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个有钱人》
3. 03
陈澜一在早已经关门,黑漆漆的,完全没有人出没的菜市场里面徘徊了很久。
估摸着胖婶已经离开了,才鬼鬼祟祟地走上回家的破旧楼梯。
大门的钥匙藏在两块布满青苔的砖头间。她伸手进去,成功躲开一只小蜘蛛精心布置的蛛网,小心地摸到了。
“咔哒”,锁开了。
一大股劣质酒精伴随着新鲜呕吐物的恶臭味,扑面而来。
爸爸又喝醉了。
陈澜一压制住自己想要干呕的强烈欲望,捏着鼻子往里面走。
窄小的房子里,塞满各色杂物——其中以废弃白色泡沫箱居多,灯光昏暗,墙面斑驳。
陈澜一看见自己爸爸陈老三照例斜躺在完全没有形状可言的包浆旧沙发上,一堆呕吐物横尸在沙发旁。
她下意识想去帮忙清理。
昏暗中,忽然伸过来一只粗糙的大手,拦住她:“我来弄,你去休息。”
是妈妈。
也不知是不是刚才被自己气得太过头了,陈澜一觉得自己妈妈现在冷静得让人害怕。
她犹豫着,轻轻喊了一声:“妈······”
就听黑暗中,有人一边打扫,一边温柔地回应道:“澜一,其实妈妈一直觉得对不起你。”
“当年你考大学,其实考得不算差。但是爸爸妈妈没有钱,只能让你去读不用学费的公费师范。你和澜二读书的生活费,还得靠暑期打零工去赚。让你们过得这么辛苦,妈妈太没用了!”
陈澜一的眼眶一下就红了,转眼看到一滩软泥似的爸爸,她几乎脱口而出:“妈,和他离婚!我们走吧!”
“不行,妈妈不仅生了你,还生了弟弟。妈不能不管弟弟!”
“而且,你爸爸对我们有恩。当年要不是他收留我们,我们早饿死在外面了。我们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澜一,你就听妈妈一句劝······”
又来!
果然没安好心!
她妈平时说话都是连吼带叫的,这会儿忽然温柔起来,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刚才陈澜一就隐隐地有猜到她做出这个模样的真实目的。所以在妈妈开口掰扯之前,她赶紧捂上耳朵,回了房间,把房门紧紧锁上。
这样,就可以什么都不听,什么也不管。
听到陈澜一房间传来熟悉的锁门声,陈澜一妈妈泄了气,也不再装了,撒手就把丈夫陈老三重重地扔回沙发上,再朝他腿上,愤恨地踹上一脚:“这么能喝,怎么不喝死你!直接去死算了!”
尔后,她又小声地给胖嫂打电话:“这丫头真是白养了,心肠比铁还要硬。我刚才演得那么好,她一点都不带心疼我的!”
***
陈澜一住的房间没有空调,只有一把上了年纪的小电扇斜挂在墙上,“吱吱嘎嘎”地摇。
白天一直在干活,在出汗。现在,陈澜一身上又湿又热,黏腻腻得浑身难受。
但是可以洗澡的卫生间在走廊尽头,想到要去卫生间,还得先穿过黑漆漆,有她爸爸斜躺着的客厅。陈澜一决定还是先忍着身上的难受,等到明天早上出门前,再去洗澡。
原先,在这个家,她是没有自己房间的。爸爸陈老三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张学校宿舍里废弃不要的金属上下床,扔在一间空房里。她和双胞胎弟弟陈澜二,从记事起,就睡在那里。
后来,她长大发育了,逐渐懂事,知道了自己和弟弟的不同,才主动要求搬离那个房间。
弟弟陈澜二帮她收拾出杂物间的一半,还去旧货市场拉来一张别人不要的旧床:“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
陈澜二是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很爱笑,学习很刻苦,成绩很好。两年前,他考上首都的医科大学,就读于医学系,本硕博连读的那种。
这个暑假,他没有回家,选择留在学校给老师帮忙。听澜二说,那个老师心肠特别好,知道他家里经济比较困难,所以很帮助他,经常帮他在各个老师之间,找一些报酬比较丰厚的兼职。
“吱嘎吱嘎”——
老旧的风扇继续乱摇。想到弟弟陈澜二,陈澜一的思绪,又被拉到两年前的那个夏天······
***
“砰!”
一只盛满剩菜的瓷碗,被爸爸陈老三远远地扔出去。
瓷碗落地,碎成无数碎片。溅起的汤汁,在灰黄的墙上甩出一个抛物线的形状。
陈老三满脸怒气,眉毛拧在一起,眼睛瞪得老大。他端坐在八仙桌南端,右手握着一双顶端有些发霉的木制筷子,恨不能插进陈澜一的眼睛里,好好搅弄一番,泄泄气。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桌子上,可供参考填报志愿的书被他拍得“啪啪”响,“澜二学医,就已经很费钱了!你要是不想去读免费师范,就别读大学了,干脆赶紧打工嫁人!”
陈澜一站在一旁,脸色铁青,仍在试图说服自己的爸爸:“可是,我老师说,我这分数报免费师范太浪费了。她建议我冲一冲首都的重点大学,经济学或管理系,都可以。”
“冲!你冲个屁!”陈老三手上的筷子甩到陈澜一脸上,陈澜一脸上没感觉到痛,只有胸口处传来喘不过气来的难受。
那一年,陈澜一的姨妈期正巧碰着高考。
考第一科的时候,她就因为痛经,差点晕倒在考场上。后面再考其他几科,虽然吃了止痛药,她的高考成绩也比平时低了得有五六十分。
如果能够正常发挥,别说是首都的医科大学,就是清北,她也是能够得着的。
虽然高考发挥得没有平时好,但分数也是比较理想的。这样的分数去报免费师范,等于杀鸡用牛刀。
她想在首都的大学里报一个经济学相关的专业,以后也留在首都发展。和陈澜二,也好互相照应。
但爸爸怎样都不同意。他只允许她报本市的师范大学,还必须得是免学费的那个专业。
面对爸爸的强硬态度,虽然心里并不是特别害怕,陈澜一还是哭得停不下来:“那我就去复读!反正我不想读这个专业!”
看着哭得面红耳赤的女儿,陈老三暗自冷笑。
他知道她的兜里,连一个钢镚儿都没有,更别说复读需要的钱了。
他把两只空手一摆:“老子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的!老子倒要看看,你怎么去复读!”
陈澜二平时都是很护着自己姐姐的,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可能他也想快点结束这场纷争,竟顺着陈老三的话说:“姐,其实女孩子读免费师范挺好的。一来不用学费,比较省钱,二来毕业以后还包工作,稳赚不赔。要是你成绩好,还有奖学金拿!”
“等你以后工作了,肯定会有很多人追你的!听说漂亮女老师,最容易嫁给有钱人了!”
看陈澜一脸色变得越来越差,下面那句话,他没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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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要是你嫁给了有钱人,我们也可以跟着吃香喝辣了。】
陈澜二这一番劝说,让陈澜一哭得更厉害了。这回,她算是看清了弟弟陈澜二的真实面目。
别看他平时总是护着她,有时候还会为了她,和父母闹一点小别扭。
其实面对最直接的利益斗争——当家里只供得起一个人上大学时,他就暴露本性了。
由此,再想到因为自己是女孩子,从小遭受了家里人不知道多少不公正的待遇,陈澜一的心态彻底崩溃。
看着陈老三和陈澜二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她心如刀绞:“你们两个是一丘之貉!当爸的重男轻女!当弟弟的吸姐姐的血!两个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你!”
陈澜一骂得理直气壮,陈老三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他站起来,举起右手,大跨着步子向前,朝着陈澜一站着的方向,就想猛甩一个巴掌过去。
一双熟悉的手拦住他。
是陈澜一的妈妈,曹美德。
曹美德身高体壮,因为常年干体力活,吃得又多,所以养成了一身的肥膘。
她借着这一身肥膘,挡在剑拔弩张的父女俩中间。
“澜一,快跟你爸爸道歉!不准你这么和爸爸说话!”
陈澜一扭过头不肯,看见陈澜二尴尬地靠墙站着。见她的目光扫过来,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他的头赶紧低下去。
“澜一!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想到从小乖巧懂事,从会走路起,就会帮着家里做生意又干家务活的女儿,会在填报志愿这件事上这么执拗,曹美德也有些生气了。
“爸爸把你们养得这么大不容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陈澜一反驳:“他能有什么苦劳?每天不是喝酒就是赌博,家里菜摊的生意,不都是妈妈你在忙活的吗?!他不输钱,不给我们添乱,就已经很好了!”
“陈澜一!”
听到女儿这么揭自己爸爸的短,曹美德马上察觉到——这个丫头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和想法。
她敏感地感觉到,再这样下去,她和丈夫在家里的权威,就快维持不下去了。
在菜市场摸爬滚打多年,曹美德做人做事,特别有一套自己的办法。她知道,现在越是争吵,越是逼迫,陈澜一就越不会听父母的安排。
父女两人都冷静下来以后,曹美德拉开八仙桌旁的一张长凳,一屁股坐了下去。
也不管自己接下来说的事情,陈澜一短时间内能不能接受,就开口道:“事到如今,你长大了,觉得自己有能耐了,看不上我和你爸爸了,我也就只能把话说开了!”
“澜一,其实你不是你爸爸亲生的!”
陈澜一愣住了,第一个想法就是:玩我呢?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曹美德继续说:“这都怪我!我年轻时贪玩不懂事,和街上不务正业的地痞流氓有了孩子,不敢回家,是你爸收留了我!我们母女俩,才能活下来。”
陈澜一听着听着笑了:“妈,想让我报公费师范专业你就直说,编这些话骗我干什么?”
曹美德平时总是嬉皮笑脸的,和每一个经过她菜摊前的男人打情骂俏,这个时候,却整个人都严肃了下来。
她打发陈澜二去她房间取一个铝制盒子:“澜一,澜二,这里面放着你们俩的出生证明,你们自己打开看看。”
4.04
颜色灰中发黑的铝制饭盒,藏着尘封已久的秘密。
陈澜一深信妈妈刚才说的这一番话,就是为了打发自己报考公费师范专业而编造出来的,所以特别不屑。
她双手抱在胸前,准备看家里除她以外的其他人接下来如何表演。
饭盒许久没有被打开过,盖子和盒子之间的吸力变得特别强,饶是素有女中豪杰之称的曹美德,也花了好一番力气,才将它打开。
“啵——”
饭盒盖子打开,两张泛黄的出生证明,静悄悄地平躺着。
“拿出来看看吧。”曹美德说。
陈澜一原本不想看的。她直觉盒子里面的东西有什么魔力,一旦她拿起读取了上面的信息,就会被无故地牵扯进事端。
但她还是被下了蛊似的,不自觉地伸手,拿出其中一张,小心展开,抖落上面细细的灰尘。
“婴儿姓名:陈澜二
性别:男
出生日期:1995年12月30日
······”
出生证明的左边,长方形框里,印着一个小小的暗红色婴儿右脚印。
陈澜一只懵了两三秒,大脑立即快速运转起来,处理着她已经知道的各种信息。
陈澜二和她是双胞胎,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都是1995年1月3日。但是这张出生证明上,陈澜二却比自己小了将近一岁。
小时候,逢年过节去爷爷奶奶家做客。爷爷奶奶总是给陈澜二准备零食和红包,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那个时候,陈澜一就有怀疑过,会不会陈澜二是他们亲生的,而自己是抱养来的?所以他们对她的态度和对澜二截然不同。
现在,她曾经怀疑过无数次的事情,终于有了实物证据。
其实看到陈澜二的这一张出生证明,就已经能够证实,曹美德说的话确实是真实的了。
陈澜一还是以最严谨的态度,打开了另一张折叠在一起的出生证明。
“婴儿姓名:陈澜一
性别:女
出生日期:1995年1月3日
······”
陈澜一燥热的心静下来了,彻底地静下来。心跳之平稳,如将死之人。
陈老三从满脸的褶皱里挤出得意的神情来看她,仿佛在说:看吧,你再叛逆,再反抗,老子都有办法让你对我感恩戴德。
曹美德说:“你出生以后,为了掩人耳目,刚出月子,我就又怀孕了。为的就是再生一个和你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制造出我生了双胞胎的假象。”
“那个时候上户口没有现在这么严格,生了澜二以后,我带着你们俩去山里躲了一年,等你们俩长得看起来差不多大小了,我才回来。”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事实毋庸置疑。
陈澜一以为自己会全面崩溃接受不了,事实却是比现场任何一位都冷静。
倒是陈澜二,反应很大。
叫了这么多年的姐姐,陈澜一居然和自己不是同一个爸爸生的?
他把两张出生证明看了又看:“不是,妈,这种事情你瞒着我们干什么啊?!”
曹美德说自己也很无奈:“那个年代把贞洁看得很重要,像我这种未婚怀孕的人,如果被大家知道,脊梁骨都会被戳断。我又不能生了你姐姐就不管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陈澜二表示可以理解,但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但是你把我的年龄报小了一岁!你知道我这些年跟着这些年纪大我一岁,甚至两岁的人一起读书,有多吃力吗?!”
曹美德忽然开心地笑起来:“报小一岁,也没有影响你出人头地啊。”
是啊,陈澜二长得高大帅气,读书努力刻苦还出成绩,最重要的是,是个男孩子,完全长在了她的心尖上。
而陈澜一,只是顺带着随便养养的。当初没有把她随便扔在哪个山沟沟里,让她自生自灭,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了。
但曹美德怎么也没有想到,陈澜二是有出息,陈澜一更有出息。
从小学开始,陈澜一几乎每次期末考试都能考第一,教过她的老师,各个都夸她乖巧懂事又努力。
初中考高中,她更是被几家高中抢着要。陈澜二,也是沾了她的光,才能到本市重点高中的尖子班就读。
唉!要是她不爱读书,成绩不好,早早地打发出去,嫁人生子,也就没有现在这么多烦心事了。
曹美德暗暗地想着,心里又编了很多会让陈澜一听了心软的话。
“澜一,所以你爸爸愿意把你养这么大,还供你读书,现在还要去读大学,已经非常不容易,非常大公无私了!你有时候,也得体谅体谅大人们啊!”
