,我估计,你也都全然不会在乎,因为说到底,那都是你百年之后的事情了,下一代的生死,人类的未来命运,与你又有什么干系呢?所以,七芒星为了避免人类灭绝制定的,所谓人类人口的清洗计划,也就成为了你堂而皇之,敛财的工具。自始至终,你只是把这件事,当成了一桩生意——以无限崇高的名义,以七芒星信条做背书,理所应当地从世界顶级财阀的手中圈钱,堂而皇之地以无辜稚子的血肉,来实现你的敛财大计。”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翳嫌恶的眼神,嘲笑道:“一定要让我把话说得这样直白吗?如果你真的想执行七芒星的人类清洗计划,根本就不需要研制出能治愈这种病毒的解药。你想在未来这种病毒肆虐全球的时候,以出售解药的方式,来掠夺全球的财富,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所以,说到底,你只是个没有底线的商人。不如,我再告诉你一个事实吧,我从营救出的人质身上,测出的病毒序列看出,你现在的实验甚至连方向都是错的。不得不说,Doctor,你在科研方面,实在是太平庸,太缺乏想象力了。在这个世上,目前大约也只有我,能帮你研制出使基因病毒突变发生逆转的药物试剂。所以,我对你的价值,无以估量。既想敛财,又要给那些财阀支持者一个交代对吧?我可以帮你,绝对事半功倍,而且悄无声息。” 听到这儿,Doctor突然哈哈大笑起来,“William!在智慧方面,你真是像极了你的母亲。我相信你有这个科研能力,但是William,你撒谎成性,又手段百出,我凭什么认为,你是真心愿意帮我的呢?” “你当然会愿意相信我,毕竟,你现在手里也握着一个对我至关重要的人嘛。” “……你说Charles?” “嗯哼。” “你想救Charles脱离七芒星基地?” “恰恰相反,我希望你能与我一起——合谋杀了他。” 屏风之后,Doctor又是一顿,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William,我真是不知道,你们兄弟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深仇大恨的事情,以至于闹到了现今这个地步。” “你姑且就理解为,这是我们双胞胎之间,为了捍卫自己独特性的一种方式吧。无论于公于私,我的确都不希望这个人能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活下去。” “Charles如果听到你这样说,他可是会很难过的。” 沈翳一声冷笑,“别开玩笑了。一个连难过二字的真正含义,都不懂得的人,他怎么可能会真的难过呢。” “这么说,你愿意回七芒星实验基地?” “如果你愿意答应我,随时可以。” 对方却一声轻笑,道:“William,你在开玩笑吗?这么多年了,你跟花街的那个残次品一直发了疯地在寻找基地总部的位置,捣毁基地在世界的各个分部,我现在带你回去,以你THE KING向来一不做二不休,破釜沉舟的性子,鬼知道基地总部能被你祸害成什么样子,那我岂不是相当于带了颗人肉炸弹回去?更何况,Charles可是实验计划的重要实验品。万一,你深入到七芒星内部之后,不仅没能帮我完成目的,还把Charles给拐带出了实验基地,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了兵?” 沈翳把眼一眯,“你想怎么样?” “你前科太多,要想让我完全信任你,你就必须得付出诚意。” 沈翳一挑眉,“我已经只身一人来见你了,你还想要什么诚意?” “你这两年在国际上搅起了太多的腥风血雨,让我隐隐觉得,只要你还有万分之一的退路,还有千分之一其他路可以选择,你都不可能会完全忠诚于我。毕竟,你对七芒星到底有多憎恨,我是知道的。” “所以?” “我说了,诚意。我要的,不是你说你想选择七芒星,而是,你别无选择,所以只能留在七芒星。” 沈翳的目光如极地的寒冰,紧盯着屏风之后的那道身影,“你想让我自断退路?” “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仅仅于此似乎也还远远不够,你太滑不溜手,如果你真心想和我回去,想留在七芒星,不再逃离,那么,你的那双腿,似乎也就无用了。” Doctor说完,轻轻一挥手,沈翳的身后,布鲁森带两个黑衣人上前,已经将沈翳钳制住了。 沈翳一惊:“你想干什么?” Doctor站起身,屏风之后,冷冷打量着沈翳,“你放心,我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只要你能帮我达成目的,Charles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我都可以给你。不过,为了保证我们的合作协议顺利推进,你当然也需要牺牲一些东西。实验是不需要双腿的,它们只会让你动其他的歪心思。你放心,基地的医疗条件是这个世界上最先进最完善的,只要你帮我完成实验结果,你的这双腿,我或许也能给你重新接回去。” 沈翳恶狠狠瞪着屏风之后的那道虚影,一边挣扎,一边记得大声吼叫:“Doctor!你这个疯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Doctor听了这话,只觉得十分可笑,“William,不要小孩子脾气。我们都是七芒星的一份子了,谁又能说谁是正常的呢?” 沈翳被布鲁森等人压制住,赤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屏风后的那人。 第136章 芥蒂(4) 生死关头,沈翳选择路晨曦…… 路晨曦开车左拐右拐, 一路颠簸,终于按照顾喻之写下的地址,来到了这个像是早已被废弃的幽灵楼群。 到达最终的目的地, 一个四通八达的十字路口,路晨曦下了车,朝着周围张望了一圈,然后, 看到了地上最新被碾压出来的车辙。 看起来, 沈翳到了这儿之后, 就被一辆车给接走了。 路晨曦又上了车, 根据新碾压出来的车辙,试图追踪沈翳最终的去处,却发现,这辆车在来回地打转。因为几层车辙交迭, 再加上路晨曦来回地碾压, 他已经辨别不出这辆车最终停下来的位置,只能焦急地在楼群之间奔走,各处寻找可能会有人的楼房—— 突然, 外间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屋内沈翳与Doctor之间的对话。 布鲁森:“什么事?” 一个黑衣人走进门, 将一块Pad递给布鲁森,布鲁森只瞥了一眼, 便紧张了起来, 走到屋内的屏风后, 将那块平板显示器交给了Doctor。 Doctor一挥手,示意布鲁森把它拿给沈翳。 “William,这就是你的‘诚意’吗?……你保证过要一个人来赴约,却还带了警察过来?” 沈翳看到平板画面上, 路晨曦正在附近的几栋楼之间徘徊,叉着腰,辨别着沈翳可能身处的高楼,以及楼层,眼中掠过一瞬的惊讶,然后淡淡道:“别误会,他跟我可没关系。” “哼,你把我当傻瓜了?现在全霄洲上下,全七芒星上下,谁不知道他是你的人?你以为,你一句没关系,就真能撇得清关系?” “全霄洲,全七芒星都知道的事情?……这还真是遗憾,怎么单单就我们两个当事人不知道呢?”沈翳平静地笑,微微直起了身,又道,“看来,时间紧张。Doctor,合作是双方的,我已经向你展示我的诚意,公平起见,你是不是也该向我展示一下你的诚意呢?” 沈翳趁着身后两个黑衣人不备,突然挣开钳制,朝着那扇屏风疾步猛冲过去!然而,就在即将一把推开那道屏风之时,却被身后的布鲁森赶上来,一把从后攫住了身体。 “Doctor——!”沈翳声嘶力竭地高喊,带着盛怒与不甘。 “William,你怎么还没有长大,永远这样小孩子脾气。” 屏风之后的那个男人轻叹了口气,然后欠欠身,从屏风后的另一道门离开了。 沈翳不断地在这群黑衣人之间挣扎,努力挣脱布鲁森和几个魁梧男人的压制。 布鲁森:“老实点!小怪物!啊——!” 沈翳趁机侧身恶狠狠咬上了布鲁森脖颈动脉的位置,登时,鲜血顺着布鲁森的脖颈一股股流下来。 “踏马的!给他上镇定剂!”布鲁森捂住脖颈,啐了一口,骂道。 旁边的黑衣人立刻从兜里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镇定药物,一针朝着沈翳的后颈猛扎了上去。 但药剂还未全都推进去,就被沈翳一掌劈开了,沈翳像是早已料到这一幕一般,扳动了手上的戒指,从戒指中央的机关口瞬间露出一个尖锐的针状锐器,他用这个涂了药物的锐器与周围的两个黑衣人缠斗,努力让逐渐模糊的意识变得更清醒—— 路晨曦站在各栋楼之间,根据每栋楼门口下的灰尘来判断最近是否有人进出过。就在这时,小区不远处的方位,传来汽车发动,离开的声音。 路晨曦马上朝着声音的方向追过去,却只看到了一辆全黑色的SUV离去的剪影。 这时,不远处的楼上传来叮叮当当,像是砸东西和打斗的声音,路晨曦赶紧又朝着那栋楼跑,然后在那栋楼一层大厅的位置,撞见了歪歪扭扭,趔趄着身体,正从旋转楼梯上跑下来的沈翳。 不知为什么,沈翳出了很多的汗,他以往整洁的浅色毛衣上全部都是脏兮兮的灰尘,大衣的一个肩膀已经掉了下来,另一边勉强斜挂在他的身上。他的手上满是鲜血,一只手护着另一个胳膊,像是受了伤。 沈翳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他只能凭借着意志力一步步向着楼下尽快挪动。他早已分不清来去的各个方向,只是凭借着眼前最后的光感,朝着一楼大厅外的那一片像是光明与温暖的区域挪动。 然后,猝不及防,在那一片光明之中,他看到了一楼大厅的门口,站了一道人影。 “路……晨曦?……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路晨曦紧盯着面前惨兮兮的沈翳,眉头轻轻抽动了一下,冷声讥讽:“这句话,我也想问你。顾喻之说,你出来做事情……你的事情,都是会把自己搞成这样的吗?沈翳,你到这儿来是见谁,又有什么目的?……你究竟还隐瞒了我多少事!” 沈翳的身体打着摆子,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像是在努力保持清醒。 “不过,我不在乎,也与我无关了。”路晨曦仰起头,目光更冷,“现在,我只跟你确认一件事情:《玩偶之家》,你为什么要让施然替代掉安娜?又为什么,要让风涧去提前守着幼凌?” 沈翳低垂着头,听到路晨曦的高声质问时身体微不可察地一怔,他抬眼观察着路晨曦,看到了他眼里布满的红血丝,发现对方就像是一只盛怒之下,即将发疯的狮子。 “回答我!沈翳!” “……现在不是时机,等回去……” 路晨曦却突然从怀中掏出了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向了沈翳的额头! 路晨曦的目光冷冽,发狠道:“回答我!就现在!” 沈翳怔怔然望着面前几乎要发狂的路晨曦,大约是因为枪口被逼在额头上,他反而感到自己的脑子越来越清明。 路晨曦咔哒一下将手枪上了膛,高声逼问:“沈翳!” 沈翳望向路晨曦的眼神惊讶中像是带了些感伤,眼前罩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抿了抿唇,却仍旧没有开口。 “抓住他们——!” 楼上,布鲁森带着更多的黑衣雇佣兵匆匆下楼,追了上来,他的脖颈上满是鲜血,但已经被订书针一样的医用器械处理了伤口。 路晨曦听到声响一惊,马上扣动了手枪扳机,沈翳立刻闭上了眼,就像是准备慷慨赴死。 子弹擦过沈翳的耳畔,却直接命中了沈翳身后,即将朝他扑来的黑衣雇佣兵。 沈翳不知自己当下是生是死,身子一软,险些栽倒下去,路晨曦及时冲上前,一把扯过了沈翳,将沈翳往一楼大厅的转角墙壁之后带。 更多的黑衣保镖下了楼,朝着路晨曦和沈翳的方向开枪。 路晨曦一把将沈翳扯到了自己的身后护着,侧身望向那帮黑衣人雇佣兵的方向,紧接着,五六发子弹已经朝着路晨曦和沈翳的方向射击而来,墙皮被击中,石灰的碎屑在墙角簌簌落了一地。 为了压制对方的枪火,路晨曦回身伸手补了两枪。远处,只听咚咚两声——是两名黑衣人中枪,从楼梯上直接掉落下来的声音。 “……他们,他们不敢杀我。我,可以掩护你。”沈翳满头大汗,虚弱地睁开了眼,有气无力地这样说。 “怎么,你还想听我说谢谢你?” 更多的流弹朝着墙壁砰砰砰射击而来,墙上的石灰、碎石四溅。 “流弹可不长眼!你以为你能金钟罩护体?!” 路晨曦又骂了一句,朝着身后再还击两枪,然后一把抄起沈翳,揽着沈翳快速冲出了大楼。 路晨曦几乎是半提溜着沈翳,将沈翳带上了自己的车,给沈翳随手绑上了安全带。 街道两头,又有两拨黑衣人保镖出现,朝着路晨曦这边疯狂跑过来。 路晨曦赶紧上了驾驶室,关上车门,利落倒车,朝着岔路的小道奋力疾驰而去,开了没多久,前面又突然出现了一辆全黑色的SUV堵路,路晨曦猛踩一脚刹车,在黑色SUV放枪前快速打转方向盘,调转方向。车身上顿时噼里啪啦,是枪子击打在车身,金属碰撞,弹飞的声音。 车后,叮叮当当,子弹如雨水般落下。后车玻璃砰砰两下也被打穿击碎,露出可怖的皲裂裂痕。 路晨曦想不了那么多,一下子将车跃上了这片区的主路,狂加油门,加快了行驶的速度。 “……不要走这条路,楼上有狙击手。”这时,副驾驶满头大汗的沈翳虚弱地提醒。 路晨曦眉毛一立,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颗子弹已经击穿车前玻璃,直接朝着路晨曦的头部射击而来! 路晨曦幸好及时侧过了身子,子弹擦着路晨曦的耳朵,射穿了驾驶室的车座! 路晨曦的耳朵擦破了皮,滴下了几滴血。 路晨曦又踩刹车,倒车,猛打方向盘,再次让这辆被改装过后,体格硕大的巴博斯大G挤进了旁边狭窄的小路。 “我艹?!你到底见的是什么人!这么有实力!”路晨曦忍不住破口大骂。 “Doctor。”沈翳淡淡回答。 路晨曦以一种“你在逗我”的眼神,瞥了沈翳一眼。 沈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揉了揉头,道:“之前应该提醒你,与Doctor作对,车要装防弹玻璃的。” 路晨曦厉色瞪了沈翳一眼,合理怀疑沈翳的大脑现在已经是一团浆糊了,“我谢谢你,你怎么没等我死了的时候,再烧纸告诉我呢。” 大G在坑坑洼洼,堆得到处都是建筑废料的小路上颠簸。终于,眼看就要到小路的尽头,离开这个废弃的建筑群。 这里几乎是到了两省的交界地,从这里到闹市区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路晨曦从建筑群驶离,上了带坡的山路,本以为已经将对方给甩掉,却没想到,楼群里冲出了两辆黑色SUV,仍旧紧追不舍,直朝着路晨曦这边追过来。 这里是荒山野岭,既没有摄像头监控,也鲜少有人烟,对方这是摆明了,打算借着有利的环境条件,跟路晨曦硬刚到底,将沈翳给留下来,完成目的。 路晨曦再次提速,巴博斯大G车轮急速转动,激起一片飞石,车身后叮叮当当,子弹击中车身的声音再次响起,从声音上判断,对方在步步逼近。 “要不……你就把我给放下吧。随便他们做什么。反正,我大约是死不了的,也免得拖累你。”沈翳像是累了,轻飘飘地这样提议。 “你做梦!没给我答案前,你哪儿都甭想去!”路晨曦咬牙低吼,转动方向盘,不断躲避着身后车辆射击过来的子弹。 对方有意想将路晨曦和沈翳的车别停,奈何车子性能实在是差强人意,只能疯狂朝着路晨曦大G的轮胎疯狂射击,终于,这辆巴博斯大G的轮胎不堪重负,再加上山坡上奇形怪状石子的猛烈冲击,只听嘭得一声,后车轮的一只车胎终于爆裂,汽车由于正在高速行驶,遽然失去方向控制,在狭窄的山路上不断打起转来。 汽车轮胎在山路上摩擦着,发出刺耳的怪声,车身在侧面山体的石壁与另一面的护栏之间来回旋转着撞击,车身后很快便冒起了浓浓的白烟,路晨曦一只胳膊护在沈翳的身前,死死按住沈翳,另一只胳膊不断调整方向盘,努力将车的行驶方向拉上正轨,然而,却很快地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因为车身已经失去控制,紧急制动和刹车系统一瞬间全部失灵。 终于,在又一次汽车从山体石壁上弹击回来之后,车辆一下子撞击开了护栏,从狭窄的山道上直朝着山坡下的河流翻滚着冲了过去! 路晨曦不知道汽车在小山坡上到底翻滚了几圈,当他一瞬间再次惊醒,潜意识强制自己从昏迷中恢复意识时,发现整辆汽车都已经没入了水中。 他下意识先去摸身侧的沈翳,然后脑袋嗡得一下,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流动。 沈翳浑身已经冰凉,车身是侧躺在水中的,沈翳所在的副驾驶更接近河底,所以,他无法判断沈翳的溺水时间是否远比自己要长。 路晨曦拨开破裂的安全气囊袋,一脚踹开车门,用力拉扯沈翳,却发现汽车在翻滚下山坡时,沈翳已经完全被身上的安全带缠死,安全带卡扣失灵,路晨曦对着那个安全带卡扣又敲又按又扯又撬,安全带卡扣却纹丝未动。 而沈翳那张精致俊秀的脸,此刻苍白平静得像是个不懂呼吸的娃娃,四肢和身体都像任人摆布的玩偶一般,就那样在水里飘荡着,看不出任何的生机。 路晨曦急了,用力拍了拍沈翳的脸,试图唤醒他,“沈翳!沈翳——!” 两串气泡在他们两人之间升腾。 沈翳没有任何反应。 汽车还在不断下沉,拖着努力上浮的路晨曦,路晨曦只能拼尽全力继续去拉扯安全带,拼命将沈翳的身体从车座的牢笼里托起。 路晨曦喜欢极限运动,以前练过潜水,所以他比普通人的憋气时间要长,水性也更好。但饶是如此,在水下进行了这样一连串耗氧量巨大的活动之后,路晨曦感到自己眼前阵阵发黑,开始头晕目眩,浑身脱力,经验告诉他,他现在的血氧含量已经接近触底,若再不浮出水面的话,他极有可能也溺毙在这里。 这时,路晨曦感到一只手轻轻捏了捏自己。 路晨曦心底狂喜,瞬间激动起来,他看到沈翳微微睁开了眼,但却是在朝自己艰难地微微摇头。 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里,沈翳在让路晨曦放弃自己,逃生浮上水面去。 沈翳认真地望着路晨曦,目光沉静而理智,温柔而复杂,像是带着不舍,又抑或是难过。 沈翳永远是这样,表情不悲不喜,目光淡淡地,路晨曦自问自己心思不算少,脑瓜也一向机灵。但他就是永远也看不懂沈翳的内心,猜不出他隐藏的秘密,还有种种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理不清沈翳到底对自己抱着怎样的看法和感情,他甚至看不懂沈翳生死一线的当下为什么能做出这样荒唐的决定。 然后,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最后一串气泡也从沈翳的口中吐出来之后,他松开了手,闭上眼,仰躺在水里,就像是累了,安静地沉睡了过去。 路晨曦感到脑子里有一根弦在那一瞬间啪得一下断掉了,就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心中轰然崩溃坍塌,他知道沈翳刚刚吐出的那串气泡正是肺部进水的信号,他赤红着眼,想张口喊他,却发不出声音。 已经到了极限!已经没有时间了! 如果河水倒灌进肺里,沈翳很快就会溺毙! 路晨曦快速折返回身,游上水面,猛吸了一大口气之后,再次潜下水底。 他游到沈翳身边,扳过沈翳的脸,掰开他的下颌,迫使那冰凉柔软的唇贴紧自己,直至毫无缝隙,才将一大口空气猛灌了进去,然后,他调转了一个方向,用力扳动车座,又更加用力地一脚踹在车座椅背上…… 第137章 分道扬镳(1) “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合…… 当沈翳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时,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诊所的小单间里。 这个诊所的单间病房极其狭窄,房间也稍显破旧,病房里一共有三张病床, 大约是诊所设施较为落后的原因,这间诊所没什么病人,所以得以让沈翳和路晨曦独占了整间病房。 意识在逐渐回拢,记忆也在慢慢复位。 沈翳睁开眼, 打量了周围一圈之后, 马上意识到, 他们落水之后, 大约是被附近的好心人及时发现救起,然后就近,送到了这间交通上最为便宜,但设施上相对稍差的诊所里。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香烟的气息。 沈翳微微坐起身, 看到房间另一面的角落里, 路晨曦正贴墙站在窗边,将窗户开了一道细缝,吞云吐雾地抽着烟。 窗台上放置的烟灰缸里, 郁郁葱葱地插着将近一二十根抽完和没抽完的烟蒂, 他脚边的垃圾桶里,也还有一盒被捏扁了的空烟盒。 听到沈翳这边有动静, 路晨曦再次把那支刚点燃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拉上窗户, 然后朝着沈翳这边走过来。 “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热水。” 路晨曦只瞥了沈翳一眼,然后也没等沈翳回答,就给沈翳倒了一杯热水。 沈翳能察觉到,路晨曦周身都弥漫着一种生人勿近的肃杀气息, 他下颌角紧绷着,表情阴沉得像是下一秒就能提刀去杀人,对沈翳说话时,措辞虽然是客气的,但语气却带着冷漠和生硬,这样的路晨曦让沈翳感到有点陌生和不安,想到路晨曦跋涉这么远,跑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找自己的目的,和在那间大厅里,路晨曦赤红着眼,举枪逼问自己时的情景,沈翳缓缓神,深吸一口气之后,才语气平静地回答:“安娜也曾是圣天堂孤儿院的孤儿,这件事你可以去查证。” 路晨曦一顿,将那杯热水放置在病床侧面的柜子上。 “不仅她,还有唐笑,也就是你过去曾经保护过的那个女孩。”沈翳继续说,“当初,刘婉晴的死让我误以为,凶手的着眼点在于从圣天堂孤儿院里出来的漂亮女孩子。这两个人,是我当时猜想P有可能会下手的目标,但我也没有把握,这样‘预言’一般的论调,就像是天方夜谭,没有人会愿意相信,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让顾喻之通过他的人脉联系了重瓣玫瑰艺术节的负责人,试图将这两个女孩子都给换掉,但是后来,喻之告诉我,你在派人盯着唐笑,我想,唐笑那边应该就不用我来操心了,所以,我们就尽力斡旋,只把安娜给换出了演出人员的队伍……却没想到,施然还是遇害了……施然的事,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是我对凶手的误判害施然丢掉了性命,这件事,的确是我的责任。至于路幼凌的死,我也很抱歉……” 夕阳下的霞光里,随着沈翳缓缓的讲述,能看到路晨曦下颌的青筋在跟着抽动。 “我察觉了路幼凌几次三番都卷进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中,甚至怀疑她与这起案件直接相关。我知道你们的关系有多么地亲密,有些我的猜想,对你来说,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这件事对你而言,关心则乱,况且,市局里的内鬼也还没有找出来,我的确担心会横生枝节,所以,才命风涧暗中调查和保护……没想到,还是没有能够及时阻止……路幼凌的死,我真的,真的非常抱歉。” “周墨送你去华清的路上,你是怎么认出楚恒就是秦缪的?” “因为那张照片上,他肩膀处的七芒星编号。”沈翳稍微扯了一下自己左肩的衣领,露出了左肩膀后的一串黑色像纹身一样的数字,“七芒星培育的孩子,自出生起,身上就会被标注上序列编号来加以区分。秦缪出生在七芒星基地外,我本以为,他身上是不会有这串编号的,但是……不会有人能莫名其妙模仿七芒星的徽记,所以,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路晨曦咬了咬后槽牙,冷着一张脸,似乎在消化着沈翳的这个解释,末了,又低声问:“还有吗?” 沈翳稍稍抬眼,带着些疑惑和迷茫。 “……还有什么?” 路晨曦转过身,双手插上裤兜,睨着眼,就那样站在沈翳的身侧,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就像是一只猎豹躲在暗处,紧盯着他瞄准的猎物。 “还有吗?”路晨曦再次重复,语气中增加了一丝压迫感。 沈翳眨眨眼,神色坦然,不发一言,他安静地仔细看人时真的显得乖巧纯净极了,就像一只柔弱无害,纯净无辜的小鹿,惹人难免心生爱怜。 “沈翳,因为这间诊所没有护士,所以这一次,你身上那些湿透了的衣服,全都是我替你换的。” 沈翳瞳孔微微扩大,像是放空了那么一瞬,然后带了丝尴尬,“嗯……谢谢?” 路晨曦上前,抬手,抚上沈翳右边手臂的位置,“你这里有一道伤疤。烫伤伤疤。从恢复时间和疤痕形状来看……” 路晨曦目光闪了闪,抬眼望向沈翳,道:“……夜枭仓库失火的那次,不是我的幻觉,是你……还有高速路边的麦地,你用胸口替我挡住了布鲁森的枪口……还有今天!今天在那该死的冷水里,你命悬一线,明明就,就……” 路晨曦说到这儿,回想起今天的那一幕,都忍不住后怕,声音跟着带了颤音,长吸一口气,才算是冷静下来,继续道:“……可是,你却要我走,让我放弃你,自己去逃生。” “沈翳,对你而言,我好像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你把我看得太重了,重过你自己的命。可是,我不懂,这是为什么?” 路晨曦微微俯下身,想尽量以平视的视角,去近距离探究隐藏在沈翳眼底的什么,“沈翳,你到底把我看作是什么,我想不通。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我在脑海里一一回忆我们之前相处的种种细节,回想我们相遇之后所经历的所有事情,我理智地去思考过所有可能,试图从逻辑角度去解释这一切,最后想得脑子都快炸了,觉得自己都快疯了……可是,我仍然无法理解。会是什么样的原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对我又抱着怎样的感情,才能不计自己生死,在危机关头时,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坚定地选择我?我甚至怀疑,怀疑……” 路晨曦眉间稍稍抽搐了一下,然后紧紧盯着沈翳的双眼,问道:“……除了小时候,圣天主大教堂我们短暂地相遇过之外,其他时间,或者机缘巧合之下……或许,我们曾认识过吗?” “你的记忆力不一向是最好,如果我们真的曾遇见过,你难道会不记得?”沈翳垂下眼眸,问。 路晨曦直起身,带着些无奈,“是啊。尤其是像你这种,聪明有趣又长相特别的小孩,但凡我们哪怕只是交谈过,我都不该丝毫没有印象的。” 路晨曦眼眸一深,“所以,这才是不合理,对吗?沈翳,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现在就要。” “我需要你。你知道的。” “华国刑警有成千上万个。那不是你能搭上命救我的理由。” “但你是唯一的……你的确最特别。” 路晨曦望向沈翳。 沈翳抬起头:“你的外公,是姜绍筠对吧。我记得,他好像只有你母亲这一个孩子。” 姜绍筠,华国前任正国级领导,虽现已退休,渐已淡出华国政界,但在华国政坛仍举足轻重,具有强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 路晨曦一怔。 对于路晨曦的这层身份背景,的的确确是鲜少有人知道的。一方面,是为了人身安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生活的便利。多了这样的一层身份,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行将踏错一步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势必难以过得恣意洒脱。 但很显然,沈翳一早就是知道的。 沈翳低垂着眼眸,缓缓解释道:“为了极个别甚至无国籍归属的少数派群体,去对付七芒星这样庞大又神秘的组织,本来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在华国警界里,敢拼了命与七芒星组织对抗的,已经是少数;有能力去与七芒星对抗的,更少。真正能影响华国警界对七芒星的态度,扭转华国一国对七芒星应对策略的,却只有你一个。在这一方面,没有其他任何一个刑警,能拥有像你这样在华国警界的影响力。只有你,能撬动整个华国警方的力量,令华国的矛头对准七芒星。我这样说,难道你还会觉得你不够重要么?” 是了,从身份上来说,路晨曦不单单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刑警。他更是能直接影响到华国最高层,将七芒星为恶讯息传达到华国最高层的最捷径的渠道。只要路晨曦卷进这起纷争,以路晨曦执拗倔强的性子,一定会倾尽自己全力,尽最大的可能,剿灭所有邪恶。那么,他就是影响到华国高层对七芒星战略的关键棋子;若不慎,路晨曦在这起纷争中,为七芒星所害而牺牲了,那么七芒星所引发的便不单单只是华国警界对七芒星的仇视,而是一国之怒,那将是对华国国家威严的挑战。 从路晨曦的这层身份来说,他的确已经足够特殊了。 但路晨曦却总觉得,还缺少点什么,这不该是全部的理由。 第138章 分道扬镳(2) “我退出,不玩了。”…… “所以, 就因为这个,你接近了我?……你只是因为我的这层身份,所以才找上的我?” “对。”沈翳平静地解释, “在我出现在你面前的很早之前,我就已经将你的所有身份背景,好恶习惯全都了解清楚了。你正义、勇敢、聪明、果决,有普通富二代身上的浪荡洒脱, 不着四六, 时刻欠扁的那一面……也有身为一个刑警该有的缜密和机敏。” “你喜欢富有挑战性的事物, 喜欢刺激和冒险, 你会对神秘和危险着迷,会对游戏和智商较量感兴趣,我太知道该如何吸引你的注意,太明白该如何引你卷进有关七芒星组织的案件里。就算有朝一日, 你发现是我处心积虑的设计又能怎么样呢, 你还是会往下跳,就像剿毁夜枭组织那次一样,因为你本性就是如此, 你见不得不公平。未解之谜摆在你的面前, 你就不会选择放弃。所以,人啊, 就像是造物主精巧设计的木偶, 拿捏了最关键的关窍, 摆布他为自己起舞,也不算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路晨曦一瞬间想起之前,他用录音笔偷听到的顾喻之和沈翳的那段对话,脸上的青筋再次抽动了几下, 盯着沈翳的目光里,像是蕴了一团火,“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要把这一切全都告诉我。” “因为我说了,无论我是否将这些全都告诉你,我知道,你之后对七芒星的态度,之后的行动方向,都不会改变。就算我承认,是我步步为营,设计你又怎样,你依旧会死咬着这件事,拼尽全力对付七芒星和THE KING。这样,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但,却可以影响我对你个人的看法和态度。” 沈翳怔了一下,眨了眨眼,回答:“那个……不重要。” “真的吗?” 路晨曦盯着沈翳,朝他极有压迫感地靠近:“你刚刚所说的这一切,全都是真的吗?” “……这样的理由,难道还不够可信?” “谁知道呢。只怪你之前作下的罪孽太多了吧。”路晨曦抬起沈翳的下颌,目光盯上沈翳的薄唇,“这张嘴说过太多的假话,真真假假,以致于你现在无论说什么,我都觉得你是在扯谎了。” 沈翳一手拂开路晨曦:“随便你。” 路晨曦的目光突然变得更加冷冽:“最后一个问题,你考虑清楚再回答我。这一次,我要听实话。” “你说。” 路晨曦伸手一把握住了沈翳的手腕,就像是在提醒着沈翳什么,问道:“去年12月15日晚,清河港爆炸,曾到过我被关着的那间集装箱里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沈翳低垂着眼,看不清在想些什么,但是路晨曦能感觉得到,沈翳的脉搏在明显地加快。 “沈翳,抬起头,看着我,我要听实话。” “我听说,在那次行动中,绑匪是将人质放在货车的集装箱里,在霄洲各处逃亡的,直至爆炸发生的当天,仍旧没有人会知道,这辆箱体货车究竟会逃到哪里。也就是说,THE KING最终会选择在清河港将人质全部灭口,完全就是一个随机性的事件,如果不是那晚,你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条短信线索,就连你,都不可能会有时间能赶过去。而后面发生的事情,可以验证,那条短信本就是THE KING发给你的,是他故意要引你过去的,对吧?” “你想说什么。” “既然事实的前提是这样,你刚刚问我的问题……是还在怀疑我就是THE KING吗?只有THE KING一个人才可能知道的地点,我却神神秘秘地出现在那里,尔后又离奇地消失……难道,你至今仍然在怀疑,我就是THE KING吗?” “路晨曦。Charles和我是双胞胎,是你看错了。” 沈翳叹了口气,试图挣脱开路晨曦的束缚,但路晨曦把眼一眯,却将他的手腕捏得得更紧。 “路晨曦!最后一次!我不是THE KING!”沈翳的语气中带着恼火。 “沈翳,听清楚我的问题!我现在只问你,那晚出现在我集装箱中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路晨曦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观察着沈翳脸上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忘不了他们坠入水中时,沈翳望向自己的那个眼神——悲伤、不舍、无奈,又仿佛蕴着其他更为复杂的情绪。 他能感觉到沈翳还有事情在瞒着他,就算沈翳刚刚所说的逻辑勉强可以解释得通,但是从情感上,从路晨曦莫名其妙的直觉上,他就是能感知到,一切绝非沈翳口中所说的这样简单。 ——他在极力遮掩着什么! “沈翳!回答!” “……不是!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那里!你疯了吗!!!”沈翳像是突然烦了,一下子用力将自己的手腕抽走。 路晨曦震惊在那儿,赤红着眼睛,凝视着沈翳。 路晨曦一向擅长通过人的脉搏、表情和眼神变化来分辨一个人所说话的真假。 沈翳在撒谎。 那个人果然就是他! 可是,沈翳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那里呢?正如沈翳所说,清河港本就是THE KING选择的一个随机性的地点,一个只有THE KING才有可能会知道的地方啊。 难道沈翳真的就是THE KING吗?还是说,他与THE KING本身就是同谋? 可若是这样,他为什么还要去那间集装箱,为什么要去看他呢? 大约是沈翳与THE KING身形完全相一致的缘故,路晨曦那晚才会将沈翳和THE KING完全当成是一个人。他本以为THE KING是为了戏弄他,才故意留下他的性命,但现在若仔细回想起来,那只抚过他脖颈脉搏时冰冷的手,当时分明是在颤抖着的——那个人在乎他!所以,他才会选择去救他! 可是为什么呢? 沈翳怎么能够及时出现在那间集装箱?他为什么知道路晨曦会在那里?又为什么,坚决不肯承认呢? 路晨曦恶狠狠地盯着沈翳,他想不通。但同时又明白,如果沈翳真的想隐瞒一件事情,那么,无论他使用什么样的方法,大约都没有可能从他的嘴里听到真相了。 他望着沈翳,就像是望着一潭幽深不可见底的深渊,一团永远也解不开的谜。 难道,这也会是沈翳设计中的一环吗?让路晨曦对他产生好奇,然后引他陷入更大的陷阱? 但无论是什么,他根本都拿眼前的这个人没有一点办法。 路晨曦闭了闭眼,气极之下突然从柜子上抄起那杯热水,狠狠砸向了地板。 玻璃的碎片爆裂飞溅开来,四散迸溅起来的玻璃残渣擦过沈翳的脸,马上渗出了一丝血痕。 沈翳只是闭眼了一瞬,再次睁开眼时,湛蓝色的瞳孔依旧是那平静如水的样子,看不出情绪反应。 “好吧。我投降。我认输了。” 看到沈翳白皙皮肤上渗出的鲜血,路晨曦激动的情绪才算是平静了下来,从桌上抽出了一张纸巾,轻轻去帮沈翳擦拭掉血迹,态度上带着一丝抱歉。 “你曾说,双方能维系牢固的合作关系,在于共同的利益目标,对吧。但在我这里,不是这样的,我觉得,互相的坦诚和信任最为重要,尤其是干我们这种危险工种的搭档,如果,双方连最基本的坦诚和信任都做不到……”路晨曦冷笑一声,“算哪门子的搭档呢?将来小命交代在谁手里,都不知道。既然这样……” 路晨曦丢掉手中那团带血的纸巾,宣布道:“我退出。不玩了。” 沈翳怔了怔,望向路晨曦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震惊和困惑。 “纪严之前曾跟我说过这么一句话。大概意思,只要我入局,就是中了计,成了人家利用的棋。以前有点不自量力,根本不相信,现在想想,这句话还真特么地有道理。纪严能做到支队长这个位置,原来也不是全靠碎嘴子哔哔出来的。所以,我打算听他的话,就此退出了。” “你……不打算再管七芒星和THE KING的事了吗?” “案子嘛,该查还得查。那是我的本职工作。只是我们之间……我和你,真的不想再有半点的牵扯了。” 路晨曦望着沈翳,眼看着沈翳本就白皙的脸上,最后的一丝血色一寸一寸地由上至下,慢慢消失。 沈翳嘴唇抽动了一下,干巴巴地道:“……可是,有关THE KING和七芒星的事情,都非常危险,是你想象不到的危险……你根本不了解……” “那是我的事情!” “这件事十分重要,关乎性命安危!路晨曦,你成熟一点,不要耍脾气。” “关乎性命安危又怎么样。与你,都没关系。” 沈翳愕在那儿,眨眨眼,就像坏掉的人偶,突然卡壳,不知道该怎么运行下去的机器,一时之间,彻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样子的沈翳看起来像是被人欺负了,有点儿可怜巴巴地,又像是被无情抛弃了的某种小动物一样,让人忍不住要心软。 路晨曦转移开了视线,狠狠心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痴迷于解谜,越是危险越喜欢往跟前凑,可我同样也憎恶自己被人算计,被人牵着鼻子走!所以,我以后忙些什么,都与你没关系了,我们以后各自走各自的路,这样,你总满意了吧?” 第139章 分道扬镳(3)投雷加更~ Willi…… 沈翳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目光微微闪烁着,半晌才道:“可警局那边……” “你的刑侦顾问薪水,我已经结清, 打到你卡上了。”路晨曦的声音像淬了层冰,“你以后不用再来警局。我们……也不必再联系了。你彻底自由了,我不会再把你拴在身边看着。现在,你总该高兴了吧?” 沈翳垂下了眼帘, 沉默了。 路晨曦盯着他这副模样, 怒火几乎要从眼中喷薄而出。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像是想起什么, 硬邦邦地又补充:“哦,对了,我叫了你最信任最依赖的顾喻之来接你,现在也应该快到了。你就在这歇着吧, 我这就要先走了。” 路晨曦说完, 又等了等,就像是还想给沈翳一个挽留的机会,也给自己一个反悔的机会一样。 沈翳依旧平静地坐着, 又沉默了一会儿, 才低低应了声:“……好。” 路晨曦的脸瞬间冷硬如冰雕,彻底气结, 最后狠狠剜了沈翳一眼, 猛地一脚踹开病房门, 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沈翳才缓缓抬眼望向门口的方向,最终,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不多时。顾喻之裹着件花里胡哨的时尚大衣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人未到声先至:“哎呦卧槽!路上撞见路大少了,那一刀能串起十个犯罪分子的表情,吓得我一激灵!上车时还听见他跟司机在那儿吼呢。这破地方,也不怕人家把他拉山沟里去卖了……” 顾喻之甫一进门,注意到屋子里地板上满地的碎玻璃渣,一阵诧异:“……我勒个去?这什么情况,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沈翳显得极其疲惫,伸手揉了揉额角,语气平淡道,“他在闹脾气。过两天就好了。” “嚯!富家公子哥就是任性呵,多大岁数了,还能闹脾气呐!”顾喻之啧啧称奇,目光扫过沈翳的脸时,猛地拔高音量,“卧槽?!Doctor那老畜生!动哪儿不好敢动你脸?!” 他急吼吼地凑上去,对着那道细小划痕左看右看,心疼地直吹气,“万幸是没破相!这还能好!他要是敢毁了你这张脸,下回老子亲自送他去见阎王!” 沈翳烦躁地偏头躲开顾喻之忙乱的手,重新躺回床上,一副嫌他聒噪的样子。 顾喻之还在喋喋不休“男人皮相大过天”之类的歪理,围着病床打转,不肯罢休。 病房外,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年轻医生,鬼鬼祟祟地朝里间望了一眼沈翳的方向,随后溜出了诊所,拨通了一个神秘号码—— 夕阳将华丽教堂前的草地染成一片暖金。一位气质温润、带着英伦绅士风范的年轻神父,身着黑色长袍,坐在草地上,正微笑着给围在身边的一群孩子讲童话故事。霞光落在他湛蓝色的眼眸里,映出一抹诡谲的血红。 “很久很久以前呀,森林深处住着一对怪物双胞胎兄弟。因为身体体质特殊,他们一个只能生活在阳光下,另一个必须隐藏在黑暗里。因为这个特殊体质的原因,他们终年被困在一片满是迷雾的森林之中,无法离开。” “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弟弟身上嵌着一块血红的魔法石。森林中,恶魔为了夺取宝石的力量,不断袭击着他们。为了保护弟弟,每次恶魔即将来袭时,哥哥就会让弟弟把魔法石交给自己。时间久了,不仅恶魔分不清谁才是宝石的持有者,连兄弟俩自己,也渐渐模糊了他们谁是哥哥,谁才是弟弟。” “再后来,一场毁灭性的风暴席卷了森林,他们必须逃出森林才能活命。然而,因为他们体质特殊的原因,两人注定无法在迷雾森林之外的地方生活,所以,为了能让他们其中一人至少活下去,在这生死关头,其中的一个孩子想到了一个方法——” 围绕着神父,坐在草地上的小孩们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此时眨巴着眼睛,好奇地追问:“什么方法?会是什么方法呢?” 年轻的神父温柔地笑了笑,说道:“如果,他们其中的一人将另一人吃掉,这样,他们不就能合二为一,既能在白天活动,也能在夜晚出行了吗?” “吃掉……?” “是……吃到肚子里吗?” “是真的吃掉吗?” “那最后,是哥哥吃掉了弟弟,还是弟弟吃掉了哥哥呢?”一个小女孩仰着脸问。 神父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湛蓝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虚无:“究竟谁最终被吃掉了,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反正,无论是哥哥吃掉弟弟,还是弟弟吃掉哥哥,他们其中一人,终于可以逃脱了那片密林,获得了自由。” “……真的,要吃掉吗?”一个大一点的男孩陷入在一片惊愕之中,瞪大眼睛,追问道,“……可您不是说,他们是兄弟吗?” “能被自己的亲兄弟吃掉,才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一件事呀。”神父的声音轻柔得像叹息,“毕竟,他们从孕育之初就血脉相连,他们本就该是一个人,而现在,他们也终于能融为了一体。” 小孩子们纷纷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时,年轻神父口袋中的手机响起,神父招呼小孩子们自己玩耍,然后走到天主大教堂的一角,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正是诊所里那个鬼鬼祟祟的年轻医生。 “长官,William已经醒了,身体状况无大碍。路晨曦和他大吵了一架,我听到了‘不必再联系’之类的话,两人似乎彻底决裂,此后要分道扬镳了。” “知道了。” 年轻的神父挂断电话,转过了身。 这是一张与沈翳长得分明一模一样的精致俊秀的脸,只是,他的头发是纯粹的银白色,神情看起来也更具有仿若能包容万物的神性。他的眉眼总是弯着的,笑意盈盈,可那双湛蓝色的瞳孔深处,却是比沈翳更加彻底的空洞与幽暗,仿佛无底的虚空深渊。 神父微笑着向路过的修女颔首致意,将手机揣回口袋里,步履从容地走向教堂深处,一扇隐蔽的铁闸门之后,走下通往地下室的阶梯—— 潮湿阴冷的地下室。一个浑身鲜血淋漓的男人被沉重的铁钩贯穿了身体,牢牢地钉在了墙壁的十字架上。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砸落在下方的祭台上,发出规律而清晰的“嗒…嗒…”声。 Charles步履沉稳地走过,优雅地坐在正对着十字架、宛如王座般的椅子上。他单手支颐,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这幅饱受酷刑的“作品”,唇角还带着愉悦的微笑。他闭上眼,仿佛在聆听那血液滴落的声响,如同在欣赏一曲美妙的乐章。 “我时常好奇,人类这具脆弱又可笑的皮囊,究竟能承受多少孔洞,还能苟延残喘。”Charles的声音轻柔却又冰冷,“感谢你慷慨地参与我这场小小的实验,满足了我的好奇心。” 墙上悬挂的男人微微抽搐了一下,每一次挣扎都让铁钩更深地撕裂皮肉。他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呜咽喘息。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Charles温柔地安抚着,如同在哄一个不乖的孩子,“就算五脏六腑都烂透了,我也可以给你换一套全新的呀。我的技术,你最了解不过了,对吧?反正……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听了这话,男人的头颅沉重地垂了下去,像是彻底绝望了。 “嗯?”Charles的笑意淡了些,“如果说杀戮是顶级的艺术,垂死前的哀鸣就是最动听的乐章。你这样消极地对待这场游戏,可是会让我很扫兴的哦?” 男人耷拉着脑袋,开始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嗯?你说什么?”Charles饶有兴味地起身,踏上旁边的脚梯平台,凑到男人脸侧。 断断续续的词语飘入了清冷男人的耳中:“William……错了……不该……” Charles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点了点头:“嗯,是啊,是啊。我不是一再告诫过你吗?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去见William。William他啊……可比你想象中要聪明得多,敏锐得多呢。万一被他发现蛛丝马迹,我可该怎么办好呢。”他歪着头,脸上是纯然的不解,“可我真的很好奇,人类这种神奇的生物啊,为什么总是……总是……不肯听最善意的劝告,偏喜欢去触碰最危险的东西呢?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被钉在墙上的男人渐渐没了声息。Charles瞳孔一缩,猛地伸手揪住男人枯草般的头发,强行提起那颗无力垂落的头颅,声音瞬间降至冰点:“没礼貌,我在问你话呢。回答我啊,Doctor?” 他顿了顿,脸上重新漾开一个甜美到令人心悸的微笑,轻轻唤道: “……又或者,我该叫你……Dad吗?” “……Evans·Field?” 地下室昏黄的光线下,男人那张因痛苦和失血而扭曲干枯的脸庞,在稻草般杂乱的黄发间显露出来。尽管饱受摧残,那五官轮廓,赫然与史密斯珍藏的老照片里,站在沈淮恩身侧、微笑的那个英国男人,一模一样。 ——第四卷完—— 第140章 序幕 顶流明星,温以寒 人类是一条系在动物与超人之间的绳索, 一条高悬于深渊的绳索。 ——尼采《查拉图斯特如是说》 霄洲云起机场。 华国当下最炙手可热的顶级流量明星温以寒一下飞机,就被粉丝们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诸多代拍和粉丝们牢牢将温以寒围困在中间,举着带“长枪大炮”的单反相机, 一阵咔嚓咔嚓拍照。几个保镖和机场工作的保安人员只能尽力维持着现场的秩序。温以寒身侧的经纪人和助理一边保护着走在最中间的温以寒,一边高声喊叫着,希望粉丝们能保持克制冷静,注意脚下安全。一行人在机场中就像一座巨大的冰岛, 寸步艰难地往机场出口的方向移动。 这样人群聚集, 不断拥挤又凌乱的场面最容易发生危险, 温以寒只想快点离开机场, 以免给更多普通的乘客造成麻烦,于是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在登上滚动电梯之后,更多粉丝为了能站得离温以寒近一些, 愈发拥挤, 抢夺起位置来。 “大家不要挤,小心……” 话还未说完,身侧步行梯上的一个粉丝已经被众人挤了出去, 身子一歪, 不小心跌倒,翻滚着摔下了阶梯。 温以寒大惊失色, 不顾经纪人和助理的阻拦, 径直快步穿越人群, 奔至一层地面,一把将粉丝给抱了起来。 “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没事,别担心,我没事。”女孩无所谓地笑笑。 但温以寒已经注意到她膝盖处的划痕和破皮之后渗出来的丝丝血迹, 于是不由分说,在粉丝们的阵阵惊呼中,不顾偶像身份和形象,一把将女孩公主抱了起来,走到旁边人较少的小花坛位置,先让女孩坐下了。 经纪人Alan和助理小昭紧随其后。 Alan提醒:“以寒,节目录制时间已经快到了,平台那边……” 温以寒:“你先给他们打个电话,解释一下这边的情况,抱歉,我这边可能会稍微晚到一些。” Alan还想坚持,温以寒径直打断,又朝着助理道:“小昭,我行李袋里好像还有跌伤的消毒水和纱布,你帮我找一下。” 温以寒出道八年,在业内一直都是温柔善良,体贴周到的形象。人人都知道他心细心善,在纸醉金迷的娱乐圈名利场,他独树一帜,是一个如活菩萨般的温暖邻家男孩,当下的这一幕,可把围在旁边的这群粉丝们给羡慕嫉妒坏了,纷纷低声议论惊叹着,恨不能刚刚从楼梯上滚落下来的那个人是自己。 温以寒温柔细致地给女孩膝盖的伤口处消了毒,在贴上纱布之前,甚至还轻轻地吹了吹,朝女孩像小天使一般地笑了笑,在提醒她可能会有一点疼之后,才极其小心翼翼地将纱布固定好。 这一整套的操作,令现场的粉丝们捂住心脏,相机咔嚓咔嚓地拍,大家纷纷激动地跺脚,几乎快要兴奋地晕死过去。 临走,温以寒像是还不放心,让旁边的女生送这个女孩去一趟医院,好好检查一下骨头,甚至,还将自己的信用卡给留下了,并告知了她密码。 “医药费从我的卡上划,你们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也都自己点吧。卡用完之后,回寄给我公司地址就好了。今天行程实在是太紧张,很抱歉,没法亲自带你去医院了。”温以寒弯起眼睛,抱歉地笑笑。 “不会……不用……这怎么行……”女孩受宠若惊,已经激动得懵了。 温以寒站起身,在相机一片咔嚓声之中,温柔地揉了揉女孩的头,又稍加严肃地训斥了一下周围的粉丝们,提醒大家不要再接机,更不要再找代拍之类的话之后,就被经纪人Alan催促着离开了—— 上了停在机场5号门出口的路虎,温以寒温柔微笑着冲大家挥手告别,升起贴有单面可视保护膜的玻璃车窗之后,温以寒才像是彻底累瘫了一般,不顾形象地仰面瘫在了座位上。 旁边的座位上,早已从商务快速通道出口出来的老板满意地滑动着手机页面,摘下墨镜,得意道:“瞧瞧,瞧瞧!我们温宝真是越来越会利用意外事件,给自己涨热度了,这群粉丝们也真是专业,这么快就修好图,写好小作文发到网上了,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文娱热搜的第一位,又是咱们温宝贝的了。这下,‘温柔善良小天使’的人设,算是彻底立住了。” 温以寒放下挡在自己脸上的那只胳膊,露出满是空洞和疲惫的双眼,沉声问Alan:“平台那边,昨天不是说把节目录制时间改到晚上了吗?” “嗯。是啊。” “那你……” “嗨,这还不是我机智!”Alan眉飞色舞起来,“要不是这样,怎么在粉丝面前体现出我们温宝贝的体贴周到,时刻以粉丝安危和利益为第一位呢?热搜名字我都替你想好了,今晚节目录制前要是冲不上去,我准备就去花点钱……” Alan一边说一边在观察手机上热搜广场上的动静,顺带着又联系了一下热搜的水军那边。 “那刚刚平台的那个催促电话是……?” “我的。”旁边的老板应声。 温以寒像是有些无奈。 “以寒,你要明白,身处在娱乐圈,不用点小心思,小手段,就算你长得貌比潘安,能力盖过天,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出来的。娱乐圈,什么时候是真正有才的就能收获名利了?更何况,这点小花招,都算不上是什么手段。在平台录制期间出了这档子事,节目组不仅合理化了节目延迟录制,跟观众能有个交代,还能收获一波热度,他们现在估计都美翻天了。”老板不屑的语气,语重心长地教育温以寒,“各个圈有各个圈子的打法,你得学会游戏规则,才能走得长远……” 温以寒低垂下眼,半晌没有应声。 老板愈发滔滔不绝起来,“公司嘛,为了贴合你的形象,给你设计了温柔善良小天使的标签和路线,你的一切都是为着这个人设所打造的,无论你做什么,就都得时时刻刻‘扮’起来,放眼娱乐圈,这个赛道目前你可没有竞品呐,所以你才能有今天……” 温以寒歪过了脸,去看车窗外,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机场时,那种阳光温暖的笑。 老板一手放在温以寒的腿上,往上揉了一把,“诶,哥跟你说的,可都是能保你以后飞黄腾达的箴言,你年纪实际也不小了,得学着放聪明点,听进去没?” “我知道的。赖哥,我明白。” 尔后,温以寒回过头,向身侧的老板绽放出了一个了然的笑脸—— 午夜2点,空无一人的地铁通道里,温以寒温暖微笑着的巨幅海报前,一个身穿黑色衣服,戴着黑色帽子,遮盖住面容的神秘人盯着手机屏幕上,热搜前三榜位置的“温以寒机场事故”、“温以寒暖心替粉丝处理伤口”、“温以寒人间天使笑容可以治愈一切”,这三个词条露出阴厉的表情,随手点开一个热搜词条,在广场上输入了:“一看就是作秀,温以寒实际上是一个虚伪、心理阴暗、心机深、做作又没什么能力的撒谎精,婊子男。这种社会渣滓也能当全民偶像,靠得全都是肮脏卑鄙的手段才爬上去的!大家千万别被他立的虚假人设给蒙骗了!” 点击发送。 不出意外,不到一秒之后,这条评价之下的回复就已达上百: “你算哪根葱,也配评价我们哥哥?” “一定是社会loser啦,自己过得不好,怨气重,所以看什么美好的人和物都觉得是虚假的。其实本质上,就是自己心理阴暗。真是可怜。” “你才是社会败类,你真的了解我们哥哥吗?” “哪家派来的黑粉吧?麻烦黑之前也看一下自己黑的是谁!他可是温以寒!” “你算个der!” “黑粉闭嘴!黑粉死妈!” “你个败类!连我们哥哥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当然只配阴暗扭曲爬行啦。嘴这么臭估计下一世投胎也只能当小丑。那就祝你早die早投胎咯。” …… 转眼间,这条微博的评论区已经被温以寒粉丝们的恶毒攻击所攻占,就连私信里,也瞬时间涌进来了无数条长篇大论,骂得极其难听的恶毒语言。 神秘人随手翻了一下评论,像是一下子被激怒,将手机一把丢到了地上的斜挎包里,然后从旁边放置的油漆桶里拿出油漆刷,奋力朝着墙壁上,那个温以寒巨幅海报划去。 瞬间,红油漆淋满了整个巨幅海报。那一道红色的油漆斜杠,就像一把带着鲜血的利刃,一下子划过了温以寒温暖微笑着的脖颈,令本是温馨美好的海报瞬间变得阴森可怖起来……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40-150 第141章 旧案重启(1) 路晨曦想不通 距离路晨曦和沈翳在那间诊所里不欢而散, 已经过去了七天。 没想到,沈翳是一个如此说到做到的人,这七天的时间里, 沈翳真的按照路晨曦所要求的那样,再也没有来烦过路晨曦,就连他放在路晨曦家里的行李、物品,他都再没有回去拿过。这个人, 在路晨曦放出狠话, 话音落地的那一刻起, 似乎瞬间就从路晨曦的生活中啪得一下消失了, 干脆利落得就像是路晨曦的话被开过光,被哪个神秘道人施过了法。 唯有路晨曦家中的那间卧房,还有厨房间那台价格昂贵——路晨曦在一般情况下,脑袋就算是被门挤了也不可能会购买的咖啡机, 还在证实着, 沈翳的出现并非是一场梦,他的的确确在路晨曦的身边,十分亲密地停留过。 在最初一两天的时间里, 路晨曦每晚还是会回到那套大房子。因为在路晨曦的剧本里, 沈翳目前无处可去,东西包括电脑, 都还在路晨曦的家里放着, 无论如何, 沈翳至少都要回家收拾一趟行李的,那么,他们就可以再吵上一架,将所有的话试图全部说清。 路晨曦甚至已经想好了话术, 采用如何迂回的方式,才能撕毁沈翳身上那套虚假的平静面具,将他给彻底逼急。 他急于破开包裹在沈翳周身的那道无形的外壳。 虽然路晨曦和沈翳明明以搭档的身份相处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但路晨曦却觉得,从心理上,他与沈翳的距离从来都没有变得更亲近过,就像沈翳最初所说的那样,他们只不过是为了共同的利益目标,而暂时形成合作关系的同盟者。路晨曦望着沈翳,就像雾里看花,看不清,就像对方根本就没有实体。 回想沈翳的克制、礼貌、平静、面对一切突发状况时的从容不迫、处变不惊的态度,都让路晨曦心底没来由地生气。他一开始甚至觉得,自己面对的仿佛不是一个活生生的真人,而是一套早已被编程好的代码、机器。 但仅有的几次路晨曦有生命危险时的几个瞬间;在水下时,两人生死攸关的那一刻里,路晨曦从沈翳的目光中,分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光。 但那究竟是什么,路晨曦想不通,更解释不了。 按照情理来说……不,按照他们之前所发生的事情、沈翳所表露出来的对路晨曦的态度、以及之前,沈翳千辛万苦、煞费苦心,也要接近路晨曦这一点来看,就算是从逻辑上来推理,沈翳也不应该就这样草率而又决绝地与路晨曦斩断一切联系吧。 但,目前看来,路晨曦好像错估了形式,也错估了自己在沈翳那儿的真正价值。 他等了将近一周的电话,腹稿已经在肚子里翻过来滚过去了几十遍,电话信息声依旧没有响起,沈翳也没有再出现过。 话是他放出去的,就算是拼着男人的面子,路晨曦也没有再主动联系沈翳的道理。 大家都是聪明人,路晨曦也不屑于去找什么“拿走你东西”之类的蹩脚借口——那更像是三流编剧编出来的三流肥皂剧里才会有的三流恶俗情节,高贵如我们路家大少,他顶看不上那样狗血的套路。 所以,眼不见心不烦。当路晨曦发现沈翳一连两日都没有回家之后,路晨曦怒而删掉了门锁里,沈翳的指纹,并改掉了那套房子的门锁密码,再也没有回去过那套房子,最近,一直窝在距离警局比较近的那套小的商品房loft里。 在将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的所有案卷卷宗整理好,递交上去之后,路晨曦这几天一直都在忙着确认Charles的存在的问题。 按照前世所发生的一切,那场全球性的生化危机炸弹爆炸,发生在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的第五案之后。现在,该起案件已经在二月份就宣告告破,那么那场生化炸弹爆炸危机会被提前,还是延后,并不好说。从现在路晨曦所掌握的信息来看,Charles和Doctor不仅都来到了华国,而且,他们竟然都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霄洲,这可不算是一个什么好的信号,为了改写这场危机,路晨曦也必须尽快将这两个人找到,并控制住。 目前,已知的是,Charles在二月十号的这晚,曾被沈翳目睹,出现在不夜城沉舟酒吧。 沉舟酒吧内部没有监控,不夜城街道外部的监控,能回溯到当晚监控视频的也全都寥寥。 毕竟是在鱼龙混杂的地界,那边街道的监控总是时不时被有心人破坏,电路被剪断或者方向被转向等情况也时有发生。 从已经找到的,有限的几个监控视频画面里,路晨曦都没有看到Charles的身影。倒是沈翳追出夜店,在各个街道急切寻找人的全部过程,被拍得一清二楚,分毫不差,只是站在第三视角俯视来看,画面似乎显得有些诡异。 怎么说,就像沈翳所追逐寻找的,根本就是一个不存在的幻影,一个看不见实体的幽灵,又像是……一场沉浸式的表演,他在完成一个刻意令所有镜头都捕捉到的全面演出。 在心下陡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之后,路晨曦盯着电脑上视频监控里的沈翳,眉间微微蹙了一下,然后抄起了桌上的那盒烟,叼出一根来点上,深吸一口之后,往旁边的烟灰缸里掸了掸。 又咂摸了一口,嘴里都是苦的。 这时,纪严又跟个刚被点上引信的炮仗似的,匆匆打开门,从外面直接闯进了路晨曦的办公室。 “老纪!你进门之前能不能先敲下门,万一我……” “万一你什么?……怎么,眼下这么紧急的当口!你还能躲在办公室里看小电影儿?”纪严骂骂咧咧地走上前来,瞥了一眼电脑里的画面。 “滚滚滚滚滚!我这儿思考案情不能被打断。” 纪严注意到监控视频里的沈翳,“好啊,路晨曦,你还有事情瞒着我呢是吧?你跟我撂一句实话,你是不是也正在调查沈翳!你特么成天满嘴跟我跑火车,把我全当特务整,我特么掏心掏肺地把线索都告诉你,你这么防着我是吧!?” 路晨曦抽着烟,表情像是对纪严愈发嫌弃,“你风风火火冲过来,到底又是为着什么。” “为着什么?你自己看!” 纪严一伸手,把手上的照片全都摔在了路晨曦的办公桌上。 那一堆照片里,白花花,全都是穿着各种款式的白色或者浅色系大衣、毛衣,在各种场景里正在说话的沈翳,其中,有好几张照片是沈翳和顾喻之肩并肩走在一起,在一间茶餐厅里,顾喻之亲密地给沈翳夹菜,附耳跟沈翳笑眯着眼说什么。在另一个高级商场的不远处,顾喻之还拢着打火机的火苗,伸手给沈翳叼在嘴里的那根烟点火,两人围在吸烟区的垃圾桶烟坛前,吞云吐雾地抽烟。 路晨曦随手翻着这些照片,在沈翳抽烟的那张特写照片处一眯眼,手指停下了。 一周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没想到,这小子抽起烟来,都已经这么熟练了。 想当初,这小子第一次抽烟,还是自己教的。 路晨曦将手上的那根烟从旁边的烟灰缸里用力捻了捻,抬头怒而盯向纪严,“……你给我看这个是干什么。” “干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沈翳的住处,还有一应开销,全都是顾喻之负责的!原来,他们俩一早就认识!而且关系亲密得很!这些天,我安排人跟踪了沈翳,他跟顾喻之几乎形影不离!好几晚,我看沈翳就住在顾喻之的那间酒馆里,而且我瞧着,顾喻之手底下的那帮人,也都对沈翳毕恭毕敬的,特么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了!……” “什么穿一条裤子!你拍到了么你就满嘴跑火车?!”路晨曦拍着桌子上的那堆照片,站起身愤而反驳,唾沫四溅着滔滔不绝道,“特么沈翳有洁癖!严重到不能跟人用一个滚筒洗衣机那种!他跟这个姓顾的上哪儿穿一条裤子去?!” 纪严深蹙着眉,就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路晨曦,“特么路晨曦你是更年期还是听不懂人话啊!这是我关键想说的吗?!” 纪严本就暴躁,这下更急了,拍着桌子跟路晨曦吼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吧?!我觉得能调查到夜枭,端掉夜枭组织,有THE KING推动的手笔!你能够调查到夜枭的仓库,那个关键线人的身份,我后来都调查清楚了,他分明就是顾喻之指派给警方的!” 路晨曦撇过头去,懒得再搭理纪严了。 纪严指着路晨曦,还在不依不饶:“而现在,我们又发现了沈翳和顾喻之之间存在这样紧密的联系。难道,这一切还不够明显吗?沈翳分明就是THE KING!你再重新复盘一下这些年,在沈翳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他在美国做的一切!沈局也说了,‘笼中雀’计划能失败,已经很明显地暴露了沈翳身上的嫌疑,再联系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他主动找上你,获取警方调查案件的第一手讯息,就是在替秦缪设计那一连串的邪教案件,传递消息!” “但是如果Charles……” “你不要再跟我提什么Charles还活着的假设!”纪严大手一挥,直接打断,“这件事,我已经求证过沈局,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不可能从那场爆炸中,完好无损地活着逃出来,又十多年杳无消息。这分明就是沈翳捏造的,为自己脱罪的借口!如果Charles真的还活着,你能找到哪怕一丝能证明,他尚在人间的证据吗?” 第142章 旧案重启(2) 怂恿纪严重新调查05…… 路晨曦站起身, 不想再与纪严正面吵,走到旁边的茶水台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啜了一小口,道:“纪严,你看看清楚。就算是一直想限制沈翳人身自由的沈局,也没能从沈翳身上安上一个有力的罪名。就算我不提Charles还活着这个假设吧……” 路晨曦转过身, 靠在一旁的桌子上, 认真瞧着纪严, “就算我们都认定, 沈翳就是THE KING。那么犯罪证据呢?无论是国际刑警部的‘笼中雀’案、清河港爆炸案还是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我们都没能找到足够有力的证据能证明沈翳犯罪。你拿什么去抓他?” “你还想袒护他……?” “我不会袒护任何人!而且,我跟沈翳非亲非故,我袒护他干什么呢?老纪, 我是在真诚地提醒你, 我们如何怀疑沈翳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犯罪证据。THE KING在全球范围内,推动过那么多起恐怖的案件, 哪怕只要能找到一个案件, 能坐实沈翳有涉嫌杀人的罪名,那……也算是我们的胜利。” 听到这儿, 纪严表情微顿了一下, 反应过来, “你是想从旧案中,夯实沈翳身上的罪名?……听你的意思,是不是有觉得可以着手的案件了呢?” 路晨曦垂眸,捏着杯子的边缘, 淡淡道:“一直忘了告诉你,之前,我曾无意间听到过咱们沈局和孔老师打电话,孔老师那边我听不太清楚,但沈局在那当下的一刻,神情立刻就变了。咱们沈局平时究竟有多么冷静理智,你我都清楚吧。但在那一刻,我却第一次听到了沈局在跟孔老师吼,他严声制止,喝令孔老师,这件事,绝不能再跟任何人提。” “哪件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隐约听到了沈局的一句,好像是……‘沈翳和他养父母的死都没有关系’。” 纪严目光一震,“你是说,05年的那场瓦斯泄漏爆炸案不是意外?……这不可能吧,05年,沈翳应该才十一岁,按道理,应该还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孩子……” “这年头,少年犯罪已经不是新鲜事啦。更何况,还是一个天才少年。我之前调查满庭芳小区旧时的邻居时曾了解到,沈翳小时候好像就有虐杀小动物,将猫猫狗狗做成血淋淋标本转送给同学的经历。而且,当时的街坊四邻都认为,沈翳是一个像怪物一般的邪恶小孩,似乎就算是沈翳放火烧了他们小区,他们也不会感到特别意外的感觉……我一直觉得这起瓦斯爆炸案可能隐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否则,好端端的一起火灾调查档案,为什么会被封存为‘绝密’级别的资料呢?” 纪严听到这儿,算是明白路晨曦的意思了——很明显,路晨曦这是又打算把自己当枪使,替他调查05年瓦斯泄露的这场爆炸案了。 但实话讲,现在从THE KING策划的所有案件上来看,因为只负责策划,并不参与执行的缘故,所以,所有案件与沈翳的直接联系都不够深。唯有这起早年间的案件,能够确定,沈翳一定有参与。只要能证实,火灾并非是一场意外,那么沈翳作为一家四口中唯一的幸存者,几乎可以肯定,沈翳一定有问题。同时,也能彻底确定Charles的生死。从这个角度上来看,重启对05年瓦斯泄漏爆炸案的调查,的确是能证明沈翳罪名的最好选择。 只要能抓住THE KING,至于自己是否被路晨曦利用,纪严好像也没有那么所谓。 “那份资料我不是没尝试调取过。因为是绝密,需要沈局的亲自批准。但是沈局……正如你所说,好像不太希望有人再去触碰那起案件。” “是。但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路晨曦抬抬眼,瞥向纪严。 没错,因为史密斯遇害的案件,现在整个霄洲刑侦市局都处在高压之下,处处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眼睛的注视。中央国安局领导祁司维书记更是直接暂驻在了霄洲,负责监督协查史密斯遇害的案件。如果是为了调查史密斯案件中,重要嫌疑人之一沈翳身上的问题,那么将这件事去向祁司维请示,调阅这份绝密的卷宗,也符合情理。 但……纪严又稍稍踌躇了一下,凝视着路晨曦,总觉得面前的这个人还隐藏着别的什么目的。 “所以,路晨曦,在你的心底,其实也一直在怀疑沈翳对吗?从客观角度上来看,你也无法否认,沈翳身上拥有无数,就是THE KING的重大嫌疑,对吧?”纪严向路晨曦确认。 “从案情上,我从不会错过任何一种可能性。”路晨曦淡淡说,“在THE KING没有真正被抓到之前,我会怀疑一切,相对的,在没有出现实在的证据之前,我也不会给任何一个人妄加罪名。” 纪严凝望着路晨曦,半晌,才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路晨曦的这种办案态度,然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路晨曦低垂下眼眸,走到办公桌前,出神地盯着桌上,那些摊开来的沈翳的照片。 05年,满庭芳小区的那场大火究竟是如何发生的,这对本该相依为命的双胞胎兄弟之间,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路晨曦隐约觉得,这个有可能就是解开所有症结,改写前世全球生化危机结局的关键。同时,一旦揭开05年的那场瓦斯泄漏爆炸案,也就能彻底证明,Charles是否还有活着的可能性。这是验证Charles是否还存在于世的最关键的案子,所以,必须有人将此案案件重启。 路晨曦紧盯着照片上沈翳的那双水蓝色的双眸,与顾喻之站在一起说话时,沈翳认真望着对方的样子,然后一把揽过所有的照片,全都一下子塞进了办公桌下的抽屉里—— 就算是为着调查史密斯遇害案和有关THE KING的案件,想重启调查十多年前,涉及到二十多名遇难者的旧案,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纪严递交上申请之后,祁司维书记当面并没有表态,而是将申请和理由再次往上报备。针对这起案件,上级中央像是又特意为此开会,商讨了一下,总之,一时半刻,也没有回复允准的消息。这反而令路晨曦更加笃信,这起火灾牵涉面太广,绝非是一起简单的意外。 上级之所以如此谨慎,除了这起陈年旧案有太多的遇难者,一旦案件属性发生变化,影响重大之外,路晨曦猜想,恐怕也与这起案件和七芒星这个组织牵涉太深有关系。 母亲姜澜音曾告诉过路晨曦,七芒星通过在各国派驻监督官和执行官的方式,通过层层各阶级的执行人员,收买当地最不起眼,最容易隐匿的触手,帮忙控制这些小孩子,在小孩子的身体上完成药物实验。以圣天堂这间孤儿院的小孩子们为例,七芒星收买的是孤儿院里与这些孩子们最亲密,负责小孩子们一日三餐和日常管理的幼儿老师,这种方式因为极其隐蔽,若非沈淮恩找到了沈翳,沈翳得以有机会向沈淮恩曝露,恐怕几年过去,这桩可怕的虐童案也不会被社会发现。 可,沈翳和Charles当年明明就在孤儿院,在七芒星最容易控制的领域范围里,为什么,他们还会放弃这对非常有用的双胞胎实验品,让那对法国夫妇将这两个孩子给领养走了呢? 沈翳曾告诉路晨曦,在一众的实验品孩子中,沈翳和Charles一直都是十分特别的存在。因为沈翳各方面都足够优异,所以,即使在沈翳回到了沈淮恩的身边之后,七芒星哪怕是冒着暴露的风险,仍一直未放弃在他的身上施加各种药物实验试剂,来完成实验。 那么,当初沈翳和Charles能被那对法国夫妇领养走,也就愈发显得有问题了。 七芒星组织不可能会主动放弃两个如此重要的“实验标本”——除非,这对法国夫妇本身就是七芒星的实验专业人员。 正是由于沈翳和Charles足够特殊,他们需要更加专业,级别更高的实验人员来完成进一步的实验,所以,他们才需要从孤儿院里被带出来,以家庭为名义,带到更容易操作各种实验项目的研究人员手中。 基于此,若想调查清楚05年那场瓦斯爆炸案,首先要确定的,就是这对法国夫妇的身份问题。 纪严认可路晨曦的这一套分析。但是,因为涉及到外籍人员,时间又已经过去了十五年之久,没有过去的卷宗,他们根本无从调查这两个人的真实身份,所以,在等待中央批复消息的这段期间,纪严也只能通过旁敲侧击,寻找过去在满庭芳小区生活过的人和周围的老邻居,来寻找一些细枝末节的线索。 第143章 艳照门(1)投雷加更章~ 嘉华娱乐老…… 这天下午, 路晨曦正在办公室里给母亲姜澜音打电话,想从母亲那里打听圣天堂孤儿院内部知情人的联系方式。正说到关键处,楼下警局大厅忽然喧闹了起来。嗡嗡的人声夹杂着女警员们七嘴八舌的议论, 紧接着,他透过门边的玻璃看到,同楼层的几个女同事也蜂拥着小跑冲下了楼。 路晨曦心头掠过一丝狐疑,担心又出了什么乱子, 匆匆对电话那头应付了几句, 便想挂断下去看看。 “晨曦, 你真的……打算重新调查七芒星的案子?”姜澜音的声音透着明显的忧虑和迟疑, “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当初你爸那么反对你做刑侦,也是怕这个。七芒星的水太深了,我们实在担心……” “妈,这事儿您不应该是最支持我的吗?怎么现在也这样, 变得跟我爸似的。” “晨曦, 我们都老啦,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打击。幼凌已经出事了,万一你再……” “正因为幼凌的事, 我才更不能放过七芒星!” “晨曦……” “妈, 我是警察。”路晨曦顿了顿,语气又缓和了下来, “好了, 我这边还有案子要忙……您放心, 我机灵着呢,不会让自己真有危险的。” 姜澜音又嘱咐了几句,路晨曦心不在焉地应着,之后挂了电话, 循着吵闹声快步下了楼。 刚下到楼梯的拐角,就撞见杨阳洋正急匆匆往上跑,看样子正是要来找他。 “怎么回事?”路晨曦一手插在裤兜里,下巴朝楼下的方向一抬。 “听说是嘉华公司的赖老板失踪了。他们公司负责带艺人的经纪总监来报案,因为您在咱们霄洲破案率最高,前阵子,又因为清河港的事在咱们霄洲名声大躁嘛,她听说老大您神机妙算……” “说重点!” “她点明要求您替他们找人,说钱不是问题,如果人能帮他们找着,他们公司愿意给咱们市局刑侦队,再修个办公楼大院呢!”杨阳洋眨眨眼,激动地说。 “放屁!她把警局当什么地方了?把刑警当什么人?他们看家护院,给口肉就能随便指使的狗吗?……我管他是谁!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按程序办!人失踪24小时先去辖区派出所报案,没出人命,来市局刑侦局胡闹什么?” 路晨曦放了话,抬脚就要往楼上返。 这些家里有点权势背景,混娱乐场名利场的小老板,路晨曦见得多了,这人指不定是在哪个温柔乡里蜜里调情呢,又或者是昨晚陪一些狐朋狗友多喝了点儿酒,躲在哪个酒店里正补觉,甚至,还可能是在上厕所,不巧手机没电,所以才没能及时回复公司职员的消息……总归,是出不了什么大事。市局刑侦局的警力资源十分宝贵,实在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跟这帮出点小事,恨不能就惊动中央的土豪们扯淡上。 杨阳洋像是早预料到路晨曦会这样说,及时拦了路晨曦一下,大约是听着对方愿意再给市局新建办公室的提议十分动心,又解释道:“老大,这起失踪案跟以往的还不太一样。听说这个叫赖克明的老板在失踪前,就已经收到过勒索了,这个赖老板是为了平息事情,按照对方要求,拿着巨额钱款去跟对方谈判的路上失踪的,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也能称得上是一起绑架案。” 路晨曦顿了一下,刚要开口,又见到三个女警急匆匆,朝着接待室那边的方向小跑过去了,本就连日来没得到中央批复消息的路晨曦显得更加烦躁,忍不住训斥:“甭管他是失踪案还是绑架案,辖区警局是摆设吗?懂不懂规矩就越级上报?……还有你们!没见过人失踪吗?都往跟前瞎凑什么呢?!” “哦,是因为他们公司的顶流艺人,华国当下最火爆的偶像小生温以寒也来了!我刚刚也瞧见了!哇塞,老大!真没想到,他比在电视上长得还要水灵诶!那脸蛋,嫩得就跟刚剥了壳的白水蛋似的,瞧着就滑得很!” 路晨曦嫌弃地盯了一眼正犯花痴的杨阳洋,听到“温以寒”这三个字时,却莫名感到一阵诡异的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 “马路上,地铁里到处都是他的巨幅海报广告,他的名字,老大您不知道也难吧。” 应该也不单单只是这样。 在路晨曦的大脑里,自有一套记忆宫殿般的内容体系,像这种明星偶像,地铁海报之类最边角料的无用信息,路晨曦一般都会将其归纳于脑海里最末流的记忆角落,没有一听到名字,就令路晨曦感到一阵诡异熟悉的道理。 路晨曦抬眼,突然间想起了这个名字究竟在哪里出现过! 在前世!四月十号那天,生化炸弹爆炸的位置之一,就是在一个顶流偶像小生的歌友会现场。路晨曦还记得,那是在弹丸剧院,这个偶像的名字,就是温以寒!—— 五分钟之后,路晨曦已经和报案的经纪人Alan以及温以寒坐到了同一间接待室里。 杨阳洋殷勤端来茶水,抬眼又偷偷朝路晨曦的方向一瞥,那表情、眼神像是在极其惊讶路晨曦态度的180度大转弯——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最是浪荡不羁,对娱乐新闻不感冒的直男领导,也会对水仙一般的偶像男明星感兴趣。杨阳洋若有所思,又偷偷往温以寒坐着的方向一瞧,唇角笑意渐起,内心啧啧感慨,不愧是她凭颜值粉上的偶像男明星,温以寒这张无可挑剔的俊俏脸,果然斩男又斩女。 杨阳洋守在一边东张张西望望,眼看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路晨曦实在是看不下去,担心有损市局刑侦警察的形象,让她换周墨进来了。 这个名叫温以寒的偶像男明星看起来年纪并不大,顶多二十二,二十三岁的样子。路晨曦之前无意间也瞥见过这个男明星的视频广告,这样看来,真人的确比那些广告图片俊秀多了。他皮肤透亮,五官清秀立体,眸色是浅棕色的,眼神里天然带着一种像是魅惑般的靡丽,明明是一个男人,周身却散发着一种女性一般的柔美。他染了一头粉红色的头发,有点长,将本就不大的巴掌脸完全包裹了起来,从路晨曦进门开始,温以寒就一直缩在角落的那张椅子里,微微佝偻着腰,偶尔带着躲闪地抬眼,才能看到他眼角下的一颗泪痣,让他自带一种楚楚可怜的气质,整个人看起来,带着些防备和小心翼翼。 倒是与宣传的视频影像中,那个光彩夺目,阳光开朗的大明星形象截然相反。 这是一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人,这是路晨曦对温以寒的第一印象。 “我听我的同事说,在赖总失踪前,曾受到过敲诈勒索?”路晨曦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怎么回事,能详细说说吗?” 问到这儿,温以寒的头像是更低下去了一些,路晨曦又将目光望向他身侧的哪个自称为Alan的方姓经纪人。经纪人朝着接待室门口的方向瞥了一眼,才向路晨曦凑近,低声道:“您是警察,是专业的。有关案情的事,您能替我们保密的,对吧?” 路晨曦扬了扬眉,没说话。 “毕竟,您知道,我们圈子的工作性质……尤其以寒,现在可是华国炙手可热的大明星,他的形象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污点。所以,您能向我们保证,案情的具体情况,您绝不会向外界透露,是吗?” 路晨曦瞧着这个名叫Alan的经纪人,那个坚定的口气和质疑的目光,像是下一刻就要将业内保密协议从包里掏出来,逼迫路晨曦签了。 “这个您放心,在处理案件时,我们一向都是最大限度地保护受害者隐私的。”周墨在一旁答了话。 Alan像是又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才从身侧的小包里掏出了一沓信纸封着的照片,路晨曦将那些照片倒出来瞧了瞧,然后立刻替杨阳洋庆幸,她没有在这间接待室里待着了。 照片上,面前这个容貌姣好,粉雕玉琢般的美貌男人几乎全都□□地出现在了照片里。从拍摄的角度来看,偷拍者大约是站在温以寒入住房间的对面,照片上,温以寒或赤身裸体地站在落地窗前抽烟,或围着浴巾笑吟吟地望着屋内的另一个方向,而在温以寒的身侧,偶尔会出现一两个同样几乎浑身赤裸的男人,但这几个男人体型、容貌上来看,全都不太一样,很明显,也并非是同一个人。 照片拍摄得还算清晰,如果是认识温以寒的人,一下子就能看出来,照片上的一定就是温以寒本人。这几张照片里,已经不乏温以寒坐在对方大腿上谈笑风生的画面,路晨曦猜测,敲诈者大约也寄了更加大尺度的照片,以至于这些照片若被全部曝光,将会使这个流量小生瞬间从神坛跌落尘埃,所以,眼前的这个经纪人总监才会如此急切。 周墨下意识和路晨曦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分明是在无声地吐槽,贵圈真乱。 “这些照片一旦被曝光,后果可想而知。以寒现在正是事业的上升期,绝不能出事,所以,前天在收到这些照片之后,我们立刻就决定了得把这件事给压下去。好在对方要的钱也不多,二十万,我们老板当即就去银行提了二十万现款,按照对方要求,去了指定地点,本来是打算着跟对方好好谈,把这些照片给全部买断,没想到,前天晚上,自我们老板离开公司之后,直到现在,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电话打了好几遍,公司、家里也全都找了,就是找不见个人影。我们老板业务多,手机正常情况下是不离手,绝不会关机的。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实在是担心出事,又怕消息传得哪都是,会坏了以寒的形象,听说您是刑侦界的‘神探’,这才决定来找您的。”Alan讨好地望着路晨曦,这样解释。 第144章 艳照门(2) “各取所需,随便玩玩。…… 路晨曦认真翻看了一遍照片之后, 抬起头问:“这是对方给你们的所有照片了吗?” 温以寒怔了一下,看向身侧的经纪人。 Alan:“额……还有一些,不过内容都差不多……” 路晨曦低头整理着照片, “那之后麻烦就把所有照片都交到警局手里,对于寻找线索可能会有帮助。” Alan:“额……好。” “对方是通过什么途径,将照片交给你们的?” Alan:“邮寄?赖总应该是在公司的收件室里拿到……” “这个包装信纸就是对方寄过来的?”路晨曦拿起那张牛皮包装信纸,朝Alan的眼前晃了一晃, “没有邮戳和任何有效的地址信息, 只有印刷打印的赖克明三个字, 他怎么寄的。” “那也有可能是‘闪送’之类的吗……我们公司的信件, 一般都堆在收发室,因为有太多粉丝寄礼物和信件了,究竟是怎么到的信件收发室,我还真不太清楚。”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对方要二十万现金的。” “拿到信件之后, 赖总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约定了钱数和交易的地点。” “具体地点呢?” Alan:“……他没告诉我。好像对方就让他一个人去, 不让他跟别人透露。” 路晨曦:“他什么时间,怎么去的。” Alan:“前天下午先让财务去了趟银行……估计得快晚上七点钟,他从公司离开的吧。开的他那辆奥迪。” 路晨曦:“周墨, 车型号, 车牌照记一下。” 周墨:“好。” 路晨曦又将目光转移到了旁边坐着的温以寒身上,道:“温先生, 接下来, 我的提问对您来说可能会有些刺耳, 但请不要误会,这也是为了侦破案件所必须要的信息采集。” 温以寒抬起头,像是有些紧张,目光闪了闪, 回答:“好,您请讲。” “您跟照片上的这些男人……是什么关系?” 温以寒一愣,再次看向Alan。 “朋友!”身侧的经纪人替他抢答道。 路晨曦扬扬眉,情况似乎与他推想的有所出入。一般而言,如果男明星私生活混乱,在私底下乱搞,影响到演艺事业的发展,作为经纪人难道不应该是愤怒,歇斯底里地抱怨么?而从Alan熟稔回答的态度上,Alan对这件事似乎不仅早就知道,更像是在有意纵容,甚至是在替温以寒遮掩。 “朋友?”路晨曦嗤然一笑,“我还没见过,这么‘坦诚相待’的朋友呢。” “你什么意思?路支队长!我们家孩子被偷拍,是受害者!我们这次来,是来向您寻求帮助,来找人的!” 路晨曦眯了眯眼,刚刚还在扮可怜的经纪人一下子像被踩到猫尾巴一般炸毛,瞬间的愤怒不是真的反感,而像是在用情绪,奋力遮掩别的什么,不想被警方发现。 周墨冷着脸敲敲桌子,提醒对方,“警方问你们这些,也是为了找人调查案子的,要不你以为我们这是在干嘛,浪费时间,跟你在这儿像狗仔似的八卦啊?问你什么就老实回答什么!要不你们就去辖区派出所报案!本来你们把案子闹到这儿来,就已经是越级呢,懂不懂啊?” 周墨吼了两句,才压下去了一些对方嚣张的气焰。Alan瘪了瘪嘴,最终还是又耐心地坐了下来。 “所以,是什么关系。”路晨曦再次盯向温以寒,“普通炮友?……还是,全部都是‘男朋友’吗?” “不!不是!”温以寒一口拒绝,“就……的确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朋友。” 一个圈子里的朋友…… 路晨曦再次嫌弃地瞥了一眼那些照片上的男人,看起来,年纪应该都比温以寒大挺多,身材也大多都大腹便便,一幅油腻的样子。 “……有利益输送?”路晨曦猜测道。 温以寒又看Alan,像是每一个回答都需要Alan许可似的。 “路支队!