“咱家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钱,让你去读什么经济学。站在你爸的角度想想,也确实不可能把有限的资源,向你这边倾斜啊!”
“而且,女孩子嘛,求稳是最重要的。妈妈也不希望你以后走得太远,过得太辛苦。在家附近读大学,以后工作了,也方便妈妈来照顾你。”
陈澜一许久没有说话。
知道自己真的不是陈老三的亲生女儿那一刻时,她已经死了。
但她生命力太过顽强,在无人知晓的黑暗角落中,又偷偷地活了过来。
“我知道了。明天去网吧,我会填你们希望我报的那个志愿的。”
“这就乖了嘛。”曹美德一颗不安的心,终于落下来,“你明天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不用。”陈澜一冷漠转身,慢步走回自己房间,“从明天开始,我会去打暑假工。我读大学的生活费,也不用你们操心。”
······
一个再差劲的父亲,当他愿意抚养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时,哪怕他平时做得再差劲,当真相昭然若揭时,形象也会伟岸起来。
任何人都可以指责他平时养育孩子时的不负责任和漫不经心,只有一个人不可以——就是那个他自愿抚养的,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
······
知道身世真相的那个晚上,也是这么热。房间里的电风扇,好像也是这样地响。
“吱嘎吱嘎······”
摇晃的声音将两个不同的时空连在一起,陈澜一在睡梦中翻了一个身。
明天要早一点起床,爸爸喝得这么醉,肯定开不了面包车。得是她陪妈妈一起去进货。
***
清晨五点,在陈家工作的保姆和管家们,陆续到岗。自从四年前,出了那件不可细说的事情以后,陈家就不再用住家保姆了。
盛夏早晨的阳光热烈却不毒辣,打在院门头上,现代行书名家写就的“陈府”二字上。
古铜色的木门,映照着烫金的字体,奢华,但又低调。
陈慕阳一早起来,就要吃松露鱼子酱沙拉,配一块嫩生生的惠灵顿牛排,还要再来一杯冰美式。
果不其然,收到了亲姐姐陈新阳的吐槽:“一大早就吃这么生猛的东西,小心把胃吃坏了。”
她自己早饭爱吃中餐——白粥,再配一些新鲜的热炒蔬菜:“建议你,既然回国了,就早点适应国内的节奏。”
陈慕阳置之不理,陈新阳自讨没趣,把话题引到他最近忙着的相亲上:“这星期见了几个女孩子?感觉怎么样?”
陈慕阳用餐刀切开牛排,力气大了些,金属的刀刃划在白瓷盘上,“吱嘎”作响。
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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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愤愤的:“不怎么样,那些女孩子都太没劲了!”
陈新阳倒来了兴致:“仔细说说。”
陈慕阳皱起眉头,痛苦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前几天相亲时的情景,小小叹了一口气。
“和咱们家条件差不多的女孩子吧,感觉总攒着一口气,太傲气了!要么根本打心底看不上我,要么胃口太大——只是相个亲而已,她们就像要把我们家集团资产全都收入囊中了似的。”
陈新阳轻轻笑了,陈慕阳继续说:“条件稍微差一点的呢,又太心急了,好像跟我相亲一次,就能马上来我们家做女主人了!”
“姐,你敢相信吗?”他没见过世面地稍瞪了瞪眼睛,“有一个女孩子,我本来对她感觉挺好的。但是第二次见面,她居然就问我,如果她和我结婚,我们家能给她买多大的钻戒,一年能买几个爱马仕的包!”
陈慕阳摇着头:“总而言之,就是没劲!”
他说着说着就把战火引到陈新阳身上来了:“姐,你说你,平时这么强势一个人,怎么打离婚官司的时候,就这么轻易地让姐夫把孩子给带走了呢?!”
餐厅里好几个保姆都听着呢,他就忽然说这些私事,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陈新阳轻咳一声,有点不开心。
但她早知道自己这个亲生弟弟的性格,知道他长得人模狗样的,其实就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心里藏不住一点儿秘密!
今天不告诉他,他下次还得不分场合地继续问!
所以,陈新阳还是选择把事实真相告诉给陈慕阳:“跟爸爸走,是你侄子自己选的。我平时工作忙,没怎么照顾过他,他跟我感情不深,也是我的疏忽。”
陈慕阳点点头,若有所思。
当初姐姐和姐夫结婚,就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纯粹属于强强联合,集团联姻。
如今,姐姐以惨败的结果证明,强强联合的婚姻,或许并不适合像他们这样的人家。
陈慕阳在此基础上思忖许久,痛定思痛:“姐,你那边就没有物色到性情、样貌、人品都不错,但是家境稍微再普通一点的女孩子吗?我觉得,可能这样的女孩子,才是适合我的良配。”
陈新阳心说,傻弟弟,你当年要是有这样的觉悟,还用得着被放逐英国四年避风头吗?
真是希望他吃一堑长一智,不要再犯傻了。
暗暗想着陈慕阳说的那种类型的女孩子,陈新阳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还真有一个。”
她在手机中翻翻找找,找到了一张照片:“你看看,这个女孩子怎么样?”
陈慕阳探过脑袋来看,照片上的女孩子,穿一条白色连衣裙,逆光站在破旧而高耸的台阶上。
女孩子看着非常年轻,至多不过二十岁。
鹅蛋脸,丝毫不施粉黛,脑袋后面扎一个最最简单的马尾辫,眼尾稍有些向上扬,显得她身上有股劲劲儿的,不服输的气质。
但她的笑容,看起来又是那么有亲和力,和陈慕阳认识的那些,傲气的富家公主们和一心只想嫁豪门的“假千金”们,完全不一样。
陈慕阳让姐姐把照片发到自己微信上。
他看了又看,不知怎的,他觉得这个女孩子,还有她拍照的地方,莫名地有点眼熟。
陈新阳吃过早饭,准备去公司了,听到陈慕阳有这样的疑惑,笑说:“当然眼熟了。从前,我们爸妈就是在这个台阶下面的一间小出租屋里,开的废品回收站,赚到了第一桶金呀!”
“你小的时候,还和照片上的这个女孩子,一起拍过光屁股的照片呢!”
陈慕阳刚喝下去的咖啡,差点全数喷出来:“什么?!这么羞耻的事情,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5.05
陈老三喝得烂醉。
四仰八叉地躺在客厅地板上,地砖颜色斑斓,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和恶心。
他一直睡着,鼾声如雷,直到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他都没有醒。
清晨五点,陈澜一起床去卫生间洗完澡出来。经过陈老三身边时,忍不住俯下身去,伸出食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有气。
她趿拉着拖鞋走开,听到楼下已经传来面包车停车时的发动机声音。
“突突突突突突!”
“澜一,快出来,菜到了!”
陈澜一连忙回房间换衣服,再穿上罩衣,下楼去给妈妈帮忙。
楼下,菜摊前,妈妈和胖嫂已经忙活开了。
看陈澜一来帮忙,胖嫂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澜一真懂事,美德,生这么个女儿,你好福气啊!”
曹美德正站在面包车上,从车上往下搬一大筐圆白菜,听到胖嫂这么说,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我就是烂命一条,要真有好福气,早就不用住在这里了!”
她余光瞄到长楼梯下那家废弃已久的回收站,叹了口气:“一样是姓陈,怎么命差那么多呢?!”
陈澜一默默干活不搭腔,曹美德从面包车车厢里搬下一筐筐蔬菜,她就弯着腰,将蔬菜们分门别类,一样样整齐地码放在菜摊上。
菜摆好了,还要用喷壶灌满自来水,往蔬菜上面洒。
洒水这活,看似简单,其实也是很有讲究的。
首先水滴要细密,量也不能太多。洒得还要均匀,得全面覆盖。
就是要制造出这些蔬菜,刚从地里拔出来,还带着露珠的,水灵灵的感觉。
洒水的事,陈澜一轻车熟路。
摆放蔬菜的最后,她还要在摊位称重和取塑料袋的右手边,各放上一捆香葱,方便她妈妈拿取送顾客。
菜市场内蔬菜摊位多,竞争大,曹美德虽然人粗鲁,爱骂人,“脾气暴躁”的名声在外响当当。
但也因为她不拘小节,爱送小葱,所以积累了不少老客。
干完菜摊上的活,已是早上六点左右。
虽然干得有些腰酸背痛,气喘吁吁,陈澜一的心情却很好。
还有一个星期左右,就要开学了。她在快餐店打了近两个月的暑假工,今天该是最后一天结工资的日子!
草草吃完早饭——白粥配曹美德自己腌的咸菜,陈澜一骑上她那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心情好得几乎快要飞起来。
暑假开始前,她就和快餐店老板娘说好了,她在快餐店里打零工,一天八十块钱。
八十块钱的日工资并不高,陈澜一却不嫌弃。因为老板娘允诺过——干得好包午饭,店里所有菜品敞开吃。
从小,家里就扣扣嗖嗖地不舍得让她吃点儿好的,老板娘说的这一条,对陈澜一来说,诱惑力简直太大了!
这两个月,工作日的每天中午,陈澜一都吃得很好。再算算工资,最少得有四千五百块钱。
四千五百块!
陈澜一美滋滋地想:今年打暑假工的钱比往年多,够她换个新手机,再买一些新衣服和化妆品了!
听说大四第一学期刚开始没多久,就要去学校跟岗实习,也算是初入社会了!所以,她想花点钱,学学化妆,稍稍打扮一下自己。
至于新学期的生活费,她可以接下来一边花之前存的钱,再一边想办法打零工攒。
***
陈澜一骑的自行车,是姐弟俩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在路边垃圾桶旁捡的。
有次晚自习,陈澜二搞不懂一道物理题,揪着老师问了半个多小时,耽误了时间。他们准备回家的时候,最后一班公交车都已经开走了。
姐弟俩不舍得花钱打车,没办法,只好顶着夜色慢慢走回家。
俩人背着沉重的书包,谁也不说话,静静地走了好久好久。
这辆浑身乌黑的自行车,就这样突然出现在路口拐角处,横躺在几个大垃圾桶旁。
陈澜二惊喜地跑上前去,扶起自行车看了又看,眼睛里面在发光:“姐!你看,这辆自行车还很好呢!轮子、车架都有!”
他尝试拨弄自行车把手旁的车铃——“叮铃叮铃”。
“连铃铛都是能用的!”
就是两个轮胎都瘪了,得补一补,打点气!
那天晚上,姐弟俩轮流扛着自行车,走在回家的路上,比捡了五百万还开心。
因为爸妈总是不舍得花钱为家里置办新东西,陈澜二从小就练成了“无敌修理工”技能。
大到电视机、旧电脑,小到收音机、破旧学习机,就没有什么他不会修理,修理不好的!
自行车自然也不在话下。捡到自行车的第二天,他花了两三小时,在楼下“叮叮当当”地捯饬了一顿。睡觉前,那自行车就立了起来。被他骑着,绕着菜市场,一圈,一圈,又一圈······
从那以后,这辆发黑的自行车,就成了姐弟俩绝佳的代步工具。只要天气不要太恶劣,姐弟俩几乎都骑它上下学。
有时陈澜一骑,陈澜二坐在后座上,翘着脚背课文和公式;有时陈澜二骑,前后各装一个大书包,陈澜一则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走······
总之,这辆自行车到了他俩手里,利用率简直翻三番!
“吱扭吱扭”······
自行车一直骑到那家门面不太明显的快餐店前。
陈澜一停好车,就赶紧走到里面换上店服,再戴好帽子和口罩,走到盛满各色菜品的打菜台后面,开始熟练地打包饭菜。
这家快餐店的饭菜卖得不贵,量还大。
两素一荤加米饭八块,两荤一素加米饭十五块,一荤一素加米饭六块。
快餐店里的盒饭,主要供应给附近几个工地。工人们干的都是力气活,饭量大,吃饭不讲究什么营养搭配,只要能吃饱还便宜,那就是好盒饭!
工地上开饭早,陈澜一饭勺抡得飞快,都没注意到,快餐店里另一位帮工的女店员,平时总是嘻嘻哈哈地和她开玩笑,今天却戴着口罩低着头,一言不发不说,干活效率也慢了很多。
过了下午一点半,打包好的几大箱盒饭都被搬走了,陈澜一和另一位女店员,才有空停下来休息,顺便吃午饭。
女店员名叫小橘,年纪只不过比陈澜一大三岁,孩子却已经大得能够满地跑了。
之前空时闲聊,陈澜一听小橘提起过——她高中没有读完,就退学回家结婚生孩子了。
因为她感觉自己遇到了真爱。
读书那么累,累得人喘不过气。
当时她成绩也不好,碰巧又怀孕了!
不舍得一个可爱的小生命葬送在自己手里,所以她果断选择退学结婚,去过幸福的已婚生活······
出来打零工,也只是因为天天待在家里带孩子,婆婆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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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活都不让她干,实在太无聊啦!
但今天······
陈澜一打好两份员工餐,放在餐桌上:“小橘,来吃饭了!”
小橘正在擦桌子,听到陈澜一叫她,就把手在罩衣角上擦一擦,低低地应了一声:“来了。”
声音低沉,且沙哑。
向来爱闹爱笑的她摘下口罩,坐在了陈澜一对面,准备吃饭。
陈澜一习惯性朝她看一眼,竟见她脸上青的红的,没有一处好肉!
两只眼睛,肿得比熊猫眼还要大,通红通红的!
“小橘,你怎么了?你······还好吗?”陈澜一知道多管闲事的人一般都没啥好下场,所以只管自己低头吃饭,发问也是很谨慎。
小橘眼眶里含着泪水,摇摇头:“没事。”
她伸手拿起筷子吃饭的时候,又露出手臂上一大截的淤青。
陈澜一试探性地问:“你······被打了?”
小橘点点头,一边小心翼翼地掉眼泪,一边往嘴巴里塞米饭:“昨天晚上,我不让他出门和同学聚餐喝酒,他就打我。”
陈澜一说:“你不是说,他对你百依百顺,特别好吗?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他这样打你算家暴吧?要不,你报警试试?”
小橘抹去眼泪,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前确实是挺好的。可是自从我生了孩子,他就嫌我没有以前好看了,一到晚上,就想着和其他女人去吃饭喝酒。我不同意,他就打我。”
“报警?怎么报警?当初,为了退学和他结婚,我和家里断绝了联系。如果再和他们家闹翻,我和宝宝,就真的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小橘很快地吃完了午饭,戴上口罩,又去后厨帮忙洗碗。机械冷漠得像失去了所有人类的感情。
陈澜一默默低头吃饭:真爱果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真爱在时,孩子是爱情的结晶;真爱一旦消失,孩子就成了累赘。
吃好饭,陈澜一也去后厨帮忙洗碗,一进去,就看到老板娘和她的新男友,正站在厨房外的巷子里抽烟。
陈澜一连忙走过去,很有礼貌的:“老板娘好,叔叔好。下个星期我就要开学了,我想问下,我这段时间的工资可以发了吗?我算了一下,我刚来的时候,跟您说好是一天八十块钱,我一共工作了五十七天,应该能拿四千五百六十块钱。”
老板娘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稀少的头发烫得蓬蓬的,脸上画着夸张的妆容——脸涂得煞白,全包眼线,大红唇,两边腮红打得猴子屁股似的,又嫩又红!
老板娘平时总是笑眯眯的,人很和气。
不知为何,今天却板着一张脸,眼里透着恨意,看谁都像欠了她几百万似的。
她的新男朋友,又高又壮,满脸横肉,身子宽得像一堵墙,一边的手上和腿上,都纹满了纹身。
他两指夹着烟,把陈澜一从头看到脚,那眼神像世上最锋利的刀子,能把人刮得只剩一副骷髅架。
“1500,不能再多了!”老板娘不屑地吐出一口烟圈,对陈澜一报出的数字表示不认可。
什么?!
这和当初说好的工资可差太远了!
陈澜一急了,没想到平时看着挺靠谱的老板娘,关键时刻会克扣她的工资。
她马上出口反驳:“不行啊老板娘,我还等着用这笔钱交学费呢!1500太少了!交不上学费,我就不能去读书了!”
6.06
“哼!”老板娘冷笑,“交学费?学费用得着你交吗?昨天晚上我和你爸爸一起打麻将,他说你学的是免费师范,不仅一点学费都不用交,学得好,还能拿奖学金呢!”
谎言被戳穿,陈澜一有点尴尬,但还是理直气壮:“可是您之前说好是八十一天的,本来这个价就已经明显低于其他店了。现在您又只肯给原来的三分之一都不到,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听到陈澜一这么说,老板娘和她的新男朋友都笑了。
老板娘说:“小姑娘,我告诉你吧,我现在就是欺负你了,你能怎么的吧?!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我当初说过做一天八十块钱这句话?!还有,这些日子,你每天在我店里吃午饭,荤的素的随你挑,这不用钱吗?!你一个大学生,还想白吃别人的啊?!”
没想到这老板娘平时看着挺好相处的,到发工资的时候,却这么无赖!
陈澜一被她说得有点要掉眼泪了,但还是极力忍住:“当初我第一次来店里的时候,您跟我说好,八十一天,包一顿午饭的!现在怎么可以不承认呢?!”
“对了,小橘!小橘她可以为我作证,那个时候她也在的!她肯定也听见了!”
她转头去找小橘,却见小橘早已经贴着墙,偷偷地溜出去了。
看到小橘这副窝囊的样子,老板娘放声大笑。
她从手机里翻出一张手写的欠条:“小姑娘,我就跟你明说了吧!昨天你爸跟我一起打麻将,输给我三千块不给钱,还撒泼耍赖,咬我一口!要不是看你这个小姑娘可怜,我是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的!”
陈澜一不相信。
老板娘愤愤地撩起裙摆,让陈澜一看她的右小腿。
一个血淋淋的大口子,血红的肉都翻在了外面。血口子上下,两排大牙印,明显是被人咬的。
“上了医院,我又是消毒又是打疫苗的,这笔钱,都还没有跟你算上呢!”
老板娘又把欠条发到陈澜一手机上:“你自己看看,这是不是你爸写的字?!”
陈澜一把欠条看了又看,确认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以及签名,确定是自己爸爸写的时。瞬间气得浑身发抖,心凉了半截。
一时间,一大堆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忍眼泪忍得难受,陈澜一眼眶和鼻子处酸得发痛,还是强撑着说:“可是!就算是我爸欠你钱又怎么了?该是我的钱,你就得给我!他欠你的,你应该找他要去!”
“你这小姑娘,平时闷声不吭的,没想到说起话来这么厉害。”老板娘有点惊讶,但还是打定了主意,要扣留陈澜一的大部分暑假工工资。
“这街里街坊的,谁不知道你爸爸是个有名的老无赖啊!跟他要钱,我要得到么?打死了也要不到啊!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就当自己倒霉吧!况且,你爸说了,没钱就找你要!”
老板娘打开手机里的录音,音量提到最大,又打开外扩。
陈老三醉醺醺、黏糊糊的声音,从手机里面传出来:“我······没钱。你······要······钱,就找我女儿······要去!她不是在······在你店里打······打工!”
陈澜一凉了半截的心,在听到这段录音后,彻底凉透。
老板娘把1500转给她:“摊上这么一个爸,你也是命够烂的!快滚吧!我今天已经很有爱心了,不然我连你一起打!真是,晦气死了!”
可是1500实在是太少了!
她爸爸欠的钱,和她又没有关系!
陈澜一还想再要回一点,老板娘的男朋友撩起衣袖,开始秀肌肉:“小姑娘,我从来不打女人和小孩的,你可别逼我破戒。这里可没有监控,也不会有人来帮你的,你再想想······”
陈澜一气得用力咬住嘴唇,想说话,看看这两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又怕自己真的被打。
特别是,后厨里洗碗的大娘一直在朝她使眼色:“算了,快走!多少拿到点钱了,别真被打了,不值得的!老板娘说的也没错啊,要怪,就怪你那个不争气的爹吧!”
实在是秀才遇无赖,有理说不清,还要被打!!!
陈澜一气得跺跺脚,眼泪终于不争气地“嗖”一下落了下来,尔后,再也止不住了。
她一边大哭,一边把工作服换掉,拿上自己所有的东西,骑上破自行车就要走。
小橘追上来跟她道歉:“澜一,对不起啊。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今天没站出来为你作证是我的错,下次我请你吃饭,就算赔罪了。”
陈澜一泪眼朦胧,看小橘那张青紫的脸,像透过一层厚厚的玻璃。影像确实是真的,但怎么都看不真切。
她摇摇头,下定了某种决心:“小橘,你没错,错的是我。是我太弱了,才会被人这样随意欺负。”
***
王阳明说,境随心转。
早上来时,天气晴好,微风轻抚,破自行车发出的“吱扭”声有如天籁。下午回去时,天边却突然乌云聚集,不过一会儿,就下起倾盆大雨来。
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不仅打在陈澜一的脸上、身上、脚上,也打在她心底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
打小,因为家里人的重男轻女,对她和陈澜二态度的截然不同,她那颗稚嫩的心,就已经不知道破碎了多少次。
每一次,心碎以后,她都能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自己悄悄舔舐伤口,捡起碎得到处都是的“心脏碎片”,一点一点拼接起来。
拼接完成以后,就又可以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从角落中慢慢爬出,坚强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但这次,这一场倾盆大雨,浇灭了她所有的希望。
从前她一直觉得,父母重男轻女,自己原生家庭差,这些通通都关系不大。
只要她自己做事够努力,够争气,就可以改变现状,就可以让所有人都看得起她!
家里人越看不起她,她越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向他们证明:作为一个女孩子,她没比陈澜二差!甚至,她比陈澜二厉害十倍!百倍!
老板娘和帮厨大娘的话,彻底点醒了她——只要陈老三一天是她的父亲,不管是生物意义上,还是法律意义上。她就一天摆脱不了他对她的影响。
她在学习上、生活上、事业上再努力,陈老三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让那些努力全部烟消云散。
她必须摆脱他——和他断绝父女关系!
这一天她等了太久、忍了太久,现在,实在是一分一秒都不能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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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再忍下去了!
她知道,以陈老三的无赖性格,她想跟他断绝父女关系,单凭她自己,肯定是很难完成的。
她需要外力帮助。
或许,正如胖嫂和妈妈所说,想办法嫁个有钱人,就是改变糟糕命运的最佳捷径!
对呀,嫁个有钱人。有了钱,有了夫家的支撑,她就可以远走高飞,离开菜市场,离开A市,离开造成她痛苦的一切根源······
***
雨越下越大,一向坚强的自行车,在这时也失去了所有耐心。
陈澜一站起身用力蹬,一开始,自行车还往前行驶了一小段距离,再后来,她脚下忽然一松。
“哐啷”——
一大堆链条掉落在地,自行车也随之散架,各个零件掉得到处都是。
粗线一般的大雨直直地打在陈澜一脸上,陈澜一来不及顾及脸上生疼的感觉,看见路面聚集起来的雨水即将冲走一些零件,连忙什么都不顾地扑上去捡起。
自行车是没有用了,但这些零件当作废铁去卖,还能卖好些钱呢。
在瓢泼的大雨中,陈澜一就这样不顾形象地揽着一大堆破烂零件,满头湿发,不管不顾地往家里走。
她目标确定,心里的主意,比什么都坚定。
——老天爷!你就这样继续磋磨我吧!
你越是将不公的遭遇降临到我身上,我越是要活出个样子来给你看!
从现在开始,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打倒我!也没有什么,是我陈澜一想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
绝没有!
雨渐渐小了。
陈澜一怀抱着一堆零件,憋着一股气,走上家门口那陡峭无比的台阶,“哐当”一声,将零件狠狠扔在门口破旧的水泥路上。
她开门进去,一打眼,就和里面唉声叹气,正往自己腿上搓红花油的曹美德撞了个正着。
曹美德被陈澜一这个落汤鸡的狼狈模样吓了一跳。饶是平时再怎么偏向儿子,这个时候,她也开始无比心疼这个从小就会给她帮忙的女儿了。
“澜一,你怎么了?今天出门的时候,你不是很开心地说要领工资了吗?”
陈澜一简单地把快餐店老板娘,硬要扣下她三千块钱,作为她父亲将赌资偿还的事情叙述了一下。
曹美德心疼极了:“这个杀千刀的陈老三!自己喝酒输钱就算了,现在就连女儿辛苦打工的钱都计算上了!真不配做人!真不配!”
陈澜一这会儿很冷静,倒返安慰起曹美德来:“妈,你放心,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而且,快餐店老板娘人不算坏,还给我留了一千五呢!”
曹美德早上搬蔬菜的时候,小腿肌肉拉伤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前走,要抱抱自己这个可怜的女儿。
陈澜一让她坐下:“妈,你之前不是说,胖嫂给我物色了一个很有钱的男孩子吗?我想去见见他。”
曹美德以为自己听错了:“澜一,你······你同意了?”
“嗯。”陈澜一点头,眼神比高中时竞选学生会会长时还要坚定,“我想见见那个男孩子。”
“我想······嫁个有钱人。”
7.07
“嘟嘟······嘟嘟······”
一辆极其破旧的灰色马自达慢慢挪到陈府门前。方浩宁停好车,从驾驶座下来。
他穿着休闲的白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从车上下来以后,又忍不住回头看自己刚才开来的这辆车,然后连连摇头。
破旧,实在太破旧了。
这款马自达六系,在零几年的时候也算是市场爆款之一,风靡一时。
不过,任是再好的车,风雨无阻地开十几年,也该变得破旧不堪。
瞧瞧这车,左大灯的灯罩已经撞坏,原车主没钱修,就用几块透明胶袋,潦草地打了一个补丁。
车前罩、引擎盖四处掉漆,露出灰色漆衣下,黄中带红的铁锈。
内饰倒还好,马马虎虎,还能坐人!
就是四处散发着一股东西陈旧了的味道,人一旦闻久了这个味道,就会忍不住恶心泛呕。
真不知道这个陈慕阳又在发什么癔症了,放着家里的保时捷、库里南不开,偏偏要一辆破得不能再破的二手车。
方浩宁给陈慕阳发语音:“车到了,你出来看看。”
几分钟后,陈慕阳穿一身休闲的深灰色运动服,背一个深蓝色高尔夫球袋,出现在他眼前:“走,陪我打高尔夫去!”
方浩宁上上下下打量他:“这衣服怎么这么陌生,从来没见你穿过。”
他以为陈慕阳又物色上哪一个国外的小众品牌了,心说还挺好看的,陈家人的眼光就是与众不同。
陈慕阳却说:“这是我们家汽车零部件厂的工人厂服。你喜欢的话,我叫人送你几套!”