您这样的提问,是不是也太不尊重人了?!这是我们艺人的隐私!” “方女士,您再插嘴一次,我会立刻送你们离开。”路晨曦递给Alan了一个冰冷的眼神。 Alan彻底闭嘴了。 路晨曦又看向温以寒。 “如果聊得开心,对方是会帮我介绍一些项目的资源,拉一些投资什么的。”温以寒柔声回答。 “也就是说,这些人大多都是在你们娱乐圈有一定地位的?” “……可以这样说。” “再问一个更加尖锐的问题啊,温先生。您是……个人喜好在落地窗边么?还是说,这件事是有人刻意引导你的。” 旁边的那个经纪人,脸色都快青得发紫了,立目瞪着路晨曦。 “……啊?” 路晨曦将那几张赤裸着身体坐在男人身上的照片推到温以寒的面前,“我刚刚手机搜索了一下,您十三岁就已经出道了,在娱乐影视圈,也算是资历较深的大前辈,既是歌手,又会拍戏。像您这种炙手可热的大明星,难道不知道可能会有媒体和狗仔偷拍吗?且不说,普通人都不会赤裸着身体在落地窗前来回晃悠……你还带了这么多不同的男人,都出来开房了,怎么窗帘都不知道拉一下,能被人……” “那不是酒店房间!是我私人的公寓!”路晨曦说到这儿,温以寒终于显露出恼火的模样,沉声解释道,“我住37层,那面落地窗的方向没有任何障碍物,附近也再没有那么高的建筑,鬼知道这些照片他究竟是怎么拍到的!” 私人公寓……把这些杂七杂八,关系不清不楚的人,直接往自己的家里带么? “业内有很多人都知道您这间公寓的位置么?” “不多。我在全国各地有很多的住所,霄洲也不止这一处。这套房子太大了,我喜欢小而温馨一点的,所以,也就在接待朋友时,才会偶尔去这套房。” 言外之意,倒好像这套房是专门用来接待这些“朋友”的。 “那么在这些‘朋友’中,您有没有对谁动过真感情,或者对方知晓了您与其他人的关系,而对您产生不满,嫉妒,甚至想要报复您的呢?” 温以寒一声冷笑,“路警官,您误会了,我是直的。我相信,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应该也都是直的。” “……啊?”这下,换路晨曦懵逼了。 温以寒像是有些无奈,朝着房间的各个角落扫视了一眼,“这房间里有摄像头么?” 周墨:“没有。” 温以寒:“那我可以抽烟吗?” 路晨曦:“你随意。” 温以寒这才从兜里掏出烟来,动作行云流水地点上,眯起眼怡然自得地吞云吐雾,那动作、神态,一看就是老烟枪了,大约是因为知道了周围没有摄像头的缘故,他一直紧绷的神经像是一下子缓和了下来,状态一松弛,就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无端生出一种惯于应付各种场面的油子一般的气质来。 “是我理解错了吗?那这些照片是……?” “各取所需,随便玩玩。”温以寒满不在乎地说,随手拿过桌上的一次性纸杯,掸了掸烟灰,“聊事情嘛,又在密闭空间里,聊来聊去就有可能跑题。他们都说,我身上有一种能模糊掉性别的美,谁知道呢。但是老天爷赏饭吃,生下来就给了这幅好皮囊,就得好好利用着不是?我们老板说,业内想爬到最顶端那个位置的人,都得付出一些常人不能忍受的代价,没有谁的成功之路是一马平川的,有太多的炮灰付出了所有都不一定能在这个圈子里拥有姓名呢?我能有今天,是不是也已经很幸运了呢?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哦,‘高处不胜寒’,‘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我们这个圈子啊,就这样。做生意嘛,有共同的秘密,利益关系才能更牢固,关系才能绑定得更深,要不动辄都是数亿,数十亿的项目,圈子里有这么多的选择呢,人家凭什么偏要死心塌地地交给你呀,您说对不对呢?” 路晨曦抱起胳膊,蹙眉盯着面前的温以寒,像是对他这个人感到了一些费解。 “所以我跟您照片上看到的这帮人呐,也就是一两回的事儿。他们在业内大多不仅有头有脸,还都有家有业呢。大家都是生意场上的人,精明得很,谁会对我这种所谓的‘戏子’动真感情呢?还是个男的。” 温以寒吐了口烟圈,自嘲地笑了,“在我们这个圈子,真感情,那是稀罕物,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这个,您大可以放心呢。” 周墨:“既然都是直男,那怎么会……?” 温以寒:“好奇呗,就想尝尝鲜。玩嘛。对我而言,能捞到好处,那也就够了。” 温以寒所说的话像是完全超出了周墨能理解的范围。他五官紧皱在一起,看那表情,像是有点儿反胃。 路晨曦想了想,将纸笔往温以寒那边推过去,“那就只能麻烦您,先将所有曾去过您这间公寓的人,名字和身份全都列一下了。还有,照片上这些被拍到的人,单列出来,这几个,我要知道他们被拍摄到的具体时间。” 路晨曦说完,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温以寒脸色瞬间煞白,像是慌了,“路,路警官。我……虽然私生活混乱,但……这违法吗?” “如果没有实际的钱色交易,双方之间也不存在胁迫关系,就不违法。” “那这是……?” 路晨曦转过身,反问道:“二十万对于你或者你们公司而言,是什么概念?我估计,你随便出一首单曲,就能分分钟给赚回来吧?” 温以寒和身侧的经纪人疑惑地望着路晨曦。 第145章 艳照门(3) 勒索案变谋杀案…… 路晨曦掏出手机, 打开手机搜索页面,展示给他们看,“我刚刚随便一搜, 就能搜到你出演影视剧项目,片酬可达上亿的新闻。就凭你桌上那些炸裂的乱七八糟,可以直接断送你演艺生涯的铁证,你觉得, 这个敲诈者会不明白它们到底值多少钱吗?如果对方真的只是为了钱, 他会单单只向你们敲诈二十万元吗?哈, 天底下如果真有这么好的事情, 我要是你们老板,碰上这么蠢的敲诈者,是该当天就去银行提钱,马不停蹄地给对方送过去了……” Alan:“那他这样做, 不为钱是为了……?” “对方既然能拍到这样隐秘的照片, 就说明,他是个有脑子的人,对温以寒的收入和各方面的情况, 也相当地了解。二十万元, 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他必须保证你们有资金, 能尽快将这笔钱从银行里提出来, 又要保证你们在转移这些钱款时,不太麻烦。这样,你们老板才能尽快按照他的要求,去他指定的地点……你们怀疑的也没错, 对方看重的不是钱,他要的,是你们的老板。” “赖总真被绑架了?!” “恐怕不止,到现在你们如果还没有接到绑匪要求赎金的消息的话……我怀疑,这既不是敲诈案,也不是绑架案,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精心策划的谋杀。” 房间内剩下的三人顿时一齐大惊失色,“谋杀?” “我再多嘴问一句,你们这个赖老板跟你……”路晨曦蹙着眉,瞥向温以寒,试图努力寻找一个不太冒犯的词语,然后指着那些照片道:“……‘这样’过么?” 温以寒苍白着脸,半晌,艰难地点了点头,“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我怀疑有。对方无论是想毁掉你还是攻击你们老板,都像是带着某种私仇。从这些照片拍摄的角度就能看出来,对方不像新闻者冷静客观,也没有像狗仔一样,专注于桃色方面,而是……集中火力在你,温以寒。带着某种强烈的怨念,希望你能就此殒落的仇视感……” “因为你说,你的这间公寓是圈内鲜少有人知道的,那么能精准找到能拍摄到你落地窗位置的地方,就更难了。并且,这个人又恰好需得了解,你没有关窗帘的习惯……种种隐藏的线索信息,似乎都在暗示着,对方应该跟你关系不浅,对你相当地了解。” “我怀疑,他多半就是曾去过你这间公寓的,甚至,就是这几个男人之间的一个。如果,温先生您说您的那些朋友对您都没有真感情的话,那么我现在姑且先排除,对方是为了感情嫉恨的原因。仇杀理由无非就是为了感情、金钱、权势地位。排除感情,那么,我也就只能怀疑,对方是由于商业纠纷而对你和赖老板产生仇恨的了。” “他想通过毁掉你和你们老板的方式,毁掉你们公司……正如你所说,你们娱乐圈动辄都是单位以亿计的项目,那么商业操作中,互相倾轧得罪的事情也在所难免吧。现在,你就不妨捋一下,近期都可能得罪过哪些人,又有哪几个,恰好曾去过你这间公寓。现在就写,越详细越好。” 路晨曦说完,就要匆匆离开。 经纪人Alan突然站了起来:“那我们老板呢?他还能活着回来吗?……眼下,我们还有一份重要的合同等着他签呢!” 路晨曦上下一打量Alan,嘲弄地一笑,“你们娱乐圈的人,还真是……所以,在你看来,合同比人命还重要么?” Alan一怔,路晨曦冷冷盯了她一眼,离开了接待室——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赖克明的失踪是否与THE KING有关,但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刚结案,前世曾埋有生化炸弹的歌友会主人公,温以寒的周边就出现了案件,路晨曦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多的巧合。 毕竟在前世,路晨曦在这个时间段并不在霄洲市警局,他目前还无法判断,赖克明的失踪终究会推动温以寒歌友会被埋生化炸弹,还是会再次导致前世所发生的事实,又一次发生改写。 眼下,找到赖克明的下落是最紧要的。 路晨曦来到信息技术侦查科,吩咐科里的组员在全市的天眼系统中,寻找赖克明的车辆信息,并定位他的手机。 经调查,赖克明的手机因已关机,无法被定位。邢期添联系了车管所,暂时通过高速路口进出车辆的信息,确定了赖克明所开的车并未离开霄洲市,至于进一步确定位置,则需要结合天眼系统中,被拍到车辆的画面了。 路晨曦令程菻调出了霄洲市的卫星3D平面地图,通过那些照片的拍摄角度,大致画出了敲诈者拍摄照片时,可能所在的区域。 从拍摄方位上来看,距离越远,偷拍者可能所在的位置区域范围就越大,路晨曦勾画出了温以寒公寓落地窗面对的大约90度的扇形区域,又通过几栋楼的高度,来判断各个楼望向温以寒公寓的这面落地窗时,是否存在障碍物。 程菻认真端详,分析对比完这些照片后,说:“从这些照片被拍摄到的角度来看,敲诈者所站的位置竟然比温以寒所站的位置还要高。在霄洲,高过37层的建筑可不算多。难不成,这凶犯使用的是无人机?” 路晨曦摇摇头,“这些照片拍摄的机位全部一致,从窗沿到画面的距离,几乎全部一模一样,这就说明敲诈者从来都没有更换过拍摄地点,机位一直是固定的,分毫未变。他应该用的是长焦镜头。长焦镜头的话,最远能拍摄到多远的人物?” 程菻快速在电脑上搜索了一下,忍不住嘶了一声,“那可就远了,我看资料上写,以600倍超远距变焦为例,从一个山头,拍到距离几公里外,另一个山头上的人,连对方穿什么颜色的裤衩都能拍得一清二楚。” 路晨曦闻此蹙了一下眉,将3D地图上的筛查范围,半径一下子扩大到了十公里的范围。 路晨曦又看了一眼温以寒所标注的每张照片大概被拍摄到的日期,道:“根据温以寒所标注的时间,这些照片大约都集中于在去年的12月到今年的2月份被拍摄。” 其中,拍摄时间最早的照片,是在去年的12月15日晚——又是这个诡异的时间点。 程菻也缕了一下温以寒所标注的大概时间点,说:“是啊,而且,这些照片在一天内被拍摄到的时间也不算固定,有的是在早上,有的是在傍晚……” “那这个敲诈者该不会这几个月,一天24小时都蹲守在温以寒这面落地窗前了吧?他不用上班吗?挺闲的啊。”一旁,周墨插话道。 路晨曦:“机位固定,一天24小时之内随时可以拍摄,至少说明,这个敲诈者所在的拍摄地,一定是他能够长期停留的地点。” 路晨曦瞥向霄洲的3D卫星地图,将几栋在调查范围内,办公的写字楼和商贸楼先第一步排除。 路晨曦:“凶犯不管是想敲诈勒索,还是绑架杀人,这件事一定是需要隐秘做的。所以,首先排除掉人来人往,不够隐蔽的商贸楼和写字楼。这种超长焦镜头体积大,重量也不轻,从对方可以24小时固定机位,随时拍摄上来看,凶犯大概率会在那种可以长期租住的公寓楼、居民楼,或者是酒店……” 程菻根据路晨曦所说的筛选条件,快速在电脑上输入,并利用电脑技术,对各楼之间,对可视视角进行大数据分析,最终确定了三栋大楼。 “在目标区域范围内,紫光花苑小区,蓝调公寓,还有天韵国际酒店,这三栋高过37层的大厦符合筛选条件。”程菻快速分析楼层,又根据温以寒所列出,提交的曾去过他公寓的名单,快速与这三栋大厦的住户信息和业主信息进行匹配,接着说道,“不过,在这近三个月的时间里,在这三栋大楼内,并没有查到,温以寒所列名单上的人,在这边租住的信息。” 周墨:“温以寒曾说过,能去他公寓的人,非富即贵。这种人为了隐匿行迹,在租住酒店时,会不会使用的是助理或者工作人员的身份证件?” 杨阳洋:“啊?那岂不是更不好调查了?” 路晨曦蹙眉苦思着,这时,邢期添从正在梳理天眼视频监控的刑警身侧抬起头,向路晨曦汇报道:“路队,找到赖克明的车最后消失的方向了!” 路晨曦站起身,走过去,“哪里?!” 邢期添将电脑上高速路口的监控视频画面放大,指给路晨曦看,“霄X·8P8F6。奥迪RS7。车牌和车型号都对得上。” 路晨曦看了一眼监控画面上的时间,昨晚凌晨2点20分。这么晚的时间,赖克明一个人开车这是要去哪? 杨阳洋:“是昨天晚上的监控视频,太好了,这是不是就说明,赖克明还活着呀。” 路晨曦:“这是哪个高速路口的视频监控。” 邢期添:“G13清河线出口。” 周墨:“清河线?” 路晨曦又起身,回到程菻这边,瞥向霄洲的卫星3D平面地图,路晨曦仔细放大了自清河线出来之后,几条线路所能到达的地点。 程菻:“自清河线下高速的话,这边都很荒凉了呀,除了几个还未建成的小区建筑工地,还有清河港,也就只剩下海了……赖克明大晚上的,去海边这是要干嘛?” 杨阳洋:“总不能,大晚上的去跳海吧……” 众人抬头瞥了杨阳洋一眼。 杨阳洋立刻做了个把嘴巴锁死的手势。 “先去现场看看。”路晨曦站起身,吩咐道,“周墨,你带外勤组的几个人,跟我一起。邢期添和杨阳洋,你们去摄影设备器材厂多租几台单反设备,能拍到越远距离的越好。回头我报销。然后每人拿几张温以寒被偷拍的照片,实地去这几间大厦跑一趟,在可疑目的地按照偷拍者的角度,尝试着多拍几张温以寒落地窗的照片,等收集齐照片资料之后,我们再分析偷拍者可能窝藏的地点。” 第146章 两具尸体(1)投雷加更~ 马棚的尸体…… 本来以为, 寻找赖克明的车会是一项繁冗而艰巨的任务,却没想到,路晨曦和几个警员到达清河港附近后, 很快,就有眼神好的警员发现,在大海的海岸线边上,明晃晃地停着一辆车, 从车的型号上来看, 与赖克明的奥迪RS7极为相似。 路晨曦带人过去, 经确定, 这就是赖克明的那辆汽车。只是,岸边只有一辆车停在这里,里面的人却早已不知所踪。 路晨曦叫外勤痕检科的调查人员到现场取证,车内没有找到Alan之前曾提到的那二十万现金, 车内也没有争执打斗的痕迹, 对方更像是故意将车开到这里,有意停在这儿,然后等着被人发现。 由于潮汐潮落海水的变化, 车周围没有留下任何的脚印。那么赖克明的人究竟是去了哪儿呢? “路队, 该不会,真被开泰这张开光嘴给说中, 投海了吧?……否则好端端地, 他来这个犄角旮旯是干什么呢?”周墨走过来, 无奈地说。 路晨曦额头的碎发被海风猛烈地拨动着,他迎着海风,眯着眼望向大海,又回身朝着周围光秃秃的建筑打量了一圈, 道:“没听Alan说吗?他还有一个大合同没签字呢。” 周墨一怔,像是没听明白路晨曦的意思。 路晨曦已经给程菻打去了电话,让程菻将赖克明在高速路口的那段监控,重新发到了他手机上。之后,路晨曦又让周墨在网上搜索了赖克明本人的照片。 路晨曦将拍摄到的监控视频画面暂停,虽然晚上的高速路口监控视频不算清楚,而且车内的司机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色衣服,戴着口罩和一个长檐棒球帽,完全遮住了面容,但还是能从身形上对比得出,视频监控里的司机比赖克明本人明显瘦了一圈。昨晚,这个出现在视频画面中,将车开到这片海边的人,根本就不是赖克明本人! 周墨:“天呐!这个人……难道不是赖克明吗?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路晨曦走到痕检调查员身侧,询问正在车内提取线索证物的警员:“方向盘上,有没有提取到指纹线索。” “没有。” “车内其他地方呢?” “都很干净,像是被人精心擦拭过。” 路晨曦表情严肃起来,从旁边拿了一双胶皮手套戴上,打开了后座车门,又打开后车厢,亲自检查各个不易被清扫的角落。在后车厢地毯边缘的缝隙里,路晨曦注意到了一小撮泥,路晨曦上手捏了捏,比较松软,手感上,根本就不像是海边沙粒的质感,但水分却十分充足的样子,路晨曦又放在鼻翼下嗅了嗅,很清新,带着点青草的气息,从土质来看,应该就是这两天不小心被带进后备车厢的。 路晨曦脑海中瞬间浮现了,一个黑衣人在打开后备车箱,拿走装有钱款的袋子时,从衣袖之间,将几块湿润泥土带进后备车厢缝隙的画面。 可是,这个神秘黑衣人的袖子或手腕之间,为什么会沾有泥土呢? 埋尸。 这是路晨曦第一时间想到的答案。 凶手在行凶之后,为了避免被警方发现,一般在处理尸体和被害人物品方面会采取分散处理的方式,以逃避警方的侦查,而车辆这种较为庞大的物体,最难处理。 就算是这样,将车就这样明晃晃地停在海边,又偏偏选择了清河港附近的这个地点,还是令路晨曦心头涌上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小刘!”路晨曦叫来痕检科的专员,“将这撮土,带回去仔细化验一下。” 痕检科小刘上前,用透明证物袋将其放好,“好的,路队。”—— 很快,痕检科对那抔土的成分化验结果就出来了。 化验结果显示:土壤PH值为6.3,水分含量为17%,有机质含量33.2g/kg,氨含量1.4g/kg,磷含量1.0g/kg,钾含量220mg/kg,镉0.03mg/kg,铅10mg/kg。其中交换性盐基钙为15.22cmol(+)/kg,镁4.06cmol(+)/kg。 从表格来看,路晨曦大致能看出这抔土较为肥沃,被污染的程度很低,从成分来看,大概率来自于农田或者靠近水源的乡下地区。 “从分析数据上来说,应该属于普通的草甸土。”痕检科小刘回答。 “普通草甸土?” “就是在草甸草本植被作用和地下水浸润影响下形成的半水成土壤。交换性盐基以钙、镁为主。在我国来说,一般会将这样的土地开发为农田,或者牧场。结合分析出的植被微生物成分,在我们本市,应该分布在平江县区下的田舍之类的地区。”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发现吗?” 痕检科小刘:“在泥土之间,还掺杂着一些粗蛋白质和粗纤维的物质,从成分来看,我怀疑,是牲畜的饲料微末混杂在了其中。所以,一定要说的话,我认为,这部分土大概率来自于周围有牧场或者农场的地区。”—— 路晨曦得到这一信息,马上通过地图在平江县区内确定出几处土质为草甸土的牧场或者农舍园区,又带着周墨实地一一去现场进行排查。 路晨曦和周墨来到了平江县,一起摸排走访到第三个农场时,他们接到了平江县派出所民警的电话,称,在一户农舍家的马棚里发现了一具可疑的尸体,通过相貌确认,应该就是路晨曦他们所要找的失踪者。因为尸体形态被放置得太过诡异,出现得也极为突然,所以农舍的老农未敢擅动,直接报了警。 路晨曦和周墨很快就赶到了案发现场,在农田附近的一处马厩中,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依靠在马槽旁,一只胳膊放在马槽的石台边,被一根麻绳拉扯着举在眼前,眼角还挂着一滴如眼泪一般的血滴,他眼睛大睁着,直视远方,透着阴厉与凶狠,在这个男人的背后,还被绑定着一双黑色如翅膀一般的长绒状双翅,案发现场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让人只瞥一眼,就不禁要汗毛倒竖。 通过尸体的面容可以看得出,这个男人正是赖克明。 而路晨曦在看到这具尸体身下,马厩的土地上所画出的巨大符号时,更是周身一震。 又是这个被斜划去的“卍”字符号! 果然,这起案件又与THE KING有关! 平江县县级派出所民警已经先一步到达了案发现场,对现场进行了保护和简单地搜证,带领警员队伍的,是一个叫唐瑾瑜的年轻警察大队长,见路晨曦到达现场,先跟路晨曦打了声招呼,然后,引着路晨曦和周墨到马厩的另一侧,将一张类似于硬质贺卡一样的,立放在石头上的东西,指给路晨曦看。 因为这张卡片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又足够新,没落上一丝一毫的灰尘,所以,被民警发现后,立刻就被放上了重要证物号码的标志,但,因为路晨曦在到达之前,曾要求他们先不要擅动现场,所以,还没有人将这张硬质卡片打开过。 周墨观察到这张卡片的摆放位置,耳根一动——这流程,似乎太过熟悉。 路晨曦戴上橡胶手套,捡起卡片,看到卡片上竟然以隽秀的字体,印着一首诗: 眼睛不在这里 这里没有眼睛 在这个垂死之星的峡谷中 在这个空洞的峡谷中 这片我们丧失之国的破颚骨 在这最后的相遇之地 我们一道暗中摸索 回避交谈 在这条涨水的河畔被集中汇聚 一无所见,除非是 眼睛再现 如同永恒之星 重瓣的玫瑰 来自死亡的黄昏之国 空心人仅有 的希望。 (注:引用自 《空心人》作者:英·艾略特) 相较于秦缪,这一次THE KING选择替自己执行命案,完成所谓“教义”传播的凶手似乎更加直白,恨不能将自己所要传达的理念即刻公之于众。 当路晨曦注意到这首诗的右下角,作者落款的花押时,眉心稍蹙。 “Q?”周墨在一旁看了,忍不住惊呼,“上次是P,这次是Q……靠,这个犯罪组织,该不会是想凑够26个英文字母吧!……天!那不全都乱了套了么!” 难说。 THE KING想来不会草率地为自己执行罪案的触手起代号。这个P和Q应该是有一定含义的,但,会是什么含义呢? 路晨曦一时想不通。 在市局外勤组痕检科技术人员到达现场,完成取证之后,路晨曦对现场进行了简单的了解,就打算先回市局了。 出了农舍,往院外走,路过一辆县公安民警的车时,路晨曦偶然瞥见在这辆警车的副驾驶上,放置着一个保温杯,白色的,没什么繁复的图案标志,只有一个不明显的logo,昭显着它的身价不菲。 路晨曦把眼一眯,下颌线绷得极紧,随即转移了视线,伸手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按了按,然后径直走向了自己新换的那辆路虎SUV。 随后,市局的技术人员将尸体运上车,大部队零零散散地走尽之后,天边的田地里,一道身穿浅灰色大衣的身影才远远朝县公安警车这边走过来。 唐瑾瑜:“沈翳!刚刚忙,四处找不见你,你去哪了?” 沈翳弯起眼睛,温和地笑了笑,“难得来一次乡下,四处转转。” 第147章 两具尸体(2) 凶手,Q。…… 唐瑾瑜就朝着沈翳那边走过去, 说道:“案子已经被提到市局去了。还真被你给说中了,来的还真是前一段时间的明星刑警,路晨曦支队长。” 沈翳淡淡应了一声, “嗯。” 然后那个叫唐瑾瑜的警官,就一脸兴奋地问沈翳是否还打算在平江县玩,计划着可以带沈翳去大棚里摘果子吃,体验一下农家乐的意趣。 “下次吧。散散心, 这就要回市里了。” 唐瑾瑜也没有多挽留, 想来天气还未完全转暖, 平江县还四处光秃秃地, 显得很冷清,也没什么好玩的,于是引沈翳回到警车旁,道:“走, 那我开车送你回去。” 两人上了车, 刚发动,后面就传来一阵汽车在石子路上疾驰而过再猛烈摆尾并刹车的声响。 沈翳透过后视镜,往车后一望, 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黑色路虎横停在窄小的乡间小道上, 堪堪堵住了大半的道路,路晨曦下车, 稳稳一关车门, 一只手插在裤兜里, 朝沈翳和唐瑾瑜警车的方向打眼一望,然后直直向他们走过来。 “路……支队?” 唐警官感到迷惑,麻溜地下了车。 但路晨曦视线的焦点却始终没有变,依旧死死盯着警车上沈翳坐的副驾驶那一侧。 看来, 终究还是躲不过。 沈翳深吸一口气,揽了揽身上的大衣,也只好下去了。 路晨曦眉毛一扬,目光极冷,“果然,又是你。” 唐警官迷茫地看看路晨曦,又望望沈翳。 “沈翳。沈教授。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么?” “我不知道我需要解释些什么。” "你不要告诉我,你这一次,之所以能这样快速、精准地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你又一次提前洞悉了凶手的目标和心理。" “那不是!那怎么可能呢!沈翳就是过来散心的嘛。来平江县有两三天了。会撞见凶杀案现场,就纯属是赶巧嘛。对吧,沈翳?”旁边,唐警官不合时宜地插嘴。 路晨曦睨了眼旁边多嘴的唐瑾瑜,眼神中颇带着一种“你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潜台词。 “这么快,就又找了个警队可以利用的工具人?看来沈大教授果然思虑得周全,想来,还有不少备选的Plan C,Plan D吧?” 唐警官见路晨曦态度言辞,都对沈翳不算客气,颇有点替良善无辜的沈翳打抱不平,但碍于路晨曦是市里的大领导,官大一级压死人,于是鼓足勇气,也只敢委婉地反驳,“路支队长,您别这样说。您可能不太了解沈翳……” “我不了解,你了解?”路晨曦一下子拔高音量,像是弹药的引信突然被点着了火。 “路警官,一周未见,好凶啊。”沈翳走上前来,像是在担心唐瑾瑜这条失火城门前的池中鱼。 路晨曦眯眼打量着沈翳,压迫感十足的视线之下,竟然未见得沈翳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沈翳淡淡瞟了一眼路晨曦身后的那辆路虎,“车不错,新买的?” 路晨曦扬扬眉,“你说呢?” 先前路晨曦那辆辛苦改装过的几乎用了最好配件的巴博斯大G就那样完全被泡在了河水里,发动机连同整个车身,全都被浸了个透,现在还在修车厂里昼夜不停地被抢修,估计原先被路晨曦捧在手心的大宝贝之后就只能落得拆零件卖废品的下场了。 “这儿不太好打车。劳驾,路警官捎我回市里?”沈翳彬彬有礼地询问。 路晨曦冷着脸又盯了沈翳半晌,就在唐瑾瑜伸手,想向沈翳提议还是由他送沈翳回去的时候,路晨曦一歪头,将身子侧过去了。 是给沈翳让路,让他直接上车的意思。 沈翳又跟唐瑾瑜礼貌道了声别,笑眯眯地答应了唐瑾瑜夏天再来平江县玩的邀请,然后上了路晨曦的车。 路晨曦也回到了车上,发动汽车,一个利落倒车、摆尾,然后在乡间的一片烟尘之中,消失在了唐瑾瑜民警的视线里—— 上了路晨曦的车之后,沈翳才开始一阵阵地后悔。 看来一周的时间,并没有让这个姓路的消气,两人之间的关系反而有愈来愈恶劣的态势,路晨曦冷着一张脸开车,油门几乎踩到了底,大约是权当自己正是在开飞机,好在乡间的小路没什么车辆行人,偶尔冒出一辆车,路晨曦反应也算是灵敏,快速地打方向盘,加速,并线,然后超车,仿佛是在跟谁赌气。 沈翳前阵子好不容易才捡回的一条命,就算没牺牲在跟七芒星的火拼中,想来也万不能是交代在这里的,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安全带,顺手捋过安全带插口时,沈翳发现这辆车的安全带插口部分似乎已经被特别地升级改装过了,是中控可以二次强制锁定和弹出的设计。 二人一路相顾无话,直到汽车驶进市里,沈翳发现,路晨曦行进的方向,已经完全偏离了顾喻之酒馆的方向。 “你走过了。这不是去荼蘼花开酒馆的路。”沈翳提醒。 “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行李?你当我家是你的免费仓库?”路晨曦没好气地回怼。 于是,沈翳只好随路晨曦回到了他们原本合住的房子里。沈翳进门打开自己房间灯的刹那,看到屋内到处被翻得一片凌乱的景象怔了一下,回想起那天,路晨曦赤红着眼睛,去郊外找自己时的情景,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然后开始麻利地整理房间和自己的行李。 路晨曦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了沈翳的背后,抱臂倚靠在沈翳房间的门口,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正在收拾行李的沈翳。 “给你的时间够多了,还没想好么?” 路晨曦心里思虑了一遍,还是宽宏大量地决定给沈翳这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 “嗯?想好什么?”沈翳闻声抬头,像是真的不解。 “解释。” 沈翳眨眨眼,水蓝色的眸子显得整个人清澈无辜又乖巧真挚,“哦。两年前,我回国时曾机缘巧合地帮唐警官他们破获过一个案子,唐警官一直念我的这份人情,所以,这才认识。算是……普通朋友吧。” 路晨曦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了。 “沈翳!……我问的是这个吗?!” 沈翳瞥了路晨曦一眼,竟然无奈地笑了一下,然后低头继续收拾行李了。 “唐警官已经替我解释了。我只是去乡下散心而已。” “你的意思,这又是巧合了?天底下能有这么多的巧合?” “当然没有。不过,故事的主角总是会自带这样的主角光环嘛,走到哪里都会出现命案,我记得你手机铃声之前就是柯南,应该不至于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你最好不要开这种玩笑。不好笑。”路晨曦冷着一张脸说道。 沈翳想到了什么,也沉下了脸来,将箱子合紧,关上锁,把箱子立了起来,望向路晨曦,问:“这一次,马厩里的卡片上写了什么?” 路晨曦一眯眼,“你不是最擅长把控凶手的作案心理么,你猜呢?” “其他的不太敢说,落款上,难道是Q、R、B、N、P,这几个字母中的一个吗?” 路晨曦望向沈翳的目光一冷。 沈翳察觉到路晨曦眼神的变化,了然道:“啊,那看来是了。” “沈翳,作为策划这一切的人,在我面前这样惺惺作态,扮演一个犹如神探一般的角色,是能够给你带来额外的满足感,还是心理刺激?” 沈翳做出失望和难过的样子,“路警官,你这样说我可伤心了,我还以为,你会比其他人更能够理解我呢。” 路晨曦望着沈翳的目光愈发地冷,上前了一步,下颌的青筋跟着动了动。 “如果你不是策划者、同谋者,至少你应该告诉我,你是怎么推理得出那些结论的。这几个字母,背后所代表的真正含义又是什么。” “也不是靠多么伟大的推理,我只是比你更了解Charles罢了。” 路晨曦挑眉,静静望着面前的沈翳。 “小时候,在孤儿院闲着无聊时,我和Charles会选择玩国际象棋来打发时间。Charles从小就喜欢玩游戏,孤儿院的孩子们却鲜少有比他还聪明的孩子,所以,他最喜欢和我对弈了。在国际象棋里,P代表Pawn兵,N代表Knight骑士马,Q是Queen皇后,R是Rook车,B是Bishop象,K是king,王。” “当我知道,这一系列的案件背后,THE KING的真实身份竟然有可能就是Charles后,那么这些字母所代表的含义,也就不难猜了。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对弈,喜欢和我下棋。” “现在,你应该能明白,为什么那具尸体偏偏会出现在平江县了吧?不是因为那里有案子,所以我会出现在那里,而是因为,由于我在那里,所以,尸体才会被放置在那里。就像下棋,落子之后要按下计时器,Charles是信守游戏规则的人,那么,他策划了新的案件,就总得让我知晓才行,不是吗?” 竟然是国际象棋?从国际象棋的棋子数来讲,想必,THE KING在霄洲可能还有其他代号为P、R、N、B的爪牙了。 “如今,棋盘已经开局。你我都必须尽快确认好自己所要扮演的身份,和所站的位置,否则……一旦输局,以我对Charles的了解,后果有可能是毁灭级的。所以,路警官,再仔细想想看吧,当下的局面里,与其说是我需要你,不如说,你更需要我对你的帮助。毕竟,若说对Charles的了解,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他了。” 路晨曦紧盯着沈翳那双清澈平静的眸子,又上前了两步,颇具压迫感地站到了沈翳的身前,“沈翳,你就是个满口谎话的骗子。你以为,就凭你这三言两语,我就会再次信任你?或许,这也是你为了引诱我为你所用,故意抛出来的诱饵呢?反正,这种无关痛痒的线索,除了让案件更加扑朔迷离之外,算不上是什么太有价值的信息。” 沈翳眨眨眼,平静道:“路警官,你错了。我从来,都没有要求你信任过我。相反,我始终希望你保持着对周围所有人的警惕。因为只有这样,你才有资格和Charles较量下去。我真正想要的,无非还是原来那样——我们为了共同的利益,各取所需,利益性合作而已。” 第148章 两具尸体(3)投雷营养液加更~ 第二…… “你确定, 没有信任的合作,不会是与狼共舞,与虎谋皮?” “那么, 实话讲,您一开始要我住到这里时,真的就完全信任我了吗?……您在我房间里到处布满了针孔监视器,总不会是因为有哪方面的独特怪癖吧?” 路晨曦怔了一下, 轻轻挑眉。 原来, 沈翳一早就发现了么。 “言尽于此。如果路警官心里实在过不去这道坎, 那也没关系。”沈翳淡淡道, 然后欠了欠身,拉起行李箱,准备从路晨曦的身侧过去。 路晨曦侧身,一手拉住了沈翳的行李箱, 阻住了沈翳的去路。 沈翳微微抬头, 看向路晨曦。 “既然你真诚愿意留下,我也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沈翳疑惑地瞥了路晨曦一眼,路晨曦偏移了视线。 “不过, 你最好记住了,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最好懂得珍惜。”路晨曦阴沉着脸,这样说, 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并给沈翳关上了房间的门。 沈翳被这突然的转折搞懵了一会儿, 半晌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候,才无奈地重新放平了行李箱,将刚刚打包好的东西,又全都给拿了出来。 客厅里, 路晨曦缓慢地喝着一杯冰水,听沈翳在房间里嗒嗒嗒走来走去,直到那边房间的浴室响起花洒的水流声,路晨曦这才算安心,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赖克明的尸检报告很快就出来了,致死因为:□□中毒。在赖克明颈部的位置,法医莫兰发现了疑似注射药物的针孔。从尸体身上尸斑基本已经消失这一点来看,被害人死亡应该已经超过了48个小时,也就是说,在赖克明失踪的当晚,赖克明就已经遇害了,出现在高速路口监控上的,开着赖克明汽车的那个男人,更可能就是敲诈勒索,并杀害赖克明的凶手。 由于对Charles来说,搞到违禁药品并非是一件困难的事,所以,从赖克明致死因上调查,应该很难调查出这个Q的真实身份。 路晨曦尝试让沈翳再一次通过黑客技术,以THE KING的身份,在暗网登陆The Kingdom of Sin这个犯罪网站,也没有发现疑似与温以寒这个明星或者赖克明被害的相关信息的发布,并且,从账号的更新信息来看,自沈翳上次以THE KING的身份,跟蒋子涵联系之后,这个网站上的所有信息似乎都陷入了停滞,THE KING这个账号再也没有出现过,回复过任何人的消息。 如果,Charles不是通过这个暗网网站,挑选出的Q,并与Q取得的联系,还能通过怎样的方式,给Q发布任务,并替他精心设计好完美犯罪的方案呢?总不会,这个Q也曾经是七芒星基地批量生产出来的孩子,之后遭到遗弃,流落到民间的吧? 之后,路晨曦和沈翳又着重研究了一下Q留下的那张硬质卡片上的诗句。 这首诗出自英国诗人艾略特在《空心人》中的一段。批判的,是人们精神空虚、迷茫,缺乏生活热情,找不到人生价值和意义,或者犹如活死人一般,缺乏灵魂的人。在这一点上,死者赖克明生前一直追求浮华的功利,被世俗的物欲和对金钱的执迷所裹挟,倒是与这一点相当地契合。 但是,在当下快节奏,高压力的社会环境之下,所谓这种表面上忙忙碌碌,实际却缺乏内在灵魂与价值追求的人,并不在少数,甚至可以说比比皆是,凶手为什么会选中赖克明作为典例,也似乎成为了突破案情的关键。 就在路晨曦和沈翳正对整起案情一筹莫展之际,邢期添和杨阳洋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他们在紫光花苑小区的一栋居民楼里,拍到了与偷拍图、视角和方向极其相似的照片,基本就将目标确定在了紫光花苑小区的7号楼,然而,就在他们挨家挨户走访,从顶楼至下层,一层层通过窗子拍相同视角方向的照片时,有居民向他们反应,最近楼里异味极大,怀疑是有老鼠死在了水管管道里,但他们几次找物业维修,物业也未能将异味完全清除,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态势,趁着邢期添和杨阳洋去那边走访调查,他们希望能通过市局警方的力量,解决掉楼内异味的问题。 邢期添一层层查探异味的来源,当电梯下降到48层,刚出电梯门,一股呛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办过多起凶杀案的邢期添和杨阳洋马上就分辨了出来,这可不是什么死老鼠的味道,而是——尸臭!高度腐败尸体的味道! 于是,邢期添和杨阳洋基本断定,在48层的住户之间,一定存在着一具高腐的尸体。两人没敢耽搁,马上就给路晨曦汇报了这边的情况。 半小时之后,路晨曦和沈翳带领着霄洲市局外勤组痕检部门和现场勘验组到达了案发现场,在紫光花苑小区7号楼48层4802房间,发现了一具仰躺在沙发上,呈现巨人观,尸液和尸水流了满地,蛆虫已经在像爆米花一般,迸溅着四处攀爬的高腐尸体。 现场勘验组不断咔嚓咔嚓拍摄案发现场的照片,法医莫兰带着两个实习生,对于如何将尸体妥帖地安置在尸袋里带走狠狠伤了脑筋。 单从尸体现场的状态,不太能确定这具尸体具体的死亡原因。 沈翳大约是觉得这具尸体实在是恶心,目光没有在这具尸体上多做停留,而是直接望向了房间的那面落地窗,注意到在落地窗前,已经放置好了一个固定的三脚架。 路晨曦同样注意到了那个三脚架,以及放置在三脚架上的单反相机,在落地窗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置着各种长焦,短焦和标准的镜头。他穿着鞋套,又戴上了橡胶手套,走过去,从桌上挑选了一个长焦镜头,尝试着用这台单反相机,朝向温以寒所住公寓的那面落地窗拍照——果然,拍摄出来的照片,与偷拍者送到赖克明公司的照片视角几乎一模一样。看来,这个房间,正是这些照片的拍摄地。 只是,这个死在沙发上的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又会死在这里呢。 沈翳和路晨曦交换了一个目光,两人正疑惑,这时,周墨匆匆从外面掩着鼻子跑进了房间,凑到了路晨曦的跟前,道:“路队,查到这个房子的户主信息了,您肯定猜不到!” “谁?” “温建业!” 与温以寒一样,都姓温么? “那他和温以寒……?” “没错!已经确认过户籍信息了,温建业就是温以寒的亲生父亲!” “什么?”路晨曦怔了怔,这倒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经过法医对尸体的初步鉴定,根据骨骼复原的人物生前样貌,莫兰很快就确定了,这个躺在沙发上的尸体,正是温建业本人。 由于意外发现了温以寒父亲的尸体,路晨曦只得将温以寒再次叫到了警局,Alan作为全方位照料他的人,自然也陪同一起,来到了霄洲市局。 “他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原来,他在那个小区还有一套房子。”温以寒低垂着眼,淡淡说,表情看起来也没有多么地伤心。 路晨曦:“温先生和您的父亲,关系好像一般?” 旁边,周墨给温以寒和他的经纪人各倒了一杯茶水,然后留在了路晨曦旁边做笔录。 “一般?哈,那岂止是一般啊!”Alan这时冷笑着开了腔,“天底下,我就没见过,像温建业这么混球的人!就他那样的垃圾,也配称作是以寒的父亲?” 路晨曦好整以暇,摆出耐心听Alan讲述的样子。 “以寒刚生下来,那个老混球为了换二两酒,就把以寒给卖了,幸亏当年以寒的母亲还活着啊,大雪地里挨家挨户地问,才把要被送上火车的以寒给找了回去。后来,以寒母亲就因为这事儿跟这个老混球打了三年的离婚官司,好不容易把这婚给离了,母子俩过了几年太平日子。以寒出道之后,有了点儿名声,这个老混球闻着味又贴上来了!自己还巴巴地上节目,说什么是千里寻亲,寻找自己的明星儿子!” “挨千刀吸人血的电视台,为了点收视率真是什么节目都敢做!可怜以寒母亲过世得早,那老混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编瞎话,说什么以寒母亲是偷偷带着孩子跑了的。厚颜无耻地编自己有多少苦衷,有多么多么地不容易,把以寒架在火上烤!在那个当口,仿佛不认他就是天理难容的大不孝!” “以寒是艺人呐,又正是在事业的上升期,哪禁得住这个老混球三天两头地作妖闹腾,所以,为了维持住体面的形象,也不得不把他给认下了。结果,你以为这个老混球跟以寒相认,是老了以后,良心长回来了么?没那样的事!这个老混球之所以找上以寒,就是看上了以寒现在成了大明星,赚得不少,回来吸血的!” “一个月,我平均必须得往他卡上打十万块钱,要不,他就会作妖装疯!就这,还堵不上这个老混球赌博输光的窟窿!更气人的是,他出去混社会,总喜欢标榜自己是以寒的父亲,拿着这个名头四处招摇撞骗,骗企业营销商,骗社会阅历浅的小姑娘,自从以寒认回他,我这一个月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忙活着给这个老混蛋擦屁股。” “以寒这么勤奋努力的小孩,走到今天,不容易啊!这是倒了哪辈子的楣,摊上这么一个不着四六的爹?路支队,您给评评理!这天底下,能有这样的父亲吗?!”Alan越说越气,将手在手掌心啪嗒啪嗒拍得直响,“就他那吃喝嫖赌样样精占,喝了点马尿就四处打架的生活作派,能活到现在,已经是祖上在下面给他荫庇了。才出事,我才觉得是意外!” 路晨曦:“这么说来,温先生与您的父亲相处其实不算多,对么?” “小时候,他缺钱时,缠着我母亲要过几次钱,找到我们家之后,就各种打砸,为此,我和母亲在老家的那个小地方搬过好几次家。那就是我对他的所有印象了。长大后,迫于媒体压力,我为了公众形象认回他之后,也懒得再见他,他应该也懒得见我。只要Alan按时给他打钱,他保证,就不会毁掉我。”温以寒这样解释,又问道,“所以,那些照片,竟然会是他拍下来的吗?是他,敲诈我,并杀死了我的老板?” “这个,不一定。”路晨曦实事求是地说,“今天之所以会找你们过来,也只是为了了解一下基本的情况。温建业本人的死,目前还没有定性,也没有排除他杀的嫌疑。” “他杀?”温以寒抬起头,目光一瞬显得有些迷惑。 Alan:“警官,我看你也不用细查,他的死,无非就两种情况:一,喝酒喝死的。二,出去赌钱欠了一屁股的债,所以被人打出了致命伤。就这么两种情况,我一下子就能猜出来,差不了的。” “恐怕没你们想象得那么简单。”路晨曦说道,“目前虽然确定了,照片是在温建业家里拍摄的,但,按照你们刚刚的描述,温建业熟知温先生您的财力,敲诈时,怎么会只要20万元现金呢,要知道,他不干这么危险的事情,每个月都能坐收十万元。” Alan:“那他会不会,是脑袋喝酒喝抽抽了,少打了个0过来呢?” 路晨曦感到一阵无语,“从凶手的作案手段和方式来看,显然温建业不具备这样谨慎控制局面的能力。而且,温以寒现在可是他的摇钱树,不到万不得已,被逼上绝路,温建业为什么要以毁掉温以寒为代价,索要这笔钱呢?至于杀你们的老板赖克明……他就更不具备这样的动机了。最后,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根据尸体被发现时已呈现高腐巨人观来看,温建业死亡应该已有一周,他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赖克明遇害之前。” Alan:“啊?” 温以寒也露出不解的模样。 温以寒:“凶手如果不是温建业,还能是谁呢?” “这个,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路晨曦向温以寒和Alan了解完情况之后,就招呼周墨送他们离开了。 第149章 初心手链(1) 偷窥狂温建业…… 下午, 沈翳和程菻在调查温建业的手机信息和温建业在各平台APP的使用记录时,发现了一个重要疑点。温建业每天都有给擦边女主播打赏的习惯,然而, 自1月26日之后,温建业似乎就停用了该APP,停止了给所有女主播的打赏。 沈翳认为,一个色中恶鬼不会突然改变了自己的行为习惯, 调查温建业的手机通话记录、短信记录和银行卡使用记录之后发现, 温建业不仅在1月中就停止了回复所有消息, 在他的各大支付APP和银行卡消费记录上更显示, 自1月26日开始,温建业就停止了任何资金的支出,也就是说,温建业极有可能在1月26日, 就已经遇害了。 “可是, 从尸体的状态来看,温建业的死亡不应该已经超过了一个多月啊?”旁边,杨阳洋疑惑地问。 “冰柜。”路晨曦突然想到, 在温建业家里的厨房, 曾看到过一个巨大的冰柜,其容量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 路晨曦也曾疑惑过, 温建业家里明明就有一个小型冰箱, 作为一个独居的男人, 家里怎么还会需要一个这么大的冰柜呢?于是打开来看过,却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也没有通电。 于是,外勤组痕检科再次回到温建业家中找到了那个冰柜, 经过更进一步的详细调查,痕检科在冰柜的内侧发现了温建业的毛发和少量的皮肤组织。 经过法医莫兰对尸体的初步尸检,通过尸体皮肤组织的缺水程度和血管的收缩程度,也间接证实了,该具尸体在被发现之前,应该被冷冻过较长的时间,冷冻期至少有一个月。 由此,温建业的死亡正式被定性为了谋杀。 “所以说,是有人在杀死温建业之后,将温建业放置在冰柜里,然后鸠占鹊巢,在温建业的家,偷拍了温以寒的不雅照片?”杨阳洋挠着下巴,这样推测道,“咦,好恶毒。” “但,时间也不太对。”周墨严肃地提醒道,“根据温以寒提交的,凶手寄给他们公司的不雅照,时间最早的一张,是在去年的12月15日拍摄。去年的12月15日,温建业还有各项正常的活动,就说明,他应该还活着。凶手是如何办到的呢?” “又或者,在这个房子的窗前,竟然能拍到温以寒落地窗的不雅照这件事本来就是温建业发现的。”沈翳淡淡说。 杨阳洋:“嗯?” 沈翳:“如果这样来考虑呢,以温以寒的描述来看,一般人是不太知晓他那间公寓的明确位置和楼层房间号的。温以寒和温建业虽然是父子关系,但温以寒对温建业一直保持着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温建业是个赌鬼,难免时常缺钱,为了找到温以寒,他一定会穷尽手段,搜集了温以寒所有可能会藏身的住所。” “我在浏览温建业平时会看的擦边视频,以及他手机里储存的色情网站的资料内容时,发现他有极强的偷窥癖好,在温建业家的衣柜上,也曾发现几个高倍的望远镜,这就说明,温建业很可能时常利用那些高倍望远镜,借助自己这套房子楼层高的优势,去偷窥其他普通人的窗子。 “我猜,他是意外间偷窥到有关温以寒这件艳门私事的。他明白,这些爆炸性的信息,一定能敲诈温以寒更多的钱,所以,他购置了长焦相机,选择将这些内容给拍下来。” 周墨:“哦,这样我就明白了。也就是说,是温建业一开始发现的这个宝藏地点,拍摄了照片,结果,他还没有来得及实施自己的敲诈大计,就被凶手发现,并被谋杀掉了。” “凶手在看到温建业手里的这些照片之后,为了杀掉赖克明,选择继续偷拍温以寒的不雅照,并将这些照片,全都送到了赖克明的公司,来威胁引诱赖克明中计。” 程菻在办公室里一起跟着大家听,这时举起手,插嘴问道:“可是,如果凶手只是为了杀赖克明,那使用温建业手里的照片,应该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偷拍温以寒的不雅照呢?费时费力又危险。” 程菻:“还有一个疑点,温建业如果曾被冷冻在冰箱里,根据温建业的人际情况来看,他没有时常联系的亲友,所以,他就算再被冷冻个一年,估计都不会有人发现。但,凶手只将他冷冻了一个月,就特意又把他从冰柜里放了出来。要知道,尸体一旦腐败,那股恶臭,一定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凶手这不就明摆着,想让警察找上门吗?这难道不就相当于自爆线索了吗?” 程菻说得有道理,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办公室里,只有沈翳和路晨曦隔着较远的距离,无声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视线。 就像沈翳之前所说的那样,THE KING已经将这些案件视为了下棋,那么落子之后,就必须要通知对方,按下计时的限时时间。 所以,原因无他。凶手之所以这样大费周折,为的,就是要让警方发现—— 隔天,温建业的法医尸检结果出来,证实温建业的死亡原因与赖克明的死亡原因一样,都为□□中毒。 两人的被害手法一致,都采取了颈部注射药物的方式,从作案手段上来讲,凶手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而且,在清理被害人的尸体时,在他的手腕处,我发现了这个物件,看形态样子,不像是被害人平时会戴的款式。” 路晨曦接过莫兰手中的证物袋,打眼一瞥,“手链?” 这是一串串有蓝色水晶坠子的编绳手链,虽然绳结处已经被尸液污染,有明显的掉色,但还是能从款式和材质上看出,这更像是女性会用的物品,又或者,是商场会随机赠送的小礼品,因为从材质来看,路晨曦一眼就看出,这串手链的造价应该并不高,水晶坠也是非常便宜的锆石。 但当路晨曦仔细端详这串手链时,却在这条手链的水晶坠子上明显地看到了两个花体字,依稀能分辨得出,写的是:以寒。 温以寒? 于是,路晨曦只好将温以寒再次叫到了霄洲市刑侦局。 “我说,路大支队长。以寒的档期是很紧张的,行程是非常忙的!对他而言,时间就是金钱呐!您这样三天两头就要他来警局跑一趟,我们一堆事情,全都要耽误了!”Alan像是忍无可忍了,一见到路晨曦就开始不客气地抱怨。 “你们老板都已经死了,你们还有心思忙啊。”路晨曦整理着桌上的文件,语带嘲讽地问。 “人死不能复生。老板出事,又不是我们想看到的。跟我们也没有关系。但合同全都是在他出事之前,就已经谈好了的呀。违约金,场地费,全都是天文数字哦,这要耽误了,一一地赔,公司都要跟着倒了!那么多员工就全都要跟着去喝西北风去!哦,难道老板死了,我们也要全都跟着一起陪葬吗?”Alan回怼。 路晨曦抬眼瞥了一眼温以寒,发现温以寒收拾得挺利落,脸上还带着浓艳的舞台妆,像是本来要出发,去某个场地参加活动的。 “那就长话短说。”路晨曦从身侧拿过那个被证物袋装着的手链,向温以寒问道:“我们在温建业的尸体身上发现了这个,上面刻有你的名字。” 温以寒望见那条手链,目光动了动,若有所思地接过手链,认真看了看。 “这是你的东西吗?” “嗨呀,我当是什么!”Alan烦躁地解释,“这不就是温以寒的一个粉丝周边礼物嘛。那老混球死的时候戴着这个?……真是死也死不让人安生。” 路晨曦听到这儿,眉心稍蹙了蹙,“温以寒的粉丝周边礼物?什么意思。” Alan解释道:“就是参加以寒举办的活动,什么演唱会,歌友会,还有各种见面会活动,如果粉丝到场应援,以寒多多少少都会准备一些给粉丝的小礼品,当做答谢。每场活动,准备的小礼物都不太一样,算是每场活动留给粉丝的一个纪念。很多粉丝,将这种小礼物当成是参加以寒多个活动的证明,限制人数的那种活动,特制的小礼物,在二手市场还能被拍卖到比奢侈品还高的价格呢……这个想法,想当初还是我们以寒最初提出来的,所以路支队长您瞧,我们以寒就是这么一个温柔善良,又关心粉丝的人呐。在最开始,以寒刚进入娱乐圈时,这些小礼物还都是以寒亲手做的呢。” “Alan姐,反正是路警官,有些娱乐圈的内情,倒也不用全都藏着掖着。这样,也不利于赖总案件的侦破不是?”温以寒勾了勾唇角,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嘲弄的笑,“这些,不过都是为了‘固粉’的小手段而已。又或者说,是一种更优秀的营销自己的方式,其实若论起价值,这种小手串值不了几个钱,一百块,我能批发一箱这种小玩意儿。但是,粉丝们却会因此而感到感动,觉得我用心准备,用心待他们了,往后看到这个小东西,也会想到我,有的人还为了集齐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跟着我全国跑,打卡各种应援活动呢。这样说来,这种小物件,不是一本万利的东西么?” 第150章 初心手链(2) 不该存在于弹丸剧场的…… “嗨呀, 以寒!”Alan气恼于温以寒总是把事情说得太过赤裸裸,递给了温以寒一个让他闭嘴的眼神。 但是这一次,温以寒却没有听话地闭嘴, 而是望着路晨曦的眼睛,继续说:“但是,这一串手链,确实很特别。应该很少人有才对。” “哦, 是么?”路晨曦眯了眯眼。 “这串手链, 是我亲手做的。从去商店购买制作的绳子, 坠子, 再到编绳,在吊坠上刻字,再搭配适宜的珠子,全都是我亲力亲为。当时, 我记得我一共制作了不到30件吧。但真正送出去的, 不过也只有七件而已。” “哦?为什么?” “因为那是我出道的第一次街头演出,当时,我只有17岁, 参加歌手网络直播的投票竞赛活动, 酷热的夏天,我在步行街的街口, 支了一个投票系统的二维码之后, 抱着吉他, 演唱了两个小时,又跳了一个小时的舞,却几乎没有人愿意停下脚步,肯上前来看看……可能是以为, 那个放置的二维码,是用来收费的吗?那场演出,我一共拿到了七票,每一个愿意驻足为我浪费宝贵时间,投上一票的人,我都送了小礼物,当时送出的,就是这款手链。” 温以寒说到这儿,望着这条手链,脸上又露出了温暖的微笑,“那时候,我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精通娱乐圈生存法则呢,每天只能靠着自己一身的牛劲儿硬拼,那时候,满心满眼,全都是要实现自己的音乐梦想……” 温以寒说到这儿,又一声轻笑,“现在,没想到真的全都实现了……可,那又怎么样呢。” 温以寒平静地说,望着那串手链,似乎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之中,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哀伤。 “您还记得,有谁可能会有这条手链吗?” 温以寒:“这么多年过去了……更何况,那时候大家都是萍水相逢,我怎么可能还会记得。” 路晨曦点点头,是啊,要让一个功成名就的明星记得过去微不足道的一个支持者,这本就是一件堪比登天的难事,毕竟,粉丝基数太庞大了。 这时,Alan看了眼时间,不耐烦地催促道:“路大支队长,要问的都已经问完了吧?我们接下来还有通告要赶呢,真的耽误不起时间。” “嗯。今天暂时就这样。” “哎呀,路大支队长啊,我知道您对我们赖老板这个案子上心。也知道您挂着这个‘神探’的名号,有破案率的压力,有绩效奖金的考虑。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尤其,以寒他是公众人物,总是进出这种地方,晦不晦气咱另说吧,它面子上也不好看是不是?所以,下次您再想调查了解什么,咱可不可以电话聊啊,每回都心急火燎地把我们叫到警察厅……再让那些无良媒体拍到,编造我们以寒犯事儿了,那影响可就大了!能掉好几个代言呢!”Alan提起自己的爱马仕包包,滔滔不绝地向路晨曦抱怨。 路晨曦僵笑着,打着哈哈,将他们送出接待室。 “当然了,我们也知道您办这案子,极其辛苦啊。您放心,只要我们赖老板的案子一破,我肯定给您整个队的警员们发奖金!尤其少不了您的!”Alan冲路晨曦神秘地眨眨眼。 路晨曦一手插着兜,鼻子里轻轻冷哼了一声,也没什么表情,在送他们出去时,东拉西扯道:“哦,对了,你们老板出事,不知道你们之前的那合同……?” “嗨,亏得您还惦记着呢。签啦!签啦!”Alan喜笑颜开。 “呦,赖老板都过世了,还能签呐?” Alan一咂嘴,“人甲方合作,看的是以寒,出去表演,用的也是以寒,我们老板是生是死,实话讲,关他们什么事呢?” “……但这签字?” “我们公司是股份制公司,又不是只有赖总一个老板。赖总虽然过世了,但马上就能有人顶上去啊……这事儿,我替以寒做的主!已经签成啦!”Alan说到这儿,又煞有介事,带着点儿得意地冲路晨曦眨眨眼。 路晨曦马上会意,反应过来了,“哦!祝贺!看来,以后我得管您称呼方总了。” “什么总不总的!”Alan的嘴角都快咧到了后脑勺,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都是卑微职场人罢了!” 路晨曦瞧着Alan春风得意的样子,侧过脸时强压下了脸上一闪而过蔑视的表情。 “路警官。”这时,一直跟在路晨曦身后的温以寒开了口。 “嗯,温先生,您说。” “如果案件结束,能否将这条手链再交还给我呢?” 路晨曦一顿,显得有些为难。 如果这条手链之后被列为重要证物,按理说,是一定会被移交到证物资料室保管的。 “它对我很重要,它代表了能让我坚持走到现在的初心。我想留作纪念。”温以寒抬起头,目光闪动着,极为诚挚地说。 “好,如果可以,我尽力满足您的这个要求。”大约是被温以寒目光中强烈的情绪所感染,路晨曦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谢谢。”温以寒眉眼弯了弯,真诚谢道。 不同于他讲述娱乐圈纷纷扰扰时,身上所带的流里流气的油腻气息,为着区区一个不值钱、已经被尸液弄脏,几乎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手链而诚挚道谢的温以寒,就像是被一道暖光所照耀,仿若瞬间散发出纯净而耀眼的光芒。 路晨曦忍不住多瞧了温以寒几眼。小小年纪,居然有这么多面,究竟哪一个才是温以寒真实的自己——路晨曦觉得,自己虽然在警局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各个阶层的人,但温以寒却比那些年长、久混世俗的人,更难让他看清。 大约,在娱乐圈这种名利场,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得八面玲珑,变得更加复杂吧。 路晨曦又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担心的一件事,趁着这次见面,于是将话头再次递给Alan,问道:“对了,不知道赖总过世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温以寒在弹丸剧场四月份的演出呢?” “嗯?弹丸剧场的演出?……什么演出?……你指的,该不会是以寒在四月份,想趁着生日,开一个歌友会的事情吧?” “啊……可能?……” “奇怪。这件事您是怎么知道的?地点和具体生日策划的安排,我还没有完全确定呀。而且,弹丸剧场这个场地,我们也只有在公司内部讨论时,以寒自己提出来过。您是怎么……?” “额……那个,我队里有一个小姑娘,特别喜欢温先生,所以对温先生的生日活动挺关注的。上次温先生说,他不喜欢热闹,不习惯住大房子,我就猜想,过生日嘛,这么重要的日子,温先生一定更中意那种小而温馨的活动场地。在霄洲,弹丸剧场就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路晨曦硬着头皮,开始胡诌。 “啊!难怪人都称呼路大支队长为神探呢!您这都能推理得出来啊!”Alan朝着路晨曦频频竖大拇指。 “哈,啊。”路晨曦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不过,这也都是以寒个人的想法。我是不会同意的。” “哦?”路晨曦侧过头,去瞥了一眼温以寒,又问,“为什么呢?” “当然是场地太小,卖不上票去!以寒啊,还是个小孩子,还说什么免费请几个亲近点,熟悉点,真正懂他的歌迷朋友……可能吗?以他的人气,一旦免费,那弹丸剧场不得被粉丝踏平了?再者说了,你已经是个公众人物了,就该时刻为粉丝们考虑,喜欢你的粉丝有那么多,谁不想为你庆生呢?你凭什么剥夺大家为你庆生的权利?”说到这儿,Alan又带着压迫性的目光,回头望向温以寒,朝着温以寒开始疯狂输出了。 “我只是不想在生日时,还要戴上假面,曲意逢迎。”温以寒沉声回答。 “什么叫曲意逢迎?你能有今天,可都是粉丝拿钱给你砸出来的!粉丝没有在你的身上付出心血?人家支持你,就是你的衣食父母!……” “真正懂我的粉丝,喜欢的应该就是我本性的样子,不是伪装出来的任何人!她们也会喜欢和我相处的静谧时光,而不是一次又一次为了捞钱,而进行的程序化的公关表演!”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喜好,有的人可不就是喜欢你塑造出来的角色形象,看你嘴里所谓的‘公关表演’!要不你以为公司请那么多设计师,为你包装,专门量身定做那些个人设是做什么呢?公司吃饱的没事干?还是公司有钱没地儿花啊?” “Alan姐,其他我都可以听您的。只有生日,人不都讲生日寿星最大吗?我只想任性这一次。”温以寒的语气中带了哀求。 “没可能!温以寒!你要清楚,你已经是一个顶流明星了,你的一言一行,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可能会影响到公司一整年的财报收入。在你正式成为一个明星开始,你就不再是一个简单的个体……你的每一个决定,每一步行动,必须都经过公司的严密考量和精确计算,才能不出差错。你能走到今天,不容易,别太任性,听明白了?” Alan的目光越来越恐怖,路晨曦可以见到温以寒肉眼可见地开始胆怯起来了,最后温以寒也只是怯懦地回应了一声:“知道了,对不起,Alan姐。” 看到这儿,路晨曦显得迷惑了,看样子,在弹丸剧场开歌友会,对温以寒这样的顶流明星来说,并非是一件足够划算的事情。 那么,在前世,为什么温以寒还能成功在弹丸剧场开歌友会呢?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50-160 第151章 初心手链(3) 这条手链曾经“出过事…… 为了找到曾进出过温建业家的犯罪嫌疑人, 警方将紫光花苑小区7号楼的电梯监控,和附近街道、小花园的几个视频监控,全部从小区物业那边拷贝了过来。 可惜的是, 紫光花苑小区属于老小区,监控时好时坏,覆盖率并不高。而且,因为物业那边的存储设备老化, 视频可存储量不大, 所以, 他们最早也只能找到一周之前的监控视频。 信息技术科的办公室里, 程菻和沈翳各自在电脑前快速浏览着7号楼几处的监控视频,路晨曦则靠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端着手机,翻看着温以寒过去的各个演出视频。 温以寒的嗓音的确很有特色, 站在舞台上时, 他就好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演唱电子摇滚时,他热情洋溢, 激情四射, 像一个随时能爆发出巨大能量的小太阳,在诠释慢歌时, 他又会变得忧郁而深沉, 仿佛将红尘都看破, 目光中带着对人世间所有生灵的怜悯……但当所有演出结束,温以寒和粉丝们聊天时,他又会表现得害羞而内敛,参加综艺时, 面对主持人的刁难,他有时又会带着一些小调皮,不仅能聪明地化解各种陷阱,还能照顾其他嘉宾的情绪,逗粉丝开心。 从演艺圈艺人的角度来评判,在公众的视野中,温以寒大概算得上是一个无可指摘的全能型艺人。他能一步步成为娱乐圈的顶流,也绝非全是凭着黑幕和好运气。 他长得好看,年轻,唱歌好,跳舞棒,还会演戏,对待工作,他态度认真严谨,对自己要求极高,专业能力也强,肯吃苦,又卖力,性子温和,待人真诚,所以在娱乐圈,人缘非常地不错。 他够聪明,大约是见惯了娱乐圈的各种名利场面,所以很能化解尴尬,照顾所有人的情绪。从网站上的有关温以寒的报道,视频和粉丝们对他的评价上来看,有人说,他是鬼马精灵,有人说,他是忧郁王子,还有人说,他是邻家大哥哥,也有人说,他是降临在人世间的小甜心……这些标签,似乎都与温以寒有关,又好似,全都不是真正的温以寒。 在路晨曦看来,在公众面前的温以寒就像是一个被一层虚幻的幻影包裹着的,落不到实处的完美人偶。表面上刀枪不入,完美得无懈可击,任人都挑不出他身上的错处,但实际上却空洞麻木得可怜。 他就像是被规定好的程序,只能按照模版进行表演的舞台上的猴子,他的一言一行似乎都在考虑着外界的看法,维持着最完美的形象,长此以往下去,恐怕会在日复一日,这样的完美旋涡中,丢失了真正的自己,忽略掉内心最本真的需求和感受。 若想维持住这样的完美人设,他就须得压抑内心最真实的情感,不断用各种完美的铠甲来武装自己,或许,他这是为了事业而不得不做出的取舍,但,他却在这样的过程中,丢失了对一个活生生的人来说,最珍贵、最有价值的体验。 一旦让自己渐渐丢失掉与这个世界的链接,存在感也就会逐渐消失,最终甚至会消弭掉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所有真实感。 所以,太早地精通于世故,也并非全然是一件好事。尤其对于一个这样年轻的男孩子,可以说,是相当地危险。 这个人身上的多面性,不真实感,以及身上的某种性格特质,倒让路晨曦感到似曾相识,就像是…… 路晨曦抬眼,目光死死盯向不远处,正一边慢悠悠用吸管喝着牛奶,一边审看各个监控视频的沈翳,恨不得要将面前的这个人盯出一个洞来。 沈翳大概感觉到了路晨曦这边投过来的灼热的视线,缓慢地朝路晨曦瞥了一眼,然后扬扬眉,像是在用目光问了一声:干什么? 路晨曦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就来气,可惜又拿他毫无办法,于是只能用目光威慑他,似乎是还抱着,用这种凶狠的眼神,就能逼迫沈翳坦白从宽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沈翳睁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水灵灵地眨巴了两下,然后伸手从办公桌上捡起了一盒牛奶,朝路晨曦扬了扬,大概潜台词是问:你也想喝吗? 路晨曦彻底泄气了,转过了头去。 “那个……路队,沈教授。我这边的工作目前还不太需要保持安静。你们如果有什么想讨论的,可以直接说话的。”程菻极其有眼色地友情提醒。 于是,沈翳放下了手上的活儿,坐到了路晨曦那边的沙发上,问道:“表情这么严肃,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吗?” 沈翳无意间,朝着路晨曦正在播放温以寒唱跳片段的手机屏幕瞟了一眼,笑了,“哦,原来路警官是在上班时间追星啊。” 路晨曦从兜里掏出了从莫兰那儿拿来的手链证物,放在了桌子上,“虽然温以寒说,这个手链是他亲手做的,只送给了粉丝七条。但,时间已经过得太久了,谁会记得都送给谁了呢?……这条手链真正的主人,不太好调查。” “是偶像活动,送给粉丝的周边礼物吗?” “沈教授还真是博闻多见,娱乐圈的事您都了解?” “嗯,毕竟,我也是年轻人嘛。” 路晨曦一噎。 “这种事,温以寒本人不一定能记得,但,有人会帮他记得的。” “……你有办法?”—— 几分钟之后,沈翳在社交平台的明星粉丝超话里,更新了一条帖子,内容是:听说,这条手链是温以寒本人出道时亲手做的,只送出去了几条,我的这条旧了,宝宝们,谁知道有谁可能会有这条手链吗?这里高价收鸭~~!!! 然后,就在路晨曦的眼皮子底下,沈翳面无表情地从表情包库里挑选了几个软萌又可爱的表情,并将路晨曦手中的那条手链拍照加滤镜之后,一起发布出去了。 路晨曦在一旁看得都快傻眼,心中啧啧赞叹——这小子,果然干什么都有一套啊。 “只是伪装成温以寒的粉丝,发一条帖子而已,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崇拜的事情吧?”沈翳无意间瞟了路晨曦一眼,冷漠道。 于是路晨曦尽量收起那种不明觉厉的目光。 “你刚刚也说了,Alan曾说,温以寒比较稀有的周边礼物都被拍卖到了极高的价格。既然这条手链是温以寒亲手制作,当初又只送给了粉丝们七条……那我觉得,这七名拥有这条手链的人,要么,现在已经成为了温以寒的铁粉,所以将这条手链自己保留着;要么,并不对温以寒感冒,所以趁着市场上价高,拍卖出去了。如果这条手链是凶手从某个人手中买到的话,那么找到卖方,也就容易能找到买方了。”沈翳如此分析说。 路晨曦又嗯了一声,觉得沈翳分析得有道理。而且,粉丝之间更关注这些明星周边的收集,知道的资讯一定也比路晨曦他们要多得多,再加上粉丝群体基数庞大,如果能调动起粉丝们的积极性,追查这条手链的下落,确实是更为高效的好办法。 果不其然,不消十分钟的功夫,沈翳所发布的帖子下面,就已经超过了六十条评论,但是粉丝们评论的内容却显得极为古怪: 【晦气!姐妹,这种东西,还是别收了吧,不值得。】 【哎,本来是哥哥亲手做的最珍贵的周边,偏偏沾染上了这种事情。】 【没出事之前,这条手链价格很高来着呢,我看二手市场有一条被拍卖到了二十万吧。】 【有那么夸张吗?】 【大家别这么说这条手链,只能说,哥哥无辜,被那个恶毒的女人害惨了,损了名声,哥哥做的手链是无辜的。】 【竟然还有人收这条手链,大姐,你该不会是故意挑起这个话题,对家派来的黑粉吧?】 【极有可能!真正的粉丝,谁会在这种时候还提这条手链呢?】 【姐妹们,我查她主页了,是一个刚注册不久的小号,而且超话等级基本没有!她是对家的黑子!别上她的当!】 【靠!哥哥真是流年不利!黑子没有心!】 【姐妹们,冲她!得让她明白,哥哥不是好欺负的!】 …… 紧接着,带着脏字和侮辱性的留言一下子就充满了沈翳这条帖子的评论区,还有无数的私信,像潮水一般涌了过来。沈翳的手机顿时叮叮咚咚地震动个不停,沈翳只得快速把这个APP的所有消息提醒全都给关了。 “这帮脑残粉!”路晨曦阴沉着脸,在旁边见此情景,一下子火了,“程菻!……” 路晨曦大手一挥,就要把这些账号皮下的小孩们叫到警局来,好好教育一顿,被沈翳给及时拦下了。 “别动火气嘛,路警官。网络嘛,又是粉圈。正常的。偶像的力量是很强大的,就类似于宗教中,神与信徒的关系,不可玷污,不可侵犯。有时候,偶像扇扇翅膀,在粉圈中,都有可能会形成飓风哦。”沈翳淡淡评价道,“目前,我们得到的消息重点是,她们都提到,这条手链‘出过事’。” 沈翳打开不断更新的私信区,在一众充满戾气的私信中,找了一个语气相对客气的粉丝,询问这条手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这个网名为“□□心尖儿上的人”有了回复。 第152章 许你一生(1) “温全丹”始末。…… □□心尖儿上的人:【不会吧?你真的不知道这条手链发生的事情吗?前阵子, 闹得那么大!】 □□心尖儿上的人:【你怕不是个假粉吧?】 沈翳想了想,给这名粉丝回复道:【不好意思,我前阵子手机被我妈没收, 才拿到手机,上的又是寄宿学校,所以对外面发生的事,不太了解。】 沈翳:【所以, 我到底错过了什么大新闻呀?】 沈翳:【猫猫哀求.jpg】 路晨曦俯在沈翳肩头的上方看到这段对话, 又朝沈翳带着敬佩和崇拜的目光, 朝他瞥了一眼。 □□心尖儿上的人:【哎呀, 那你可算是错过大新闻了!】 随即,对方发给了沈翳一个公众号的链接,还特意叮嘱了,阅后即焚, 千万不要再四处乱传。 沈翳点开链接, 发现在这个公众号文章的最上方,放置了一个巨大的死亡现场的图片,来吸引眼球。 图片上的女孩子大约是穿着白色的吊带睡衣, 躺在浴缸里, 浴缸的里面以及外围布满鲜红的血液,女孩的长发披在浴缸的边缘, 画面被渲染得十分恐怖。 这篇公众号文章大约是为了避免太过血腥, 被网络封禁, 所以照片的主要焦点集中在了这具尸体手腕上戴着的那条手链上,似乎是想通过这条手链着重表明死者的身份,至于照片的其他的部分,全都做了模糊化的处理, 只通过图片的颜色,大致能猜出,图上究竟是怎样血腥的死亡现场画面。 这个文章的标题是:温以寒纵粉丝网暴‘温全丹’门女主角,昔日真爱粉不堪往网络暴力割腕自杀。 沈翳和路晨曦认真浏览了一遍这篇文章,又在网络上调查了一下文章中所提到的“温全丹”门事件,大致了解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温建业为了掠夺粉丝们的钱,打着温以寒的名义,创立了一个专供给女孩子们使用的保健品药物,命名为“温全丹”。此药声称能彻底根除痛经之症,美化皮肤,保护宫颈,强健身体,清除疲劳感。 因广告海报上,温建业擅自使用了温以寒的肖像,并声称该药是温以寒亲自找科研开发团队研制,从研发到制作,乃至到最后一步产品的打包,都经过温以寒的严格监督,精心挑选,所以,温以寒的粉丝们对该品牌的质量深信不疑,虽然该产品并没有从正规渠道上市,但,粉丝们为了表示对偶像的支持,全都大量囤积,购买了该保健品。 甚至在粉圈,形成了互相晒订单来证明自己爱温以寒,支持温以寒的“攀比”之风。在温以寒的粉丝群中,大粉要求,每一位粉丝若还想留在粉丝群中,必须在主页晒出不低于300元的“温全丹”购买记录,否则,一律踢出群。还有更多的粉丝不断给新人粉丝洗脑着:不过是每个月少喝几杯奶茶,少买一件衣服,少添一件化妆品的钱,如果这点钱都不舍得给哥哥花,难以相信是真心喜欢哥哥,更不该有脸提,自己竟然是温以寒哥哥的粉丝…… 因为有很多粉丝不仅为该保健品药制作各种宣传视频,卖力推广,还违心发布使用后的感受——声称吃了该药一周之后,气色明显变好,熬夜也不会感到疲倦,称自己大姨妈都规律了,白头发都变少了,脸上眼袋消失了,皮肤像刚煮熟的鸡蛋一样嫩白了…… 大量的好评信息,在全网上发酵蔓延开来之后,不到一个月,该药就被粉圈吹成了稀世神药,甚至,已经带动到粉圈之外的人来购买。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温全丹”的销量激增。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粉丝名为“许你一生”的人却站了出来,称自己使用了该药之后,身体极为不适,脸上爆痘不说,还白细胞降低,激素水平出现了异常,于是,她怀疑这药有问题,之后,她调查得知,该药的生产根本就未拿到药物的生产许可,是违禁药物。在药物的含量上,还含有多种对人身体有害的成分,所以,她劝告大家不要再盲目购买食用。为了证明自己是温以寒的真爱粉丝,而非对家派来的黑子,这名粉丝不仅晒出了自己珍藏的,在二手市场拍卖出二十万天价的温以寒亲手所制的同款手链,还晒出了“温全丹”产品的购买记录、成分化验记录,以及自己在医院的诊疗记录。 由此,一些理智点的粉丝们也开始敢站出来讲实话了,认为这个东西,更像是咖啡豆和面粉搅拌起来的口感,也有人说,已经吃了四盒了,没见着一点效果,吃完反而觉得胃部有灼烧感,还会疯狂拉肚子。 一时之间,粉圈顿时炸开了锅,分为了坚定维护温以寒一派,还有质疑温以寒一派。 这件事,越闹越大,终于,到了温以寒不得不站出来解释的地步。 为此,温以寒特意开了一场直播道歉,他眼含热泪地向大家坦白了自己的身世。虽然自己一直在公众视野中,扮演有教养,出身不凡的贵公子形象,维持着极其体面的上流人人设。但他的原生家庭实际却比所有人看到的要恶劣多了。 他提及他前一段时间在节目上,相认的所谓的亲生父亲,温建业,并非他在节目上所包装的大企业的老板,而是一个街头无赖。对温建业本人的德行,温以寒其实一直都知道,但,为了避免伤害老人家的自尊,也为了维持入圈以来,一直所保持的贵公子人设,他才不得不陪着温建业表演了下去。 温以寒向众人讲述,自己小时候的悲惨生活经历,温建业不仅吃喝嫖赌,而且坑蒙拐骗,母亲实际上是因为实在受不了他,才选择了离婚,带着他逃跑的。这次,温建业再次找上门,温以寒本以为,他已经改过自新,却没想到,他仍然不知悔悟,不仅拿着温以寒每月打给他的巨额养老金去赌场挥霍,还擅自联合其他加工厂制作了这种假药,在未跟温以寒打招呼的前提下,竟然假借着温以寒的名义、用他的形象来欺骗粉丝和消费者赚钱。 温以寒本来对温建业的胡作非为步步退让、容忍。因为他担心温建业报复,令他人设崩塌,毁了他的事业。但这一次,温建业竟然将魔爪伸向了他最看重的粉丝家人……这已经触碰到了温以寒的底线,所以,温以寒不想再忍耐下去了,他宁愿背负这个不孝的罪名,宁愿自己亲口承认,揭开自己身上所有的伤疤和丑陋,也要将所有的事实全部公之于众。他必须保护所有粉丝们的合法权益。 温以寒在直播中表现得极为痛苦和内疚,他不断地鞠躬致歉,几次流着眼泪,哽咽到无法说话,最后,他宣布从那天开始,与温建业彻底断绝父子关系,并承诺,他会赔付所有消费者购买该药物的费用…… 温以寒自爆虚假人设,本来会引来网络的非议,但当粉丝们听到温以寒悲惨的原生家庭的故事之后,同情和心疼马上替代了对温以寒欺骗粉丝的愤怒。 大家纷纷都认为,温以寒在自己的身世上虽然撒了谎,但也情有可原。温以寒一定是为了不让粉丝们担心,所以才撒了这样善意的谎言。也是因为温以寒太善良了,所以,他才会选择宁愿撕掉自己的高贵贵公子人设,也要揭露真相,维护粉丝们的利益。 本来,这对温以寒来说,是一起极有损形象,危及名誉的危机性事件。但,因为有温以寒及时的诚挚道歉,再加上温以寒极致坦诚地讲述了自己儿时悲惨遭遇的故事,除了少数粉丝因此脱粉以外,此次事件,竟然吸引了更多的路人粉,由此,温以寒粉丝的数量竟然不降反升。许多粉丝们纷纷留言,好像看到了更全面,真正有力量的温以寒,经过此事件,反而把很多路人粉虐成了死忠粉。 当然,也有黑粉在这时候出来跳脚,企图浑水摸鱼,但因为温以寒的粉丝群体足够庞大,忠实粉丝实在太多,由大粉带领号召,大家团结起来,有组织地刷屏,很快就控制住了舆论局面。 风波逐渐过去,但,对于第一个对“温全丹”提出质疑的网友——“许你一生”,粉丝就没有那么宽容了。 有人扒出这个“许你一生”所发布的帖子里,“温全丹”的购买记录根本就是假的,成分化验记录,以及自己的诊疗记录,也全部都是偷的网络图片进行的PS。另外,在二手市场拍得温以寒亲手所制手链的买家此时也站了出来,称,对方的手链跟她的完全不一样,应该是这个人自己仿制的同款。 于是,该网名为“许你一生”的网友立刻就被粉丝们定性为了温以寒的黑粉,处心积虑,目的就是为了要搞垮温以寒,更有人分析,如果温以寒真的兜售假药,不仅会断送演艺生涯,更可能会直接被关进去,也幸亏“温全丹”在产品发售时,标注的全是“零食类”的食品标签,才逃过此劫。 粉丝们纷纷认为这名网友居心叵测,这是在对温以寒下死手,一定是对家派过来,故意设计想毁掉温以寒。所以,立刻展开了一连串有组织有安排的报复行动。 粉丝们先攻占了“许你一生”的各个社交平台账号,在评论区大肆辱骂该名网友,后来有稍懂如何人肉搜索的人,竟然查出了这名网友的真实姓名,身份,手机号,在读学校,家庭住址以及所有的私人信息…… 第153章 许你一生(2) “真爱粉”的背刺与被…… “许你一生”真名为许卓韫, 是念城北大学中文系的大四学生,现在正在某编剧老师的工作室里做助理的实习工作,偶尔, 也会写一些短剧,赚些零花钱,家中只有一个在工厂上班,经常加班的父亲。她话有点少, 在学校里, 朋友不多, 基本上独来独往, 一个人生活。 在粉圈了解到这些内情之后,开始直击痛点地攻击许卓韫。 在他们看来,许卓韫想毁掉他们心目中完美的哥哥,他们就要同等地回敬到她的身上。他们在许卓韫各个社交平台账号上辱骂、嘲讽、诅咒, 还去许卓韫被拍出来的短剧下面打差评, 在编剧老师的工作室账号下面,要求开除许卓韫,否则, 将联合抵制该编剧老师的所有作品。他们给许卓韫家里寄恐怖恶心的快递, 给许卓韫的学校论坛上,散步许卓韫的黄色谣言, 他们P许卓韫的丑照, 在网络上当表情包, 举报许卓韫在论文学术网发布的论文存在学术造假…… 之后,没过多久,就传出了一个女孩在家中浴缸里割腕自杀的新闻,自杀女孩的手腕上, 还戴着刻有以寒名字的手链。死者的父亲接受了自媒体公众号的采访,称女儿是因为很喜欢明星温以寒,之前遭受了温以寒粉丝长时间的网暴。 这场网暴不仅让许卓韫丢了工作,几乎毕不了业,还在学校里真正地社死了。正是因为这起残忍的,无来由的网暴,杀死了自己的女儿,所以许爸爸站出来,接受媒体的采访,希望社会给女儿一个应得的公道,也希望温以寒能管理好自己的粉丝群体,不要再让类似的人间悲剧重演。 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了顶流明星温以寒,所以,事情曾在短时间内迅速发酵,讨论度直逼热搜第一位。 然而,大概是赖克明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到温以寒的正面形象,所以使用了一定的资本力量进行了压制。这件事在发酵了仅半天之后,很快就被其他热度更高的事件掩盖过去了,连词条都直接从热搜榜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女的就是心理承受能力差啊,说她几句就自杀了,这种人的确是没有活着的必要。】 【她恶意攻击哥哥就可以,没想到过哥哥可能也会因为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而自杀吗?还好,出事的是她,而不是哥哥……啊,那个假设,我真的不敢想。】 【姐妹们,人反正已经死了,咱们就别多说话了吧,给这件事增加热度,对哥哥不好。】 【对对对。就当这个恶心的人没有存在过,免得给哥哥生事。被对家利用就不好了。】 【姐妹们,我发现这女的去年就在吃药,有没有专业的来看看,她吃的是什么药?她该不会自己有抑郁症,赖哥哥身上了吧。】 【极有可能!这种恶心的人,自杀都戴着那条仿冒的粉丝手链,我真是恶心死了,再也看不了这条手链了。】 【好像说,她是单亲家庭,没什么朋友,爸爸都不管她的,这种人心理都容易出问题,没准儿,早就想自杀呢。】 【这个爸爸真是好笑,女儿要真是精神痛苦,之前怎么也不见他关心啊,他如果跟女儿关系好,能眼睁睁看着她闺女被逼自杀吗?】 【是啊。人死了倒是来刷存在感了。我之前就看到有人说过,他们父女关系非常差的,没准儿,这女的死,跟她父亲关系更大。】 【太对了!她爸爸该不会想讹□□赔偿款吧?】 【哎!我这流年不利的哥哥哦!这到底倒的都是什么楣!这一出接着一出的,烦死了!】 【这件事明明是她先挑起的头,自杀就有理了吗?】 【最关键的是,自杀还戴着哥哥的粉丝周边手链。如果真是哥哥的粉丝,临死还会往哥哥身上这样招黑吗?我真是看吐了。】 【真的!真的!如果是我,就算是要死,也会死得安安静静,不愿意给哥哥添一点麻烦,也不会容许别人说一句哥哥不是的!】 【都自杀了,戏还这么多,应该是表演型人格。】 【要不,咱们还是别讨论这件事了吧。毕竟,人都死了,咱们这种言论传出去,可能有人又抹黑我们哥哥了。】 …… 因为评论的人,大多都是年纪小的温以寒的死忠粉,所以,大多数的评论全都是无脑护短。虽然也有一些理智的粉丝,认为这一次的事件有点太过火了,网暴并人肉“许你一生”的人太过分,但,马上就遭到了死忠粉们的炮轰和围攻,差点儿演变成第二次网暴和人肉。 大多数粉丝,或者说,声量最大的大粉认为,这种时候,粉丝们的言论代表的是温以寒哥哥这边,就绝不能服软,否则,就是真的背下这口人命锅了,所以,就算是为了引导舆论,不让对家趁机黑自家哥哥,评论的价值观也显现出了一边倒的趋势。 路晨曦翻阅着过去的这些历史评论,心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最终,只能关了手机,先默默地点了根烟,缓缓。 再看面前的沈翳,面容依旧是那么冷峻,平静地浏览着这些评论内容,努力搜集着一些蛛丝马迹,可能会有用的信息。就像是被设定好的机器人一样,脸上根本看不出一丝波澜,路晨曦盯着沈翳,就像在望着一个外星生物一般,这一次,几乎是要把沈翳佩服得快五体投地了。 “……看着这种评论,你真的,能做到内心都不起一丝波澜吗?……你一点儿都不会感到生气,一点都不会替这个死去的女孩感到悲哀吗?”路晨曦实在忍不住了,问。 沈翳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像是一时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路晨曦看着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也挺好的。至少在这种时候,我真的是挺羡慕你。” 然后,路晨曦从程菻他们办公桌上,努力翻了翻,试图找出一瓶速效救心丸来,又长捋了几遍胸口,才将胸口这郁结的气给捋顺。 “情绪,大多都是无用的东西,除了消解掉理智,让智商归0,得不到什么其他的好处。与其愤怒,路警官,我们不如尽快替许卓韫找出真相,抓住坏人,为她的名声平反。” 路晨曦怔了一下,“我以为,当你了解完整件事情,会先说抓捕凶手的方案。” “凶手的真实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沈翳翻看着过去的那些新闻资料和网友们的评论内容,平静地总结道,“通过许卓韫自杀前后的事件,我们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温建业和赖克明两人的死亡,必然与许卓韫的自杀有关系。而凶手会选择将这条手链留在现场,提醒我们这件事情的始末,我想,也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 “你怀疑许卓韫的自杀,存在其他的猫腻?” “不用怀疑,是一定存在其他的猫腻。” “说说看。” 沈翳垂下眼帘,湛蓝色的双眸,望向桌上放着的那条关键证物手链。 “这条手链,温以寒早上已经亲口向您证明过了,是真的,对吧?” “是啊。”路晨曦抽着烟,道,“这帮粉丝们,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锈透了,纯手工制作的东西,能全都一模一样吗?更何况,刻字的风格是根本模仿不了的。” “既然这条手链是真的。一个在二手市场,被拍卖到了二十万元的绳编手链,许卓韫却没有出售,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原因呢?” 路晨曦心头一动,顿时了然。 二十万元,对于这样家世普通的女孩子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这个女孩子明知道这条手链的价值,却还是选择将它留在了自己的身边,那就只能说明,她一定是温以寒的真爱粉了。 可……如果许卓韫真的是温以寒的真爱粉,全心全意地喜欢着温以寒的话,她为什么还要P虚假的就医照片,发布药品有问题的信息,做出要攻击温以寒名誉的样子呢? 实话讲,那些照片也P得不够高明,当那些粉丝找出了原图之后,仅凭肉眼,看客几乎就能立刻分辨出,那一定是她动过手脚后的照片。 路晨曦眯着眼,想了想,“所以,你觉得,这里面会有怎样的隐情呢?” “不好说。”沈翳低下头,又认真瞥了一眼桌上的那条手链,“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我们恐怕都需要先去许卓韫家里看看。” 