方浩宁眨眨眼,把下一句——“你穿着还挺好看的,把牌子也推荐给我呗”,吞回肚子里。
他觉得陈慕阳大概真是在英国的时候遭遇抢劫,脑子被人敲坏了,或是炸鱼薯条吃太多,影响大脑发育了。
“开着这辆破车,穿着厂服,去打高尔夫,你确定?!”
看陈慕阳坚定地点头,方浩宁只好无奈地摊开手:“到时候,高尔夫停车场不允许我们把车子开进去,你可别怪我!”
***
胖嫂安排周六晚饭的时候相亲,陈澜一周五早上就开始做准备了。
先去理发店,斥“巨资”修理一下她几近半年没有好好打理过的长发。
再到菜市场附近的地下女装一条街,挑挑拣拣,几番你来我往的砍价大战之后,终于在一百块钱以内,买到了一条很显气质的白色连衣裙。
最后,还在开衣服店的店主小姐姐的推荐下,到隔壁美妆店,买了一套物廉价美的美妆套装。
统共消费250。
这数字,巧合得在骂人似的。
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陈澜一就开始洗澡打扮。
曹美德见陈澜一这么积极地准备相亲事宜,心里很是欣慰。
陈澜一在一旁收拾自己,她扭捏叉腰,自豪地说:“我们澜一长得真是漂亮,身材又好,还有文化,将来可是要当老师的!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哪个男孩子见了不心动哇?!”
她说话的时候,陈澜一正对着不过巴掌大小的化妆镜,往脸上扑一层薄薄的粉底,来遮住那些斑斑点点的晒斑。
不知怎的,看到自己妈妈说话的这个样子,陈澜一的脑海里,就不自觉地把她和影视剧中,那些见钱眼开的青楼老鸨联系在了一起。
她觉得她在“卖女儿”,但苦于还没有掌握实打实的证据。
妆化好了。
透过那面小得可怜的镜子,陈澜一细细打量着自己。
粉底扑得很少,只是堪堪将脸色变得稍白一些,顺便遮住一小部分的晒斑——听说,家里条件好的女孩子,从小就注重皮肤的保养和防晒,是不会长晒斑的。
眉毛倒是又细又长,弯弯的,如新月,如细柳。
嘴唇上,涂了美妆店店主强烈推荐的豆沙色,没那么红,只是提升气色,不具任何侵略性。
再穿上那条掐腰设计的白色连衣裙,套上平时不怎么舍得拿出来穿的白色运动鞋。
侧着头,嘴里轻轻衔着天蓝色头绳,给自己编一个鱼骨辫时,陈澜一觉得自己周身原先多少有点暴躁的气场,全部柔和下来。
本是猛虎,但为了更快达成自己的目标,为了少吃点苦,为了走捷径,她竭力把自己打扮成温柔小猫咪的样子。
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力能扛鼎”。
出发前,胖嫂也来了,照例是一顿天花乱坠的夸奖。
只有陈老三一直保持着沉默,瑟缩在破烂的沙发一角,时不时往自己嘴里灌几口牛栏山。
陈澜一准备出门的时候,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注意安全,早点回家。记住爸爸的话,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他不说话倒还好,一说话,就让陈澜一觉得他是猫哭耗子,浑身上下都假惺惺的!
陈澜一没搭理他,坐上曹美德平时用来拉菜的破旧面包车,就往城中心的一家西餐厅赶去。
坐上车以后,陈澜一懵懵地看着周遭城乡结合部破烂的城市景色往身后快速退去,身前,又显现出城中心五光十色的夜景。
心中油然升起一种不真实感。
有那么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陈澜一恍惚间觉得,自己化身成了灰姑娘,正坐着南瓜马车,赶赴王子的豪华宴会······
***
破旧的马自达六,和高档西餐厅是那么的不适配。
陈慕阳身着蓝得发灰的汽配厂厂服,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司机”方浩宁,真的很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他护送陈慕阳进西餐厅,咬牙切齿地说:“陈慕阳,我告诉你,这是我第一次陪你相亲,也是最后一次!”
陈慕阳不以为然:“为了找到真爱,丢点脸算什么?!”
方浩宁头都不抬,送他两句:“我们这种人找真爱?你神经病吧!”
就气呼呼地往旁边餐桌上一坐:“我就陪你到八点半,九点以后我还有约,之后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陈慕阳点点头:“今天晚饭只约了两个女生,我尽量速战速决。”
两个女生中的其中有一位,就是姐姐说的,还住在曾经父母发家处的,仍在菜市场卖菜的,那个邻居的女儿。
他坐下没一会儿,约好的第一位女生就按时来到了餐厅。
陈慕阳坐在窗边,假装不经意地朝门口望去,就见对方穿一身红色短裙,两肩披着精心打理过的大波浪,还踩了一双足有七八厘米高的细高跟鞋。
看到陈慕阳热情地向她招手,她就“踢踢踏踏”地向他走来,一边走,一边摘下墨镜。
还没来得及坐下,这个女生就先用挑剔的眼神,把陈慕阳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虽然有些嫌弃,但还是端着姿态:“你就是新阳集团的二公子啊?门口那辆是你的车?刚才停车的时候,我看到你从那辆马六里面出来的。”
言下之意就是,新阳集团的二公子,怎么可能是这个打扮?这副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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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该不会是流氓扮演富家公子哥儿,来骗人的吧?
陈慕阳连忙陪笑说:“我家少爷去出差了,今天的相亲,让我帮忙来看看。我是他家汽配厂车间的主任。请坐,先喝杯水,我们聊聊吧。”
“嚯!我说呢!”这女孩子立即放下全部戒备,也不装了,重又戴上墨镜,“车间主任,帮我转告你家少爷,相亲要有诚意,玩不起就别玩!真是!浪费我的时间和化妆品!”
尔后,她坐都没有坐下,又“踢踢踏踏”地离开了西餐厅。
目睹这一切发生的方浩宁,给陈慕阳发微信:【人靠衣装马靠鞍,就你这样相亲,到死都不会成功的!】
陈慕阳回:【我就是要靠这种装扮,击退所有拜金女!】
方浩宁切了一声,默默骂道:“幼稚!有病!”就不再搭理对方了。
他心里清楚,像陈慕阳这种人,想接手企业想疯了,已经听不进任何友善的劝告。
送别了今晚的第一位女生,陈慕阳继续安静地坐着,等待第二位。
不过多时,第二位出现了。
与第一位的“热烈如火、嫉恶如仇”不同,第二位女生,竟是一只惹人怜爱的纯白色“小猫咪”。
而且就在陈慕阳没有任何防备的一瞬间,就这样,忽然懵懂的,畏手畏脚地出现在了餐厅门口。
***
长这么大,陈澜一还是第一次踏足这么高级的地方。
与城中村的逼仄窄小不同,这里的每一块瓷砖都显得大极了,光极了,亮极了。
天花板是那样高,那些五彩斑斓的水晶灯,高得像是悬在半空中。
来来往往的服务员,男的高大帅气,女的甜美可人,有几个甚至比电视剧里的明星还要好看。
就是眼前这个相亲对象,和这个餐厅的整体高级氛围不是很搭。
陈澜一把眼前穿着灰不溜秋衣服的男人看了又看,觉得他虽然五官长得很是标致,但总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第一次进入这样高级的场所,陈澜一整个人都有点懵。
她在脑海中,把眼前这个男人的样子,和胖嫂给自己看过的,那张西装革履照片里的男人模样对了又对。
许久以后,才敢确定,眼前这个人,千真万确,就是胖嫂说的陈慕阳。
——A市排得上前十的纳税大户,做汽车零部件发家,后又涉足文旅、影视、商场······商业版图仍在不断扩大的,新阳集团的二公子。
明明家里钱多得几辈子都花不完,来相亲,却打扮成这副鬼样子,他这是······在装穷吗?
“你好。”陈澜一冷静下来以后,慢慢走到陈慕阳所在的餐桌前,在他面前坐下。
她丝毫不怯场,率先和他打招呼:“我是陈澜一。”
陈慕阳本来不想这么快承认自己的身份,却鬼使神差般:“我叫陈慕阳。”
陈澜一笑着点点头,那一抹人畜无害的微笑,迷得陈慕阳几乎瘫倒。
“好巧,你和新阳集团的二公子同名。”
“啊?!”
“哦!对对对!”
陈慕阳忙不迭地点头:“是啊好巧,巧的是,我俩还都姓陈呢!”
他手忙脚乱地递上菜单:“饿了吗?你想吃点什么?”
陈澜一假装优雅地接过菜单,打开一看,差点昏过去。
凯撒沙拉——¥158。
草莓慕斯——¥162。
······
8.08
“好贵!”陈澜一朝陈慕阳笑笑,用口型和他对唇语,“我们换个地方吃饭吧,这里太贵了。”
“啊?!”
陈慕阳一时之间还没有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汽配厂工人,脱口而出:“这家餐厅价格还算亲民,你随便点,我请客!”
陈澜一只好尴尬地笑笑,没有戳穿他,继续翻看菜单。
过了一会儿,陈慕阳终于反应过来了,于是改口道:“仔细想想,确实有点贵。要不,咱们换个地方?你有推荐的餐厅吗?”
陈澜一放下菜单,冲对方露出狡黠的笑:“我知道,这里附近有个夜市,卖的东西,不仅便宜,量还大。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陈慕阳其实早就听闻过A市夜市的鼎鼎大名。
但他之前碍于自己的身份,还有,身边好友从来不去夜市消费,他自己也不好意思一人前往,所以从未对夜市有过踏足。
现在陈澜一提议去夜市吃晚饭,正合了陈慕阳想去那边探索一下的好奇心。
“好啊!”陈慕阳马上站起来,“走!我开车!”
和陈澜一并排离开西餐厅时,不知怎的,陈慕阳觉得她身上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他想起陈新阳说过的话。
难不成,他和这个女孩子,真的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已经熟识了?!
西餐厅外,并排停了许多汽车,最次也是BBA。陈慕阳的那辆破旧马六,停在中间,像在一堆豪华名牌鞋中放了一双破布鞋。
西餐厅的门童倒也礼貌,虽然陈慕阳和陈澜一没有在店里消费,他还是好声好气地替陈慕阳把车开了出来,再毕恭毕敬地交上车钥匙。
陈澜一坐上副驾驶座后,陈慕阳一直在暗中观察,看陈澜一会不会对这辆破车,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
却见对方眼中脸上,丝毫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样子,反倒是对这车特别满意似的。
于是,为了让自己的新人设更加饱满,陈慕阳一边开车,一边编谎话:“我已经相亲了好多次了。但是我家条件不太好,自己也就是个汽配厂工人,工资不高,所以一直不成功。”
又问:“我看你还很年轻,年纪应该还很小吧,怎么就想到出来相亲了呢?”
陈澜一很实诚:“我也不想来,是我妈硬逼我来的。”
“哦······”陈慕阳点头,悄悄打探,“你是已经工作了,还是?”
“我还在读大学呢,开学大四了。”陈澜一如实道来,“不过,我家里人还挺想让我早点结婚的。”
陈澜一这副诚实的样子,让陈慕阳特别满意。
他演技大发:“我文化水平不高,读完高中就出来工作了。如果能找个有文化的媳妇,互补一下,确实也挺好的。”
陈澜一不搭话,心想:这说的是人话吗?!没文化打工崽想找个高学历媳妇改良基因?!真是什么好事都给他摊上了。“癞蛤蟆”想“天鹅肉”吃呢?!
要不是自己知道他是装穷、装没有文化的,真想直接开车门下车。
到了夜市,陈慕阳把车停好,陈澜一直接带他到一家炒粉摊前。
“想吃什么?”
陈慕阳看着炒粉摊前那几张轻飘飘的,感觉一阵风来,就会随时被吹走的塑料桌子。
再看看锅灶旁随意摆放的米线和蔬菜,炒粉摊主握着锅铲,一边抽烟,一边很随意地往地上泼洒炒粉废料······吓得差点拔腿就跑。
依旧是陈澜一那毫无杀伤力的笑容,硬生生把他留了下来,还强撑出一个笑容。
“我吃什么都可以的,你看着点吧。”
陈澜一于是点了两碗鸡蛋肉丝炒粉,一共30元,价格是刚才那家西餐厅的零头都不到。
俩人静默无言,在门庭若市的夜市炒粉摊头,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陈慕阳终于可以近距离地,细细地看对面人的五官。
他发现,比起那张照片,眼前的女孩子,浑身都透着和善与无辜。
坐近了,陈慕阳才发现,陈澜一虽然看着很瘦,脸上却是肉嘟嘟的,充满胶原蛋白,很有青春活力。
她打扮得很素净——白裙子、白鞋子,只是在头上扎了一个淡蓝色的发圈。
这种淡淡的色彩,与世无争的气质,陈慕阳见过那么多女孩子,却还是第一次遇到。
陈澜一真人,完全没有照片里那种,劲劲儿,不服输的气势。
嗯······很好,好像确实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孩子。
更重要的是,到目前为止,对方都很接地气,一点儿都不嫌弃他“穷”。
和他之前相亲过的,那些心高气傲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样······
陈慕阳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个女孩子迷倒了,直到第一筷炒粉入口,才清醒过来:“好好吃!”
“这是怎么做的?我让我家保······我妈也做一下试试看。”
这富家公子,是第一次吃这种夜市路边摊吗?
陈澜一静静吃着自己面前这份炒粉,对眼前的一切,既不戳穿,也不搭话。
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装穷的情况下,陈澜一觉得,话少即能化解一切危机。
陈慕阳是第一次尝到夜市摊头的炒米粉,几乎云残风卷般吃完了。
他想拿桌子上的餐巾纸擦嘴,一摸,纸巾那粗糙不友好的手感,又让他瞬间嫌弃地把手收了回来。
他站起来:“我来付钱。”
但却摸遍了身上所有口袋,才猛地想到:他的手机好像落在西餐厅了!身上一点现金都没有带!