没错,从网上目前已有的信息来看,许卓韫没什么好友,交际圈不大,就连她之前实习的编剧工作室,在遭到温以寒粉丝围攻之后,也选择了将她开除。当许卓韫社死之后,她身边的几乎所有人都选择背弃了她,生怕与她沾染上一丝一毫的关系而落得同样被粉丝网暴,危及到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的结局。 但有一个人,是绝对不会背弃这个可怜的女孩的。从社会关系上来说,他也是唯一一个与许卓韫有较深的情感羁绊关系,唯一一个有可能会不计任何代价,也要替许卓韫报仇的人了——那就是许卓韫的父亲,许闻远—— 从公安系统中调查到许卓韫家的家庭住址之后,当天,路晨曦和沈翳就去了一趟许卓韫的家。 恰好许闻远休假在家,得知二人是警察后,许父颇为有礼节地将二人迎进了门。 两人简述了来意,想再了解一下有关许卓韫自杀案件相关的事情,更想了解一下有关许卓韫身前的性格、爱好相关,许闻远十分配合,直接将路晨曦和沈翳带到了许卓韫的房间,介绍道:“警官,您看,这就是阿韫的房间了。” 第154章 许你一生(3) 女孩的自杀 房间的面积不大, 但却被精心收拾得十分温馨。房间里,最醒目的,要数挂在墙上的温以寒的多个海报了。 墙角的玻璃柜里, 除了大学的一些专业课书籍和课外书籍外,也摆满了温以寒出席活动的相关周边、拍立得、亚克力小摆件等物品。在书桌的电脑旁,还有一个温以寒高举长牌的小摆件,长牌上的字被女孩精心改为了:为了温以寒, 冲鸭! 沈翳一一观察这些周边摆件上的日期标注, 最早的, 能追溯至2013年, 也就是温以寒出道的那一年。结合温以寒早期周边的拍卖价格,从许家家庭情况,经济状况来看,许卓韫根本就不应该有额外的财力收集齐温以寒这么多早期周边, 所以, 毫无疑问,许卓韫应该是自温以寒出道起就关注他的老粉丝了。 “之前,她追星, 我是极力反对的。”许闻远看着那些物品, 仿佛陷入了回忆,讲述说, “她最开始喜欢温以寒这小子时, 才上高中, 我怕耽误她学习,没少阻挠。就为了温以寒这个人,我们父女俩几乎每天都吵架,她甚至想离家出走。毕竟, 高中课业压力大,我担心这会影响到她的心情,所以,就战略性地缓了一步,答应她,如果她能考上霄洲的一本院校,以后不管她追明星还是火星,我都不会再干涉……没想到,她努了把力,拼了命地学,还真就考上了……” 许闻远说到这儿,露出欣慰了的笑,“我跟她聊过她为什么会喜欢温以寒,她说,是因为他身上有一股顽强的生命力,一种无论做什么,都要对得起别人,也得对得起自己的负责任的态度。她说,温以寒三观正,情商高,温柔又有礼貌,她只要看见他,心情就会莫名地变好,身上就能燃起斗志……” “阿韫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知道追星是一件浪费钱的爱好,所以她大学的时候就帮一些平台写稿子,写短剧剧本,她说,她将来还要给温以寒写歌词,给他写剧本……我看她喜欢温以寒这件事,对她仿佛也没产生太坏的影响,反而能激励她,往更好的方向发展,所以,在后来,她用自己赚来的钱,去参加什么温以寒的活动,我就没再太阻止她了。毕竟,人生在世,谁还没点嗜好呢,您说对不对,路支队。” 路晨曦扫视着墙上温以寒的海报时,发现那两张海报的旁边,有明显空白的位置,再仔细一看这两张海报胶痕的部分,还沾染了一些白墙的墙灰,像是被最新撕下过,之后,却又重新粘上去的。 路晨曦稍稍思量了一下旁边两张空白位置的形状,从对称上来讲的话,这边应该也有两张海报才对,于是随手在许卓韫的书桌柜子里随便一翻找,果然,在柜子的角落里,路晨曦看到了两张被撕烂了的温以寒唱歌的海报。 “这是……?” “是。在阿韫因为温以寒出事后,我对这个男明星产生了憎恶和记恨的情绪!只要看到他的这张脸,我就难以抑制地心里生火!谁能想到,阿韫那么喜欢的人,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成了间接害死她的凶手!如果不是这个男人,我女儿怎么可能会出事!所以,当我知道阿韫之前遭受了那么严重的网络暴力,温以寒却从头至尾没有发表过任何阻拦他粉丝行为的声明时,我就冲进这个房间,把这里所有有关温以寒的东西,全都给砸了,海报也全都给撕了!” “我恨不能冲到他们公司的大楼!去找温以寒评理!可……冷静下来之后,我又想起我女儿生前跟我说过的……想起她到底有多喜欢这个明星。如果我否定了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难道不就是在否定我女儿这七年多以来掏心掏肺所有的付出吗?……她已经被全世界欺负了,我不想再成为欺负她的那个人。我不想在她死后,还要否定她!所以,我就又把这一切,全都给复原了。就算她死了,至少在这最后的一刻,我还是想尊重她。” 路晨曦看到许闻远脸上痛苦的表情,安慰道:“许先生,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沈翳在房间里转着,在墙角的书柜里,发现了一支由粉色保护套包裹的iPhone手机。 “许先生,这是许卓韫的手机吗?” “对。” “我可以看看吗?” “那里面,全都是辱骂阿韫的话,你想看,就看吧。” 沈翳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方手帕,隔着手帕捡起手机,按下了开机键。 沈翳点开weibo社交页面,果然,在评论区和私信区已经有上万条未读评论。 WeChat聊天社交页面,也有很多最新添加的好友,对许卓韫发来了咒骂和威胁的消息。还有一些,是通过申请添加好友的附赠留言,对许卓韫展开了人身攻击。 从聊天已读页面来看,压死许卓韫的最后三个稻草,应该分别是:因论文被大量举报真实性存疑的原因,需重新撰写,所以,最近收到了校方要求延迟毕业的通知;某编剧工作室老师委婉劝退许卓韫离职的通知;还有,短剧导演告知许卓韫因负面影响太大,为了剧作不受影响,决定将许卓韫从作品署名中除名的通知。 沈翳又打开了许卓韫的手机照片库,翻看了最近删除里的照片,然后蹙起了眉。 之后,打开了企鹅聊天软件,却发现,企鹅聊天的常使用账号已经注销。 沈翳:“许先生,许卓韫出事之后,您动过她的手机吗?” 许闻远:“没有。” 沈翳:“那么,许卓韫生前有哪个亲密的朋友,能亲密到……知道她私密聊天账号密码的吗?” 许闻远:“阿韫的社交圈,我不太了解。但据我观察,在现实生活中,她没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 沈翳:“男朋友呢?” 许闻远:“也没有。” 沈翳:“哦……不好意思,许先生,您刚刚说,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许闻远:“车间工厂的机械修理工,主要负责维护和维修工厂的机器。” 沈翳:“那您一般上班的时间,是在……?” 许闻远:“这个不一定,看机械的运转程度。有时候加班,有时候又很闲,而且我们工厂有三个维修师傅,我们基本上是三班倒,轮值上班。” “能看一下您最近的排班表么?” 沈翳面无表情地说,许闻远像是感到迷惑,怔了一下。 “可以是可以。不过,您问这个是做什么呢?我的工作和我女儿的死有关系么?” “没有关系。但,很可能与另外两起命案有关。” 沈翳的说法太过直接,路晨曦这时在一旁清了清嗓子。 “另外两起命案?”许闻远一瞬瞪大了眼睛。 路晨曦只好接过话头,附加解释道:“就是前几天,嘉华原最大股东赖克明的遇害,还有温以寒生父,温建业的案子。” “什么?……那个姓赖的老板,已经死了?”许闻远像是十分震惊。 路晨曦:“这件事儿应该热度不小啊,您不知道吗?” “自从阿韫出事,网上风言风语,对阿韫有很多难听的说法……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所以,就没太关注新闻了。”许闻远说到这儿,又抬起头,显得难以置信,再次确认道,“那个姓赖的,真的已经死了吗?” “尸体已经被解剖了,凶手是通过给赖克明送温以寒艳照的方式,勒索赖克明,之后,引赖克明去了乡下,下毒杀死了他。” 许闻远大睁着眼,像是在理解路晨曦这句饱含信息量的话,反应了好久,才回道:“哦……哦……是这样吗……?” 又静了一会儿,许闻远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惊道:“……那今天,您二位到我家来?……不是为了调查阿韫死因,是为了给这两个财主,找凶手的?” 路晨曦和沈翳互相看了看,像是对许闻远的这句话感到不解。 “你们刚刚在这间屋子东看看,西瞧瞧……你还要查我的值班表!……你们难道是在怀疑,我杀了他们两个吗?” 路晨曦试图安抚许闻远突然激动的情绪:“许先生,目前我们的确需要调查这两起案件与……” “走!你们赶紧走!……亏我还以为,你们是为了阿韫的死,来调查她死亡原因的呢!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哇!” “许先生。有关许卓韫自杀案件的报告,我们已经确认过了。若不是这两起命案的发生,的确已经没有再调查的必要了。” “你这样说,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这个凶手,一连杀了这两个人呐?” 路晨曦一时语塞。 “我早就看透了你们这些人!因为那两个人是大财主,是富贵身!所以你们才这样心急火燎,鞍前马后地四处奔波调查吧?阿韫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孩,即使死了,也没人在乎,所以,没有人愿意在她真正的死因上浪费时间,对吗?啊?” 路晨曦:“许先生,我理解您的丧女之痛。但案件性质不同,警方的侦破力度自然也就不同,跟其他任何都没有关系,你能明白吗?” “谁说我女儿是自杀!”许闻远愈发激动起来,“她好端端无病无痛!会一个人突然想不开自杀吗?!” “她是活生生,被那些网络喷子迫害,被逼死的呀!!比起那些被蓄意谋杀的,还要痛苦!还要绝望一百倍不止啊!她到底受了什么样的精神折磨,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让一个胆子那么小的女孩,义无反顾地走上这条绝路!” “这种被言语霸凌!被诽谤!侮辱!被迫害致死的人!难道不比那些被一刀抹了脖子的人还要可怜吗?那些网络上的刽子手,用语言来杀人,难道就不是杀人了吗?!” 第155章 许你一生(4) 神秘第三人曾介入此案…… “你去看!去搜!那都是些什么样的话啊!就算是你们, 被这样一连串攻击了一个月!丢了工作!丢了前程!被全世界抛弃,你们受得住吗?!……” “一个无辜的花季女孩,被莫名其妙地害死了, 却没有人过问;那些演员明星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心情好了坏了,谁又出轨了,谁又乱搞了, 反而成为了大家关注讨论的焦点!这样的社会, 真的对吗?……” “我想为我的女儿发声, 想给我的宝贝闺女讨回公道, 戴着老花镜,写了三天我女儿自杀前因后果的经过,发布到了平台上!我希望至少能让这些人不要再曲解她!结果呢?文章被限流!被不断强制删除!被无故封号了……资本大过天啊!就能这样随便地欺负人了吗?人命,在这些资本的眼中, 真的, 就这么不值钱吗?!” 沈翳瞳孔一压,问:“你曾在网上发表过言论吗?什么时候,在哪个平台?” “就是那个……”许闻远气得浑身直发抖, 颤巍巍从兜里摸出手机, 不断翻动着手机里的APP,划来划去, 最后点开了一个直播平台看看, 又点开另一个购物APP刷了刷, 最后才点开weibo,却像是找不到自己个人的账号了。 “我来。” 路晨曦接过手机,帮许闻远直接用手机验证码试图登录账号,却发现由许闻远手机号注册的账号已经被封, 且主页上,没有任何信息发布的痕迹。 沈翳过来,瞥了一眼账号的注册时间,1月20日,是在许卓韫自杀的第三天。 许闻远滑动了几次自己的手机,却就是看不到自己已经发布的内容,顿时气急败坏:“算了算了!反正胳膊拗不过大腿!再纠结这个,也没什么用处!” 于是他夺过了手机,转身回了客厅,去拿了自己的排班表,摔在了路晨曦和沈翳的面前,“你们想要这个,就拿去吧。想怎么调查,就怎么调查!最好,能找出确切的证据,证明我就是凶手!实在不行,你们随便捏造些证据,我也没别的话!现在看来,我真是后悔,如果早知道,我女儿死亡的真相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揭开的话 !我真是恨不得早就把他们全都杀了!”—— 虽然许闻远冷嘲热讽地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但路晨曦和沈翳还是按照程序,将许卓韫生前使用的手机、电脑,以及许闻远之前的排班表等资料全都带回了市局。 根据两人拿到的许闻远的排班表,周墨和杨阳洋又特意去许闻远工作的工厂跑了一趟,不仅调来了上班的打卡视频监控,也和工厂的工作人员进行了核实,确认,除了许卓韫出事的那两天,许闻远请了假之外,在许闻远当值期间,许闻远没有过无故旷工。 之后,程菻又查到了许闻远在工厂夜间值班工作的监控视频,确认在1月27日凌晨2点,神秘人将赖克明的车开出清河港线高速路出口的时间里,许闻远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这个杀死赖克明并将赖克明的车放置到清河港港口附近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是许闻远。 如果不是许闻远,杀死赖克明和温建业的还能是谁呢? 中午,路晨曦从警局门口拿完外卖上楼,分发给各办公室工作的二队警员之后,发现沈翳正侧着身子,站在路晨曦支队长办公室的窗前,专注地往楼下看。 路晨曦把外卖放在桌上,凑过去,朝着沈翳望着的视线方向一瞥,发现在楼下,两个警员家属的孩子正趴在警局大院的台阶上,下国际象棋。 路晨曦怔了一瞬,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却仍笑着打趣:“……你也想玩儿?” 沈翳像是突然被吓了一跳,回过神。 路晨曦去办公室中央的桌案上,把外卖袋打开了,将饭菜一一摆上桌,“想玩赶明儿咱也买一套。别的小朋友都有的东西,咱沈翳小朋友也不能落下。” 沈翳回头,淡淡瞥了路晨曦一眼,然后一起到路晨曦这边来打开外卖盒。 “不是。” 沈翳的语气有些沉重,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但路晨曦却知道沈翳在担心什么。 因为路晨曦同样也十分担心,眼下有关Q的案件慢慢展开,可Charles到底在霄洲还埋了哪些暗棋,由Charles策划,实施这起由“Q”所制造的连环杀人案,究竟又想实现什么样的目的,都还是未知数。尤其,路晨曦在前世已经经历过四一零那样世界末日般的悲惨结局。他现在,实在是无法放松警惕。 于是,路晨曦将话题重新引到了案情上来,“许闻远一开始知晓赖克明和温建业遇害时,那个惊讶的表情和反应,我看不像是假的。” “嗯。” 路晨曦:“但他突然情绪失控,大吵大闹,说是要为他的女儿讨公道……我却觉得,他更像是在试图用这种激烈的情绪,来掩盖什么。你觉得呢?” 沈翳:“我认为,许闻远很有可能知道凶手是谁。” 路晨曦:“哦?” “对方有可能是与他关系比较亲近的人,也有可能是他非常在乎的人。你回忆一下许闻远最后把排班表交给我们时的情景,我认为,他之所以愿意对我们的调查予取予求,又表现出对赖克明和温建业仇恨的样子,并不是真的想让我们追查到真凶,倒像是……想把我们调查的线索引到他自己身上的意思。” 路晨曦蹙着眉想了想,道:“他前后情绪断裂得的确很明显,有些表演性的倾向……但,他缺少像Q一样,缜密行事的作案头脑,他应该不是真正的Q。” 沈翳:“所以,我怀疑,在许卓韫和许闻远的身边,还存在一个第三人。这个人应该比较年轻,懂得互联网和一些电脑的操作,也深谙网络舆论和娱乐圈的潜规则。” 路晨曦:“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我在许闻远家时,查看了许卓韫的手机。从照片相册里,看到了引发网暴的那几张图片,发现,手机里只有这几张P过之后的图片,却没有原始图片。” “会不会,是许卓韫P过图之后,就把原图给删了呢?” 沈翳摇头,“我也查找了‘最近删除’的图片,上午,还让程菻恢复了手机里所有被抹除掉的数据。没有找到许卓韫曾下载过原始图片的记录。” 沈翳:“而且更加可疑的是,我发现这些图片,几乎全都集中在同一时间段——都是在去年的12月18号下午三点左右完成的最终编辑。但是,我后来又确定了一下,许卓韫发布的那条weibo动态,却是在12月21号。” “中间差了三天。” “嗯。” “也可能……是这姑娘不忍心伤害自己一直粉的大明星,所以纠结了三天?” “……是吗?”沈翳的语气,很明显不是这样认为的。 “难道,你认为,这三张照片,是别人制作,发给了许卓韫,再授意她发布的那条weibo吗?” “不是没这个可能。” “但,我瞧着这姑娘对温以寒是真心实意的。价值二十万元的绳编手链啊,自己都没舍得卖。如果她从来都没有拿到过药物有问题的实证,那条摆明了中伤温以寒的帖子,她为什么还要发呢?” “这件事,我也非常疑惑。从许卓韫房间的布置也能看得出,许卓韫对温以寒的感情不仅真挚而且狂热,按理说,许卓韫是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情的。”沈翳迷茫地眨了眨眼。 路晨曦:“那你为什么又认为,许闻远一定会知道凶手是谁呢?” “我们在许闻远家里时,许闻远曾说,他在许卓韫死后,曾在weibo上发表过言论。” “嗯。” “但,他现场给我们重新查看发表过的言论时,却连weibo的APP图标都不知道是什么,几次都点错了。就说明,那几个APP根本就不是许闻远平时会经常翻看的。下载的图标在手机页面单开的一面,最后一齐排布着,就说明,那些APP,应该全是在许卓韫过世之后,许闻远为了给他女儿的死讨回公道,为了在网络上造势、制造舆论,而特意下载的。但,许闻远在阐述他在weibo发表言论的经历时,却言之凿凿地说,自己发表的内容遭到了‘限流’,‘强制删除’,‘封号’……路警官,如果你最新下载了一个你不根本没用过的APP,在使用了一天之后,发现自己发表的内容评论较少,或者根本消失了,你会首先怀疑,自己是被‘限流’,被‘封号’了吗?” “作为正常人,一般都会先怀疑,自己是否操作失误吧……我明白了。这些词对许闻远这个年纪的人来说,都太‘新潮’了。一个根本就不熟悉网络,连平台APP图标都不认识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限流’、‘封号’背后所代表的真正情况。又怎么会察觉得出,自己所发表的内容遭到了‘限流’……” “而且,许卓韫的自杀虽然不算是一件小事,但,作为一个素人,要想短时间内发酵至引爆热搜的程度……不熟悉热点套路,不深谙网络舆论导向,不懂得该如何博取网民的眼球……实话讲,基本是不太可能做得到的。粉丝们之前说,许卓韫的事,是冲上过热搜榜前几位的,之后,才被资本力量强压了下去。你觉得,以许闻远对网络的熟悉程度,他一个人,真的能把这个话题给炒热到这个程度吗?……我想,在许闻远的身侧,一定曾出现过一个深谙网络游戏玩法,曾为他出谋划策,煽动过这场舆论的人。” “那你认为,这个人可能是谁?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如果让我盲目推测的话,我猜,这个人有可能是两种情况:第一种,他与许闻远有亲戚关系,或者,与许卓韫是较为亲密的朋友或恋人,帮许家父女,纯粹是为许卓韫不平;第二种,这个人,本身就对嘉华娱乐公司有仇恨,他利用许卓韫这件事,目的也是为了替自己复仇。”沈翳这样分析道。 第156章 无悔的牺牲(1) 至死都想维护的人。…… 下午, 路晨曦带着二队的警员们着重对许闻远的亲戚关系和许卓韫的社会人际关系,进行了排查,发现许闻远亲戚中只有一个妹妹, 生活在距离霄洲非常遥远的东北城市,这个妹妹还有一个女儿,今年也只不过才七岁。这两个人都不符合路晨曦和沈翳对这个“第三人”所推测的大致人物画像。 之后,周墨和杨阳洋他们又走访了许卓韫的学校和以前工作过的编剧工作室, 打听了许卓韫周围的同学和同事, 但大家都一致表示, 许卓韫身边没有什么男孩子出现过, 更没有男朋友。 “有些人,现实生活中人际关系虽然单调,朋友稀少,但在网络上却可能有许多的朋友。尤其, 是对许卓韫这种长期追星的人来说……”路晨曦这样推测着, 又朝程菻问道,“程菻,你那边在许卓韫的聊天软件里, 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吗?” 程菻还在翻阅着WeChat里的聊天信息, 回答:“WeChat里看来是没有。我也没找到,谁曾给许卓韫发过那几张图片的原图, 甚至, 许卓韫都没跟谁聊过有关那条帖子的话题……至于许卓韫的企鹅账号, 因为已经被注销,我现在还在等企鹅总公司运营商数据恢复的结果。” 路晨曦:“运营商那边数据恢复之后,周墨,你去以最快的速度, 将内容全部拷贝回来。” 周墨:“好。” 沈翳在另一台电脑上,用许卓韫的手机验证码,登陆了许卓韫生前weibo的账号,试图从许卓韫的个人weibo内容中,找出她做出前后矛盾行为的原因:许卓韫明明那么喜欢温以寒,将温以寒奉若神明般地维护和崇拜,她为什么还能做出,故意中伤温以寒的事情呢? 被盗号吗? 没有。 如果是被盗号,许卓韫怎么可能至死都没有一句辩白和抱怨。 就像那些粉丝说的,收了对家的贿赂,拿了一定的好处? 也不太可能。 许卓韫家里虽然经济条件不算好,但那条手链能在二手市场上拍卖出天价,她都能不动心,不出售。那么对家也就没什么贿赂能真正打动她了。 更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如果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有不甘,有怨恨的人,在选择自杀时,往往都会留下一封书信,或者是一条遗言,哪怕是带着怨恨的诅咒,在最终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自杀者也会为自己悲惨的命运鸣不平,或者发泄对这个世界的不满。 但,许卓韫什么也没有留下。就连weibo自我可见的留言里,也都空空如也。 weibo内容停留在她控诉“温全丹”有问题的那条动态上,之后,许卓韫便再也没有公开发表过任何信息了。 到底是什么,能撼动她的信仰,令她做出中伤她心中神明的举动? 她至死都闭紧了嘴巴,到底又是在隐瞒些什么呢? 沈翳无意识地翻阅着许卓韫weibo的动态,发现了几条许卓韫比较早期,设置了个人所见的动态内容: 【如果是要去见你,我一定是会用跑的。】 【我用你的名字来形容这世间所有的美好与温柔。】 【因为梦见你,所以我想睡得更久一点。】 【如果可以,我想将我身上的好运……过去、现在、以及未来能得到的所有好运,全都无条件地转赠予你。】 【我将你亲手编制的手链戴在左手边,因为听说,左手离心脏的位置更近一些。】 …… 如果许卓韫之前并没有男朋友的话,许卓韫的这些动态信息里提到的所谓的“你”,指的,应该就是温以寒了吧。 温以寒? 沈翳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他所看到的,那张许卓韫自杀时的照片,一条白皙的手腕荡在浴缸的边缘,手腕上,还绑着这条温以寒亲自编织的手链。 许卓韫是割腕自杀。 从许卓韫房间书桌上的剪刀,相框里许卓韫抱着娃娃的手臂,还有房间内的全部摆件的摆放、设施来看,却能看得出,许卓韫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右撇子。 但,许卓韫在自杀时,割的却是右手的手腕! 对于一个右撇子来说,用左手割腕自杀,到底是要花费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呢? 只因为她就算死,也不想弄脏左手上的这条手链!所以,许卓韫至死都想维护的人,难道是…… 温以寒???!!! 沈翳像是猛然醒悟,然后将程菻给叫了过来。 沈翳:“有办法恢复这个账号下之前删除的所有动态和聊天信息么?” 程菻:“啊……这个,可能得联系weibo软件的运营商总公司。” “那就联系!”路晨曦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站到了沈翳的身后,正望着沈翳电脑的屏幕,又瞥了一眼沈翳,向程菻下命令道,“要尽快!”—— 第二天,警方拿到了weibo平台技术复原之后,许卓韫已经删掉的所有最初私信、 博文动态、和聊天记录的内容。 路晨曦和沈翳发现,许卓韫将温以寒设置成了特别关注,并将温以寒的weibo私信聊天框作为了自己的“树洞”,几乎每天都会给温以寒发一条私信,内容大多是自己生活的感想,或者分享一个当日所遇到的一件感到小确幸,小幸福,或者自己身边有趣的事情。 因为weibo平台的防骚扰设置,对方若并未关注自己的话,每天也只能给对方发送一条私信消息,所以,许卓韫看起来很珍惜这每天给温以寒发送私信的机会,她尽可能用简洁又精练的语言,发送一些温暖人心的句子,在关注到温以寒在某些活动上遇到不顺利的事情时,还会说一些安慰他的话。 温以寒的weibo信息应该是设置了自动回复。在许卓韫每一条私信的后面,温以寒都及时回复了相同的私信,内容也极其官方有礼,无非是感谢支持,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陪你度过开心的每一天之类的话。 在许卓韫已经删除的私信消息里,有一条私信,引起了沈翳和路晨曦的注意。 这是一条许卓韫发给嘉华公司官博的私信,内容是:我是那天机场大厅摔倒的女孩,我不太敢用邮寄的方式交还给以寒信用卡,担心中间会出什么差错。请问,温以寒哥哥什么时间在公司呢?我可以亲自到公司,将信用卡送还给他。那天,多亏他及时把我抱起,医生说,我腿上的伤若被人再踩一下,一定就骨裂了。所以,我想当面向他致谢。不知道是否方便? 机场大厅?摔倒?温以寒的信用卡? 温以寒的信用卡怎么会落到这个女孩的手里? 沈翳、路晨曦和程菻看着这条私信内容,正大眼瞪小眼。 旁边,杨阳洋飘过,注意到这条私信内容,惊道:“啊!原来那次,在机场大厅摔倒的那个女孩,就是她啊!” 三人一齐回头,望向杨阳洋。 “不会吧?上了一天的热搜,霸榜了热搜榜七八个词条呢?你们不知道温以寒的这件事吗?……都这么不关注八卦消息的吗?” 程菻手快,在网页上输入关键词,将“温以寒热心抱起机场摔倒粉丝,并赠予信用卡就医”这条新闻已经给搜索出来了。 “路队,沈教授。这里。” 程菻将搜索出来的页面推给路晨曦和沈翳看。 在这篇新闻文章中,满是温以寒热心帮助受伤粉丝时的精修帅照以及温以寒带着温暖的微笑,耐心安抚大家时的笑容特写……却鲜少有带到摔倒女孩正脸的照片,即使部分照片带到,也已经被打上了马赛克,只有一张照片的一角,女孩接过温以寒递过去的信用卡时,能看到这个受伤女孩的手腕上,戴着那条编制手链,果然与许卓韫手腕上的那条一模一样。 程菻:“可……就算温以寒这个机场事件的女主角是许卓韫,这会与许卓韫的自杀有关系吗?” “应该有关系哦。”路晨曦把眼一眯,这样说道。 程菻还是感到困惑。 沈翳将许卓韫那条私信内容的回复指给程菻,“你看。” 嘉华公司官博的回复里,官博皮下的工作人员答应了许卓韫亲自将信用卡送还给温以寒的要求,并直接给许卓韫发来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程菻瞟了一眼地址,快速在电脑上搜索了一下对方提出的这间咖啡馆的位置,道:“这间名为莉莉玛莲的咖啡馆,就是嘉华公司楼下的咖啡店。距离公司非常近……因为是高消费场所,对温以寒来说,相对而言,也更加安全。对方将地点约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路晨曦敲了敲电脑上那条私信里,官博回复许卓韫的时间,道:“重点是约定的时间。” 时间? “12月21日……”程菻喃喃,然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重新回到了许卓韫weibo的首页,惊道:“这是……许卓韫发布‘温全丹’有问题的那天?” 杨阳洋在一旁听了,也十分震惊:“怎么会?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感谢温以寒吗?……怎么会去跟温以寒见了一面之后,就发表了中伤温以寒名声的微博呢?……难道,是中间出了什么事情?……可,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许卓韫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逆转啊?” “看来,这间咖啡馆的会面,正是这起案情的关键了。”沈翳沉声说。 第157章 无悔的牺牲(2) 娱乐圈的游戏…… 之后, 路晨曦和沈翳亲自去了一趟这间名为莉莉玛莲的咖啡馆。 然而,毕竟已经过去了近三个月的时间,莉莉玛莲咖啡馆早已没有了那段时间的监控记录。咖啡馆的老板只能根据12月的排班表, 找来了那天在值班的服务员小伙子,配合路晨曦和沈翳的调查。 “哎呀,路警官,您真的说笑了。温以寒是谁我能不知道吗?那么大一个明星呢, 如果他来我们店喝咖啡, 我们值班的服务员肯定都得高兴死啊, 高低得凑上去合个影。怎么会不记得他来没来呢?” 值班的服务员小伙子这样向路晨曦解释, 他信誓旦旦地告诉路晨曦和沈翳,这三个月的时间,在他值班的日子里,都没有看到过温以寒曾过来喝咖啡。 “又或者……温以寒乔装打扮, 戴口罩了吗?”路晨曦不死心。 服务员又笑了笑, 道:“您这不是又开玩笑了?戴口罩怎么喝咖啡呀?” “是真的!这件事,我能作证!”旁边一个女生服务员见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解释, “我本来到这家咖啡馆打工, 就有一点点想邂逅温以寒的意思……哎!没想到,我都快升级当咖啡师了, 以寒一次都没有来过……倒是他们公司的助理啊, 经纪人啊什么的, 会经常来这边买咖啡。我估计,以寒就算是想喝我们家的咖啡,大约也会让助理捎带吧——应该是为了安全!” “安全?” “对啊,被黑子拍到丑照什么的, 流出去就惨了,很影响商务代言呢!所以,会尽量避免出现在人比较多的公众场合吧。” 路晨曦想了想,从手机里直接翻出了一张许卓韫的免冠照片,递给了那个男服务员看,“去年的12月21号下午2点,这个女生应该来过你们咖啡馆。那天,你值班,你还记得,那天与这个女孩一起喝咖啡的人是谁吗?” 男服务员皱着眉头,接过路晨曦的手机,盯着许卓韫的这张免冠照看了许久,“……哦!……是她!……我好像对她有点印象……那天,他们聊了挺长时间……” “你还记得?她见的人是谁?” 男服务员挠着头,显得很为难的样子。 沈翳在网络上搜了一张温以寒之前在微博上发布的工作室为他庆生的照片,递给这个男服务员,指着合照上的Alan,问道:“是这个人吗?” “不是。是个男的。”男服务生回答,然后放大了那张工作室的合照,又仔细一一看了看,指着照片的中央,确定道:“哦!对了,是他!那天,和这个女孩聊了一下午的,就是这个男的!” 路晨曦和沈翳顺着男服务员的视线望去,当看清究竟是谁时,同时愕了一瞬。 怎么会是他呢? 男服务生手指着照片的中央——那个正站在温以寒身旁,一手正半搂着温以寒,面对着镜头大笑的男人,正是赖克明—— 得到这个信息之后,程菻马上调取了赖克明在去年12月21号的银行卡消费记录,确定,在去年的12月21号下午5点32分,赖克明的确在莉莉玛莲咖啡馆有一笔三百六十元的消费支出。 嘉华公司在weibo约定的见面时间是在21号下午的2点,赖克明最后在咖啡馆付款的时间却是在傍晚的5点32分。 中间有三个半小时的时间。 按理说,许卓韫和赖克明之前不可能认识,许卓韫此行也只是为了还温以寒的信用卡。那么,赖克明和许卓韫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能聊这么久的时间呢? 路晨曦深蹙着眉,返回到车上时,还满腹的疑惑,然后,他突然想起,许卓韫发表的那条质疑‘温全丹’的相关微博,是在21号下午的5点零几分发出的。 也就是说,许卓韫是在与赖克明聊天的过程中,发出了那条微博。 如果,那张图片本身就是由赖克明P好,通过AirDrop转发给了许卓韫的话,那么,许卓韫手机上,也就不会存在许卓韫从网络上下载这张图片的原始图片痕迹了。 想到这儿,路晨曦更感到一阵错愕。 难道,授意许卓韫去中伤温以寒的名誉,唆使许卓韫去拆穿“温全丹”药物存在问题的幕后指示者,竟然有可能就是赖克明吗?—— “已经确定了!就是赖克明下载的那些网图,并且伪造了那些指控‘温全丹’成分有问题的图片。” 路晨曦和沈翳刚一回警局,程菻就这样向路晨曦汇报道。 路晨曦:“怎么确定的?赖克明的手机不是在他遇害时,就已经失踪了么?” 程菻得意地笑了笑,“手机虽然找不到了,但是我成功破解开了赖克明的iCloud个人账户!在赖克明个人的iCloud云端,发现了大量那三张图片的原始图片,和各种编辑、裁剪、重新贴纸的图片!足以证明,那几张照片,根本就是赖克明自己提前先制作好的!” 路晨曦上前,查看了赖克明的iCloud云端,发现上面果然不仅有每张照片的下载时间,还标有各项编辑的时间。 周墨:“只是,对于赖克明来说,温以寒可是他们公司流量最大的明星啊,说他是能给赖克明下金蛋的母鸡都不为过。他为什么要这样中伤,坑害温以寒呢?” 沈翳:“如果,赖克明真是想害温以寒,恐怕,许卓韫也不会配合他吧。毕竟,许卓韫那么喜欢温以寒。” 程菻:“都这样毁温以寒名声了,还能算是对温以寒好哇?” 路晨曦深蹙着眉,一直在思考着什么,此时开了腔,“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嘛。娱乐圈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套路水深,咱们恐怕想不明白,好在,咱们局里卧虎藏龙,还算是有了解这方面的专家。” 周墨惊讶:“真的假的!?咱们警局里还有专项懂这方面的专家呢?厉害啊!我竟然一直都没听说……” 路晨曦以一种怪异的眼光,斜睨了周墨一眼,然后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 五分钟之后,杨阳洋啃着一个苹果,出现在办公室,自信满满地扬言道:“嗨,你们问这个呀!那可不是问对人了么!这我可懂了!……我估计,赖克明本来就是打算着玩‘虐粉、固粉’的套路呢!” 周墨:“‘虐粉、固粉’?” “简单解释,就是为了稳固自己的粉丝群体,防止她们脱粉跑路,而在情绪上虐虐她们,最好,能达到路人粉变死忠粉,CP粉被提纯成单人粉的结果。” 程菻依旧有点懵,“可,这可不算是好新闻呐,怎么固粉?” 杨阳洋煞有介事地一扬头,故作高深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明星通过揭露自己的穷苦身世、或不公平对待、无端利用等悲惨遭遇,天然上,就容易激发粉丝们的同情心和保护欲。如果,他身上的故事足够动人,还能吸引一大波路人粉的关注呢!偶像嘛,如果完全没有破绽,超脱于世,反而会让人产生距离感,如果他身上自带跌宕起伏的故事背景加成,就能令粉丝心疼,那路人缘和粉丝群不就能大大地提升嘛。” “……就类似于一种心理操控的情感控制手段吗?”沈翳抬头问。 杨阳洋打了个响指,“对对对!就跟有的情侣,擅长PUA控制另一半是一样的!娱乐圈,就是一个时时刻刻都需要好故事,好新闻,才能博得看客粉丝关注的地方。明星要想维持住自己身上的热度,有时候,自己身上就算是没事儿,都得硬炒出来点儿事情呢。” 路晨曦:“以温以寒的这个‘温全丹’事件来说,许卓韫在最初发表这个声讨微博时,是一定会引起相当一部分粉丝支持的。因为,温建业制造的这批保健品,本身就是为了骗钱,质量是有问题的。那理智一点的粉丝,就不会装聋作哑,一定会站出来发声,去声讨温以寒、诘问嘉华公司。在这样的情况下,温以寒就会被整个网络的舆论围攻。” 沈翳:“这就是赖克明设定的‘故事’里,温以寒要承受的‘委屈’,被迫遭受的‘不公平对待’。” “这也是赖克明想达到的效果。”路晨曦继续道,“但,前期的‘抑’都是为了后期的‘扬’。当事件热度真正起来,民愤民怨积攒,达到一定的高度,产生巨大热度之后,就算是粉丝,也会震怒,逼着温以寒出面,来解释这件事。但,赖克明还有嘉华公司的所有人从一开始就知道,‘温全丹’这件事,本身跟温以寒没有半点关系。所以,只要温以寒在热度最高时,摆出‘不得不’出来解释的样子……” 沈翳:“当一切都真相大白。那么,粉丝和路人之前曾对温以寒吐出的口水,所进行的斥责、谩骂,就全都会瞬间转化为对误会这个年轻人的后悔和心疼。” 路晨曦:“而且,温以寒之前一直保持缄默,也有一个很好的解释——为了保全那个吃喝嫖赌,利益熏心,却十分好面子的亲生父亲。继而,又‘不得不’向媒体和群众解释、坦白了自己和父亲之间的真实关系。当揭露出自己悲惨的原生家庭之后,势必会引发大批粉丝的心疼,不仅瞬间能让自己清纯无辜小白花的形象塑造得更加立体,还能由此名正言顺,彻底甩掉温建成这个恶心的拖累、包袱。” 第158章 无悔的牺牲(3)投雷营养液加更~ 兵…… “当悲惨的真相被揭开时, 大众哪还会追究温以寒之前的撒谎,只怕,只剩下对这个英俊男孩悲惨身世的心疼了。这样三观正, 有担当,身世凄惨,又命途多舛的帅气小可怜,任谁看了能不心疼, 不想多塞给他一些钱呢?”沈翳继续道。 “最后, 温以寒再诚挚道歉, 并答应赔付所有消费者的损失……真是一篇跌宕起伏, 看点十足的故事。也是一场完美的公关!花小钱,成大事。以这场风波本身的热度来说,温以寒的口碑和人品算是彻底打出圈了。人设由之前的粉面流量小生,一跃变成有深度有担当的正能量艺人。这一波热度收割, 也难怪经过这件事之后, 他粉丝数量不仅没减,反而增加了几百万了。” 沈翳:“粉丝这次误会了温以寒,估计之后都得无脑选择坚定相信温以寒了。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 流量就是金钱。粉丝出于补偿心理可能会转化为狂买他代言的产品, 支持他演唱会等方式……这些可都是真金白银的大笔进项呐,赖克明不愧是商人, 这笔买卖, 他可一点儿都不亏。” 周墨听到这儿, 张着口,才反应过来,叹道:“漂亮啊……” 杨阳洋点点头:“一箭多雕!不愧是我寒!” 路晨曦却想到了什么,面色阴沉了下来, 眯了眯眼,道:“但,除了弥补温以寒,粉丝们这种出于愧疚的补偿行为,还可能会找到其他的宣泄口,比如,秋后算账……去人肉围捕当初挑起整件事情的人——许卓韫。” 周墨一惊,道:“所以,她们那样疯狂地网暴许卓韫!但是,她们不知道,许卓韫明明就是赖克明有意挑起这件事的棋子!” 杨阳洋:“许卓韫好倒霉,莫名其妙被卷进这么麻烦的事情里。” 沈翳却又摇了摇头,“许卓韫被卷进这件事情当中,恐怕,并不是单纯的‘倒霉’,而是赖克明精心策划之后,最终,才确定的人选。作为深谙娱乐圈玩法套路的老板,赖克明一定也一早就预料到了,许卓韫之后可能会面临什么样的结果。这场悲剧,是赖克明将许卓韫约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的。一切,都是赖克明的诡计。” 杨阳洋:“啊?为什么呢?” 路晨曦接过话茬,道:“因为,许卓韫发布的那条帖子,漏洞非常地明显,赖克明不是没能力交给许卓韫一份真的化验报告,‘温全丹’有问题,这本就是事实。但赖克明却偏偏要许卓韫夸大其词,真假掺半,并有意选择了网上的图片进行作伪……他一早就给自己留好了退路。如果,事态没有按照他预想的顺利发展,我猜,他还有能亲自指证许卓韫作伪,将温以寒完美洗白出来的Plan B方案。” 程菻惊叹:“所以,在许卓韫同意将那三张图片和博文按照赖克明的要求,发出去的那一刻起,对许卓韫来说,就是死局!” 杨阳洋义愤填膺,问:“既然如此,许卓韫干嘛不把事实全都说出来呢?!她可以发微博,替自己解释争辩啊!说,一切都是赖克明指使他干的!” 沈翳:“所以我才说,许卓韫是赖克明精心挑选出来的人选。首先,许卓韫就算将真相公之于众,有谁会相信,嘉华公司的老板,会指使她做这种坑害自家艺人的事情呢?照片是许卓韫和赖克明见面时,赖克明AirDrop给许卓韫的,许卓韫没有任何能指证赖克明的证据;其次,许卓韫手腕上,那条在二手市场价值二十万元的温以寒自制手链,已经证明,许卓韫是温以寒的铁杆粉丝。她绝不会做伤害温以寒的事情。” 程菻:“这跟温以寒又有什么关系……” 路晨曦抱起双臂,道:“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时,温以寒已经开过了直播,并因新的人设而收获了一批新的粉丝。这个时候,许卓韫再跳出来,揭开所有一切,难道,不相当于将温以寒再次拉入舆论漩涡,打温以寒的脸吗?后果,很可能是两败俱伤。许卓韫因为之前已经撒过一次谎,很难再被洗白,而温以寒一旦与‘有城府’、‘心机深’等标签扯上关系,以后星途必然就很难走了。搞不好,他还会再次被卷进‘温全丹’的事件当中,影响足够恶劣,或许还可能会被作为劣迹艺人,遭到上面封杀。这样的结果,恐怕绝不是许卓韫想看到的。” 沈翳:“当许卓韫发现利益的另一端变成温以寒时,对许卓韫而言,这就是一场必输的仗了。许卓韫和温以寒就像站在了天平的两端,无论许卓韫怎么选,她都不会赢。” 杨阳洋听到这儿,眼眶瞬间湿润了,“所以,许卓韫竟然是为了保全温以寒的前途,才咬牙承担下这所有一切的吗?……这个女孩,怎么能这么傻呢?” 周墨咬着牙,恶狠狠道:“我看他每次来警局,柔柔弱弱,粉面小年轻一个,没想到,竟这么恶毒!人都说,明星之所以能在娱乐圈博得一席之地,靠的是粉丝们的托举……可这个温以寒,是扎扎实实,踩着许卓韫的尸身血肉走上去的啊!靠一个花季女孩的性命博来的声名。做出这样的事,他晚上睡觉能踏实吗?” 办公室里,众人沉默了,表情严肃,都为许卓韫的死感到可惜与不值。这时,邢期添从企鹅总公司回来,带回了许卓韫被删掉的账号下的所有聊天信息内容—— 在许卓韫企鹅账号里,有一个昵称为树懒,备注为“赖总”的人,被证实为是赖克明个人身份信息注册的企鹅账号。在许卓韫和赖克明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中,充斥着赖克明对许卓韫的一步步诱导和洗脑: 2019年12月26日下午13点24分: 许你一生:【赖总,因为那条微博,有粉丝来攻击我了,我有点不太舒服,可以把那条微博给删掉吗?】 树懒:【不要怕。你做的是对的事情。只有你保留着那条微博,才能让更多的人看到,提醒大家,不能再去吃那种有害的保健品。以寒也不希望有更多不明真相的粉丝,因此而身体遭到损害的,你说对不对?】 许你一生:【既然这样,公司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大家,这个保健品跟温以寒和公司都没有关系呢?以公司的名义去阻止这种保健品在粉丝之间传播,难道不更加行之有效吗?】 树懒:【对方毕竟是以寒的父亲嘛。血浓于水,以寒也不想闹得太难看。而且,以寒担心若他或公司出面,事情会越闹越大,如果被对家注意到了,利用这件事情大做文章,就更加危险了……所以,辛苦你帮忙带带节奏,提醒一下大家,让这件事赶紧过去,也就过去了。】 …… 2020年1月4日上午10点13分: 许你一生:【赖总,有粉丝发现那三张照片是伪造的了。他们骂得实在是太凶了,我有点承受不住。】 树懒:【放心吧,以寒这边已经承认了那些保健品全都不合规,照片虽然是我之前P的,但以寒认可了你的说法,你说的就是事实啊。极个别不理智的粉丝说两句,你不用管她们。】 …… 2020年1月10日下午16点34分: 许你一生:【赖总,我已经彻底被网暴了。虽然我已经把那条微博设置为了仅个人可见,但网上却还是流传着我那条微博的各种截图,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连我的姓名,身份证号,在哪里上学,以及家庭住址都调查出来了,我好害怕。】 树懒:【你这个小孩怎么整天叽叽歪歪的?是不是以为为以寒做点事情,就可以邀功了啊?】 树懒:【我都已经同意你把那条微博设置成仅个人可见了,你还想怎么样?】 …… 2020年1月12下午21:34分: 许你一生:【(一张图片:图片上的快递箱里是一条死掉的蛇和蝎子,旁边纸条留言:蛇蝎女人,你不得好死。)】 许你一生:【赖总,这是粉丝寄到我家的。】 许你一生:【(第二张图片:白色的花圈和被PS成黑白照的许卓韫的相片)】 许你一生:【我真的很胆小。赖总求您,想一个办法吧!】 …… 2020年1月13日凌晨1点回复: 树懒:【这不过是死掉的蛇和蝎子而已,能咬你吗?】 树懒:【年纪小,不懂事的粉丝们恶作剧而已,干嘛理会她们?】 树懒:【小姑娘,当初我将实情全都告诉你,告诉你温以寒很担心他父亲的劣质药会损害粉丝们的身体时。是你自己说,愿意替温以寒分忧,委婉帮忙提醒一下粉丝,保健品药物有问题吧?那条微博,也是你自己主动愿意发的,我只是帮你找了三张图片,帮助你而已。现在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我,是想做什么呢?】 树懒:【小姑娘,可不要耍心机!】 许你一生:【不是的!我也是想为哥哥好的。当初也是真心想为哥哥解忧,只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树懒:【我很忙,请你不要再为这些小事来烦我。】 …… 2020年1月15日早上6点钟: 许你一生:【赖总,我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了。】 第159章 无悔的牺牲(4) “你好,Q。我是W…… 许你一生:【因为网友们的网暴, 我丢了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工作,我即将播出的作品,也要删掉我的署名, 就连毕业论文,可能都要重写,还要面临延迟毕业。求求您,要不, 您就将所有的真相告诉大众吧。我真的……快坚持不住了。】 2020年1月16日中午11点回复: 树懒:【果然露出你的真面目了。说到底, 你就是想要以这件事来威胁我, 想要钱, 是吧?】 树懒:【好啊。你想要多少,我可以给你。】 树懒:【20万?50万?】 许你一生:【您给我钱做什么呢?这依旧解决不了我的问题啊。】 树懒:【嫌少吗?那痛快点,说个数字,我打给你。】 树懒:【我真是看错了你, 还以为, 你是真心想为以寒好,是真心喜欢他的呢。】 许你一生:【我是真心想为以寒好的!】 树懒:【你这时候,说出上面那些话, 还说自己是为温以寒好吗?】 树懒:【我知道了。你是故意想毁掉温以寒吧?】 许你一生:【我没有!】 树懒:【你想误导大众, 让他们误以为,这全都是嘉华和以寒的自导自演, 为了虐粉、固粉, 所以才搞了这么一大通, 强行给自己加戏,炒作自己,给自己立悲惨人设是吗?小姑娘,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挺会玩啊!】 许你一生:【我不是!我也知道以寒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树懒:【但是你现在逼我做的, 就是要把温以寒推向万劫不复!】 树懒:【小姑娘,如果你真的喜欢温以寒,就该知道,这么多年,他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究竟有多么地不容易。他付出了太多东西。娱乐圈是是非之地,一步踏错,可能就再也没法回头了啊。】 树懒:【人活在这世上,谁能没点压力?在以寒还没站出来之前,整天都有粉丝只凭你发的那三张图片,去他的留言区辱骂他。诅咒成千上万。他那时候,不比你压力更大吗?】 树懒:【如果我们现在站出去揭露,我们最开始就知道‘温全丹’有问题,甚至那三张图片都是我帮你找的,却等到大众娱乐引爆到最高位热搜时,温以寒才站出来说明,他被父亲利用了。你觉得,大众还会相信温以寒是清白的,他其实也不想让父亲卖假药给粉丝吗?】 树懒:【不会!温以寒只有装作对这件事一开始完全毫不知情,他才有可能保住口碑,全身而退!】 许你一生:【我知道,我明白,但我现在的处境,真的是我始料未及的。】 树懒:【这次的‘温全丹’事件,竟然能有这么高的热度,是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包括温以寒本人。我们每个人,都在这次的事件中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树懒:【温以寒那天直播时状态很差,眼睛都哭红了,你看到了吗?】 许你一生:【我也很心疼他。】 树懒:【一边是他的亲生父亲,另一边是他无比在意的粉丝们,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以为他就不崩溃吗?】 树懒:【这次的“温全丹”事件,给公司也带来了不小的经济损失,更重要的是名誉损失。】 树懒:【我们每个人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在这样的时刻,你自称是温以寒最忠实的粉丝,为什么就不能风雨同舟,体谅大家的处境,把这段最困难的时刻扛过去呢?】 树懒:【难道,你真想让以寒之前付出的努力全都功亏一篑,变成被万千人唾骂的心机男,收割粉丝钱的捞男,在娱乐圈再也爬不起来吗?】 许你一生:【不是的。我只是想解决这件事……我真的,最近心情很差。】 树懒:【我已经不想和你废话了。如果你想毁掉温以寒,那你就去网上随便讲话吧。看看大众和粉丝们,最终究竟是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温以寒。】 树懒:【我还要郑重提醒你,希望你在网络上发表言论时,注意严谨。嘉华公司为了维护温以寒先生的利益,有可能会采取法律的武器。】 许你一生:【???】 树懒:【同时,你之前向我索要封口费的聊天记录,我已经保存。嘉华娱乐会保留起诉你涉嫌敲诈勒索的权利。】 许你一生:【???你说什么???】 …… 2020年1月18日上午9点20分: 许你一生:【赖总,最后,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我因为那篇微博被网暴的事,我们交涉的整个前因后果……温以寒知道吗?】 许你一生:【对于我的遭遇,您处理这件事的方式,温以寒本人,他真的全都知情吗?】 而这条信息之后,赖克明没有再回复许卓韫。 结合新闻内容。2020年1月18号晚上7点钟,下班回到家的许闻远在家中的浴室浴缸里,发现了女儿许卓韫已经自杀身亡的尸体。 因自媒体号拍摄的那张,手腕上戴着温以寒亲制手链,尸体横陈在血淋淋浴缸的画面,颇富有一种诡魅的格调和氛围,该图片和事件在网络上迅速发酵,并在1月21号,以“温以寒真爱粉为表真心自戕”和“温以寒出道亲制手链”两个词条的方式,登上了热搜榜的高位。 然而,不过半天的时间,有关许卓韫的词条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路人再次搜索“温以寒粉丝 自戕”,或者“许卓韫”时,内容都显示因为违反网络社区安全管理的规定,所以搜索结果暂不展示。 一天之内,所有有关许卓韫相关的言论,全部被限流,并难以被人搜到了。 只需要半天的时间,资本就能让这个花季生命殒灭得无声无息,就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些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就连粉丝们,为了不给温以寒招黑,也都对许卓韫的事情,绝口不再提及。 明星新的花边新闻很快顶替了旧的,看客们还未弄清这件事的始末,就又被其他更为刺激新潮的八卦热搜吸引了注意。 偶有几个,对这条热搜有印象的,也只剩下了几分钟的扼腕叹息。在可惜这个花季少女就这样香消玉殒的同时,又指责这个年轻人,不够坚强,不够为她唯一的父亲考虑。 于是,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心理太脆弱了”,与“可怜这个父亲,白一个人拉扯这么大闺女”、“追星女心理是不是都容易极端”的评判与议论声中,又开启了下一个热点的话题。 赖克明完美地将这件事收尾了,温以寒也获得了成功——不仅摆脱了那个吸血鬼的父亲,还一举树立了有担当,有孝心,正直善良,成熟负责的新青年形象。 只不过,这一切,却全部建立在了许卓韫的尸骨上—— “这帮人实在是太可恶了!他们简直活该遭到报应!”浏览完许卓韫和赖克明之间的聊天记录,杨阳洋这样义愤填膺地说。 沈翳浏览了许卓韫企鹅账号上的其他好友,然后在其间发现了一个更为刺目的昵称:Q。 这个Q,该不会就是……? 沈翳正发怔,旁边杨阳洋突然抱着手机惊叫起来,“老天爷!老大!沈教授!你们快看热搜!出大事了!!!” 路晨曦此时正在沈翳身侧站着,闻此掏出手机,还未来得及点开新闻版面的头条,手机就接连震动了几声,接跟着,各大平台APP,就连平时不主要推送新闻消息的平台,全都推送传播着这些劲爆的大新闻: 【温以寒被曝大尺度不雅照,男主角多达十多人】、【曝温以寒性丑闻,阳光纯情大男孩私生活混乱】、【嘉华被曝阴阳合同,偷漏税达上亿】、【嘉华暗箱操作股市,涉内幕交易】、【嘉华自制剧《浮华一梦》涉剧组霸凌】、【曝《浮华一梦》导演录音:剧组没背景的演员,只要我想弄,总能弄到手。】、【《罪赎》电影涉洗钱内幕】、【嘉华娱乐赖克明:我靠小偶像的解约费养活整个公司。】、【国内顶流温以寒性向成谜】…… 数十条有关嘉华娱乐公司、嘉华公司旗下的艺人温以寒、以及嘉华公司筹拍的影视剧、电影的丑闻出现在热搜榜,其中,关键词有“嘉华”二字的热搜,由于不明原因,在冲到热搜榜榜一,并“爆”之后,短短几分钟之内,又迅速跌到热搜第四位,第十位,第二十二位……直到,热搜榜再也没有“嘉华娱乐”这四个字之后,“嘉华娱乐”又带着其他的关键词,迅速登顶热搜榜榜首,由此,开始新一轮有关嘉华娱乐热搜词条的降位…… 杨阳洋瞠目结舌地看着不断滚动的热搜词条,这一个又一个新出现的关键词,简直没有炸裂,只有更炸裂,令人目不暇接。 路晨曦随便翻了几下那些热搜新闻,冷哼了一声,“看来,这个Q对嘉华公司和温以寒动手了。” 话音刚落,一个刑警从外间急匆匆闯进了办公室,喊道:“路队!不好了!Alan来报案了!” “……她又报什么案?” “温以寒!”那位刑警大喘了一口粗气,才道,“……温以寒!失踪了!” 办公室内,众人皆是一惊。 沈翳目光一沉,看向电脑上,登录着许卓韫企鹅账号的页面,打开了那个与Q的对话框,发送了几个字: 【你好,Q】 【我是William。】 第160章 坠落的路西法(1) 温以寒失踪……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早上, 我还去以寒的酒店房间,叫过他起床!才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我下楼打了个电话的空儿!人就没了!”警局接待室,Alan抓着头发, 显得既暴躁又着急。 路晨曦:“酒店的监控查了吗?” Alan:“是剧组安排的酒店,为了保护艺人的隐私,再加上以寒因为最近的那些事,精神很敏感, 他房间周围, 没有那么多的摄像头, 不过, 酒店的几个出口,都是有视频监控的,我查了,没有!他明明应该没出酒店, 可他就是活生生地消失了!……一个大活人, 还能去哪里呢?!……他这个时间,应该在化妆室定好妆了的!” 杨阳洋:“会不会,温以寒单纯只是因为今天的新闻心情不好, 找一个安静的地方, 放放空?” Alan瞥了杨洋一眼,着急道:“找不着以寒那会儿, 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新闻还没出来呢!按道理, 不应该!而且……我在他酒店的房间里, 发现了这个……” Alan从自己的爱马仕手提包包里东翻翻,西找找,找出来了一张已经折叠得皱巴巴的卡片。 路晨曦眸光一闪,那个卡片的材质、形状, 像极了曾出现在赖克明尸体现场的那张卡片。 “我记得,你们在赖总尸体被发现的现场,也找到了一张类似的卡片。所以,我就赶紧……” 路晨曦不等Alan说完,一手已经抽过Alan手中的那张卡片,定睛瞧了一眼。 卡片上,仍旧是一首诗: 我得多少次把我的铃铛晃摇。 吻你低低的额头,阴郁的丑怪? 为了射中神秘本质这个目标。 箭筒啊,我还要把多少箭射歪? 我们费尽了心机,细细地谋图, 我们把许多沉重的骨架毁弃 然后才能静观伟大的创造物, 它可怕的欲望让人呜咽不止! 有的人从未见过他们的偶像, 这些受尽凌辱的苦命雕塑家 将要狠命地捶打胸脯和脑瓜, 唯一的希望,奇特阴森的殿堂, 是死亡像一个新的太阳飞来, 让他们头脑中的花充分绽开! “是波德莱尔《恶之花》中的一首诗,”路晨曦的身侧,沈翳只瞥了一眼那张卡片,便确定道,“我记得,这首诗的题目是《艺术家之死》。” “天!”杨阳洋一手捂住了嘴巴,惊呼道,“那温以寒,现在岂不是凶多吉少?” 一时间,接待室的气氛更加凝重。 路晨曦以危险的目光盯了杨阳洋一眼,这时,程菻匆匆小跑进来,着急道,“路队,沈教授,你们赶紧过来看看!” 程菻在警局里虽然年纪最小,但鲜少有这样惊慌的时候。 路晨曦让杨阳洋继续询问Alan,温以寒失踪之前可能留下的线索,然后和沈翳离开接待室,快步往信息技术科办公室冲过去。 “出什么事了?”路晨曦一边疾步快走,一边问。 程菻:“许卓韫企鹅账号打来了语音电话,我瞧了一眼那名字,竟然是Q!” 路晨曦瞳孔一压,啪得一下,推开信息技术科办公室大门,看到电脑前,不断响着的语音连线,显示的对方账号名字,正是Q。 路晨曦:“账号身份信息确定了吗?” “不是实名注册的账号,没有查到。” “能查到对方的IP地址吗?” “可以试试,不过,他既然敢直接打来语音,我估计,八成使用了伪基站,应该也查不到。” “也就是说,他电话都敢打到警局来了,我们竟然还调查不出,他身份的任何线索吗?”路晨曦把眼一眯,目光有些危险。 程菻脖子一缩,耳朵一抖,没再敢吱声。 沈翳上前,准备直接接通这个语音。 路晨曦捏住沈翳的手腕,一抬,“你干什么?” “现在,这是唯一能知道对方身份的机会。难道,你要拒绝接听吗?” 路晨曦瞥了一眼那通正在响着音乐的电脑界面,直觉告诉他,这通电话可不会带来什么好的事情。 但路晨曦还是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然后眼神示意沈翳,接通了这个语音电话。 沈翳:“喂,你好。” “时间有点久啊。William。”对方的声音很明显已经经过了变声器的处理,显得低沉而慵懒,“怕我了吗?” “想多了。我可是很忙的。”沈翳随口解释,又问道,“温以寒在你手上?” “啊,你问那个人渣啊……是啊。” “你想做什么?” “William,我听说你很聪明,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就你,和我。” 沈翳瞥了一眼身侧的路晨曦,路晨曦眉心一蹙,微微摇了摇头。 沈翳转过脸,却仍旧问:“什么游戏。” “半小时之内,你如果能调查出我的真实身份,我就再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来救温以寒。” “如果我失败了呢?” “那么很遗憾,游戏终止,温以寒也就必死无疑咯。” 沈翳目光一深,再次与路晨曦交换了一个眼神。 “怎么。我听说,你现在身边还有个号称是神探的姓路的刑警,而且,你们现在应该已经拿到了我和许卓韫所有的聊天记录,这点小挑战,对你们这种聪明人而言,不算困难吧?” “我怎么知道,温以寒究竟是否真在你手上,他现在是否还活着?” 电脑又响了一下,Q发来了一个短小的视频内容,路晨曦点开看,发现是温以寒脸上挂了彩,似乎挨了打,意识模糊地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 “他现在就在我的身边,你看到了。” “这是你提前录制好的内容,并不能证明,他现在还活着。” “放心。”Q顿时又发来了一个网页链接,“实话讲,我现在正在进行网络直播,而且,温以寒现在就在我的直播间。你可以再确认看看。” 什么? 路晨曦给程菻使了一个眼色,程菻马上打开了那个网页,发现是外网的一个直播平台,点开一看,只见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黑衣人正坐在镜头的不远处,而在他侧面的一角,的确有一个人正被绑在椅子上,从那道人影的着装来看,与温以寒平时的穿着十分相似。 仿佛是意识到路晨曦他们已经进入了直播间,Q看了一眼镜头的方向,又继续跟电话里的沈翳说道:“如你所见,这个游戏,是在无数观众的见证下进行的。我不会耍赖。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参与这个游戏咯?” Q阴冷地一笑:“那么,就从这一刻……” Q按下了手中的计时器按键,宣布道:“……计时开始!” “Good Luck!William!” 随即,语音直接被挂断。 沈翳确认了一眼电脑上显示的时间,是下午的四点整—— 直播平台的画面里,那个戴着恐怖小丑面具的男人通过变声器发出一声怪笑,看了眼线上的人数,然后朝着镜头的方向开朗地挥了挥手。 “Ladies and Gentlemen!欢迎来到温以寒的行刑直播间!正如我刚刚电话中跟警方承诺的那样!半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将揭晓顶流大明星温以寒是否能活过今晚!我是今晚温以寒的行刑人Q,欢迎大家口口相传!呼朋引伴!一起来观看,这场精彩绝伦的大戏!一代顶流明星的殒落——!” Q这样向镜头宣布完,按响了欢呼的音效和鼓点。 “在等待警方给出答案的这半个小时,我,替天行道,惩奸除恶,代为主持人间公理正义的Q,将为大家解答弹幕上的疑问。对于嘉华娱乐或温以寒,大家如有任何疑问,欢迎大家踊跃参与提问!我知道,许多有关这个人和他们公司的事情哦~!” 直播间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聚集,大家纷纷疑惑着在弹幕上发表着言论: 【这是真的假的?】 【引流的博主吗?】 【那个大明星温以寒?有谁能看看,他身后椅子上坐着的那个人,难道真是那个顶流明星温以寒?】 【同志们,刚刚温以寒超话里发来前沿剧组的消息,说,温以寒真的失踪了啊!】 【还有人拍到,以寒的经纪人Alan刚刚去市局警局报案了……】 【完蛋!这人身后椅子上被绑着的人,好像真是温以寒啊!脖子上的那条项链,是全球限量款!国内我只见温以寒戴过!】 【前段时间,嘉华老板被害,该不会也是这个人干的吧?】 【这个人真的会杀了温以寒吗?】 【天呐!警察呢,怎么还不把这个人给抓起来啊?!】 …… 戴着小丑面具的Q扫视着直播间弹幕上的信息,回答道:“好!我开始随机挑选问题回答。‘嘉华老板是不是也是你杀的?’……当然!不止那个姓赖的。还有我身后这小子的亲生父亲,温建业,也是我除掉的。只不过,那个老东西的热度不及那个姓赖的高,所以,看起来你们知道得还不算全面。” “‘为什么?’……你可以理解为,我是一名专业的‘清洁工’,专门负责清理这个世界的垃圾。” “‘我杀他们是不是与许卓韫自杀的事情有关?’……”神秘人Q歪着头想了想,回答,“可以说,有关。但也可以说,完全无关。都说了,我是人世间的‘垃圾清洁工’嘛。这种社会渣滓,早就在我的死亡黑名单上了,许卓韫的死,也只能算是我决定送他们归西的导火索性事件……”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60-170 第161章 坠落的路西法(2)投雷加更~ 丑闻直…… Q大概是突然看到了弹幕上, 有网友替温以寒和嘉华公司说话,又突然性情大变,情绪激动地发火大声吼道:“许卓韫当然是被他们这帮人给害死的了!还有你!你们!你们这些捕风捉影, 喜欢搬弄是非,听风就是雨的键盘侠们!你们知道许卓韫是什么样的人吗?!你们知道温以寒是什么样的人吗?!你们全都不了解!仅凭嘉华公司的一些小手段,随便花点小钱买营销号带一带节奏,你们就没脑子地给人家当枪使了!” “要细究那件事, 你们这些到现在还在为温以寒站台, 辱骂一个无辜死者的蠢货们, 才是同样地该死!只不过, 像你们这种已经被掏空了脑干,没有灵魂和思想的躯壳,一群会呼吸却没有个人意识的虫子!……反正早已失去了灵魂,也就不值得我再对你们动手了。所以, 你们反而应该庆幸, 庆幸你们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弹幕上,有越来越多温以寒的粉丝冲进直播间,不断刷屏, 反击着Q: 【你才是社会败类!杀人犯!】 【许卓韫是死有余辜!你们是物以类聚!难怪你会杀人, 你们都是见不得人好的变态!】 【温米们,我们还是尽量不要刺激他吧, 毕竟, 哥哥现在还在他的手上!】 【温以寒做过多少好事!他是一个大好人!求你放过他吧!】 【你如果真的了解温以寒, 就能知道,他是一个多么正能量的男孩!你不该这样对他!】 【就算你记恨温米们网暴了许卓韫,也不该把仇恨撒在温以寒的身上,他是无辜的!凭什么要承担这些?】 …… 其中, 也掺杂着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网友,和一些凑热闹的路人。 【不过是做做样子!他肯定不敢真的动手的!】 【真的要直播杀人吗?有意思。】 …… 神秘人Q翻看了一眼评论,被其间一个评论成功逗笑,“温以寒无辜?哈,哈哈哈哈。看来,你们这些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也并没有对这个人有多么地了解嘛。我之前的那些爆料、照片,你们真的全都看了吗?温以寒为了上位,为了能在娱乐圈立足,他什么脏事没干?什么龌龊事没做?铁一般的证据,已经摆在了你们面前,你们竟然还能为他狡辩?果然,人呐,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弹幕更加疯狂地刷起来: 【原来那些全都是你干的!】 【那些全都是你恶意捏造的证据!】 【全都是你P的图!我们才不会相信那些!】 【你是一个小人!你连温以寒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你才是发烂恶臭的人渣,因为自己生活不如意,所以才会向这样美好的人,发泄情绪!】 【别听他叽叽歪歪了,他就是一个疯子!】 “好好好。”神秘人Q见弹幕上的众人仍在反驳他,便通过变声器解释道,“既然你们到现在还嘴硬,我就让你们看看,温以寒究竟是一个多么虚伪的人。” 神秘人Q从兜里拿出了一支手机,解锁,打开了相册,翻动照片,展示在镜头前。相册里,满是第一视角温以寒的不雅照。Q一一点开,不时给镜头展示照片拍摄的具体时间。 “这是那小子的老板,姓赖的那人的手机。瞧瞧!你们都看看!” 神秘人Q放肆嘲弄地笑,“这个姓赖的手机里,秘密可多了!温以寒和他乱搞时,他偷拍的温以寒的照片,还有他们签订的阴阳合同,偷税漏税的证据,一起合谋给合伙人下套的聊天记录……哦,还有,他们一起策划,甩掉温建业这个大麻烦的具体方法……你们以为温以寒是什么清纯无辜的小白花?……他能走到娱乐圈现今这个位置,你们还以为,他真能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莲?” “NONONONONO!温以寒,他是心机最深,内心最阴暗的人!也是!出生在那样一个穷困的家庭,有那样一个吃喝嫖赌,不学无术的父亲,根儿都是劣的,难道还能长出好苗子来么?他就是生性下贱!才不是什么人间甜心、阳光暖男……来,看看!你们全都看看!你们心目中,纯洁无瑕,你们愿意奉献出所有热情和精力去守护的好哥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他到底是怎么处心积虑地设计你们!利用你们的!” 神秘人Q从赖克明手机里找出了赖克明和一个中间人的聊天记录,展示在镜头前,又道:“就以‘温全丹’这个事儿来说吧,这整件事情,所有的一切!根本就全都是这个姓赖的和温以寒策划的!温以寒心里早就恨透了他那个突然冒出来,要吸他血的亲生父亲!之前,那是碍于节目组策划和舆论的压力,他才不情不愿地把这个老不死的给认下了。那时候,他哪儿知道,他认下来一个这么大的麻烦!” “看到聊天记录没?那个老不死的,每个月给温以寒要几十万的零花钱!就这,还三天两头地撒泼大闹,扬言要毁掉温以寒!那老头也是傻,温以寒能在娱乐圈混到现今这个地位,那能真是吃素的吗?所以,他跟赖总就找了一个白手套,去温建业那个傻老头儿跟前吹耳边风,温建业才会动了歪心思,联合一个什么资质都没有的制药厂,生产‘温全丹’咯。” “温建业也是贪,他想利用温以寒的名声和人气,狠狠给自己捞钱,却不知道,这就是温以寒给他下的套,没制药许可,私自制药那可是触及到刑法的!温以寒本打算把这老头给送进去!从此安生!……只是,这小子也没想到,这个姓赖的更狠!” 神秘人Q又打开了赖克明和许卓韫企鹅账号上的聊天记录,展示给镜头看。 “也是!就算温以寒打着为了维护粉丝利益的旗号,起诉他的父亲,但,直接把自己的亲生父亲给送进去,面子上怎么说都不算是好看,太有损温以寒之前塑造的甜心形象了,于是……这个姓赖的,不愧是娱乐圈的老法师啊!他想到了一个神来之笔——找一个温以寒的真爱粉,先把这件事给炒热,虐粉,固粉,一连串操作,把舆论推到最高点之后,再让温以寒以一个受害者的形象出现,打可怜牌,然后,趁势换人设,逆转口碑。” 弹幕上的评论越来越多,粉丝们和路人们的意见开始产生了分歧: 【这些明星真是恶心!】 【哥哥才不会是这样的人!】 【天呐,塌房了!】 【哭了,喜欢了他七年……】 【大家不要轻易相信他的话!他可是杀人犯!】 【谁能证明,他手里的那个,就是赖克明的手机?大家稳住啊!】 …… “温以寒其实早就想换人设,拓宽戏路了。这次时机刚刚好……”神秘人Q顿了顿,又继续说,“只是,他们耍这些手段时,却全然没顾那个一直支持着他的真爱粉的死活……” 神秘人Q将赖克明和许卓韫的企鹅聊天记录,一页页展示在镜头画面里,“你们瞧瞧!这个油腻男人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对许卓韫连哄带骗!……虚伪!恶心!阴暗!这帮人眼中除了利益,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没有!” 【赖克明是一个资本大老板,他当然会干这种龌龊事。这跟哥哥没关系!】 【没错!这个聊天记录,并不能证明,哥哥也参与逼迫欺骗了许卓韫!】 【温以寒是无辜的!他做不出有意害死人的这种事情,求求你,还是把他给放了吧。】 弹幕不断疯狂刷屏着。 “温以寒不是那种人?哈。”神秘人Q一声冷笑,“赖克明奸诈,温以寒是虚伪!” 神秘人Q从身下又拿出另一部手机,划开来,将备忘录展示给镜头看,备忘录里,全都是温以寒为了贴合自己的人设,而努力让自己背下来的行为习惯,就连微笑的角度,拍照时面对镜头的朝向,乃至于动作细节、面部肌肉细节,温以寒全部按照人设规划要求,令自己习惯,为了贴合自己的高智商精英少年的人设,温以寒还进行了英语、商科课程的突击学习,并背下了为了装人设,而可能会用到的商科基础专业词汇。 “温以寒整个人,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表情到语言,从风格到习惯……不过都是精心设计出来,为了博取你们好感,给公司敛财的工具罢了!你以为他对你们开心幸福的笑,对你们表露的关心和喜爱,都是真心的吗?错!大错特错!他唇角扬起的每一个细微弧度,脸上的每一丝肌肉表情,还有目光看向的角度,下意识会做出的可爱小动作……全都是他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训练出来的!” “他只是他们公司的一个商品!一件用来诈骗粉丝的幌子!他太知道做出怎样的行为,能迷惑你们,让你们心甘情愿把钱从兜里掏出来,打给他了!他这样恶劣的行为,无异于诈骗!你们这些蠢货!不过都是被他的公司和他给欺骗了!什么音乐梦想、人生规划、演员初心、职业底线……狗屁!全都是说给你们听的狗屁!也就只有你们这种傻子,才会信了他的鬼话!今天!我就要完全拆穿这个虚假的温以寒,给你们看看!你们奉为神明一样倾倒和崇拜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垃圾!” 神秘人Q说着,又翻动温以寒的手机,继续从那只手机里搜寻着弹幕上,大家八卦好奇的内幕真相、新闻。 第162章 坠落的路西法(3) “溺于深海的孤独…… 直播间里, 人数激增,已达数十万,弹幕疯狂刷屏着, 渐渐分化为三派:一派为温以寒无条件的主持者;一派为粉转黑,化身吃瓜群众,想看看温以寒和嘉华公司到底还做过多少下作的事情,在追问真相的人;还有第三派, 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断试图激怒Q, 让他快点对温以寒“行刑”的人。 霄洲市局里, 路晨曦和沈翳看了一会儿Q的直播。 程菻问完“他这样做,是否与许卓韫的自杀有关系”这个问题之后,一直在等路晨曦的指示。 程菻:“路队,还需要再问他些什么么?” 路晨曦看着直播画面里情绪越来越激动的Q, 没说话。 Q很明显, 只在意弹幕里有关揭露温以寒和嘉华公司黑幕的提问。刚刚,他们试图发出的,有关Q与许卓韫具体关系等细枝末节的提问, Q后来都选择了无视, 再在直播间浪费时间,对于锁定Q的真实身份, 恐怕没有多大的帮助。 路晨曦瞥了一眼时间, 转眼, 时间已经过去了八分钟,忙向沈翳急道:“你既然答应跟他玩这个无聊的游戏,想来,就应该有必胜的把握吧?” “我可没这么说。” 路晨曦的目光朝沈翳那边狠狠一盯。 然后, 只听沈翳又悠悠继续说道:“不过,我们有许卓韫和这个人五年的聊天记录呢。” 路晨曦无奈地瘪了瘪嘴,把一把椅子从一边扯了过来,坐到了沈翳的旁边,“我跟你一起看。” 程菻:“路队,那我……?” 路晨曦:“你就继续盯着这个直播吧,如果Q这边有任何线索,或风吹草动,随时告诉我!” 程菻:“好的,路队!”—— 在分析许卓韫和Q这五年的聊天记录时,沈翳首先确定了两人最开始聊天记录上的内容。 因为企鹅平台最多只能找回并复原五年的聊天记录,在最开始两人聊天时,很明显两人已经熟悉,所以,许卓韫和Q能相识的契机,沈翳和路晨曦不得而知,但,根据两人的聊天内容主要都围绕着温以寒来看,两人更像是在某个论坛,或者温以寒的粉丝群里成为的朋友。 在最初的几年里,Q和许卓韫都是密切喜欢紧跟温以寒行动、动态的铁粉,所以聊天的内容,主要是交换温以寒精修的帅照,和分享追星时的趣事为主。 从两人的聊天来看,Q对温以寒的私人行程追得更紧。在私下接机,送机和各个会场里,Q拍到的温以寒的照片,位置似乎都比较靠前。 温以寒的一个行程结束之后,Q还会跟许卓韫分享,温以寒在行程中发生的趣事。许多温以寒更深入的消息,几乎都是这个Q告诉许卓韫的。 能紧跟明星这么多行程的铁粉,并且,在多个活动中,都拍到温以寒那样近距离又帅气的照片,说明Q的家世应该是不错的,至少,他有一定的资金,能支持他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追星的这件事情上。 尔后,随着许卓韫和Q的关系愈发熟悉和深入,两人也经常会聊到生活,家庭的烦恼和问题,通过Q说话的语气,和关注的问题焦点,沈翳和路晨曦分析判断,Q应该是和许卓韫差不多的年纪。 许卓韫会跟Q诉说学业、人际上的烦恼,偶尔也会跟Q抱怨自己与父亲的关系,Q都耐心地听着,但却鲜少透露自己家庭方面的事情,而且,Q的生活环境似乎较为特殊,他对普通的大学生活感兴趣,也对平凡的家庭关系感到羡慕和好奇,从Q提出的问题,和讲述这些话题时的状态来看,Q好似一直都是一个人,就好像是作为一个孤儿长大的一般。 会是家庭关系不和睦,或者自身比较早地离开了家,从家中独立出来的原因么? 路晨曦这样猜测。但沈翳却觉得,以Q的经济状态看,他在这样小的年纪,能花这么多的时间和金钱来追星,一般应该是依赖于家里比较丰厚的资金支持才对,如果,这笔资金支持并不来自于家庭……难道,还能是他自己赚的吗? 于是,沈翳在他们的聊天记录中,搜索了有关“职业、工作、理想、未来打算”等关键词的信息。 一次,许卓韫在打听Q的理想时,Q还真的向许卓韫坦诚过自己的职业规划,他说,如果他可以选择,他想做一个只写自己喜欢的歌,只唱自己认为是好歌的歌手,然后全世界去流浪,将歌声带给所有孤独和不快乐的人。而不是像温以寒一样,又做偶像,又拍戏,还去上综艺,为了赚钱,什么烂片都拍,什么烂钱都赚。 这话引起了许卓韫的不满,许卓韫跟Q讲述了她最初在巷子里遇到温以寒时,他有多么地炽热,对他所热爱的演出有多么地投入。她始终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温以寒时,那个闪闪发光的少年,以至于多年过去,虽然温以寒有了一定的名气,做了一些与他最开始理想相悖的事情,她仍然坚定地相信温以寒的所有选择,都是有苦衷的牺牲和配合。 成年人的世界里,哪能像小孩子一样任性洒脱。所以,无论如何,许卓韫都相信温以寒内心深处的渴望和坚守从未改变过。 当许卓韫知道Q也会写歌之后,开始经常督促Q认真写歌,并不断向Q索要已经编曲完的demo,后来,Q还真的给许卓韫分享了一些自己写的旋律,许卓韫大为赞赏,认为Q是一颗尚未被挖掘的真正的金子。 许卓韫后来决定自己转专业,自学编剧和写歌词,她希望,自己能写出好的作品,让温以寒不再只能演烂片。由许卓韫写词,Q谱曲,两人甚至还合作完成过一首歌,说是将来若真能和温以寒说上话,可以把这首歌送给温以寒。 路晨曦尝试从两人的聊天中,搜寻更多有关Q身份,相貌和身体等特征的有关对话。 结果也只搜索出了,Q拒绝和许卓韫线下见面的聊天记录。许卓韫开玩笑,认为对方一定是自卑自己长得不够高,不够帅。Q开玩笑地回复,就是因为太高太帅,怕许卓韫会吓到,才拒绝的。 其他有关身份的相关信息,Q都很小心地没有向许卓韫透露,Q似乎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而只是仅仅满足于与许卓韫做多年无话不谈的亲密网友。后来,许卓韫大概也领悟到了这一点,没有再对Q的真实身份进行试探过。 沈翳认为,在一个人失落,难过,需要倾诉时,透露出来的真实信息可能会更多,于是,他们又搜索了Q和许卓韫之间,“不开心,难过,痛苦,哭了”等关键词相关的对话。 在其中Q诉说自己难过的事情上,Q曾说过,感觉这世上的人与人之间,相互理解是很难的,没有一个人可以完全理解另一个人,所以,每个人都只能孤独地活着。 许卓韫询问Q是生活中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么?Q则说,在他的生活里,开心的事情反而是最少的,他每天都不知道为什么而活,却每天都要在外面龇着个大牙乐。Q说,他就像被裹在了一个套子里,每天被迫戴上面具,一直去扮演另一个人,他快要找不到真正的自己了。Q说,他就像是一个溺于深海的孤独冒险者,他挣扎呼救,但没有人愿意听到,也没有人真的在乎过,所以现在,他已经快要窒息了。 许卓韫意识到Q在生活中一定遭遇了非常绝望、难过的事情,便说自己愿意做Q身边的那一块唯一的浮木,有什么事情,她愿意听他说,只希望他不要被负面情绪压垮了。 但,Q犹豫良久之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最终,也只是向许卓韫道歉,不该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她。 许卓韫后来回复,他们是好朋友,分享喜悦,共担痛苦,为对方抚平生活中遇到的悲伤和不如意,这些本来就应该是她身为一个朋友应该做的。 大概是许卓韫宽和温柔的态度,让Q感受到了治愈,后来,Q开始大胆地与许卓韫分享更加隐秘的不开心。比如,他又被同事强迫着,要浪费时间,完成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比如,他辛苦做出来的作品,等到快展示时,却被冠上了别人的名字;又比如,他身边人的勾心斗角,甩锅诬陷……Q曾说,他所在的工作圈子,是没有秩序与规则制约的,所以,混在这个圈子里的人,都像是远古的野人,为了拿到名利,他们会直接亮剑,整合周围所有能利用的资源背景,不择手段,不吝使用阴谋诡计,采取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相互屠戮厮杀……然后让自己走上去。 从Q对自己工作状态的描述上,他好似又是最普通最卑微的牛马,不像是家世财力丰厚,可以整天追着明星全世界乱飞的“超级私生”。 最后,经过沈翳和路晨曦的研究,他们最终将Q的真实身份锁定为娱乐圈的相关从业者人员上。因为是娱乐圈的从业人员,所以,Q在和许卓韫讲述追星规则时,能那样地细节,熟晓娱乐圈潜规则和内幕交易的事情。并且,对温以寒的工作和周围能那么地了解。 作为一名娱乐圈从业人员,想追踪明星的私程也的确会方便、便宜许多。更重要的是,从Q自述的,自己所在的工作圈子来看——“没有具体的秩序和规则,靠资源背景,手段算计”等描述,与娱乐圈的圈子规则氛围也十分相符。 第163章 坠落的路西法(4) Q的真实身份…… 如果, Q本身就是娱乐圈的相关从业人员,甚至,是嘉华娱乐公司的员工……因为, 一些经纪公司为了保护艺人的隐私和权益,在签署劳务合同时,都会在合同中,特别规定需严格执行行业保密制度, 那么, 这也就能解释, Q为什么一直要向许卓韫隐藏自己的身份了。 路晨曦调取了温以寒周围工作的所有工作人员名单, 从助理、经纪人、化妆师、造型师……全都调查了一个遍,似乎都与Q的心理画像不太相符。 从Q所做的那些demo曲子来看,他分明应该是受过良好音乐专业教育,熟通乐理的人才对……路晨曦翻出Q发给许卓韫的, 那几首demo曲子, 重新听了一下,从氛围和曲调上,都与温以寒的风格那样地相似, 究竟该是有多么熟悉温以寒的人, 能这样逼真地模仿温以寒的风格呢? 路晨曦一首接一首地往下听,在听到那首由许卓韫作词, Q谱曲完成的demo时, 瞳孔一震, 重新翻回去,查看聊天记录时间,确定是在一年前完成的作品。 可,这首曲子, 路晨曦明明刚在几天前听过……发布者却是…… 而沈翳在Q最后与许卓韫的对话里,也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大概在许卓韫发布那条控诉温以寒微博的几分钟之后,Q立刻给许卓韫发来了消息: Q质问许卓韫:【你是从哪里搞来的那些图片?为什么要发布那样的微博内容?!】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许卓韫回复Q:【这件事我现在还不能向你解释,但请你相信我,我也是为了以寒好。】 Q命令:【删掉,不要掺和进温全丹的事情里】 许卓韫:【放心,我不会让温以寒出事的。】 Q:【谁TM在乎温以寒出不出事!他是个明星!那么多资本要保他呢,他当然不会出事情】 Q:【删掉,你听我的,照片如果作假,达到一定的传播量,嘉华公司是可以起诉你造谣诽谤的】 但之后,许卓韫并没有再回复Q。 后来,Q又尝试着联系了几次许卓韫,在发现许卓韫被网暴之后,还曾每天给许卓韫发来了很多安慰她的信息,但许卓韫大概是出于愧疚,和没听取Q建议的自责,许卓韫再也没有回复过Q。 直到,许卓韫自杀的那天,Q曾一通又一通地给许卓韫拨打语音电话,软硬兼施地要求许卓韫给他一个答复。 最后的几条信息里,Q写道: 【你不是一直想跟我语音吗?我们语音聊聊天吧,或许,你会感到惊喜】 …… 【回消息啊,喂,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该不会说不理就不理我了吧】 …… 【没关系,就算你做了一些傻事也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伤害温以寒的,我相信你一定有缘由,只要你愿意亲口告诉我,我就相信你】 …… 【我们见一面吧,这么多年了,我的确也该见面重新认识一下了】 …… 【喂,不回信息可就不礼貌了啊!回消息!】 【小许???】 …… 【你到底还要当缩头乌龟到什么时候】 【许卓韫!!!!!】 沈翳看到这儿,眉心深深一蹙。 许卓韫的账号昵称一直是【许你一生】,所以,Q时常叫许卓韫为“小许”。 沈翳重新在信息搜索栏搜索了“许卓韫”这三个字,发现,这个名字,是他们这五年来的聊天记录里,第一次出现。 并非来自于许卓韫的自我介绍,而是出自于Q歇斯底里,情绪崩溃之后的揭穿和质问。 也就是说,在现实世界中,Q很可能从一开始就认识许卓韫,并知晓许卓韫的真实身份吗? 而且,从Q所透露出的话里话外的含义,这个Q仿佛从一开始就知道,温以寒会以温全丹这件事设局似的…… 就算是温以寒周围的工作人员,真能对整件事,这么地了解,这么地熟悉吗? 沈翳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一个过于疯狂的猜想。他重新打开了温以寒的微博,然后根据微博上的内容信息,和Q与许卓韫聊天时的遣词造句作对比,然后他惊讶地发现,温以寒和这个Q一样,无论是发表微博,还是书写评论,除了在情绪激动时会填加一连串的问号和感叹号之外,在一般的情况下,他们都没有在句子的末尾或中间,使用句号的习惯。 路晨曦在发现沈翳也在对照Q和温以寒的微博内容时,和沈翳交换了一个目光,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不会真的是……不会吧?……这……怎么可能呢?” 这时,程菻在办公室的另一侧呼唤路晨曦,“路队,沈教授,我发现了这个Q一个显著的行为特点。” 路晨曦和沈翳凑过去,程菻给他们看他刚刚录下来的Q的直播画面。 在Q说完一段话,每隔大约十几分钟左右的时间,Q就会像是鼻子不通气,会发出一声抽鼻子的轻响,有时,甚至会有一种不自觉,要把手放在鼻子处,要去揉鼻子的行为习惯。 “我怀疑,这个Q可能有一定的鼻窦炎,或者,鼻子曾做过手术、假体之类的东西,所以,才会养成了这个时不时要去动一下鼻子的习惯。根据这个不自觉的行为习惯,我想起在梳理温建业家电梯里的监控画面时,曾出现过一个送外卖的外卖小哥,他也曾在电梯里做过这个动作。” 程菻在另一台电脑上搜寻了一阵,调出来了那个外卖员在电梯监控里时的画面,的确有揉鼻子的小动作。 程菻:“然后,在对温以寒周边可疑人和可疑信息的调查上,我注意到在赖克明被绑架的前一天,曾有一个温以寒地铁巨幅海报,被红漆直接截断脖颈的新闻。我之前曾向辖区派出所,要了这起案件的调查报告,但派出所最终未能找到损坏这个巨幅海报的作案人,只是,在地铁出口的监控画面里,曾发现一个面容极其模糊的黑衣嫌疑人。我用动捕系统,重新分析了这个外卖员和这个神秘黑衣人的动作细节,从这两人的身材,走路时的动作和行为习惯上来分析,能确定,百分之八十五,这两个人,就是一个人,也就是Q,然后…” 程菻又调出了温以寒演唱会时的视频内容,视频画面上,温以寒在激情演唱时,也会时不时地做出揉鼻子的小动作。 程菻面带尴尬地抬起头,道:“所以……路队,沈教授,我可能有一个过于荒谬的猜想,你们会觉得,我是疯了么?” 路晨曦目光一沉,道:“把温以寒的视频动作截取下来,与这个外卖员的身形动作等信息,做一下对比!” 程菻快速截取了温以寒演唱会上时,走路的画面,和揉鼻子时的动作,与外卖员的走路动作、画面,以及Q在直播时,不自觉想揉鼻子的画面,进行了详细的数据对比分析,最终,电脑分析所得出的一致率分别为百分之九十三和百分之八十九。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所以说,杀死温建业、赖克明,与许卓韫保持了五年网友关系,又散布了温以寒艳照和嘉华公司所有黑料的那个人——竟然就是温以寒本人么? 当得出这个结论时,沈翳、程菻和路晨曦一时都沉默了。 温以寒,究竟是为什么呢? 沈翳重新翻动着温以寒之前发布的那些微博,当沈翳将这些表面的光鲜,与温以寒私下曾向许卓韫吐槽的内幕结合来看时……当想到,这样粉饰太平的背后,全是为了利益,而互相之间的撕咬攀扯,倾轧算计,全都是黑幕与血腥阴谋,狗血的暗箭伤人,无底线的出卖自己,就觉得恶心和讽刺。 Q的直播间里,计时钟表叮地一下轻响,Q拿起钟表来看了一眼,面对着镜头,道:“现在,倒计时已经快结束了。William,路晨曦,你们还没有答案么?” 这时,Q身下温以寒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消Q打开手机,看到屏幕上,特别提示的消息时,Q便一下子怔住了。 那是沈翳用许卓韫的微博账号给温以寒的微博发送的两条私信消息。内容是: 【Q。】 【我找到你了。】 直播的画面里,Q仿若在那一瞬间石化,反应过来之后,竟然全身颤抖着,低下了头去,像是哭了。 对于温以寒来说,他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两条消息,还是这个账号的主人向他发送的。 在许卓韫自己看来,她大概是所有粉丝里,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吧。 她既没有足够的钱,去紧跟温以寒的所有行程,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参加温以寒的所有演出活动。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普通的打工人,与那些家底雄厚,动辄能为温以寒打榜打到榜单首位的人相比,许卓韫能给温以寒的支持,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她不知道,仅仅因为她见过温以寒最本真最赤忱的样子,在温以寒最落魄最无助最自我怀疑最崩溃的时候,曾坚定地相信他,并告诉过他,坚持下去,他一定能有出头之日。她就被这个少年永远地记住了。 对于温以寒来说,他想要的也并不多。做自己开心的事,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听他写的歌,懂他想表达的一切,那么无论他承受多大的苦难,付出多少辛苦,他都会甘之如饴。 许卓韫太乖巧,太习惯为别人着想了,她不敢打扰温以寒,担心她的举动会引来温以寒的不快,所以无时无刻,不小心翼翼的。 她因为知道微博的防骚扰设置,所以每天都只敢给温以寒私信发送一条消息,但,哪怕是她手滑,只要她曾意外地多给温以寒发送一条消息,就能验证,其实温以寒的微博也是一直在悄悄关注着她的。 她就能发现,温以寒其实就是那个,和她相互理解,时常相互安慰,共同分享过五年悲喜的同担网友。 Q曾说,在他生活的圈子里,真正的朋友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可以说真心话的,几乎没有一个。 但他又说,许卓韫是他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朋友,大概,也是唯一的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朋友。 她明明是看着自己从一个籍籍无名,没有任何人关注的街边小歌手,逐渐成长为了有自己的粉丝群体,成为了内娱顶流的大明星。 他终于实现了自己幼时的梦想,却在到达顶峰时,失去了本心,也失去了他最真诚的支持者。 而且,正是由于他自己的原因。 第164章 坠落的路西法(5) 《小丑戏》…… Q低垂着头, 肩膀无声地耸动,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压抑着狂笑。片刻的死寂之后, 他才缓缓抬起了头。 “果然。William,你果然……做到了!” Q起身,走到身后的椅子旁,猛地一把将它给转了过来。 刹那间, 弹幕被铺天盖地的问号和惊叹号淹没。 椅子上坐着的, 根本就不是温以寒, 而是一个穿着他衣服、佩戴同款饰品和假发的人偶!人偶的额头上, 贴着一张符咒般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温以寒。 弹幕瞬间炸锅: 【什么鬼?】 【在搞什么啊!】 【所以温以寒不在他的手上吗?】 【搞了半天,还是引流的啊?】 【引流狗!举报他!】 …… 紧接着,在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下, Q摘下了话筒上的变声器和声卡设备。最后, 他缓缓地摘下了脸上那枚诡异的小丑面具。 面具下露出的,正是温以寒那张精致立体、无可挑剔的英俊面庞。 【哥哥?】 【这是真的温以寒没错吧?】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这是真人秀吗?还是魔术现场?】 【天呐!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 市局办公室里,程菻显然也受到了巨大的画面冲击, 失声叹道:“天呐!竟然真是他!可……那些照片明明是……” “明明应该是‘别人’偷拍的, 对吗?”路晨曦目光锐利,直接截断他的疑问, “是许卓韫的父亲, 许闻远, 协助了他。” 程菻:“协助?什么意思?” 路晨曦:“回想一下,我们锁定偷拍者时认定:此人不仅知晓温以寒那间隐秘公寓的位置,更能频繁出入,对这套房的布局、温以寒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除了他带去的访客, 以及暗中调查过他的温建业,还有谁,能比他本人更清楚该在何时何地,才能拍下那些照片呢?甚至,他‘从不关窗帘’的习惯,很可能也是为了配合完成这件事而刻意为之。” “可……找人拍自己的不雅照?这也太……”程菻抓了抓头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我猜,在最开始,也并不是温以寒想要偷拍自己这些不雅照的。”沈翳淡淡解释说,“是温建业发现了这一点,温建业必然用这些照片威胁过温以寒和赖克明,索要过钱财。每月十万元的零花钱呐,温以寒那么厌恶这个曾家暴过自己母亲的生父,能答应这一点,必然,是因为温建业手里有他的把柄了。” 沈翳继续剖析道:“温建业这种贪婪成性的人,只会把照片当作取之不尽的摇钱树,绝不可能交出所有的底片。对极度重视名誉的温以寒而言,这无异于头顶悬着一把永不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日夜承受着地狱般的煎熬。这种痛苦,最终驱使他设计了要除掉温建业的计划……然而,当他认为这世上唯一理解、在乎他的许卓韫间接被他害死之后,巨大的愧疚与负罪感引发了他的自毁倾向。这时,照片的性质就改变了——它们不再是耻辱的印记,而是复仇的利刃!既能摧毁嘉华娱乐最大的资产——‘顶流明星温以寒’,又能一举揭发那些曾欺辱过他的幕后权贵,瞬间引爆舆论。一场同归于尽的终极复仇,于是,便就此展开了。” “还记得许家吗?”路晨曦接过话茬,“在许卓韫的房间里,温以寒的海报曾被撕毁过,周边纪念品也有被挪动痕迹。所以,那个曾出现在许闻远身边,鼓动并替许闻远策划,在网络上发声,替许卓韫声讨不公的第三人,应该就是温以寒。所以,许闻远才会对温以寒的态度产生了前后巨大的转变,明明撕毁了温以寒的海报,之后,却又重新将其挂回到了墙上。” 沈翳又重新拿出办公桌上许闻远的值班表,和温以寒之前所标注的,每张偷拍照片上的日期和时间做对比,确认道:“应该就是这样,每张照片被偷拍到的时间,恰好都在许闻远不值班的时间区间内。是他们一起协作,完成了这起案件。” 直播画面中,温以寒面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沉静而温柔的微笑:“恭喜你,William,你答对了。那么现在……” 他再次轻轻按下了手中的计时器,声音清晰而冰冷,道:“你有半个小时,来决定是否拯救一个……手染两条人命的杀人犯了。” 温以寒将计时器放在桌上,重新坐定,冲着镜头微笑道:“规则依旧。在这半小时的时间里,我会回答你们的所有问题。” 弹幕瞬间如海啸般汹涌刷新。 程菻绝望地看了一眼屏幕,转向路晨曦:“路队,抱歉!我试过追踪温以寒和赖克明的手机信号,但……温以寒很可能一早就更换了未实名的流量卡,通过手机信号,根本无法定位!” 路晨曦:“没关系,你立刻去找周墨,让他和邢期添控制住许闻远。这边交给我和沈教授。” “是!” 程菻应声快步跑出了办公室。 沈翳的眼中却充满了困惑:“你确定,这时候要支开程菻吗?凭我们两个,要怎么找到温以寒?” 出乎意料,路晨曦一把抓起桌上的车钥匙,道:“不用找。我知道他在哪儿。” 沈翳虽惊疑,仍疾步跟上了路晨曦:“在哪?” “弹丸剧场!”路晨曦斩钉截铁道—— 十五分钟之后,路晨曦和沈翳的车已经疾驰在赶往弹丸剧场的路上了。 沈翳坐在副驾,紧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直播画面。画面中的温以寒隐在黑暗中,沈翳不断尝试在弹幕里伪装成普通粉丝提问题,试图确认温以寒现在的位置,但,因为弹幕实在是太多了,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已达千万。汹涌的弹幕如潮水般疯狂刷屏。沈翳发出的每一条信息都瞬间被淹没在疯狂滚动的弹幕中,如石沉大海,连沈翳自己都看不清自己到底发了些什么内容。 路晨曦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举着手机,与已抵达弹丸剧场附近的辖区派出所民警通电话。 “路支队,我们刚刚已经去弹丸剧场看过了。今晚弹丸剧场没有演出,只有几个还在排练的话剧剧组——根本没有温以寒呐。”电话里,负责搜查弹丸剧场的民警这样向路晨曦汇报说。 “剧场的每个房间都看了?” “是。全都检查过了。确实没有。” 路晨曦眉头拧了拧,又瞥了眼副驾驶沈翳手机上的直播内容:温以寒现在所在的房间一片黑魆魆地,应该是在某个比较狭小的房间里才对。 “总之,围绕着弹丸剧场,乌鹊巷的这条道路,查看各个可疑的包房……什么咖啡馆包间、酒店房间、以及巷子里不常住人,可能会租出去的厢房,都再认真搜索看看!出不了乌鹊巷这条路的!” “好!” 路晨曦挂了电话,又踩了一脚油门,奈何弹丸剧场在景点附近的闹市区步行街,眼下又是下班的小高峰,车流如织,寸步难行,路晨曦根本就提不起油门来,这不,才提速了没五分钟,路晨曦和沈翳的车就又被十字路口的红灯给拦下了。 “你怎么能肯定,温以寒一定会在弹丸剧场附近?”沈翳转过头,沉声这样问。 “因为温以寒上周发表的那首新歌。” “什么歌?” “《小丑戏》。”绿灯亮起,路晨曦转动方向盘,车子缓缓汇入车流,“我听过Q发给许卓韫的demo才知道,原来温以寒一年前就谱好了这首曲子,许卓韫还填过词。只不过,这首歌前半段还在讲孤独的小王子,第三段却急转直下,变成了被上帝操控、在舞台上表演的小丑人偶戏,颇有点诡谲阴谋的氛围。最后一段歌词是这么写的: 美梦开始之地 梦碎后埋葬了所有的秘密 崩溃,破碎,击溃,不悔 拼凑出再次读档的权利 莫比乌斯之蛇衔住尾翼 逃不出命中注定的悲剧 冥冥中神早已写好结局 希望湮灭在尸骸里 想重启 却无尽迷失在循环里。” 路晨曦瞥了眼沈翳,见他仍有困惑,搔了搔鼻子,又缓缓解释道:“这歌词充满了被命运玩弄的无力感。‘美梦开始之地,梦碎后埋葬了所有的秘密’和‘莫比乌斯之蛇衔住尾翼’,这两句就特别明显。温以寒潜意识里恐怕也有强迫症的倾向,追求某种仪式感的呼应。如果他要完成‘自杀’这种终极仪式,必然会选择一个对他意义非凡的地点。这个‘美梦开始之地’,我认为就是当初许卓韫鼓励他、让他决心在演艺圈干出一番事业的地方。我查过温以寒之前参加过节目的记录,确认他还没有出名前,曾在霄洲一个距离剧院非常近的巷子里街头打歌表演。在霄洲,兼具街头表演氛围又靠近剧院的巷子,就只有乌鹊巷了,所以,他一定在弹丸剧场,在乌鹊巷的附近。” 路晨曦不断眨着眼睛,这样解释。 他知道这个说法,多少有点牵强。因为他真正的依据,源自于他前世的记忆——那场导致“四一零”惨案的生化炸弹,主要爆炸点之一,正是弹丸剧场。 只不过,在前世,他并不知道,那天在弹丸剧场演出的大明星温以寒,竟然就是THE KING的暗棋Q,那场灾难的幕后推手。 第165章 坠落的路西法(6) Q的自白…… 这一次, 虽然时间线因路晨曦的主观介入而产生了变动,事件线也发生了一定的改变,但, 凭着前几天,路晨曦和温以寒、Alan的聊天,路晨曦发现,温以寒仍然对弹丸剧场存在着某种强烈的执念。温以寒可以不顾Alan和整个公司的强烈反对, 仍然坚持要在那里举办生日歌友会, 就能证明, 弹丸剧场在温以寒的心目中一定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自杀这样的大事, 路晨曦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温以寒会选择在这个地点附近,不会再轻易变更。 沈翳听了路晨曦的解释,沉默了片刻, 然后, 竟然当即认同了路晨曦的判断。 “你的分析也有道理。虽然直播间里一片漆黑,但从温以寒戴的小丑面具,还有那具他同等身高、酷似真人的人偶, 确实都像是剧院才会有的道具。而且, 算上这晚高峰的因素,从市局到乌鹊巷, 车程通常在二十五到三十五分钟之间……” 沈翳顿了顿, 语调温柔, 却透着一股森冷的寒意,“温以寒已经把所有的因素全都给算计好了。他这是有意,将他的生死,交到了上天的手里。只看, 我们能否在30分钟之内,赶到那儿,找到他了。” 沈翳的话音落下,路晨曦的心脏骤然一紧。他不再犹豫,猛地将警笛拍上车顶。刺耳的鸣响撕裂喧嚣,车子在拥堵的车流中强行挤出缝隙,朝着弹丸剧场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冲去—— 下午4点48分,路晨曦和沈翳终于赶到了弹丸剧场附近。 乌鹊巷步行街人声鼎沸,一片喧闹混乱。弹丸剧场一共有四层楼,据早已抵达的民警报告,附近所有能进入的小屋都已搜查完毕,全无温以寒的踪迹。 直播间画面里,温以寒所在的房间窗帘紧闭,严丝合缝,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根本无法凭阳光位置判断其所在。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之际,辖区派出所的另一辆警车驶过狭窄的街道,刺耳的警笛声骤然响彻街区。 直播间内,温以寒似乎捕捉到了外界的警笛声,话音戛然而止,侧耳凝神,像是在极力分辨是否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沈翳注意着直播间的画面,目光一凛,猛地转头:“晨曦!你耳机的降噪效果怎么样?” 突然被不带姓氏地直呼大名,路晨曦微微一怔,回答:“……顶尖级别?” 沈翳伸出手,不客气道:“借用一下!” 路晨曦随即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蓝牙耳机,放在了沈翳的手心。 沈翳戴上耳机,快步走到一旁,对着派出所警车发出指令:“将警笛开到最大!沿着这条路慢行!” 乌鹊巷的民警对沈翳尚不熟悉,路晨曦朝他们点头示意之后,民警才上车,驾驶着警笛长鸣的警车缓缓驶向街道的深处。 沈翳屏息凝神,透过降噪耳机捕捉着温以寒直播间里泄露出的微弱室外杂音,全神贯注地辨别警笛声在直播中的变化:远近、强弱、方向…… 警笛声在直播间里越来越清晰,就连弹幕上的网友都开始议论这刺耳的噪音之后,温以寒终于坐不住了,骤然起身,快步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向窗外望去。 只这匆匆一瞥露出的窗外街景,就被街头紧盯着直播画面的沈翳精准捕捉!沈翳猛地刹住脚步,回身仰头,目光望向高楼之上,温以寒望过来的方向! “找到了!”沈翳瞳孔一压,笃定道,“在弹丸剧场斜对面,大楼天台的阁楼上!” 沈翳一把摘下耳机塞进口袋,朝着那栋大楼狂奔过去,路晨曦迅速反应过来,紧随其后。 紧接着,更多的派出所民警携带着武器装备,迅速向大楼的方向集结。 天台阁楼内,温以寒俯视着楼下不断涌向大楼的民警,心知位置暴露,索性一把拉开窗帘,抄起了桌上正直播的手机,推开阁楼的小门,走上了空旷的天台。 “我知道,我死之后,你们会如何臆测我和许卓韫的关系。”温以寒将手机镜头对准自己,站在天台边缘,寒风猎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的声音里满是绝望与哀伤。 “无论你们往我身上泼多少脏水都可以,毕竟在娱乐圈这么多年,我早就从里到外地烂透了。只一点,我必须告诉你们。许卓韫是无辜的。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所以,我希望你们在我死之后,不要再用恶意去揣测她,去误会她、曲解她。直到她离开……她都不知道,那个和她关系最亲密的‘同担’,竟然就是她最喜欢的偶像……” 说到这儿,温以寒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对于这一点,我其实也非常后悔……我时常在想,如果我早一点告诉她,我就是温以寒,她是不是……就能挺过这场无妄之灾,活下来了呢?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温以寒一步步走向天台,继续对着镜头娓娓讲述道:“我是在一次准备宣布退圈的时候,在粉丝群加到了她的企鹅号——不过,是以温以寒粉丝的身份。那段时间,我刚刚有了一些名气,就被全网谩骂侮辱……我本以为,这世上不会有人能真正理解另一个人,更没人会无条件地信任、支持另一个人。我通过她头像上的那条手链,认出了,她就是我最初在街边演出时,曾给过我鼓励的姑娘,所以,就想在最后退圈前,再与她聊聊。可我没想到,她的一番话却完全改变了我的决定……我没想到,她说的每句话,都精准地戳中了我的心。她明明什么内情都不知道,不知道我和资本的博弈,不知道那些事情背后的真相——但她就是能从我的性格,从对我的了解,猜出了我可能的处境和身不由己。她是真的懂我、理解我、相信我的……” “在与她聊天的过程中,我得到了短暂的喘息。”温以寒回忆到这儿,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幸福的微笑,“那时候,我就在想,只要这世上哪怕还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愿意支持我,我就能坚持得下去。许卓韫,对我而言,就是一个这样的存在,在我站在悬崖边上时,是她,用她的温柔又坚定的相信,拉住了我。所以,在渡过那次非常大的危机之后,我们继续以‘同担网友’的关系,相处了下去。” “说起来,我有点自私。为了缓解我在圈子内遭遇恶性事件后的糟糕心情。我把她,完全当成了,可以利用的温暖的避风之地,我开始慢慢习惯与她聊天,来缓解梳理自己的心情。她几次将我从深渊中拉出来……最后,我没想到的是,竟然是我,亲手将她给推进了深渊里……” 温以寒眼眶通红,声音剧烈颤抖起来,他冲着镜头突然大声嘶喊:“想知道真相吗,温米们?!想看看你们期待、喜欢的偶像,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垃圾,什么样的怪物吗?!我亲口告诉你们!那个所谓开朗阳光、像小天使一样永远微笑着的纯净大男孩‘温以寒’,从来就不存在!很抱歉,温米们!‘温以寒’只是嘉华公司为了赚钱精心包装出来的‘商品’,而我,不过是机缘巧合下戴上了这个角色的面具!” 温以寒将手中的小丑面具缓缓覆在脸上,仿若在吟唱:“……戴上面具,我就不再是我。这面具之下,谁都可以来演。我……只是舞台上,被他们用丝线操控着四肢、表演着‘温以寒’这个偶像的小丑人偶罢了……” “真实的我是什么样的?”温以寒扯下面具,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癫狂的邪魅笑容,“什么乖乖男?温和有礼的绅士?哈!狗屁!我十四岁就学会了抽烟,在你们安心念书的年纪,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我就和别人上了床。” “我也不是什么邻家暖男!我喜欢自由!喜欢叛逆!我喜欢像风一样无拘无束!我不喜欢看人脸色,更不想照顾别人的感受!我只想为自己而活!我自私!胆小!怯懦!又自命清高!自视甚高!骄傲天真!……” “我小时候傻乎乎地以为,能靠真本事就能在娱乐圈杀出一条血路……哈!真是天真得可笑!我恨压迫,却对强权不敢反抗!我恨他们入骨,却也怕他们入髓!我痛恨不公!鄙视那些下作的手段!可权衡利弊后,我也从不拒绝与他们同流合污,还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那些肮脏的计划执行下去!” “我每天都用‘大家都这样’、‘这是行规’来麻痹自己!我自诩有羞耻心,干的却是这世上最下贱的皮肉生意!我卑劣!趋炎附势!曲意逢迎!永远戴着假笑面具!扮演另一种完美的形象!我从不敢让真实的自己暴露在天光里!……我虚伪!替自己找了无数冠冕堂皇的借口!什么为梦想牺牲?为创作更好的作品?……狗屁!狗屁!全是特么的是狗屁!!!” 温以寒声嘶力竭地咆哮:“我恨透了自己!我厌恶自己!也早就受够了自己!……这样的我,连自己都唾弃,你们真的还会喜欢吗?不!你们喜欢的,从来都是嘉华人设设计师的包装设计!你们喜欢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一道幻影而已!” 弹幕不断被疯狂刷着屏:有的人说,温以寒已经疯了;也有粉丝焦急地劝温以寒冷静一些;还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在煽风点火,指责温以寒恶心,甚至叫嚣着让他“跳下去谢罪”。 “‘温以寒’是假的!我是假的!或许这世界本身,就是谎言织就的巨大骗局!”温以寒在天台边缘踱步,寒风卷起他的衣角,脚下是繁华而遥远的霄洲市景。 第166章 坠落的路西法(7) 坠落的路西法…… “在这个世界里, 资本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多少次,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除了瞠目,无能为力!拍出烂片又如何?强行塞给你们一坨狗屎又如何?他们能用信息轰炸,按着你的头,逼你们把这馊臭的泔水给吞下去!花点小钱, 狗屎也能被舆论捧成‘百年经典’!你们这些小屁民, 真以为自己有选择权?有评价权吗?!” 他声音嘶哑, 带着刻骨的嘲讽:“就拿剧制来说吧, 从立项、制作、播出、到面向公众,再到控评、打分、买奖,最后披着‘热播剧’的皮丢人现眼到国外,拿着水军伪造的评论宣扬‘为国争光’, 用‘舆论’将这坨秽物捧上神坛, 奉为‘经典’……请问!这一连串肮脏的流水线上,哪个环节需要你们真实的参与?这早就是条成熟的产业链了!你们乖乖配合演完这场戏最好,不配合?自有舔狗堵你们的嘴, 把你们给怼回去!觉得荒谬吗?滑稽么?可这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在这个行当里, 太多的狗血,太多的谎言了。当谎言说一次两次, 你或许会觉得滑稽。说一千次、一万次呢?当十万、百万张嘴众口一词, 日夜不停地给你洗脑呢?最终, 你们只会闭嘴,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脑子!这就是资本的傲慢!是上位者对你们这些小屁民赤裸裸的操控与睥睨!” 温以寒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绝望的愤怒:“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话语和真理,只掌握在拥有资本的人手里。普通人再无声响, 再无人看见!下位者只能被愚蠢的上位者□□思想,被迫制造出一堆粗制滥造、毫无价值和美感的垃圾!眼睁睁看着整个行业、整个圈子,在恶臭的循环里一点点腐烂!我们能有逆转的机会吗?没有!好坏的评价、创作的许可、展示的平台……话语权何曾在我们手里?!更不用提,还有无数下作的手段,在等着设计你、吞噬你!” “所以,无论好人坏人,有才无才,最终都会被这庞大的绞肉机裹挟进去!在恶臭的泥潭里沉沦,看着那点可怜的天分和创造力被磨灭殆尽!最终,变得和那些愚蠢的上位者一样麻木、一样毫无创造力……‘泯然蠢人矣’,这就是能令所有人心安,皆大欢喜的结局……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温以寒的泪水汹涌滑落,“我早已是一块腐肉!一具发烂发臭,却套着华丽皮套的漂亮人偶!从签下那份合约起,丝线就缠住了我的手脚,成了一个不能自主行动、没有自由,不能随便说话的玩偶!我可以被操控,被禁锢,被丑恶裹挟,成为献给上位者揽财吸血的祭品……” 温以寒痛苦地蹙紧眉头,道:“但你们是无辜的……你们不该被他们利用,成为了他们手中的刀,更不该沦为任人算计、被人宰割、榨干骨血的鱼肉!你们是我最在乎的人……可我最在乎的人,却杀死了最爱我的人……究其根源,最大的恶,还是我!是我麻木不仁,坐视不理!是我没有承担起作为一名偶像引导你们正确行为的责任!许卓韫不该死!你们被恶人操控去网暴,错也不在你们!我才是那万恶之源!我才是最该被痛恨、被唾弃的罪人!” 弹幕里,不断有粉丝刷屏着,试图安慰情绪崩溃的温以寒。 温以寒泪流满面,声音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所以,今天,我在此对‘温以寒’进行审判,并亲自……为其执行死刑。‘温以寒’生前没能给温米们带来太多的人生帮助,我希望,他的死,能让你们领悟到一些真正的道理,成为你们人生中,重要的一课。” 他闭上眼,身体微微前倾,作势欲坠。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厉喝撕裂了寒风! “温以寒——!” 温以寒蓦然回首。猎猎寒风中,沈翳已经冲上了天台,他身上大衣的下摆翻飞着,脸色严峻,胸膛在剧烈地起伏。沈翳高举起手机屏幕,将手机显示展示给温以寒看,时间定格在4点58分。 “我做到了!……Q!……按照游戏规则,你没有对温以寒行刑的权利!” 沈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伸出手,一步步缓慢而坚定地向温以寒靠近,“下来。温以寒。” 温以寒望着他,唇角竟勾起一丝诡异的微笑,“谁说……制定规则的人,就必须要遵守呢?” 沈翳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温以寒:“William,我知道你会来。定下这个规则,也不过是想在最后见你一面而已……我想验证那个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谁?他说了些什么?” “William,你是神之子。是被上天选中的那个人,永远别忘了你肩负的使命。”温以寒的声音飘忽而笃定。 “……什么?”沈翳彻底怔住。 “如果是你的话,我觉得,你应该可以。”说到这儿,温以寒的唇角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沈翳怔了怔。 这时,路晨曦也冲上了天台,看到站在天台边缘的温以寒,瞳孔骤缩,厉声喊道:“温以寒——!别冲动!有什么事,回警局我们慢慢详谈!” 温以寒望向路晨曦,脚步却又向虚空后退半了一步,“路警官,许闻远只是帮我拍了一些照片,他并不知道我杀人的事……你是聪明人,深入调查下去,会找到证据的。” 路晨曦怒瞪着温以寒,嘶吼道:“温以寒!有什么事,我们回警局慢慢说!你立刻给我下来!” “我……可能回不去了……”温以寒眼神迷离,声音低沉而迷茫,“我常常在想,一个善良的人,究竟要有多么地强大,或是多么地幸运……才能在见识过那么多的丑恶、黑暗与不堪后,依然能对这个世界,保持着那份纯真的温柔和善良……我明明那么渴望……那么渴望成为一个被所有人喜爱、足够善良、能温暖他人的人了……我明明那么拼命地奋斗,那么努力地与命运抗争了……可最终,却还是压不住心底的狂怒与阴暗……成了一个杀人犯……” 温以寒无助地抬头望了望天,叹道:“……这个世界,好像在逼疯每一个好人。” 路晨曦目眦欲裂,高喊:“温以寒!一切都还有机会!只要你先下来,你还年轻,人生路还很长……” 温以寒却苦笑着摇头:“或许……我是被命运玩弄了吗?又或者……我们从一出生,剧本就已经写好了?” 温以寒的声音带着一种认命的悲凉与讥诮,目光渐渐望向远处,“自始至终,我拿到的,不过是个可悲的小丑角色,所以才会这样。那么,为了挣脱这命运的枷锁,我此刻唯一拥有的权利,仅剩下的自由,也就是亲手终结掉这场荒诞的闹剧了!” 沈翳:“不,不可以!” 路晨曦:“温以寒——!” “‘I just hope my death makes more sense than my life’。”(引自《小丑》) 温以寒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然后身子轻轻往身后一倾—— 在路晨曦和沈翳震惊的目光之中,温以寒的身体就像一片被狂风扯落的枯叶,轻飘飘地,从十几层高的天台边缘坠了下去…… 沈翳一慌,疯狂冲上前,要去拉扯住温以寒,却只来得及抓住一道虚无的风。 路晨曦担心沈翳一同跌落下去,及时伸手扯住了沈翳—— 温以寒死后,各大媒体争相报道有关温以寒杀人以及自杀的这一连串奇案,各个平台的热搜榜和讨论榜上,到处都是温以寒的名字,以及有关他与许卓韫死亡事件的讨论。 众人对这一连串案件的看法观点不一,有人认为温以寒单纯是承受不住资本的威压和折磨,精神崩溃了;也有人认为,温以寒临终前,在直播说的那些话,是他想传达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忠告,大家以后应该有自己的判断,不要再被资本洗脑,被网络带节奏;还有人认为,各行各业都是如此,认为温以寒年纪还是太小,太天真,所以才选择了自杀;还有人觉得温以寒也是杀人犯,他也是许卓韫死亡的推动者,从温以寒最后的话中,他细枝末节的弦外之音,似乎在暗示,他还做过更多更加卑劣的事,所以认为温以寒死有余辜,根本不值得同情…… 网络上,充斥着各种态度的声音。 但这一次,“温米”们却没有再出来控评,甚至,在各个媒体社交平台上,发表言论时也更加克制,理性了许多。某种程度上,“温米们”的这些成长或许也算是达成了温以寒生前想达成的目的。 由于温以寒在自杀前打开了直播,他最后长时间的自白视频切片,在网络上广泛传播,连带着视频片段中,最后出现的路晨曦和沈翳,也成了近期霄洲的热门人物。 纪严大约是看到了路晨曦和沈翳最后劝解温以寒的视频片段,第二天就黑着脸,找来了路晨曦办公室,伸手朝路晨曦一指,一幅要和路晨曦谈正事的模样,将路晨曦带上了警局的天台。 第167章 双子的秘密(1) 不止纵火杀死了养父…… “路晨曦!你特么脑子是不是有病?……你还在让沈翳参与, 和你一起调查市局的案子?” 纪严刚一脚迈上天台,转头就朝着路晨曦劈头盖脸骂了过来。 “怎么。”路晨曦对纪严的这个反应完全不意外,不着四六地回, “你找着沈翳犯罪的实证了?” “你特么是不是就在这里等我呢?” 路晨曦低了低头,眼神迷离道:“是实话。我比谁都想查清真相,找到能证明沈翳是否犯罪的证据。” “好啊,你要, 我给你!” 路晨曦讶异地一抬头, 纪严已经将一份资料档案袋拍到路晨曦的怀里了, 从资料卷宗名称来看, 竟然是那起满庭芳小区的爆炸案调查报告。 “……你拿到这份调查报告了?上面同意了?” 纪严冷着脸,只是宣布道:“我们猜得不错。满庭芳小区的那场大火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有人纵火!调查结果早就证实,起火点就源自沈翳他过去养父母家的客厅。” 路晨曦赶紧打开了卷宗资料袋,拿出了有关起火点调查的详细过程, 快速浏览、翻阅起来。 “更骇人的是, 沈翳过去的养父母,也就是那对法国夫妇,早在这场大火前, 就已经被杀死了, 尸检报告证明,火灾发生之后, 他们没有丝毫的生活反应, 肺部也没有烟尘, 非常干净。” 路晨曦稍稍蹙了蹙眉,却又听纪严继续说,“而且,你知道这对法国夫妇的真正死因吗?” 路晨曦望向纪严。 纪严从那沓资料中, 顺手抽出了那两具尸体的尸检报告,指给路晨曦看,“‘乙二醇中毒’!这个死因,你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与史密斯的死因完全一致。 还记得,路晨曦和沈翳在讨论史密斯被害案时,曾疑惑,为什么史密斯在中毒后,没有通过血液化验,自己就能精准辨别出,是乙二醇中毒。 当时,路晨曦还玩笑说——“难不成,史密斯还有中这种毒的经验么?” 但如果,史密斯的确有呢。想来,在沈淮恩找到沈翳之后,史密斯也曾深入了解过满庭芳小区的这场火灾。也知晓这对法国夫妇的死因,如果,史密斯在临死前,在心底已经认定,是沈翳对自己下了手,那么,猜出相同的作案方式,也就不奇怪了。 路晨曦心下沉了沉,却又摇头道:“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沈翳曾杀人放火。沈局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他,让他逍遥法外十多年?” “沈翳当初没有被抓,有两个原因。第一,经过沈局他们当时的调查,这对法国夫妇的身份是假的,他们实际上是国际间谍。正如你之前推测的那样,他们实际是七芒星的人,之所以会从圣天堂孤儿院领养走沈翳和Charles,实际是为了更加便利地在这对双胞胎兄弟身上完成药物实验,所以,即便沈翳和Charles曾试图反抗这对法国夫妇,双胞胎兄弟的行为,也在正当防卫的考虑范围之内。” “即便是这样,这起事故造成了那么多无辜百姓的伤亡……”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就涉及到我要说的第二个关键原因了。” “什么。” “当时的邻里、和少年宫的老师都能证明,那场火灾在发生之前,只有双胞胎之一在家。在这起案件的调查中,曾有一个关键的人证魏宇聪,他是Charles和沈翳小时候的玩伴。也就是他,当时向警方证明,那天,他和William从少年宫回到家时,就已经看到了从居民楼窗户往外冒的黑烟,那时大火才刚刚燃起来,居民楼里的许多住户还没有反应过来,William实在太担心Charles,所以,才决定冲进居民楼,去找Charles的。” 魏宇聪这个名字路晨曦还有点印象,之前,他在调查沈翳过去的老邻居时,曾调查过一个魏姓的大婶,那位大婶也曾提过,自己的儿子聪聪与这对双胞胎兄弟是好朋友。这个关键的人证,看来,就是这个孩子了。 “也就是说,从这对法国夫妇的死亡时间判断,杀死这对夫妇,并纵火的人,只可能是双胞胎之一的Charles……如果是这样的话……” “但是!”纪严却又大声打断了路晨曦接下来要说的话,说道,“魏宇聪最近从国外回来了,为了证实这件事,我也曾当面去向他求证过。他再三犹豫之后,终于才说,小时候,他其实撒了谎。” “撒了谎?” “是。所有人都知道,火灾事故发生时,双胞胎之一并不在现场,但是,真正不在现场的那个孩子,却不是William,而是Charles!” 路晨曦紧捏着手中的那份调查报告,怔怔然望着纪严。 “William自小性格就极端,经常虐杀小动物,魏宇聪小时候怕极了William,所以,在得知活下来的那个孩子是William之后,他怕William会对自己下杀手,将自己灭口,所以,才撒了谎,做了伪证,并且,在这件事发生后的不久,魏宇聪就在父母离婚时,选择跟父亲一起去了加拿大,他怕William找到他,会报复他,William几乎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以至于这么多年,他都鲜少敢回来看看自己的亲生母亲。” 路晨曦默默思考着纪严说的这番话,表情像是仍有怀疑。 “路晨曦!我已经调查了过去这对双胞胎兄弟身边的所有人!大家几乎众口一词,William是个恐怖的怪物孩子,他有极端变态的倾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就连孔老师都不相信,杀人放火的那个是Charles,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排斥与沈翳相处……你到底还在犹豫、在怀疑些什么?” 路晨曦简单翻看完那些调查报告之后,将那些资料又重新放回到了档案资料袋中,只是说:“里面应该还有问题。我了解沈翳,沈翳……不是那种会滥杀无辜的人。而且,这个魏宇聪,出现得也太奇怪了,就算William小时候性情可怕,但魏宇聪因为忌惮他,这么多年都不敢回国,你不觉得,这件事实在太夸张了吗?” “一点都不夸张!William绝不会放过魏宇聪还有另外一层原因,而且,易地而处,如果我是魏宇聪,小时候知道William干过那么多变态恐怖的事,没疯都能算是我心理强大了!” “他还知道些什么?” “据魏宇聪跟我描述,满庭芳小区刚发生火灾时,是在傍晚,他和Charles因为唱歌总是不合格,被合唱团的老师留到了很晚,那天,他和Charles回到家楼下时,Charles就发现了家里的窗户,正在冒着一股奇怪的烟,Charles担心William会出事,快跑先冲了上去,而魏宇聪小时候因为非常胖,爬楼梯很慢,所以,落在了后面。” “等他终于气喘吁吁来到了Charles家门口,却看到Charles家的大门正敞开着,他顺着门缝往里一瞥,只看到了客厅的地板上,躺着的那对法国夫妇,还有一把带血的长刀,并且,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William和Charles正在争执大吵的内容。” “什么内容。” 纪严沉静地望了路晨曦一会儿,倒吸了一口凉气,才道:“William亲口向Charles承认,不止他们的养父母,就连他们的亲生父母,William也是以同样的方式杀死她的。” 路晨曦周身一震,瞳孔瞬间睁大,错愕地望着纪严。 “你没有听错!”纪严又郑重道,“为了证实这件事,我前阵子,也曾去向沈局求证过这件事情,沈局原来并不是沈翳的亲生父亲!他的亲生父母死于一场七芒星组织的追杀与迫害,但是,你说这件事巧不巧呢,七芒星杀死沈翳亲生父母的方式,竟然也是一场火灾意外!好在,这对双胞胎的母亲Catherine是英国人,按照Catherine家乡当地的风俗和她最后的遗愿,她的母亲最终是被土葬的,所以,在沈局的同意和主持下,我们才有机会对Catherine的尸骨重新进行了尸检。” “你们对Catherine的尸骨进行了重新尸检?……结果呢……?” “William没有撒谎,又是乙二醇中毒。”纪严冰冷道。 路晨曦如同被钉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做出任何表情,“……他……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晨曦!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变态恶魔,能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下杀手?!……THE KING是个无可救药的怪物,你千万不能再被他给迷惑了!千丝万缕的线索都已经指明,沈翳绝对有问题!眼下,我需要你的配合,来完成信息数据的采集。” “你想让我配合你什么?” “实际上,我曾在清河港爆炸案现场,就你曾在的那间集装箱,调查取证到一份神秘的数据样本。” 听到这儿,路晨曦脑袋一炸,抬眼看向纪严。 纪严又继续说:“在秦渝家的别墅里,那片碎掉的瓷瓶上,我也曾采集到一份血液样本。” 路晨曦忐忑地望着纪严。 “经过痕检科的化验,数据分析比对,已经证明,这两份血样DNA完全一致,他们属于同一个人。” 第168章 双子的秘密(2) 追思会,归还手链…… “但是纪严, 沈翳和Charles是同卵双胞胎,就算这两份血液DNA与沈翳……” “嗯?你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我还没有说,要你帮我去采集沈翳的DNA呢……晨曦,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了?” 纪严审慎地打量着路晨曦。 “……没有。你这时候提血样DNA,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 纪严却像是没有相信路晨曦随口搪塞的这个理由,继续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拿同卵双胞胎DNA完全一致这个无聊的借口来搪塞我, 但, 谁说我只有血液DNA的数据呢?” 路晨曦再次震惊地望向纪严。 纪严缓缓道:“在那片瓷瓶上, 不止有血液残留, 我们还提取到了明显的指纹。” 路晨曦感到头皮又是猛得一炸。 纪严打量着路晨曦,严肃道:“如果血样和指纹全都一致。晨曦,这你总没有理由,再替沈翳开脱了吧?你也千万不要告诉我, 沈翳的指纹能留在秦渝家的别墅, 也单单只是因为一场巧合的原因。” 路晨曦张了张口,只感到百口莫辩,不知道从何说起。 纪严上前, 叮嘱道:“晨曦, 你是一名警察,不要忘记你的职责。你和沈翳住在一起, 终日形影不离。采集他的DNA数据和指纹这点小事情, 对你来说, 并不难吧?尽快,我已经迫不及待,想验证这件事情了。” 路晨曦似乎还在出神,纪严拍了拍路晨曦的肩膀, 路晨曦没有回绝,算是应诺下了这件事情—— 沈翳发现,路晨曦从办公室出去一趟之后,回来就一直怪怪的。 路晨曦总是以一种探寻,好似重新认识沈翳一样,打量、凝视着沈翳。 不过,眼下沈翳已经没心思思考路晨曦又在转什么心思了。通过温以寒临终前对沈翳说得那番话,沈翳能明显感知到,温以寒是知晓THE KING更多计划内情的,但是,他查遍了温以寒的社交账号内容,也调查了温以寒在霄洲的多间居所,却没有在他周围,调查出THE KING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暗网上,THE KING的罪恶王国网站早就已经停止使用。如果不是靠暗网联系,也不是靠私人的社交账号,那么,温以寒究竟是如何与THE KING交流的呢?THE KING又是如何把他的指示,准确无误地传达给温以寒的? 晚饭时,沈翳又手捧着那本《恶之花》诗集,不断翻看着,像是在认真钻研某种深刻隐蔽的秘密。 不经意抬头时,再次与路晨曦古怪的视线不期然相遇,沈翳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路警官,有事情?” 路晨曦神情复杂地盯着沈翳,揉了揉鼻子,缓解尴尬,然后又摇摇头,转移了视线,起身到冰箱那边去拿饮料了。 “我记得,温以寒在自杀前,说你是‘神之子’,什么责任,使命什么的。你觉得,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估计,是THE KING制定的某个邪教教义吧。我一早就说过,以Charles的个性,他一定一早就将我们计划入局了。Charles现在就在华国,这是我们抓住他的最好机会,问题在于,他究竟藏身在哪里,又是通过什么方式,与温以寒联系的呢?” 路晨曦起开了一瓶苏打水,靠在岛台那边喝,像是随口问:“明天,Alan要为温以寒举办一场追思会,你要不要去?” “时间已经很紧张了。保不齐明天会不会再蹦出来一个‘R’还是‘B’,我们还是分头调查行动吧。” 路晨曦沉默了会儿。 沈翳回过神,视线从那本诗集转移到了路晨曦的脸上,“……你觉得呢。” “好。”路晨曦牵起唇角,僵硬地笑了笑。 晚上,等沈翳回房间之后,路晨曦拿起沈翳经常翻看的那几本画册、诗集,认真查看起来。路晨曦发现,在已经发生相关案件的诗句片段和相似画作的内容上,沈翳都标注了明显的星号标志,但是,令路晨曦更感诡异,后背发凉的是,在几幅还未发生相关案件的画作和诗句片段的内容上,沈翳也标志了另外的圆圈标志。 其中的几幅人体行为艺术作品画作,与路晨曦前世所知道的,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案发现场的情状完全一致…… 路晨曦眯了眯眼。 这算是沈翳又一次,针对凶犯心理画像后,完成的作案预判吗? 真的有人能一次又一次地,这样精准地预言到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吗? 路晨曦还记得在窃听史密斯和沈翳之间的对话时,在史密斯提及“枕溪堂”这个名字的下一秒,沈翳就立刻切断了路晨曦对他们的窃听装置。 所以,沈翳一直想隐藏的,有关枕溪堂的秘密,就是双胞胎之一的男孩亲手杀死了他们的亲生父母吗?也就是说,所谓背叛他们一家的人,从根本上就是个伪命题。早在七芒星的人赶到之前,双胞胎之一就杀死了他们的父母? 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杀死那对法国夫妇,是不堪忍受七芒星组织残忍的药物实验,那个男孩,为什么要杀死这世上对他们而言,最亲近最爱护他们的两个亲人呢? 又为什么,要在满庭芳小区火灾的现场,亲口向另一个最亲近的兄弟,承认这件事? 不论是纪严还是沈淮恩,他们都认为路晨曦是被沈翳蒙蔽,被他给欺骗了。 路晨曦再次回想起在前世,凌云城13层,他与那个亲手枪杀沈淮恩的青年,目光对峙的场景。 Charles,真的有可能还活着么? 有没有可能,从始至终,都是沈翳精心构建的一场骗局呢?—— 第二天一大早,路晨曦穿了一身黑色西装,到了追思会的现场,看到Alan穿了一身尽显妩媚身材的黑色长裙,化了一个极为素淡,楚楚可怜的妆容。 Alan雷厉风行,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追思会现场的工作人员,突然瞄到会场角落,穿着一身带亮片黑衬衫的小男生们,表情一变,指着他们的鼻子,劈头盖脸就数落了起来。 “你!美瞳摘掉!眼影和假睫毛全都给我卸掉!这里是以寒的追思会现场,不是你们出道的走秀舞台T台!这时候争这种风头,你们是打算待会儿媒体来了,你们出道即塌房?温以寒是死了,他的粉丝们还睁着眼,喘着气儿呢!人家头七都还没过,坟头蹦迪,炒作炒到追思会来了,我看你们是嫌自己命长!” “可Alan姐,您不是说,让我们今天趁着各家媒体都在,狠狠露个脸么……”旁边一个奶声奶气的小男孩,一边卸着眼妆,一边小声地反驳。 “露脸是这个露法儿的吗?!各位少爷们!什么场合就得扮适合什么场合的妆懂不懂?!你们露脸的方式,难道就只有把你们的腮帮子抹成猴屁股这一种方法了?脑筋不会转弯的东西们!我看你们这帮蠢货在娱乐圈里也混不长!白费老娘这个苦心!……想当初以寒那机灵劲儿,一点就透,人家……”Alan说到这儿,表情滞了滞,马上又换了个话题,“滚滚滚滚滚!全给老娘滚!小火靠捧,大火靠命!命里不带,老娘就算是操碎了心!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值当!” 会场旁边,温以寒之前的助理见Alan心情不好,安慰了Alan几句,忙引着这几个小男孩到后面的一个化妆间重新化妆去了。 Alan深吸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刚一转头,看见路晨曦,表情又僵在了脸上—— 追思会的□□花园里,Alan叼了一根烟,跟路晨曦站在人较少的角落。 “路大支队长,温以寒生前的行程安排,我已经发给过您了。我所打理、所知道的有关温以寒周围的一切,我真的悉数全都告诉你们了。现在以寒已经死了,我作为他唯一还算亲近的人,为他举办一场追思会,您这都要来砸场子吗?” “我来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路晨曦从衣兜的内侧掏出那条已经被清洗干净血污的,许卓韫的那条手链,交给了Alan,“关于这条手链的调查,已经结案了。我答应过温以寒,如果可以,要把这条手链交还给他保管。我是来给他送这个的。” Alan表情一滞,仰起头,像是在努力将眼眶中湿润的什么给憋回去,然后猛吸了一口烟,将那条手链接过去了。 “谢谢。” 路晨曦朝着追思会前厅,那几个小男孩吵吵闹闹的方向瞥了一眼,问:“那几个男孩,是你手底下签的新人?” “是。他们名义上虽然是温以寒的同门小师弟,但实际上根本也没见过以寒几次。温以寒家里不剩什么人了,毕竟是一代顶流的追思会,总不好太冷清不是,所以,我把他们也带过来了。” 路晨曦朝着周围望望,“这个场地租赁费不便宜。我记得方总从来都不做赔本的买卖,给温以寒自掏腰包,举办这么隆重的追思会,只怕,还是有给这几个小男孩铺路的打算吧。方总费心了。” 第169章 双子的秘密(3) 暗□□,恐怖童谣…… Alan斜睨着眼, 瞥了路晨曦一眼,又一声嗤笑,“路大支队长, 我承认,我是个功利的人,我们圈子的人,多多少少都追名逐利, 寡恩薄义。你瞧不起我们。但那也不代表, 我们就没有心。现在嘉华倒了, 以寒死了, 留下了一堆烂摊子,数不尽的坏账,车载斗量的负面新闻等着我去处理。死的人眼睛一闭可以什么都不用想,轻松了。可活着的人, 还得把这日子过下去不是?我在这圈子打拼十多年了。十多年的心血, 一夜之间,毁去了大半。怎么着,因为我手里的一张王牌倒了, 我就也要跟着搭进去陪葬?” Alan顿了顿, 又冷笑着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我吃以寒的人血馒头呗。可就算我不吃, 你去瞧瞧, 那帮无良媒体, 对家公司,还有那些像苍蝇似得巴不得我这边倒了他们马上吸血的小公司们,他们也会吃。与其让他们沾了这份红利,我把以寒的剩余价值发挥到最大……这不是我作为一个商人, 一个专业的经纪人应该做的事情么?” Alan吐着烟圈,又叹了一口气,道:“以寒打出道我就带他了,若真论起感情来,实话讲,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伤心。难过是真的,可算计,也都是真的。以寒死了,但我还得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我还不想输,那么既然还想混下去,就必须得遵守这个圈子的玩法、规则,您能懂么?” “方总格局大,不愧是能干大事的人。”路晨曦戴着墨镜,半晌,才算是客气地这样回道。 Alan听出路晨曦这话中带着讽刺,又忍不住带了情绪,沉声继续道:“你以为,就我们娱乐圈这种牛鬼蛇神,妖魔鬼怪多吗?就以寒在直播间里点到的那点儿东西,你摸着胸脯讲,换哪个行业,哪个群体,不是一样的呢?只不过,娱乐圈比较瞩目,名人多,大家都盯着罢了。这世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利益多的地方,人扎堆儿的就多,人一扎堆儿,龌龊事儿就多了去。天底下,早就没有新鲜事了,来回来去,不就那点子东西?” “无论是哪个圈子,都要有等级,都要有秩序。没规矩,没秩序,那就只会是最原始最血腥的厮杀,靠的就是手腕和背后的势力。这事儿能发生在娱乐圈,就能照样在其他的圈子里发生着,只不过,就看有没有人揭开那道美丽的外袍,给外面人瞧不瞧里面的虱子罢了。” “以寒,说到底,还是年纪太小,太天真,太理想主义。我早就说,他有点务虚,如果再俗一点,再接地气儿一点儿,他都到这个位置了,犯得着跟自己这么过不去吗?” “人呐,要想活下去,就不能脸皮儿太薄,更不能拧巴,得学会自恰,自己先放过自己。” “嗯,是。方总这套处世哲学,温以寒如果早能融会贯通,想来现在早就成娱乐圈传奇了。” “那可不是?温以寒错在以为自己真是来搞艺术的。想混出点儿名堂,需要一技之长是不假,但要是真正的艺术家……可成不了大明星。” Alan沉默着又抽了一口烟,道:“不过,我栽了这么大一跟头,也算是涨了不少的经验教训。现在小孩想法儿多,抓专业抓情商培训的同时,多少,也得瞄着点儿他们的心理健康。想当初,温以寒突然一趟趟往教堂跑,我就该察觉出这孩子心理多少是出了点问题的,只可惜,没太当一回事儿。娱乐圈嘛,利益多,朋友少,我本想着,他能去那种安静的地方,多清净清净也是好事……” “教堂?”路晨曦敏锐地抓住了Alan描述中的一个关键词,追问道,“你是说,温以寒‘突然’皈依了宗教吗?” “皈依宗教?哈。”Alan却冷笑一声,“无论是基督教还是天主教,人家的教义可是都明确反对个人自杀的。他要真是虔诚的教徒,最后,还能选择从那栋楼上跳下来吗?” 路晨曦瞬间察觉出,这其中可能有猫腻。 “我估计,他就是去教堂躲清净的。那边地方偏僻,媒体少。我以为,他那个年纪,能在那儿消磨点儿时间精力也挺好,总比去夜店给我惹事儿强不是?……” “哪间教堂!”路晨曦情绪似乎突然激动起来,高声问。 “什么?” “温以寒常去的教堂地址!你知道,在哪里吧?!” Alan莫名其妙地瞥了路晨曦一眼,“当然。”—— 路晨曦还记得,第一次与Charles碰面,就是在一间圣天主教堂里,隔着告解室的网格木窗,路晨曦向那个聪明的天才小孩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这阵子,他和沈翳调查了温以寒周围的所有社会关系网,以及社交媒体账号上的聊天记录,却没有在温以寒的周围,发现THE KING曾存在过的一丝痕迹。 如果,THE KING这一次选择了古老的方式,选择了当面与温以寒“传播他的思想和教义”呢? 那么,教堂这种地方,就会成为THE KING隐藏真实身份,完成传教的最佳场所。 路晨曦想,或许,就是在这里,THE KING发现了温以寒,并确定了将温以寒选做了与警方博弈的棋子,Q。 但令路晨曦感到意外的是,温以寒最常去的那间教堂,竟然在距离霄洲大约200公里远的隔壁城市。 路晨曦开了大半天的车,傍晚的时候,才找到了那间教堂的地址。 这是一间相对而言,有些简陋的教堂,路晨曦向这间教堂的神职人员索要了在职神职人员的名册,遗憾的是,这本名册上,并没有Charles·Field的名字。 路晨曦对这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他猜测,Charles在华国多半会使用化名,就像沈翳,除了William这个名字,还有一个中文名一样。 于是,路晨曦拿出了沈翳的照片,向教堂的神职人员询问,是否曾见过与照片上男人长相极为相似的人。 但,几位神职人员却仍旧摇了摇头。 难道是路晨曦猜错了么? 就在路晨曦正一筹莫展,准备离开这间教堂时,路过大教堂前的一块巨大草地,不远处,附近孤儿院的几个外国人长相的孩子们正追逐嬉戏着,一边跑,一边唱着一支奇怪的童谣: William和Charles是一对兄弟 他们生活在美丽森林 Charles带William玩魔法石游戏 开心幸福,生活在一起 William和Charles是怪物兄弟 他们被困在恐怖密林 William杀人,Charles顶替 血染小溪 没人发现这个秘密 William和Charles不是兄弟 他们为抵御风雨合二为一 William被吞噬,Charles哭泣 鲜血已喂进嘴里,想逃已来不及 William和Charles不是兄弟 魔法石让他们灵肉合一 恶魔的低语,令他窒息 杀死对方,才能逃出他手掌心 William和Charles灵肉一体 天性相斥,却无法分离 杀死对方却又抱紧尸体 命运使然,他们永远无法将对方抛弃 …… 路晨曦听到这首童谣陡然一惊,停下脚步,伸手拉住身侧一个蹦蹦跳跳准备跑开的小孩子,问道:“小朋友,谁教你们唱的这首童谣?” 几个金发碧眼的小孩子听到路晨曦的询问,显得有些茫然和恐惧。 路晨曦忙从上下全身的衣兜里翻找了一遍,只找出来了一个勉强算得上是玩具的车钥匙链,扯了下来,蹲下身,给了面前金头发的小男孩,道:“咱们做个交易。你回答叔叔几个问题,待会儿叔叔就带你们去买玩具。” 小孩子们听到这儿都兴奋起来了,纷纷说着好,就往路晨曦的跟前蜂拥着凑。 路晨曦一个一个地提问:“先告诉叔叔,这首童谣,是谁教你们的?” “菲尔德神父!……是菲尔德神父!”小孩子们争着抢着回答。 菲尔德? Charles·Field? 路晨曦又赶紧拿出了沈翳的照片,问:“是这个人?” “是!就是他!菲尔德神父!” “不!不对!只是长得像!菲尔德神父是白头发的!” “没错!没错!菲尔德神父的头发全都是白的!” “……但这个人明明就是菲尔德神父嘛!” 头发全都是白色的? 这或许算得上沈翳和Charles在外貌上最显著的区别吗? “那你们知道,菲尔德神父现在在哪里吗?” “他每隔一段时间才会来看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他每次来都会给我们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还会陪我们做游戏!” 路晨曦:“是他教你们唱的这首童谣?……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们,这首童谣究竟代表着什么含义呢?” “当然知道!” “是一个童话故事!” “Charles和William的故事!” “非常动听,非常好玩的故事!” “这么有趣的故事啊。”路晨曦循循诱导着,“那,叔叔可以也听听看,到底是多么有意思的故事吗?谁讲得好,我就给他买最大最贵的玩具!” 第170章 双子的秘密(4) 双子的秘密游戏…… 小孩子们更加兴奋, 纷纷七嘴八舌地讲述起来,从这群小孩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中,路晨曦拼凑出了Charles讲述给这群小孩的, 有关Charles和William的故事。 路晨曦给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留下了联系方式,叮嘱他,下次菲尔德神父再来看他们,一定要打电话通知他, 但这件事, 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之后, 就先离开了这间教堂。 路晨曦认为, Charles给小孩子们讲述的那个暗□□故事,很显然,是在影射沈翳和他小时候的某段经历。 “两兄弟体质特殊,一个惧怕黑暗, 一个害怕阳光”, 指的,应该是William和Charles一个天性善良,一个天生邪恶。 而那片所谓危机四伏又幽暗的森林, 影射的应该是七芒星隐蔽在黑暗中的势力。 至于, 那块神秘的魔法石,暗指的难道是两兄弟之一的重要实验价值吗? 那么, “吃掉对方”呢?为什么, 故事和童谣中都指出, 只有他们其中一人将另一人“吃掉”,他们之间的一个人才能真正活下去呢? 还有,童谣中明确指明的,“William杀人, Charles顶替”这句话指的又是什么含义? 路晨曦夜宿在郊外的旅店,不断试图将种种信息、线索,全都串联起来…… 正怔怔然想得出神,手机铃响,竟然是母亲姜澜音的电话。 “喂,妈。”路晨曦接起电话。 “上次,你让我帮你调查的圣天堂孤儿院的老员工……我试着打听了一下,还真找着了原来圣天堂孤儿院负责管理的老院长。之前,她因为收受贿赂的事,在监狱里呆了许多年,出狱之后,搬去了晋州,我替你找到了她现在的具体住址。” “太好了!谢谢妈!” 之后,姜澜音又叮嘱了路晨曦几句,就将那位费姓的老院长现居地址和电话,发送到了路晨曦的手机上。 于是,第二天一早,路晨曦又启程去了晋州—— 同孔老师、魏大婶等人的描述一样,在这位费老院长的口中,Charles和William是一对性格截然相反的双胞胎兄弟。William自小暴虐孤僻,话少,喜怒无常,而哥哥Charles则温柔和善,在老师和小朋友中颇具有人气。 在费老院长的描述中,这对双胞胎兄弟虽然性格差异明显,但他们的关系却十分地要好,哥哥极为护着弟弟,每次William闯祸后,Charles都会主动替William收拾烂摊子,接受惩罚,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不懂得处理人际关系的弟弟;而William,对Charles似乎也有着一种变态的保护欲。 孤儿院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点心理问题,在资源本就有限的情况下,有些大点的孩子,就会抢夺年纪稍小孩子手里的东西,但,却从没人敢随便欺负Charles,因为孤儿院的孩子们都知道,他有一个多么可怕的弟弟,只要哪个孩子,敢稍稍让Charles受了丝毫的委屈,William就会暗中设计,以最残忍、最暴虐的方式,给对方教训。 费老院长回忆,那时候,孤儿院里有一个年纪最大的孩子,十二岁,因为小混混脾性,一直没有被领养出去,他仗着自己年纪大,以为可以为所欲为,就经常欺负好为小孩子们打抱不平的Charles,而在一次与Charles的激烈争执之后,这个孩子有一天,却莫名其妙从孤儿院失踪了,老师们找了他整整三天,最终在孤儿院附近的一口枯井里,才发现了满身是伤的他。 被救出来时,那孩子几乎半条命都快折进去了,精神也飘忽不定,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落入到了那口枯井里。 那件事最终虽然不了了之,但,孤儿院的老师和孩子们却都知道,这个孩子的遭遇一定和William有关系。因为只有William,才能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所以,从那以后,更是再没人敢招惹Charles了。 “William,是个没有灵魂的孩子,就好像,他打一出生起,就被恶魔占据了身体……”费老院长回忆起William,身上仍不由密密麻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如果,没有Charles从中间规训着他,不断制约着他疯狂的行为,我想,我们孤儿院根本就无法容纳那孩子在院里生活下去。” “Charles竟然……能约束住William吗?” “当然!可能是Charles是他唯一哥哥的原因吧。那孩子对谁都没有感情,也不在乎,唯独对这个哥哥,那是言听计从,从来都没有二话的。” 路晨曦稍稍蹙眉,愈发对William和Charles之间的关系感到好奇了。 如果小时候,是这样互相相依为命,愿意为对方奉献和牺牲的兄弟关系,之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二人决裂,以至于到现在,演变成了水火不容的局面呢? 那首童谣中,有一句是“杀死对方却又抱紧尸体”,Charles讲述的那个暗□□故事,也有双子的一方将另一方“吃掉”的故事情节…… 难道,他们兄弟之间的一人,曾试图杀死另一个人吗? 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时,费老院长又提及,她还保留着孤儿院历年六一儿童节表演的节目录像光碟,这些光碟录像,本来是为了方便给孩子们寻找养父母而录制的,费老院长得知路晨曦此次来的目的之后,想起William和Charles在孤儿院时,也曾一起表演过节目,于是,特意找出了他们演出的光碟,想给路晨曦看看。 视频画面上,是长相英俊精致,像瓷娃娃般,长得完全一模一样的两个黄发小男孩,两人略显局促地站在舞台上,被画上了浓艳的表演妆容,正扑闪着蓝色的大眼睛,一起唱着一首儿歌。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也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也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路晨曦瞪大眼睛,望着视频中的两个小孩子,眉头愈深,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露出愈发难以置信的表情。 费老院长看着这段温馨的演出画面,还指着画面里,那个戴红宝石耳钉的男孩,向路晨曦介绍着:“路警官,您看,这个,就是William。” 尔后,费老院长又带着慈祥地微笑,指着另一个,因唱歌跑调,而不断害羞地微笑,不住试图捂住自己脸的男孩,又介绍道:“这个,是Charles。” 路晨曦感到头皮一炸,再次向费老院长确认道:“你确定,左边这个,是William,右边这个,才是Charles吗?” “那是当然!看眼神,看状态,还有那枚醒目的红宝石耳钉!您还看不出来吗?” 的确,相较于右边男孩的灵动爱笑,左边的小男孩仿佛如一个被抽走灵魂的漂亮人偶,他面无表情,眼神中甚至带着一种不符合他年纪的漠然和冰冷,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完成了这首曲子的演唱,虽然歌声完美,每一个音符都足够动听,但,这个孩子的瞳孔中流露出的可怖的威慑感,却实在无法让人对其生出好感来。 路晨曦记得这双冰冷的瞳孔,他十五岁那年,在晋州的圣天主教堂,他曾与这双眼睛曾互相短暂地对视。 仅仅是几秒钟的对视,就让敏锐的路晨曦感知到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和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仿佛遇见了一个足以吞噬、毁灭一切的庞大怪物。 是他!真的是他! 路晨曦又想起在与沈翳去沉舟酒吧时,沈翳曾推三阻四,不愿去舞台上唱歌的场景。 沈翳曾说:【“……我不会唱歌,而且五音不全。”】 最终,虽然扭扭捏捏地上了台,也只是唱了一首电音版《泥娃娃》。 魏宇聪也曾说,满庭芳小区爆炸案发生当天,正是因为他和Charles在合唱团,唱歌不合格才被老师留到了很晚才回家。 如果,五音不全,不会唱歌的一直都是双胞胎里的哥哥,Charles的话…… 难道说,双胞胎兄弟因为某种原因,交换了身份?——沈翳才是双胞胎兄弟里,那个善良的哥哥,Charles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似乎就全都说得通了! 之前,路晨曦跟沈翳提及小时候,他们在圣天主教堂的相遇时,沈翳竟然对他们曾见过一面这回事完全没有印象!反而知道更多有关告解室的事情……现在路晨曦才明白,因为,曾回头看的那个孩子,从来都不是沈翳,而是弟弟William! 所以,那晚,沈翳才会突然转变态度,选择将所有实情全都告诉了路晨曦!路晨曦现在仔细回想沈翳那晚说的话,沈翳当时分明是在暗示,从William回头看到路晨曦的那一眼起,或许,William,也就是THE KING,已经选择了要将路晨曦拉入局。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70-180 第171章 轮到你了(1)鱼雷加更~ 我究竟是C…… THE KING给那些孩子们讲述的暗□□中, 曾有“恶魔侵袭来时,哥哥为守护弟弟,将魔法石戴在自己的身上, 将危险引向自己”的剧情。 如果,沈翳一早就发现了七芒星在孤儿院安插触手,给他和弟弟注射不明药品呢?按照费老院长描述的Charles善良的性格,他极有可能会将自己假扮成弟弟, 代弟弟接受双重的药物实验。 反正, 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 区分这对双胞胎兄弟最显著的标志, 也就只有这颗红宝石耳钉了…… 所以说,那个童话中的“魔法石”,指的,应该就是只有William才拥有的那颗红宝石耳钉。 “Charles带William玩魔法石游戏”, 指的, 应该是Charles为了保护William不被实验人员侵害,而有意设计的交换佩戴红宝石耳钉,而完成的双胞胎“身份互换”游戏。 如果是这样的话, 沈翳又为什么会以William的身份, 生活了这么多年呢? 童谣中有一句,【“William杀人, Charles顶替”】。 结合魏宇聪对满庭芳小区火灾案发生当天的描述, 路晨曦推测, Charles很可能是在那晚回到家时,才发现William究竟做了些什么。无论那对法国夫妇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杀人都是重罪,无可避免地要接受法律的审判和制裁, 所以,那晚一回到家,沈翳应该第一时间,就要求William将红宝石耳钉交给了他。 沈翳应该本是想为William顶罪,来保护William的。对于这种冒充William,来替他顶罪的事情,沈翳或许早已习以为常。 但是,William却在当晚又告诉了沈翳另一个令他难以接受的事实——William亲口向他承认,他曾以同样的手段和方式,杀死了他们的亲生父母。 这应该是沈翳绝对不能原谅William的原因,所以,在那晚,两人的关系彻底决裂,魏宇聪意外听到了他们激烈的争吵。 或许,沈翳也曾将William古怪的个性归咎于七芒星组织的迫害,但,当William说出他亲手杀死亲生父母的事实之后,沈翳无法再自欺欺人,更无法再原谅这个唯一的弟弟,所以,才发生了童谣中所述的那一幕:【杀死对方却又抱紧尸体。命运使然,他们永远无法将对方抛弃】。 沈翳因无法接受父母的死因,情绪崩溃之下,曾对William下过杀手,之后,在意识到William可能真的被自己杀死之后,又后悔,紧紧抱住了对方。 沈翳与William相拥在满庭芳小区的那场大火中,应该本是打算就这样一起赴死的。 只是,意外的是,沈翳后来又被火警人员给救了出来,所以,沈翳才误以为,是自己亲手杀死了弟弟,并且,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坚定地认为,弟弟不可能还活着…… 如此,一切似乎就全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只是,综合这些童话信息提示和事实证据,还有一个细节,却让路晨曦感到不安。 那就是,THE KING在满庭芳小区的火灾那晚,为什么,要亲口向沈翳承认,是他杀死了他们的亲生父母呢? 为什么要偏偏在那天,那个时候? THE KING应该了解这个自小就形影不离的哥哥到底是怎样的脾性,难道,他就没有想到,沈翳在对他绝对失望之下,可能会对他下杀手吗? 与之相对应的,THE KING在教堂留下的那个暗□□故事中也曾提到,“在最紧要的生死危机之间,双胞胎之一的男孩想到了一个让他们其一正常活下去的方法,那就是,让他们其中的一人‘吃掉’另一个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天,故意激怒沈翳,让沈翳“杀死”自己,从此在华国消失,顺势回到七芒星基地总部,会不会,本来就是THE KING从一开始就为自己设定好的路线呢? 因为小时候,这对兄弟的关系太过于亲密。按照沈翳的性格,也只有对这个弟弟完全失望,甚至已经选择亲手害死对方的前提下,他才有可能会彻底放弃寻找William,并相信,William已经死去…… 所以说,THE KING之所以要这样做,全都是为了要与沈翳彻底斩断联系么? 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翳曾说过,他的这个兄弟是下棋的天才,布局的好手,William十岁那年只回头瞥了路晨曦一眼,就决定要将路晨曦给拉入他未来谋划的大局。 那么,THE KING多年来运筹帷幄,一直精心编织的阴谋,其最终导向的结果到底是什么?他究竟,想要达成一个怎样的目的? 就算THE KING是反社会人格,情感淡漠者,但从理性角度分析,在外有七芒星组织不断试图寻找他们,要将他们作为实验品的情况之下,无论怎么说,拥有一对亲生父母的照拂,都远比让他和沈翳成为孤儿更有利…… 那么,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原因,THE KING竟然能对自己的亲生父母痛下杀手呢?—— 看守所里。 蒋子涵和一众罪犯被狱警组织着,走到看守所大厅的电视前,各自找到各自的小板凳位置坐下来,正专心致志地收看霄洲的晚间新闻。 电视新闻中,报道了前两天大明星温以寒连杀两人,并开直播控诉娱乐圈,最终跳楼自杀的社会新闻,并在新闻中,穿插了路晨曦和沈翳在天台与温以寒对峙,劝温以寒从天台上下来的谈判画面。 在视频画面切过沈翳的特写镜头时,一直面无表情,像是呆讷木傻的蒋子涵却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从座位上直接跳起,指着电视上的画面疯狂尖叫大喊着:“是他!是他!……催清水!听话水!还有搞刘婉晴的方法!都是他教我的!……他是杀人犯!他才是设计我!利用我的杀人犯——!!!”—— 路晨曦实在有太多事想和沈翳当面确认了,回到霄洲之后,他油门踩到底,一路疾驰,先冲回到了家。 当他喘着粗气,推开家中的大门时,看到沈翳正安静地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双手手指相触,放在身前,正低头认真打量着面前小案几上摆放的国际象棋棋局。 偌大的房间里,并没有开灯,皎洁的月光将沈翳白皙又修长的后颈映得像是在发光。 听到房间门口传来窸窣的响动,沈翳的思绪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被强行召回,他回头望向门口的路晨曦,温和地笑了笑,开玩笑道:“我没想到你和温以寒交情这么要好。不是说去参加追思会?竟然一连消失了三天……我等了你好久啊,路警官。” 路晨曦走到房间客厅的中央,将车钥匙往岛台的盘子里一摔,带着一股莫名的火气,直瞪着面前的沈翳。 察觉出路晨曦的情绪不太对劲,沈翳站起身,朝路晨曦这边走了过来。他背对着月光,面容深陷在一片阴影之中,像是在认真打量路晨曦。 “太久没好好一起吃顿饭了。我今晚多网购了一些蔬菜,我们晚饭吃火锅怎么样?” 路晨曦依旧阴沉着脸,望着沈翳,没有说话。 “怎么啦?”沈翳笑了笑,再次上前,站到了路晨曦的跟前,他望着路晨曦那漆黑如墨般的眸子,像是要从他眼中读出些别的什么东西,又问道,“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案子么?……你好像……被吓得不轻……” 沈翳盯着路晨曦的双眸,稍稍眯眼,转而又笑了,劝道:“……先坐下,喝口水歇歇吧,我先下楼拿外卖,回来时我们再详聊。” 沈翳抬手,在路晨曦的肩膀顺着胳膊温柔地轻轻拂过,就像是在安抚路晨曦不够镇定的情绪。 尔后,就在沈翳的手放下,即将从路晨曦的身侧抽离时,路晨曦反手一把捏住了沈翳的胳膊。 沈翳回头疑惑地望向路晨曦,目光有些冷。 “沈翳!……你真的,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你指什么?” “小时候!在圣天主大教堂里,跟我在告解室里长谈了很久的那个孩子,是你!对吧?!……你根本就不是什么William!你是Charles!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个啊……”沈翳低垂下眼眸,湛蓝色的瞳孔里多了丝意味深长的什么东西,“……有那么重要么?” “……什么?” 沈翳抬起头,表情是十足的无辜和茫然,反问道:“我究竟是Charles,还是William,这件事,有那么重要吗?” 路晨曦盯着沈翳,咬了咬后槽牙,眼中已经因盛怒而布满了红血丝,高声斥道:“沈翳!William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他是杀人犯!穷凶极恶的变态杀人犯!他身上背着多少条人命!?他是THE KING!!!你以为,你还能护得住他吗?你真的!……在明知他是个杀人魔之后,还想替他顶罪吗?!他根本就是个怪物!你不可能拯救得了他的!你还不明白吗!” 当路晨曦恶狠狠地说出“怪物”这两个字时,他发现沈翳的嘴角,竟然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 第172章 轮到你了(2) 路晨曦没认出THE …… 路晨曦莫名地感到一阵诡异, 疑惑地死死盯着沈翳,斥道:“沈翳——!” “路警官。你真的了解我,真的了解William吗?如果不是的话, 你为什么要对我和William,要对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样草率地下定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用二元对立的方式非要将我和William分割对立起来……路警官, 我们是亲兄弟, 我们自打从娘胎里起, 就相伴共生, 我们注定,命运一体。William和Charles,不过是两个不值一提的名字而已。我们可以都是William,当然, 也可以都是Charles。” 沈翳的话, 令路晨曦感到一阵惊悚。不知怎么,面前的沈翳,在这一瞬间令他感到陌生。 “你……说什么?” “这么简单的道理, 你都不明白吗?”沈翳轻轻叹气, 温柔地解释道:“本来就是啊。任何事物都是复杂多面的,包括人。这世上, 真的存在非黑即白, 极致到纯粹的东西吗?” 沈翳转过身, 迎着月光,伸出手,任月色倾洒在他白皙的手指上,平静道, “就好比这月色中的光明,你能说它就是完全纯洁无瑕,不沾染一丝阴翳的吗?” 沈翳语调温柔地说,仿佛是在为幼儿园的一个小朋友耐心细致地解答着疑问。 “仔细看看这束光的缝隙吧,看看这缕光是如何倾洒在我手上的……能看到那细微之中,黑暗的微粒吗?光明,之所以会被称为光明,就是因为,光与影嬉戏在不同的坐标。当影消失的那一刻起,光也必将不复存在了。这世间的很多事物都是如此的,一如日与夜,光与影,生与死……” 路晨曦目光愈冷,死死盯着沈翳。 沈翳将手轻轻地放下去了,又问道:“路晨曦,William所做的,真的全都是坏事情吗?如果没有William,你们警方怎么能团结起来,注意到狡黠的七芒星势?各国刑警,又怎么可能会空前绝后地紧密联系在一起,决定惩凶除恶,彻底歼灭这个邪恶的组织呢?……所以你瞧,不是William带给了这个世界不幸,而是……这个本就不幸的世界,需要一个William,才能推动正义。” 路晨曦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这个陌生的男人,颤声道:“沈翳,你疯了吗?!” 沈翳却不理会路晨曦的震惊,仍旧自顾自解释道:“听说过路西法效应吗?任何人,在特定的环境之下,都可能会成为穷凶极恶的坏人。就像善良纯净的大天使路西法,在一定环境的作用之下,也有可能会坠落,成为堕天使撒旦。刚刚发生的温以寒的案子,就是最好的案例……温以寒,多么善良的一个孩子啊,他打从出道起,自己还不一定能吃饱的时候,就开始资助山区的小孩子们上学了。可,有什么用呢,就算是像他这种被誉为甜心天使的良善之人,进入娱乐圈之后,不仍旧同流合污,做了那么多龌龊事?最后,还成了杀人犯……” 沈翳说到这儿,像是颇为同情地叹息了一声,又继续道:“哲学上说,一切事物都是在发展和变化当中。所以,黑与白,正与邪,善与恶,他们的分界线从来都不是那么清晰对立的,谁又能拍胸脯保证,将来在遇到一些事情之后,不会改变心性,滑向极端的另一方呢?” 沈翳的语调似乎愈发带了丝兴奋,又道:“不过,路警官,我还真的有些好奇呢,你说,THE KING下一个,想送去地狱的那个路西法,会是我们之间的谁呢?” 路晨曦的目光骤然一冷,思索着沈翳说的这番话。 这时,沈翳的手机响起,沈翳接起,随口应付了外送员几句,就准备先下楼拿东西了。 “外卖蔬菜到了,我先下楼一趟。路警官,与其深究我和William之间的关系,我建议你,不如先坐下来,好好想一想,眼下……我们该如何破这棋局?” 沈翳拍了拍路晨曦的肩膀,向阳台那边摊开的国际象棋处递了一个眼神,然后,一阵清冽干涩像是消毒水一般的气味掠过,沈翳经过路晨曦,离开房间,下了楼。 刚刚与沈翳的一席话似乎耗干了路晨曦身上所有的力气。 他没想到沈翳竟然会这样向他解释自己和William之间的关系。 难道,直到现在,沈翳还对THE KING抱着恻隐之心,想要拯救对方的心理吗? 路晨曦颓然瘫坐在沙发上,回想刚刚沈翳和自己说的话,眼里透露出来的那种对生命的漠然与冷冽的寒意,以及不带有任何情感波动的空洞眼神,不止让他感到陌生,更令他感觉恐怖…… 就像是…… 路晨曦突然想起什么,猛然从沙发上弹起身,冲到阳台边,看了一眼阳台案几上,已经摆放好的国际象棋棋局。 棋盘上,黑子势如破竹,不仅已将白棋逼至绝境,黑king更是早已鸠占鹊巢,站在了白棋王位之上。 分明已是一局死棋! 路晨曦在看到这局死棋的刹那,周身血液瞬间凉了大半。 ——他竟然到现在才发现,刚刚跟他讲话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沈翳! 是真正的William!是THE KING! 他竟然!……直接闯进了路晨曦和沈翳的家里! 路晨曦立刻转身,要去追THE KING,身体不小心撞翻了案几上的棋盘,棋子噼里啪啦地跟着落了一地。 一本被棋盘压在下面,已经被打开的画册随之摔在了地板上。当路晨曦无意间瞥到那页画册上的内容,和夹在那页书签上的字时,他瞳孔骤然一黯,后背又跟着一凉。 这页画册上的图画,正是画家卡巴内尔名为《堕落天使:路西法》的油画。而在这幅油画上,天使路西法保持着的姿态与赖克明尸体在平江马棚里被找到时一模一样! 在这页画册的正中央,还夹有一张书签,书签上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轮到你了。 路晨曦呼吸骤然一滞,立刻转身飞奔出去,甫一推开大门,抬头的瞬间,却又看到了沈翳那张平静、俊秀又乖巧、无辜的脸。 “路警官?……原来你已经先回来了。”沈翳提着大袋的瓜果蔬菜,站在房间的门口,见路晨曦正死死盯着他手里提的袋子,便随口解释道,“哦,太久没一起好好吃顿饭了。我多买了一些蔬菜,今晚,我们吃火锅怎……路警?……路晨曦!” 沈翳的尾音持续走高,直到像被踩到猫尾巴一般,尖声喊出了路晨曦的名字。 因为,路晨曦在用一种打探猎物般的眼光,将沈翳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还不够,竟然在大门口,不由分说,直接扒起了沈翳的衣服。 瓜果蔬菜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翻滚着跑出去了很远。 沈翳拼命阻拦,奈何力气根本不足以阻挡,被路晨曦按在墙上大衣脱下,里面的衬衫都连带着扯了下来,“路晨曦?……你大(爷)!……你疯了?!……放(手)……你干什么!!!” 沈翳负隅顽抗,直到路晨曦在沈翳靠近肩膀的手臂处,找到了那块在夜枭仓库时留下的灼烧伤痕,确认了疤痕的形状、位置、以及恢复程度,才渐渐冷静了下来。 路晨曦大喘着粗气,确认完之后,一手还扶在沈翳的肩膀上,像还处在后怕的惊恐中,不断平复着颤抖的呼吸。 沈翳一手扯过凌乱的衣服,用一种恨不得下一秒就要将路晨曦生吞活切了的架势,狠狠盯了对方一眼,阴沉道:“你失心疯了?……还是脑子烧糊涂……” “THE KING,刚刚从家里离开……”路晨曦的手从沈翳的肩膀无力地滑落,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可我没把他认出来。” 沈翳湛蓝色的瞳孔骤然瞳孔一震,立刻转身冲下了楼! 路晨曦缓了会儿神,带上房门,就在要紧随沈翳其后追上去之时,手机铃响,来电显示竟然是纪严。 路晨曦奔至电梯口处,一边疯狂按往下的电梯按钮,一边接起了纪严的电话,直接道:“纪严,我这边有急事儿,待会儿回你。” 才要挂断电话,纪严却直接打断了路晨曦,高声喊道:“电话别挂!你那边的事情不可能比我这边更紧急!” 路晨曦一怔,听到电话里纪严讲的事情,呆站在了原地。 电梯来到路晨曦所在的这一层,路晨曦任由电梯门打开又关上,没有再追下去—— THE KING脚步不疾不徐,从路晨曦住的小区走到马路街道上之后,才抬起头,脸上温和的笑意就像是瞬间被摘下的面具,从跨出路晨曦小区后,就完全散了个干净,湛蓝色幽暗的瞳孔里,又恢复了满是空洞与冷漠的寒意。 THE KING一边走,一边将头顶的棕黄色假发摘掉,顺手又捋了一下与沈翳发型相似却完全银白色的头发。 趁着过红绿灯十字路口的空当,THE KING面无表情地将那顶棕黄色的假发丢到了身侧经过女生提的大袋子里,之后,又迅速脱下了大衣,翻了一面,重新给自己穿好,从内侧衣兜里掏出了一顶帽子,和一架金丝框的平面眼镜……全都穿戴好之后,只是简单的修饰,转眼之间,THE KING已经完全换了另一种装扮风格,迅速淹没在了下班和放学高峰的人海里。 第173章 轮到你了(3)营养液加更~ 双子见面…… 沈翳从居民楼里冲出来, 把小区的各条街道全都找了一遍之后,径直朝着小区的南小门跑去。 沈翳在当天回家时,走的是西二门, 而北大门门禁极为严格,监控摄像头也很多。沈翳确信,THE KING不会挑选这两条路离开。南小门之后,有一座贵族私立小学, 加上正处放学小高峰的时间, 人流往来极为杂乱, 是THE KING隐匿行迹的最佳选择。 出了南小门, 沈翳沿着马路一边快步奔跑,一边四处张望,寻找THE KING的踪影。 然后,在马路正对面的位置, 沈翳不期然望见了一个身穿黑色大衣, 双手插在衣兜,在人群中快步行进的熟悉身影! “Charles……”沈翳一阵激动,刚想冲过马路, 人行道上的红灯却骤然亮起, 一时间,宽阔的马路上到处都是飞速行驶起来的车辆。 马路对面, THE KING像是没注意到马路这边的沈翳, 仍朝着前方快步行进着。 沈翳担心会跟丢THE KING, 只好在马路的这一侧小跑跟着,又朝着宽阔的马路对面不断高声呼喊。 “Charles!” “Charles——!” “Charles——!!” “William————!!!” 一双精致昂贵的皮鞋在人群中稍稍一顿,THE KING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总算停下了脚步, 他朝着马路对面沈翳的那个方向,直接转过了身。 隔着宽阔的马路与来往川流不息的车辆,沈翳怔怔然与THE KING遥遥对望。 