尴尬的同时,又很庆幸地想到:
那手机是限量款的,特别贵,如果这时候拿出来付钱,不就秒露馅了吗?!
陈慕阳只好讪讪的,对陈澜一说:“不好意思,我忘带手机了。可能,这一餐需要你付钱了。但是你放心,下次一定我来付!”
陈澜一倒是很爽快地拿出手机付钱:“没事,我前几天刚刚拿到了打暑假工的钱,我来付。”
看她扫码付钱,陈慕阳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立什么人设不好?!
偏偏他立了个人穷又没文化的!
就连一顿只要30块钱的晚饭,都要人家女孩子来付钱!
这下可好,这么好的女孩子,很可能要追不上了。
陈澜一付了钱,为了挽回一点形象,他连忙献殷勤:“我送你回家!”
好在陈澜一没有拒绝,陈慕阳觉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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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希望了。
***
破旧马六摇摇摆摆地开到菜市场门口,天色已经全黑,陈澜一下车,很有礼貌地和陈慕阳道别:“再见。”
她慢步走进菜市场,转过一个转弯角,确定陈慕阳绝不会再看见自己了,瞬间全身泄下气来。
陪富家公子哥装穷体验生活,真没劲儿。
要不是自己家里情况实在特殊,没有别的可以快速出头的办法了,她才不想这样。
低垂着头慢步走上楼梯,她没有看到,陈慕阳已经下了车,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往上走。
怎么,她好像不开心?
可是刚才下车的时候,她明明不是这样的。
是不是今天自己表现不好,惹她生气了?
真想打个电话,或者发条微信问问······
陈慕阳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不仅没带手机,还忘记问人家要电话号码了!
失败!这次相亲实在太失败了!
***
走上台阶,陈澜一熟练地从砖头缝里摸出大门钥匙,拧开门锁。
她刚换了鞋子,就被摸黑坐在沙发上的曹美德吓了一跳。
看陈澜一回来了,曹美德特别兴奋:“澜一,回来了啊?怎么样,陈慕阳他是不是带你去吃了那些特别特别贵的东西?快说出来,让妈也长长见识。”
“妈,你别这样!”
陈澜一觉得曹美德看她的眼神,好像要把她先活剥,然后生吞了。
“陈慕阳他没带我吃什么贵的东西,倒是我带他去夜市,吃了两碗炒粉,只花了三十块钱。”
曹美德不解:“不会吧?胖嫂是不是搞错了?你确定那个人就是陈慕阳?他家可有钱了,相亲就带你吃碗炒粉?”
陈澜一点头,觉得自己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有钱人太有心机了,他装穷,说自己只是汽配厂的一个工人。”
这已经超出曹美德能理解的范围了,她默不作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澜一则走进卫生间,准备卸妆休息。
她一边刷牙,一边含糊地说话:“不过,我看他今天,好像对我挺满意的。”
曹美德又来劲了:“对对对,就是这样!澜一,你要是能嫁给陈慕阳,咱们家的苦日子就都到头了!”
陈澜一不想搭上去了:“妈,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眼看让女儿嫁给有钱人这件事,逐渐明朗起来了,曹美德怕逼陈澜一逼得太急,又激起她的逆反心理,只好顺着她的话说:“好,那你先休息吧。”
一边又和胖嫂打电话:“胖嫂,你说,这个陈慕阳,不和澜一承认自己的身份,但又表现得挺喜欢她,是什么意思呢?!”
***
陈慕阳开车回到西餐厅找手机,发现方浩宁还在那儿等着。
门童见他回来了,赶紧过来帮忙停车,毕恭毕敬。
陈慕阳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从前台那儿拿回手机。
坐到方浩宁对面,第一句话就是:“我后悔了,我真不是人!我不应该骗她的。这回真让我碰着好姑娘了!”
方浩宁对此嗤之以鼻,他又问:“浩宁,以你丰富的恋爱经验,快教教我,应该怎么追一个好姑娘?!”
9.09
男人眼中的“坏姑娘”喜欢什么?
钞票、名牌包、名牌鞋和豪车?
相应的,“好姑娘”应该喜欢什么?
是“坏姑娘”喜好的反义词吗?
做家务、带娃、为家庭全心全意地付出一切?
西餐厅里,陈慕阳百思不得其解,缠着方浩宁这个“恋爱高手”,死活要他说几个,百分百成功追到女孩的高招出来。
方浩宁一脸懵:“我也不知道那些女孩子为什么会喜欢我啊!每次我只是请她们吃几顿饭,送几束花,再给她们刷几次卡,买一堆奢侈品,她们就对我死心塌地,非我不可了啊!要不,你也试试看?”
看着方浩宁那愚蠢又清澈的眼神,陈慕阳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澜一她不是那种世俗的女孩子,你说的那些,她肯定不喜欢!”
鲜花开路,名牌包铺就,再来几次大餐或跨国旅游······
女孩子,不就是那么追的吗?!
方浩宁很是无语,夜已深,他还约了几场酒局,已然不想继续在这里和陈慕阳浪费时间。
看陈慕阳这副痴情得肝肠寸断的样子,他其实很是看不惯,又想起从前大家私底下都传过的话,索性把话说开了。
“陈慕阳,你可别装了。当初,大家不是都传,你就是因为玩女孩子玩过了头,才被你爸妈强制送到英国去留学的吗?!”
“我······”
没想到那件事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方浩宁还记得。
陈慕阳一下子涨红了脸:“没有的事,方浩宁,你别听他们乱说!其实我······其实······”
都说坊间传闻,可信度约等于零。
方浩宁和陈慕阳从小玩到大,也了解他的心性脾气,多多少少也有点猜到,当初大家传的那件事,不可能是陈慕阳做得出来的。
现在再看他提到那件事,就浑身刺挠的反应,有没有可能,他······
方浩宁难得八卦了一下:“陈慕阳,你不会到现在,都还是······那个吧?!处男?!你在英国那么多年,没尝试交个女朋友啊?!”
这对于成年男人来说,实在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
陈慕阳不再搭话,方浩宁也理解了他的难处。
他看看时间已经不早。想必,美女们都已在酒吧等待他的出场,再也没什么耐心,继续陪这个陈慕阳。
于是立即站起来说:“想知道那个女孩子到底喜欢什么,你可以亲自问一下她嘛!”
陈慕阳继续不搭话,方浩宁震惊:“你不会都没有要到人家的联系方式吧?!”
陈慕阳弱弱的:“但我知道她家住在哪里。”
方浩宁扶额,有一种最强导师带到最弱学员的无力感:“那也行啊,知道家住哪里最好了,你直接带束花,冲过去问她,到底喜欢什么得了!”
***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最强导师的教导,学员不敢不听。
离开西餐厅,陈慕阳一夜辗转反侧——眼下,既然立业存在一定困难,不如就先把“成家”这件事,给完成了吧!
古人不都说,先成家,再立业吗?
更何况,这次上天保佑,还真让他给遇到真正喜欢的女孩子了!
他,陈慕阳,坚决不能错过!
第二天一早,天才刚刚亮,他就已经出现在一楼中式餐厅前,把正在备餐的保姆吓了一跳。
“少······少爷?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呀。您想吃点什么?”
陈慕阳眼神有点恍惚:“我想吃炒米线。”
保姆呆了一下,立即打电话给门口保安:“快!少爷要吃炒米线,快去菜市场买一些来!”
然后继续面带笑容地看向陈慕阳:“少爷,家里没有米线这种食材。您稍等一下,保安已经去买了。”
陈慕阳点点头,坐到姐姐陈新阳经常坐的沙发上,打开电视机,却根本无心看里面的内容。
他一直在思考,一会儿该带束什么花,去见陈澜一呢?
玫瑰?象征爱情,但是人人都用,感觉好俗,完全配不上她。
向日葵?很接地气,但是又感觉有点太过接地气了,甚至给人一种土里土气的感觉。
风铃花?太过柔弱不堪,和陈澜一的气质完全不符。
······
左思右想,忽然侧头瞥到门外,风雨廊旁的一池荷花开得正好,陈慕阳来了灵感。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陈澜一有的,不正是这样的气质吗?
他立即让保姆打电话给常来家里装饰打点的花艺师:“让她准备一束荷花花束,八点前送到。”
***
距离新学期开学,不过三四天的时间了。
从小经常遭遇家里对她的不公正待遇,反而让陈澜一越发成熟懂事。
弟弟陈澜二可以推托说学校里事情多,他还要兼职赚生活费,暑假就不回家了。
她却主动承担起了寒暑假,给家里菜摊帮忙的责任。
然而,为家里干得越多,却越不被看见。
陈澜一为给家里菜摊帮忙,整个暑假起早贪黑,曹美德只觉得理所当然——自己养她那么多年,一碗饭一碗面地喂大,还供她读大学,她总得为这个家付出点什么。
早上八点,已经过了菜市场最忙的一阵。
陈澜一正站在菜摊前,不耐烦地为一位因为挑选了几个番茄,就颐指气使,要求送一把小葱的顾客称重。
“不能送,不能送!说了不能送,再送下去,我们家就要破产了!”
忽然听背后有人喊她:“陈澜一!”
她转过身,手里还提着透明塑料袋装的几个番茄,见陈慕阳站在菜市场门外,穿一身干净利落的牛仔套装,手里抱一束荷花花束,笑脸盈盈地望着她。
菜市场是肮脏的,昏暗的,散发奇怪味道的,引人不适的。
陈慕阳站在大门外,早晨的阳光从背后打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是光亮的,清洁的,和整个菜市场环境格格不入的。
陈澜一连忙收起准备叉腰骂人的架势,快速帮眼前顾客称了番茄:“三块五。”
又很客气地往袋子里塞了一把小葱:“下次再来哦。”
这一番操作,让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贪小便宜无望的顾客看得目瞪口呆,也让门外的陈慕阳震惊不已——陈澜一干活这么利索,从小到大,应该吃了不少苦吧?!
他更恨自己先前为防备别人而立的贫穷人设了!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曹美德没有见过长大以后的陈慕阳。
胖嫂却因为和陈慕阳家是同乡,所以在一次同乡家族聚会上,对陈慕阳有过惊鸿一瞥。
她赶紧暗搓搓提醒曹美德:“美德,少爷来了!还不赶紧让你家澜一别干了!”
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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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德往胖嫂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见一个气宇非凡的男孩子,抱着一束花,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陈澜一看。
看来自己做豪门丈母娘这件事儿,马上八字要有一撇了!
但是眼下陈慕阳要装穷,大家就陪他一起演戏吧!
曹美德强硬按捺住自己内心快要喷涌出来的喜悦之情,轻声和陈澜一说:“澜一,有朋友来找你了,快去吧,菜摊上的活,让妈来干。”
她轻推陈澜一,更轻声地说:“表现好一点,妈后半辈子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妈妈最爱你了,昂!”
曹美德很少对自己有这样和颜悦色的时刻,再听她说这样肉麻的话,陈澜一完全呆愣住了。
在她的催促下,过了好几秒,她才将手在围裙两侧擦了擦,再脱下围裙,径直向陈慕阳走去。
陈慕阳迎着光,向她递上荷花花束:“喜欢吗?”
陈澜一接过,抱在怀里,装作很喜欢的模样,又故意显出心疼的样子来:“喜欢。但是这一束花,要花你不少钱吧?”
对她这副模样,陈慕阳果然很受用:“不贵,只要你喜欢,花再多钱我都愿意!”
陈澜一点点头,很真诚地表示:“你刚才应该也看到了吧,我们家条件也不太好的。像花束这样虽然美丽,但是不实用的东西,你下次还是不要买了。不适合我们。”
陈慕阳忙不迭地点头,对她说的,没有不同意的。
看他这个样子,陈澜一心中暗喜。
拿捏人性,揣摩对方的真实想法,是她从小练就的绝技。
不然,这么多年,这么艰苦的日子,她根本坚持不下来,也活不到今天。
只是经过昨天那一顿晚饭,那么一小点儿时间的相处,她就已经揣摩到陈慕阳的心了
——他装穷,肯定是因为他常年遭受“金钱”的干扰。他想通过装穷,找一个视金钱如粪土,只在感情上对他一心一意的单纯女孩。
他喜欢那样的,她就可以表演出来给他看。
陈澜一抱着荷花花束的样子,让陈慕阳看得出了神。
粉嫩的荷花含苞欲放,正如陈澜一的脸,稍稍带着点红晕。
她今天完全没有化妆,脸上那几块小小的晒斑,竟然画龙点睛,越发显得她清新脱俗,漂亮可爱。
陈澜一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脏东西:“怎么了,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没有没有。”陈慕阳傻笑。
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拉陈澜一的手,又觉得唐突了点儿,只好缩回手:“那个,澜一,我想,也许······”
陈澜一静静地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
她其实有点儿不理解,像陈慕阳这样的有钱公子哥儿,在对待女孩子方面,照道理应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
他怎么会在她面前,显出这样羞涩的模样来呢?
难不成,他也在装?
陈慕阳组织好了语言:“如果你今天不忙的话,我带你出去玩吧。”
听到他这句话,陈澜一下意识回头,就看见自己妈妈和胖嫂,正站在不远处偷听。
妈妈还不断朝她做动作,使眼色,示意她赶紧答应陈慕阳的邀请。
陈澜一深吸一口气,笑着答应了:“好啊,去哪里玩?”
听到陈澜一同意了,陈慕阳立刻高兴起来,引着她往车子停着的地方走:“去游乐园,好不好?”