阔别多年,他终于再次看到了那张,与自己长得完全一模一样的面庞,还有他小时候再熟悉不过的,那双不带有任何情感,幽深而空洞,冰冷而宁静的湛蓝色的双眼。 沈翳久久凝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星霜屡移,沈翳却一瞬觉得,William好像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小时候的那幅固执又喜欢紧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孩子模样。 可世事变迁,他们之间如今已隔着千山万海,又似乎所有的一切,全都变了…… 而今,已经再也回不到往昔,回不到过去小时候,他们相依为命的时光了! 沈翳压抑着涌上心头的千头万绪,以及种种复杂的情绪,两人长久地对望,还是对面的THE KING先有动作,从大衣兜里掏出手机,只随手按了一下,下一刻,沈翳这边的手机便立刻震动着响起。 沈翳抬手看了一眼手机的来电显示,是境外电话,来电号码未显示。 沈翳蹙蹙眉,接起。 “Chaz。”电话那头,THE KING的音调平静而显得有些冰冷,但沈翳却就是莫名地,从他的话音中听出了一种亲昵的欣喜。 “好久不见。”THE KING道。 “……William,你到底在做什么?!”听到William的声音,沈翳眼中的温情渐渐消失了,转而面对现实,眼中被怒火填满,高声质问对方。 “我来找东西。”THE KING望着沈翳,眨巴着眼睛,显得很无辜的样子——就和小时候被沈翳训斥后,带有的小表情一模一样。 “找东西?” “我的红宝石耳钉。” 沈翳怔了一下。 “那么重要的东西……Chaz,我以为你一定会贴身保管。”THE KING的语气中似乎带了一丝失望,道,“不在这里。是在酒馆那边吗?” 沈翳瞬间抬起眼,盯向THE KING,冷声命令道:“不准动顾喻之!” 马路的对面,THE KING只是静静望着沈翳,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瓷娃娃,一台等待着被数据编程的冰冷的机器。 沈翳突然急了,一瞬间几乎要歇斯底里:“听到了没有!William!你绝不能动顾喻之!” THE KING静静凝望着沈翳,却仍旧没有作出反应。 “William!我在跟你说话!回答我——!!!” “……知道了。Chaz,我答应你。”语调仍是那么冰冷,不带有丝毫的感情。 听到这话,沈翳才总算是暂时放下心,稍稍松了一口气。 William带着一种诚挚的目光,越过来往的车辆,认真端详着沈翳,款款道:“哥哥,我好想你。你想念我吗?” 沈翳望向William的目光带了丝忧伤,又狠了狠心,嘲讽地笑了,道:“别开玩笑了,William。你真的懂‘想念’这两个字究竟是什么含义吗?” William眨眨眼,寒风吹起他面颊两侧银白色的头发,他站在夜风里,街道的霓虹灯光之下,彩色的光影映在他的脸上,他精致乖巧,又平静冰冷得像个从油画里走出来的精致娃娃。 “就算你骗过了所有人,也不可能再骗过我,William。”沈翳咬咬牙,抬眼死死盯着对面的William,发狠道,“我已经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了!” THE KING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举着电话,在这一刻,寒风吹起他大衣的下摆,拨动他银白色的头发,修饰着他本就不算大的面部轮廓,THE KING明明依旧没什么表情和反应,但他看起来却像是马上就要碎掉了。 许久,THE KING才低垂下目光,平静道:“你好像,很在意那个叫路晨曦的警察。” 沈翳心脏又猛得一提,再次警惕:“……你想做什么?” THE KING随便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下,沈翳就听到自己收到了一条信息的提示音,是一条视频信息。 沈翳点开了THE KING发来的那条视频,看到视频中的内容时,面色倏然间惨白,嘴唇颤抖着,几乎要说不出话。 “William……” “我很好奇,哥哥。”THE KING面无表情地缓缓道,“如果有一天,路晨曦和我犯下了一样的过错,也成为了众矢之的,杀人恶魔。Chaz,你也会像当初杀了我一样,亲手杀死他吗?” “你不能这样做!William……William!William——!!!” THE KING却直接挂断了电话,又静静望了一会儿沈翳,像是带着某种不舍。 紧接着,一辆加长的客车快速驶过马路。当多辆客车再次从沈翳遮挡住的视线离开时,马路对面,William已经彻底消失了。 沈翳四处寻找William的踪迹,手忙脚乱地将电话给回拨过去,却发现,电话已经是空号了。 “William——!” 沈翳在大街上高喊,再也没有人回答—— 十多分钟之后,电梯门打开,沈翳惨白着一张脸,失魂落魄地从电梯里走出来,正往路晨曦家的方向走,迎面却撞见路晨曦拖着沈翳的行李箱,从家门口的方向往电梯这边急匆匆赶来。 “路晨曦?你这是……?” “跟我走!”路晨曦不容沈翳犹豫,已经一把拉过了沈翳,将他再次带上了电梯。 沈翳疑惑地望着路晨曦。 “纪严已经拿到了William杀人的证据,人证物证都在!这次,他们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你给关进去了!”路晨曦简明扼要地解释,又看了一眼时间,“不过,程序上还有一些手续,逮捕令最快明天早上才能正式下来,所以,他刚刚打来电话,要我小心提防,暂时先稳住你。” 沈翳意识到当下发生了什么,眨眨眼,继而,不解地抬起了头。 “那你这是……?” 路晨曦斜睨着眼,以一种恐怖的目光盯向沈翳,咬牙问道:“你难道,你真打算替THE KING顶替罪名,被捕入狱?” 那当然是不会的。 沈翳有自信,他没那么容易被抓进牢狱。 不过,他的平静和漠然却一下子激怒了正心急火燎,替沈翳着急的路晨曦。 “沈翳!我劝你别再抱幻想了!”路晨曦发怒道,“蒋子涵已经从新闻上认出你了!他说,当初是你给他的GHB药,指使他去杀的刘婉晴!纪严也已经把你亲生父母的尸体重新尸检!沈翳!你亲生父母的死!养父母的死!再加上蒋子涵的指证!魏宇聪的证词!还有你留在秦渝家别墅里的指纹和DNA!……桩桩件件,你以为你还能逃得过去?你明知道国安局变着花样,一早就想把你给关进去!现在,不管你究竟是否是THE KING!也不管你那个双胞胎兄弟是否还活着!就凭你们两兄弟曾一再地交换身份,扮演对方,你已经百口莫辩!……连我都差点辨认不出你们!你又以William的身份,生活了这么多年,这件事已经不可能再说得清!而你一旦接受警方的监禁调查,没个一两年,你根本就出不来!甚至还可能会被迫背负下THE KING犯下的所有罪行,受到国际法庭的审判和严惩!你听清楚后果了吗?!” 路晨曦在低声咆哮,沈翳听到路晨曦的话,微微怔了怔,像是意外路晨曦竟然知道了他和William曾不断交换身份的秘密。 路晨曦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揪着沈翳和William交换身份的事与沈翳争执了,他们从电梯下到地下车库,路晨曦将沈翳的行李箱放进后备车厢,然后将沈翳直接塞进了汽车的副驾驶,自己从驾驶室的那一面打开了车门,坐了上去。 沈翳察觉到路晨曦的情绪就像是在火药桶即将被引爆的临界点,察言观色,小心地问:“恐怕,不只是因为这一件事吧?……William去了家里,他是不是和你说了些什么?” 第174章 下一个撒旦(1) 路晨曦带沈翳逃亡…… 路晨曦沉默了一会儿, 算是和缓了情绪,才从裤兜里掏出来了一张折起来的,从画册上直接撕下来的一幅油画图片。 沈翳捡起, 展开来看,正是那副法国画家卡巴内尔所绘的油画——《堕落天使》。 “你听说过菲利普·津巴多的‘路西法效应’吗?” “纯洁良善之辈,也会变成罪恶反叛之徒?” 路晨曦瞥了沈翳一眼,有关路西法效应, 还是他刚刚搜索之后, 才更加透彻了解了的。 “是。我想, THE KING之所以制造温以寒的案件, 就是想为我们证明,他有这个操控人心,改变人性善恶的能力。而且,他刚刚临走之前, 还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让我猜, ‘THE KING下一个,想送去地狱的路西法,会是我们之间的谁’。”路晨曦抬眼, 盯向身侧的沈翳, “然后,我就在阳台的案几上, 发现了一张书签字条, 上面只有四个字:轮到你了。” 沈翳眉心骤然一蹙, 又冷静地问:“所以,你认为,他口中指的,那个即将送入地狱, 令其变成撒旦的那个人,是我?” “在过去,你曾试图杀死他。从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开始……不,从你能登陆‘the kingdom of sin’这个罪恶网站开始、从他不介意与你共享THE KING这个名号开始!沈翳!他就计划好了,要将自己身上的所有罪行,全都嫁祸给你!……他想报复你!以他认为,最残酷最残忍的方式!直到全世界的人都对你口诛笔伐,让你永远摆脱不掉身上的冤屈,直到那一天!沈翳,你就会变成真正的撒旦,永远坠入了无间的地狱!” “……所以,你这是打算?” “你不能再呆在华国了,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你要我,离开华国?” 路晨曦发动了汽车,一打方向盘,将车转出了地下车库,道:“是。我已经用你的美国身份给你买了一张飞往泰国的机票。纪严就算在出入境限制你,应该暂时也只能想到用你的华国身份拦截。用美国的身份,你应该还能出得去。” “……可为什么是泰国呢?” “因为明天一大早,晋洲只有直飞泰国的飞机。你必须尽快走,等到了泰国之后,你想再去哪个国家,随便你。” “……我又为什么非要从晋洲飞?” “我了解纪严的脾性,保不齐,他晚上就会先杀过来,控制住你。所以保险起见,我们必须先离开霄洲市局的管辖地。在晋州机场附近,有一间我认识朋友开的酒店,你可以先在那儿修整几个小时,等明天天一亮,我就送你去机场。” 沈翳见路晨曦已经安排妥当,没再追问什么,像是同意了路晨曦的安排—— 可真到了晋洲的那间酒店之后,沈翳才知道,路晨曦口中的这位“朋友”,竟然是路晨曦之前曾亲自送进过牢狱的□□团伙的罪犯。 而他口中的这间“酒店”——等沈翳下了车,抬头看见酒店门口,那个花花绿绿,由一个巨大香蕉和水蜜桃拼在一起的logo时,一下子就愣在那儿了。 路晨曦帮沈翳从车上搬下行李箱,回头乍一看酒店的logo也像是吓了一跳,但还是强自镇定住了,严肃道:“不过是暂时歇脚,就别挑了。一直听这孙子出来后说走上了正途,还开了间酒店……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间酒店……” 酒店除了logo奇葩点,规模和装修还算是挺豪华的,像是有钱人的销金窟。 时间也不早了,沈翳也懒得再折腾,就跟着路晨曦一起去了酒店前台。 酒店老板卫兴国见着路晨曦也是一懵,寻思也不知道今儿是吹得哪面的风,竟把路晨曦这个瘟神给吹来了,随即毕恭毕敬地接待了他,生怕路晨曦是过来找茬的。 “路支队,您看,我们虽然是一间情趣酒店,但全都合法合规,手续齐全,里面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就是给小情侣们提供一个娱乐身心的场所……”不等路晨曦开口,卫老板已经解释开了,又瞥了一眼路晨曦身后跟着的沈翳,眼珠不停地打转,思量着路晨曦此次来的真实目的。 为避免多生事,路晨曦直接侧过身,挡住了卫兴国望向沈翳的视线,道:“你也不用紧张。我找你,就是想让你帮忙给开个房,钱差不了你,但是,不能登记,不管谁来查,都不能主动提。能明白?” 卫兴国只迟疑了一瞬,立刻表现得十分上道:“明白!明白!路支队长!您放心!我们酒店,是极其保护客人隐私的!尤其是像您这种!我保证!我们酒店,除我之外,再没第二个人能知道您来过!我这就给您开间我们酒店设施最高端的套房!保准够您二人舒舒爽爽地休息!” 路晨曦本来还想说,设施高不高端无所谓,干净就好。但看卫兴国一脸的了然,疯狂堵路晨曦的嘴,绝不\8 再让路晨曦再多费一句口舌的架势,便也没再开口,但总觉得,这个姓卫的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促狭与意味深长的笑意。 直到,当他和沈翳来到这间,所谓“设施最高端”的套房,看到套房里,各个区域的“尖端设施”时,路晨曦才意识到,这个姓卫的,是完全把他的意思给理解岔了! 路晨曦一看这房间的设施,用脚想都能脑补到,这个姓卫的私底下到底脑补了自己什么——看起来衣冠楚楚,正气凛然的霄洲市局大队长警官,结果私下里不也是喜欢玩这种花活儿的主儿!还带了一个漂亮的外国小孩,到他这儿来找刺激! 路晨曦和沈翳傻站在门口,愣了得有足足三秒钟,路晨曦刚掉头要走,想再去找这个姓卫的说道说道,却见沈翳也还算冷静,拖着行李箱已经进去了。 “算了吧。情趣酒店,其他房间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沈翳像是已经放弃了,冷静客观地分析道,“好歹,这间套房还算宽敞,凑合几个小时而已,别麻烦了。” 沈翳的话也算有道理。沈翳本就长相特殊,在人群里属于特别容易被人记住的类型,他们这样来回地转来转去,对他的出逃也不算是好事,就勉强留在了这间套房里。 只不过,等他们转完套房的每一间小隔间,才发现他们盲目乐观地错估了形式。 套房的确够大,房间里分了好几个隔间的区域,整间套房的主题大约是“囚犯监狱”之类的主题,什么“X”型囚犯架、调教凳、摇摇椅、吊床、囚笼、还有那面挂了整整一面墙的各种尺寸、粗细、大小的或皮质、或麻绳类、或毛绒类的“道具”……总之应有尽有,但,足够让人休息一整晚的床,却是只有一张……而且,那面床竟然是圆形的!床品看着虽然还算干净整洁,但竟然被安置在了一个囚笼里,床的四周也都装有手铐和铁链,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沈翳无意间又打开了衣柜,本想找找看,是否有一次性拖鞋,却看到满眼都是情趣用品,和外形看似是警服和囚衣,却足够暴露,极其省布料的情趣睡衣。 “哇偶,路警官。”沈翳一声感慨,“看来这个姓卫的还挺懂职业对口的道理。” 路晨曦本来就觉得这诡异的场景让他坐立难安,此刻,沈翳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路警官”更让他觉得头皮发麻了。他死死盯着另一个隔间里,唯二还能算得上是“床”的东西,认真思考,他今晚是否能屈尊在这里凑合一下。 但,从两人搜索得知的那张床的正确使用方法上来看,沈翳判断那张吊床绝不干净,于是,两人简单洗漱之后,最终决定跟前台再要一床被子,然后和衣一起在那个笼子里的算是极为宽大的圆形床上,一起将就这一晚。 路晨曦随便在洗漱间洗了把脸,出来时还在跟沈翳吐槽这卫生间竟然变态到四面全都是镜子,简直要闹鬼,这时,手机震动着响了一下,路晨曦瞥了一眼手机,表情由刚才和沈翳插科打诨,随口说笑,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沈翳将外套挂在衣架上,瞥到路晨曦的表情变化,目光一沉,歪了歪头,问:“怎么了,路警官,出什么事了吗?” “啊,没事。垃圾广告信息。”路晨曦嗒得一下锁屏了手机,表情却瞬间没刚刚那么自然了,“赶紧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两人相顾无言地背对着躺在一张床上,实际却都没怎么睡着,路晨曦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沈翳,看在我今晚这么帮你的份上,我有一个问题,你可不可以实话告诉我。” “你说。” “05年那场瓦斯爆炸之后,你既然认为William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以他的名字活下去。” “你认为呢?能是什么样的原因。” “我现在是在问你。” 沈翳安静了一会儿,然后翻过身,平躺到了床上,缓缓解释道:“我和William第一次交换身份,始于小时候,William在注射孤儿院的‘营养针’之后,身体出现了严重的药物排异反应。William从小体质就特殊一些,每次注射那些药物,都会感到不舒服,有头疼,低烧,呕吐这样的症状反应,我开始并没有怀疑到那些药物上,直到,在我一次尝试给孤儿院里的小兔子注射了那些残留下的药物后,小兔子没多久就死掉了……” “为了保护William,我在我们之间设定了一种身份互换的角色扮演游戏。你可能无法相信,William小时候,是个十分听我话的孩子,他有严重的强迫症,他喜欢游戏,会极尽严苛地履行游戏规则,为了不给我惹麻烦,不让‘Charles’这个身份,也变成一个像‘William’一样臭名昭著的存在,他极为认真地对待了这场游戏,当他扮演我时,会从细微处模仿我的神态,动作,表情,反应,也从不会做往常,在外人看来疯狂的事情。他极为认真地约束了自己的行为,变得小心翼翼。” 第175章 下一个撒旦(2)营养液加更~ ”我会…… “当我发现, 这场身份互换游戏,能约束他的出格行为后,为了能让他在外人眼中, 变得更‘正常’,也为了让他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我将这个游戏当成了驯化他社会化的一种方式。以那枚红宝石耳钉为主要信号标志,我们之间的这种身份互换游戏, 渐渐成为了一种常态。” “从那以后, 我们几乎共享了对方的名字。身份互换多了, 我们自己有时候都模糊了, 自己究竟是谁。只有那颗红宝石耳钉,能提醒我们接下来,该沿着哪个名字下的行为轨迹做出恰当的反应。” “所以,路警官你瞧。在某种意义上来说, 我们从来都是共同使用着这两个名字, 我可以说我是Charles,当然,我也能说我是William。尤其, 在05年那场大火之后, William死了,在我看来, 我到底是William还是Charles, 就更加变得不重要了。所谓William和Charles本来就只是为了区分我们, 而为我们命名的代号而已。既然William都已经不存在了,那我是William也好,Charles也罢,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William和Charles从来都是两个极端!William做过那么多残忍的事情!……” “路警官, 谁决定了,Charles就一定要做正义、美好的事情呢?在这样的世界里,尤其是我这样的身世背景,想做一个完全不沾染丑恶黑暗的‘好人’本来就太不容易,我生于阴翳,怎么可能完全摆脱那些肮脏和丑恶的事情。Charles这样的形象,从来都不适合我真正的生存环境。如果Charles这个名字,注定只能做一个好人的话……那么,自那次从大火中死里逃生之后,我确定,我当时是想在接下来的人生中,做一个像William那样,不再顾及他人感受的trouble maker的。” “尼采曾说过,人类是一条系在动物与超人之间的绳索,一条高悬于深渊的绳索。我行走在这条绳索之上,在那一刻,我确信,我本是想永远地坠下去。” 黑暗中,路晨曦侧头望着身侧的沈翳,目光中满是震惊。 这难道,就是William所说的“路西法效应”吗? “那时的我想让自己染上最污秽的颜色,想让自己变得不再清白。我知道,William多年对外人的警惕与恶意,源自我们小时候的惨痛经历,他本是想保护我的。可我,却将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亲手杀死了,我还有什么资格,再做一个看起来十分受欢迎的‘伪善者’呢?” “你想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不。是命运的驱使,我只能这样做。在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原来我是谁,我能成为谁,从来都不是我能选择,由我决定的。命运,早就将所有的篇章全都书写好了。我只能按照命运笔墨的痕迹,继续走下去。” “但你终究,没有成为第二个‘THE KING’。” 沈翳眨眨眼,沉默了一会儿。 “你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 “你知道?”路晨曦微微抬起头,显得很意外。 “嗯。因为在那段晦暗的日子,在我决定做一个被仇恨蒙蔽双眼,坠入深渊的恶人时。一束光,出现了。” 沈翳望着虚空黑暗中的一个点,仿佛陷入了回忆。 大约十四年前,沈翳正坐在法院询问室里,有条有理地向法官姜澜音控诉着圣天堂孤儿院对院中孤儿们的恶行,这时,办公室外的走廊传来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姜澜音和一个同事正在给沈翳做笔录,听到外面的声响,表情僵硬了一下,然后耐心安抚沈翳稍等一下,带上询问室的门先出去了。 从讯问室的门缝之间,沈翳隐约看到了一个十多岁男孩子的背影,并通过姜澜音和那个男孩的对话,得知找上来的这个男孩儿,就是姜澜音法官的儿子。 “妈,我刚跟我爸大吵了一架,已经决定断绝关系了。今天我就打算搬出去住。怕您担心,亲自来跟您说一声。” “……断绝关系?……你们爷俩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三天两头,见面就掐,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我被录取了。” “真的?霄洲大学吗?这不是好事情?” “……不是,我后来又偷偷改了志愿。公安大学。” 姜澜音那边就沉默了。 “妈。您也是党员出身,思想境界不能跟我爸似的吧!一天天净想着该如何扩大企业规模,赚钱!赚钱!赚钱!一辈子赚那么多的钱,有什么意义呢!” “那你觉得,你上公安大学,就有意义了?” “有啊!”男孩说这话时带了笑,“我要当警察!惩奸除恶,除暴安良,打击违法犯罪,扫清邪恶黑暗势力,只要我能稍稍改变这个世界,让这个社会一天天变得更稳定,更幸福。这不比赚钱,更有价值,更有意义吗?” “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罪恶不公的事吗?就凭你?” “凭我一个人那当然是不够的。但,像我这样的人,又不止我一个!”男孩乐观道,“光明就算再微弱,也能照亮一方天地!那一方天地里,指不定就有几朵无辜的小花小草正忍受黑暗的欺凌,我只要能护住他们一个人,那也算是有意义……” 沈翳听到这儿,陡然一惊,这说话的腔调,声音,以及遣词都令他感到太过熟悉,这个男孩该不会就是…… 沈翳缓缓推开门,向着审讯室外的走廊方向走去。 “……未来,我要将光明和正义带给所有人!” 姜澜音笑骂:“中二!你以为你是天选之子啊。” “您还别说,前阵子,还真有一个神奇的小孩这么夸我呢。我觉得这个小孩挺聪明,看人挺准,说得有几分道理!” 姜澜音又笑着和路晨曦聊了两句,算是没阻拦路晨曦想当警察的志愿,又叮嘱了路晨曦不要再和他父亲置气,就让路晨曦先走了。 当沈翳走出法院办公室,来到走廊时,恰好望见路晨曦高大挺拔,潇洒离去的背影,带着青年人该有的昂扬志气和对未来充满无限希冀的样子。 “William?等着急了吧?”姜澜音匆匆赶回来,挡住了小沈翳望向路晨曦背影的视线,“哈,我这个讨债鬼儿子啊。哎,如果我生的儿子,像你这么乖巧懂事,又聪明可爱就好了……” 姜澜音感慨着,将小沈翳带回了询问室。 在走进询问室之前,小沈翳忍不住又朝着路晨曦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不知道,那次在圣天主教堂的一次偶然谈话,竟然对这个大哥哥产生了改变其一生轨迹的影响。 一个家世显赫的富二代,自小生活在阳光下,被捧在手心里,拥有着上帝所赐予的无限智慧与魄力的天之骄子,竟然在他无意之间的游说中,走上了一条与黑暗力量做斗争的道路,力做一名冲锋在一线的斗士。 路晨曦的这番话,让沈翳对这个世界的绝望似乎又消减了几份。 至少,这个男生的存在,已经向沈翳证明,所谓的光明,并不是空中楼阁,梦幻泡影。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希望的光。哪怕只剩下一缕,沈翳都愿意再试试,与黑暗抗争下去。 在这一瞬间,小沈翳似乎不再孤独了,他重新拥有了成为一个好人的勇气。 至少,在未来的战场上,假使他与这个男孩再度重逢,他不愿成为这个男孩实现美好愿景的阻力,更不想,与他站在相对立的阵营里…… …… 沈翳回想至此,已沉默了许久。 路晨曦不知道沈翳在想什么,将手臂放在自己的头下枕着,望着天花板,笃定道:“什么光不光的。沈翳,你之所以没变成第二个‘THE KING’,与任何人都没关系。原因只在于你自己。” “你本性纯善,跟William本质上就不一样。就算你一时受到打击,短暂曾想过自毁自弃。但你天性向善,是永远不可能变成第二个THE KING的。” “更何况,现在,你身边还有我。” “……你?” “沈翳,我会紧紧抓住你。”路晨曦认真道,“无论将来走到怎样绝望的境地,沈翳,你必须记住,你不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你还有我,我一定会站在你身后,一定会相信你。所以,你绝不会,也绝不能真的坠下去,变成和他一样的怪物……那样,才是真正中了THE KING的诡计。” 路晨曦说得那样认真而坚定,就像是在宣告着某种誓言,又像是,一种因过于忧惧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而进行的许诺,一种愿意堵上一切的挽留。 “什么William,Charles。在我眼里,你只是你自己——是你想成为的那个自己。沈、翳。” 路晨曦沉声这样说。 沈翳望着漆黑中的一个点,双眸渐渐变得湿润,是因为温暖?感动?抑或是多年以来,难以向任何人诉说的委屈么? 尔后,沈翳闭了闭眼,用惯常的冷漠表情冲淡了涌上心头的复杂情绪。 “路警官,你对其他的犯罪嫌疑人,也这么有耐心,这么温柔么?” “……温,温柔?”路晨曦一怔。 下一刻,还未等路晨曦反应过来,沈翳已经一个翻身,快速跨坐到了他身上,上半身紧紧压制住了路晨曦。!!! 路晨曦傻了。 第176章 下一个撒旦(3) “春宵一刻,这一次…… “为什么这时候要和我说这些。此情此景……路警官, 你难道,真的不打算做点什么么?”沈翳说着,慢慢俯下身子, 就像一条瞄准了猎物的蛇,缓慢抚过路晨曦的一条胳膊,将他的手带向床头,五指紧紧扣住。!!! “沈, 沈翳……!” “嗯?你想说什么。” 沈翳紧盯着路晨曦, 愈发贴近, 另一只手从他的胸膛往上抚, 触碰到颈部的位置,又滑过他的耳侧。 路晨曦感到有些痒,喉结用力一滑,肃声道:“你误会了, 我, 我没这个意思……我……我不是gay。” 路晨曦尽量将声音放低,他不想伤害沈翳的自尊心。 漆黑的夜里,沈翳湛蓝色的眸子紧盯着路晨曦, 他没有恼, 反而勾起唇角一笑,将脸愈发贴近路晨曦的耳侧, 轻笑着反问:“不是……那你喘什么?” 路晨曦脑袋一空, 瞳孔瞬间睁大, 与此同时,头顶上方传来咔哒一声脆响,他惊觉不对,下一刻, 沈翳却已经翻身下床,并快速将路晨曦的另一只手也用床上的手铐铐在了栏杆上。 屋里的灯骤然亮起。 沈翳已经恢复了往日里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捡起路晨曦床头的手机,点开屏幕,伸向路晨曦的脸,直接面部解锁,打开了手机。 路晨曦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无奈嘴炮道:“好吧宝贝儿,被你看出来了。不过,这不是我喜欢的style……不如,你先解开手铐,我保证能让你舒服。” 沈翳冷着脸翻看路晨曦的手机,适时斜瞥了路晨曦一眼,仿佛他讲了一个天大的不好笑的笑话。 沈翳一早就发现了路晨曦自收到那条短信后,就一直不对劲。 明明说好第二天两人一起去机场,但沈翳却发现,路晨曦下楼去拿被子时,与前台约好了送机的专车。 翻找信息记录,果然,在删掉的信息记录里,沈翳找到了一条当晚十点钟发来的消息,发件人是虚拟号码,内容是:今晚3点,凌云城C区5号楼13层,不见不散。落款,THE KING。 之后,沈翳直接将手机屏怼到了路晨曦的眼前。 “路晨曦。看来清河港的事,还不够让你涨教训。明知是陷阱,你还打算去?” 沈翳丢下路晨曦的手机,开始穿衣服了。 路晨曦双目一立:“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路晨曦,我说过,受律法制约的你,相当于已经在上阵前,就已经自剪双翼,你身上背负的镣铐太多,在乎的东西也太多。这样的你,不可能斗得过William,你只会陷进去。” “你是打算……你要去?” 沈翳整理好衣服,转身,已经准备要走了。 “不行,不可以!沈翳!你难道忘了吗?他要毁掉你!如果你去了,才是中了THE KING的诡计!” “不,不是。” “被选中的下一个‘堕神者’、由天堂坠入地狱、我给你看过的……” “晨曦,那个人是你。” “什么?” “William选中的那个人,是你。”沈翳沉静地凝望着路晨曦,缓缓解释说,“赖克明的汽车为什么会出现在清河港,路晨曦,你还不明白吗?那幅卡巴内尔的《堕落天使》、写有‘轮到你了’的书签、还有留在家中的棋局、他与你见面时,对你说的那些提示信息……他选定的下一个成为撒旦的‘路西法’从来都是你!他真正想毁掉的那个人,也从来都只是你!” “不,这怎么可能……” “你知道,小时候,那次在圣天主教堂里,William为什么会回头看你吗?” 路晨曦疑惑地望着沈翳。 沈翳平静地解释:“那天,他曾问我,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和你聊那么长的时间。当时,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圣经中的诗句。但不得不说,我从未给其他人这样高的评价。我想,正是这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什么话。” “‘HOW YOU ARE FALLEN FROM HEAVEN,LUCIEER,SON OF THE MORNING! HOW YOU ARE CUT DOWN TO THE GROUND,YOU WHO WEAKENED THE NATIONS!’这是赛亚书中,提到路西法的一段话。其中,‘son of the morning’,‘晨曦之子’,指代的就是路西法,也是我当时对你的评价。” 路晨曦怔怔然望着沈翳。 “William总是会对一些细枝末节的细节非常在意。路晨曦,他不会放过你的,所以今晚,你绝不能去!” 沈翳捡起桌上的车钥匙,朝门的方向走。 路晨曦一急,疯狂撼动着床上的手铐,怒吼道:“沈翳!这是警方的事情!……你现在还是首要犯罪嫌疑人,无论如何,你都没资格过去!……你打乱警方的办案节奏,拘禁市局刑侦支队长,你知道你已经违法了吗?!你会入狱!” 沈翳走到房间门口,脚步稍顿,迟疑了一下,道:“放心吧,路警官。就算我不拘禁你,纪严也绝不会放过我的。这一次,我恐怕无论如何都要被抓进去。” “沈翳!” “很遗憾,路警官,春宵一刻,这次不能陪你了。” “站住!沈翳——!”路晨曦急红了眼。 然而,沈翳只是带上了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凌晨2点多,酒店前台不断收到507和509号房客的噪音扰民投诉,说隔壁508房间噪声太大,动静太响,还伴随着莫名其妙狼哭鬼嚎般的怒吼和嚎叫,怀疑不是闹鬼就是出了人命。 因为收到的投诉实在是太多了,虽然卫兴国一早就和值班的服务人员打过招呼,要好好伺候508房间的贵客。但,在这种怀疑出了人命的情况下,前台值班人员还是战战兢兢叫醒了已经休息了的卫老板,让他来拿主意。 卫兴国听说这事儿之后,挠着他那地中海的大脑壳,迷糊了很久。 按理说,508的房间足够大,像这种最高档位的房间,在酒店装修时也都做了最严密最优良的隔音效果处理。他寻思着,都这么着了,两边隔壁的房间还能听到这么大的噪音,那指定得是真出了问题。 一边上楼,一边心下暗骂这姓路的平日里看起来规规整整,挺正经一人,敢情私底下玩这么狠,整这么大。又实在担心,路晨曦毕竟还是个在警校里受过专业警队训练的刑警,他刚刚打量那个外国模样的小孩,小身板儿也不算是扎实、特别能折腾的,万一再真出个好歹……这姓路的背景大,估计出不了什么大事,他卫兴国还没赚够养老钱,可不想再三进宫,被送回局子里去了。 就这么琢磨着,卫兴国颤颤巍巍地刷开了508号房间的门,却没听到房间里再传出什么怪声儿,小心往房间里走去时,迎面只看到路晨曦一个人正站在套房的客厅中央,用肩膀夹着手机,正在打电话,另一手随便拿了什么钢丝一样的东西,在手腕上一扭,手腕上断裂的手铐带着鲜血叮当一声砸落在地板上。路晨曦听到门这边的声响,随即以黑沉沉,几乎要吃人一般的阴厉目光,朝卫兴国的方向瞥了一眼。 卫兴国周身一抖,疑惑着再往路晨曦的跟前走时才发现,路晨曦的两个手腕全都血肉模糊一片,正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滴血,卧室床周围的囚笼栏杆装置也横七竖八被拆得差不多了,正打算要和路晨曦说两句,路晨曦伸手一指,示意卫兴国先等一下。 “带所有人,必须现在就过去!”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电话那头,纪严沉声问。 “纪严,你相信我。” “如果你的消息是真的,我问你,你自己为什么不先赶过去。” 路晨曦抿了抿唇。 “路晨曦,你现在在哪里!”纪严站在信息技术科的办公室,面对着沈翳和路晨曦的手机信号追踪定位,肃声问。 路晨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路晨曦,你真以为,没了你,我就拿不到沈翳的DNA和指纹数据了吗?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之下,你认为,我为什么会特意提前通知你,我会在明天抓捕沈翳?” 路晨曦捏了捏手心,这才意识到,这不过都是纪严对他的有意试探。 “路晨曦,你已经消磨掉了我对你最后的一丝信任!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纪严,沈翳绝对不可能是THE KING。我向你保证。” “这特么是你能保证的事情?” 路晨曦咬了咬牙,又道:“不信,你可以去现场亲自验证。现在,沈翳也正往凌云城赶过去。” 纪严重新调取了沈翳的手机信号位置,发现沈翳确实在往霄洲的方向快速行进。 “之后回局里,我保证会将清河港发生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你。但现在,你必须相信我。纪严,沈翳是无辜的,请你,千万要保护好沈翳。” 路晨曦挂了电话之后,面色阴沉得厉害,长吸了一口气。 卫兴国端详着路晨曦的脸色,试探着问:“路大支队长,那外国小孩……没事吧?……您这是……?” 卫兴国指了指卧室那座由英国设计师亲临华国设计,重金请业内专业焊接师制作而成的笼形装饰,怯声问。 卫兴国不问还好,一提这茬儿,路晨曦直接抬眼,递给了卫兴国一个要杀人般的冰冷眼神:“卫兴国,你手铐特么是从监狱里顺出来的?老子喊破天都没人过来瞅一眼,你们酒店安全措施就是这么做的?” “不是……路大支队长,这我们酒店……它不太一样……关键是,有时候,它发出点儿声儿,也算是正常啊……” 路晨曦狠狠白了卫兴国一眼,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擦了胳膊上的鲜血,直接问:“你车钥匙呢?” 卫兴国赶紧上下一摸,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这儿。” 路晨曦接过:“车?” “地下停车场二层,那辆黑色奥迪Q7。” “行。我先征用了,有时间到霄洲市局来拿车。我代表组织先感谢你。放心,屋里这些损坏的东西,我原价都会赔你。” “……那不能够。不用那么客气……” 路晨曦没理会卫兴国还在说什么,抄起自己的衣服,已经大步冲出了酒店的房间。 第177章 往事重演(1) 沈翳枪杀沈淮恩 午夜凌晨2点50分, 凌云城C区一片万籁俱寂。 纪严几乎召集了一队的所有办案刑警,个个持枪荷弹,身负防弹背心, 按照突击的队列,队伍有条不紊地朝着凌云城C区的五号楼聚拢,压近。 夜风吹起凌云城建筑工地上的沙石。工地上,遮盖沙石的帆布, 发出萧瑟的呜呜声。 纪严警惕地打量着凌云城C区各个还未修建完工的主干道, 并没有发觉出任何异常。 在各小分队确认凌云城C区各主干道全部被封锁、控制之后, 纪严带着最精锐的小部队, 往凌云城C区五号楼的楼上快速压进。 在小步登上大概9层楼的位置时,纪严隐约听到楼上好似传来两人交谈、争执的声音。 纪严向身后的陈儒等警员举起手,比了个暗号,几个警员列队, 更加小心匍匐着向楼上缓步行进, 终于,听到了楼上两人的对话声,没想到, 声音却是那样的熟悉。 “够了!William!停手吧!” “对不起, 爸。” 这是……沈淮恩局长和沈翳的声音? 纪严和警员们蹑手蹑脚,还在往13层逼近, 却就在此时, 听到13层传来了一声枪响! 纪严瞳孔一震, 察觉不妙,迅速掏出手枪,带着身后的刑警两步跨上了13层! “不要动——!都不准动——!警察——!” 然而,令纪严没想到的是, 13层整个一览无余的大平层上,只有沈淮恩和沈翳两个人。 沈淮恩已经中枪,昏迷着躺在地板上,鲜血正从他的胸膛汩汩往外流。 而就在沈淮恩正对面的身前,沈翳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手里还握着那把还未来得及放下的手枪! 纪严目眦欲裂,身后陈儒等人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已经朝着沈翳的方向冲了过去,押解住沈翳,直接下了他手上的枪。 “叫救护车!”纪严按住沈淮恩身上流血的位置,声嘶力竭地高喊,“立刻!先叫救护车——!!!”—— 早上,路晨曦一阵风似地冲进医院的重症监护区,找到了垂头丧气正坐在走廊,浑身是血的纪严。 “怎么样!沈局现在情况怎么样!”路晨曦大喘着粗气,问。 陈儒拦了一下路晨曦,解释道:“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但医生说,还有待观察,情况不容乐观。” 路晨曦愕了一瞬,深蹙着眉,又望向纪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特么还有脸提?!艹!”纪严突然起身冲上前,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就要朝路晨曦挥拳,陈儒慌忙拦住了纪严。 纪严指着路晨曦,骂骂咧咧还要往路晨曦的跟前凑:“路晨曦!特么老子有没有跟你说过!说过多少次!沈翳就是THE KING!老子特么几百次提醒你!你特么跟我说什么?” 纪严用一根手指戳着路晨曦的胸膛,指着路晨曦的鼻子骂,“路晨曦!特么要不是你!电话里信誓旦旦跟我保证,沈翳绝不会是THE KING,我特么在发现沈局跟沈翳大晚上在那栋楼里同时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冲上去了!沈局也就不会中枪!……路晨曦,如果沈局真出了什么事,你特么要负全责!你听明白了吗?!” “你是说,是沈翳朝沈局开的枪?……你亲眼看到了吗?……确定那个人就是沈翳?沈翳现在在哪里?!” 纪严见路晨曦还是一副不肯相信的模样,一把扯过路晨曦的衣领,就要揍路晨曦,好在,陈儒眼疾手快,及时一把抱住的纪严,不停地安抚:“纪队,这里是医院,这儿还是重症监护区,影响不好。” 纪严赤红着眼,低声怒骂道:“是!我特么亲眼看到的!不止我,出动的整个特警部队,刑侦一队,全都特么看到了!大平层上只有沈局和沈翳两个人,不是沈翳开的枪,你自己说,还能是沈局么?路晨曦!沈翳已经被抓了,等我证据坐实,下一个,我要抓的就是你,你听明白了?” “沈翳被抓了?他现在在哪,市局?看守所?还是国安局?” 纪严气极,朝着路晨曦重重挥出一拳,打在了路晨曦的面颊上,意外的是,路晨曦并没有躲闪,右侧的那半张脸瞬间红肿起来,路晨曦却仍旧死死盯着纪严。 “沈翳,他现在到底在哪儿。” 纪严怒瞪着路晨曦,还要往路晨曦的跟前凑,陈儒赶紧拦住纪严,回答:“在市局!路队,您先回市局吧,这边交给我和纪队看着就可以。” “好。辛苦你们了。” 路晨曦迅速转身,小跑着离去了—— 路晨曦让警员将沈翳带到了市局的审讯室里。 当路晨曦不断深呼吸,终于推开审讯室的大门时,意外瞥见,在审讯室里坐着的这个青年,左耳上竟然戴着一枚红宝石的耳钉。 从形状、大小、颜色和质地上来看,都与路晨曦前世,在凌云城C区见到的,那个在前世曾枪杀过沈淮恩的青年所戴的一模一样! 路晨曦心下一沉,站在审讯室门口,观察着审讯室中,这个青年的神态、动作,以及眼底的情绪。 已经不消这个青年开口,路晨曦就已经能分辨出,这间审讯室中坐着的青年,竟然的的确确,就是沈翳! 路晨曦仰头整理了一下脸上绝望和迷茫的情绪,坐到了沈翳的对面,就那样,静静观察着面前这个外表纯净又显得乖巧无辜的青年。 许久,路晨曦才开了口,却是不由地先冷笑了一声,“我还从没见你戴过这枚红宝石的耳钉呢……藏得挺深,这么重要的东西,之前是让顾喻之帮你保存的吗?” 沈翳低垂着眼眸,没有回答。 “既然这三个月,都没有把它给拿出来,为什么偏偏现在,又特意给戴上了呢?……嗯?……沈翳,这颗红宝石耳钉,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什么作用,或者意义呢?” 沈翳依旧沉默,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就像一个刀枪不入,不会做出情绪反应的漂亮人偶。 “我问你,是你朝沈淮恩局长开的枪吗?是你开的枪吗?”路晨曦已经等不及了,趴上桌,朝着沈翳的方向更凑近了些。 “为什么呢?你没有理由要杀死沈局啊?沈淮恩是你的养父,是过去曾帮助你们一家,从七芒星组织基地逃出来的人。就算他没能阻止住七芒星对你的迫害,但你应该也明白,他关心你,宠爱你,对你并不薄。为什么呢?你没有理由要杀他啊?” “昨晚,在凌云城C区的那栋楼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为什么沈局会出现在那里?” “THE KING呢?他明明给我发过消息,他一定会去……他是个从不食言的人。” “中间是不是还发生了些别的什么事情?为什么,纪严赶到那里的时候,只有你和沈局?” “沈翳!我说过,我会拉住你,我一定会拉住你!” “只要你开口!只要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给我一个恰当的理由!哪怕再像是天方夜谭,你要肯说,我就愿意试着去相信!” “说话!沈翳——!” “我让你说话,沈翳——!!!” 路晨曦的声量一声比一声高,见沈翳一直不为所动的样子,渐渐着急起来。 终于,在路晨曦忍无可忍,气急败坏地拍桌子之后,沈翳才平静地抬起了头,目光却只是淡淡地,望着路晨曦。 目光是那般的冷漠、疏离而陌生。 引得路晨曦后背发凉,心尖儿都不由地跟着颤了一下。 他心底突然涌上了一股巨大的恐惧,他隐隐能感觉到,一切似乎都在失控,局面正在朝着毁灭的地狱,以及不可预知的方向疾驰而进。 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境之下,沈翳还能勾起唇角,淡然一笑。 湛蓝色的瞳孔里,满是对路晨曦的嘲弄与鄙夷。 只听沈翳款款道:“路晨曦,你已经出局,没资格和我说话了。我要见祁司维。” 路晨曦望着带有陌生表情的沈翳,就像是第一次认识沈翳一般,那样冰冷的表情和眼神,几乎令路晨曦窒息。 沈翳曾说过,当他和William交换佩戴红宝石耳钉之后,几乎没有人,能将他们两兄弟完美地分辨出来。 是因为自小就玩这种身份交换游戏的原因么? 路晨曦直到这一刻才深切地意识到——原来,他们真的可以—— 为了查清事实的真相,路晨曦再次回到了凌云城C区的五号楼13层。 从13层现场的痕迹来看,除了警方赶到时,在沈淮恩倒下的位置,有诸多纷乱的脚印,在13层其他的区域,都没有人走动,或者逃离的痕迹。 在前世,路晨曦突然出现在13层时,曾亲眼目睹了那个青年枪杀了沈淮恩之后,从13层越到旁边10层的建筑上,迅速逃走。 但这一次,路晨曦着意观察了13层与旁边楼层相挨着的位置——不存在有人越过楼层,从13层逃离的痕迹。 也就是说,昨晚,出现在凌云城C区这栋楼上的,极有可能真的只有沈淮恩和沈翳。 如果THE KING真的不打算出现的话,又为什么会给路晨曦发那样明确的时间和地点呢? 第178章 往事重演(2) 沈翳枪杀沈局的真相 在清河港爆炸案之前, 路晨曦记得,他也曾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条神秘讯息。时间在午夜的2点,地点在清河港。 因为当时在处理那起特大人口失踪案时, 所有线索都指向,THE KING会选择将那些挟持的人口通过泰国旅行团包机的旅行客机,以旅客的身份偷渡出去,所以, 当时纪严带着一队的警员, 全力埋伏在了霄洲云起机场的附近。 当时, 唯有路晨曦察觉出了不对劲。那样明晰的线索, 明确的指向,以及对那架客机乘客的安排,竟然毫无戒备地全部都披露在了警方的视野之中,这显然不是THE KING过往行事的风格, 所以, 所谓的泰国旅行团游客客机,很可能是THE KING故意制造的幌子而已,如果THE KING想将这批被挟持者顺利带到国外, 除了飞机, 霄洲还可以通过海运偷渡的方式,也就是, 清河港港口的那些国际商船了。 路晨曦的想法太过疯狂, 又因为没有任何线索和证据可以做支撑, 所以,这样的推断也只能说是路晨曦根据THE KING行事风格的个人推理的心证,就连路晨曦自己,也无法向纪严坚持, 将警力抽调到清河港去。 直到,路晨曦收到了那条莫名其妙的短信,对方甚至没写下THE KING的落款,但,路晨曦就是能感觉到,对方一定就是THE KING!他在挑战他!在期待着与霄洲警方展开一场正面的猫鼠游戏! 因为路晨曦最终也未能说服纪严抽调警力,所以,路晨曦算是违反了纪律,单刀赴会,赶去了清河港。而事实也证明,THE KING当晚,也的确出现在了清河港港口,虽然,THE KING与路晨曦交谈时,声音经过了变声器的处理,但他曾到过现场,并在清河港大火烧起来之后,出现在过路晨曦的面前。也就是说,THE KING既然约定了时间和地点,作为一个终极强迫症患者和完美主义者的人,他不会轻易食言,随便放人鸽子。 既然如此,凌云城C区的五号楼13层为什么没有THE KING曾亲到过现场的痕迹呢? 路晨曦感到不解。 他开始在脑海中对比,这两世案件发生时的相同条件。 在前世的事实中,THE KING也曾在尸体中,给霄洲警方留下“邀请”的字条——e and Play”。巧合的是,约定的最终地点,也是在凌云城C区五号楼的13层。但,与这一世不同的是,这一次,THE KING并没有在霄洲各地引燃生物病毒炸弹。 在前一世路晨曦的推断来看,THE KING之所以会选定这个地点,是因为这栋楼,这个楼层,从侧面的视角看过去,不会被遮挡住视线,能一览无余地看到前一世每一颗生物病毒炸弹爆炸的位置。但如果,这一世,THE KING并不打算在这时引燃生物病毒炸弹的话,那为什么,THE KING仍然选择了相同的地点,甚至楼号和楼层都没有改变呢? 这个地点,除了没有被监视器摄像监控这个优势以外,对于THE KING来说,一定还存在着某种更为隐蔽,有利于他实施诡计的条件…… 还有一点,就是沈翳左耳上戴着的那枚红宝石耳钉。 在这一世,沈翳与路晨曦相识的整整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沈翳一次都没有佩戴过这枚红宝石耳钉,就连路晨曦曾送给他一颗红宝石耳坠,他似乎都显得十分抗拒,从未佩戴过。那么为什么,偏偏在昨晚,去赴与THE KING的这场鸿门宴时,沈翳会选择佩戴上它呢? 是THE KING的要求?还是……? 说起来,在沈翳枪击沈淮恩的这件事上,两起案件也有诸多相似之处。 沈淮恩都是被戴着红宝石耳钉的与沈翳长相一模一样的青年击中。 两世的场景中,两人所在的位置,以及他们被警方发现时的时机,似乎全都分秒不差地相一致。 但,唯一不同的点是:在前一世,沈淮恩是额头中枪,当场毙命;而在这一次,沈淮恩是腹部中枪,得以留下一命,被及时赶到的警方发现,送去了医院。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不同呢? 如果沈翳真的想杀沈淮恩的话,从沈翳与沈淮恩所站的距离来看,无论沈翳想击中沈淮恩的额头,还是心脏,应该都易如反掌。 但他却没有这样做。 警方赶到之后,前一世,那个青年在看到路晨曦的第一刻,就选择了逃跑;而这一世,沈翳也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乖乖束手就擒。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发生诸多不一样的细微变化呢? 路晨曦不断在凌云城C区探查环境,寻找可疑的线索,又把电话打给了一队的警员陈儒。 “路队。” “昨晚,你们到凌云城五号楼13层的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一五一十全都告诉我!我要所有的细节!” 陈儒迟疑一下,找了一个安静的位置,将昨晚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诉了路晨曦: 因为听说THE KING会出现在凌云城,纪严没敢大意,召集了特警队的人,大家伙全都穿好了防弹服,才出发去的凌云城。前半部分的行动还算是顺利,凌云城整个C区都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也没听到什么怪异的动静。然而,在几个小组封锁了凌云城C区各主要干道,以及凶犯可能逃窜的几个出口之后,纪严就带着陈儒和另外一个小组,赶去了5号楼13层的目的地位置,就在他们走到大概十层楼的位置时,他们就能隐隐约约听到楼上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了,声音不算大,但是,像是在争执。 “纪队带着我们继续小心往楼上逼近,等再上几个楼梯时,我们才听出,那声音,原来是咱们沈局的。至于我们真正听清了的话,不过也只有两句:沈局大概说,‘够了,停手吧。’,另一人道歉说,‘对不起。’,紧接着,我们就听到了一声枪响。纪队一下子就急了,带着我们小队赶紧冲了上去,我先看到的是沈局躺在地上,胸前流着血,反应过来之后,一下子就冲到他对面,下了沈局对面举枪那人的手枪,因为我朝那小子冲过去时,有道红光闪了我的眼,我刚开始时,还不知道楼上一共有多少人,也没认出,开枪的这小子是谁,直到,把那小子控制住,用手铐铐上之后,他抬起头,我才看出来——这不是沈局长的那个混血儿子,沈翳吗……” 路晨曦听到这儿,目光一震,抬起眼眸,急切地问道:“等!你等等!你说……你说,你朝着沈翳冲过去时,曾有一道红光闪过?” “啊。是啊。反正,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眼……后来我看见了,沈翳这小子左耳上戴了一颗特别大的红宝石耳钉,我估计,就是那个东西……” 路晨曦粗重地呼吸着,他突然感到气血上涌,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也不知道是在跟谁生气,突然高声反驳道:“昨晚我开了一夜的车,所以清楚地知道!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月亮!宝石又不是灯泡!它还能自己发光吗?” “啊……”陈儒瞥了一眼手机,也不知道路晨曦突然哪儿来的这么大火气,又尴尬道,“那……有可能就是周围的哪栋写字楼?或者路边的路灯……” “这边可没有这么高的路灯!也没有什么写字楼能在凌晨三点钟,朝着窗外突然发射出耀眼的光的!” “……那是……星星?” 陈儒歪着脑袋,实在是编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来了。 “……我真不知道那是什么。路队!我只记得,我真被晃了那一下。” “你不用想了……”路晨曦又快步返回到五号楼13层,刚一上楼的楼梯位置,朝着大平层的落地窗外的方向望,又目光一沉,冷声道,“我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 路晨曦说完这句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路晨曦就知道,这世上,哪来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巧合呢? 就像在前一世,路晨曦和陈儒一样,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在午夜,竟然同样都被一道耀眼的红光闪过眼…… 因为在12·15清河港爆炸现场的集装箱里,路晨曦曾对那道神秘背影,脸上的红光留下过深刻的印象,所以,在路晨曦再一次被一道红光闪过眼之后,路晨曦马上想到的,就是对方左耳上戴着的那枚红宝石耳钉。 但如果,前世凌云城的这道红光根本就不是红宝石折射所散发出来的光呢? ——狙击手的瞄准镜灯光!也能散发出类似耀眼的红色光芒! 也就是说,THE KING昨晚并没有失约!他的确曾在这里出现过!只不过,是通过狙击手的瞄准镜,推动了昨晚发生在这里的一切! 而THE KING之所以会选定在这个位置,路晨曦也终于弄明白了。 因为这个13层大约是为了设计成大厅的缘故,除了中间的几个用来支撑楼体的承重柱子,整个13层是一个大平层,毫无遮挡和能隐藏的地方。 也就是说,所有到达这个13层的人,毫无例外,都会成为狙击手狙击枪下的目标!生死,全都在THE KING的掌控之中! 无论沈翳开枪或不开枪。如果THE KING想射杀沈淮恩,沈淮恩都在劫难逃! 在沈淮恩和沈翳登上这一层楼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成为了狙击手枪下的目标,成为了THE KING砧板上的鱼肉! 或许,这就是这一世与前一世,沈淮恩中枪位置不一样的原因吗? 因为,这一世与前一世,沈淮恩所中的两枪,根本就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前一世,狙击手枪杀了沈淮恩,而这一世,沈翳有可能承受不住THE KING的威逼,选择了背负杀人犯的罪名,朝沈淮恩射出了这一枪,但却有意避开了要害的位置。 路晨曦几乎没有听到过,沈淮恩叫沈翳的英文名字。 所以!沈淮恩中枪之前,说的那一句“停手吧,William!”,劝阻的,从来都不是面前的沈翳,而是,相隔千米之外,关注着凌云城13层两人一举一动变化的真正的William!也就是,THE KING! 推想到这儿,路晨曦一阵激动,他感觉自己好像就要触及到了真相,赶紧召集二队的警员杨阳洋、周墨、邢期添三人,根据两世,路晨曦和陈儒在上楼时所站定的位置,被晃眼的角度,来反推狙击手可能所在的方位,寻找狙击手有可能藏身的地方。 在目前已知的世界记录中,狙击手最远可准确击中目标的距离是3540米。 路晨曦就以凌云城C区五号楼刚一上13层楼的楼梯位置为中心,向周围3540米为半径做辐射范围,划定为狙击手有可能埋伏的地点。 排查狙击手有可能藏身的地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在路晨曦带着二队警员在凌云城附近的写字高楼摸排调查的第二天,路晨曦接到了纪严的电话,语气气急败坏,要路晨曦带着二队的警员直接回市局。 第179章 恶魔游戏(1) 清河港爆炸案的真相。…… “我听说, 这两天,你一直都带着二队的几个警员在凌云城附近的高楼排查。路晨曦,你还想调查些什么?” 纪严的支队长办公室里, 纪严怒瞪着路晨曦,这样问道。 “沈局遇刺,这么大的案子,我当然要调查清。” 纪严恶狠狠地盯着路晨曦, 带着憎恶与愤怒, 像是懒得再和路晨曦废话, 将一沓报告直接摔在了路晨曦的面前。 “你自己看。” 路晨曦捡起, 发现是一份枪械检测分析报告,根据报告分析,子弹编码与枪械编码一致,都属于沈淮恩的警枪配枪;检测的弹道划痕、膛线、枪上的残留物, 显示也为阳性, 证明的确是这把警枪开枪击中了沈局。而手枪上的指纹检测报告,手枪扳机的位置,只有沈翳的指纹, 亦可证明, 只能是沈翳开的枪…… 一连串的证据无懈可击,的确是沈翳开枪, 意图枪杀沈局。 路晨曦只翻了几页, 就没再往下翻了, 只是说:“纪严,那晚凌云城附近有狙击手,沈翳之所以会开枪,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纪严恶狠狠瞪着路晨曦, 几乎要怒火攻心,“路晨曦!特么沈翳已经跟祁书记承认了,他就是THE KIN!你还在替他辩驳么?” “……你说什么?沈翳承认了?……他亲口承认了?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铁证如山,他就算不承认,这些也足够判他的罪了,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路晨曦低着头,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这里面一定还有其他的问题。我上次见到他时,他态度就很奇怪……一定是出别的什么事了……” 路晨曦想到这儿,起身就要走,纪严怒吼:“你去哪?” “我去找沈翳问清楚。” “你自己的问题都没处理干净,没资格再干涉其他任何案子!” 路晨曦回头疑惑地望向纪严。 纪严直接推过办公桌上的一台连接着硬盘的笔记本电脑,随手按了一下播放键,将电脑上的一段视频影像播放给路晨曦看。 路晨曦只瞥了那电脑上的画面一眼,就如被钉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电脑画面上,播放的正是去年12月15日,清河港爆炸当晚,集装箱还未失火爆炸前的影像! 在视频监控的各个画面之中,只见路晨曦正有条不紊,一一地走到了关押着人质的集装箱门口,在确认了集装箱内,人质的存在之后,反而转过身,拿起了自己身上的精密锁头,将集装箱锁紧,把这些无辜的人质们全都关在了集装箱里! 尔后,视频监控显示,就在一小时之后,关有人质的集装箱们一一开始被引爆。集装箱中,被关押着的人质们哭喊着,哀嚎着,向路晨曦求救,然而,就在路晨曦朝着这间集装箱走来,在看到炸弹爆炸的下一秒,路晨曦却没有理会,反而选择了直接掉头离开…… 路晨曦看着视频监控上的那段残忍影像,脸色如白纸一样惨白,他耳边似乎又再次听到了过去记忆里,那个不断侵入路晨曦的梦魇,不断哀嚎,惨叫着的种种凄厉的声音。 路晨曦强自镇定了精神,问:“这段视频,是哪儿来的?” “你只管告诉我!这个视频上发生的一切,是否全都是真的!” 路晨曦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突然涌上心头的巨大的惊恐。 纪严凝视着路晨曦,又朝着他上前一步逼近,严声质问道:“这段视频,我没敢交由技术部去分析,所以,是我亲自完成的视频分析检测……路晨曦,我在这段视频里,没有发现任何编辑或者AI制作的痕迹……我再问你一次,这段视频上,拍到的一切,是不是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是。” 路晨曦捏了捏拳头,最终闷声回答。 纪严望着路晨曦的眼睛在那一瞬间瞪大,这下,换纪严六神无主地怔在那儿了。 “路晨曦……你,你到底……”纪严深蹙着眉,大喘着气,半晌,他捏住额头,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这段视频,你到底是从哪儿拿到的。”路晨曦不依不饶地追问。 “有人寄给我……寄到了警局。路晨曦,你该庆幸,那个人选择的收件人是我。否则,你现在就已经在拘留所里候审,成了全霄洲的罪人!华国警界的笑话了!” “那个人之所以会选择寄给你,恐怕,也是考虑到了,你会为了霄洲刑警的形象,谨慎处理这件事。那个人最擅长算计人心了,他可不会随随便便选择目标。” “你说谁?” 路晨曦没有回答纪严的话,径直到纪严办公桌下的各个抽屉里翻找起来。 纪严一把将路晨曦拉起,“你干什么?” “袋子。对方是拿什么袋子寄给你的?” 纪严盯了路晨曦一眼,从桌子下面内侧的上方,抠出来了一个夹层,里面用塑料薄膜袋装着一个牛皮纸袋。 路晨曦眉毛一扬。 一般人,可没人敢随便翻纪严的抽屉,看来,纪严这招藏东西的本领,是特意为防路晨曦而准备的。 路晨曦伸手要拿,纪严将那牛皮纸袋一抬,“你不用检查了,我已经让痕检科检查过,上面很干净,没有指纹,没有寄件人姓名和地址,没有任何可以追查的线索,袋子上,只印着我的名字。袋子里,也只有这一枚硬盘。” 路晨曦却还是不放心,拿过袋子,又检查了一遍。 “什么时候拿到的?” “前两天。” “确认过送达时间吗?” “收发室大爷说没在意。后来,我又调过收发室外的监控,确认,是四天前,一个戴着头盔,穿闪送配送服的人送到的。” “四天前……是沈翳枪击沈局的那天?” “是。” 路晨曦听到这儿,像是明白了什么,沉默半晌,坐到办公室中央的沙发上,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你那便秘的表情,又算是什么意思?有屁能不能直接放!” “我可能猜到,沈翳为什么要承认,他谋图射杀沈局,也承认自己就是THE KING了。” “你什么意思?” 路晨曦抬起头,目光闪烁,“你不是一直都在好奇,去年的12月15号,清河港爆炸那晚,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吗?我告诉你。” 路晨曦闭了闭眼,猛吸了一口烟,才道:“你知道,‘电车难题’吗?” 电车难题,是1967年菲利帕·福特提出的伦理学领域最为知名的思想实验之一,其大概内容是:假设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了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电车正朝他们驶来,并且片刻后就要碾压到他们,幸运的是,你手边有一个可以控制电车的拉杆,可以让电车开到另一个轨道上去,然而,不幸的是,那个疯子在另一个电车轨道上也绑了一个无辜的人。问题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拥有拉杆控制权的你,该如何抉择。 “当时,清河港爆炸案的当晚,我面临的,就是电车难题一样的问题。那晚,在我到达了清河港港口之后,就接到了一个未知号码打来的电话,对方声音已经经过了变声器的处理,但,从他说话的语气和所说的内容来看,很明显,他就是THE KING。THE KING语气很轻松,他邀请我陪他玩一个抉择类的小游戏,他说,他想亲眼看看,我作为霄洲破案率最高的刑警,能拥有这样的成绩,究竟是运气好的成分多一点,还是能力强的原因多一些。之后,我就收到了一条莫名其妙的链接,是一个现场直播视频,视频上,有七个画面,就是人质们被两两绑在了一个集装箱里。THE KING告诉我,在每一个集装箱内,他都已经安装好了定时炸弹,定时炸弹上的倒计时时间是未知的,我可以选择,在清河港目前所有的200多个集装箱内,迅速找到,并带走能找到的人质,也可以拿起他现场早已为我准备好的精密锁具,为找到绑有人质的集装箱,再上一道锁。锁与集装箱里的定时炸弹系统能相互感应,我每成功为一个关有人质的集装箱上锁,所有定时炸弹就会增加十分钟的倒计时,所有炸弹爆炸的时间,也就会延长十分钟。在这样的情况下,纪严,我问你,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纪严像是在消化路晨曦刚刚所说的这番内容,惊愕许久,才厉声说,“我不会与犯罪分子玩这种恶心的游戏!更不会任凭他随便设定规则,跟我来谈条件!” 路晨曦望着纪严,不由自嘲地一笑,“是啊。不与犯罪分子谈条件。我那时也是这样跟THE KING讲的。可是,就在THE KING单方面宣布,游戏开始的下一秒,清河港中间的一个集装箱就爆炸了,我在现场看到了冲天的大火,就像一只怒吼的巨兽。炸弹爆炸的那一秒,我显示屏上的那个相应直播画面,也瞬时被放大。纪严,你看到过一个大活人,活活被烈火烧死的惨状吗?她会尖叫,会嘶吼,会哭喊,那种痛彻心扉的呼号,是能穿越耳膜,直击灵魂的,她会奋力想要逃出去,会用尽所有的力量求生,但全都已经晚了,她身上的衣服,她的皮肤,她的头发,已经全部被点燃,她会被烈火吞噬,慢慢窒息,会因烈火的焚烧而痛不欲生,最后失去挣扎的力气,渐渐窒息,慢慢匍匐在大火里,直至,满身漆黑,化为一具焦炭……” 第180章 恶魔游戏(2) THE KING的真…… 路晨曦说到这儿, 夹着那支烟的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他又缓了一会儿, 才又问道:“纪严,如果是你亲眼看到了发生的这一切,如果是你,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 就这样活生生烧死在了你的眼前, 你还会有时间去和THE KING说, 你不会与犯罪分子谈条件吗?……你根本不知道, 下一个爆炸的会是视频里的哪一个集装箱!你也不会知道,距离下一个炸弹被引爆,究竟还剩下多少的时间!” 纪严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所以, 你就选择了先给那些集装箱上锁?” 路晨曦低垂下眼眸, 回答:“是。只要我在其中,找到一个绑有人质的集装箱,先给他上锁, 所有的炸弹都能延长十分钟时间爆炸。我就有了更充裕的时间, 来救他们。为了保住所有人的性命,我采用的战略就是先找到所有绑有人质的集装箱, 然后上锁。这样, 所有的炸弹不仅能延长共计一个小时的倒计时时间, 我还能先确定好所有关有人质的集装箱位置。纪严,你也知道的,我对开锁有一些小技巧。不过是六把锁嘛,我以为, 在十多分钟内,最多二十分钟的时间,我一定能把这六把锁打开……可我没想到,THE KING也一早调查了,我会开锁的这件事,我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搞来的那些高级货,锁芯和开锁的方式千奇百怪,我全都没见过,在摸索着开第一道锁时,我就耽搁了十多分钟,把那两个人质救出之后,开第二道锁时,中间就有其他的炸弹爆炸了,我心头一慌,又赶去开那道已经爆炸的集装箱,紧接着,第三个炸弹爆炸……” 路晨曦说到这儿,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露出极其痛苦的样子,“后来,我这才渐渐意识到,我根本没有能力救出所有的人。在这些人中间,我必须做出取舍!我只能先全力解救,那些还没爆炸的集装箱里的人质……” 纪严神情肃穆,微微蹙了蹙眉,感到一阵揪心。 所以,这就是清河港爆炸案,七死六伤的真相么? “本来,这些人质是不知道外面所发生的事的。大概,是THE KING看出,我已经果断放弃了那些燃起大火的集装箱吧,他为了刺激我,故意玩弄我,不仅向这些爆炸的集装箱里,转述了我在清河港实时的行动和选择。他还将爆炸后,集装箱内的声音,播放给我听,于是,我就听到了那些罹难者在死前还在喊着我的名字,祈求我先救他们的声音。他们在得知我去而折返,彻底放弃了他们之后,在生命的最后,开始诅咒、辱骂我……我就在那样的哭喊、哀嚎、求救、辱骂、诅咒、尖叫、绝望嘶吼的声音中,选择了去救那些炸弹还未引燃,更有可能活下来的人。我觉得,我必须要这要做,绝不能心软,因为,如果不这样做,所有人都要被葬送在这一片火海里。纪严,那样的场景,你知道,是怎样比炼狱还难以忍受的折磨吗?” 纪严听到这儿,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 “清河港爆炸案发生后,我萎靡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在那件事情之后,所有当时我认为,全都是通过理智判断,所做出的最优选择,全部都被我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新审判。每每午夜梦回,我都止不住地在想,当时,我那样的处理方式,真的是这起案件的最优解么?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救下所有的受害者么?THE KING是个玩游戏的疯子,他喜欢出难题,但只要是题目,总会有正确答案的。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关键的线索。13个人,我只救出来了六个人,甚至都没有及格。这样的我,算什么霄洲英雄警察呢?……我一遍又一遍地审判自己,质问自己,脑海中就像被诅咒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循环重复着播放那些罹难者,临死前对我的诅咒和辱骂。我开始质疑自己的能力,我觉得是我害死了他们……” 路晨曦声音带了颤抖,“将一个人从最深处最本源的部分彻底击溃——如果THE KING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毁掉我,我想,他做到了。清河港爆炸案的处理方式,我的确是做错了,错在不该一意孤行,违反纪律,孤身赴清河港,跟THE KING开启了那场游戏。错在,妄自尊大,以为自己会一些开锁的小技巧,就擅自决策了那样的营救方式。我最大的错处,还在于错误地赋予了自己神的权利——去决定了别人的生死。我有什么资格呢?我又凭什么呢?所以,就算世人会为此辱骂我,将那七个人的性命,算到我的头上,那也是我活该,我无话可说。” 纪严望着路晨曦,一时沉默了。 “我知道,你一直在调查清河港爆炸案的事情。如果你仍然怀疑我所说的,我可以配合你们清河港爆炸案调查小组的所有调查。我也愿意为那七个罹难者的死亡承担该负有的法律责任。” 路晨曦清了清嗓子,抬起头,目光坚定,继续道:“只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情。纪严,THE KING选择在这个敏感的时间,将这段视频寄给你。无非是想给我找麻烦,将我排除出调查THE KING的队伍。他想逼我入绝境,想让我崩溃之后,走上他设定好的绝路。我绝不会如他的意,中他的奸计。我也希望你,能认清这一点,再给我一个调查这起案子的机会。” 纪严打量着路晨曦。 路晨曦目光极为认真,又道:“你了解我的为人,你知道,我与THE KING是宿敌,我们不共戴天,我是绝不会跟他站到一起,背叛市局警局的。这一次,我希望你能理智,不要被THE KING设计。” 纪严眯着眼,沉吟了一会儿,像是仍在犹豫,“……问题在于,就算我愿意替你暂时把这件事给压下来,THE KING他能答应吗?” 路晨曦见纪严话头松动,脸上洋溢出几分欣喜。 “THE KING既然能将这份视频资料寄给我,就也能向全社会公开这段视频。万一,民众们没有看到警方的调查结果,而先看到了这段被断章取义,又真实可靠的监控视频片段,真相是怎么样,可就全凭他THE KING一张嘴,看图说话编去了!到那时,路晨曦,不仅你的这套说辞,会成为推卸责任编造的借口,就连霄洲市局警局,也会跟着失去公信力。你和霄洲市局,都会成为整个华国的笑话!霄洲英雄变霄洲狗熊,也就是一夕之间的事情。这样严重的后果,你想过吗?” “所以我才说,我知道沈翳为什么会承认自己就是THE KING,为什么要说,他就是谋图杀害沈淮恩的凶手了。” “你的意思是,沈翳在去凌云城之前,就已经看到过这段视频,并且,受到了威胁?” 于是,路晨曦将那天晚上,沈翳和路晨曦在家中遇到THE KING的前后过程和纪严说了。 “那晚,沈翳在离开酒店之前就和我说过,THE KING选择的下一个变成撒旦的路西法,不是他,而是我。如果这段视频监控被公开的话,我也的确会如沈翳所说,由霄洲英雄,变成人民公敌。但是,这么多天已经过去了,THE KING却没有这样做。从时间点上来推算,改变THE KING计划的因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沈翳!” 纪严撇过头去,一声冷笑,“你的意思是,沈翳为了你的名誉,为了让你不致被THE KING逼上绝路,选择了对沈局开枪?路晨曦……你开什么玩笑!你和沈翳才认识多久,算什么关系?……那可是沈局!不止是霄洲市警察局局长,更是养大沈翳的父亲!你觉得他会为了你,向沈局开枪?????” 纪严气得尾音几乎都变了调,满脸都是对路晨曦自恋自大的鄙夷,却见路晨曦脸不红心不跳,依旧很冷静地解释:“这当然不会是全部的原因,我的事,充其量也就是因素之一……但,若是全霄洲百姓的性命都算上。全世界人的性命都算上呢?孰轻孰重,你觉得,沈翳会怎么选?” “这又是什么疯话?” “剿毁夜枭仓库时,我从大火里,曾带出来了两瓶药物试剂。” “什么试剂?” “我之前已经找我在国家生物实验研究中心工作的朋友化验过了。里面的药物,足以改写人类的历史。” 路晨曦见纪严不信,又将纪严带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从自己房间的保险柜里,翻出来了谈笠之前帮路晨曦做过的那份试剂检测研究报告。 纪严翻看了那些研究报告内容,又听路晨曦讲述了这份生物病毒一旦泄露,有可能会对全世界带来的深重影响,表情愈发严肃。 “七芒星在研究靶向人类基因种族灭绝类的药物……”纪严这样简短地总结,又问道,“就算是这样,这与沈翳朝沈局开枪又有什么关系?” “你忘了,沈翳在美国的正职工作吗?” “MIT特聘教授,生物工程高级研究员。” “沈翳之前曾和我提过,THE KING曾多次威逼利诱,主动拉拢沈翳,希望沈翳与他合作。据沈翳说,对方看重的,就是他杰出的科研创新能力。” “可是……这份生物病毒,不是七芒星的手笔么?” 路晨曦回想起前世四月十号发生的生物病毒炸弹爆炸的事件,又喃喃着解释道:“可是,最终真正引爆这些生物炸弹的,却是THE KING。”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80-190 第181章 恶魔游戏(3) 沈翳即将被移送到国安…… “你说什么?” “我怀疑, THE KING已经成为了七芒星基地的主控人员,若是这样,依THE KING的行事风格, 他的决策,一定会比那些所谓的科研博士,要疯狂多了。” “THE KING就算需要沈翳,他为什么要让他去杀沈局?还让他承担下THE KING的所有罪名?” “因为只有沈翳再无退路, 与THE KING一样, 成为全球通缉犯, 众矢之的, 沈翳才会别无选择,才能真正与THE KING走到一起。” 纪严望着路晨曦,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些不过都是你的猜想, 推论,毫无根据。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沈翳杀沈局这件事, 能与这些药物和你视频的事情扯上关系。” 当然有! 路晨曦在心中暗自反驳。 在前世所发生的事实里, 在凌云城,沈淮恩被枪击的现场, 明明同时该有无数的生物炸弹在霄洲的各地被引燃爆炸的, 他已经见过了那幅世界末日的惨状。但在这一世, 在大体事实、走向、发生过程,全都一致的情况之下,生物病毒的炸弹却没有被引燃。 目前,两世对比的唯一变量只有沈翳这一世选择了朝沈局开枪。所以, 这已然就是最大的证据。 只可惜,这些,路晨曦根本无法向纪严解释,纪严更不可能会选择相信。 纪严长久地打量着沉默的路晨曦,大约是吃多了不听路晨曦劝告的教训,又尝试着给了路晨曦一次解释的机会,问:“就算按照你的推理来说吧,沈翳朝沈局开枪了,也顶替THE KING,承担了THE KING的所有罪行,他已经没有了退路。但眼下,沈翳都已经被抓了,马上就会被关进看守最为严苛的监狱。这岂不只是单纯地报复了沈翳?THE KING仍然得不到沈翳的帮助啊?” “可目前,沈翳并不在监狱。虽然有国安局的高级特警看守,他现在,也不过还在霄洲,还在市局。” 纪严眯了眯眼,沉吟着,“……你什么意思?” “以THE KING的实力,他十一岁时,都能从瓦斯爆炸的那场大火里,死里逃生。你觉得,区区一个沈翳,他能救不走么?更何况,别忘了,咱们市局现在可不是铁板一块,杀死史密斯的那个七芒星内奸,到现在,可都还没有抓到呢。” 纪严听到这儿,神情愈发严肃,瞬间明白了路晨曦这句话中的潜在含义—— 自从沈翳向祁司维承认了THE KING之后,沈翳就被祁司维的人带走,关押在了秘密的刑所,由国安局的高级特警执勤看守。就连路晨曦和纪严,都不知晓沈翳具体被关押的地点,也再没见过沈翳。 路晨曦曾旁敲侧击地向祁司维打探过有关沈翳的消息,可祁司维看着一团和气,像一团棉花似的,实际就是个思维缜密的老狐狸,无论路晨曦说什么,做什么,祁司维全都无懈可击,绵里藏针地给挡了回去,面对他这样的人精,路晨曦在他面前嫩得就跟棵小白菜似的,他找不着发力点。几天过去,路晨曦甚至都不知道沈翳是否还在霄洲,还是说,已经被转移到了别的城市去。 而沈淮恩自那次意外之后,就一直住在重症监护室里,一直都未苏醒。 重症监护室每天只有半小时的时间允许家属探视,路晨曦曾跑过几次医院,但每次这种宝贵的探视时间,无一例外都让给了时刻在医院病房门口守着的孔老师,路晨曦几次过去,连沈淮恩的面都没见上,更别说,能从沈淮恩那里,得到一些有关那晚事情发生的真相或者线索了。 潜藏在市局警局的七芒星内鬼迟迟没有抓到,路晨曦最近总是感到心神不宁,担心沈翳那边会出什么事,为了探查内鬼案的进展,也为了确认沈翳这边的信息,这天,路晨曦从家中打包了一些沈翳的衣服和日用品,塞进了小皮箱,又在小皮箱的夹层秘密安装了定位装置,拎去了祁司维在霄洲暂住的酒店。 本还想和祁司维套近乎,多探听一些有关内鬼案的进展,话还没开口,却又再次被祁司维给挡了回去。 “路晨曦,我没必要跟你汇报案件调查的经过和进展吧?”祁司维透过那副没有镜框的薄眼镜,紧盯着路晨曦,像是被路晨曦缠烦了,冷冷道,“更何况,你们市局现在个顶个儿都有内鬼的嫌疑,尤其是你,你最近总在我面前晃悠,这么关注这起案子,算是怎么个事情?” 祁司维翘着二郎腿,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椅上,冷眼盯了会儿路晨曦,又抿了口茶,就对路晨曦下逐客令了:“好了。我不管你是谁,有什么背景,以后,少往这间酒店跑。还有这箱沈翳的行李,也全都拿回去……” 路晨曦一急,赔笑道:“祁书记,就算沈翳真是THE KING……” “哪来的‘真是’……?”祁司维稍稍抬了眼梢,严肃打断路晨曦的话,“沈翳已经自首,承认罪行了。他是罪犯。” “可就算是罪大恶极的罪犯,只要还没被枪毙,也有人权吧。这本来就都是他的东西,总放在我家里,也不合适。” “用不着,他马上就要被移送到国安局了。国安局有统一的囚服和用品,这些都带不进去。你不愿意收着,就扔了行了。总之,你最近少折腾,听明白了?”祁司维盯着路晨曦,丢下这句话,起身就上了楼。 路晨曦听了这话,目光却是一凛。 沈翳,马上就要被移送到国安局了吗?—— 沈翳一旦被移送到中央国安局,要想再出逃,几乎就不太可能了。 所以,路晨曦分析,THE KING若想带走沈翳,一定会选择在这两天,在沈翳被移送到国安局之前动手。 可问题在于,他连沈翳现在被关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按照一般性程序,沈翳被移送到中央国安局,移送犯人的手续总是要签署的。现在,沈局在医院昏迷未醒,霄洲市局有关沈翳案件的相关移交手续,一定是由张京辉副局长代为处理。 路晨曦本还想从张京辉副局长那里探听一些消息。毕竟,张京辉副局长城府一向不深,相对好说话多了。在市局里找了一圈才发现,张京辉副局长当天竟然不在市局,询问门口值班室的警员才得知,张副局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我劝你啊,也不用操这份儿心。国安局调来的特警,怎么着,也比咱们市局的人更有武装经验吧?沈翳如果能尽快被移送到中央国安局,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情。而且我听说,祁司维早年间也在国际刑警队做过事,我觉得,不管是七芒星还是THE KING,如果他们真敢出手,没准儿,反倒会撞枪口,一起被抓了也说不定。”纪严这样劝路晨曦。 但路晨曦却觉得没那么简单,一整天都魂不守舍,惴惴不安地。 路晨曦往张副局的办公室跑了几次,又给他一连打了三个电话,语音提示对方已关机。 回到办公室,路晨曦一边想事情,一边随手捡起桌上的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才喝第一口,就察觉到味道不对劲,一口气全吐到了办公桌旁的垃圾桶里。 “哎呀,哎呀,哎呀呀……路支队啊,您怎么把我的消毒水全都喝掉了呀,来来来,快快快,漱漱口。”正在办公室里忙着擦玻璃的保洁阿姨注意到路晨曦这边的响动,赶紧上前来,从饮水机里给路晨曦接了点儿饮用水,给路晨曦漱口。 路晨曦这才仔细打量了那瓶“矿泉水”,察觉到了不对劲。 “……真不好意思,您没咽进去吧?咽进去可得去厕所赶紧催吐一下才好哦。”路晨曦擦着嘴唇,怔怔然瞧着那瓶矿泉水,摇了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保洁阿姨这才算是放了心,“以后看见这种矿泉水瓶子呀,可得多上点儿心,我就是怕人拿错被喝掉,放了一些味道大的清香剂,若是没味道的,真以为是矿泉水,那喝掉可就糟糕了。” “这什么水?” “消毒水。”保洁阿姨不好意思地解释说,“这不,干活方便嘛。我就把消毒水分装到这个矿泉水的瓶子里了。路支队,你以后喝水之前要看看好哦,我这瓶子都不新了,您都能搞错,好歹是刑警,多点警惕心,多注意点入口的东西嘛。” 保洁阿姨像是担心路晨曦会怪她,反倒先嗔怪起路晨曦起来了。 “好端端,一般人谁往矿泉水里灌这种东西。您真可以。” “哎呦,您不要这样说哦。现在社会上莫名使坏的人可多啦。知道酒店房间里配送的那种矿泉水吧,那里面,很多都被人添了乱七八糟东西哒。我们做保洁的,没少听说这样的事情。那些心眼坏的人,怕被别人发现,瓶口都不打开的,拿针管从商标贴纸下面扎孔,往里面灌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要没色没味,一般人都看不出来。灌完再拿气溶胶把孔堵上,拿商标纸一盖,一般人看瓶口都没打开,哪个会知道,水有问题?这不就中招了嘛……” 路晨曦听着保洁阿姨的讲述,却联想到其他的事情,“你怎么知道?这种事情很多吗?” “都上社会新闻了,有些人就是闲得无聊嘛,还有些,就是为了报复社会,故意往里面添脏东西病菌什么的……” 保洁阿姨还在念念叨叨地说着,路晨曦却想到什么,直接冲出办公室,去了痕检科。 第182章 辞别 穿越者不止路晨曦。 路晨曦去痕检科找小刘重新要了史密斯被害案的物证清单, 一页页翻阅。他突然想到,他和沈翳都曾认为,若想在茅台酒里动手脚, 难度实在是太大,酒的浓度出现问题,也更容易被发现,但, 矿泉水就不一样了, 乙二醇无色无味, 混在矿泉水里, 决计很难被人发现。 但,奇怪的是,物证清单上,瓶类物品有十七个, 却唯独没有矿泉水瓶子。 而路晨曦之前曾去过史密斯家别墅的现场, 在史密斯家,分明是有矿泉水的。 三分钟之后,路晨曦带着那份物证清单冲到了纪严办公室, 当面质问纪严:“史密斯案的物证清单上, 为什么没有矿泉水瓶子。” 路晨曦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把正在办公室里整理线索的纪严给问懵了, “你说什么?” 路晨曦直接将那份物证清单拍在桌子上, 漆黑的眸子紧盯着纪严, 再次冷声质问:“我在史密斯家曾看到过被拆开的矿泉水,你们当初在调查取证时,抽取了十七个瓶类,八个碗类, 但唯独矿泉水,为什么会漏掉了?” “漏掉了?”纪严像是不解,拿过物证清单翻看了一眼,又道,“看来,这还真是个重大的失误啊。” “哼,失误么?”路晨曦冷笑一声。 “是因为警员在史密斯家留守时,也都喝的瓶装水的缘故么。张副局怎么一瓶矿泉水,也没有拿去送检呢?” 路晨曦听到这儿,深深一蹙眉,“……张副局?” “是啊。史密斯先生出事,我们一队警员全部都需避嫌。所以,在祁书记来霄洲之前,有关史密斯遇害的现场侦查和处理,不都是由张副局带人操办的么?……而且,我们一队警员当时喝的矿泉水,也都是张副局在去看史密斯时,亲自带过去的……不应该出现问题啊。” 路晨曦听到这儿,瞳孔一压,心脏猛得一沉。 ——原来,七芒星的内鬼竟然会是张副局么? 路晨曦瞬间又想起,张副局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无法被打通的状态,结合门口值班警员说,张副局一早就出门了,而祁司维透露,移送沈翳到中央国安局的计划,就在这两天执行……难道,张副局的电话之所以一直无法被打通,是因为他今天直接参与了,要押送沈翳到中央国安局的行动么? 如果真是这样…… 路晨曦瞬间不寒而栗。 那么这次沈翳被押送到中央的路上,张京辉与THE KING里应外合,岂不是一定会出现意外? 想到这儿,路晨曦慌忙又尝试着给张京辉拨了几个电话,手机仍处在关机状态。给祁司维秘书打,秘书表示,祁司维大约在开重要的会议,暂时无法联系上。 路晨曦想起国安局下派的那几个调查员里,其中一个与周墨是同届的校友,便让周墨试着联系了一下那个警员,得知那个警员的手机也关机了之后,路晨曦基本可以断定,沈翳一定已经在被押解回中央的路上了,所以有关人员的手机才会关机,以防被追踪定位。 路晨曦越想越不对,担心真的会出事,他猜测,祁司维多半会采用汽车武装押运的方式,将沈翳秘密从霄洲移送到中央国安局。沈翳具体被关押在霄洲的地点,路晨曦不得而知,但霄洲通往首都的高速,却只有那么几条。移交囚犯需要种种手续,特警部队也必然会选择路况好,交通不拥挤,车辆较少的时间段出发。 路晨曦在霄洲地图上研究了一阵之后,决定立刻动身,以最快速度追去G102国道下高速的路口,希望能在这条霄洲通往首都的必经之路的路口,截到押送沈翳的武装押运汽车。 临走前,路晨曦又让纪严立刻动身去车管所,在各大高速路口监控,寻找可能是武装押运的车辆,并密切注意霄洲各大主要干道车祸等意外,一旦有新的消息,立刻联系路晨曦。 纪严见路晨曦神情严肃,又急匆匆地,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焦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好歹跟我解释清楚!” “张副局就是杀害史密斯的内鬼。”