10.10
说出来不怕被笑话,从小到大,陈澜一从来没有去过游乐园。
照常理,她父母在菜市场摆摊卖菜,收入就算不高,也能达到温饱水平。
但是父亲常常把卖菜得来的钱,用于喝酒赌博。妈妈呢,认为所有的钱都是要用来派大用处的。
为数不多的钱,既要去蔬菜批发市场进菜,又要养家糊口。
能把澜一、澜二两个喂饱,交上学费,还都读了大学,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根本没有闲钱供他们玩乐。
就算有,也只有澜二能去。澜一嘛,是个女孩子,闲暇时光,能在家里呆着看看电视,就已经很好了。
破旧的马六摇摇摆摆,到了游乐园停车场里面。
陈慕阳去买票,陈澜一乖巧地站在一边等候。
身旁,几个女孩子穿着漂亮的汉服,化着精致的妆容,手里还一人捧一台昂贵的单反照相机,从她身边大摇大摆地走过。
陈澜一看见,羡慕极了。
陈慕阳买票回来,很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些信息。
“下回,我也给你买!”
陈澜一很懂事地摇摇头,这也是她从小到大的惯用姿势,惯用“谎言”:“不用,我不喜欢那样的。”
陈慕阳心疼极了,一边暗骂自己为什么要立那个该死的贫穷人设,一边安慰她:“等过年了,我们厂就该给我们发奖金了,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陈澜一看向他,笑得眼睛像两道月牙:“好的,那我先跟你说一声谢谢吧。”
陈慕阳简直被她这副隐忍又乖巧的样子完全俘获,他向她伸出右手,掌心朝上:“澜一,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陈澜一想了想,真有点动容了。
这一半是受到母亲和胖嫂的蛊惑,一半是真切地感受到了陈慕阳对她的好感。
慢慢的,她把自己的手放在了陈慕阳的掌心处。
她的声音微如蚊吟,在陈慕阳听来,却如巨鼓鸣响:“好的。”
陈慕阳有些激动地握住了陈澜一的手,下一秒,立刻呆愣住了。
据他所知,陈澜一年纪不大,才20左右。
但她的掌心,居然有很多老茧。摸上去糙糙的,让人心里觉得酸酸的。
陈澜一丝毫不以为意:“没事儿,从小干活干多了,就这样了。”
陈慕阳很想和她说——以后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再受这些苦了!
但又觉得,以现在他俩之间的关系,说这种话,还为时太早,所以只好憋了回去。
他牵着陈澜一的手往前走,去往检票处。
根本没有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直到他们检票入园,消失在那人的视野范围内,那人也迟迟没有离开。
***
游乐园里的一切,都是陈澜一从未接触到过的新鲜。
海盗船、过山车、碰碰车······
她肆无忌惮地笑着,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陈慕阳用早上家里保安找遍了犄角旮旯,才买到的破旧二手手机给她拍照。
二手手机像素很低,陈澜一毫不嫌弃。
在他的镜头里,陈澜一的笑靥,比任何一位陈慕阳见过的女明星、名媛还要漂亮,还要优雅,还要有感染力。
陈慕阳觉得,自己真是被这个真诚又简单的女孩子迷倒了。
是的,他无法再隐瞒自己的内心,虽然今天才是自己第二次见到她。
他喜欢她。
他对她一见如故。
他对她一见钟情。
······
俩人将游乐园里的所有设备都玩了个遍时,天已经擦黑。
陈澜一表示要回家了,陈慕阳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再等十分钟,还有一次烟花表演。”
这个点,游乐园外的公交车已经停运了。
没有陈慕阳开车,陈澜一可不想花很多钱,自己打车回家,她只能跟着陈慕阳一起等。
身边一起等烟花表演的,大多是情侣。
趁着夜色,他们或抱在一起,或不顾他人的眼光,直接嘴对嘴亲了个难舍难分。
陈澜一站在陈慕阳身边,感觉气氛有点尴尬。
今天一天相处下来,他们互相对对方,都有一点好感。但又没有好到,可以抱在一起互啃的程度。
尴尬。
在黑夜的静穆中,尴尬显得更尴尬了。
“嘭!”
“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
忽然,绚丽的烟花在不远处炸开,整片天空都由黑暗转为光明。
“嘭嘭嘭嘭嘭嘭!”
烟花越放越多,炫目的光亮将四周照得五彩斑斓。
陈澜一不由得抬头看身边的陈慕阳,觉得他的五官,在烟花的映衬下,显得越发帅气文雅。
有了身边其他普通男人的对照,她才感觉到,其实陈慕阳不仅脸长得好看,气质出众,就连身材,也是一顶一的高大魁梧。
有钱人家培养出来的孩子,就是和普通家庭不一样。
只可惜,这人心机太重,明明很有钱,却装贫穷。
也不知道他今天显示出来的,这番对她的真心真情,是真实的,还是假意的。
他年纪轻轻,有钱又有颜,家里却这样着急地催着他相亲结婚,是不是他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隐疾?!
越来越多的烟花在眼前炸开,陈澜一的注意力,却没有完全在这些上面。
她想了很多很多。
多到陈慕阳贴在她耳边说话,她都没有注意到:“啊?你刚才说什么,烟花声音太吵了,我没有听见。”
陈慕阳无奈,只好把已经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我说,陈澜一,我喜欢你,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
***
从游乐园里出来,陈澜一引着陈慕阳,在路边的一家平价小炒店前停了下来。
陈慕阳本来不想在这儿解决晚饭的,见陈澜一进去,只好硬着头皮也跟进去。
陈澜一点了两份盖浇饭。
一份番茄炒蛋,一份鱼香肉丝。
平价小炒店里,硬邦邦的木头板凳,油腻腻的木头桌子,都让陈慕阳坐立难安。
坐着,感觉凳子实在太硬了。站着呢,又一眼瞥见了挂满蜘蛛丝和灰尘的饭菜招牌,觉得非常倒胃口。
陈澜一看出来他的窘态,于是故意问他奇怪的问题,想让他难堪一下:“像你这样的人,很少来这种地方吧?”
“是啊!”陈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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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很机灵地转了个弯,才回答,“我一般都是在家里吃的,便宜又健康。”
陈澜一无语,陈慕阳问:“真的不能答应我吗?”
作为新阳集团的二少爷,刚才游乐园放烟花这么浪漫的场景,他大胆地请求一个平民女孩子做他女朋友,居然被拒绝了!
真是好挫败!
“嗯,不能!”陈澜一回答得斩钉截铁。
“就不能再考虑考虑吗?我真的很喜欢你!”陈慕阳也是对自己无语了,原来他也可以脸皮厚到这种地步。
要不是有贫穷人设的约束。
要不是,陈澜一实在是和其他的,他认识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样,而且像有致命剧毒般吸引着他······
换作平常,要是像刚才那样被无情拒绝,他早就甩脸色走了。回头还要再找一个绝色美女,时不时就到人面前晃悠,非把对方气得七窍生烟不可!
毕竟两人才刚认识,陈澜一对陈慕阳也有一些好感,她感觉他和那些傲慢的有钱人,确实不太一样。
她不想让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闹得太僵,想了想,还是给了台阶:“让我再考虑几天吧,毕竟给人家当女朋友这种事情,不是儿戏。”
“行啊!”
陈慕阳看到了希望,感觉木头板凳也没有那么硬了。
“我会努力的,直到你答应做我女朋友为止!”
两份盖浇饭端上桌,他抢着,率先拿出手机:“这次我来付!”
陈澜一觉得他这个样子,倒还怪可爱的。
她说出自己的疑惑:“其实我不理解,你的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吧,长得也很不错,为什么你家里这么急着催你相亲结婚呢?现在一般男的,三十岁结婚也不算晚呀!”
因为我想早点进股东会!我要做集团继承人!我要找个中意的媳妇儿,早点儿一起生孩子,壮大我陈氏的血脉啊!
目前,这些当然不能说给陈澜一听。
陈慕阳舀了一口番茄炒蛋盖浇饭,发现这份饭,虽然其貌不扬,但是还挺好吃的。
他抬起头看陈澜一,眼睫毛却垂下去,留一层阴影盖住眼眸:“如果我说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陈澜一极其真诚地看向他:“那得看是什么原因啊。如果说,是因为你身体有什么治不好的隐疾,有暴力倾向,或者你是gay,想找我骗婚什么的,当然不可原谅。”
这次轮到陈慕阳无语了,他好像已经猜到,为什么陈澜一看着对自己挺有好感的,但却不肯答应做他女朋友了。
看着挺好一女孩,怎么顾虑这么多?!
做人这么小心翼翼的,真的还有乐趣可言吗?!
原本打算,等俩人再熟悉一些,再了解一点,再把自己家里这些事告诉她的。
眼下,对方却因为害怕自己有什么隐疾,或有什么心理疾病,而不敢答应做他女朋友,陈慕阳只好坦诚布公。
“我爸爸他······他身体不太好,想早点看到我结婚。”
陈澜一点点头,表示自己能理解。
陈慕阳反问:“那你呢,你连大学都还没有毕业,你家里为什么急着催你结婚?”
陈澜一笑了起来,一双凤眼,却笑出了狐狸眼独有的狡黠:“这里面的缘故,说起来能说半天,下次我再告诉你。”
11.11
陈澜一回到家,发现曹美德早就已经在家里候着了。
看到宝贝女儿回来,她赶紧从沙发里面爬出来,又是端热水,又是切水果,从来没有这么殷勤过。
曹美德这人,是一点心事都藏不住的。刚刚殷勤完,马上就提要求:“乖女儿,快给妈说说,你们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陈澜一把陈慕阳怎么带她去的游乐园,俩人怎么在游乐园里玩,最后怎么看的烟花,一五十一道来。
曹美德脸上不时露出满意的微笑,直到陈澜一说,自己拒绝了陈慕阳的告白,她脸上的笑容,猛地垮了下来。
“不是,澜一,不是妈说你啊!你这人啊,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有自己的想法了!”
“陈慕阳跟你告白,你为什么拒绝他呀?!这个男孩子多好啊,你这样做,太伤他的心了!”
陈澜一静默着,说:“这你别管,我有我自己的考量。”
“你有什么考量啊你,你一个小小姑娘家!你到底懂不懂事啊!哎哟,我这闺女啊真是的!”
陈澜一都还没有说什么,曹美德就像死了亲妈一样,哭天喊地叫了起来。
陈澜一被她喊得头痛,忍不住怒吼道:“妈,你别叫了!”
陈澜一很少有这样对自己发火的时候,曹美德马上被喝止住了。
等她完全安静下来,陈澜一才说:“像陈慕阳这样的有钱人,见过的世面,见过的女孩子都比我们多得太多。他现在对我有好感,不就是因为我和他见过的那些女孩子不一样,有新鲜感吗?”
“要是我现在马上答应他,他对我的新鲜感,很可能维持不了太久。”
“而且,如果不多给他设置一点障碍,让他太容易得手,以后他不会太珍惜我的。”
曹美德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女儿说了一堆高深道理,完全把自己唬住了。
陈澜一继续说,眼神定定的,是那种已经胜券在握的自信。
“妈,从现在开始,以后对我做的任何事情,请你都不要再大惊小怪。你放心,我肯定会让你做上陈家丈母娘的,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曹美德有点好奇,又有点期待,问:“什么事?”
“如果我成功嫁给了陈慕阳,我要求和陈老三断绝父女关系。”
“你!”
看着陈澜一说话时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曹美德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觉得自己胸口又闷又胀,嗓子眼腥甜腥甜的,马上就要吐出一口鲜血来。
“什么陈老三,那是你爸爸呀!”
陈澜一冷静得像条蛇:“不是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却养大了你,你更应该感谢他!”
感谢什么?
感谢他从小重男轻女,无故给她带来许多风雨?
还是要感谢他喝酒赌博输了钱,反而要用她辛苦兼职的钱抵债?
知道和曹美德多说无异,也知道曹美德的痛点,也就一个“钱”字,陈澜一说话见血封喉。
“妈,我只要你答应我这一点,到时候陈家拿来娶我的彩礼,你可以全部拿去。而且,我会主动要求陈家多给一点。”
看着曹美德脸上那被岁月和常年劳累折磨出来的沟沟壑壑,陈澜一正对着她肥胖的身躯,向前伸出一只手。
五根手指全部张开:“到时候,陈家给出的彩礼,至少得是这个数!以十万计!”
看着陈澜一那张开的五个手指,曹美德完全呆愣住了。
个、十、百、千、万、十万······
五十万!还是至少!
五十万!要是单靠自己卖菜,一毛钱、一块钱地攒,得攒多少年啊?!
她不敢再有废话了,脸上怨怒的表情,马上由愉悦代替,就连眼角的皱纹,都划出微笑的弧度:“好呀,好呀,到底是我的乖宝。你也累了,快去休息吧,啊。”
陈澜一满意地点点头,回房间,关上门。
曹美德继续躺回沙发里,眼睛看着无趣的电视剧,脑子里却已经幻想着,自己拿到嫁女儿的彩礼钱,做上豪门丈母娘的幸福日子了。
开豪车、做美容、逛商场······
光是想想,就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
距离大四第一学期开学还有两天,一大波大学生最头疼的早八课即将逼近,陈澜一却丝毫不慌张。
七点起床,八点上课,对她来说已经是一种享受了。
平常的日子,只要不上学,只要家里的蔬菜摊子不倒闭,她都是雷打不动,早上五点就要起床帮忙干活。
这样的日子,自打她学会走路,开始有自理能力,已经过了至少十三年。
但今天······
陈澜一睁开朦胧的睡眼,拿起手机看时间——已是早上六点半。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觉得很奇怪,平常这个点,外面肯定已经吵翻天了——
运送蔬菜的面包车发动机不断发出轰鸣声;妈妈一边从车上搬蔬菜,一边喊苦喊累的抱怨声;她和其他小摊小贩,因为一点点摩擦就互相问候父母的对骂声······
这些声音往往如同交响乐,混合交杂在一起,分不出哪道声音是你发出,哪道声音是我发出。
但今天,外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安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陈澜一解锁手机,打开微信,陈慕阳发来的两条消息立即赫然眼前。
时间早上六点二十
陈慕阳:【澜一快救我,叔叔阿姨太热情了,我快招架不住了!】
五分钟以后,大概因为迟迟没有得到陈澜一回应,陈慕阳有些绝望了。
陈慕阳:【小懒猪!!!!快起床!!!!】
陈慕阳,一大早就来她家里了?!还已经呆了至少二十分钟了?!