临走前,路晨曦只丢下这样一句话,“今天押送沈翳回中央的路上,张副局一定会动手。” 纪严一震—— 半小时之后,路晨曦在赶往G102国道的路上接到了来自纪严的电话,电话那头,纪严声音颤抖着,显得很紧张。 “晨曦,找到那辆武装押运的车了。” 路晨曦呼吸一滞,“在哪儿。” “永寿线高速。已经出了事。押运车和一辆重型汽车出了严重的车祸,参与武装押运的刑警都受了很重的伤,沈翳……不见了。” “……不见了?” “已经封锁了高速的各个出入口,在进行彻底的车辆盘查。但我看目前的样子,沈翳很可能已经逃了。” 路晨曦握紧方向盘,骨节发白,耳朵里蜂鸣着,渐渐听不到纪严接下来说的话了。 “张副局也在车上,受了很重的伤,我已经将他秘密给控制起来了,不过,如果想指控张副局,我们还需要关键的物证。现在沈局还没醒,祁司维书记也联系不上,针对沈翳的下一步追捕计划,我已经请示了省厅和中央。沈翳很可能已经出了霄洲,如果是那样的话……” 路晨曦没理会纪严接下来在说什么,他挂了电话,强力迫使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沈翳真的,已经出了霄洲么? 沈翳现在是华国的通缉要犯,由于路晨曦已经提前预料到沈翳此次被移送可能会出事,警方的出动与布控应该还算及时。那么,在这样的条件下,THE KING若想以最快捷最安全的方式,将沈翳带出华国,靠坐飞机,很明显已经行不通了,而霄洲又不在边境线上,若想离开华国,也就只能…… 路晨曦一抬眼,想到了两个字——偷渡。 霄洲虽不在陆路的边境线上,但却有一座可以通往国外的巨大港口,清河港。 而这座清河港,也正是THE KING首次与路晨曦当面对峙,有过一场惨烈鏖战的地方。 就像是内心寻到了与THE KING的某种默契。路晨曦突然有一种强烈的直觉,THE KING就算是为了寻求刺激,为了嘲弄路晨曦,他也会选定,将沈翳从清河港港口带离华国。 想到这儿,路晨曦在高速岔口位置猛打了方向盘,车轮溅起一片碎石,路晨曦将油门踩到底,立即驶去了清河港—— 清河港港口泊着几条正装载货运集装箱,准备离港的大船。 路晨曦下了车,朝着大船的方向狂奔,在一众集装箱之间寻找可能会藏匿沈翳的集装箱。 他心跳如擂鼓,一瞬间,好似自己又回到了12月15日,清河港爆炸那晚时的情景。 如那晚一样,路晨曦也是这般,曾在这一众集装箱之间,这样茫然又无助地奔走,几乎要被灭顶的绝望感所吞噬…… 他的额头渐渐渗出冷汗,一刻不停歇地奔走,全靠着莫名狂涨的肾上腺素支撑。 紧要关头,路晨曦突然注意到,就在不远货轮的附近,停了几辆崭新的SUV,车附近还站了几个打扮可疑、身材魁梧的人,相貌上来看,一看就是外国人。 路晨曦察觉不对劲,按住怀中的手枪,才要上前,从一众集装箱之间,却突然窜出来了一个如山高一般的黑衣人,一下子肘击在路晨曦腹部,他吃痛一弯腰,枪咔哒一声掉落在地上,紧接着,又是一拳朝着他太阳穴袭来,路晨曦眼前顿时白茫茫一片,脑袋一嗡,紧跟着就晕了过去。 等路晨曦再次清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困在一间集装箱中,身前站着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手中还在把玩着路晨曦的那把配枪。 “又见面了,我们还真是有缘呐。路晨曦。”布鲁森见他醒了,挑起唇角道。 路晨曦擦了嘴角的鲜血,抬眼恶狠狠地盯着布鲁森,冷声道:“沈翳在哪。” “我说过,我们下次见面,会取你小命吧?”布鲁森将枪口对准路晨曦。 路晨曦歪歪扭扭,扶着集装箱壁,勉强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他口中满是血锈味,胸口感到一阵钻心地痛,他能隐约感觉到,肋骨似乎断裂了几根,导致整个胸膛如碎裂了一般难受。但他的目光却毫无畏惧,只是执拗地问:“我问你,沈翳在哪!” 布鲁森厌恶地舔了舔上颚,一下子被路晨曦桀骜不驯的目光激怒,倏然间打开配枪的保险栓,咔哒一下子弹上膛,朝路晨曦冲过去,以枪口怼上路晨曦的额头,赤红着眼凶恶地盯着他。 双方正剑拔弩张,紧张对峙之时,身后却悠悠传来了清冷的声音。 “Brunson,别闹了,正事要紧。” 路晨曦目光一空,周身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布鲁森瞬间敛了身上的戾气,让开身之后,顺着集装箱阳光投射进来的方向,路晨曦果然见到了从阳光下走进来,那道熟悉的身影——竟然,真的是沈翳! 沈翳穿着最基础款的浅色毛衣,套着看守所的囚服。几日不见,他身形似又削瘦了几分,面色也惨白着,虽相比往昔,显得憔悴落魄了许多,衣服也不如往日立挺,但他兀自站立在阳光里,一派从容不迫的模样,周身仍仿佛自带一股矜贵的清冷之气。 湛蓝色的眸子只瞥了路晨曦一眼,没有往日的半分温情,里面只剩下了无尽的冰冷和疏离。 路晨曦哑着嗓子,尝试唤道:“……沈翳?” 沈翳轻叹了一口气,像是带着无可奈何的嫌弃,吩咐道:“你们先出去,我和他单独说两句。” 布鲁森看起来仍不想放过路晨曦,但又不好违逆沈翳的意思,不情不愿地带人先出去了。 路晨曦怔怔然望着沈翳,像是看不懂当下的局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翳又上前两步,面无表情地望了会儿路晨曦,突然冷笑一声,道:“好粘人啊,路警官。你到现在,该不会,都还没弄清情况吧?” 路晨曦稍稍蹙了蹙眉,痛苦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陌生的男人。 虽然他还戴着那枚血红色的宝石耳钉,但路晨曦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他是沈翳,他的确就是那个和自己已经相处了三个月的沈翳。 “谜底不一直都写在谜面上吗?”沈翳平静地解释,“我拥有‘The Kingdom of Sin’网站的控制权,也拥有完美的作案时间,国际联合警署的‘笼中雀’计划、蒋子涵对我的指控,还有……去年的清河港爆炸案现场,就在这里,这个位置的集装箱内,我亲自来看过你,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想不通,还傻乎乎地以为,我会是无辜的呢?” “……你的意思是,你,是THE KING?” 沈翳沉静地凝望着路晨曦,轻轻勾了勾唇角。 路晨曦瞪视着沈翳,许久,却摇着头笑了,“开什么玩笑。沈翳,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说过,我会拉住你,我绝不会让你坠下去!你相信我……” 路晨曦趔趄着上前,想去拉沈翳,沈翳却连连退后,如多么嫌弃路晨曦一般,冰冷地斜睨着他,如斜睨着一个没有生命的恶心之物。 “那William呢?又或者说,是Charles?……我曾亲眼见过他!他确实还活着!沈翳!你骗不了我!”路晨曦气急败坏。 “路晨曦,从来都没有人限定过,THE KING只能一个人。” 路晨曦又是一震。 “从小时候起,我和William就共享对方的名字了,‘William’、‘Charles’,不过都是我们为了合理化我们的行为,而使用的代号,有意捏造的截然相反的形象罢了。我和William是双胞胎兄弟,血脉相连,命运一体,我们才是拥有共同目标,共同利益,永远也无法背叛对方的人。我们早已无法区分彼此,我们两个人,才是真正的‘THE KING’。” 路晨曦冷笑一声,“如果是这样……如果这一切,真如你所说!那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我?!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地留在我身边呢?!” “因为我们需要时间。药物的合成和研究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总不能被你搅局,破坏了所有的计划吧?” “我吗?”路晨曦又勉强支撑着,上前踉跄了半步,赤红着眼睛冷笑道,“就凭我吗?……我何德何能,能让你们这样忌惮,我又凭什么,能对你们构成这么大的威胁?” “就凭你特殊的身份,就凭你知晓我们的全盘计划,就凭你……来自未来呀。” 路晨曦脸上的冷笑瞬间僵硬住,他刹那间愣在原地,像是没听懂沈翳在说什么。 沈翳抱起双臂,再次叹了一口气,冷冷说道:“怎么,路晨曦,当时我们两个人分明是一起跳入的那条地下铁轨。你该不会还以为,完成时空穿越的,只有你自己吧?” “没错,在前世,四月十号的凌云城,我们不是已经见过面了?……所以,这一次,1月5号的那一天,我才会去警局,我才会去找你啊。” 路晨曦睁大双眼,感到周身都在麻木,身上的皮肤仿若在一寸一寸冻结,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呼吸和反应。 “现在,你应该明白,你为什么这么重要,这样特殊,我为什么要那样做了吗?”沈翳微微抬眼,湛蓝色的眸子里如结着一层寒冰,“因为我和William都是完美主义者,我们不允许我们的计划有丝毫的纰漏,而你,一个和我一样,从未来回到现在的时空穿越者,会成为全盘局的变数。我知道,你喜欢探究未知的事物,喜欢解谜,所以,我留在你身边,亦步亦趋,一边给你出难题,诱导你解开谜团,拖延时间,一边辅助William完成整个大局的部署。路晨曦,如果我这样说,你总该知道,你输得究竟有多么地彻底了吧?e and Play ’,那就是我曾经想要邀请你,一起观看的末日结局啊。” 路晨曦双耳蜂鸣着,他大脑中飞速闪回着这三个月以来,与沈翳相处的一幕幕,耳边不断响起沈翳昔日所说的那些话,以及回忆起沈翳总是莫名其妙能预判到,THE KING作案计划的下一步……路晨曦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晃了晃身体。 “可你好像……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聪明。”沈翳轻叹了一口气,不失遗憾道,“游戏玩到现在,真是了无生趣。” “人类历史,即将迎来新的变革。路晨曦,木已成舟,即便是你,也再没有改变结局的可能了。所以,认命吧,这场游戏,你输了。彻彻底底,一败涂地。” 沈翳微微昂起头,整理了袖口,又款款道:“我期待着,一切重启之后,那个更加美好的新世界。” “再会了,路晨曦。” 沈翳彬彬有礼地欠欠身,然后转身,从集装箱离开了。 一如清河港爆炸那晚,沈翳将路晨曦丢在集装箱时的背影。 路晨曦如遭雷击,怔怔然望着沈翳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尔后,他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轰然跪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第五卷完—— 第183章 诺亚基地(1) 潜入七芒星基地。…… 世界是一个受尽痛苦和折磨的神的制作品。 ——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漆黑的夜里, 安静的医院,一辆神秘的黑色SUV停在医院病房大楼的后门,一道黑影从车上下来, 直奔楼上重症病房监护室。 几分钟之后,祁司维推开VIP重症病房房门。 病房内,本该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沈淮恩正优哉游哉地坐在病房客厅的沙发上烹煮着茶叶。 沈淮恩抬头,见到祁司维丝毫没流露出意外:“怎么样, 一切还顺利?小翳被七芒星接走了么?” “别提了。”祁司维像是耗干了力气, 疲惫地坐到沈淮恩对面的沙发上, 拧眉抱怨道, “路晨曦那浑小子,差点儿坏了大事情!” “张京辉呢?” “已经控制起来了,不过,据他交代, 他只负责七芒星委托给他要办的事, 算是最外围的‘触手’,有关七芒星内部的机密,他是一概不知。” 沈淮恩听到这儿, 表情有些凝重。 原来, 史密斯被害,纠查霄洲市局警局内鬼一案, 祁司维和沈淮恩一早就已经调查出来了。早在沈淮恩得知, Charles有可能还活着时, 沈淮恩就已经开始怀疑了张京辉。 虽然,05年满庭芳小区爆炸案调查负责人只签署了沈淮恩的名字。但是,在那场大火的救援行动中,张京辉实际也参与了救援, 并且,当时张京辉就是沈淮恩的心腹下属。这么多年了,沈淮恩将张京辉当成自己的接班人来培养,大小的案子,全都带着张京辉,不断地提携他,没想到,张京辉到底没经受住七芒星组织的诱惑和腐蚀,为了一些利益,一早就跟七芒星这个组织勾结在了一起。 每每想到这儿,沈淮恩都感到一阵自责。 为了发挥张京辉的剩余价值和作用,祁司维和沈淮恩选择暂时没有动张京辉,本来是打算着,能从张京辉这条线,反向向七芒星组织传递一些错误的情报消息,拎住这根线,揪出七芒星潜藏在华国的更多卧底,却没想到,紧接着,沈翳就主动给沈淮恩打来了电话,并要求沈淮恩配合,并向沈淮恩和盘托出了他的行动计划。 实际上,自沈淮恩主持重新尸检Catherine和Evans的尸体时,法医意外发现,Evans尸体的年龄与Evans死亡时的年纪匹配不上之后,祁司维和沈淮恩也渐渐意识到,当年枕溪堂发生的事情并不简单,但苦于可供调查的线索实在太少,为了肃清七芒星的势力,他们正需要有人能潜入七芒星□□,获取更多七芒星内部的信息资料,所以,在沈淮恩和祁司维稍作考虑之后,就同意了沈翳提出的卧底七芒星基地的计划。 于是,沈淮恩和祁司维便顺水推舟,让张京辉承担了护送沈翳回中央国安局的主要负责人,目的,就是在半途之中,容张京辉放走沈翳,令沈翳能够被七芒星组织的人带走,卧底进七芒星核心。 “你也是!既然沈翳那晚一早就给你打了电话,让你穿好防弹背心,准备好假血袋,你就老老实实地按照他的要求准备好了。还逞什么英雄,轻装上阵,要不是沈翳当晚跟你假装争执时,发现了你根本没穿防弹衣……要一枪真击中了你要害,你现在就已经没命了。你这不是在坑你儿子吗?”祁司维忍不住数落沈淮恩,“活该你在这医院长住下去!” “THE KING如果真的在远距离监视着我们,我假装受伤,THE KING一定会发现端倪。到时,沈翳去七芒星基地,就更危险了。”沈淮恩沏着茶,缓缓这样解释,“况且,这不没伤及要害么,皮外伤而已,说明,小翳这枪法的确很不错啊……虽然,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什么时候练习的枪法,也没跟我说……这孩子啊,打小就是,无论学什么,都快得很,要不怎么说,是天才呢……” 沈淮恩这样叹息着说,嘴上虽像是对沈翳凡事都瞒着自己,表达不满、抱怨,但眼神中,却满是温柔,话里话外,都是对这个儿子的骄傲和喜爱。 祁司维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无奈地摇头。 有关沈淮恩和沈翳在凌云城上演的那一幕。一切还要从那晚,沈翳离开了路晨曦订的情趣酒店说起。 沈翳离开酒店之后,开车回霄洲凌云城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劲。大晚上的时间,William约路晨曦去那里能是做什么呢? 沈翳回想在前世发生的种种事情,在相同的地点,凌云城C区五号楼13层,的确也发生过一件重要的事情。 在前世,THE KING曾逼迫沈翳和他玩一个赌博类的游戏,他将沈翳引到凌云城五号楼13层,逼沈翳杀死面前的沈淮恩,又或者,选择不动手,那么,THE KING会引爆能给全世界带来生物基因疫病的生物病毒炸弹,令人类文明重新洗牌,人类历史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境地。 前世时,沈翳当时被吓懵了,他颤抖着向面前的沈淮恩举起了那把手枪,犹豫再三,却没能扣动扳机。 于是,生物病毒炸弹在整个霄洲开始一一爆炸。 大概,THE KING是察觉了快要赶到13层的路晨曦,于是,果断命狙击手向沈淮恩的额头开枪,沈淮恩当场死去,沈翳也就成为了路晨曦那时认定的杀人凶手。 沈翳记得,在前一世,路晨曦之所以能及时赶到那里,也在于,THE KING曾给霄洲市局传递过赴约的消息。 如果,一切再次如前世一般发展的话,那么当晚,沈淮恩有可能会再次被THE KING约去凌云城这个地点。 想到这儿,沈翳给沈淮恩拨去了电话。 “爸,有件事想问您,您今晚,有没有收到过什么奇怪的消息。又或者,您今晚有案件公务要去执行吗?” 电话的那头,沈淮恩警惕地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THE KING,他是不是约了您去凌云城C区?” “……你从哪儿得到的这个消息?” “爸,夜枭仓库的那批药危害性到底有多大,七芒星组织一直以来准备的计划,想必,国安局和国际刑警队组织,都已经察觉了吧。” “……你想说什么。” “我有确切消息,近期之内,THE KING也好,七芒星也罢,一定会将这批药物以生化炸弹的方式,在全球范围内传播,一旦疫病散播开来,一切可就全都晚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您还愿意相信我这一次吗,把性命都交付到我手上的那种。”沈翳目光一沉,继续解释道,“之前,我跟Doctor曾有过直接的联系,只要我自断退路,成为全球喊打喊杀的罪恶之徒,他曾许诺,愿意再带我回七芒星实验基地。” “你要回七芒星基地?你知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你……”沈淮恩听到这儿,才着急起来。 “已经没有时间了。爸,我只有潜伏进去。才有可能阻止他们的人种洗牌计划。”沈翳犹豫了一会儿,再次颤声问道,“您……还愿意相信我吗?” 沈淮恩又沉默了许久,才道:“小翳,你是爸爸唯一的儿子。就算国际联合刑警组织怀疑你,国安局、FBI、CIA和军情六处都认定,你就是THE KING……但只要还有一丝可能,我始终都不会相信,你能做出像THE KING那样残忍的事情。” 沈翳目光闪动,心底涌过一阵暖流。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我需要您的配合。爸。”沈翳目光一沉,坚定道,“在THE KING的眼皮子底下,让我亲手‘杀’了您。” 沈淮恩一怔,在听过沈翳的计划之后,答应了沈翳的全部提议。 “晨曦那边呢,现在,他是什么反应。”沈淮恩饮着茶,担忧道。 “他追到清河港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沈翳临走前和他说了什么,被找到醒过来之后,人到现在都是懵的。一句话也没说,也不知道,是接受了这件事,还是又在给我憋什么别的大动作。” “这阵子,多关注他那边一些吧。”沈淮恩深蹙着眉,“晨曦一向机敏,这几个月,他与小翳交情又不浅的样子,我总觉得,他那边,早晚会出事情。而且,小翳临走前,不是千叮咛万嘱咐,绝不能让路晨曦在四月十号之前离开华国吗?” 说到这儿,祁司维也开始担心了,“我一直在想,四月十号,到底会出什么事情,沈翳为什么会对这个时间点,这么在意呢?” 沈淮恩想了又想,也想不通,“小翳没有多解释,或许,有他的考虑。总之,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转眼,沈翳来到七芒星实验基地总部——诺亚基地已经有一周多的时间了。 “诺亚方舟”,取自《圣经》中,让人类得以逃脱巨大的洪水灾厄,令人类文明的火种得以延续的巨大方舟的名字。这个名字蕴含了主对人类的怜悯和希望,也是圣经中,人类在面对巨大灾厄时,最后可以寻求庇护的场所。七芒星竟然将这个实验基地命名为“诺亚基地”,沈翳只觉得,这真是一种巨大的讽刺。 第184章 诺亚基地(2) 罪恶之城,蛾摩拉…… 沈翳通过海运离开华国后, 又坐飞机辗转了许多地方。为了让沈翳失去方向感,对基地的位置坐标失去判断,布鲁森不仅给沈翳注射了一种能够暂时失去视力的散瞳类药物, 还没收了沈翳身上所有能被定位,能调查到位置的电子产品,又经过一番水路、航空、陆路的折腾,直到沈翳认为, 自己大概绕着全世界都转了一圈之后, 他们才终于到达了基地总部。 诺亚基地建在一片巨大的海岛上, 海岛周围设有高墙和高压铁丝网, 从外围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巨大的监狱。 与简陋的海岛外围不同,海岛之内,是一个科技与文明走在世界前列的科技化现代大都市。 诺亚基地的公共设施和基建建设不输任何一个发达国家的国际化大都市, 只是, 相较于外界,诺亚基地似乎拥有更加严明的等级和制度,整个城市纤尘不染, 城市规划细节考究。 基地以实验项目的类别和主要完成的实验方向为主要划分依据, 被分割为了37个试验区,在最远处的地方, 有一座高耸入云, 直插入云霄如高塔一般的摩天大楼, 布鲁森告诉沈翳,那是高塔,是诺亚基地最高机密实验项目的所在,也是Doctor的主要办公区。 沈翳一登陆诺亚基地, 后脖颈就被注射了一种芯片,沈翳猜测,这可能是Doctor掌控基地人员的一种手段,用来定位各成员,获取被操控者的隐私消息,在察觉成员有背叛,或者做出异端行为时,操控者能通过这枚芯片释放出一定强度的电流,瞬间麻痹杀死被操控者,来防止诺亚基地的秘密被外泄出去。 之后,沈翳作为一名执行者高级研究员,暂时被安排在了基地的13区,承担13区07号执行者的工作,并获得了基地分配的住所。 作为一名执行官,沈翳的住所房间十分宽敞、整洁。房间的装修主色调是沈翳最喜欢的暖白色,简约又不显得冷冰冰。房间里配备了十分齐全的现代化设施,床单被罩都是最新被清洗过的,上面还带着阳光暖烘烘的味道,冰箱里也事先被贴心放好了新鲜的水果,衣帽间有可供换洗的干净的工作服,和一些款式简单,一模一样的白T。在餐厅的岛台之上,沈翳还看到了一台价格不菲的咖啡机,咖啡机旁边,是一束盛开得正茂盛的鲜花,花瓣上,还沾着一些刚刚喷洒过的水滴。 从种种细节看,整个房间,更像是为了迎接沈翳,而在他到达前,按照沈翳的生活习惯和个人喜好被精心布置过的。细节之处,尽显贴心。沈翳姑且认为,这是Doctor在对自己展现最大的合作诚意。 沈翳到达诺亚基地之后,首先考虑的是如何与外界获取联系。诺亚基地海岛是无法链接到外面网络的,信息只能在海岛之内流通,所以,自从沈翳登上诺亚基地之后,就与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 虽然后来布鲁森给了沈翳一台可以用来联系布鲁森和13区其他执行官的手机,但事实证明,手机也处在严密监控之下,因为,当沈翳在第一次尝试越过网络安全墙,链接外网,探索外面的信号时,他就收到了布鲁森极为不满的警告。 若想调查Doctor的身份和那批神秘的生物病毒试剂,沈翳必须想办法,尽快到高塔工作。而据布鲁森的介绍,能去高塔工作的执行官,必须在基地干出一番足以令其他执行官心服口服的成绩才可以。 同时,Doctor也向沈翳传来讯息,如果想让他对沈翳完全放松警惕,他必须拿出诚意,证明他们是真正的一路人。 沈翳明白,Doctor这是想再推他一把:枪击沈淮恩,向全世界承认自己是THE KING的身份,只是令沈翳无法再有退路,他失去了一个可以成为清白平民的资格。但,这对于Doctor来说还远远不够。他要让沈翳双手沾满鲜血,让沈翳亲自证明,他们的本质都是一样肮脏与丑陋的恶魔,当他们犯下相同为人世所不容,为世人所厌弃所痛恨的罪恶——只有共同的犯罪,才能令他们信任彼此,变得亲密。 对于这一点,在沈翳来到这个基地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和该有的觉悟。 沈翳曾想象过,七芒星实验基地的惨无人道与血腥可怖,但,真的到达基地实验室现场,看到那些被关在笼子里,圈养在不足一平方米的狭小空间,只有编号作为他们的名字,一个笼子便是他们的一生的“实验品”时,沈翳面色惨白,后背还是在止不住地发凉。 对于七芒星的罪恶行径,沈翳显然还是太缺乏想象力了。 沈翳曾见到过鹅肝养殖场对那些填食鹅的圈养:一间养殖场内,上千只鹅为减少体能消耗,养成脂肪肝,而被铁丝笼牢固地束缚在狭小的空间,它们除了脖颈,身体几乎无法活动,终其一生,只能站在原地,等待养殖户将长达20CM的填食管机器泵插入咽喉,直捅进它们的胃里,用饲料将胃填满。为了保证鹅肝的肥大,几秒的填食过程中,养殖户甚至会填到三五斤的高能量饲料,一日四次撑满鹅胃,十几天之后,直至这些填食鹅喉部被捅烂,肝部肥大到无法再站立时,就会被送到屠宰场,杀鹅取肝,为了得到完整的鹅肝,它们还会被慢慢放完血,送进零下五度的冷藏室冷藏,最后被肢解,送上人类的餐桌。 在13区,沈翳所见到的,他管理着,用来当做“实验品消耗材料”的,正是如填食鹅一般这样被圈养在牢笼的生物,只是,与填食鹅不同的是,他们却是活生生的人,甚至大多数,还都是小孩子。 这些小孩子们在诺亚基地出生,被人造子宫诞下,由出生的先后顺序编号,构成了他们的名字。之后,统一被育婴室养大。 在他们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开始接受各项检查,以备未来完成有可能实现的药物实验。 他们有的自出生起,就已经开始接受注射各种各样的生长激素,以验证各种激素对人体发育每个阶段的不同作用,还有一些小孩子,是通过基因编辑而出生的,他们有的是拥有两颗头,却共用一个身体的连体人,有的是同时拥有雄性生殖器和雌性生殖器雌雄同体的“少女”,在她成功来月经的那一刻起,她就在不断尝试着完成自体受孕;还有的,是只拥有一只眼睛,一个耳朵和一条胳膊的人…… 这些奇形怪状,每天经受残忍实验的孩子,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世界正常运行的规则该是怎样的。他们只是自出生起,就接受着研究人员的各种实验,并被告知,这就是他们出生的全部意义,也是他们必须肩负的使命。 在实验室各个角落里,都用英文写有用来控制这些“实验品”思想的标语,比如:“为了人类利益而献身”、“苦痛为人生加冕”、“我们都是无名的英雄”、“一切为了人类文明”等…… 这些孩子们,因为是在基地中,受研究人员的干预而从人造子宫中诞生,所以,他们没有世俗意义上的真正亲人,他们从未看过外面的世界,甚至终其一生都没有离开过那间狭小的,条件设施连监狱都比不上的牢笼,他们体会不到生而为人的尊严和快乐,唯一被研究人员所赋予的生存意义,就是完成崇高的实验计划,为此,他们被抽骨扒筋,敲骨吸髓,直至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被充分利用完之后,被药物侵噬的身体残件一起被丢入尸体焚化炉烧得干干净净,最终他们连一具墓碑都不会有,就像他们从未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一样。 “七芒星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吗?”沈翳在浏览完分配给自己的“耗材”之后,因这些孩子们所处环境,身上被药物腐蚀和手术创伤未能及时被治疗处理,而气得浑身发抖,“就算是基地的‘实验品’,也不该这么不珍惜吧?” 沈翳努力保持住冷静的语气,装出几分好奇和不屑,质问布鲁森。 没想到,布鲁森却只是轻蔑地一笑,好似沈翳在说什么笑话似的,“七芒星的资金,只会用在更有价值的事情上。13区的‘实验品’等级本来就不高,属于低劣型‘耗材’,这种‘耗材’维护的成本,远不如再‘生产’一个来得更加实惠,七芒星为什么要做这种赔本的蠢事呢?” 从布鲁森对待这些孩子的嘴脸中,沈翳明白,在环境的影响下,在长时间耳濡目染思维定式的洗脑中,在布鲁森的眼里,这些孩子们,早已脱离了“人类”的物种,在他看来,这些孩子们与被圈养在鹅场的那批填食鹅也没什么不同。所以,他们才会愈发肆无忌惮,他们才能够如此灭绝人性。 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一个连神明都不敢降临的蛾摩拉,罪恶之城。 而沈翳,作为13区的执行官,这次需要亲自指挥,并参与完成的实验课题即为“人类换头实验”。 这是Doctor为沈翳设下的考验,是他能见到Doctor,与之当面谈话的敲门石,也是沈翳能“升职”,进入高塔工作的第一关。 第185章 诺亚基地(3) 换头手术。 因为同卵双胞胎DNA完全相同, 身体各方面条件也高度相似或一致,所以,Doctor为沈翳准备的实验对象全都是DNA完全相同, 血型完全一致,身体条件最为相似的同卵双胞胎孩子。同时,因为担心实验手术存在失败的可能,Doctor为沈翳一共准备了十对这样身体符合条件的双胞胎。 沈翳翻看了那些孩子们各方面检查之后的数据, 从中挑选了一对身体条件并不算优越的一对双胞胎孩子:N202535和N202536。 N202535由于在之前接受名为动物与人类肢体相融合的实验时, 猪腿与自己腿部伤口的连接处遭遇严重的感染, 神经坏死, 所以双臂和双腿已经全部被切除,只剩下了躯干和头部;而N202536则因为在刚刚参与“脑部前额叶对人体行为影响”的实验时,在被摘除掉前额叶和部分海马体之后,大脑结构产生了严重病变, 造成了脑细胞坏死, 现在基本处于濒死的昏迷之中。 “这两个孩子,在这批实验对象中,可不算好的实验品。”布鲁森“善意”提醒沈翳。 “对我而言无所谓。反正, 你们的要求是能让其中一个孩子, 在完成换头手术之后,大脑能控制躯体, 并成功存活至少三天, 就算‘材料’没那么优秀, 我也有这份信心。” 沈翳摆出成竹在胸的样子,但同时又向布鲁森提出了一个要求:手术过程中,不得有外人参观、监视。 “不得外人监视?小怪物,在诺亚基地, 你该不会以为,你还能耍什么花招吧?” “换头手术成功的关键在于中枢神经的连接和再生,我之前的确对这一领域有较为深入的研究。但,在Doctor目前连真面目都不敢向我展露的前提下,我凭什么要将这项世界领先的医学技术,对中枢神经独特的处理方式,透露给你们呢?”沈翳这样解释,“如果你们实在无法接受,我也可以放弃这项实验。在基地,做个碌碌无为的执行官。只是,若是这样,就枉费你们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把我带回基地了,不是吗?” 或许,是Doctor对这项实验能否成功太过感兴趣了,最终,Doctor答应了沈翳的这项要求。 整个换脑手术的过程大约利用了几十名执行官和研究人员的配合,但在中枢神经的重新连接部分,却是由沈翳在手术室里一人完成的。 N202535和N202536脑部和身体的融合还算成功,在结合体的麻药劲散去之后,虽然这个动过手术的孩子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但布鲁森透过ICU的巨大透明玻璃,亲眼看到结合体的孩子各项生命体征恢复了正常,并且,在外界的刺激之下,手部和脚部的肌肉有了正常的神经反应。 这在换头手术的领域,已经算是不小的进步了。布鲁森看到这样可喜的结果之后,立刻离开,返回去了高塔,向Doctor汇报这一令人振奋的消息。 沈翳在应付完布鲁森,目送他离开13区之后,吩咐医学助手将那融合体孩子的病房严密反锁,之后,就立刻冲回了执行官的休息室,对着盥洗池呕吐不止,几乎要将胃酸和胆汁全部都呕吐出来。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到陌生又恐惧。 镜中的自己,好似正在被魔鬼侵噬,一点点失去作为人的面貌,生出可怕的触角,蜕变成了恶魔的模样。 他看到自己的脸上、身上、手上,已经全都是被诅咒的鲜血,这辈子,大概都难以再洗清。 事实上,在沈翳接受实行这项换脑实验计划的这些天里,他几乎都没怎么睡过觉。每每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不断如在放电影一般,自动浮现起白天,在实验室里他看到的那些孩子们被残忍对待的画面。 有太多的孩子经受着比古代凌迟酷刑更难以忍受的实验计划,那是一种身心的折磨,成年人或许都难以承受,但,那些孩子却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带着脸上乖顺和天真的表情,十分听话地接受了执行官的所有要求。 因为他们从小就被灌输了他们该履行这样的职责。他们以为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他们在做着与生俱来就应该完成的事情。 沈翳在美国的实验室里,也会拿小白鼠、小兔子或者猪、犬来完成生物实验,但,从人道主义出发,在完成实验过程时,总是会令这些小动物在被实验操作时,将承受的痛苦降低到最小。完成试验后,研究人员也会在第一时间对它们进行安乐死。 但,在诺亚基地,这些小孩子们经受的待遇,竟然连这些小白鼠或小白兔甚至都不如。为了不使实验结果的数据存在偏差,这些执行官们在完成各项实验时,基本不会为这些小孩子们注射任何麻醉类药品,即使再疼痛,再难以忍受的实验过程,他们都要靠着意志力硬扛过去;实验完成之后,为了令这些“消耗品”发挥到最大的价值,他们身体的各部分零件或许永远会被泡在防腐化学试剂里,或者被低温冷冻,就像N202536一样,在他脑部遭到感染,大部分脑细胞坏死,基本已经可以宣布脑死亡时,执行官还是通过药物手段,令其长时间吊着一口气,生不如死地躺在病床上。 沈翳不知道,N202536在脑部被切除部分的过程中,究竟是在哪一步实验步骤时,才彻底失去疼痛感应和意识的,如果,直到沈翳在接手他的那一刻,N202536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的话,那该是何等绝望和悲伤的境地…… 沈翳想到这儿,一拳用力捶在玻璃镜上,镜片的碎渣划伤了他的手,碎裂的玻璃上,淌下鲜血来。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他终究还是像那些恶魔一样,变成了自己最痛恨最憎恶的可怕模样。 无论是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现在做的事情,难道不与七芒星那些曾虐待过自己的人,一样的卑劣,一样的不堪么? 所谓牺牲小部分人的利益,来保住人类历史文明更宏大更长远的发展…… 所谓牺牲少部分人的生命,来保住更多人的性命,避免全球普通平民陷入疫病…… 自己的这些卑劣借口,难道不是与七芒星那些上位者一样,虚伪又草菅人命么? 沈翳的双眼布满红血丝,他手上用力握紧了碎掉的玻璃残渣,仿佛□□的疼痛,能稍微缓解他内心的苦痛一般。 他气恨得浑身发着抖,牙齿都要咬碎。 十多年的伪装,十多年在人前刻意保持的冷静、疏离、淡漠,在这一瞬间全部被击碎,他终究还是做不到为了所谓更大的目标,内心毫无波澜地完成这一切。 因为,从本质上来说,他不过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普通人。 人,最痛苦的本源,就在于善与恶都不够纯粹。 沈翳俯在盥洗台上,无声中,垂下一滴泪来,他的情绪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失控了。 紧接着,房间里,天花板隔板的上方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沈翳耳朵灵敏一动,瞬间警惕,敛去脸上所有的表情,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冷漠,在将正在滴血的手藏在身后后,他朝着声音的方向冷声质问:“谁?” 窸窸窣窣的声音消失了。 沈翳眯了眯眼。 他的这间休息室,在分配给沈翳的最初,沈翳就已经进行过了彻底的检查,他已经拆除了所有的摄像头监视器。 实验室卫生条件极为苛刻,也不可能存在蟑螂或者老鼠;房间里没有放置衣柜和可以藏身的家具,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衣架。 沈翳踱步到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盯向天花板其中的一块,隐约感觉,在天花板排气栏里面,似乎躲藏着什么东西。 “幻觉吗?”沈翳这样自言自语,随即离开了房间,传来脚步远去的声音。 待休息室的门锁嗒地一下响动,发出重新被锁上的声音之后。 天花板的通风栏上,才小心地露出了一双碧绿色的眼睛,那双眼睛紧张地朝着休息室大门的方向张望。 然而,沈翳却又立刻出现在了这块天花板通风栏之下,将这个人逮了个正着。 “抓到你了。下来。”沈翳严声命令。 待对方慢慢掀开天花板的通风排气栏,露出了整张脸时,沈翳怔在了那儿,周身更加难以遏制地颤抖了起来,瞬间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所笼罩。 因为,这个孩子分明与N202535和N202536长得一模一样!—— 沈翳将这个孩子抱了下来,让他坐在了休息室的椅子上,并将口袋里放着的,为防止自己因连日未吃饭而造成低血糖情况,准备的巧克力威化全送给了这个孩子。 实验基地的孩子,膳食营养虽搭配得均匀,但从不讲究口味。基地只会准备满足他们身体成长营养必须的食物,所以,他们从小到大,大多吃的都是特别准备的各类膳食类营养剂。那种东西,沈翳也曾尝过一些,沈翳不知道这个营养剂究竟是什么成分,味道极其难闻,几乎难以下咽。 或许,这个孩子是此生第一次吃到“甜食”这类的东西,所以吃得极其宝贝,像只小松鼠一般,一小口一小口地放在嘴里,回味良久,才舍得咽下。 沈翳趁这个孩子吃东西时,用机器识别器扫描了这个孩子身上的身份芯片——竟然是N202536。 看到这串数字时,沈翳望了面前的这个孩子良久。 第186章 诺亚基地(4) 他带走了那枚红宝石耳…… 实验室里的“N202536”后颈上的身份芯片, 因为做过脑部手术的原因,早已被取下,如果, 面前的这个孩子才是真正的N202536,那么实验室里,已经脑死亡的那个孩子…… 沈翳闭了闭眼,试图将眼里流露出的悲伤情绪掩去。 沈翳知道, 这是一种独属于同卵双胞胎或者多胞胎之间的“小游戏”——身份互换。小时候, 沈翳也经常用这个小游戏来哄骗William, 替William承受他难以忍受的实验药剂。 沈翳几乎不用多想, 就能联想到,在这两个兄弟之间,之前到底都发生过什么。 “谁替你去完成了实验?” 许是沈翳的这句问话语气有些冷,N202536吓得一哆嗦, 才小声嗫嚅着回答, “N202534。” “你们是三胞胎?” N202536摇摇头,“我们还有一个弟弟,N202537。” 沈翳拿起桌上的平板, 查了查“实验耗材库”, 道:“我没有查到这个孩子。” N202536头低得更低了,小声说, “他已经死了。是毒液侵噬皮肤的实验。他是一点一点被腐蚀掉的, 只剩下了一些尸体的残渣。” 沈翳一顿, 目光一重,捏着平板的那只手在微微地发着抖。 “对不起。因为我不小心看到了37临死前的全过程,他尖叫了好几个小时……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所以,34才想到了这个主意, 在之后的几次实验里,他让我躲进了通风管道口,还拿走了我的身份号码牌,把自己身上的芯片挖出来,吞进了肚子里,所以,执行官就只凭他身上的号码牌,带走了他……” 沈翳又在平板的“实验耗材库”中,搜索N202534,标签牌带有红色框标识,该耗材显示的是“遗失”状态。 沈翳又沉默了一会儿,看到面前的小男孩在小心啃食了几口巧克力威化后,就将它揣回了衣兜里,十分仔细地收好。 “不是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吃完。它能让你快速恢复一些能量。” 小男孩却仍旧摇了摇头,“34和35还没有尝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如果可以,我想带回去,给他们也尝一尝。” 许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沈翳脸上,一瞬间凝固的表情,小男孩又试探着,小心地问:“执行官先生,请问,34和35还活着吗?” “……35还活着。”沈翳回答。 他望着小男孩,清晰地看到男孩表情凝滞了一瞬,很难说清,那表情到底是哀伤多一些,还是释然多一些。 “我可以带你去见他。”大约是为了安慰小男孩,沈翳继续说—— 午夜,13区的执行官都已经离开实验区之后,沈翳找了一台运送实验器械的手推车,将小男孩藏到了里面,把他带去了实验区恢复室,见到了还在昏迷之中的N202535。 当小男孩摸到了被子之下,N202535那支完好的手臂时,讶异地怔了一瞬。 事实上,沈翳并没有为N202535和N202534完成“换头手术”。 换头手术的风险实在是太大,在N202535身体条件各方面都如此恶劣的情况下,进行换头手术无疑是加速他的死亡,所以,沈翳为N202535实际上完成的是“嫁接义肢”类的手术。 值得庆幸的是,诺亚基地的医疗技术和实验技术同样超前,在实验室的材料库中,存放着一些拟人态机械义肢,沈翳找到了符合N202535型号的义肢后,成功完成了嫁接。 只是,为了骗过布鲁森和那些一起参与手术过程的执行官人员,沈翳也必须再进行一套完整的人体头部切除和重新连接缝合的手术。 再次幸运的是,N202535和N202534因为是同卵双胞胎的缘故,从外貌上,两人几乎一模一样,所以,自始至终,沈翳所割下,又缝合的身体和头部,都是N202534的身体。 事实上,N202534因为从目前医学上,已经是脑坏死,几乎没有再成活的可能,所以,沈翳最终选择了用这种方法,来救得了N202535一命。 以牺牲掉N202534性命的方式。 “34死亡时,他走得痛苦吗?”小男孩站在病床边,握着N202535的手,抬头,这样问沈翳。 “因为实验失败,34几乎在一瞬间就死亡了。我想,他不痛苦。”沈翳撒了谎。 小男孩眨眨眼,低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喃喃道:“07号执行官先生,您好像与这个世界的其他执行官先生,都不太一样。” “在这个世界上,生来便是拥有最低劣基因,属于下等‘耗材’的我们,怎么可能享有不痛苦地死亡这样的权利。”小男孩喃喃着说。 “执行官先生,我可以向您祈求一件事情吗?” “你说。” “等您完成您这次的实验目的之后,能否趁35意识不清时,痛快地结束掉他的生命。”小男孩握紧了病床上N202535小男孩的手,“35最引以为自豪的就是他那双能跑得飞快的腿,如果他醒来发现这一切,一定会崩溃的。能够安静而痛快的死亡,一直是我和35最大的愿望。” 沈翳面无表情,身下捏紧拳头的手却在止不住地在发着抖。 “好。” 许久之后,沈翳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这是路晨曦自出院之后,第一次回到原来他和沈翳住的地方。 自沈翳离开之后,霄洲仿佛在一瞬间又恢复了平静。有关THE KING,再没有新的案件发生。 路晨曦回到家,推开沈翳的卧室房门,坐在沈翳的床上,望着房间内沈翳的一应物品,许久都没缓过神。 三个月的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现在回想,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 房间内的一切,还保持着那晚,路晨曦匆忙替沈翳收拾了行李,带沈翳离开时,到处被翻得一片凌乱的模样。 卧室的墙角,放置着一只行李箱,那是沈翳在那晚去凌云城之前,沈翳丢在情趣酒店的。后来,卫兴国将这只行李箱原封不动地给送了回来,路晨曦后来在医院养伤,是周墨替自己将这只行李箱送回家的。 路晨曦一遍又一遍地回忆沈翳在离开前,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说那些话时的细微表情,又站在沈翳同样是穿越者的角度,一遍遍重新思考沈翳与他相处时,种种反应之下的行为逻辑。 他想不通,他仍然无法相信,沈翳会和William同流合污,他更无法接受,沈翳与William才是真正的THE KING这个结论。 路晨曦又重新将沈翳的物品整理了一遍,试图在沈翳遗留下来的这些物品中,调查出更多隐蔽的线索,然后,他突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之前,路晨曦曾送给沈翳的那块大颗的红宝石耳坠,竟然不见了! 那天他们一起去晋州之前,是路晨曦帮沈翳整理的行李箱。路晨曦清楚地记得,他将那块红宝石耳坠放在了行李箱的夹层。 路晨曦不相信卫兴国有那个胆子,敢动这个行李箱里的东西,而周墨也不可能随便打开这个行李箱。那么,偏偏唯独这块红宝石耳坠消失不见的话……难道,会是沈翳在临走之前,特意带走了这枚耳坠么? 是想作为纪念品吗?还是单纯地认为,这枚价值不菲的红宝石,将来可能会在流亡世界各地时,可以以备不时之需呢? 无论是哪种情况,只要这枚红宝石耳坠真是沈翳带走的。那么,前世发生在四月十号的全球生化危机惨案,或许就还有被改写的可能! 因为,路晨曦之所以特意将这枚红宝石耳坠塞进沈翳的皮箱,就是因为,当初路晨曦在将它送给沈翳之前,曾在这枚耳坠镶嵌环的内部,小心地安装了一枚极为微型的定位芯片! 那时,出于对沈翳的不信任,路晨曦几乎想24小时监控沈翳每天都在做什么。 通过这枚芯片,路晨曦利用手中的软件,可以全球定位到沈翳当下所在的地理位置! 如果,沈翳现在已经回到了七芒星实验基地的话…… 想到这儿,路晨曦感到一阵激动,慌忙奔至自己卧室房间的暗室,打开了安置在电脑中的,那枚芯片的定位追踪软件。 路晨曦翻找了最后这两周内红宝石耳钉的定位变化,然后惊讶地发现,这枚红宝石耳坠自离开霄洲之后,竟然几乎来了个环游旅行,最后,定位消失的地点在太平洋中心的某个位置。 定位为什么会在这里消失呢? 路晨曦又打开了旁边的一台电脑,找出世界卫星地图,不断放大,在定位的坐标地点附近,似乎有一些无主又无名的海岛。 难道,七芒星组织的研究基地,会在这附近的海岛之上吗? 第187章 诺亚基地(5) 沈翳见到亲生父亲。…… “你要去国际刑警队, 参与缉捕THE KING的行动计划?” 自张京辉被捕之后,由于沈淮恩至今还“昏迷未醒”,上级领导决定, 由祁司维暂代霄洲市局局长之职,代为履行霄洲市局局长的职责。 祁司维挑眉瞥了面前的路晨曦一眼,揉着太阳穴,心里暗骂, 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路晨曦, 你在霄洲闯下的祸还不够大, 还不够多吗?刚从医院出来, 又上赶着往一线送?姓路的,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的警察,你是不是以为, 国际刑警队小组, 市局警局,全都是酒囊饭袋,没了你, 就抓不了犯人了啊?” “别的我不好说。但, 若想找到沈翳……祁书记,没了我, 你们真不行。” 祁司维又抬眼冷冷瞥了一眼, 才要将路晨曦给怼回去, 却听路晨曦又接着说道:“我在沈翳身上安装了定位器装置,目前,我已经知道定位器消失的坐标了,我怀疑, 七芒星的实验基地就在那附近。让我加入国际刑警队,我一定能把沈翳找到,给你们抓回来。” 祁司维抱臂打量着路晨曦,沈翳现在已经失联了一周多,迟迟没返回安全的汇报消息,这的确令沈淮恩和国安局都感到十分担心,如果路晨曦果真能找到沈翳的位置,那将为国安局找到七芒星基地带来突破性的进展和线索,但,祁司维也在怀疑路晨曦这话的真实性。 “你给沈翳身上安装了什么定位器设备?我且不说沈翳的机警程度……就是七芒星,你真以为,如果沈翳身上有定位器,他们调查不出吗?你怎么就知道,你的定位器位置就绝对准确?万一,是陷阱呢?” “他们如果真的发现了,就早该丢了,不可能在身上带那么久。而且,我当初安装这枚定位器时,为了防止被沈翳发现,废了很大的功夫。这件物品的价值高昂,我确信,他们不会轻易丢掉。但,如果想保留那件东西,定位器必定也会被留下。”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具体的位置坐标在哪。”祁司维感兴趣了。 “让我加入国际刑警队小组。”路晨曦梗着脖子谈判。 “你先告诉我坐标位置,我才好判断,你是否能在缉捕沈翳的这件事上,发挥作用。” 路晨曦从身后拿出一个审批文件,交到了祁司维的办公桌上,“您先把这份同意申请的字签了,我再告诉您物品和位置坐标。” “路晨曦!”祁司维怒瞪着路晨曦。 路晨曦站在办公室,丝毫不肯让步。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祁司维素来听说过路晨曦是个死拗的轴性子,这下才算见识到他真正的厉害了。 如果,路晨曦真的掌握了沈翳的位置坐标,国际刑警队或许能直接打入七芒星基地的实验总部。 这件事太重大,太关键了,路晨曦能看出祁司维在强烈的动摇。 “你小子——!” 祁司维咬牙切齿,最终还是没好气地夺过那张申请表,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展示给路晨曦看。 路晨曦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才要拿过申请表,祁司维却又将那表格一压。 “坐标。” “我给您看。” 路晨曦掏出身侧的笔记本电脑,将沈翳身上那枚定位器的位置坐标变化展示给祁司维看。 “你这……能说明什么?位置变化得这么频繁,我都怀疑,沈翳是把定位器绑在了鸟身上!” 路晨曦却笃定地摇摇头,“我确认过了,在每一次位置变化的起点和末尾,在当地都有相对应的机票或者船票,出发和到达的时间,全都对得上,速度也与飞机和轮船的速度相符,沈翳是通过多个交通工具,辗转了很多地方。” “那你的意思,沈翳在最后一天,跳海了不成,最后定位消失的地方,可是在太平洋中心!” “也不是。”路晨曦摇摇头,“我也确认过了,在定位消失的附近,那边有许多无名又无主的海岛。” “你是说,七芒星组织的实验基地,就在这其中的一个海岛?” “我觉得极有可能。并且,在这座海岛上,应该设置了非常强大的网络防火墙,所以,这个海岛并不能被卫星定位,也无法与外界传递信号。所以,定位发送的位置,才会在这里彻底消失。” 祁司维眉头深蹙,半晌没再说话。 不得不说,路晨曦的分析有几分道理。 根据国际刑警队和国安局多年调查到的线索,七芒星基地总部能藏匿于人世间几十年的时间,其位置一定相当地隐蔽,根据抓到的七芒星基地的监督官和执行官,国际刑警队曾走访调查了很多国家和位置,但,最后都不了了之。如果,基地总部本身就在一个人迹罕至,几乎没有人会意外闯入的地方——太平洋的中心小岛。这对七芒星组织来说,的确是一个交通既便利,又足够安全的好地方。 路晨曦见祁司维没有再反驳,笑了笑,要拿走祁司维手中的那张申请表。 “等一下。”祁司维又压住了那张申请表,又龙飞凤舞地在名字下面的日期处,填写了4月10号这个日期,交还给了路晨曦。 路晨曦眼见着这一突然的变故,眼睛几乎都要瞪圆了。 “祁书记,您这是……干嘛?” “没什么。局里前阵子那么多案子,你连报告都没写完,给你多留点写案卷报告的时间。” 祁司维说罢,就收拾桌上的卷宗,摆出又要继续忙,懒得再搭理路晨曦的模样。 “不行!祁书记!我必须在这两天,尽快去国际刑警队!越快越好!” “不差这几天。” “当然差!如果四月十号我才能动身,那我去那里还有什么意义呢?!一切就全都晚了!” “……晚了?什么晚了?” 祁司维眼眸一深,靠在办公椅的后靠背,环抱起双臂,眯着眼打量路晨曦。 “四月十号,会出什么事吗?”祁司维试探着问。 路晨曦一怔,像是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那份审批报告,问道:“祁书记,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会将审批通过的日期,偏偏定在四月十号。四月十号的这个时间点,难道是谁告诉您的吗?” 祁司维一时眨了三下眼,像是要隐藏什么,又道:“我说了,你需要留些时间,完成局里的事情,有什么问题吗?” 路晨曦又看了眼申请报告上的时间,似乎在怀疑什么,又道:“没有,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令祁司维十分意外的是,之后,路晨曦竟然也没有再纠缠,直接拿着那份申请报告离开了—— 沈翳将N202536偷偷带回了自己在13区的执行官公寓,将他小心地藏匿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因为换头手术的成功,Doctor终于答应面见沈翳,并且,正式邀请沈翳到诺亚基地的高塔大楼工作。 这天一大早,沈翳照常为N202536准备好早餐,然后到衣帽间换了一套利落的银白色西装套装,就准备离开公寓去高塔了。 临走前,沈翳叮嘱小男孩不要给任何人打开房门,听到任何声响,躲进衣柜里,不要发出声音,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小男孩有点胆小,沈翳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沈翳想了想,为了安抚小男孩的情绪,在抽屉里翻出来了三支棒棒糖,塞到了小男孩的手里。 “冰箱里,我给你准备了沙拉和披萨,吃完早饭、午饭、晚饭后,你都能吃一支棒棒糖,等你吃完第三支棒棒糖时,我答应你,我一定已经到家了。” 小男孩这才点点头,算是踏实了一些。 沈翳安顿完N202536后,下楼,上了Doctor派来接沈翳去高塔大楼的车。 高塔大楼有层层禁卫和安保设施系统,经过引领人员三道安全闸门的刷卡,沈翳才来到了高塔大楼所在的园区。 大楼共计二十一层,布鲁森站在高塔大楼门口处,接到沈翳之后,直接带沈翳进了高塔大楼的电梯,刷卡上了十九层。 沈翳最终被带到了一间巨大的会议室中,会议室里有一面落地窗,站在窗前,可以俯瞰到整个诺亚基地的全景。 一道清瘦的人影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沈翳进来的方向,望着窗外。 “Doctor?”沈翳眯着眼,死死盯住对方。 上次在霄洲郊区的简短碰面,并没有让沈翳发现Doctor身形上的什么特征,所以,对于面前的这个人,沈翳并不能完全确定对方的身份。 直到,对方听到沈翳的声音,缓缓转过身。 沈翳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骤然睁大。 这张脸,这个面容,分明是…… “William,好久不见。怎么,不认识我了?” “……Evans?” 沈翳晃神许久,才接受了眼前看到的事实。 Evans·Field——Catherine的丈夫,沈翳的亲生父亲。 他怎么可能还会活在这世上呢? 沈翳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是整容吗?不像。从说话声音,到神态细节,面前的Evans都和沈翳记忆中的父亲一模一样! 只是,他记忆中的父亲Evans不仅该是一个乐观开朗,善良且富有正义感的生物工程学专家,更应该是一个情感纤细,有爱又懂得照顾他人的人,那是一个永远带着温柔的微笑,周身仿若散发着柔光,能带给人无限温暖,近乎于完美的人。 他怎么可能,会是眼前的Doctor呢? 第188章 遗忘的童年(1) Evans提及枕溪…… 沈翳发怔了一会儿, 等反应过来,认清对方是真实存在,而非自己的幻觉之后, 几乎下一秒,便上前一步质问道:“当初,出卖我们一家,向七芒星泄漏我们一家人位置的, 是你?……你竟然是Doctor?” Evans带着一种复杂的目光, 望了沈翳许久, 听了这话, 没想到却是轻蔑一笑,然后走到会议室的主席座位旁,冷声道:“别太激动,William。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 你误会了, Doctor只是诺亚基地总领者的职位称号,就像监督官和执行官一样,是可以换人的。我成为Doctor, 也不过是一年前的事情, 而且,我现在的权利, 也几乎已经快被Charles给架空了。” “被Charles架空?” Evans解开衬衫前襟, 将胸膛展示给沈翳看。 沈翳又是一愕。 在Evans的胸膛上, 竟然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伤疤、伤痕。有些像是术后留下的疤痕,也有类似电击的灼伤。 “因为叛逃了七芒星的原因。我被七芒星带回基地之后,被组织囚禁拷打了将近十年的时间, 遭受过许多惨无人道的折磨。后来,由于我能在个别的实验项目上帮得上忙,这才将功补过,被放了出来。不要惊讶我身上的这些伤,其中,最严重最痛最深的疤痕,反而都是与我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人留下的呢。” “你是说,Charles?……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概是因为,自我重获自由之后,我就一直在与他作对,一直在设计、陷害,想杀死他吧。” 沈翳愈发显得迷茫。 “William,当初,是Charles亲手杀死了你们的母亲。” 沈翳怔了怔,低垂下眼眸,并未流露出有多惊讶。 Evans看沈翳的反应,像是突然被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击中,笑道,“看来,这件事你早就已经知道了。那么,你也参与了他弑母的行动吗?” “这件事,是Charles事后很多年才告诉我的。” “……那么,你怎么看这件事呢?” “什么怎么看?” Evans一瞬突然变得怒不可遏,大声吼道,“Charles杀害了你的亲生母亲!将你的亲生父亲折磨得遍体鳞伤!你知不知道!自他回到基地,担任执行官之后,你在基地外,百分之八十的病毒实验,承受的可怕药物实验,全都是Charles授意,让执行官去做的!他做了多少十恶不赦的事情!对至亲至近的人尚且这样下得去手!他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难道,你还想袒护他吗?” “所以,你今天见我,是想……?”沈翳眸光愈发清冷。 Evans上前一步,“没错!我一早就打算这么做了,只是,Charles看你看得太紧,我接近不了你。现在,他不在基地,我才有机会把你叫到这里来。William,Charles是一个疯子!一个已经无可救药的恶魔!如果我们不先杀了他,等他回来,他迟早是要对我们两个下手的。就像当初,他亲手杀了你的亲生母亲一样!反正,你说过,你也想杀掉Charles的,不是吗?” “我们一起杀掉Charles,然后呢?” “然后?” “我替你除掉了心头大患,我能有什么好处?” Evans盯着沈翳,目光愈发阴厉,像是重新认识了沈翳一般,突然感到好笑,带着讥讽冷笑了一声。 “William……你们,果然是双胞胎兄弟。” “Evans,我不是小孩子了。也没你想象得那么傻。你想杀掉Charles,Catherine或许能算得上是原因之一,但,却绝非是最主要的原因。我之前发现了你在研制那批基因病毒的解药,你想通过这批药物,掠夺全球的经济和权利。这才是你最根本的野心。而William挡住了你的这条成为全球霸主的道路,所以你才想除掉他。对吧?Evans,我们打开天窗谈合作并非不可以。但你偏偏要拿我的母亲,来和我打感情牌的话……我们好歹父子一场,你这样,只会令我感到恶心。” “也好。既然如此,你开条件?我都能满足你。” 沈翳一声冷笑,““Evans,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在我小时候对你的记忆中,你不该是一个对金钱和权利这样着迷的人呐。” “是啊。以前的我不这样……那是因为那时的我,根本就没有认清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这个世界真正的玩法!是以前的我太愚蠢!太单纯!如果我早看清这一点,我会被那些没脑子的蠢货折磨将近十年吗?我会人不人,鬼不鬼,被困在这里半辈子吗?!以我的才华!我的能力!竟然将大半生,全都蹉跎、葬送在了这里!……七芒星毁了我的半辈子!下半生,我只想把主动权捏在自己的手心!” “你倒是坦诚。不过,你把这些全都告诉了我。就不怕,我们两人联起手来,对付你?” “哈。你当然不会。除非,你自寻死路,不想活了。” 沈翳迷茫地眨眨眼,“这话,又是什么道理?” “你觉得,Charles为什么能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能做出弑母的事情?除了他天生的性格缺陷。我总觉得,与他小时候的那段经历有关。” 沈翳显得十分迷惑的样子。 “你装什么?那时候,你年纪虽小,但,早就到了记事的年纪。更何况,那样的场面,应该也不是轻易能从记忆中抹去的吧?你明明全都记得。” “记得什么?”沈翳沉着脸。 Evans一阵觉得好笑,“我们华国别墅后院的地下室,那一阵阵的惨叫声,你真的,能全都忘了吗?” 沈翳瞳孔一黯,感到太阳穴上的一根神经猛得一抽,周身恍然跌入了一片无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黑暗深渊的最深处,传来了一个小男孩声嘶力竭哭喊着的声音。 “MOM!MUMMY!……NO!PLEASE!NO!……LET ME OUT!PLEASE!……MUMMY!……MUMMY!” “你是怪物!是杀人魔!是小怪物!……”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高声喊。 “NO!我不是!……不是!……这里好黑,我害怕,妈妈,求你放我出去——!……”小男孩尖叫。 沈翳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脑海中浮现出一些零散的记忆片段,回想起那时的一些对话,就开始惊恐症发作,周身忍不住开始颤抖,冒出冷汗来。 Evans看到沈翳苍白的脸,露出了得意的笑。 “Catherine曾经……虐待过Charles吗?”沈翳似是想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颤声问。 “那也是Charles罪有应得。” “?Charles小时候……做错了什么吗?” “这我还真不太清楚。那时候,我在华国大学教书,Catherine主要负责照顾你们。我只知道,Catherine曾说过,Charles是天生的魔鬼,是最恶毒的撒旦,所以她才不允许你跟他玩耍,对他特别严酷的教育。现在,事实也已经证明了,你们母亲对他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早知道是这样,Catherine当初就不该对他心慈手软,她早该在这个孩子还未长大成人时,就掐死他!” Evans说到这儿,又恶狠狠咬了咬牙:“你以为,Charles只记恨管教他的母亲吗?不,那时候,我们两人袖手旁观,一起孤立了他。我们两人明明存在,却对他置之不理,让他陷入了更加绝望的处境!在他的心底,同样也深深痛恨着我们!他之前在折磨我时,不止一次地质问我,为什么小时候,没能阻止你们的母亲……他所承受的那些痛苦,一分都没有忘记过!William,现在,他长大了,拥有了权利和能力,他就会要千倍万倍地从我们身上给讨回来!如果是这样,William,你还敢和Charles合作吗?终有一天,他一定会报复你的!” 沈翳周身颤抖着,许久,才回答:“我知道了。我答应你。” Evans唇角漾起了奸诈的笑意。 “但我身边什么也没有,我需要你的配合。” “七芒星耗材库有各种器械、工具、药物,你想怎么设计安排他的死亡,我都可以配合。William,我只要那个结果——让他消失。” 沈翳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没问题。” “后天,Charles就会回到基地。我给你一周的时间,一周之内,我将高塔所有先进器械和药物使用权限都可以放宽给你。但,如果一周之后,Charles还没有消失……到那时,消失的人,就有可能会是你了!” Evans恶狠狠放话,然后,离开了秘密会议室。 第189章 遗忘的童年(2) 恐怖的记忆碎片。…… 出了高塔大楼, 沈翳以想一个人走一走为由,没有再让基地的服务人员送他回执行官公寓,而是顺着基地马路的一侧, 准备走回13区。 一路上,他不断试图在脑海里寻找小时候的那些记忆碎片,拼凑出过去完整的童年回忆,和母亲真实的形象。 他记得那间阴暗潮湿, 狭小又幽深的地下室, 也记得地下室里, 被焊死的钢筋铁门, 还有母亲丢过来的血淋淋的长刀,尖声怒斥着沈翳是怪物的声音,他看到记忆中,小时候的自己曾被打得遍体鳞伤, 不得不瑟缩在地下室的角落, 他曾被逼着,去撕咬砍杀活的小动物,双手沾满怎么洗也洗不掉的鲜血……但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时候, 沈翳究竟做出了什么,让母亲这样惩罚自己, 他却完全想不起来了。 甚至, 每当沈翳试图回忆起小时候, 更加血腥残忍的回忆时,一段莫名其妙的,母亲搂着自己,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 拉着沈翳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沈翳的后背,哄沈翳入睡的画面,总会莫名其妙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掩盖了所有令沈翳恐惧、痛苦的回忆。 一时间,沈翳几乎无法分清,到底哪部分记忆是过去曾实在发生过的,哪部分记忆又是沈翳的梦境。 沈翳的记性一向很好,甚至小时候,他们一家人逃离七芒星旧基地时的场景,一些碎片记忆,都还能记得清。 但不知为什么,有关枕溪堂,有关他从七芒星离开之后,与父母在枕溪堂生活过的回忆,沈翳却忘记了大半。 这没有道理。 沈翳曾以为,自己遗忘了八岁之前的记忆,是因为七芒星的迫害,一些药物的排异反应所导致。 但,就算是七芒星的原因,他没有道理,会独独忘却了这段记忆。 是创伤性失忆吗?那为什么脑海中又会有那些,关于母亲的美好回忆? 是催眠吗?难道说,在沈翳与William离开枕溪堂之后,在某个特定的时间里,有人曾对他八岁之前的记忆,进行过重新塑造、干预? 这个人会是谁?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可能是因为诺亚基地纬度偏低的缘故,基地海岛上的太阳光线显得尤为刺眼,沈翳走在马路上,不断试图拼凑起孩童时的那段回忆,眼前却愈发看到一阵阵黑点。 耀眼夺目的光线之间,回忆里,孩童的视角下,沈翳仿佛又看到了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个左耳上戴着红宝石耳钉的小男孩,站在铁栏杆之外,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这幅画面又是什么? “William——!” 听到女人的呼喊,草地上的小男孩捡起脚边的足球,扭头跑远了。 一滴眼泪,莫名其妙顺着沈翳的眼角流了下来。 Catherine……究竟是一位怎样的母亲? 沈翳的身体在一阵阵地发虚,他感到天旋地转,身上早已被冷汗浸湿湿透,眼前看到的黑点在越来越重。 就在这时,他回到13区园区门口时,抬头不经意看到了一个悬挂在园区门口正上方,一个人形形状,正在滴着鲜红色液体的东西。 在园区旁边的警示牌上,还用英文写着大字报说明:警告!这就是逃避为人类文明发展做贡献的下场! 沈翳登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定睛再朝着那具矮小的身躯一看,赫然发现——在这团血污之间,沈翳竟然看到了那双熟悉的墨绿色的眼睛!那只稚嫩的小手上,还紧紧捏着那支几乎就快要吃完的棒棒糖! 那是—— 沈翳目眦欲裂。 是N202536的尸体!!! 沈翳瞬间怒不可遏,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通讯手机,给布鲁森打了过去。 “Brunson!谁准许你进入我的房间!”沈翳如疯了一般大吼。 “哦,是07执行官啊。这是一件丢失已久的耗材,按照基地的规矩,他一旦被找到,就该是这样的下场。否则,如果大家都像他这样,基地工作,以后还如何开展?” 沈翳震怒,咬牙切齿道:“他……是我特意挑选的实验材料!我把他带回我的公寓,就是为了实行我的实验计划!你现在把他毁了,Brunson,你必须付出代价!” “不好意思。基地没有这项规矩。13区耗材库还有数不尽的耗材可供你挑选,麻烦07执行官,自己就再去挑一个吧。”布鲁森说罢,直接挂断了电话。 巨大的悲伤与愤怒令沈翳几近崩溃,沈翳望着园区门口上方悬挂着的那具遍体鳞伤的瘦小尸体,向前踉跄了两步,身子一晃,终于,彻底晕了过去—— 霄洲市局支队长办公室。 路晨曦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踱步了几遍,万分无奈之下,才划开手机,打开了手机通讯录,手指划到备注为“姥爷”的名字上,停顿了许久。 思虑再三,路晨曦终于拨通了电话。 “喂,小曦啊!你可是很久都没有来看姥爷啦。”电话那头,姜绍筠眯着眼笑,正在给自己新买的两盆花浇水,“正好,我新得了两盆花,四月马上就要开花了,你要不要来看看呐?” “……姥爷,我……有点事儿,不知道,您能不能帮我这个小忙。” 听到这儿,姜绍筠瞬间严肃起来,将花洒递给身边的保姆,擦干净手之后,从保姆手中又接过手机,回屋子里去了。 “嗯?你上次请我帮忙,还是你爸把你关在郊区别墅,不准你去公大报到吧?……出什么事了?你爸又押你回去,继承他公司了?” “这次不是……是……有关公务上的事情。” 姜绍筠那头沉默了一阵。 “姥爷!您先听我说!不是您想象的那种事情,我没惹事!……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就是吧,我最近在跟我们局里领导申请转调到国际联合刑警队历练一阵,我们局的领导呢,也全都已经批准了……但是,他批准日期却不小心定在了四月十号,我想提前一些。” “四月十号?这不也就没几天了嘛。你等一等……” “等不了了!姥爷,您能想想办法,让我尽快过去吗?我手里有一个案子,机密!真的非常紧急!需要在最快的时间内赶过去!” “你想多快?”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明天就动身。” “你真是为了你手里的案子?” “那还能有假?这不,我们市局直级领导最近都出了事儿,让国安局下来的祁司维书记在代班,但他实际不了解霄洲最近各种案子发生的情况,我担心,我再晚点过去,事情就耽误了!” 姜绍筠蹙着眉头,想了想,总觉得路晨曦隐瞒了自己什么,又问:“既然已经批准了,那按理说,早走几天,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情啊。” “就是这个道理啊!但您知道,有时候呢,领导就是会考虑许多,您说,抓犯人,那能是可以耽搁的吗?” “我知道了,你难得开一次口。我替你问问这里面的情况。” 姜绍筠挂断电话之后,之后,就把电话打给了国安局局长任局。 ……—— 沈翳走在一片满是迷雾的森林里,一个女人温柔地讲故事的声音,在迷雾之间,由远处悠悠传来,优美而空灵。 “很久很久以前啊,有一对双胞胎兄弟,他们分明长得一模一样,有一样的鼻子,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嘴巴,但他们的性格和身体条件、擅长的事情,却完全相反。他们一个害怕无边的黑暗,担心被黑暗中冲出的野兽吃掉;一个惧怕日光,担心耀眼的光芒刺伤他娇嫩的皮肤,所以,他们只能被困在那一片能遮蔽日光又危机重重的森林里,他们永远也无法离开那片森林。后来,其间有一个聪明的孩子,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如果,他们两人能合二为一,融为一体,不就既不会害怕白天,也不会再惧怕黑暗了吗?……于是啊,在那一晚,森林里发生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没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只不过,人们之后看到,一个浑身血淋淋的双胞胎之一,最后跑出了那片森林……” 沈翳走在这片迷雾森林中,听着女人温柔地讲述着这个故事,茫然地望着周围。然后,突然看到了一个小时候的自己,出现在了迷雾之中。 沈翳像是抓到了一丝线索,在小男孩转身离开之时,慌忙快步跟了上去。 迷雾散开,沈翳看到黑暗的地下室里,一个黄色头发,蓝色瞳孔的小男孩瘫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在那一瞬间,仿佛过去的记忆重新苏醒,沈翳吓得面色苍白,连连后退,险些摔倒在地上。 小男孩的身前,是一个与他一样有着湛蓝色瞳孔的美丽女人。 然而,女人却只是冷漠地望着他,在他的手边丢下一支长刀。 “NO!PLEASE!MOMMY!……I cant do that……I cant!……” “你可以!”女人一把抓起男孩,指着男孩身侧的一只可怜的金毛犬,“Charles!你不是怕黑吗?你不是想从这里出去?!杀了它!你就能出去!杀了它!剥了它的皮!” 第190章 遗忘的童年(3) William安抚…… “PLEASE !……NO!……MOMMY!……”小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Charles!杀了它!你是杀人魔!是怪物!你可以的!你天生就嗜血!你可以的!”女人瞪大眼睛, 表情疯狂而恐怖。 小男孩无助地望望身侧的金毛犬,十分勉为其难地捡起了那把长刀。 然而,金毛犬哈拉着舌头, 上前来,舔了舔小男孩的手。 小男孩一下子丢下刀,哭得更加伤心。 女人气急,捡起地上的刀, 就要朝着那只金毛刺去。 “NO!MOMMY!……NO——! PLEASE!MOM——!!!……”小男孩死死抱住女人的大腿, 不断高声尖叫着哭泣。 地下室铁栅栏门外的远处, 一个左耳朵上戴着一枚红宝石耳钉的小男孩, 偷偷站在院中的大树之后,面色冷峻地听着地下室所发生的一切。 “NO! MOM!PLEASE! NO!”沈翳躺在公寓整洁的床上,在睡梦中不断挣扎,眼角还挂着一滴泪珠, 喃喃着, “NO……MOM……” 一只手悄悄伸过来,握住了沈翳的手,似乎是在试图安抚沈翳几乎快要崩溃的情绪。 沈翳在握住这只手的那一刻, 情绪果然稍安定了一些, 然而,深蹙的眉间却仿佛在昭示着, 他在睡梦中, 又看到了更加恐怖的事情。 “不要——!” 沈翳终于从睡梦中惊醒, 睁开带着氤氲雾气的那双湛蓝色双眸,额间的鬓发以及颈部的长发,已经全部被冷汗打湿了。 当视线重新找回焦点之后,他惊讶地看到在自己的床侧, 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是William。 沈翳静静地望着William,对方面无表情,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活像一具没有实体的幽灵。 “William?”静默半晌,沈翳最终还是先开了口。 “嗯。” “我听说,你后天才能回基地。” “你晕倒了,我就回来了。”William简短地这样说,算是解释,“做噩梦了?” 沈翳这才发现William还在紧握着自己的手,遂把手放开了。 “……是母亲?” 沈翳不愿和William多说话,起身,到浴室里去洗了个澡,把已经湿透的睡衣换了下来,出浴室的时候,却发现William不仅没有走,还从自己出差带回的行李箱中,翻找出来了一套黑色的睡衣,已经换好了。 沈翳出了浴室,依靠着卧室的门,盯了William一眼。 “你做什么?” “Chaz,小时候,你每次做噩梦,我都会陪你。” “今晚,你想睡这里?” “可以吗?”William问得小心翼翼,表情显得十足地可怜。 沈翳盯了William半晌,目光极冷,道:“随便你。” William一瞬像是非常高兴,在等沈翳上床之后,很轻快地也上了床,还悉心替沈翳盖好了被子。 William朝沈翳的方向侧躺着,一动不动地打量着面前的沈翳,他呼吸很轻,像是担心会惊扰了沈翳。 沈翳平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公寓卧室的天花板。他突然想起,小时候,他们在孤儿院里,William也喜欢在晚上,趁孤儿院老师们检查完床铺之后,偷偷将自己的小床与沈翳的小床拼到一起,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天,William也喜欢紧挨着自己睡,他睡觉时,喜欢拉着自己的手,或者,至少能触碰到自己的身体,因为William总是担心在沈翳睡着之后,沈翳会莫名其妙地被孤儿院的老师带走,或者,因为一些无厘头的原因,让他们两人分开。William还担心沈翳晚上会做噩梦,不得安眠,他已经习惯在晚上醒好几次,去确认身边的沈翳是踏实睡在自己身侧的,等到早上,老师们来叫醒他们之前,William又会先醒过来,将自己的小床再推回原位。 那时候,他们举目无亲,在这世界上,互相就是对方唯一的依靠和支持。他们从小虽然一起经历了许多残忍的事情,但只要能看到对方还好好活着,他们就会觉得,日子就还能坚持得下去。就算是为了对方,他们也不能对自己的生命轻言放弃。 小时候的他们,明明是那样地亲密,他们就像是一个人,只要对方站在自己的视野里,就会觉得安心。那时候的他们,以为他们注定,要一辈子捆绑,生活在一起的……他们离开对方,一定就会像鱼儿离开了水源一般,活不下去…… 想到这儿,沈翳的目光渐渐开始变得哀伤,眼眶慢慢湿润了,为了避□□露出太多的情绪,沈翳闭上了眼。 不知是否是双胞胎之间,奇怪的心灵感应,William敏锐地察觉到沈翳心绪的变化,再次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沈翳的手,就像小时候那样。 “Chaz,你在想什么?” “你还记得,小时候,母亲给我们讲的那个童话故事吗?” “《怪物双胞胎的故事》?” “嗯。” “怎么?” “我想,你也一直能听懂,那个男孩最终是如何逃出那片密林的吧?毕竟,母亲当时的暗示是那么地明显。” William握着沈翳的手僵了僵,然后,将沈翳的手臂抱得更紧,极其缺乏安全感的样子。 “杀掉对方,吃掉对方。以此来获取对方的能力。这样,就能既不再惧怕黑暗,也不会再害怕光明了。” “是吗。”William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平静。 “最近我时常在想,我们当时不过都是几岁的小孩子,母亲为什么要将这样血腥残忍的故事讲给我们听呢?巧合的是,我们又同样是性格迥异的双胞胎兄弟。” William眨眨眼,没回答。 “小时候,我们有一条金毛犬,叫Loki,对吗?” William目光一怔,抬眼盯住沈翳,观察着沈翳的反应,问道:“有吗?” “没有吗?……关于我们一家人在枕溪堂生活的回忆,我好像都有点模糊不清了。” “那时候,我们还小。” “母亲呢?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你还记得吗?” “聪明、智慧、温柔、果决,她配得上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词语。Charlie,她是一个好人。”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杀掉她呢?” William从沈翳的脸上收回视线,慢慢要收回手,低垂下目光,却反被沈翳一把给抓住了。 沈翳侧过身,死死盯住William,质问道:“William,我在问你,你为什么,要杀死Catherine。” “我只是……感到好奇。” “好奇什么?” “究竟多大剂量的乙二醇,能杀死一个成年人。” 沈翳盯着William,目光带着一种狠厉的审视。 “为什么要逼我来到这里?” “Charlie。”William重新又慢慢抬起了眼眸,带着无比真挚的感情,道:“我想你。非常想念你。真的。” 沈翳的目光在这一瞬变得嫌弃、憎恨与厌恶。 “可我讨厌这里!我憎恶这里!” William伸手,温柔地摸了摸沈翳的脸,像是想要安抚沈翳濒临崩溃的情绪。 “不要担心,Charlie,我保证,在这里,没有人敢伤害你,你绝对地安全。这里,已经是我们的王国。我会把所有美好的东西全都捧给你。哥哥,今后,你只会幸福、快乐。你将永远幸福、快乐。” “这里不是王国!这里是无间地狱!William,我们被监视被控制了一辈子!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不是这些!我最想要的是自由!但你却用最卑劣的手段,让我声名尽毁!那个暗网属于THE KING的网站,是你故意让我登陆进去的吧?你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你要把THE KING的所有嫌疑,全都嫁祸到我身上!你让我在全世界背负恶名,被全球通缉!我现在只能永远生活在这座岛上了!William!你让我失去了自由!已经毁掉了我最大的幸福,你明白吗?” William望着沈翳,目光像是非常忧伤,继续安抚道:“再过几天吧,哥哥,再给我几天时间,几天就好。等几天之后,一切就会过去。” “几天?”沈翳又是一怔,“……你准备了什么?你还打算做什么恐怖的事情?” William像是恍然惊觉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收回手,平躺过身,闭上了眼。 “Charlie,你太累了。睡吧。” “William!” “如果你实在觉得基地无趣,基地附近还有一座普通的岛屿,那里有一个小镇,闲暇时,我可以派人带你过去散心。” 沈翳恶狠狠地盯着William,同时,心底又感到一阵担心。 几天之后…… 难道,William说的就是在前世发生的,那起能给全球带来疫病的生物炸弹爆炸的案子吗? 如果William如前世一般,选定在四月十号引爆那些生物病毒类炸弹的话,他必须在这几天的时间之内,不仅要消灭病原体生物炸弹,为了万无一失,还要找出这种病毒的有效解药配方才行。 想到这儿,沈翳不禁陷入更加深重的忧愁和焦虑,不由轻声叹了一口气。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90-200 第191章 遗忘的童年(4) William与沈…… 这时, 黑暗中,沈翳再次听到了William那边传过来的声音。 “Charlie,你会感到后悔吗?” “后悔什么?” “那场大火, 你差一点就可以杀掉我了。只差一点儿。只要你肯再狠狠心,稍稍再多加点力气。” “你想听实话?” “嗯。” “后悔。” William的呼吸跟着凝滞了一瞬,就像是所有的空气都裹挟着刀片,每一次呼吸都感受到带血的疼痛。 “当我知道, 你就是THE KING之后, 就开始后悔, 非常地后悔。曾经, 有那么多的人曾告诉我,你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孩子,但我却盲目地相信了我的眼睛,只当他们是不了解真正的你。我太自负, 太愚蠢了。对世人犯下了大错。William, 七芒星残忍虐待了我们,我们又何尝不是在用七芒星的方式,在残忍报复这个世界呢?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条道路!太痛苦了!我情愿我们早就一起死在了过去的那场大火里!或许, 自我们诞生在这世间开始, 我们就是一对不该存在于世的错误!” “不要这样否定自己,Chaz, 你很好。真的。” “William, 停手吧, 我答应你,今后我可以陪你一起生活,反正我们已经长大,一切都过去了, 你也有了能与七芒星对抗的实力。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犯不着再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Chaz,不要再说傻话了。你明明知道,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William平静地这样说,然后像是陷入了安眠。 沈翳心下一沉,彻底陷入了绝望。 午夜,待William的呼吸变得绵长,彻底睡熟之后,沈翳极其小心地起身,偷偷打量着William。 基因真是一种强大的东西,虽然他们分开了十多年之久,经历的事情迥然不同,但,除了他们的发色已经变得不一样之外,五官面容,身高身材,仿佛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William身上唯一比沈翳稍显不同的是,他身上仿佛更多了一份生人勿近的肃杀寒意。 沈翳借着窗外的星光,确认William已经陷入熟睡之后,从床头侧的柜子抽屉里,小心地拿出了一支针剂,那是致死的毒物针剂,沈翳藏在自己床头,留作防身用的。这一阵管的毒物注射下去,沈翳能确定,William绝对药石无医,必死无疑。 他小心地将这管毒物摆在William脖颈的位置,却在关键的时刻,陷入了犹豫。 如果William这时候死亡,前世的那批生物炸弹真的就不会再爆炸吗?前世的人类灾难真的就能避免吗? 那批病毒的具体成分和解药的具体成分,都还没有确定,如果William死后,再也没有人知晓解药的成分该怎么办呢? 一旦Evans从中生事,或者七芒星高层再从中搅局,到那时,一切就会朝着完全失控的方向发展。 更何况,有关Catherine的谜团,沈翳也还没有解开,他总是觉得,William在隐瞒着自己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他杀了史密斯,又令Evans那么惧怕他,忌惮他,一定都与Catherine的秘密有关系。如果真是这样,在这个秘密未揭开之前,William就还不能死。 沈翳想了想,又将那支毒物类针剂放回了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了一支镇定类针剂,刺进了William的皮肤,注射了进去。 待沈翳确定William已经陷入了更深的麻醉之中,沈翳下了床,从衣柜的暗格里拿出来了采集指纹的工具,将William的指纹小心地采集了下来—— 这天一早,沈淮恩用过早饭之后,正在病房里打太极消食,就听到病房外风风火火,一阵杂乱脚步的声音,才要慌忙奔至病床躺下,身后,却传来了祁司维的声音。 “还藏什么藏!不用演了!路晨曦去国际刑警队了!” “你不是批复的四月十号?……” “他竟然找的姜老,直接让姜老给任局施的压!有关沈翳最后嘱咐的那些,我都没细告诉任局,任局没顶住,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一口就答应了!