陈澜一原本还有些涣散的意识,一下子完全清醒。
她翻身起床,本想一个箭步冲到客厅,到了房间门口,却又折返回来。
不对,不能让陈慕阳看到她刚起床时,这副邋里邋遢的模样。
她得打扮一下,但又不能打扮过度。
陈慕阳见多了精致漂亮的女生,她应该给他一种,美丽但柔弱,清纯但破碎的易碎感。
她要给他留下一个,她和其他女孩子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新鲜感,对,就是新鲜感。
像陈慕阳这样的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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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哥,追求像她这样的“贫民窟女孩”,不就是为了新鲜感吗?
陈澜一打开破旧的衣柜,在她为数不多的衣服里面挑挑拣拣,终于找到了一条看起来比较新的淡粉色睡裙。
立马穿好内衣,套上睡裙。
她又翻出前几天买的化妆品套装,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拿出粉底,拿粉扑蘸了一点就往脸上擦。
不用太多,一点点,能盖住脸上的晒斑,足矣!
好!就是这样子!
陈澜一站在衣柜前,借着模糊不清的全身镜,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故意扎一个蓬松低垂的丸子头。
耳朵两边,还要垂下细碎的刘海,营造出自己刚刚睡醒,清纯朦胧中,却又透露出一丝丝破碎的感觉······
一切都已收拾妥当,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一定能激发起陈慕阳极大的保护欲。
陈澜一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间门,拖拉着大大的,廉价感满满的塑料拖鞋,一边打呵欠,一边慢步挪到客厅前······
陈慕阳呢,正面对着陈澜一的父母,在她家破旧的沙发前正襟危坐。
他看着一大堆他从来见都没见过的早饭,和破破烂烂,纹着奇怪花纹的瓷盘瓷碗,无从下手,却又不能表现出非常嫌弃的模样。
浑身上下,难受得不行。
陈澜一就这样,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清晨微光,透过自建房古老斑驳的玻璃窗,逆着照在她背后,使得她的每一根头发丝,看起来都在发出五彩的光。
她穿着半旧不新的粉色睡衣,脸蛋白里透红,眼睫毛湿漉漉的,好像醒来前,刚刚在梦中哭过一场。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这样简陋破旧的地方,却养育出了她这样美丽单纯的女孩子。
陈慕阳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忘记了紧张和不适,站起来,轻轻叫了一声:“澜一。”
陈澜一假装惊讶,回头看他,眼睛先是因为刚刚睡醒,所以无法聚焦地随意寻找了一下,然后才在沙发边锁定他。
“陈慕阳?这么早,你怎么在我家里?今天不是工作日吗,你不用去汽配厂上班?”
“上班?”陈慕阳愣了一下——像我这种人,需要上班吗?!
对了,现在他可不是什么新阳集团二公子,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汽配厂车间工人。
该死,过惯了好日子,他总是忘记自己的贫穷人设:“上班是要上的,八点打卡,正好路过你家,我就想过来看看你。”
陈澜一笑了,她看到陈慕阳面前茶几上的一大堆早饭——知道那肯定是她爸妈一大早买来的。
就撩了撩头发,露出右侧脖颈洁白的皮肤,和清晰的下颌线,微微歪头道:“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洗漱一下,马上就出来。”
陈慕阳看得心一紧,点点头,再看向陈澜一的爸妈,就见他俩人跟假人似的,似乎比他还拘束,只一个劲地傻笑:“小伙子吃啊,吃啊,来了这里,就当自己家,千万别跟我们客气啊!”
陈慕阳也跟着笑。
苍天可鉴,他真不是客气,而是看着眼前自己怎么都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物种的早饭,实在是下不去手啊!
12.12
陈澜一在卫生间洗漱完,顺便化了个淡妆。
她的脸型和五官都长得很好,就是从小到大不防晒、不护肤,导致脸上肤色不均匀就算了,还有晒斑。
收拾妥当,她走出卫生间,一眼就看出,陈慕阳因为被她父母热情地看着,所以浑身难受。
于是连忙帮他打圆场:“爸、妈,那个开饭店的客人又来买菜了,你们快去忙吧。”
“哦,对对对!那个可是大客户,每次都要买好多菜。”
曹美德和陈老三如梦初醒,连忙起身,各自换好鞋子,就下楼去看菜摊了。
客厅里只剩下了陈慕阳和陈澜一俩人,陈慕阳大大松了一口气,浑身自在许多。
他尴尬笑道:“叔叔阿姨太热情了。看起来,他们好像对我挺满意的。”
陈澜一看破不说破:“毕竟,你是第一个追我,直接追到家里来的男孩子,我爸妈也有点惊讶。”
陈慕阳心里“咯噔”一下:“澜一,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昨天早上看到你在菜摊帮忙,特别辛苦,所以今天想来给你帮帮忙。”
“谁知道,忙还没帮上,刚一到,就被你妈妈认出来了,还一定要拉着我一起吃早饭。”
看陈慕阳这一脸真诚的模样,陈澜一又有点被打动了。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
陈慕阳这样猛烈地追求她,或许还真不是因为新鲜感,或是其他不可言说的原因,而是真的很喜欢她?
单纯喜欢她这个人?
陈澜一强逼自己收起所有波涛汹涌的小情绪,去厨房选了两个稍干净一些的碗,用洗洁精泡在热水里,彻底洗干净,才盛了两碗白粥,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父母做事情也太不考究了,热情地给陈慕阳买了一堆早饭,却就这么连带着油腻腻的塑料袋,一股脑都放在了茶几上。
有加酱油、没加酱油的,全部混成一团,根本认不出彼此。
难怪陈慕阳看了近二十分钟,都没有下手。
陈澜一把茶几收拾干净:“你先喝粥吧,我去把这些热一下。”
她转身离开。
陈慕阳觉得自己现在毕竟不是二少爷,就这么干坐在沙发上,等着喜欢的女孩子伺候,确实有点不识相。
于是连忙跟上,也进了厨房:“我来给你帮忙。”
然后大大的后悔。
他到底是新阳集团的二公子,出生的时候,父母的生意已经做得较有起色了。
父母工作忙,把他交给保姆带。
从小,就有五六个保姆围着他转,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就算是在英国留学期间,也是每天有一个家政阿姨来帮他打扫卫生、洗衣做饭的。
厨房这种地方,他从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进。
像陈澜一这样普通人家的狭小厨房,更是第一次里的头一回。
但为了在心爱的女孩子面前表现好一点,陈慕阳决定拼了!
他看着面前这一大盆冒着白烟和“肥皂泡泡”的热水,不知所措:“澜一,这······这盆水是做什么用的?”
陈澜一正把早上父母买的小笼包和烧卖往蒸笼上面放,眼皮都不抬一下:“洗碗的。”
“啊,洗碗?”陈慕阳震惊了,“你家的碗,是用洗衣液洗的呀?”
在英国的时候,用洗衣机自己洗过衣服,水里放了洗衣液会泛白色泡泡,陈慕阳还是知道的。
“那是洗洁精!”
对于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陈澜一真是快要失去所有耐心了:“算了,你还是出去吧,这里我来就行。”
进都进来了,决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又出去!
陈慕阳还是强忍着不适,把手伸进那一盆热水里,捞起一个碗,学着从前保姆的样子,开始用手在上面揉搓。
他拿水冲干净碗的时候,还不忘吐槽几句:“真奇怪,我看我家保······我妈洗碗的时候,从来都不加洗洁精的。碗再油再脏,热水冲几下就干净了。”
其实,大多数时候,家里的碗筷厨具,都是保姆用洗碗机洗的。
要不是留学那会儿,作为惩罚,父母给的留学资金很少。他租不了配洗碗机的公寓,不然还真不知道,洗碗还得用水!
陈澜一也不懂其中的缘由,只觉得狭小的厨房里呆上两个成年人,实在是太挤了:“陈慕阳,你还是先出去吧,我热好早点就出来。”
陈慕阳感觉自己在这儿,不仅帮不了忙,多少还有点碍手碍脚的,于是识相地擦干手出去。
没过一会儿,陈澜一端着一个白色盘子,也出来了。
白瓷盘子上,各色早点整齐地摆放着,还微微冒着热气。
陈慕阳看着,感觉有食欲多了,也总算辨认出了这些早点到底是什么,多少能叫出几个名字了。
他夹起一个小笼包,大言不惭道:“澜一,不怕你笑话,刚刚看你去准备早饭,我甚至都能想到我们结婚以后,是怎么一起过日子的了。”
她都还没有答应做他女朋友呢,他就说出这些虎狼之词来!
陈澜一忍不住暴露出“牙尖嘴利”的本性,回怼道:“要是跟你结婚,还要像现在这样干这么多活,我可不愿意。”
“结婚应该是为了两个人在一起,可以过更好的生活。我才不要当老妈子,更不要做保姆,天天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陈慕阳秒懂,马上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刚才确实是我说错了。我发誓,要是以后咱俩真能结婚,家里的家务活,全部留给我来做!我从现在就开始学习做家务!”
陈澜一不是很领情:“快吃吧,已经七点多了,你不是八点还要上班打卡吗?”
陈慕阳叹气,只恨自己说话嘴太快,又说错话了。
他埋头喝粥,再抬起头时,对方已经开始赶人了:“快上班去吧,我还要准备过两天开学要用的东西呢!”
陈慕阳穿上自己的鞋子出门,陈澜一在他面前,仍装作气鼓鼓的模样,在他转身以后,却忍不住偷笑起来。
陈慕阳出了门,转回身:“再见。开学那天,我送你去学校吧。”
陈澜一嘴上说着不要,眼里却早已经笑开花:“到时再说,如果东西不多,我可以自己坐公交车去。”
看陈慕阳欲言又止的样子,陈澜一又改了语调:“当然,如果你真的特别想送我去上学,我也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还有,下次不要不打招呼就来我家了,真的很吓人的。”
陈慕阳被她哄得一愣一愣的,最后走的时候一直笑:“好,我发誓,不会再有第二次。下次我来,一定先跟你打声招呼。”
他又说了一次再见,慢慢地走下楼梯。
到了楼梯口,那个紧闭卷拉门的小门面前,陈慕阳抬头望,发现“新阳废品回收站”这个店招牌,虽然破旧,居然还在。
他稳稳地站着,仿佛看到二十多年前,自己的父母,正弯腰弓背,在这里忙忙碌碌地走进走出。
他忽然理解了父亲定下的规矩——陈新阳和陈慕阳俩人,不论以后谁想接手新阳集团,都得去汽配厂,从最基础的汽配厂工人做起。
做得好,才有资格进入董事会;做不好,就原地滚蛋。
不忘来路,方得始终。
出了菜市场,坐上那辆破旧马六,陈慕阳原本打算约上方浩宁去打高尔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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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却真如陈澜一所说,转道去了汽配厂。
此时此刻,他才不是传言中那个浪荡愚蠢,酷爱拈花惹草的二公子,他只是汽配厂车间,一个最最普通的年轻工人罢了。
***
马上就要开学了,弟弟陈澜二,却说要回家。
陈澜一知道他这是在外面吃不好穿不好,想趁还没开学,回家来打打牙祭,吃顿好的。
于是和曹美德提议说:“澜二回家,买点他爱吃的菜吧,或者我们到外面去吃。”
曹美德向来是最心疼儿子的。陈澜一清晰地记得,大一那会儿,她要是自己一个人回来,家里铁定不会给她做什么好菜。
但她要是和澜二一起回来,那曹美德买菜买得,恨不得把人家整个肉摊都买下来。
她总是觉得陈澜二在北方吃不惯住不惯,吃了大苦头了!
但这次,曹美德却破天荒地拒绝了陈澜一的提议:“给他吃那么好有什么用,他不是暑假在老师那儿打工吗?难道连在外面吃一顿的钱都没有了?妈还是觉得,应该把钱留着,多给你买几身漂亮衣裳。”
而且她还不是单嘴巴上说说,刚说完,就立即给陈澜一转了一千五百块钱。
陈澜一受宠若惊。
她觉得,妈妈其实有时候对她还挺好的。
她开始考虑,自己的“逃离计划”里,是不是应该把妈妈也带上了。
······于是,满心期待回家大吃一顿的陈澜二,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硬座,风尘仆仆归来时,迎接他的,竟然只有一盘凉拌豆芽菜,一盘皮蛋豆腐,还有一碗不知道几天前留下来的红烧肉。
他感觉天都塌了。
要不是陈慕阳正好从汽配厂下班,路过菜市场,想着过来看一眼陈澜一就走,陈澜二恐怕真要铩羽而归。
听完陈澜二的哭诉,陈慕阳感觉自己熬了这么多天,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走!”
他甩甩车钥匙:“哥带你去吃好的!”