这小子一拿到批复书,脚底抹油连夜就跑了,估计,现在都飞过太平洋了!” 祁司维叉着腰,猛灌了口茶,气冲冲地说:“现在问题是,路晨曦要真被派到了有关七芒星调查的前线小组,有关沈翳的事情,咱们是该不该告诉他呢?这浑小子要是在外面跟沈翳不小心碰上,他该不会一冲动,直接朝沈翳开枪吧?” 沈淮恩严肃起来,“应该不会,晨曦还没冲动到这程度,而且,他这么着急去国际刑警队,应该就是因为,他不愿意相信小翳是THE KING这个幌子的缘故。” “沈翳临走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了,绝不能向路晨曦披露,他是卧底的事儿。那依你对他俩的了解……咱们这事儿还继续瞒着路晨曦吗?” 沈淮恩沉吟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着想了想,“得瞒着。小翳既然这么说,一定是有他的原因。至于路晨曦……如果他真知道了,沈翳是埋进七芒星的卧底,指不定干出多冲动的事儿来,那浑小子,向来可都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主儿。到了国际刑警队,恐怕就更没人能治得住他了,就算是为了小翳的安全考虑,这事儿暂时也不能告诉他。” 沈淮恩又担忧地问:“小翳还是没消息?” 祁司维摇头:“国安局总部那边一直在守着沈翳留下来的那个网站,目前没有丝毫动静。我担心……沈翳该不会已经出事了吧?” 沈淮恩听了这话,面色愈发难看,整个人七上八下起来,揉了一把脸,自我开解道:“再等等看吧。现在就祈祷,路晨曦的那个定位器,能发挥一点儿作用了。”—— 有了Evans给沈翳的更高权限的通行卡,沈翳在整个基地的各个区域,都更加地畅通无阻了。 沈翳以熟悉各区域试验内容,更好地为高塔服务为借口,浏览了诺亚方舟基地的十七个分区,并搞清了各个分区的武装力量情况、安全防卫措施、执行官数量和“耗材”数量等机密内容。 因为最核心的机密,一定被藏匿在高塔,趁着工作的闲余,沈翳更为着重地调查了高塔各层的分区情况、人员配置和资料管理内容。沈翳将这些机密信息全部熟烂于胸,然后在晚上,回到公寓之后整理,汇总到了一个极小的硬盘上,准备寻找合适的机会,将这些机密的信息传递出去。 William在回到基地之后,经常黏在沈翳身边,让沈翳一度怀疑,William已经对自己产生了警惕和戒心。 他总是给沈翳送来从世界各地网罗来的好吃的、和先进的科技产品,每到基地的下班时间,William都会准时出现在沈翳所在办公室的门口,接沈翳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一起享用午餐和晚餐。 因为William在高塔的权限远比沈翳要高,所以,沈翳也从不拒绝。 William所在的办公区域,位于高塔的十七层,仅次于Doctor,从William日常经常需要出入实验室这一点来看,William在诺亚基地承担的应该也是执行官的工作,只是,基地的其他执行官或者监督官都不用这两种职称称呼他,而是叫他Mr Field。从这些人对William恭敬的态度上,沈翳也能明白,William平日里,在这些人的面前,大概是一个严酷的疯子的形象,就像小时候William留给外人的印象那样—— 冷冰冰的怪物,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杀气。 沈翳观察William的办公室,确信这间办公室一定隐藏着许多高塔的机密。而且,从William之前能自由使用暗网“The kingdom of crime”这个网站来看,在William办公室的这几台电脑之间,一定有一台是能够链接外网,拥有供William自由使用外网的权限。 那么,通过这间办公室的电脑,或许,沈翳就能将自己收集了几天的基地讯息,给传递出去。只是,在沈翳停留在William办公室的期间,William几乎形影不离地陪伴在沈翳的身侧,若想成功传递消息,就必须寻找合适时机,想办法支开William。 沈翳假装对William最新的研究方向和实验操作方式非常感兴趣,又和William大肆讨论国际上,最新生产出来的科研机器,不时流露出羡慕、惊叹的表情。 “是吗?你已经能精准找出‘长寿基因’片段,并进行基因编辑吗?……我都不知道,这世界上,原来已经存在这么先进的科研仪器。” “哥哥想看的话,我带你去。” “你亲自负责管理的实验室,应该属于高塔顶尖的科研机密了。我,可以参观吗?” “我说可以就可以。”William这话带着一种仿佛能掌控一切的霸气。 第192章 黎明前的黑暗(1) 母亲Cather…… 于是, William花了一天的时间,特意带沈翳参观了一遍17层所有的实验室,介绍每一间实验室正在进行的实验内容和课题, 沈翳啧啧称奇,越是展现出兴趣,William就讲解得越是起劲,仿佛是希望, 这些先进的科研仪器和最优越的科研环境, 能让沈翳感兴趣, 使他改变主意, 主动选择留下来一般。 William既然能这样大方地向沈翳展示这些科研成果,沈翳猜想,17层大概率没有那种关键的基因传染性病毒,所以, 沈翳并没有将力气花在调查有关基因病毒的事情上, 而是不动声色地,在几间重要的实验室房间里,丢下了几枚远程操控的微型生化炸弹。 正是由于Doctor意图暗杀William的计划, 高塔实验耗材库、器械设备部门对沈翳提出的要求, 几乎有求必应,所以, 沈翳才得以顺利制作出来了三只这种藏有生物毒液的微型弹药。 其实, 这种微型生物弹药的制作原理相当简单, 沈翳无非就是将适量的烷基化药物藏在了这三枚微型弹药之中,远程操控微型炸弹爆炸,这种成分的药物就会在空气中释放出毒气,也就是芥子毒气。 接触到芥子毒气的人, 必须立刻通过浓度为百分之三十的硫代硫酸钠进行处理,否则,将导致不可挽救的伤害发生。因为芥子毒气没有真正的解毒剂,所以一旦暴露,必须立刻进行处理,以避免二度感染。 将这种微型毒气炸弹藏匿在保管重要实验样本的实验室中,一旦毒气泄漏,为避免实验损失,William一定会第一时间赶赴实验室,去抢救这些重要的实验样本,由此,沈翳也就完成了调虎离山之计。 第二天,趁着William和沈翳一起在17层办公室吃午饭的空档,沈翳按动了远程操控微型炸弹爆炸的开关,实施了计划。 果不其然,办公室里的报警器立即警铃大作,整层实验室办公区域传来纷乱的人们的呼喊声,和紧张杂乱的来回奔跑的脚步声。 沈翳茫然地望向办公室外,嘈杂声传来的方向,却见玻璃门之外,沈翳目之所见的几间办公室大门全都降下了厚重的屏蔽门,像是在抵御某种生化危险的袭击。 William淡定地站起身,看了一眼办公室外的骚乱,紧接着,接到了助手的电话。 “菲尔德先生,06、17还有24号实验室分别有一枚微型炸弹爆炸,并释放出了毒气,我们怀疑,有异端分子闯入……” “完成实验的样本细胞现在怎么样了。” “目前专项调查员已经去了这三间实验室,还在确认里面的毒气种类,初步判断,有可能是芥子毒气。” “我现在过去。” William放下电话,就往门外走,却在要用指纹打开门锁时,动作稍微卡顿了一下。 沈翳于是站起身,问道:“William,用不用我帮你?” “不用。”William回过身,又叮嘱了一句,“是芥子毒气,很危险,没有清理干净前,不要出来。” 沈翳点点头,确定William离开之后,立刻回转过身,尝试使用William办公桌前的那台笔记本电脑。因为William的这台笔记本,是指纹解锁,所以,沈翳很顺利就利用之前拿到的William指纹,完成了电脑的解锁。 沈翳极为快速地操作,没多大功夫,就顺利链接上了局域外的网络,登陆了自己来到基地前,与祁司维、沈淮恩商定联络的暗网网站,将位置坐标和自己这些天收录的七芒星基地信息,全都上传,确认对方回复了收到之后,沈翳才断开了局域外的网络,并抹去了自己所有的使用痕迹。 然而,就在沈翳操作完这所有的一切,准备将这台电脑恢复原位之时,电脑里,一个被William设置为强加密的文件引起了沈翳的注意。 该是一份怎样重要的文件,值得William这样加密保护呢?或许,与那批生化病毒的成分相关吗? 幸而,在沈翳的这个微型U盘里,储存着几个用来破解加密软件的病毒,沈翳又操作了几番,等待病毒感染这份文件数据,很快,就破解了这份文件的内容。 原来,只是一沓历任Doctor真实身份的档案资料。 沈翳一一浏览着历任Doctor的档案资料内容,发现每两年,三年的时间之内,诺亚基地总部就会换一任新的Doctor,然而,每次更换Doctor生物总工程师的原因,毫无例外,都是因为前一任Doctor的死亡。 至于死亡的原因,千奇百怪,有车祸,心脏麻痹,坠楼,溺水,坠崖……看似全都像是意外,但,在William备注的这个红勾标记上,沈翳能一眼看出,这些人所谓遭遇的意外,大概率,全都出自William的算计、设计。 原来,这些年,William同样从未放弃过对七芒星的复仇,他在追杀每一任曾经下令无情虐待过他和William,让他们惨遭实验折磨的Doctor,直到……William将所有人的文件档案资料翻到底,结果,在文件的最底部,发现了一份令他感到震惊的档案资料。 沈翳瞳孔瞬间睁大,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份档案资料上的照片,并一再确认档案姓名栏目的名字:Catherine·Alexander。 Catherine·Alexander,这是母亲在结婚前的本名。 那份档案上的照片,也的的确确是沈翳记忆中,母亲年轻时的样子。 Catherine之前……曾经是七芒星旧基地的生物总工程师,是“Doctor”么? 那怎么会?Catherine既然曾是Doctor,为什么沈翳和William过去还要受到基地的无情迫害,Catherine又为什么,会带着沈翳和William逃离七芒星旧的实验基地呢? 沈翳颤抖着手,滑动鼠标,去确认Catherine任期Doctor的具体时间:1994-2002。 沈翳记得,他们一家人是在1997年逃出七芒星组织基地,去往华国生活的。 那是极具有纪念意义的一年,所以,Ryan·Smith尤其偏爱喝1997年的茅台酒。 Catherine下一任Doctor继任的时间,是在2002年,也就是Catherine死于火灾的那一年。 也就是说,即使在Catherine离开七芒星基地之后,七芒星仍旧没有更换基地的总指挥Doctor,直至,Catherine死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Catherine当初带沈翳和William逃离七芒星组织,真的是对七芒星组织的背叛吗? 七芒星怎么可能会让一个背叛者,逃离者,依旧担任总工程师Doctor这么重要的位置呢?! 沈翳看到在对Catherine·Alexander作为Doctor的主要功绩介绍上,是一份0号文件——《神之子计划》。 《神之子计划》?指的是什么? 这个名词,倒是令沈翳隐约地感到熟悉…… 沈翳突然想起温以寒在楼顶一跃而下之时,对自己说过的话:“你是神之子。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人,永远不要忘记你肩负的使命。” 使命?沈翳身上,能有什么样的使命呢? 这时,之前Ryan·Smith曾对沈翳说的话,也纷纷再次浮现在沈翳的脑海。 …… Ryan·Smith:“如果刻骨的恨意只能逼你变成一个恶魔。未能阻止你一家人的悲剧,只能令你愧疚,成为困住你一生的枷锁的话……我不介意告诉你所有的真相!William!其实,让你和Charles变成孤儿的人,根本就不是我!” 沈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Ryan·Smith:“你们一家人的悲剧,是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的。因为……” …… 沈翳突然感到天旋地转。 因为什么? 史密斯为什么要说,他们一家人的悲剧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好了呢? 那些小时候的噩梦碎片,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呢?为什么要说自己是个可怕的怪物,又为什么要指责自己是杀人恶魔? 沈翳明明记得,他小时候是很乖的,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 沈翳:“William,我在问你,你为什么,要杀Catherine。” William:“我只是……感到好奇。” 沈翳:“好奇什么?” William:“究竟多大剂量的乙二醇,能杀死一个成年人。” …… William杀死Catherine的真实原因,真的,仅仅是因为好奇多少剂量的乙二醇才能杀死一个成年人吗? 沈翳这时候又回忆起,小时候,他曾无意中望见William在枕溪堂后院的草地上,专心致志地给他们一起养的那条金毛犬Loki喂一盆水。 “William,你在干什么?”小Charles问。 “Loki,他渴了。”William回过头,朝着小Charles这样笑嘻嘻地解释。 笑? 沈翳惊讶于这段记忆的出现。 是啊,William小时候,明明是爱笑爱闹的。 William明明,是会笑的。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William开始隐藏起心绪,只用那种冷漠的,带着寒意的眸光看人?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推倒小朋友,画那些恐怖的图画,动辄举起刀来,虐杀小动物,烧东西,割伤人?…… …… “William——!”记忆之中,小Charles震惊地看着倒在血泊里的金毛Loki,冲过来死死按住Loki正在汩汩流着鲜血的脖颈。 “你做了什么?!!”小Charles震怒地质问小William。 小William一松手,手中带血的刺刀叮当一声落在岩石地上,只是冷漠地望着Loki的尸体,淡淡说:“它太吵了,Chaz,你不觉得吗?” 然后,在小charles震惊的目光中,小William用一旁的抹布细致地擦干净了手,转身,离开了…… …… 为什么?William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那个样子呢? 沈翳觉得头越来越晕,越来越疼。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第193章 黎明前的黑暗(2) 路晨曦在国际刑警…… William穿着防毒防护服, 随手捡起助手递过来的那枚微型炸弹的残片,只看了一眼,便丢进了助手递上来的物品袋里。 “Mr Field……” “不必查下去。” 助手表情明显懵了一下, “……那,那些被污染的样本细胞……?” “全部丢掉。重做。” “好。” William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当William回到自己办公室时,沈翳正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翻看一本顶尖的生物医学期刊杂志。 William进门先瞥了一眼办公桌电脑的方向, 又望向了沈翳。 “怎么样, 抓到入侵者了吗?有没有造成严重的损失?”沈翳问。 William望着沈翳, 淡淡摇头, “Charlie,没关系。” 沈翳哦了一声,没再深入这个话题。 下午,沈翳离开之后, William调取了办公室的视频监控, 看到了在自己离开之后,沈翳在办公室里的所有举动。 起初,William只是平静地看着, 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 仿佛沈翳的所有举动,全都在William的计算、预料之内。 甚至, 当William看到沈翳成功向外界发送了基地的坐标和资料信息之后, William都替沈翳松了一口气。 然而, 在注意到沈翳发送完讯息,仍旧没离开电脑,反而用自己的病毒攻克了电脑内的隐藏机密文件夹时,William的表情就显得不再那么冷静了。 他不断拖动视频进度条, 确认沈翳已经打开了电脑上的那份机密文件,并且,电脑上画面的位置,正显露在Catherine·Alexander的那一份档案资料上。 在那一刻,William面色发白,突然一下子猛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他睁大眼睛。在他的脸上,十多年来,万分难得地显露出来了一丝惶恐和担忧的表情。 William站起身,焦虑难安地开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就像是燥郁症发作的病人,他想拿电话打给沈翳,却又担心说多错多,反而漏了马脚。 他筹谋了十多年的事情!隐藏了十多年的事情! 该不会,就这样被沈翳发现了吧? 绝不能! 在这最后的一刻,绝不能出差错! William咬紧牙关,这样想。目光透出一种嗜血的冰冷—— 因为路晨曦前世在国际刑警队任职时,和美国FBI的Jonson·Davis有点交情,凭着前世路晨曦对Jonson的了解,很快,路晨曦就和Jonson打成了一片,在国际刑警队组织中,二人组成了TEAM。 国际刑警队得知沈翳最后消失的地点在太平洋附近之后,THE KING专项调查小队就被派遣,驻扎在了距离坐标位置极近的海岛上,日常在太平洋的各个航线巡逻,寻找、排查有可能被七芒星选定为实验基地的海岛。 这天,在路晨曦和Jonson结束了一天的海面搜寻,返回驻扎小队时,意外获知了一条好消息。 “我们拿到七芒星基地总部的具体坐标和地图了!”驻扎小队的总指挥官Danny兴奋地说。 路晨曦怔了一下,好笑道:“你确定,是七芒星基地的坐标和地图?该不会是哪个犯罪分子逗咱们玩,假的吧?” “是真的!”Danny向国际刑警小队的各个成员展示了七芒星基地的具体坐标位置,并在营地的投影显示屏上,展示了他获取的基地详细地图。 这份七芒星基地地图的内容资料十分详尽。从基地的哨岗位置,到巡查人员,安保措施,监管护卫,乃至执行官公寓,监督官公寓,道路设施,高塔安保设置等……资料里应有尽有,内容详述了这个“诺亚”基地的每一个细节,其精细程度,令人一眼就能看出,制作这个地图和泄漏这份信息的人,一定是生活在基地内部的人。 众人在看了这份资料之后,纷纷惊喜,雀跃不已,认为这是一举剿灭七芒星基地的重要内容,按照这份资料的内容,纷纷开始规划该如何直捣黄龙,构想攻入七芒星基地的作战方式……然而,路晨曦在看完这份资料之后,却一直沉默不语。 “Lu,你在担心什么?”Danny问路晨曦。 “你是从哪儿拿到的这份资料?” “这个,是机密。” “那么,我认为,这份资料不能相信。” “说说你的理由?” “你们看这份资料的内容侧重,从安保设置到武装力量,到实验室位置,实验室内有毒药物的存放,全都标注得十分清楚……” “没错,这样详尽的内容,对方当然是在担心,我们一不小心误入毒气室,或者,从实验室泄露出更加危险的生化药品。那样,会更加麻烦。这一点,对方为我们考虑得十分仔细。” “是。但,一般能拿到这么详细资料,懂得这么多的人……我别的不说,就这个,连每一间实验室的药物储存,和被当成实验品的无辜孩子的被关地点、方式,都如此了解的人,你们觉得,对方会是什么身份呢?” “从对各种药物的熟悉程度来看……应该是基地的研究人员吗?”Jonson想了想,回答。 “是。”路晨曦敲着桌板,思索了一下,笃定道,“而且,从对方能接触到的这些内容看……很多应该都是七芒星的最高规格的机密了吧,这就说明,这个研究人员在这个基地的职位并不低,他甚至,能自由通行整个岛屿和这个基地的每一个角落。这份资料也注明了,高塔是基地防卫系统最严密,藏匿着所有顶级机密的场所,是Doctor和THE KING日常活动的大本营,由低层到高层,实验内容的保密级别递增。但是,这个泄漏机密的人却连17层、18层建筑和设施的平面图都有,你们觉得,对方还能是什么身份呢?” Jonson:“如果这样说,这个人一定在七芒星基地承担要职,享有高级特权。” “但既得利益者为了保住自己获得的权益优势,一般不会成为愿意打破规则的那个人。你们觉得,在基地能混得如此风生水起的人,真的会把基地这么重要隐秘的讯息泄露给我们吗?” “那么,这些资料?……”另一个德国刑警问道。 “如果对方这么做了,我只能认为,我们之前的巡逻有可能让对方察觉了我们国际刑警的靠近,他们在做局,想引我们深入,将我们一网打尽。而这个所谓的安保系统,全都是他设置的陷阱,是错误的讯息。我不认为,这份资料,可以作为我们进攻诺亚基地的主要依据。” 路晨曦侃侃而谈地解释:“而且,别忘了,我们是在和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狡诈的犯人作斗争,如果是THE KING,他是极有可能会设下这样巧妙圈套的。” 刑警小队在座的各位刑警纷纷点头,连连称是。 指挥官Danny见众人这幅反应,有点着急了。 “大家!大家听我说一句……”Danny还想试图劝说刑警小队改变态度,然而看眼前这幅光景,像是根本无法扭转局势,一个眼神朝路晨曦那边瞥过去,随后,将路晨曦气冲冲地叫出了营帐。 “Lu,你在做什么?”Danny严声质问路晨曦。 “分析案情啊。” “你已经严重扰乱了作战计划和警队秩序!” “我只是实话实说。Danny,不管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那份资料,它就是不可信!一个这么高级别的研究人员,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向国际刑警队发送这么重要的内容啊?偏偏在我们接近七芒星基地的位置坐标之后!Danny,你就没有想过原因吗?” “我只能告诉你,这份资料绝对可信!这是我们潜入□□的卧底,冒着生命危险,才送出来的消息!”Danny气急败坏道。 “不可能!”路晨曦吊儿郎当地一笑,不屑一顾的表情,“我不管你们哪个国家潜入的卧底。如果你们真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往七芒星基地安插卧底,你们还能让七芒星在国际上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而且,这卧底一看就在基地有一定的工作年资了吧?您们哪国的卧底这么厉害,一下子潜进基地这么多年,现在才站出来,传递消息啊?” Danny气得脸都红了,“这个,你该去问问你们华国的领导了!” 路晨曦怔了一下,像是没听清,“……我们华国?” Danny拢了下头发,像是意识到自己泄露了不该泄漏的机密,最终放弃挣扎,指着路晨曦的鼻尖骂道:“就是你们华国国安局传来的消息!是你们华国安插进七芒星基地的卧底!你连你们自己国家的领导,都不相信吗?” 路晨曦一只手刚刚掏出一支烟,还没点火,又放下了,感到脑瓜子有点发懵。 “你确定,是我们华国卧底拿到的信息?” Danny又指着路晨曦,斥道:“现在,时间已经非常紧张,距离我们必须行动的期限,越来越近,每个人都冒着赴死的决心,在执行这项艰巨的任务。Lu!我命令你!不准再质疑我发布的消息!煽动队内消极应战的情绪!你听明白了?!” Danny说完之后,转身返回了营帐。 留路晨曦在原地陷入了迷惑。 第194章 黎明前的黑暗(3) 路晨曦与沈翳再次…… 华国什么时候找到的七芒星基地的位置?又是什么时候, 安插进去卧底的呢? 这么重要的事情,祁司维为什么从来就没有告诉过自己呢?! 如果这个卧底早就存在的话,华国不至于这么多年来, 对七芒星无计可施吧?;如果是近期才安插进七芒星的话……路晨曦就只能想到一个人了! 路晨曦的呼吸都在颤抖,立刻掏出卫星手机,给祁司维那边打去了电话。 然而,电话打了一遍, 两遍, 三遍……却一直没有人接听。 祁司维是想到路晨曦有可能已经收到消息了吗?所以, 才拒绝接听路晨曦的电话? 可为什么呢?如果沈翳真的就是祁司维安排进七芒星组织的卧底, 为什么,一定要隐瞒着路晨曦? 难道,祁司维就不担心,路晨曦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在撞见沈翳之后, 失手错杀了沈翳? 还是说,他们有其他的安排? 路晨曦感到一阵焦虑。他抬起头,望着海岛上夜幕下漫天的繁星, 陷入了迷惘—— 因为路晨曦昨晚的那一番话, THE KING专项小组的几个警员,在执行Danny安排的探查、布局任务时, 显得并不积极, 就连国际刑警总部的那些人, 在得知路晨曦这样的质疑之后,也认为有一定的道理,对华国国安局提供的这份机密信息保持了怀疑,由此, 强攻诺亚基地的军事计划暂缓,国际刑警队组织为了万无一失,避免中THE KING设下的圈套,而选择了更为谨慎的作战方案,即,先不要打草惊蛇,派刑警小队前锋再去探查诺亚基地附近的岛屿,准备待印证了资料内容上的信息大幅属实之后,再执行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Danny很明显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每次见到路晨曦,都吹胡子瞪眼,没什么好气。 路晨曦在那晚听说消息来自华国国安局之后,也开始惴惴不安,如果这些宝贵的资料,真的是沈翳冒着生命危险,拼死才送出来的,国际刑警组织在时间这样紧迫的情况之下,还对这些资料持怀疑的态度,不仅有可能会拖延了最佳围攻七芒星基地的时间,有可能还会令这个卧底,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 但,路晨曦那晚所说的,也全都是根据现有资料做出的理智判断,从理智上来说,路晨曦的话也不算是危言耸听。 所以,路晨曦才会更加烦躁不安。 为了尽快能印证那些资料的真假,路晨曦带着Jonson将快艇压到了距离诺亚基地坐标最近的位置,到了几乎能在快艇上,通过超高倍望远镜看到基地瞭望台的地步。 Danny在传讯机里不断咆哮,呵斥路晨曦如果敢再将海艇往前逼近一步,他会立刻打发路晨曦滚回华国,路晨曦这才将海艇乖乖绕回了距离诺亚基地更加安全的距离。 然而,就在路晨曦和Jonson得到最新拍摄到的基地外围的图片,准备返航时,路晨曦手机里,那个定位红宝石耳坠的APP系统却发出了提示声音,路晨曦打开APP,定位显示,那只红宝石耳坠距离路晨曦和Jonson当下所在的位置,不超过60海里。 于是,在Jonson的惊呼声中,路晨曦立刻调转快艇航向,向着那枚红宝石耳坠定位的方向快速行进!—— 距离沈翳上一次向国安局传送消息,已经过去了三天,沈翳无法知晓国安局和国际联合刑警队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但,从最近几天,诺亚基地仍旧一切风平浪静来看,国际刑警队应该还没有对诺亚基地采取行动。 是忌惮基地上的各种足以灭世的生化药物武器吗? 由于诺亚基地的实验室中,存在大量绝不能被泄露的生物工程药物,国际刑警队组织若想剿灭诺亚基地,的确不能采取传统意义上的强攻类武器,否则,不仅有可能会给国际刑警队带来严重的伤亡损失,更有可能给全球的生态带来致命的打击,令致命性传染病毒在全球肆虐。 如果,沈翳能与国际刑警队取得即时的联系,能里应外合就好了。但,在诺亚基地,局域墙网络设置得如此严密,这种想法并不现实。于是,沈翳将主意打到了自己所拥有的高权限通行卡上。 因Doctor和William各怀目的,不断内斗的缘故,沈翳反而在他们的斗争之下,拿到了较高权限的通行卡,如果,这张卡能被国际刑警队获取,诺亚基地再牢固的安保措施,也就相当于被剥开了坚硬外壳。国际刑警队暗中潜入,长驱直入,攻占诺亚基地,便可不在话下。 于是,沈翳向William提出了去附近海岛转转的要求。按照七芒星制度,执行官离开海岛不仅需要被没收通讯设备,身边还需要有护卫寸步不离地陪从。 这些,沈翳全都答应了,William让自己的助手Zach陪沈翳一起出去。 William向沈翳解释,因为诺亚基地附近的这个海岛,本是个无人的荒岛,后来才有了一些富商到这里隐居,加上七芒星组织的拨款扶持,来自五湖四海人员的停留,这个岛屿才热闹了起来,达到了一个小镇的规模。但因为该岛是无国家从属的海岛,海岛上有许多来自各个国家的重刑犯分子和被国家驱逐出去的异端分子,为了沈翳的安全,William又给沈翳加派了两个雇佣兵护卫,负责保护沈翳的安全。 沈翳明白,William有他的担忧。更何况,他和William长得太过想象,一个不注意,或许William曾结过仇的人,就有可能报复到沈翳的身上。这一点,的确需要戒备。沈翳只想寻找机会能够送出东西,所以,对William的各项安排,沈翳没有拒绝。 在距离基地较近的这个海岛上,现代化的工业流水线并不成熟,所以,一些加工类食品,尤其岛内无法完成生产的食品,就显得极为昂贵。 不过,可能是因为距离原产地较近的缘故,海岛上咖啡豆的质量倒是出奇地不错,价格也非常实惠,沈翳兴致勃勃逛了半天,主要寻找几家出售咖啡豆的店家,以难得能出来为缘由,一下子订购了四大麻袋咖啡豆。 沈翳让随行的几个人扛着四大麻袋咖啡豆,和各种各样特产又溜达了足足有小半天,沈翳也觉得大家累了,让他们在原地休息,自己找了间公共厕所,上厕所去了。 那两个雇佣兵十分警惕,虽然没跟着沈翳一起进厕所,但有一个人守在了厕所门口附近,负责观察来往进出的可疑人,防止沈翳发生意外。 沈翳一进洗手间,就开始在各处寻找可以藏七芒星通行卡的地方,既要保证这张卡片不被其他人发现,又要确保国际刑警队的警员能找到。 沈翳最终在洗手池下面的瓷砖缝隙发现了一块可以活动的石砖,沈翳将里面的石砖挖出来之后,将通行卡嵌在了石砖的缝隙。才将瓷砖板重新放好,身后就传来有人进洗手间的声音,沈翳警惕地转过身,眼前却看到了一道令他绝不敢相信的身影。 竟然是一身当地热带土著装扮的路晨曦! 沈翳惊愕地怔愣在那儿。 路晨曦像是也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就找到了沈翳,顿了一秒钟,从怀中刚要掏出手枪,还未抬起,沈翳眼疾手快,抬脚上去,已经一脚将他手中的那只手枪给踢飞了出去,路晨曦一咬牙,上前就要制住沈翳,沈翳侧身躲过,钳制住了路晨曦的胳膊,在路晨曦怒瞪着沈翳就要开口时,沈翳另一只手已经用力死死捂住了路晨曦的嘴巴。 厕所外的雇佣兵听到厕所内有异常响动,上前来,要进厕所查看。 沈翳立刻以自己的身体,强压住路晨曦,使其后背用力地怼在了厕所门的门板上,牢牢堵住了门口,没有让雇佣兵进来。 雇佣兵已经察觉了不对劲,从腰间掏出了手枪,对准门板后路晨曦的位置。 “07执行官先生?您还好吗?”雇佣兵警惕地用英文问道。 “厕所地滑,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用担心。”沈翳回答,身下,死死用手捂住了路晨曦的嘴巴。 路晨曦恶狠狠地瞪着半欺在自己身上的沈翳,还想反抗,沈翳眉间一蹙,慌忙一根手指比在了自己的唇间,示意路晨曦安静。 就在这时,路晨曦看到沈翳白皙颈间的一根银链,动作之间,发现了在沈翳T恤之下,那只被做成了项链坠子的鸽血红宝石。 路晨曦有点意外,他没想到,沈翳竟然将这枚红宝石随身携带在自己的身上。不过,也幸亏是这样,路晨曦才得以顺利找到了沈翳所在的位置。 路晨曦走神的片刻,沈翳已经确认那个雇佣兵除掉戒备,离开了门板的位置,遂松了一口气,将手从路晨曦的唇上放了下来。 路晨曦冷着脸整理了自己的衣服,然后眯眼死盯着沈翳,那眼神,像是要将沈翳生吃了一般。 沈翳倒在最初感到意外之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也没理会路晨曦那副带着不满和怨念的眼神,侧身就要往外走。 路晨曦立刻一伸手捏住了沈翳的胳膊,力气出奇的大,有一种对方不说清楚,就绝不能离开的架势。 第195章 黎明前的黑暗(4) 路晨曦激动大骂沈…… 沈翳掀起眼皮, 朝侧后方盥洗台的方向递了一个眼神,路晨曦顺着他视线望过去的同时,沈翳趁机一挥手, 挣脱开路晨曦的束缚,拉开厕所的门板,离开了。 路晨曦咬咬牙,却又对沈翳无可奈何。 想到自己刚一进这个洗手间时, 沈翳就守在这个盥洗台附近, 路晨曦怀疑这个盥洗台已经被沈翳动过手脚了, 遂用手摸着盥洗台的边缘, 寻找起异常的线索来。 不消半分钟的功夫,路晨曦就从那块活动的砖板后面,找出了一张带磁条的卡片。 这个卡片的具体用途,路晨曦虽然还不清楚, 但是, 这个磁条卡片上的符号标志,却已经证明了它的特殊性——那是七芒星组织的特有符号标志!—— 沈翳将很多上乘的咖啡豆带回了基地,一回到高塔, 马上就上了17层, 给William制作了一杯醇香美味的咖啡,不过, 很快, 因为实验室里出了一些事情, William就被叫出去了。 有了第一次沈翳一个人在办公室的经历,William似乎愈发对沈翳放松了警惕心,这一次,William竟然直接将办公室交给了沈翳, 自己与随行的助手离开了。 待William离开之后,沈翳火速关上办公室的门,开始在电脑上动手脚,再一次与国安局传递消息。 另一边,助手Zach向William汇报外出时,沈翳的行踪以及路上的奇遇。 “先生,07执行官先生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出,您是那座岛的主人,一路上,玩得十分开心。” William一边查看手机上的监控,一边无所谓地问:“有尾巴?” “是。在岛上,发现了两个可疑人。经确认,他们是国际刑警队的警察。”助手将路晨曦和Jonson在海岛上出现的照片,交给William看,“近几天以来,国际刑警队派了不少海艇和直升机,在基地的周边探查情况,先生,我们是否要反击,警告一下对方呢?” “不必。” William冷漠地说,将路晨曦的那些照片还给助手,然后继续查看手机上,办公室里的监控。 监控里的沈翳,已经完成了第二次给国安局传递消息。 William确认沈翳传递完信息,提步返回17层的办公室—— 路晨曦脚下生风,瞪着眼睛,就如一头盛怒中的狮子,带着Jonson直接狂飙回了国际刑警小队的营地。 刚一回到营地,指挥官Danny便朝着路晨曦冲了过来,激动道:“Lu,我听华国国安局高层称,你已经顺利和华国卧底接头,并带回了七芒星基地重要的通行……” 路晨曦不等Danny说完,直接从怀里掏出那枚通行证磁卡,顺手抛给了Danny,然后脚不点地地直冲到了自己的办公位,抄起卫星电话,就冲出了营地。 这一次,路晨曦直接把电话打给了沈淮恩。 电话里只滴了三声,就被接通了。 “嗯,晨曦。”是沈淮恩的声音。 路晨曦血液直往头顶上涌,气得话都快说不利索了,“……你活着!你果然还好好地活着!” “你这是什么话……”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路晨曦不等沈淮恩和缓气氛,已经开始咆哮了,“你们知不知道,就因为我自作聪明的几句话,国际刑警队已经白白浪费了四天的时间,用在研究他冒着生命危险传出来的资料的可信度!” “四天!如果国际联合刑警队四天前,就已经开始派遣大部队,或许,那个基地现在都已经被捣毁了!他现在已经被救出来了!你们怎么可以把这么关键的信息隐瞒着我!” “你们在乎过他的生死吗?!他每在那里面多呆一分钟、一秒钟!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险!那是什么鬼地方?他会被怎么对待!会经受怎样的折磨!你们考虑过吗?!你们真把他当成人一样对待过吗!” “若是我一直没有发现这件事,你们想怎么办?隐瞒到底?现在所有人都特么地认为!他就是真正的THE KING!若被国际联合刑警发现他的行踪,他是有可能被直接击毙的!” “你们要害死他吗?!你们特么是不是想破案,想立功都想疯了!完全不在乎人命了?!!!你们的军功章,就一定要踩在他的尸首上吗?!……” 路晨曦口若悬河地叱骂,电话那头,沈淮恩索性把手机先丢在桌案上,在旁边咕咚咕咚地喝茶去了,沈淮恩的对面,祁司维隐隐约约听到了电话里路晨曦的骂声,面色十分地难看,几次张口想解释,却都没找着路晨曦说话停顿的气口,忍不住嘟囔。 “真是倒反天罡!我还真没见过,两个上级直属领导,被下属这么指着鼻子骂的。这小子是不是已经疯了?” 沈淮恩倒像是已经预料到路晨曦会这么发疯一般,冲祁司维无奈地眨眨眼,只等电话那头的路晨曦骂累了,发泄完。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说话啊!难道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想再隐瞒下去吗?!” 祁司维隐隐约约听路晨曦那边给了个说话的机会,一把抄起手机,把一早准备的说辞,直接亮给了路晨曦:“路晨曦,对于这件事的安排,你心里有火,想发泄,我们作为你的领导,可以理解。” “你们特……”路晨曦咬住唇,一口脏话强忍住,才没有连着吐出来。 “但是!”祁司维强行打断,严肃道,“对于向所有人隐瞒沈翳是我方潜入七芒星卧底的这件事,是沈翳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密的。尤其,是对于你。” 祁司维这番话,一下子如冰水一般,彻底浇灭了路晨曦身上的火。 “……沈翳要求的?尤其要对我保密?为什么?” “具体原因,他没有解释。我们认为,这也是为了他更好地潜入七芒星,在为自己的安全作考虑。至于你,看看你刚才的反应!我觉得沈翳的决定十分正确,如果你情绪失控,就像现在这样子,暴露了他的身份,无疑对他的安全……” “不是这个原因。”路晨曦直接打断,语气骤然冷了下来,“……他离开前,还有没有跟你们说其他的事情?” “你指哪方面。” “……比如说,关于我。” “倒是还有一件。” “什么?” “四月十号之前,一定要阻止你出国,阻止你加入国际联合刑警队。但是,你实在是太难管控了,他的这个要求,我们显然也没有替他达成。” 阻止路晨曦十号之前出国,来国际刑警队组织?这又是为什么呢? “其他呢?” 电话那头还有犹豫,像是和身侧的人商量了一下,确定之后,祁司维才终于肯告诉了路晨曦:“最关键的一点,四月十号之前,必须剿灭七芒星组织基地。” 路晨曦瞳孔一压,果然! “好,我知道了。” 路晨曦不等祁司维那边回复,直接挂断了电话,陷入了沉思。 四月十号是前世生物病毒炸弹爆炸的日子,也是路晨曦和沈翳穿越时空的日子。 沈翳要求祁司维推动,必须在四月十号之前剿灭七芒星组织,很明显,是为了避免前世四一零悲剧的发生,但是,为什么偏偏要阻止路晨曦加入国际刑警队组织呢?并且还一再叮嘱,一定要向路晨曦隐瞒自己是卧底的身份? 按道理来说,沈翳潜入进七芒星,路晨曦在国际刑警队组织,与沈翳里应外合,不是剿灭七芒星最好的配合方式吗?他为什么要向所有人隐瞒他并非是THE KING的真实身份,还要尤其隐瞒着路晨曦? 仔细想想,沈翳身上还有许多路晨曦根本就无法理解的行为。 就比如,清河港爆炸案现场,路晨曦曾证实过,沈翳的的确确是到过爆炸案现场的,但他之后却又神秘消失了,如果他与THE KING不是同谋,他是怎么获知的路晨曦在清河港出事的消息?又为什么,要神秘地离开呢?第二个疑点,也是路晨曦在看到沈翳愿与布鲁森离开,立刻心灰意冷,怀疑了沈翳就是THE KING的主要原因——那就是,沈翳向路晨曦坦白了,他也是一名时空穿越者。 如果,沈翳如路晨曦一样,一早就知道前世所发生的那一切,那么从一开始,势必就会在努力查清真相,避免四一零生物炸弹爆炸再次发生的任务线上努力。 那么站在沈翳的视角来看,最便捷、最高效的方式会是什么呢?路晨曦认为,沈翳选择对自己坦白一切,并选择两人联手一起行动,会是最高效,最聪明的解决方式。 如果沈翳一早就向路晨曦坦白他也是时空穿越者的事实,并解释清楚,凌云城13层所发生的那个误会,那么路晨曦在确认沈翳并没有偏激举动和反社会人格状态的行为之后,多半会选择相信他,并与他合作,一起为避免前世四一零惨案做出努力。 但反观沈翳呢?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这样做,他虽然留在了路晨曦的身边,但却选择了单打独斗,隐瞒了路晨曦太多的事实。让路晨曦最初在对猜忌他的身份上,就花费了大量的精力。以至于,当沈翳坦诚自己也是穿越者的那一刻,路晨曦仿若被当头棒喝,最先感受到的就是被玩弄,被戏耍的感觉。 他从一开始,似乎就想将THE KING的嫌疑,引导到自己的身上。 但,现在事实却证明,沈翳一直都想改写前世四一零惨案,想要避免前世悲惨的祸局。 沈翳的这些行为,算是什么?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路晨曦对沈翳有满腹的疑惑。但现在,似乎已经没有时间再纠结那么多了,因为当下,已经是四月六号,按照沈翳的判断,四月十号之前,必须剿灭七芒星基地的话,留给国际刑警队,也不过只剩下三天的时间了。 第196章 破晓(1) William枪杀Eva…… Evans与沈翳约定的所谓一周暗杀“Charles”(即真正的William)的期限, 早就已经过去了。眼见着“Charles”不仅安然无恙,沈翳竟然还和他走得愈发地近,令Evans忌惮的同时, 又让Evans对沈翳和“Charles”的关系,充满了疑虑。 Evans之前也隐隐约约听说过,05年华国的那场居民小区的大火,沈翳曾试图杀过“Charles”。且不说, 他们小时候的那些仇怨, 就算他们长大后, “Charles”对沈翳也从来都没有手软过, 身为七芒星组织的执行官,“Charles”没少派其他执行官,用危险的药物,在沈翳的身体上完成药物实验, 甚至, 几次令沈翳在生死的边缘徘徊…… 这对双胞胎兄弟之间,有过那么的过往、那么多的仇怨,他们怎么可能真的冰释前嫌, 达成统一的战线?又怎么可能, 能够真的合作呢? Evans想不通。 但,随着时间过去, Evans又的的确确能感受到, 局势早已发生变化了。“Charles”将沈翳保护得太好了, 他不仅没有机会对沈翳下手,就连跟他私密地见面、说话,都再没有了机会。 不过,由于沈翳丢失了Doctor亲批的高权限通行卡, 沈翳这次倒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找Evans了。 “你已经食言、背叛了我。竟然还敢到我这里来索取新的全区通行证件?……你把我当傻瓜吗?William,你就不怕,我会杀了你?”Evans严声质问沈翳,“不要得意,William,他现在对你的好,不过都是在迷惑你,利用你。等他除掉我,你就会是他下一个复仇的对象了!他会一寸一寸剥开你的皮肤,会让你生不如死!” “你想多了,Evans,Charles……永远也做不到那么残忍地对待William。” Evans怒火更盛了,“做不到?你了解他吗?你和他重逢才多长时间?你见过Charles发疯的样子吗?!你什么都不清楚!凭什么可以这么笃定?你会后悔现在做出的决定!” “不,Evans。”沈翳平静地说,“我之所以能够笃定,Charles不会因为小时候那段不愉快的经历而记恨上William,是因为,我才是真正的Charles。Evans,我才是真正承受过Catherine那些残酷折磨的孩子。” Evans惊愕地怔在那儿,但,消化了这个惊人的信息之后,好像一瞬又明白了,为什么沈翳和“Charles”之间的关系,会显得那么别扭、古怪。如果是这样,“Charles”的疯狂更多的来自于他的内疚和对自己的谴责,似乎就能说得通了。 “说到这儿,其实,我今天来找你,除了基地通行证的事,还有两件事,想要问你。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动William,也是因为,我的许多疑惑还没有完全解开,William或许会是打开所有秘密的钥匙,所以,他暂时还不能有事。” “你想问,我为什么没有劝阻你的母亲,对你施虐?”Evans的表情一瞬变得恐惧,看着沈翳,就像是看到了鬼。 沈翳却摇摇头,“Evans,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无依无靠,无法保护自己的小孩子。现在,我更想知道的是,Catherine当初会那样对待我的原因。因为在我的模糊记忆中,我隐约记得,Catherine是没有暴力倾向的,她似乎,更应该是一个冷静、理智、聪颖而极其天才的女人。所以,过去的你才会死心塌地地爱上她,就算抛却英国贵族的身份,与家里彻底断绝关系,也与她义无反顾地一起加入了七芒星组织,并结为了伴侣。Evans,年轻时的你,多么潇洒热忱又浪漫啊,怎么会,变成现在的这幅样子……” Evans恶狠狠瞪着沈翳,被沈翳的嘲讽气得发抖。 “实话说,我对你的遭遇实在是感到惋惜。对你的愚昧,同样感到惊讶。有件事,我感到十分好奇,或许,你到现在还不知道, Catherine生前也曾是七芒星实验基地的‘Doctor’吗?我看了她的任期时间,是在1994年至2002年,直到她过世前。你们当初既然是真心相爱的,这一点,你总该知道吧?” Evans听到这儿时,表情像是卡顿了一下,以一种难以置信,怀疑的目光望向沈翳。 “……你是从哪里获知的这么荒谬的消息?” 沈翳看Evans的表情,无声地叹了口气,又接着问:“那0号《神之子》计划呢?你知道多少?难道她……丝毫就没跟你提起过吗?” 这下,Evans彻底呆住了,双唇颤抖起来,似乎陷入了巨大的惊恐之中,“《神之子》计划……你……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词语?” “我调查了七芒星基地,历任Doctor的主要功绩,Catherine的最杰出代表项目,就是0号《神之子》实验计划啊。” Evans突然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整个身体都跟着晃了晃。他大睁着眼睛,如同遭到雷击。 “Evans?”沈翳耐心地等了一会儿,“Evans,我需要知道,这份计划的具体内容。请你回答我。” Evans抬头看沈翳,然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那么刺耳、绝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情绪彻底崩溃,失去理智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Evans——!” “我为她放弃了一切!为了爱她,舍弃了所有!将自己的一辈子,全都搭了进去!原来,她自始至终,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实现她伟大实验计划的工具?!当成了一枚利用完,就可以随意抛弃的棋子?!我明明那么爱她!我几乎愿意为她舍弃生命!……她竟然会这样对待我!骗子!骗子!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骗子?……是什么意思。” Evans痛苦地呜咽着,“……没想到,我们三个自以为绝顶聪明的人,全都被这个恶毒的女人给算计了!……哈哈哈哈哈……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献祭上我仅剩的两个无辜的孩子!……直到最后,她还要让你们互相残杀!” “Evans,《神之子》实验计划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告诉我!” “Charles……”Evans绝望而痛苦地看着沈翳,泣涕横流,“我可怜的孩子,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唤你恶魔之子,总是那么残忍地对待你了。对不起,是我这个父亲没有保护好你……这么多年以来,我可能错怪了William。如果Catherine真的已经执行了《神之子》实验计划,并且,曾是Doctor,那么当初,真正向七芒星泄密,背叛了我们一家的人,应该就不是William,不是我,更不可能是Smith,而是你们的母亲。是她,设计了这所有的这一切。” 沈翳难以置信,“……你是说,Catherine?” “你母亲的死,与William也没有关系。也是Catherine,是她设计William,是她设计William让他杀害了她自己。” 沈翳又是一震:“为什么?” “在《圣经》中,神之子耶稣只有一个,然而,耶稣能成神的关键,就在于……” Evans才要继续解释下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紧接着,一枚子弹从沈翳身后飞来,正中Evans的心脏。 Evans张大嘴巴,还未反应过来,只用力吐出了一口气,就倒下去! 鲜血汩汩从Evans的身下流出,洇湿了整个地板。 沈翳大睁着眼睛,骤然回头望向子弹飞来的方向! William冷着一张脸,放下手枪,朝着Evans的方向快速冲过来,用脚踢过Evans的脸,漠然确认Evans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 “William——!!!” “怎么,Chaz。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看我杀人了。还会感到害怕吗?” William蹲下身,仔细确认了Evans的这具身体之后,就像是担心Evans会通过其他方式,重新复活一般,站起身之后,又淡定地朝着Evans的额头正中央的位置,补了一枪。 随即,Evans的脑花四溅。 “William——!!!!!!” 沈翳彻底受够了,赤红着眼,冲上前一把薅过了William的衣领,然后狠狠地朝着William的头部挥了一拳! William没有还手,被沈翳揍得险些摔倒,硬生生挨了沈翳极重的几拳,William一直由着沈翳发泄,没做出半分抵御躲避的姿势。 然而,在沈翳想要夺过William手中的枪时,William强硬地抬手躲开了,在身后比了个手势,布鲁森便上前,将那支枪给接过去了。 第197章 破晓(2) 路晨曦救下沈翳。 沈翳揍William花了很大的力气, 他大喘着粗气,注意到布鲁森竟对William的指令如此熟悉后,才明白, 原来,他多年遭受的七芒星基地药物实验,真的全部来自William的授意;而Evans和沈翳在私下的筹谋和密会,也定然早就在William的掌控之中。从在华国, 沈翳第一次秘密见Doctor, William就已经知道了。 沈翳最终精疲力竭地瘫在地板上, 布鲁克叫来打扫的人员, 将Evans的尸体清理干净了。 William的身子骨不算硬朗,沈翳下手不轻,他在地板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爬起身, 平静地接过助理Zach递过来的手帕, 擦了擦唇角流出的鲜血。 “对不起,Chaz。我以为,在你知道我亲手杀了我们的母亲、杀了你的金毛犬Loki, 还有我们的养父母Bern夫妇以后……你已经习惯了我做这些事情。” “……William, 你是疯子,你是彻头彻尾的恶魔!疯子——!你知道吗?”沈翳眼中是滔天的愤怒与仇恨, 像是下一秒就要把William给生刮了。 “Chaz,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喜欢你的这个眼神。” William温柔地望着沈翳, 朝沈翳走上前,伸手小心翼翼地为沈翳擦去面颊上的血痕。 沈翳极为厌恶地躲过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但请再忍一忍,等到明天之后,等一切全都结束……Chaz, 你会获得新生的。” 沈翳又是一愕。 明天? 对了,明天就是四月十号。本来以为一切风平浪静,这一次生物病毒炸弹爆炸的时间,会相较于前世有取消或延后,却没想到,原来,William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他的灭世计划吗? “William……”沈翳绝望又无助地看着面前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胞兄,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哥哥,我最亲爱的哥哥……”William显露出心疼的样子,轻轻拥住了沈翳,像是小时候他经常撒娇的那样,道,“我想送你一份最美好的礼物啊。” “你确定……是‘礼物’吗?” “当然,Chaz,那将是我对你的最大祝福。” William下巴轻轻放在沈翳的肩膀,带着微笑,缓缓道:“你将肩负着引导未来人类命运走向的重任,成为奠定世界新格局的话事人;你将拥有一个由你主宰,由你去重新制定规则和秩序的美好新世界。没有罪恶、黑暗、更没有七芒星;Chaz,You will be the king of the world。而我的存在,正是为了保证你能顺利地享有这一切。” 沈翳想追问,却发现自己眼皮愈重,浑身已经使不上力气了。 William给他注射了强浓度的镇定剂。 “Chaz,你会成为未来新世界的主人,真正的‘神之子’……” 这是沈翳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等沈翳再次恢复意识时,是被窗外隐隐传来的枪声吵醒的。 他发现自己睡在公寓,窗外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自己房间的房门和窗户全都已经被锁死,房间的各个角落也都架设了监视器设备。 沈翳看了眼时间:4月10日凌晨三点钟。 这是……已经开始了吗? 沈翳在来七芒星基地总部之前,曾要求祁司维保证过,无论如何,必须在4月10号之前,对七芒星基地采取行动,实施剿灭计划。 现在,窗外基地隐隐出现骚动的枪声,沈翳基本可以断定,一定是国际联合刑警队凭借自己传递出的那张通行卡,已经秘密混入了基地内部。只是,白天突发的那些变故,又令沈翳对国际联合刑警队的此次行动,产生了新的担忧。 如果布鲁森自始至终都是William的人,那么,William不可能不知道Doctor与沈翳在私底下的那些小动作。包括沈翳在基地的各个区域动的手脚,以及那张丢失的基地通行证件……William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全都知道。 William全都按下,没阻拦沈翳,只能说明,William从一开始就有了应对之策——那么,国际刑警队的这一次围攻,很可能就反而会被William算计,被诱敌深入,被瓮中捉鳖。 现在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路晨曦也来七芒星基地了吗? 他必须尽快从这里出去。 而现在,他唯一能够作为筹码威胁William的,也就只有…… 几分钟之后,当William的助手Zach惊恐地发现,实时监测沈翳生命体征的芯片数据显示,芯片的主人心率下降飞速,正在失温,处于濒死状态时,赶紧调出监控,查看沈翳的状态。当看到沈翳躺在血泊中,已经割了手腕时,Zach吓得血快凉了一半,赶紧冲进沈翳的公寓,将人送去了基地的医院。 沈翳赌对了。 William最讨厌自己的计划产生变数。既然,自己对于William来说,还有重要的作用,他就一定不会允许沈翳随意地死去。 沈翳在医院被急救,渐渐缓过神,重新有了些力气之后,趁查房的医生不注意,将对方本想为他注射的麻醉类药物夺过,刺中了查房医生的脖颈,之后,利落换上医生的白袍、口罩和帽子,在雇佣兵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溜出了病房。 沈翳才下到医院的二层,就听到身后刺耳的警报声被拉响,广播站传来07执行官逃离病房,要求医院所有出入口严密封锁追查行踪的指令。搜寻沈翳的通告在医院各层的播报站不断滚动播报,在医院墙壁的各个巨大显示屏上,还公布了沈翳的着装以及长相。 沈翳快步走在医院的走廊,拉高口罩,在旁人因好奇07执行官竟然与基地Mr Field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时,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进了医院二层的工作人员更衣室。 沈翳在更衣室一一快速打开了各个衣柜,翻找自己可以用来掩护身份的衣装,无意间,在一个更衣柜中,竟然发现了一瓶白色的一次性染发喷雾。沈翳灵机一动,十几分钟之后,一身William风格,黑衬衫打扮,满头白发,戴着口罩的沈翳从换衣室出来,匆匆下了楼,冲医院一楼的大门走去。 门口的保安严密检查着来往进出的人员,其中,两个曾负责看守沈翳的雇佣兵,荷枪实弹地在一楼的大厅转悠,沈翳望着一楼那边唯一的出口,横下心,直接摘下口罩,朝那两个雇佣兵走了过去。 其中一个雇佣兵看到沈翳,明显愣了一下,“Mr Field?您……怎么会在这里?” “人呢?” “先生……” “我让你们看好的人呢。”沈翳学着William平时说话的语气,拔高了声音。 “先生,现在医院的其他出入口都已经封锁,您放心,07执行官绝对跑不出医院。” “最好是。”沈翳冷冷说,“十分钟,把人带到我办公室。” “是!Mr Field。” 两个雇佣兵瞬时低下了头。 沈翳趁着这个空档,直接快步走出了医院,直奔高塔—— 由于行动计划过于仓促的原因,国际刑警队的特警大部队乃至重型武装力量大约会在早上,才能抵达诺亚基地附近。因为华国国安局坚持认为剿灭七芒星基地总部的行动刻不容缓,所以,目前国际刑警队暂时先调遣了几十名前锋小队,利用沈翳送出的那张通行证件,先一步,潜入了七芒星基地的总部。 按照他们先遣部队制定的作战计划,他们按照区域来划分,分头进行生物病毒的调查和剿毁工作。 然而,就在他们分头行动后不久,各分队之间的无线电通讯仪器却受到了干扰,除了一起行动的小队之外,各分队之间全部失去了联系,并且,各分队之间隐隐约约能听到,不同的区域传来了骚乱和枪响声,一种不好的预感随即在路晨曦的心底弥漫开,他和搭档Jonson对视一眼,都隐约预感到,或许他们的潜入早已被THE KING发现,现在,THE KING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他们锁定,一一击杀。 为了更好地掩护身份,路晨曦和Jonson暗杀了两名与他们长相相似,至少人种和发色更为相近的执行官和监督官,并换上了他们的衣服和证件。路晨曦和Jonson负责核心区域的几个研究室和一个关押着“高级耗材”的圈养室,位置离高塔比较近。本来,按照计划,各小分队在完成各自的行动任务之后,最终须在高塔汇合。但,眼下的情势,路晨曦担心,他们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沈翳在资料中曾说过,高塔是基地最核心机密的所在,那个可怕的生物病毒也最可能藏匿于高塔,所以,路晨曦提议,他们小队先从高塔那边开始调查起。 然而,没想到,Jonson对路晨曦的这个提议却表现出了犹豫。 “Jonson?” “Lu,我并非是不相信你的判断。而是,你有没有发现,自我们前锋小队潜入基地开始,就一直被对方压制,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我们的一举一动,好像全都在对方的预判下进行?” “你想说什么?” “我怀疑,你之前的判断没有错。我们不该相信那名卧底传递出来的消息。Lu,我们现在,应该已经中了THE KING设下的圈套。所以,现在就更不应到高塔那边去——对方或许就是在利用那名卧底传出的消息,设下陷阱,只待我们过去。” “我首先可以向你保证的是,那名卧底绝不会有问题。其次,无论如何,我相信他的判断。” Jonson见路晨曦面色难看了起来,便蹙蹙眉,没有再坚持,“既然如此,那好吧,Lu,我相信你。” 路晨曦和Jonson向着高塔的方向潜进,一路上,倒是鲜少碰到基地的巡查人员,却就在这时,距离高塔大楼不远的马路上,一道穿着一身黑色,头发全都是白色的熟悉身影,正朝着高塔那边的正门走去。 Jonson和路晨曦一远一近地走在基地的马路上,看到那道身影时,都脚步一顿,藏匿在了马路两侧的建筑石杆之后,Jonson已经认出,对方应该就是THE KING,于是举起手枪,瞄准了对方的要害。 沈翳正走向高塔大楼,脚步一顿,恍然间仿佛感觉到,有一双审视的目光正在紧盯着自己,随即,朝着自己身后的方向,微微侧过了身子…… “HOLD THE FIRE——!” 沈翳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道巨大又沉重的身影已经直接朝着自己砸了过来,将他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护在了身下。 一颗子弹紧接着,落在了两人的头部颈侧。 “Lu,你疯了??”Jonson追上来,大骂。 虽然Jonson的手枪带了消音器,但这边的响动终究引起了高塔附近的巡查人员。 Jonson反应迅速,直接两枪击杀了赶到的巡查人员。 “先离开这里!”沈翳被砸得头还有点晕,一把扯住路晨曦,带着他们先朝着高塔那边跑过去。 第198章 神之祭(1) 原来,他一直生活在楚门…… 好在, 路晨曦和Jonson暗杀的那名执行官和监督官职位级别不低,他们很容易就通过了高塔的几道身份验证闸机,而沈翳, 因为从医院拿到了一名高级医师的身份卡,也很轻松就通过了闸机。 三人进入到高塔内部大楼,在几个雇佣兵匆匆往高塔大楼门外汇聚时,一起十分有默契地躲到了角落的自动贩卖机前, 有模有样, 装作在认真挑选着饮料咖啡。 高塔大厅的幽暗灯光之下, 沈翳毫无血色的那张脸活像幽灵, 路晨曦垂下视线,注意到沈翳手腕上,那条已经被鲜血洇红的纱布,目光一紧。 “你又出什么事了?” 沈翳瞥见路晨曦的视线, 不动声色地将衬衫的袖口往下拉了拉, “我很欣慰,路警官。你终于能分得清我们兄弟俩了,但, 希望你不是通过我颈上的这颗红宝石分辨出来的。” 路晨曦的视线仍旧没从沈翳的腕间离开, “从哪儿又搞来这一头的白毛!赶紧洗了去,小心我们的人狙你!” 说着, 伸手就要去揉沈翳头上那堆白毛, 被沈翳一歪躲开了。 这时, 旁边的Jonson终于忍不住了,用英文惊奇地朝路晨曦问道:“Lu?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路晨曦用英文回复他:“很显然,Jonson,这是THE KING的双胞胎兄弟, 沈翳。也是我们华国的卧底,之前,你们在FBI共事过的,你应该也挺熟悉他的吧。” “啊?是吗?”Jonson听了这话就更懵逼了,“我们……之前见过吗?” 沈翳倒显得一派自然,主动伸手跟Jonson握了握,笑道:“当然。我是Shen Yi.您也可以叫我Charles。Jonson警官。” Jonson以陌生的目光望着沈翳,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路晨曦注意到Jonson的反应,感到疑惑。在霄洲时,沈翳明明和自己说过,他在FBI任职期间,一起合作的刑警就叫做Jonson,从沈翳知晓Jonson的妻子、女儿姓名来看,沈翳和Jonson明明该是十分相熟的朋友。现在这是……? 难道,沈翳又欺骗了自己什么吗? 路晨曦心下正怀疑,却听沈翳又转移了话题:“据我调查,生物病毒炸弹可能藏在高塔的二十、二十一层。这两个地方,是我在基地,唯二没有调查过的地方。从高塔的设计来看,那里也正应该是最高秘密保护的中心。只不过,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没能找到通往第二十、二十一层的电梯。” “这么神秘?” 沈翳从兜里掏出自己的通讯手机,给路晨曦和Jonson展示自己之前做过的,对高塔的建筑结构分析模拟,指着由沈翳自己标出来的两条虚线通道解释道:“我调查过十八层和十九层的布局,怀疑能通往第二十层和二十一层的电梯、楼梯,都是单独修建出来的,位置有可能是在这里……但,这两个位置,分别是在William和Doctor私人休息室区域的最里面。换句话说,这两个位置,也会是每一层安保力度最为严苛的区域。” Jonson和路晨曦神情严肃地看着那张十八层和十九层平面模拟布局图。 “看起来,并不好强攻进去。” “不过,现在十九层又有了一个有利于我们的条件。” “什么?” 沈翳脸上一瞬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道:“Doctor已经死了。” 路晨曦一顿。 从沈翳传递出的资料上,路晨曦已经知晓Doctor就是沈翳的生父Evans·Field。他不知道这些天七芒星基地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带着担心,打量了沈翳一眼,见沈翳也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沉着冷静地继续道:“所以现在,Doctor的休息室反而成为了有利于我们进去的突破口。” “那就好办了,我们有你的通行卡,按照你这张卡的权限,应该能直接上第十九层吧?” “是。但是……我现在正在被基地通缉,一旦刷卡,等同于自爆位置,到达十九层时,恐怕就真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Jonson瞬时将子弹咔哒一下上了膛,路晨曦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会意,道:“没关系,这个,我们一早就准备好了。”—— 于是,由沈翳做掩护,一行人刷了沈翳的那张通行卡,直接上了第十九层。 叮咚一声,随着电梯门打开,果然,布鲁森已经带着一众雇佣兵等在了那里。 “Hello,07执行官。”布鲁森上前,就要将电梯里的沈翳给扯出去,紧靠着电梯侧面的路晨曦和Jonson迅速反应,朝着电梯外的一众雇佣兵开枪,又迅速从布鲁森的手中救下沈翳,三人向电梯外Doctor休息室的方向迅速强攻进去。 好在Doctor休息区域自带较高的防卫保护系统,三人闯进Doctor的休息室,关上防卫门之后,雇佣兵用力拍打玻璃门,用物品撞击,打砸,防卫门都纹丝未动。 “你们先上去!我守在这里!”Jonson道。 当下要务,还是得先毁去那些生物病毒炸弹。 路晨曦朝Jonson一点头,和沈翳就匆匆进了休息室的最里间。 沈翳在休息室书架之后,发现了一道暗室,暗室内有一个螺旋上升的楼梯。沈翳和路晨曦走了上去,却又被一道厚重的钢铁质地的大门阻住了去路。 门上空无一物,门侧面的墙壁上,有一台可以输入密码的电子锁开关装置。 沈翳触摸了一下显示屏,发现待输入密码足足有九位,轻轻一挑眉,犯了难。 “让开,我来。”身后,路晨曦自信道。 “这么高级的密码锁,你也能开?” “那当然!”路晨曦一昂头,带着点得意,“我可是有备而来。” 路晨曦从怀中摸出了一台高级密码锁破解仪器。 “这种九位数密码,最多十多分钟。” “啊……”沈翳哑然。 路晨曦将密码破解仪连上门锁,机器运转起来,很快,显示屏便显现出了正确的密码。 之后,只听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高塔的20层更像是一个大型的展览馆和资料档案室。 在一排排高架之间,放满了七芒星实验基地自成立起,在全球范围内,实施并推动的计划。从这些资料展示中,路晨曦和沈翳才惊觉,原来,世界上有那么多的重要性历史事件,背后都有七芒星的推动。有一些计划,令全球科技和生物医药,有了质的飞跃性发展,令世界历史迈向了一个全新的篇章,但有一些,则给全球带来了重大疫病,甚至第二次世界大战,竟然也有七芒星组织的推波助澜…… 这里有详尽的历任Doctor实验资料和实验模型介绍,以及实验成功后储存的样本、稀有生物实验药剂。在重要生物样本区,沈翳和路晨曦还看到了泡在福尔马林药品中的尸体,脑部组织,和其他人体组织,说不清这些东西,将来是要发挥些什么作用的…… 在这里,任何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资料被泄露出去,都足以令世界都为之惊骇。能被严密保护在这一层的资料和实验药品,必然也都属于最高机密。有些药品足以毁灭世界,一些历史事件的真正原因和隐秘,则可以影响国际格局。 路晨曦怀疑,THE KING那批足以引发全球疫病的药物试剂就藏在生物病毒试剂保存的区域,他一一查看,打量着该如何将这一层的生物病毒药品和成分资料介绍、提取方法,全都毁去;而沈翳则被档案资料库区域的Doctor相关资料所吸引,他按照年份,一一查看历任Doctor的计划书,终于,在一众资料之间,找到了那份由Catherine·Alexander撰写的0号“神之子”计划。 在打开资料的首页之后,沈翳就看到了自己和William小时候的照片——两个长相完全一模一样的婴孩照片下面,各自标注着Charles·Field和William·Field两个名字,只是,在William·Field这个名字前面,还有一个红色的标志,形状与William自小戴着的那枚红宝石耳钉的形状相一致。 两个婴孩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经过了七芒星详尽的基因和身体素质检测,经判定,两个孩子符合完成“神之子”计划的标准。紧接着,下一页,计划书就详尽地介绍了整个0号神之子实验计划的过程。 面对预言中2060年的人类种族灭绝危机,七芒星上层阶级,主要分为了两大派阵营:人种精英进化计划,和人口淘汰计划。顾名思义,人口精英计划,旨在一定的时间范围内,通过人为的基因干涉筛选,完成人种基因的进化,进而在未来即将更加恶劣的地球环境中,得以保存住人类文明的火种;而人口淘汰计划,也是较多七芒星高层较为支持的计划——更为简单直接,通过人为制造基因病毒,完成人类基因筛选,优胜劣汰,先淘汰掉劣质基因和老年人,以将地球所剩不多的资源,供给拥有更优秀基因的人使用,减轻地球负担,来使人类文明得以渡过危机。 在这两种计划之上,实际上,还有第三种正在执行的计划,也就是Catherine·Alexander提出的《0号“神之子”计划》。 这项计划,结合了部分以上两种计划,并延展出了第三种可能性,就是:在这个混乱不堪、黑暗与邪恶盛行的世界,再次需要一个像耶稣一样,曾给世人带来光明和希望的“神之子”,由他来引导,摧毁旧有的肮脏、混乱的世界格局,创建更加美好有序的新世界。当这一位犹如“神明”一般的领袖,在全球的范围内,带来巨大的影响时,当全世界的人民都拥有同一个信仰与信念时,全世界人民的力量必将能紧密凝聚在一起,不仅能铲除邪恶,还能令全世界归于祥和与安宁。人类文明的未来发展以及延续,也就必然不会再成为问题。 可以说,“神之子”计划,就是为了凝聚全世界人民的凝聚力,而人为塑造的一个造神的计划。 而神明之所以能成为“神明”,除了自身拥有过人的天赋和能力之外。若想成为世界人民的信仰,让全世界都为之臣服,必然也需要做出非同一般的功绩。 所以,在“神之子”计划中,出现了两个孩子。这是一对无论在各个方面,都足够完美,又旗鼓相当的双胞胎男孩。自他们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已经被写好了剧本。一个,注定要成为为人所崇拜,所信仰的“光明之子”,而另一个作为送“光明之子”登上神坛的陪衬,也就必须成为那个烘托“光明之子”伟岸形象的“暗影之翼”。 在《神之子》计划书中,Catherine清醒地意识到,这个世界,已经是一个到处流着脓疮,满目疮痍的病体,若不大刀阔斧,削斩那些已经腐败的烂肉,根本无从彻底根除这个世界的弊病。 “光明之子”所施行的温和疗法,并不利于根除那些祸乱,在此境况下,“暗影之翼”就需要成为“光明之子”的利刃,为其在前面开路,破除所有阻碍和异端的声音。用看起来武断,却更为高效,看似血腥,却更为明智的方式,来清除对这个世界并无良益的多余人口。 在普世观念中,“暗影之翼”会是绝对的邪恶和黑暗的化身,他必须替“光明之子”承担下所有需要沾染鲜血的事情,他必须是一个拥有顶级破坏力,足以毁天灭地的黑暗力量,“光明之子”在剿灭对方时,才能凸显他的英明与神威,继而登上神坛,成为世人所景仰的神明。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Catherine自William和Charles出生起,就为两个孩子制定了完全相反的教育方式。Catherine带着他们逃离七芒星组织,经历的种种挫折磨难教育,包括“家破人亡之后,成为孤儿长大”的设定,不过都是为了激发他们身上的潜能,让他们有足够的动力和念头,在长大之后勇于反抗,去重新改写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让他们拥有背水一战,即使与全世界为敌,也要坚持走下去的决心。 在这个目标之下,两个孩子虽然经历的社会事件,成长背景大致相似,但,所接受的教育,被灌输的潜意识,却完全相反。 在William·Field的人生履历规划书之下,他所要接受到的,大多都是正面的鼓励式、夸赞式教育,Catherine会培养其领导人意识,和善良友爱,追求公平和正义等优良的品质,让他渐渐意识到,他肩负着引导人类未来命运走向的使命。而在计划书中,对于Charles·Field的引导,除了打压和虐待,更要从小培养其冰冷无情,为了目标,不惜不择手段,不畏惧沾染血腥的杀戮本性。Catherine需要不断向Charles灌输,他就是一个不懂得人类感情的怪物。让他坚信,他所感受到的一切人类普通情感,疼痛和喜怒的反应,不过都是他的一场错觉,他生来就是一个给人不断带来厄运的怪物,他根本就不配被爱。 沈翳浑身颤抖着,他惊愕地翻阅着这本计划书,脑海中一遍遍闪现的是过去母亲声嘶力竭地辱骂自己是怪物,打骂自己,逼迫自己虐杀小动物的场景。 沈翳在计划书中,看到了小时候经历过的很多事情,包括Catherine送给Charles的那条金毛犬,沈翳后来将其取名为Loki,他很喜欢这条陪自己长大的金毛狗狗,然而,在这个金毛犬才满三岁时,母亲却逼迫他,必须手刃Loki,扒掉Loki的皮,将其做成标本,Loki才能永远陪着沈翳。 计划书中阐明了如何将一个人逼迫走至绝境,成为一个变态的魔头。Catherine试图给Charles塑造一个绝对孤独和被所有人抛弃,被所有人不信任,不喜欢的环境,来逼迫Charles走向极端,她要让Charles成为一个意图毁灭全人类的怪物,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成为William将来登上神坛的完美垫脚石,一个合格的最耀眼的祭品。 为了彻底将Charles推向深渊,Catherine更是一手策划了自己的死亡。 弑母,是《神之子》计划书中,Charles彻底沦为魔头,再也没有回头路的决定性事件。一个对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毫不犹豫痛下杀手的孩子,又怎么可能还会对世人存在怜悯动摇之心呢?也就是从这个事件之后,Catherine坚信,Charles只能沦为一个无路可走的嗜血恶魔。强大的负罪感和无意义感会令Charles仿佛遭到诅咒,他将永远也逃离不开Catherine对他命运的设定。Charles将失去和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完成Catherine的《神之子》计划,也就成为了Charles活下去的唯一价值和意义。 翻看着这本计划书,沈翳陷入于一种巨大的虚幻感和无意义感之中,过去纷杂的片段不断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从小到大,他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快乐也好,悲痛也罢,竟然全都来自于一个人的设计,那么他的那些感受呢?也都是这个人,想让沈翳感受到的吗?他几乎已经快要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虚假。 如果他自出生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不过全都是别人的有心安排,他所认为的自我选择和努力,全都在这个人的算计之中,那么,沈翳算什么?一个被操控的提线木偶?还是一个被捏造出来的被利用的工具? 至此,沈翳才发现,原来,他和William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活在一个楚门的世界里,而沈翳追求的所谓解脱,自由,对他们而言,或许从来都不曾存在。Catherine太过高明,自他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将他们的命运牢牢地绑定在了这本计划书中。沈翳和William虽然是双生子,明明长得一样,并无不同,一个却注定要被送上神坛,而另一个则被推向地狱。 只是,Catherine唯一没计算到的是,Charles和William被设计好的命运线,竟然完全被置换了过来。沈翳现在回头想想,William小时候经常暗示自己不舒服,让Charles顶替他的身份,帮他躲过一些事情时,似乎,更像是一步步诱导Charles,完成两人身份交换的圈套。 那么William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察觉到Catherine有问题的呢?难道,他在小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份0号《神之子》计划书吗?他杀了Catherine,按照《神之子》计划书中对“暗影之翼”的规划,亦步亦趋,成为了一个国际通缉罪犯,一个嗜血成性,杀人无数的变态大魔头,乃至于现在,要在全球散播能使人类重新洗牌的生物基因病毒,难道,也都是为了推动0号《神之子》计划的成功? 沈翳想到这儿,陷入一种更大的恐惧,就在这时,整个20层的大厅里,却突然响起了那首熟悉的《查拉图斯特如是说》的交响乐曲。 这是…… 前世生物基因病毒炸弹被引爆前,响彻华国霄洲的乐曲! 第199章 神之祭(2) 沈翳与William对…… 生物实验药品区的路晨曦听到这首乐曲同样一惊, 他意识到情况不妙,才要回身去找沈翳,转过头时, 却看到实验药品区的门口突然落下了一道巨大的铁栏杆闸门,将他困在了实验药品区内。 紧接着,实验室药品区的上方,缓缓降落下来了一块巨大的屏幕, 屏幕上在一道雪花之后, 出现了William那张冷漠又平静的脸。 “好久不见, 路晨曦。” William像是站在一个空旷的黑暗房间里, 面无表情地与路晨曦打招呼。 路晨曦盯向屏幕,目光一狠,“THE KING!” “上次,清河港, 是不是很有趣?”William湛蓝色的瞳孔, 不带有一丝感情,冷漠得就像一台靠着被输入编程而运行的机器。 路晨曦想到清河港那惨烈的一幕,以及过去, William曾在大火中对他说过的话, 牙齿几乎要咬碎,恶狠狠地瞪着屏幕上的William。 “想不想, 再玩一局?”William轻飘飘地说, 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孩童, 无意间向好友发出玩耍的邀请。 路晨曦胸口猛得一震,因过去的经历,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玩?” “今晚, 要不要,再玩一局?” William望着路晨曦,唇角不易被觉察地上扬,紧接着,巨大的显示屏画面上,转变为了20个世界主要城市的监视器实时监控画面,从城市的主要地标性建筑来看,其中不乏巴黎、华盛顿、伦敦、东京、华国京州、温哥华、莫斯科等20个国际上影响力较大的城市。 “每一个画面里,都已经被埋好了一枚炸弹。”William平静地解释,“你面前的桌子上,那个木盒子之中,一共有二十个炸弹的开关。其中,有五个,是哑弹。” “你想让我干什么?” William缓缓道:“你需要按下其中的五个开关。” 路晨曦桀骜地望着屏幕,“如果,我不呢?” William的瞳孔一黯,“那么很遗憾,老规矩。倒计时结束后,所有炸弹,都将会被引爆。” 路晨曦抬起眼眸,目光一震。 “按下其中五个开关,是唯一阻止其他炸弹被引爆的方式。” 路晨曦望着锦盒里,那二十个控制开关,陷入犹豫。 “路晨曦,你该吸取上一次的经验。清河港的犹豫,你已经让那个女孩无辜牺牲在那一片大火里了。你忘了吗?” William带着蛊惑的嗓音,幽幽响起,路晨曦回想起清河港那时的画面,血液顿时翻腾起来,冲动之下,手伸向了那只木盒。 “没错,挑选吧,路晨曦。按下其中五个开关。这是你唯一能拯救这个世界的方式。” 路晨曦冷汗直流,脑海中陷入天人交战。他真的该选择吗?如果能恰好选中其中五个哑弹,是不是就能阻止这一场灾厄的发生了? 虽然想每一个都能挑中哑弹,概率实在是太微乎其微,但,也好过眼睁睁,看着二十个炸弹全部爆炸吧…… 路晨曦慢慢将手放在其中一个炸弹开关上,就在即将要按下按钮时,身后突然传来了沈翳的呼喊:“不可以!路晨曦!” 路晨曦猛然回头,看到了栏杆之外,匆匆跑过来的沈翳。 沈翳急切地盯着路晨曦,解释道:“不要犯傻,路晨曦!只要你按下其中任何一个带有那种高传染性的生物基因病毒炸弹,给全球人民带来的就是种族灭绝一般,毁灭性的打击!因为没有解药,疫病总会在全球蔓延开来,只要引爆其中一枚炸弹,就足以血洗全球!这是William设下的陷阱!你难道想看到那样的结果吗?成为毁灭这个世界的刽子手?” “可是……”路晨曦的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可是,这应该是唯一一种,能令世界避免这场灾厄的方法了。 “相信我!”沈翳更加急切,“我了解William,他在策划任何事情时,总会确保万无一失。我猜,那里面应该不止有十五个是带有病毒的炸弹。只要他想,无论如何,他都会保证带有病毒的炸弹被引爆。他只是想摧毁你,他真正享受的,正是将你一步步击溃,看你崩溃绝望的模样。坠落的路西法案,你忘了吗?面对这种极端的恐怖分子,你不该妥协,更不应落于他的陷阱之中!放下那个盒子,那不是你能承担的结果!” “Chaz。” 巨大的显示屏上,又重新切回了William的画面,他望向沈翳的目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又有些无奈。 “William,你在哪里,在你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情之前,我想我们需要当面谈一谈。”沈翳咬牙切齿地瞪着画面里的William。 “Chaz。拜托请不要这样,我本来很期待这一天的。” “William·Field!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 William平静地看了沈翳一会儿,最终,像是没能执拗得过沈翳,无声地叹了口气,回答:“楼上。二十一层。” 沈翳转身朝着外间走去。 “沈翳!……”路晨曦不知怎么,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放心,晨曦,我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路晨曦怔怔望着沈翳离去的背影。 可他最后想听到的保证,却不是这一句—— 高塔的二十一层更像是瞭望台一样的地方,穹顶很高,空间很大,周围大部分都是落地窗,给人一种漂浮于天空中的错觉。 沈翳没有电梯的刷卡权限,所以走了很长的一段楼梯,在楼梯的尽头,他看到了一道与二十层一样,类似于银行保险库一般的厚重大门,只不过,现在这道大门正敞开着。 沈翳走进去,看到在空旷的二十一层大厅里,William正孤零零地站在那儿。 沈翳不知道高塔二十一层原来的功能和作用,但很显然,现在William已经把这一层布置为了更为隐蔽的私人办公区。旁边巨大的显示屏上,正在实时播放着楼下基地各个区域,国际刑警先锋小队成员正在被基地的保安队发现,并围攻的画面,还有高塔二十层,以及医院各个角落的实时监控画面。 William在这个时候,将这几个监控的机位调取出来,放在显示屏画面里,大约是在向沈翳宣告,沈翳和路晨曦的举动,从一开始,就没能逃得开他的视线。沈翳这才明白,William苦心孤诣,算计自己来到这个基地,为的,不过也就是在等这一天罢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沈翳亦步亦趋地,陷入在William的掌控中,诱导下,一步步在按照William想要的结果,配合着,直至走到了今天。 可如果一切重来一遍,沈翳分明也没有别的路可走。William了解沈翳的性格,拿捏了一个人性格中的弱点,也就能算计得出对方在每一个危局下会做出的选择了。 William为了达成目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可以采用最直接最黑暗的手段,这是沈翳永远也做不到的,所以,在沈翳与他的对战中,沈翳必然永远落于下风,这也是即使再来一次,一切也无法改变的另一层原因。 沈翳望着巨大的房间里,站在窗边月色下的William,这个分明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小时候,与自己分享过那么多秘密,一起长大的孩子,直至走到今天,终于与自己走上了完全敌对的道路。 沈翳望着William,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许久才强压下心头的诸多复杂情绪。 William目光温柔地望着沈翳,大约猜到了沈翳当下的痛苦心情,上前迈了两步,低下头,玩弄着办公桌案上酒杯的杯沿,冷漠道:“Chaz。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你了解了《神之子》计划,就该明白,现在,已经没什么可以阻止我了。” “没错。所以我到这儿来,是想和你聊聊接下来的事情。” “接下来?”William抬起了头。 “当然是那些生物病毒炸弹被引爆之后。” William眨眨眼,木然望着沈翳,像是没听懂沈翳的话。 “按照《神之子》计划和你的设想,我既然要扮演好救世主这个角色,总得知道,这个病毒治愈的有效药物是什么吧。” William歪了歪头,像是愈发不懂沈翳的意思了。 沈翳咬咬牙,“William。作为一个‘救世主’,你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亿万平民因疫病死去,束手无策,无力回天吗?” “为什么不能呢?” “你说什么?” “为什么,不能呢?”William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眨眨眼,“Chaz,上帝无所不能,仍无法拯救每一个人。优胜劣汰,这不仅是自然法则,也是我研制这批药物的目的——清洗劣质人口。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我在最初研发这批药物时,首先确定的,就是它的不可被治愈性。” 沈翳一瞬感到难以置信,“那,Evans口中的‘解药’?” “我骗他的。”William轻飘飘地解释,“他活成了一坨垃圾。Chaz,我得给他一个人生目标,他才能坚持得下去。我是为他好。” 沈翳表情愈发显得恐怖起来,又摇摇头,“不,你不会。在你的计划中,你不会允许出现差错,万一,优等基因也感染了病毒……” “那,只能怪他运气不好了。”William满不在乎地说。 “……尖端高科技人才呢?在世界具有重大影响力的人才,万一也感染了这种不可被治愈的病毒……” “Chaz。”William直接打断了沈翳的担忧,“这世间,除了你,没有谁是真正不可被替代的。” 沈翳狠狠盯着William,“那如果,就是我感染了这种病毒呢?” 第200章 神之祭(3) “我给过你杀我的机会。…… “不可能。” “万一?” “没有这种万一。” “如果……” “Chaz, 永远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如果。” William镇定道,然后缓缓一颗颗解开了自己身前的纽扣。沈翳惊讶地发现,William身上竟然早已遍体鳞伤, 胸膛与Evans一样,布满了手术后的伤疤和伤痕。 “Chaz。每一种在你身上实验过的药物,在你接受之前,Evans和我都已经先一步在身上实验过了, 这款药物, 是我为你而量身定做的。我已经在Evans和自己身上实验过不下上百次, 我们DNA完全相同, Chaz,我可以百分百地确定,它就算会攻击任何一个人,但唯独你, 不可能。” 沈翳望着William身上那些数不尽的伤疤, 残破的躯体,情绪终于慢慢失控,忍不住大声地呼喊起来:“到底为什么!William!你那么聪明, 既然早就知道了Catherine的这项残忍的计划, 你到底为什么!还要坚持执行下去!放过自己,不好吗?” “因为Catherine没有错。”William仍然平静地解释, “Chaz, Catherine算不上是一位称职的母亲。但站在更高的纬度, 她的《神之子》计划,对全人类种族延续来说,是最明智的选择。从人类更高利益来讲,Chaz, 她是一位值得尊敬又伟大的女人。正是因为她的智慧,以至于在她去世之前,就将今日的结局,全都计算好了。” “只不过,她唯一错估的是,你的善良和我的冷漠,Chaz,你太善良了,你永远也不可能会变成这个世界的破坏者。但我不一样,我生来便不通情感,平凡的日子只会令我感到厌烦和乏味,我喜欢杀戮,喜欢鲜血滴在石板上发出的清跃的音符,喜欢探究人类身体能够承受痛苦的极限。” “Chaz,只有人类痛苦的哀鸣和尖叫才能令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存在着,我需要不断制造案件来确认自己的存在。所以,从这一点来说,Chaz,我才是天生的那个嗜血恶魔。成为被所有人忌惮的撒旦,正是我一生追求的乐趣。Chaz,在《神之子》计划书之下,你我都找到了人生中适合自己的位置,我们都能自得其乐,那么,我们将这项有趣的计划推进下去,何乐而不为呢?” 沈翳凝望着面前的William,带着彻底的绝望、惊讶与嫌恶。 “Chaz,看到现在这样的我,你彻底厌恶我了吗?” “是。William。你令我感到恶心。” William望着沈翳的目光闪了闪,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眼中似是闪过了一瞬手足无措的情绪,沉声道:“是啊。我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底黑暗又变态的怪物了。一个为人所憎恶,世人都惧怕的魔鬼,可这分明是你成就的我,是你纵容的我,你忘了吗?是你,允许我变成这个样子的!” 沈翳难以置信:“我???” “十五年前,华国居民区的那场大火。你明明可以杀掉我!只要再稍稍用些力气。你就可以杀掉我!Chaz,你为什么没有那样做呢?” “我一早就给你选择的机会了!为什么,没有杀掉我呢?如果那时候,我死了,现在的一切麻烦就全都不会存在了。你忘了吗?Chaz,是你,纵容我变成了这样一个怪物的!” 沈翳目光一震,心中大恸。 他突然回想起十五年前,华国满庭芳小区火灾时,当天所发生的一切—— 那天,他和邻居家的同学魏宇聪一起从少年宫练习完唱歌回到家,推开家门时,看到的,却是养父母躺在地上,William正举着蜡烛,默默将家中的一应物品,一一点燃的画面。 “William——!”小Charles望见这一幕时,忍不住尖声叫起来,“你做了些什么?!” 房间内的小William听到这声呼喊,不疾不徐,有条不紊地点燃房间内最后一处着火点之后,丢掉了手中的蜡烛,然后回转过身,平静而冷漠地望向了站在房间门口的哥哥。 “Chaz。”戴着红宝石耳钉的小William安静地望着小沈翳,温柔地眨眨眼,美丽的冰蓝色瞳孔,平静得像一潭不起任何波澜的湖泊,他瞟了眼墙上的挂钟,只是柔声提醒:“少年宫的集训是晚八点钟才下课。现在才七点钟,你回来得有些早了。是……发现了什么吗?” 沈翳没有回答,而是迅速冲进各个房间里看了一眼,他注意到在William的卧室里,还放置着未来得及注射的药品,看起来,是这对法国夫妇又趁着William一个人在家时,用他做药物实验了。 沈翳气急败坏朝着William冲过去,一把撸起William的衣袖,又扯开William的衣服,查看William身体是否还受了其他的外伤。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们有没有对你做其他的什么?” William摇摇头。 沈翳在确认了William没有出事情之后,才来得及思考地板上躺着的那两具尸体,感到头疼起来。 通过将这对法国夫妇给他们注射和使用的药物转喂给小区里野兔和野猫的方式,沈翳和William其实早就已经确定了,这对法国夫妇与圣天堂孤儿院一样,也是七芒星组织的研究人员,他们曾偷偷商量了很多解决这件事情的方法——偷偷逃跑或者报警,他们都考虑过,但,在他们的概念中,周围七芒星的力量已经无孔不入,就像他们本以为,从圣天堂孤儿院被领养出来,就是逃脱了七芒星组织的迫害,结果到头来却发现,他们不过是从一个集体式狼窝,跃入另一个更加凶险的虎穴,他们已经无法相信华国刑警了。 更不用提,当初他们一家人的位置被七芒星组织发现,很可能就是华国警方泄露出去的。一般普通的小民警,不会相信他们兄弟身上发生的这些离奇故事,最终,大概率还是会将他们送回到养父母的身边。如果,养父母发现他们已经察觉了她们身份的异常,在之后的日子里,这对夫妇很可能会更加肆无忌惮,甚至,还可能会把他们直接带回七芒星的实验基地。 那就真的太可怕了。 因为所有的办法全都行不通,他们一直处于绝望的孤立无援的境地,但沈翳没想到的是,有一天,William竟会选择直接将这对法国夫妇给杀了。 沈翳望着地上的那两具尸体,许久说不出话,更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收场。 William依旧显得十分平静,他望着沈翳,只是道:“Chaz。你不该这么早回来的。” 沈翳就是在这一瞬间打定了主意。杀人是犯法的,无论将来事情如何发展,他都必须要护住William,让William有一个更加光明更加自由的未来。毕竟,这是他唯一在乎的弟弟了。 于是,沈翳深吸一口气之后,迅速行动起来,他找了一块抹布,将房间里William曾触碰到的地方,包括地上的那把匕首,全都擦拭干净,然后拿过William手中的那支蜡烛,抹上了自己的指纹,又摘下了William左耳上的耳钉。 “Chaz,你……在做什么?” “身份互换游戏。William,你忘了吗?戴着耳钉的那个人,才是William。”沈翳将那颗红宝石耳钉,戴在了自己的左耳上,又叮嘱William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William,刚刚从少年宫回家的那个人,是你,Charles。” William表情一怔,伸手要去夺回自己的宝石耳钉,“不行,Chaz,这是我做的。与你无关。” 沈翳却阻止了William,“Charles,请你尊重我们之间的游戏规则。” 沈翳转过身,准备扑灭房间的火,又道:“现在的尸检技术很发达,即使尸体被损毁烧坏,警察也能鉴定出,他们是在火灾前就已经遇害的。所以,Charles,去洗手间多拿几条湿毛巾过来,火势如果再大一些,是会连累其他无辜人的。” 沈翳从厨房端来水盆,将房间内的火苗试图扑灭。然而,身后的William却纹丝未动。 “Charles?”沈翳回身看William。 “可我……就是想杀掉那些无辜的人啊……”William冷声。 “……你,说什么?”沈翳以一种错愕和陌生的眼神,回望William。 William却突然恐怖地笑了,道:“Chaz,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吗?我是一个怪物,一个不通情感的恶魔。我嗜血,杀人只是我的乐趣罢了。与我们和这对夫妇的恩怨无关。我以后还想杀更多的人呢,Chaz,难道,你能一直为我顶罪吗?” 沈翳像是有些困惑,然后上前,摸了摸William脸上被沾染上的灰尘,大概以为William是被吓坏了,安慰道:“不要听外面那些人的流言蜚语。他们都不了解你,更不可能会了解我们的经历,我知道你这样做的原因,这不是你的错。William,不要放弃,等我们长大,等再过几年,只要我们成年了,就可以独立生活。到那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哥哥,如果那些人说的,才是真的呢?” 沈翳一顿,怔怔瞪着William。 “哥哥,你说,一个曾手刃亲生父母的人,也能算是一个正常人吗?” “???!!!” “……你说……什么?” “Chaz,对不起。但,实际上,母亲的确是我下毒杀害的。”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00-204 第201章 神之祭(4) 多次穿越者,沈翳。…… 沈翳手一松, 湿毛巾落在地板上。 “如果是这样,Chaz,你也能原谅我吗?” “……你真的, 杀了爸爸和妈妈吗?” “是。” “你竟然……杀死了我们的亲生父母?” “没错。” 沈翳了解William的语言动作习惯——他竟然没有撒谎! 沈翳一瞬间突然感到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攥住了William的衣领,赤红着眼睛,不断反复确认着:“你再说一遍!你告诉我!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 杀了母亲吗?” “Chaz, 你知道, 我从不会说假话的。哦, 还有你最爱的那条金毛犬,Loki。他可没出什么车祸,是我亲手给他放的血。” “……为什么?!为什么!!!???” “……有趣啊。怎么办,哥哥, 我好像……是不是真被他们说中了, 是个怪物呢?” 沈翳瞪直了眼,突然一拳朝着William的脸狠狠捶了过去。 然而,William却像是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即使被沈翳揍得唇角流着鲜血, 却还是不忘笑嘻嘻地讲述他杀害亲生父母与那些动物的过程,描述他们临死前的反应。仿佛是在故意挑衅沈翳, 看着沈翳情绪失控的样子, 他反而能从中获得更多乐趣似的。 沈翳在大火中狂揍了William许久, 情绪崩溃之下,渐渐已经相信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真是世人所说的怪物了。 毕竟,没有哪个正常的孩子,会对自己的亲生父母痛下杀手的。 于是, 沈翳压制住William,用双手扼住了William的颈部,愤怒与痛苦使他完全丧失了理智。直到最后一刻,他都在试图给William机会,想让他否认杀死父母的事实,可William唇角虽流着鲜血,想到父母死亡的场景,却觉得有趣一般,得意地笑了。 在那一刻,沈翳所有的信念与活下去的勇气,全线溃败,全部崩塌了。 William一直没有反击和挣扎,直到最后,在失去意识之前,只是轻轻抚了抚沈翳的后背,这让沈翳从被怒火控制的情绪中稍稍缓和了下来。 这样的人生实在是太崩溃,太绝望了。 在七芒星痛苦的折磨之下,William曾是沈翳唯一愿意忍受痛苦,活下去的支柱,可现在,这唯一的支柱却已经彻底毁灭。沈翳那时只是在想,如果,他们就这样,一起死亡,或许也算是他们故事最圆满的结局了吧。 好过,沈翳失去最后的亲人,自己孤独地在这世上苦苦挣扎。 所以,最后,沈翳痛苦地流着眼泪,拥抱住了William。他和William一起躺在了这个被大火吞噬的房间里,他希望,他们就这样被大火所吞噬,一切在这里画上圆满的句点。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沈翳竟在迷迷糊糊之间,被消防人员先一步解救了。之后,在沈翳被消防员呼喊着醒过来,当一些残存的意识出现的第一刻,他看到的,是消防员背后的那栋居民楼彻底爆炸……—— 沈翳回想到这儿,想起那场大火中的种种,结合0号《神之子》计划书,看到William现在的眼神,他才恍然间全都明白了。 原来,那时William故意告诉自己,他杀害了父母的事,他大笑着描绘母亲临死前的挣扎和Loki被放血时的痛苦过程,只是想让沈翳能放弃他,亲手杀了他。 William当时一定非常痛苦,也曾极度厌恶自己即将要走下去的血腥之路吧。所以,他才会逼沈翳动手,希望沈翳能亲自终结了他的性命。 就像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William想传达给沈翳的那样,死亡对于一些人来说,是一种更加美好的解脱。 原来,William并非没有向沈翳呼救过,他也企图用死亡来使自己从悲剧命运中获得解脱,只不过,是沈翳那时没有看破。 沈翳想到这儿,看到William眼中望向自己的无措,心脏像被猛得揪了一下,一瞬间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或许,William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走的这条道路,只不过,命运的枷锁早已扣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为了Charles,为了保护他最看重的这个哥哥,William心甘情愿地献祭了自己,站出来,承担了本该Charles承受的命运的诅咒。 就像小时候,他们总是希望能通过冒充对方的方式,来替对方完成痛苦的药物实验一样。只要能保护Charles,他愿意成为过街老鼠,愿意永坠地狱,愿意粉身碎骨。 以至于,他们二人走到了现今的这般境地…… 沈翳望着William,悲痛到极致,竟忍不住怆然一笑。 William眉心细微地动了动,温柔劝道:“Chaz。”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对路晨曦有这么强大的执念了。你为什么会想尽办法,也要彻底摧毁路晨曦。” 沈翳自嘲地笑了笑:“原来,真的只是因为我们小时候,我对路晨曦的一句随口的评价。我称呼他为‘晨曦之子’,是能够给未来人们带来希望的人。但,在你的计划中,这个世界只能存在一个‘光明之子’,所以,你才几次三番,想要毁掉他,对吗?” “在你的设想里,你从来都不会容许出现任何的差错。你把我和他都算计进了你的棋局里,让我成为了你棋局里需要保护的‘KING’,那么你呢?你的位置,你又是怎么算计的?” “Chaz,如果你允许的话,我会一直守护你,我愿意亲自为你加冕,成为永远追随你的国王骑士。” “那路晨曦呢?” William垂下眼眸:“Chaz,神话传说中,所有神的飞升,都会需要祭品。” 沈翳目光一冷,从怀中突然掏出了一把手枪,指向William:“那么如果,我想让你去充当那个祭品呢?” William依旧平静地凝视着沈翳,“如果这是你的决定,Chaz,我愿意。” “你愿意?” “当然,Chaz,只要能守护‘KING’,没有棋子是不能够被牺牲的。更何况,我的任务本来就已经完成了。接下来要等待的,不过是让你来亲手杀死我。” William说到这儿,像是释然了,“所有故事的结局,都是正义打败邪恶,英雄的故事在民间传颂,最终成为一段传说。Chaz,如果我的性命能成为你成神道路上,一枚闪耀的勋章,那将是我死亡的最高荣誉和价值。《神之子》计划中,结局也是‘光明之子’势必要杀死‘暗影之翳’,不是么?这是一早就被书写好的结局,所以,Chaz,你不必为我的死亡感到难过。” 沈翳痛苦地冷笑着,“你算计好了这一切。算好了在这一天,我会对你下手,所以,你把引爆炸弹的日期定在了这一天,对吗?四月十号,圣子受难日?” 沈翳逼视着William,上前两步,“你以为,只要在今天,我一枪杀了你,我就能彻底成神,成为这个世界真正的救世主了?” “虽然会一时感到痛苦,但时间会治愈所有的伤口。Chaz,以你的智慧和能力,你能解决这场混乱,创造一个美好的新世界。” “但,如果要真正解决这场混乱,最根本的方法,是从源头上制止这场灾厄的产生。” William闻此只是轻叹了一口气,“不破不立。Chaz,不要再挣扎了,人类命运已经注定。” “你仿佛对你的计划十分有信心。那如果,被杀死的那个人是我呢?” William眼眸猛得一抬,目光一凛,却见沈翳没有半分犹豫,将枪口的方向调转,瞬间指向了自己的太阳穴,咔哒一下上了膛! William瞳孔瞬间睁大,低吼道:“Charles——!” “如果我死了,《神之子》计划也就彻底宣告失败,你就再也没有引爆那些炸弹的理由了,不是吗?”沈翳自嘲地笑了笑,“多么可笑呢,我费尽千辛万苦,历经磨难寻找的破局方法,原来是这样的简单,原来一切的根源,就在于我啊,我才是那个问题的答案,才是真正的罪恶之源。” William望着沈翳,目光颤抖着,急促地倒吸一口凉气之后,忍不住朝沈翳的方向上前了半步,沈翳却连连后退,与William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Charlie……Charles。你不能这样做。”William的声音在颤抖,像是在哀求沈翳。 沈翳的目光却很冷很安静,“可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了,William,这是你逼我的。” 沈翳将枪口对准自己,再次用力。 “好!好!!”William一瞬间急了,大喊道,“我知道了……你,你先把枪放下,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没有其他办法,William,我需要你派人去清除那些炸弹,就现在,立刻!” “然后呢?……如果我毁掉那些炸弹,你已经知道了《神之子》计划的所有内容,和我这些年做过的一切,你能答应我……你能向我保证,会好好活下去吗?” 沈翳怔了一下,没有回答。 William问的没有错。 就像William和七芒星高层永远不会放弃执行《神之子》计划那样,当沈翳得知,自己原来就是这一切问题的症结所在,是所有灾厄的缘起时,就算是为了永远断绝那个灾难的引信被点燃,为了确保William不再执行《神之子》计划,沈翳也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来彻底毁掉这项实验计划的可能。 在这一点上,沈翳和William都同样的固执,一旦眼前的危机暂时解除,他们都不会再给对方留下任何的退路和选择的机会。 沈翳只是犹豫了一瞬,内心的想法就已经被William看破,William再次不动声色地朝沈翳的方向靠近了半步,威胁道:“Chaz,如果你死了,我会摧毁整个世界。” William目光极为幽深,带着肃杀的寒意,阴沉道:“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我也向来说到做到。” 沈翳微微蹙眉,他开始隐隐担心起来。 看到沈翳一瞬担忧的表情,William似乎又找到了一个可以发力的锚点,稍稍安心了一些,又继续道:“我数到三,你放下枪。否则,我第一个先送路晨曦上路。” 沈翳又猛得一抬眼。 什么? William用遥控切换二十一层大平层上的屏幕,画面上再次显现出路晨曦被关在二十层实验药品区的实时影像,而这时,实验室药品区的角落天花板打开,降下几挺机关枪,全部指向了路晨曦所在的位置。 “路晨曦,你是聪明的,不如,你来劝一劝我的这位傻哥哥呢?” 二十层的实验药品储存室里,路晨曦一直紧张地看着二十一层沈翳和William之间的对话,当他得知所有的一切,看到沈翳想用自己的死亡来破解这个无解的灾厄时,心里都快急疯了,奈何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这间药品储存室里出去,听到William这样说,发现自己终于有了可以和二十一层对话的机会,赶紧找到话筒的位置,朝沈翳疯狂劝说道:“沈翳!不要做傻事!William是一个疯子!你以为你死了,一切就能全都结束了吗?不会的!相信我!你先把枪放下!我们会想到其他解决的办法!就算有再大的困难险境,我们总能找到其他的出路!……沈翳!你忘了吗!我们跟其他人本来就不一样!我们是真正的‘天选之子’!既然上天已经让我们重来一次,就说明,一切总会解决方法!……但你不能死!至少,你绝对不能死啊!” William听到路晨曦的话,带着希望,看向沈翳。 沈翳举枪的手在颤抖,目光染上一层忧伤,却还是执拗地没将手枪给放下来。 “沈翳!你相信我!相信我!!!……” “没有了。”沈翳打断了路晨曦的话,突然道,“晨曦,所有的方法,我们全都尝试过了。真的已经全都试过了!!!这是我们最接近真相的一次!我……应该没有再次重来的机会了……” 路晨曦正抓着药品储藏室的话筒,还想劝说沈翳些什么,听到沈翳的话,却是一愕,瞬间感到头皮发麻。 沈翳,他在说什么? 什么叫,他们已经全都尝试过了? 什么叫,这是他们最接近真相的一次呢? “没有再次重来的机会”……说的,又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 路晨曦瞳孔骤然一缩,望向屏幕里绝望的沈翳。 难道,这不是沈翳的第一次穿越吗? 第202章 神之祭(5) 这是他一早为自己布下的…… 过去与沈翳相处的纷繁细节如潮水般不断在路晨曦的脑海中浮现。 在路晨曦穿越回来的第一天, 明明该是与沈翳的第一次相识,但沈翳却表现得对路晨曦十分了解的样子;沈翳对Jonson很熟悉,但Jonson却完全不认识他;沈翳不仅了解路晨曦的过去, 还知道路晨曦的生活习惯、咖啡喜好,甚至对于他的破案方式,所思所想都出奇地了解;虽然他总是刻意与路晨曦保持距离,但沈翳总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他;还有沈翳曾几次舍生忘死地去救路晨曦, 在路晨曦看来, 他们的交情明明还远没有到那种地步…… 尤其, 沈翳在路晨曦每次悠然自得地抽烟时, 总是出神地盯着他看,那种怀念的眼神,一度让路晨曦认为,沈翳身边一定曾有一个十分亲密要好的朋友, 那人与自己有相同的抽烟习惯。但, 从沈翳的目光和他细枝末节的话外音里,路晨曦又分明能感觉得到,沈翳的这位十分重要的亲密朋友, 分明应该是死了…… 那个人已经死了…… 如果, 沈翳真的是一个多次时空穿越者,那么沈翳这位已经死去的亲密朋友…… 路晨曦想到了什么, 整个人如被钉在原地。 他似乎一瞬间明白了, 为什么沈翳能在12月15日那晚, 突然出现在清河港现场,而在那之后,永远也不肯承认了。 因为,没有任何恰当的逻辑能说明, 沈翳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只有,他是一个曾完成多次时空穿越的人。所以,他才会知道清河港当晚会发生的事情,并及时出现在那里,救下路晨曦。 所以,沈翳身边那个所谓的,早已死去的,最亲密的朋友,竟然,真的就是自己吗? 路晨曦陷入于一种巨大的惊骇中。 “你知道,我的聊天软件名字,为什么会是一个圆圈吗?”沈翳痛苦地说,“我是想为这所有的一切,画下一个圆满的句点,我真的好想快些终结这一切!可我万没想到的是,这却成了一个无尽的循环!多么讽刺啊!晨曦,我累了,真的太累了!” “多少次,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去,看着那么多无辜的人,牺牲在我面前,我却无能为力,什么也阻止不了……我已经快崩溃,精神真的快承受不住了……直到这一次的现在,我才终于明白,原来上天选中,能给人类带来希望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我。晨曦,是你。” “你才是真正被寄托所有希冀的‘神之子’,你才是该活下来,带领这个世界重新走上正轨的那个人!你不该违背祁司维的命令,跑到这里来的,如果你不知道这一切,至少,在你接受最终的这个结果时,就不会感觉到太痛苦。” 听到这儿,路晨曦犹如被雷击中,他张了张口,一时之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路晨曦,竟然曾不止一次地死在沈翳的面前吗? 所以,这就是沈翳这一次在穿越之后,没有与路晨曦及时相认,解释清楚所有事情的原因? 沈翳从一开始就向路晨曦隐瞒了自己也是穿越者的事实,他留在了路晨曦的身边,一方面,表现得十分信任路晨曦,与路晨曦合作调查案件,尽力保护路晨曦的安全;另一方面,却又故意与路晨曦保持距离,让路晨曦怀疑他、忌惮他、憎恶他,让他误以为他就是THE KING,是与七芒星组织同流合污的罪犯;他一再向路晨曦强调,他们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让路晨曦不要完全相信自己,在故意让路晨曦误会,潜伏进七芒星基地后,又特意叮嘱祁司维,务必要让路晨曦在四月十号之后到达国际刑警队……他有意将路晨曦排除出最终的行动之外,尽最大可能让路晨曦将他视为仇敌,为的,就是这一刻吗?——让路晨曦能够平静地接受他自己的牺牲? 也就是说,沈翳从一开始就已经布局下了,自己必将会牺牲,去赴死的棋局吗? 路晨曦紧紧咬着牙关,感到血液几乎都快凝固,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在这一瞬间才彻底醒悟、明白了沈翳之前神秘行为的种种,巨大的酸楚闷在胸口。可这一切,似乎全都太晚了。 “沈,沈翳……”路晨曦的声音在颤抖着,他极力克制住激动的情绪,试图耐心去安抚住沈翳,“我不会死,这一次,我们都不要死,好吗?……好吗?” 路晨曦的语气近乎哀求。 沈翳却仍旧没有放下手中的枪,他痛苦地闭了闭眼。 沈翳的面前,William已经没有闲情逸致再去理会沈翳与路晨曦的对话了,他目光一直死死紧盯着沈翳,神经一直紧绷着,随时瞄准时机去夺下沈翳手上的枪。 就在沈翳内心动摇,汹涌的情绪即将决堤之时,William突然倾身朝沈翳袭去,然后一把死死握住了沈翳手中的枪。 路晨曦看到画面中,两人在房间里扭打争执起来,然后枪口转向了摄像口的方向,只听砰砰砰三声,路晨曦房间里的显示屏画面重新变成了一片雪花,路晨曦大睁着眼睛,他无法想象二十一层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从声音来判断,二人之间的争执似乎在一瞬间停止了,沈翳和William之间应该已经有一人已经中了枪。 未知的恐惧让路晨曦的耳边一片蜂鸣,他大脑瞬间空白一片,几乎是忘了呼吸,一动不动,仔细听着二十一层任何窸窣的响动。 高塔的二十一层。 William将那把手枪的枪口牢牢地护在自己的怀里,令沈翳根本无法将那把枪从他的怀中抽出来。 鲜血慢慢洇湿了William身上的黑色衬衫,沈翳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难过地抬眼望向William。 “William……” William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那片血迹,却是温柔地笑了笑,安慰沈翳道:“不要难过,Chaz,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 沈翳疑惑地看着William脸上那个明媚温柔的笑容,微微蹙眉,一滴眼泪瞬间从眼眶滑落出来。 至此,他才终于明白。他没有判断错,从小到大,他对William的判断都没有错过。 也对,他和William明明是DNA完全一样的双胞胎兄弟,怎么可能会一个通晓七情六欲,一个就完全无法理解人类的情感呢? 一切不过都是William为了贴合自己的角色身份,为了保护Charles而对自己,对所有人的刻意伪装罢了。 他故意扮演成《神之子》计划书中,怪物的模样,让七芒星的人在推进计划时,让他替沈翳承担下恶魔的角色。无非是为了让沈翳避免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 从始至终,他只是想保护哥哥。就像小时候那样。 William见沈翳难过,轻轻抚去了沈翳脸上的眼泪,却不小心让血污将沈翳的面颊弄得更脏了。 “不要难过,哥哥。对不起,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你的位置,会是更加痛苦的那一个……” “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啊,我怎么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亲手杀死我最爱的哥哥……我真的做不到……所以,原谅我作弊,擅自决定,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了。这些年,让你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对不起。好在,今天,这一切终于可以全都结束了。” 沈翳用力抓着William身上带血的衬衫,更多眼泪无声地滑落,痛苦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William,我们兄弟俩,明明不该变成这个样子的……” 沈翳:“这阵子,我想起了好多我们小时候在枕溪堂的事情,你总是笑嘻嘻追在我屁股后面喊哥哥,还有我们一起和Loki玩足球,夏天在院子里玩水,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我们在厨房的角落一起偷偷分享冰激凌……William,你说,如果我们只是普通人家出生的兄弟,现在,我们会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呢?我们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很快乐吧?” William的鲜血一滴一滴砸落在地板上,混合着沈翳的泪水。 William的意识渐渐模糊,他变得愈发虚弱。 远处的天空传来飞机的轰鸣声,直升机的灯光刺破黑暗,更多的枪声从远处响起,沈翳抬头,意识到,国际联合刑警组织的援兵应该已经到了。 沈翳从兜里摸出一枚红宝石耳钉,正是William从小时候起就一直戴着的那颗。 “William,你看,这是属于你的红宝石,也是你就是‘神之子’救世主的证明。”沈翳将那颗红宝石塞进了William的口袋,无奈地说,“你那么聪明,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察觉了母亲的不对劲和《神之子》计划书,你把七芒星高层,把我,把所有人全都算计进去了,你看,你多么聪明呢……事实证明,母亲的眼光没有错,你才是更具有智慧的那一个,你才是真正能改变一切的神之子。” 沈翳轻轻又抱了抱William,在他耳边叮嘱道:“所以现在,我们都该回到自己的身份了。William,请你履行你命定的责任吧,承担一个救世主……不,一个生而为人,应该做的事情,竭力拯救万民于水火,制止七芒星所有的恶行。这是你唯一的赎罪方式,也是哥哥最后希望你能去做的。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白白死去的,对吗?” 沈翳说完,缓缓将William放下,要站起身离开时,William闭着眼,用残存的意志力一下子奋力抓住了沈翳的手。 “William,子弹上我涂了麻药,好好睡一觉吧。今后,对付七芒星的事情,就落在你和路晨曦的肩上了。” 沈翳用力掰开了William紧握住自己的手指,然后走到了二十一层的落地窗前,打开了落地窗的窗子,走到了高塔二十一层落地窗外的阳台上。 远处的云层之间,沈翳看到国际联合刑警队的增援直升飞机已经接近七芒星基地。数不清的带着重型武器的国际特警沿着直升机的绳索快速滑下,降落,直朝着诺亚基地逼近、袭来。 而在天际的更远处,云翳之间染上了一抹血色,晨曦熹微,一轮新日眼看就要从天边重新升起来了。 当第一缕暖洋洋的金色光芒洒在沈翳的脸上时,沈翳唇角微微上扬,望着远处的新日,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 “晨曦,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能听到我说的话。” 二十层实验药物储存室里,正手忙脚乱寻找能逃脱出去通道的路晨曦听到沈翳呼唤自己的名字,一下子愣在了那儿。 “沈翳!沈翳,我能听到!你,你先等在那儿,不要做傻事……” 路晨曦疯狂回应沈翳,但高塔的二十一层,沈翳已经听不到路晨曦的回应了,于是只是自顾自地叮嘱道:“虽然William说这种生物病毒没有解药,但,从《神之子》计划内容中,你也能明白,我身上,是一定带有这种生物病毒抗体的。” 路晨曦用力抓着头发,他情绪已经完全崩溃,当意识到沈翳接下来想做什么时,他完全不想再听沈翳说下去了,“不……不……不!” “他们或是之前在我身上注射了什么抗体类药物,又或者,与我身体的某种特质相关。总而言之,假如那种可怕的生物病毒,真的再一次在全世界蔓延开来,请让William用我的身体来重新做药物实验研究吧,他很聪明,在科研领域极有天赋,应该,是能找到这种生物病毒药物治疗方法的。” “沈翳!你不要做傻事!不要再说了!”路晨曦咆哮着,用力撼动实验药物储存室的铁笼门,然而铁笼门纹丝未动。 “路晨曦,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终点。也是我从一开始就为自己准备好的……死局。”沈翳伸出手,以手去感受空中气流的流动,“路晨曦,请为我开心吧,一切终于可以结束,我终于……可以获得解脱了。以及……” 沈翳唇角漾起的微笑,倾身走上了前,最后道:“永别了,晨曦。” 路晨曦目光一空,猛然回过头,在第一缕晨曦之光落在二十层的玻璃窗上时,路晨曦惊愕地看到一道黑影从二十层的窗前迅速坠落了下去…… 国际联合刑警队的重型武装特警终于攻进了诺亚基地总部的高塔附近,有人通过望远镜注意到坠落在高塔楼下的人形态物体之后,几个国际联合刑侦特警迅速靠上前,以枪口包围了那具坠落在高塔角落,失去了所有生命体征的尸体…… ——第六卷 完—— 第203章 晨曦(1) 沈翳留给路晨曦的信。…… 你要到达自由的高处, 你的灵魂渴慕星空。 ——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那二十枚生物病毒炸弹最终并没有被引爆。 由于国际联合刑警队增援还算及时,William又在关键时刻失去了意识,收缴诺亚基地的整个行动过程十分顺利, Jonson虽受了重伤,但好在并没有性命之虞,而路晨曦在被国际刑警队增援救出来的第一刻,就是被带去辨认, 从高塔二十一层营救出来的白头发男子与坠落在高塔之下的白发男子, 两人究竟谁是THE KING, 谁是华国派来, 为此次行动立下汗马功劳的卧底沈翳。 路晨曦沿着基地医院的走廊大步向前走,心脏突突突地一直狂跳,当他被Danny带到基地医院病房的门口时,路晨曦内心的最深处其实还残存着一丝缥缈的希望。 或许, 沈翳这一次也是和路晨曦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欺骗了自己。 反正, 沈翳也不是第一次对路晨曦做出这样的事情了。路晨曦现在已经习惯,被沈翳耍得团团转的感觉。 沈翳总是那样神秘又危险,周全又令人捉摸不透, 他总是能在复杂的困境中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永远能找到退路,至少, 沈翳不该就这样轻易地死去…… 直到路晨曦握上病房门把手的那一刻, 他还在这样说服自己。说服自己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他听到的二十一层发生的所有,不过又只是沈翳耍的一个小花招,恶作剧。 路晨曦坚守着内心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在心底这样一遍又一遍地这样疯狂祈祷。 他发誓, 如果沈翳这一次又欺骗了他,他绝不会再生气,也绝不会再露出一丝的责备、抱怨。 他乞求上帝,如果上帝真的存在,就让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成为沈翳布下的一个糊弄路晨曦的陷阱吧。 推开门的那一刻,路晨曦猝不及防与病房里安静坐在病床上,伤口已经被处理好的青年,目光相遇。 一样湛蓝色的清澈双眼,一样精致立体又小巧的五官脸庞,甚至,对方还戴着那枚熟悉的,路晨曦曾在穿越前就看到过的那枚红宝石耳钉。 只不过,在路晨曦与对方目光相触的第一秒,他就已经能确定,眼前的这个男子,的确并非他心心念念想见到的那个人。 路晨曦的目光瞬间暗淡了下去。只一刹那,周身仿若就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夺去了所有的力气与生机。 “LU?”Danny望向路晨曦,带着询问的语气。 路晨曦的手无力地从门把手垂落,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了身,离开了。 多么可笑啊。 他终于只消一眼,就能分辨出William和沈翳了。 却是在沈翳已经死去的这一刻。 路晨曦脚步虚浮地走在医院的走廊,就像个丢了魂魄,被挖空了身体的躯壳。 Danny明白了路晨曦的意思,挥挥手,让身侧的警队队员又将病房门给关上了,然后追上了面色难看的路晨曦。 “LU,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Danny深蹙着眉头,试图安慰他,“你朋友的尸体被收到了医院二层的停尸房。我必须提醒你,因为他是从高楼上坠落下来的,所以尸体的状况有点糟糕。你,想去看看吗?或许,这是你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路晨曦一下子收住了脚步,呆站在原地怔愣了许久。 “LU?” Danny经历过战争,他太懂得一个人在遭受巨大打击之下,面对难以承受的痛苦,精神崩溃前的反应。 介于人脑的一种保护机制,他们的大脑往往来不及反应这样巨大的悲痛,而处于一种反应迟缓,精神飘忽又游历的状态,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表面往往表现得极为平静,而这样的反应,却恰恰比发泄出来的哭喊状态更为危险。 路晨曦像是没听到Danny的话,继续往前走。 Danny悲痛地望着路晨曦,实在不忍再看下去了,一手拦住了路晨曦:“LU——!” 路晨曦却狠狠一把甩开了Danny,转过身,赤红着眼睛,对Danny坚定地更正道:“沈翳,他还没有死。” 果然。 Danny蹙蹙眉,叹息道:“LU,他的尸体……” “那个人不是他!我说了,他还没有死!”路晨曦直接打断了Danny,然后快步朝着医院外走去。 “LU!你去哪?” 路晨曦没有回答,只是匆匆离开了—— 在William的供述之下,二十枚生物病毒炸弹被埋藏的位置被国际联合刑警队的警员顺利找到,连同病原体病毒材料,得到了集中的销毁,对诺亚基地后续的繁琐调查,也都还处在进行之中。但,由于路晨曦精神状态不佳的缘故,国际联合刑警队特别批准了路晨曦暂时离开调查小组,回国修养一段时间。 路晨曦在收到批准答复的当天就坐上了离开国际刑警队驻扎小组的飞机,只不过,目的地却是日本。 日本东京浅草寺。 顾喻之身着一身素色日式浴衣,在风涧和两个黑衣人保镖的陪同之下,从浅草寺上香之后,才离开浅草寺,走到一条羊肠小路,就被几个身材魁梧,欧洲人长相的雇佣兵两头堵住了去路。 顾喻之怀中抱着才买来的鲜花,摘下墨镜,露出那只浅紫色的瞳孔,冷笑地望着挡住去路的那个魁梧雇佣兵。 “风涧,我就说,这浅草寺灵验吧。之前七芒星不都看不上我这等边角料的小角色?今儿这么大的阵仗,这是……我的Darling事情成了?” 雇佣兵们没有多话,掏出手枪来,就朝着顾喻之和身后的风涧等人扫射,风涧和身后两个保镖反应迅速,一把将顾喻之按在巷侧的立牌招牌之后,双方一边寻找掩体,一边以枪对击起来。 顾喻之瞄准时机,把花揉碎,往空中一抛,从怀中瞬间摸出两把手枪,在花瓣纷纷扬扬飘落之时,遮挡住双方的视线之下,双手猛烈开枪,精准击倒了一侧的几个雇佣兵,只可惜,另一侧的雇佣兵在被风涧击倒之后,又恢复了意识,瞄准顾喻之的头,正在危急之时,身后一颗神秘的子弹却瞬间贯穿了他的额头。 顾喻之一惊,回转过身,在那个魁梧雇佣兵倒下之后,顾喻之意外地看到了站在他身后,背着一个旅行包,一脸憔悴和疲惫,满脸胡茬,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的路晨曦。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顾喻之在看到路晨曦的第一刻,瞳孔就黯淡了下去。 他像是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撇过头,极力强压下涌上心头的悲痛之后,手中的枪连同袖中刚从寺庙中求来的平安符,一起无力地垂落在了地上—— 茂密林间的日式寓所,寓所周围有重重黑衣人的看守。 路晨曦站在院落湖边的木板岸堤上,出神地望着平静的湖面,过了一会儿,顾喻之换了身整洁的日式浴衣,穿着木屐,从寓所中缓缓朝路晨曦走了过来。 “所以,William……出事了吗?”顾喻之小心翼翼地问。 “他是Charles。”接近着,路晨曦似又觉得不妥,马上再次更正道,“不。他是沈翳。只是沈翳。” 顾喻之眼中迷茫了一瞬,像是马上猜到了什么,低垂下目光,没有再追问下去。 “你知道他会出事。” “他让我回日本前告诉我的。” “告诉你什么?” “四月十号之后,如果先找到我的那个人,是他,一切圆满结束;如果是你……那就说明,他应该是已经死了。” 路晨曦听到这儿,喉结动了动,似在强忍住心中巨大的悲痛,又问:“他还说什么?” “以后有任何事情,他让我尽最大的可能帮助你,就像曾经,我曾尽最大的可能,帮助他一样。” 路晨曦鼻翼细微地抽动着,眼眶在慢慢湿润,指甲已经深深陷入在了手心的皮肉之中。 “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死了。他给自己设计了一条必然会走向灭亡的路。” 顾喻之望着平静湖面的远处,喃喃道:“是。在我们选择与七芒星这样,庞大到可以一手遮天的组织做斗争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会随时牺牲的准备。” “关于他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顾喻之自嘲又无奈地笑了笑,“我今天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你觉得呢?” 随即,路晨曦眼中希望的光亮又黯淡下去了一分。 “不过,他生前的确留给了你一封信。” 路晨曦瞬间又惊喜地抬头,望向顾喻之。 顾喻之缓缓从怀中摸出一封被火漆封着的书信,但表情看来,却还是在犹豫是否要交给路晨曦。 “他说,如果你一直没有对他的死放手的话,让我转交给你。” 路晨曦满眼都是顾喻之手中的那封书信,仿佛已经听不到顾喻之说的话,伸手就去夺沈翳留下的那封书信。 顾喻之却没有松手,等路晨曦带着敌意瞪了他一眼之后,顾喻之才又重新郑重提醒道:“路晨曦,我必须再提醒你一次。这封信中,可能并没有你想知道的内容。因为沈翳曾清楚地向我传达过他的遗愿:请你接受他的死亡。” 路晨曦一怔,表情却仍旧带着冰冷的执拗。 顾喻之无奈,只得松开手,转身离开了。 茂密的竹林湖边,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路晨曦将那封信护在怀里,又出神地呆站了许久—— 回华国的飞机上,路晨曦手中捏着沈翳留下的那封书信,一直忐忑不安地盯着它看,却迟迟不敢拆开。 他就像是一个焦虑症严重的患者,不停地去洗手间洗手,搓手,在头等舱咬着手指甲来回打转,又坐回到座椅上,久久望着那封书信发呆。 自沈翳出事,他已经三天两夜都没有合眼,也没有停下过在世界各地奔波了,他几乎一刻不停地在处理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好似肾上腺素飙升,忘记了疲倦,一下子被打满了鸡血。 他脑子里的一根弦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他生怕自己稍稍一闭眼,就贻误了最重要的时机,生怕一个错漏,沈翳就再也回不来了一样。 本来,他以为找到顾喻之,从顾喻之那里获知更多有关沈翳的消息,他就能找到救回沈翳的办法。 没错,他眼下一直无法休息,急不可耐想完成的事情,就是想要救回沈翳。 虽然在外人听来,一切像是天方夜谭,但,他相信他和沈翳不一样。 他是曾亲身经历,完成过一次时空穿越的人。而据沈翳所说,沈翳曾完成过多次时空穿越。 所以在路晨曦意识到,这一世的沈翳有可能真的跳楼死去了的同时,一个大胆的想法就已经悄然在他的脑海中诞生。 如果沈翳可以进行多次时空穿越,挽救即将毁灭的世界,那么,他为什么不能再进行一次时空穿越,来救回沈翳呢? 自从诺亚基地回来,这个疯狂的念头就一直萦绕在路晨曦的脑海,他眼中、心中,都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然而,顾喻之的一句话,却直接将路晨曦的心脏再次被捶落进了谷底,将他的希望全都给浇灭了。 顾喻之说,沈翳的遗愿是,希望路晨曦接受他的死亡。 很显然,沈翳应该也想到了,在路晨曦发现沈翳是清白的,并实际是多次时空穿越者之后,为了救回他,可能会做出哪些疯狂的事情。 沈翳当初不解释身上的污名,与他刻意拉远距离,任由他误会自己就是THE KING,应该也有这样的一层考虑。 沈翳在担心,一切圆满结束之后,路晨曦会不甘心,再次将时间重启。那么,那些生物病毒就会再次对全世界构成威胁。 路晨曦已经有了一次穿越的经验,新时空之下的任何变动,都有可能会引发蝴蝶效应的巨变。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会发生改写,结局就有再次走向世界末日的危险。 所以,沈翳交代了祁司维,向路晨曦必须隐瞒他卧底的身份,并要求路晨曦在四月十号之前,不能去国际刑警队组织。 如果沈翳是抱着这样毁灭自己的信念,走向了死亡结局的话,那么沈翳在生前不仅不会给路晨曦留下任何穿越时空的线索,更有可能会阻止路晨曦进行时空穿越。 所以,沈翳的这封信…… 路晨曦坐在座椅上,手中紧紧捏着这封信。 他已经不敢打开了,他担心信封里面的内容,果然没有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到那时,他该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呢? 路晨曦面颊上的肌肉抽动着,他握紧拳头,用力地捶了一下桌板。 在他的概念里,这样的结局根本就算不上是什么狗屁圆满结局。 就算成功剿毁了那些生物病毒炸弹,但凭什么,牺牲的人必须是沈翳? 这个可怜的孩子一生都在经受各种非人的折磨,遭受各种药物实验的酷刑,忍受着被误会的白眼,到头来还要为这个曾无情折磨他的世界,牺牲掉性命,这未免太不公平。 路晨曦就是这样一个桀骜又不肯服输的一个人。 他只要再来一次。 至少,他想要救回沈翳。 路晨曦双手捏住信封,心中暗自祈祷沈翳能给自己多留一些穿越时空的线索,然后,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打开了这封信。 字体隽永清秀,工整整洁,纸面上还带着些许沈翳身上独有的那种清新的木质香气。 在拆开信封的刹那,这种木质香气随着油墨的芳香一齐朝路晨曦的面颊扑来,一种久违的熟悉感,给路晨曦了一种对方从未走远的错觉,在那一瞬间,他奔涌的情绪险些决堤。 与平日里,沈翳对路晨曦一直“路警官、路警官”的礼貌称呼不同,信封为首只有两个字“晨曦”。 熟悉中又仿佛透着一种隐蔽的亲密: “晨曦: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毕竟,以我穿越的时间具体算来,理论上说来,我们应该早就可以算得上是同龄人了。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一定有诸多的困惑。但,以我对你的了解,我相信,你现在应该已经猜到,在之前我一个人不断穿越的时空里,我们之间的关系,远比你想象得还要亲密。啊,我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毕竟,我们之间的故事有那么多。遥想我们真正初次相识时的场景,对我来说,实在是太久远了,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这个世界面临着巨大的毁灭性危机,这是我很早之前就发现了的。为了解决这件事,多年来,我一直在追查七芒星组织。一次偶然的机会,在一切坠入无可挽回的境地之后,濒死状态之下,我幸运地重新回到了2017年。 你没有看错,在最初的时候,我穿越到的时空,就是回到了三年前。 我必须承认,我并非一个普通意义上,愿意充当英雄角色的人。就算多年来遭受七芒星组织的侵扰,被迫接受各种药物实验,但只要能维持住我平静的生活,我并没有那么强大的动力和决心,要去与这样一个势力能凌驾于所有国家之上的神秘力量作对。所以,在最初我选择去美国时,是抱着为了能逃避这一切的目的而离开的。 只不过,在美国发生了可怕的生物病毒泄漏事件。你大约从没见过世界末日真正到来的那一刻,人世间是怎样的惨状,我从未见过“尸横遍野”这四个字那样具象化展现在我的面前。我是一名医者,同时又是生物工程的医药研究人员,在面临这种可怕的生物病毒时,我却束手无策,无法研制出解药,晨曦,你知道我到底有多么崩溃、绝望和恐惧吗? 我心中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是一种能使人类种族实现灭绝的可怕病毒,更可怕的是,我发现了这种药物与七芒星组织存在丝丝缕缕的联系。那时起,我才终于认清,与七芒星组织之间的斗争,从来都不是我关乎我个人命运的事情,那是我必须承担的责任,也是我无法逃离的命运。好在,上天垂怜,一次意外的机会,我回到了三年前,于是,我抓住了那一次机会,展开了对七芒星的各种调查。 但,就如你这一次的穿越经历一样,就算一切重新来过,我获得了三年修复历史轨迹的时间,来调查七芒星,但随着我行动的改变,经历的事件也在不断改变,我发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脆弱,一些细微的变化,就能引发历史的巨变。以我的穿越经历来说,病毒爆发地有时会在英国伦敦,有时又会在法国、莫斯科、美国波士顿……我收集了多次穿越时空后的线索,总结了所有经验,最终才对七芒星的计划有了更加全面的认识,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之中,我渐渐学会了利用外部人员的力量,借力打力。我加入过美国FBI,CIA,军情六处,国际联合刑警队……各种途径,各种方法,我全都尝试过。 可是,就算是上帝的恩赐,好运气也是有限的。我虽然获得了不断穿越回过去的机会,却发现,每次穿越回过去的时间点,并不全都是一样的,我第一次穿越是回到了三年前,后来是三个月前,然后又一年半之前,两个月之前,八个月之前,一个月之前,七个月之前,四个月之前……直到这一次,我和你一同回到了三个月之前……我不知道每次穿越回过去的时间点,到底存在着怎样的规律,但随着我每次回到过去的时间点在不断地缩短,我已经能隐隐感觉到,上帝留给我的机会已经并不多了。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将永远丧失回到过去的能力,所以,这一次,我不能再冒险,我决定按照我的猜想推进一次。既然你能看到这封信,就已经说明,我的猜想没有错,但同时,我应该已经是死了。 晨曦,如果那个可怕的生物病毒在这一次并没有蔓延开来的话,答应我,不要再追究我的生死,也不要再为此做出任何的挣扎、努力,因为,我想上帝之所以不断让我回到过去,去追查真相,他在给人类命运一次又一次机会的同时,或许也是想让我明白,我的死亡,就是从源头遏制住这场灾厄的正确答案。 这已经是最完美的结局了,我将很欣慰,也很荣幸,为了人类的集体利益而死。 至于我们……原谅我这一次向你隐瞒了太多的事情。我已经不知道,这一次的穿越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认为幸运的是,这一次,你竟然也随我完成了时空穿越;但不幸的是,在穿越时空之前,你却误会我杀死了我的父亲……不过,现在回头看来,或许那也算是上帝冥冥之中的安排,一种能让这个世界重新归于平静的神来之笔。 既然是一个必死之人,就算身上担了一些污名,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我的时间线中,我们的确很早就相识了,我在最初时因欣赏你办案的智慧和勇气,曾向你和盘托出过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在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个闹事的疯子时,感谢你接受了我的调查建议,抱着视死如归的信念,义无反顾地帮助我,和我一起调查七芒星组织……我们曾是最亲密无间的战友,最具有默契的搭档,但,正如你在清河港爆炸案经历的那一切一样,你也曾因卷进这些事情,经历了太多的生死危机,有太多次,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于是,我开始反思,我意识到,把你牵扯进来或许就是一种错误,所以,在上上次回到过去之后,我更改了我们曾相遇过的事件线,刻意避开了你,我想凭借着已获得的线索,肃清所有生物病毒炸弹的事情,但,遗憾的是,即使你没有被我牵扯进有关七芒星的案件里,我却得知,你还是死在了清河港爆炸案的案件里…… 听到这儿,你现在应该明白了,为什么我能够在2019年12月15日那晚,那样突然地出现在清河港爆炸案现场,以及始终不肯向你说出真相的原因。非常遗憾的是,因为穿越回过去的时间点并不受我的控制,我虽然使用了一次穿越时空的能力,却未能及时赶到,解救下清河港其他的人质,我只来得及打开那间集装箱的大门,将你从大火中,拖到了集装箱的门口,后来,警方就赶到了,我意识到,按照一般常理,我是不该出现在清河港港口的,并且,按照我本来的计划,在上一次的行动中,我不能把你、我的父亲沈淮恩还有霄洲警方牵扯进有关七芒星的案件中来,所以,那天晚上,我只能选择逃离。 但最终的结果,你也看到了,那一次,我仍旧失败了,生物病毒炸弹还是被引爆,你虽然活了下来,但却与我一起穿越,并且,将我视为了最关键的嫌疑人。 虽然上一次的穿越仍旧是失败的,但我却发现,你与我一样,都是被七芒星盯上的人,那时的我,还不明白,对方刻意针对你的原因,但,从我之前的几次经验来看,你的身边一定会出现新的有关这种生物病毒的线索,所以,为了调查这起案件,也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我刻意选择留在了你的身边,却又不能像之前的几次一样,和你结交为较为亲密的搭档关系。 晨曦,我了解你心底的不甘、不平、愤懑与委屈。你是一个永远也不会服输,永远有一股拗劲儿认为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能够扭转一切的人。如果你发现,我的死是另有隐情的,你会将希望寄托于下一次,在你已经经历过一次时空穿越之后,你就会想要尝试,再一次进行时空穿越,将我重新给救回来……所以,现在,我特意写下这封信,只是想郑重告诉你:现在的结局,真的,就是我多次穿越时空之后,总结了所有的经验,所完成的损失和伤亡最小,最完美的结局。 你也看到了,在你完成过一次时空穿越之后,事情的变化往往会因为你行动的改变而产生巨变,我们经历的案件死者和伤亡人数,都会随着我们看似一个不经意的决定而突然增多或减少。每一次时空穿越,都是一场ALL IN 的赌博,很多时候,前一次穿越的经验,经历的事情对于下一次穿越时空后遇到的案件,并没有太多的助益,这,就是这个世界可怕的蝴蝶效应。 如果我的命运与全人类的命运利益本就是二元对立的关系,那么,你无论使用怎样的方法,我都不可能会安然活下去。所以,相信我,放弃所有的尝试,平静接受我的死亡吧。让我归于安宁,那正是我这一次苦心设计,才终于达成的目的。 最后,请带着我的美好祝愿和希望,永远健康、幸福地,微笑着活下去。我不在的时间里,早上也要记得吃早点,不要饿着肚子上班,记得照顾好自己。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天堂,我会在那里永远守护着你。再一次,永别了,晨曦。 落款:——你并不记得的,最亲密最默契的搭档,沈翳” 一滴眼泪砸落在信纸上,将“最亲密、最默契的搭档”这几个字晕开。 路晨曦无声地从一旁抽出一张纸巾,将信纸上的水渍全都清理干净,然后小心地将信件重新叠好,收回信封,将信件放在了胸口内侧的口袋里。 沈翳信中的内容,其实与路晨曦所猜想的差不多。 通篇无非是语重心长,向路晨曦解释,劝说: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让路晨曦能够平静接受沈翳的死亡结局。 最默契的搭档…… 哼。 路晨曦抹去面颊上的潮湿,不禁冷笑出了声。 这算是沈翳最后留下的一种“冷幽默”吗? 什么样的默契搭档不顾个人安危,一次又一次地冲进大火里,拼死也要救下对方;又是什么鬼的搭档,能熟悉到一颦一笑,一个动作就能熟晓对方的心理反应? 如果沈翳真的那么了解路晨曦,他就该明白,无论他在信中说什么,在路晨曦知道,他是潜伏进七芒星组织的卧底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可能会放弃任何一个可能会救回沈翳的方法。 如果穿越一次不行,那就穿越第二次。 第二次也不行,那就第三次。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什么叫“沈翳的命运与全人类的命运必然是二元对立关系”,沈翳没找到一个更加完美的解决方案,不代表他也不行。 既然沈翳都已经承认了,他是带着希望与光明的“晨曦之子”,就应该要相信他,如果是他,路晨曦,一定能找到一个更加圆满地解决这场灾难的方式。 他不信命,也绝不认命! 路晨曦紧捏着拳头,心下暗自这样下决定。 机舱播报,飞机即将着陆,路晨曦将墨镜重新戴回到脸上,挡住了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 第204章 晨曦(2) 一场付出生命的赌博。…… 霄洲云起机场, 路晨曦脚踩着一双马丁皮靴,拖着行李箱从机场出口出来,正从机场大厅往7号出口走时, 不经意瞥见在机场大厅的透明玻璃外,一个丰臀肥乳,身姿曼妙的熟龄女人正站在大厅门外,像是在等什么人。 路晨曦拉下墨镜, 与那女人对视了一眼, 女人轻轻拢过耳边的秀发, 又媚眼如丝地朝路晨曦抛了一个缱绻深情的眼神。 啊……是她。 路晨曦反应过来, 心中顿时了然。 这时,周墨和杨阳洋已经从7号出口进来了,在机场大厅里四处张望寻找,远远瞧见路晨曦之后, 朝路晨曦这边小跑了过来。 杨阳洋一手拉过路晨曦手中的行李箱, 激动道:“老大!听沈局说,您今天回来,沈局让我们来接您!” 周墨:“我们听说您在国外缴获了一个重大的犯罪团伙!还亲自抓到了THE KING!队里人们都羡慕佩服您呢!这回, 我看纪队还能说您什么!” “啊……”路晨曦的反应极为冷淡, 突然觉得霄洲警局发生的一切离自己是那样地久远,他卸下身上的背包, 交给周墨时, 眼神又朝着玻璃门外的那个女人瞥了一眼。 杨阳洋注意到路晨曦的眼神, 问:“怎么了,老大。您认识?” “嗯。一个犯罪团伙的女头子,现在和她团伙搁这儿玩仙人跳呢。”路晨曦随口答。 “什么?”周墨眼睛一立,手往身后的手铐处摸, 抬脚就要朝那个女人走去。 路晨曦却一手拦住了周墨,道:“算了,不重要。” 旁边杨阳洋直接给听懵了,万没想到一向嫉恶如仇,抓犯罪分子就像猫见了耗子一般激动的领导,有一天竟然也能说出这样反常的话来。 路晨曦无所谓的样子,抬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时间已经有些不够用了,便只好又随口解释道:“开玩笑的,你们得先送我去个地方。” 周墨迷惑:“啊???” 路晨曦冷冷瞥了周墨一眼。 “哦,哦,好。” 周墨和杨阳洋心里虽然犯嘀咕,但还是听从了领导的命令—— 周墨和杨阳洋之所以被沈局安排来接路晨曦,其实是因为,沈淮恩从国际刑警队听闻,路晨曦在与THE KING的对战中,受了不小的打击,精神各方面有点失常,沈淮恩是知晓路晨曦与沈翳关系交好的,再加上,路晨曦离开国际刑警队之后,竟然带着国际刑警队的配枪,先去了一趟日本,杀了几个雇佣兵,更令沈淮恩和祁司维对路晨曦的状态感到担忧。 为了避免路晨曦出事,或者精神失常之下,做出其他出格的事情,沈淮恩特意叮嘱了周墨和杨阳洋在这几天必须寸步不离,眼睛不眨地盯着路晨曦。 本来周墨和杨阳洋还不以为然,觉得路晨曦不会是这种经不得事情的刑警。但从霄洲云起机场的这一幕来说…… 不正常! 路晨曦这次实在是太不正常了。简直比清河港爆炸案之后的那次还要反常。 于是,在周墨和杨阳洋上车之后,两人不住地通过后视镜去观察路晨曦的状态,周墨小心地问:“老大,您想……先去哪啊。” 路晨曦戴着墨镜,靠在后座宽大的椅背上,又看了眼时间,悠悠回答:“凌云城C区。半小时之内,必须到。” 周墨和杨阳洋交换了一个眼神,摸不准路晨曦到底在想什么,但终究也没敢反驳,发动汽车,按照路晨曦的要求,出发了—— 到了还未完工的凌云城C区,路晨曦径直走向五号楼的方向,周墨和杨阳洋寸步不敢离开地跟在路晨曦的身后。 “我上去看看。你们就别跟着了。” 周墨抬头瞟了眼这栋还未完工,四面漏风,才初具楼形的灰色光秃秃大楼,实在不明白路晨曦上去,到底是有什么可看的,不放心道:“老大,要不,我们还是陪你吧。” “是啊,是啊。我们陪您。”杨阳洋附和着。 “不用,你们在这儿等着。不准上来。”这回,路晨曦直接下了命令。 “……诶,诶,好。” 路晨曦朝着五号大楼那边走过去。 路晨曦的身后,周墨和杨阳洋交换了个眼神之后,杨阳洋一点头,在楼下观察周围的情况,守好之后。周墨蹑手蹑脚跟上,尾随着路晨曦朝着那栋五号大楼走了过去。 路晨曦一口气登上了13层楼,他朝着13层的周围瞧了瞧,抬手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下午2点整。 按照路晨曦上次穿越前,他到达这里的时间,估算来说,应该是在下午的两点十五分左右。 路晨曦再次回到十二层的楼梯上,掐准时间,然后在两点十五分到来时,他匆匆从十二层的楼梯一跃,奔上十三层,然后朝着沈翳在前一次穿越前所站的位置,猛然连开三枪! 枪子激起地面上的碎石和烟尘。 路晨曦身后的周墨听到枪响,大感不妙,赶紧朝着十三层奔来,却眼见着路晨曦从十三层的窗户方向,一跃跳了下去!!! “老大——!” 周墨赶紧奔上前想去阻止,却根本未来得及! 周墨吓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却见路晨曦一跃,跳上了旁边低层楼的楼顶,因为一只胳膊先着地,好似摔着了胳膊一般。 “老大——!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路晨曦扶着一只胳膊,冷汗如雨下。 是因为三天都没有休息的缘故吗?路晨曦感到自己浑身有些脱力,脑子也有点不清醒了,耳朵里早已蜂鸣一片。刚刚的那一跳,他险些从13层楼上摔下去。 但是,为了能回到过去,他咬咬牙,还是勉强站起了身。 路晨曦在飞机上想了很久,他根本想不到,在前一世,他到底是怎样触发的穿越时空的契机。 但,根据他实现了穿越时空的这个结果来看,在前一世,他所经历的所有事件中,一定有一个环节,是可以实现时空穿越的。 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也不想再浪费时间,所以,他决定像前一世一样,将他上一次穿越前,所经历的事情,再完整地重演一遍。 虽然这一切,都发生在前一世的四月十号这一天。 他现在所在的时间,是在四月的十二号,已经晚了两天。 但,这一世与前一世生物病毒炸弹爆炸的时间、地点也并没有完全地一致。沈翳在信中也曾阐明,每一世因为参与者行为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事实也会跟之改变。 所以,路晨曦希望,上帝在设置他们穿越的时间时,也不要把要求卡得那么地死板。 更何况,沈翳与William对话时曾说,四月十号是圣子受难日,他对照了一下日历,四月十二号正是复活节。 复活节。 路晨曦虽然不是基督徒,但他觉得这个日子的名字听起来就很吉祥。 如果这个世上真的存在上帝,如果沈翳真的是上帝所选中的关系人类命运的圣子,那么按照传说中的记载,上帝也该在这一天,将沈翳还给人世间。 路晨曦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又暗自冷笑了一声。 他开始认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失去了理智,已经开始发疯了,才会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一个他原本就不相信的存在身上。 但此刻,他的内心,却比任何的信教徒还要虔诚。 无论是哪路神佛,哪种神秘的力量。 他只求再给他这一次机会。 他在心中默默祈祷,只要再给他这一次机会,他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用他拥有的任何东西来交换。 路晨曦站起身,目光定了定,按照前一世,他追踪沈翳下楼时的路线,沿着楼侧的铁梯,奋力跑下楼。 五号楼的13层,周墨在另一头看得干着急,只得冲楼下疯狂地大喊杨阳洋,让杨阳洋盯住路晨曦,然后回头飞快地顺着楼梯,往楼下追来。 路晨曦在还有几节楼梯时,从侧面跳了下来,就像前世一样,朝着并不存在的沈翳之前所在的位置,猛扑了过去,并在空中,按照沈翳挣扎自己束缚时的方式反击。 杨阳洋及时赶到,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时,直接傻了眼。 “老,老大……” 路晨曦爬起身,就要朝着凌云城B区的地下车库区域跑,杨阳洋一手将路晨曦拦了下来。 “老大……你,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 “滚开!” 路晨曦气急,奋力推开杨阳洋,直朝着凌云城B区地下车库的方向跑去。 杨阳洋追上前去,周墨下了楼,看到路晨曦逃窜的方向,一路疾跑,也赶紧奔了过去。 顺着地下车库,路晨曦终于重新来到了原来凌云城B区被废弃的地下铁轨道所在的位置。 然而,在路晨曦到达地下轨道的平台,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却彻底傻了眼。 原本黑漆漆,寂静无人的地下铁轨道平台,此刻竟然已经站满了人。 地下铁轨道上,也不再是被栏杆封锁,而是已经通车,随着地铁车厢暂时地停靠,行人三三两两地上下,到凌云城购物游玩的人们带着大包小包购买的物品离开。 路晨曦怔在那儿,看着来来往往的车厢,愕了许久。 周墨和杨阳洋很快就大喘着粗气,追了上来,“老……老大……” “老大……您怎么……您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路晨曦迷离着眼,指了指离开的车厢,颤声问道:“这里,通了车?” 杨阳洋朝着路晨曦指的方向,望了一眼,一副理所当然,“哦,这不,前一阵,凌云城不是接连出命案嘛。估计,开发商老板觉得,如果这条铁轨能尽快通车,能给这边的商场,多带点儿人气儿,去一去晦气……所以……” 路晨曦头皮一紧,脑中的那根弦像是瞬间啪得一下断了。 上帝,果然还是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路晨曦一瞬扶住了头,感到浑身几乎被抽干了力气,险些摔倒在地上。 周墨一把扶住了路晨曦,打断杨阳洋道:“先不说这些!老大,您刚刚在五号楼十三层为什么要开枪?!是又发现了什么异常吗?老大,你清醒些,凌云城的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啊!” 路晨曦感到天旋地转,如果这里已经通车,那么他是不是连最后一次,完美复刻上一世穿越前行为的机会都没有了呢? 那么,他到底还能有什么样的办法,能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呢? 路晨曦突然跪倒在地铁旁的地板上。 没有了,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老大……老大!您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老大,你得振作起来啊!” 周墨和杨阳洋还在路晨曦的身侧,不断向他规劝。 路晨曦又摇了摇头。 不应该的,明明沈翳就拥有了多次穿越时空的能力。 就算是从公平的角度来说,路晨曦也没有只有一次穿越时空机会的道理。 一定还存在路晨曦没有觉察到的关窍,一定还存在能够穿越时空的机会。 路晨曦这样想,脑子又突然清明起来,像是一瞬间又重新有了力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老大,您怎么样?头晕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开泰,你先打救护车,让他们来这里一趟。” “哦,哦好。” 杨阳洋以为路晨曦有哪里不舒服,赶紧去一旁打电话了。 周墨扶着路晨曦,到地铁平台的墙角椅子坐下。 “我没事,周墨,你不用扶我。” “我瞧着这凌云城风水真是不大行!邪了门了!老大,您撑着些,等救护车一到,咱们先离开这儿再说。” “嗯,好。”路晨曦点点头,又安静下来了,“周墨,我想喝水。” 周墨左右一望,瞧见不远处有一台饮料自动售卖机,又注意到路晨曦像是没什么大碍了,就朝着那台自动售卖机走去了。 “老大,您稍等等,我去那边买。” 又一辆地铁驶离了站台。 路晨曦瞄准时机,趁周墨和杨阳洋没有注意到他这边时,突然朝着站台边跑去,然后像前一世一样,顺着地铁的轨道,奋力朝着前方跑去! “老大……路队!路队!”杨阳洋瞥见,赶紧挂了电话,也要朝着地铁轨道跳下去。 幸亏周墨及时反应,一把赶紧捞住了杨阳洋。 站台顿时乱作一团,有惊叫着的,要吓傻了的,有吵闹着要找管理人员的,还有去保安亭,要求地铁紧急制动的。 杨阳洋和周墨声嘶力竭地朝着路晨曦奋力地呼喊,但,路晨曦仿若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一直顺着铁轨的黑暗尽头向前奔跑,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杨阳洋吓傻了,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路晨曦一直向前奔跑,直到奔跑成为了一个习惯性的动作,直到他失去了所有的直觉。 路晨曦大喘着粗气,感觉到浑身仿若都在燃烧,他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 在刚刚最后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在前一世,凌云城也是曾发生过命案的。 那么,在前一世,路晨曦和沈翳在这条铁轨上奔跑时,所看到的那个耀眼的列车亮光,或许,根本就不是幻觉。 是车厢在试运行。 路晨曦怀着最后的希望,这样想。 沈翳在信中说,每一次时空穿越,都是一场需要付出一切的赌博。 一个人,所有身外之物,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仅有的一切,那还能是什么呢? 生命。 路晨曦最后得出了一个这样的结论。 毕竟,在沈翳每一次的时空穿越的最后,他面临的都是生物病毒在全世界蔓延的绝望结局。 强烈的愿力,在濒死的那一刻,或许会产生神迹。 就像前一世,路晨曦之所以会意外穿越,是因为在最后的那一刻,沈翳从自己的身后,将他往外侧用力拉了一把。 沈翳在濒死的那一刻,不希望路晨曦死去。 所以,路晨曦那一次,才在最后的一刻,与沈翳一起完成了时空穿越。 那么这一次…… 路晨曦奋力向前奔跑,隐隐约约,终于看到了面前列车刺眼的光亮,越来越逼近。 如果这一次,路晨曦怀着希望能穿越回到过去救回沈翳的强烈愿望呢? 以生命为祭,神明是否还能再一次对他这个渺小人类的愿望,产生垂怜? 面对着这辆朝自己驶来的列车,路晨曦脚步未有分毫的停歇,他最终闭上了眼,选择了接受神明留给他的命运 ……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全文完结】 第205章 重启 新的希望 时间是个平面圆圈的轮回猜想。 ——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路晨曦深吸一口气, 像是从极深的深渊中获得重生,猛然惊醒,大口地开始呼吸。 他震惊地从床上坐起, 首先先检查了自己的手、脚、头。又摸过床头的花瓶摆件,照了下脸的侧影…… 全都是全乎的,也都是正常的,没有出现什么缺胳膊少腿儿, 或者灵魂附体到别人身上的狗血情况。 路晨曦稳住狂跳的心脏, 意识慢慢清晰起来。 刚刚在凌云城地下铁轨所发生的事情, 他还历历在目, 全都没有忘记。 前世,以及前前世所发生的与沈翳的事情,与THE KING的那一切,以及与七芒星这个神秘组织的过往, 仍旧全都在他的脑海里。 所以, 他这是……真的实现了再一次的时空穿越? 路晨曦心脏在狂跳。他内心狂喜,往房间的周遭一打量,发现自己还在警局附近的公寓里, 从公寓的布置来看, 不像是路晨曦近期对房间的布置。 只要穿越超过两天,沈翳就一定还活着!这样看来, 至少这一次穿越, 路晨曦是有机会能改变沈翳死亡结局的! 路晨曦兴奋起来, 从床头各处摸手机,想先确认下当下的时间。正站起身,来回忙活,一个少女的声音却从门外传来, 尔后,下一刻,卧室门被推开,一个高中生打扮的女孩子眼见着只穿了一条平角内裤的路晨曦,顿时惊叫起来,紧接着,几个抱枕、娃娃,全都朝路晨曦这边砸来,女孩子吓得直接捂住了眼睛。 “啊——!变态啊你!路晨曦——!!!变态!死变态!” 路晨曦被接二连三的抱枕、娃娃砸得应接不暇,“谁?!你在我家!骂谁变态呢你!” 路晨曦噼里啪啦把飞来的抱枕、娃娃全都拍下去,远远一瞧站在门口的高中生模样的小姑娘,自己也登时捂住身体,重新钻进了被窝,吓了一大跳。 路晨曦挖干了脑壳,也想不到,自己还曾有这样浪荡的一出啊! 不应该,他明明都只是嘴上不着调的! 而且,看校服,这可是高中生!严格意义上来讲,这可是要判刑的! 路晨曦话都快说不利索了,连喊道:“你你你,你谁啊你!进错家门了吧你!” 女孩更加气急败坏:“你睡糊涂了啊!赶紧送我去学校!要迟到了!” 女孩扒开手指缝,看路晨曦又躲回了被子里,随即把手也从脸上放下来了:“咦!恶心!睡觉竟然不穿睡衣!” 女孩嫌弃地皱皱鼻子,背着书包,在房间门口瞪着床上的路晨曦。 路晨曦眯了眯眼,定睛一看,瞳孔一震。 这是……路幼凌? “快点啊!我要迟到了!”路幼凌上前来,从一侧的衣帽间随手抓了一身衣服,丢给了床上的路晨曦。 路晨曦情绪复杂地望着眼前的妹妹,一下子想起了几年前,路幼凌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因为路幼凌和难得回国的姑姑姑父闹矛盾,曾离家出走,到路晨曦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算一算时间,应该是在2017年左右…… 难道,路晨曦这是,穿越回到了2017年? 路晨曦大脑飞快地反应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在沈翳的信中,他似乎也曾提到过,沈翳的第一次穿越,也是回到了2017年。 如果是这样,改写那一切的机会和可能就愈发大了! 路晨曦按耐不住惊喜。 在路幼凌再次过来催路晨曦,要他送她去上学时,路晨曦忍不住一把揽过路幼凌,将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又用力揉了揉路幼凌的头。 “你没事!幼凌!太好了!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哎呀,我的发型!头发!……路晨曦!啊!你神经病啊你!勒死了!咳咳咳……放开我,放开啊!路晨曦!”路幼凌挣脱开路晨曦的胳膊,不断高声尖叫着,好不容易才逃脱开路晨曦热情的魔爪—— 2017年,路晨曦在霄洲市局还是纪严的直属下级,刚提拔为一队的副支队长不久,整天因为被纪严看不惯,处理一些鸡零狗碎,杂七杂八的案子,还远没有到熬出头的那一天。 不过,一下子年轻了三岁,路晨曦心里还是美滋美滋地。 送路幼凌去高中学校的路上,路晨曦一边开车,唇角一直保持着强压不下去的笑意。 副驾驶的路幼凌看了,一阵阵地犯恶心,吵着闹着,说什么也要在第二天搬回家去。 把路幼凌安顿好之后,路晨曦没有着急回警局,而是直接去了华清大学。 按照时间来推算,这一年,沈翳也才22岁,不过还是一个毛头小子,应该,还在霄洲上华清大学才对…… 路晨曦这样想。 即使远远地看一眼,他也忍不住想要先确认沈翳的存在。至于之后,他们该如何相遇相识,路晨曦可以再琢磨、设计。 毕竟,前一次被这小子当猴儿一样地耍弄了一世。这一次,终于他成了手握剧本的那一个,既然掌握了主动权,他自然是要好好把这仇,跟这小子算一算的。 路晨曦暗自在心底盘算着,想到将来沈翳发现,路晨曦竟然对他的底细了解得那么清楚,该露出怎样惊讶的表情,路晨曦的唇角就压不下去。 毕竟,他还从没在这小子的脸上,看到惊讶的表情呢。 虽然计划还没有实施,路晨曦已经脑补出各种戏剧性场面,感受到耍弄沈翳带给自己的那种巨大的成就感了。 然而,等路晨曦到了华清大学之后…… “你说,那个天才小孩,沈翳啊……他不是被美国麻省理工研究院录用,去国外搞生物工程研究去了吗?”一个大学生向路晨曦这样解释。 “什么???!!!” 路晨曦一下子瞪直了眼。 靠! 路晨曦心都凉了一半。 他兴奋过度,竟然一下子忘了,沈翳去美国麻省理工大学还呆了三年呢。 不过,算算时间,沈翳应该才去美国不久才对,甚至……该不会刚刚才出国的吧? 那路晨曦千辛万苦穿越回来的这三年,岂不是都不会再与沈翳有交集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他多久会回来一次吗?”路晨曦不死心地追问。 “一早就被录用了。不过,一直都没能成行……诶,我今早好像还看到他拖着两个大行李箱,回学校拿什么东西呢。现在,应该已经到机场了,至于回来……三年后呗,反正国内这边,估计他也没什么事……” 不等那位华清大学的学生慢悠悠说完,路晨曦已经飞快转身,消失在了华清大学的校园—— 路晨曦将这辆失而复得的巴博斯SUV油门直接踩到了底,一路飙车,直接冲到了霄洲的云起机场。 他查了国际航班的起飞时间,看到飞往美国波士顿的飞机登机时间是在上午的十点二十,登机口在17号,赶紧随便买了张机票,过了安检,进了候机大厅,又坐上摆渡车,直接冲去了十七号登机口的位置。 路晨曦来回跑得嗓子直冒烟,在十七号登机口的外面一一扫视过去,来回找了几圈,却就是不见沈翳的踪影。 眼看着登机的时间一点点迫近。 这小子,该不会买的不是直飞美国波士顿的机票吧。 路晨曦心底直打鼓,又赶紧掏出手机,确认了下今天所有飞往美国的航班。 9点30分已经起飞了一架去美国的飞机,路晨曦了解沈翳万事都准备周全的性格,这架飞机的时间太紧张,他应该还没有离开;10点10分还有一架飞往美国华盛顿的,他该不会准备先去美国华盛顿兜一圈吧?……怎么11点还有一架飞往美国的,路晨曦有点慌了,霄洲什么时候也成了这样的国际化大都市了? 路晨曦叉着腰,焦急地站在登机口附近,不时地翻看着手机,心里想的是,实在不行,要不利用职权之便,先让机场发布协查通告吧,至少得把沈翳给拦下来再说。 可转念一想,拦下来又能如何呢?无非就是确认沈翳还活着。 对方现在根本就不认识自己,难道,要让路晨曦像神经病一样,向沈翳解释,他们在未来都会经历时空穿越,然后成为一对亲密无间,十分具有默契的破案搭档,他们不仅要毁掉那个生物病毒炸弹,还要一起剿毁七芒星组织么? 路晨曦倒吸了一口凉气,想想都觉得这样的故事发展,未免有点疯狂,并且也太特么地尴尬了。 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沈翳去了美国,三年后才回来,然后按照前世发展,再跟他重演一遍猫鼠对决的游戏吧? 不,按理说,现在的沈翳应该还没有穿越过,没准儿,他们这一次压根儿就碰不上。 一切为了人类文明和人类的最高利益! 路晨曦突然坚定了决心,将自己的目的进行了一番升华之后,脸皮儿也一下子变得如铜墙铁壁般地厚了起来。 别的不说,先去联系机场,让他们广播一下,至少,要把沈翳先给找到。 路晨曦这样想,放下手机,才要去找机场地勤,却看到机场十七号登机口的不远处,一个身形单薄,穿着一身浅色呢大衣,拖着两个行李箱,嘴里还叼着一块汉堡的黄头发小青年正朝着登机口这边的方向缓缓走过来。 与三年后的沈翳相比,现在的他要清瘦稚嫩许多。 路晨曦紧盯着这个一头棕黄色头发,左耳戴着红宝石耳钉,眼眸如湖水一般清澈透亮的清秀男孩,眼前不知不觉中,已经慢慢浮出了一片水雾。 前一世,所有与沈翳相处的细节,沈翳的一颦一笑,再次浮现在了路晨曦的脑海。 沈翳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路晨曦,他将最后一块汉堡塞进嘴里,将垃圾随手丢进登机口附近的垃圾桶后,径直朝着正开始检票的登机口那边走过去。 沈翳排上了登机口前的队伍,左右望望,百无聊赖之下,掏出了手机,随手滑动着,翻看着手机上面的消息。 路晨曦从没有想到,这个曾令他气恨得牙痒痒的人,现在只是看到,确认他还平安地活在这个世上,就能带给他如此巨大的幸福。 “沈翳!” 身后传来呼喊声,沈翳疑惑地回身,还未来得及反应,已经猝不及防被拉进了一个巨大的温暖的怀抱。 对方像是要用尽身上的力气,仿佛为了确认他的存在一般,几乎快将他按进他的身体里,许久也没有将他给放开。 沈翳大约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一瞬间搞懵了,他张开着手,徘徊在路晨曦的后背,看不清是想奋力推开,还是回抱住路晨曦。 许久之后,路晨曦才算是平复心情,松开了沈翳。 他像以前那样,朝沈翳露出了一个阳光又带着些不着调的微笑,爽朗道:“怎么样,小孩儿,我听说你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对破案感不感兴趣?” 沈翳一脸懵然地望着路晨曦,像是半晌才听懂路晨曦的话,然后歪了歪头,反问道:“啊?” 路晨曦望着沈翳,笑意更深—— 七芒星实验基地,一个与沈翳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躺在实验室的操作台上,突然睁开了眼。 他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身体,上下来回检查了几遍,反复确认了周围的环境之后,仿佛才意识到,周围发生了什么。 “Charles。” 青年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穿着白大袍的男人。 青年眯了眯眼,马上辨认出,他是Doctor——在Evens继任Doctor位置之前的上一任,一位名叫藤原拓真的Doctor。 青年还清楚地记得如梦一般,前一世的记忆。 沈翳从高塔上跳下去了,神之子计划彻底失败,他再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所以,在被国际刑警队带回到医院救治之后,趁护士不在病房的时候,他选择了从医院的窗台跳下去…… 青年迷茫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他难道不应该是死了么?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William走到实验室的一侧,认真确认了一眼电子显示器上的时间,发怔了许久。 他突然想起,路晨曦和哥哥在高塔时,也曾有过一段奇怪的对话。 那一瞬间,他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唇角微微上扬了几分。 “Charles?你觉得现在身体怎么样?”藤原拓真拿起一旁的记录病案册,仿佛要根据Charles的反应,记录下药物在这个青年身上的反应。 Charles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仿佛是要验证自己是真实存在的,尔后,朝着藤原拓真转过了身。 “我感到非常不错。” 青年飞快从案几上抄起一把手术刀,奋力一挥,割破了藤原拓真的颈动脉,鲜血喷涌而出,溅了William一脸,William却只是漠然地擦了擦,然后换上衣服,带着一种神秘又恐怖的笑容,离开了手术室。 ——正文全本完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