又看向陈澜一:“澜一也一起去吧。正巧,我今天发工资了。”
陈澜一本来不想去的,奈何曹美德一直朝她使眼色。
只好答应:“我去换件衣服就来。”
等陈澜一换了衣服出来,陈澜二已经抱紧陈慕阳大腿了,一口一个“姐夫”,叫得陈澜一头皮发麻。
三人上了车。
陈澜二决定把拍马屁功夫贯彻到底,甫一上车,就开始夸赞这车是多么的好看实用,多么的低调有内涵。
陈澜一想坐在他身边,被他拦下:“不行啊姐,我喜欢一个人坐,你还是去坐姐夫身边吧。”
陈澜一无奈,冲他瞪了一眼,犹豫了好几秒,才有勇气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上次,陈慕阳开车带她去游乐园,她坐的是后座。俩人隔着一个椅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距离感觉正好。
这一下子坐到了副驾驶座,直线距离以倍速减短,陈澜一还真有点不适应,心跳得厉害,手和脚,也局促着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陈慕阳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异样。
他静静地思考着:一会儿到哪里去吃晚饭,既能满足陈澜二想“吃顿好的”的朴实愿望,又不会直接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带他俩去吃五星级酒店的自助晚餐。
于是缓缓开口:“A市有家希尔顿酒店,自助晚餐做得不错,价格也实惠。要不我们去那边解决晚饭?”
······
陈澜一:陈慕阳,你要是实在装不下去的话,真的可以不用装了的。
这个假装贫穷的游戏,她真的有点不想陪他继续玩下去了!
13.13
因为不确定去哪里解决晚餐,才能既管饱又实惠,还能满足陈澜二“吃顿好的”的朴素愿望,车内气氛,一度尴尬极了。
陈澜一低着头,在手机上猛猛一顿搜索,忽然灵光乍现般抬起头:“就吃这家了!幺妹自助火锅,人均50,酒水免费!”
还没有来得及征集陈澜二的意见,她就已经开始指挥陈慕阳开车了:“直行,往左,往右······对,就是这里了!”
陈慕阳把车停在路边,下车一抬头——
“幺妹自助火锅”,这几个鲜艳且闪烁的红字,就把他的眼睛撞了个满怀。
惊得他以为自己把车开回了九零年代。
陈澜二率先下车,上前一步,充当门童,用力推开那扇好似挂满灰尘和油腻的大门:“姐,姐夫,快进来!”
陈澜一被他这样叫得满脸通红,陈慕阳却很享受似的,点了点头,稍一侧身,就想来抓陈澜一的手。
陈澜一感觉有点害羞,连忙偷偷闪过身,躲开他的手。
俩人就这样保持着30厘米不到的距离,肩并肩,并排进了火锅店。
一进门,就有一大股混杂着辣椒、花椒和红油味道的气味冲击而来,还有服务员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三位吗?五十一人,押金一百,锅底另算,里面请!”
落座后,锅底慢慢沸腾起来,当滚烫的红色泡泡将花椒和辣椒的冲味全部托到空气中时,也不知道是被呛的,还是被熏的,陈慕阳的眼眶里,忽然盈满了泪水。
陈澜一发现他在拿餐巾纸偷偷擦眼泪:“你怎么了?是不是太辣了?要不我让他们换个清汤锅。”
陈慕阳摇头,表面装得很平静,其实内心在疯狂大喊:烟火味,原来这就是人间烟火味!长这么大,竟然从没有感受到过这样热辣鲜活的味道,我陈慕阳前二十五年的人生,真是白活了啊!
烟雾腾腾里,陈澜一和陈澜二一边被辣得满头大汗,一边又快乐地往嘴巴里塞食物、喝饮料的满足模样,更是让陈慕阳感慨万千。
肆意鲜活,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人生!这才是真~正~的人~生~啊!
还好陈澜一只能看到陈慕阳好似被辣到了的狼狈模样,听不到他那激情澎湃还自带波浪音的内心独白。
否则,她肯定会忍不住翻白眼,吐槽道:大哥,吃个自助火锅而已啊,有必要产生这么多感慨吗?!
而且你这感慨,纯属无病呻吟啊!
······
酒足饭饱,即刻班师回朝。
马自达摇摇晃晃,很快到了菜市场门外。
陈慕阳本来打算不下车了,就让陈澜一和陈澜二自己走回家。
车子刚停稳,就有一个酒瓶子忽的从天而降,“哐啷”一声,碎在了车头前面不远处的地方。
破碎的啤酒瓶渣子,伴着啤酒白色的沫沫,满地都是。
还有一声浑厚的男声从空中传来:“喝,还喝!你欠老子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能还?!”
陈澜一刚开始还在庆幸:“还好,还好,没有砸到车子。”
后又忍不住吐槽:“谁啊,这么没素质,大晚上的高空抛物。小心我报警抓你哦!”
她抬头去找楼上还有亮光的窗户,几秒后,和陈澜二很默契地对上了眼。
陈澜二怒骂一声不好,就往菜市场里面冲:“我爸又被追债了!”
***
大门敞开着,家里面已经不能再用狼藉来形容了。
说它“狼藉”,实在是抬举了。
酒瓶子、碗碟、书本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被扔得到处都是。
客厅里那沙发、茶几,本就破旧,现在更是被翻了个底朝天,露出下面一大片灰尘。
在那厚重的灰尘中间,陈澜一好像还看到了自己童年时遗失过的一只塑料拖鞋。
曹美德躲在一角瑟瑟发抖,陈老三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躺在地上,一副“烂命一条,要钱没有”的样子。
三个魁梧的大汉站在一旁,为首的那个,两只胳膊上都纹着纹身,就连脸上,也歪歪扭扭地纹了一条······蜈蚣?
陈澜一心说这人脸上的纹身可真丑,陈澜二已经大胆地迈入屋子:“爸、妈,怎么了?我爸又欠人家钱了?”
脸上纹着一条蜈蚣的大汉闻言,便朝门外望来:“这是?”
语气中带着惊喜,宛如在滔天洪流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是他儿子。”陈澜二朝躺在地上,仍旧装死的陈老三看了一眼,对于这样的情景,他早已经见怪不怪。
淡定开口问:“大晚上的,别闹了,会影响邻居休息的。我爸他欠了你们多少钱?”
大汉冷笑一声,朝他竖起三个手指:“这个数!”
“三千?”陈澜二试探着问。
“三万!”大汉怒吼,“怎么,你打算父债子偿?”
不好,三千还可以凑一凑,三万,他是真没有啊!
陈澜二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朝还站在外面的陈澜一和陈慕阳看了一眼,意思是——快帮忙想想缓兵之计!
“这样······我今天先给你三千,剩下的,分期还款,可不可以?”
处理像这样的事情,陈澜二已经很有经验了。
他知道,当下之急是先把对方的情绪安抚好,手里有多少钱,就先还多少钱,之后的,可以慢慢再还(拖)。
“不行!”
可是这一次,这几个大汉是铁了心,要在今天把钱全部要回:“说好三万就是三万!一分钱都不能少!”
澜一、澜二回来了,曹美德感觉自己瞬间有了不少底气,也敢开口说话了。
她着急道:“大哥们,行行好吧!刚才你们已经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了,我们是真的没有钱啊!但凡有钱,肯定早拿出来给你们了!”
曹美德话语中带着哭腔,一边说,一边连踹陈老三好几脚。
可是,陈老三还是坚定地躺在地上装死。
“真没钱是吧?没钱就······”蜈蚣大汉被气得哑口无言,环顾四周,正巧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陈澜一,眼睛不由得一亮。
“没钱就把你们女儿抵给我吧!我带她出去卖,赚钱还债!”
说着,还真大踏步往门口走,伸手就要来拉扯陈澜一。
这都什么时代了,还能有光天化日强抢民女的事儿?!
陈慕阳觉得是时候展示自己的男子气概了,连忙往前站一步,挡在陈澜一面前:“现在是法制社会,你敢动她一下?!”
“你们私闯民宅、暴力催债,本来就已经犯法了,现在还想胁迫妇女mai yin ?!简直是错上加错,小心牢底坐穿!”
陈慕阳妙语连珠,语气铿锵,身量笔挺,气质非凡。
蜈蚣大汉看得目瞪口呆:“里面不是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吗?你又是谁呀?!”
“别管我是谁!”陈慕阳大手一挥,土豪气质尽显,“三万是吧,我来替他还!”
说着就要掏手机。
“等、等一下······”这下倒是轮到蜈蚣大汉犹豫了,“我先打个电话,再确认一下。”
趁蜈蚣大汉在窗口打电话的当儿,陈澜一悄悄扯了扯陈慕阳的胳膊,轻声说:“慕阳,别替我爸还债!他们再闹一会儿,发现我们真的没钱就会走了,不会真把我们怎么样的。这么多年,向来都是这样的。”
陈慕阳却很坚定:“我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有我在了,我不会再让你受这种委屈。”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陈澜一心里“咯噔”一下,话还未先说出口,眼泪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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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转过身去偷偷擦眼泪,蜈蚣大汉已经打完电话。
他连忙换了副谄媚嘴脸,悄悄地向着门口凑了过来。
“老板,我打电话问过了,我们老板说,他欠的钱,加起来一共这个数!”
一张粗劣的手掌平摊向上,又向下翻折一次。
陈慕阳懂他的意思,但坚决让对方先报价:“不要跟我打谜语,他到底欠了你们多少钱,直接说出来!”
土豪归土豪,陈慕阳还是亮出了自己的底线。让他帮忙还钱可以,做“冤大头”,坚决不可以!
“但你们也要搞清楚,如果数据造假,就属于敲诈勒索!三万元以上,就属于数额巨大!”
“哎呀!老板,你这话说得真是······难不成我还会骗人吗?!”蜈蚣壮汉先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这个时候倒被陈慕阳说得不好意思起来。
他从兜里掏出三张皱巴巴的纸条:“老板你看看,这是借条,白纸黑字,造不了假的!”
“这个陈老三是老油条了,我们老板怕催债太多,把他催跑了,所以不敢一次性要太多啊!现在有你开口,这事情不就好办了吗?!”
蜈蚣壮汉转头看看屋子里的其他人,看他们都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尴尬地笑了起来。
陈慕阳接过纸条仔细看,三张借纸上的数值加起来,确实一共九万有余。
他又让陈澜一看上面的字迹:“看一看,是不是你爸的字迹?”
这场景莫名的熟悉,从小到大,已不知发生过多少回。
陈澜一只扫了一眼,就完全确定了:“确实是他的。”
陈慕阳点点头,掏出手机,冷冷看向蜈蚣大汉:“收款账户?”
蜈蚣大汉连忙打开手机,递上一张收费银行卡的照片。
陈慕阳边看照片边输入数字:“多转了点,就当请你们兄弟几个吃夜宵了。你们今天晚上也累了,好好休息去吧!”
蜈蚣大汉听了,忙不迭点头哈腰:“谢谢老板,谢谢老板,老板您贵姓啊?”
陈慕阳冷着脸不回答,转账完毕,他从陈澜一手里拿过三张借条,当着三个壮汉的面,轻轻撕碎。
“钱债两清,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
终于在老赖陈老三这里完成了艰巨的催债任务,三个壮汉也是如释重负:“不来不来。保证再也不来了!谢谢您啊老板,您是个好人,大大的好人!我们后会无期啊!”
他们鱼贯而出,外面路灯暖黄色的光照在他们脸上,每个人都看起来喜气洋洋的,就连脸上的横肉,看起来也温柔了许多。
杂乱不堪,被阴影掩盖的屋子里,陈老三忽然开始大口大口喘气,像一条被人从陆地扔回水里的鱼,终于恢复了呼吸。
他翻身起来,醉醺醺的眼睛,无神地打量周围的一切:“怎么了,我就睡了一觉,屋子里怎么这么乱?被打劫啦?!美德,你怎么回事,卖菜卖傻啦?也不打扫打扫屋子?!”
没有人搭理他。
陈澜二弯下腰,准备打扫屋子、收拾残局,曹美德拦住他:“儿子,你去休息,妈来!”
陈慕阳轻轻捏住陈澜一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了。
“这房子里太脏了,你去收拾几件贴身衣物,带上身份证,我带你去外面住。
”
陈澜一转过头,朝他看看,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就我一个人吗?这样,好像不太好吧······”
孤男寡女,还没有完全确定关系呢,就去酒店开房?
睡觉?
成何体统啊······
陈慕阳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转身招呼其他人:“澜二,你们稍微收拾一下,等下带着叔叔阿姨也来,今天先在外面凑合一宿吧!”
14.14
豪掷十万归豪掷十万,贫穷的人设还是要立住。
为了省钱,也是因为方便,陈慕阳在陈澜一家附近的快捷酒店里订了三个房间。
安排陈澜一在其中一个酒店住下后,他握着手机,坐在椅子上,皱着眉故作心疼:“工作以来攒的钱一下子都花完了!接下来,咱们可要省着点花钱了!”
陈澜一知道他这是在装,在演戏,但还是很难为情地说:“慕阳,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出这笔钱的。”
她在房间床头柜上找到一个本子和一支笔,低下头开始写欠条。
欠条
今收到陈慕阳现金玖万肆仟元整,限期_____年内归还。如不能按时归还,借款人愿承担所产生的一切法律责任。
借款人:
xxxx年x月x日
欠条书写完毕,陈慕阳拿过仔细看,很快提出疑问:“怎么钱款不是十万元整?”
陈澜一反应很快:“还有六千块钱是你请那几个大汉吃夜宵的嘛,不是我爸欠的。这笔钱是你自愿出的,总不能也算在我们家的头上吧。”
好家伙,还挺会公私分明,精打细算的。
陈澜一将来要是进了集团公司,说不定能胜任首席会计的工作。
见陈慕阳笑了,陈澜一从他手中拿回欠条:“你等着啊,我这就去让我爸或者陈澜二签字,签了字再给你,你好好保管着!以后就拿着这张欠条,问他们要钱!”
陈慕阳觉得有点奇怪:“这张欠条,你签字同样具有法律效益,为什么非得找他们俩签?”
“哎呀,你不懂!”陈慕阳穿上酒店里的拖鞋,慢慢往外走,“等着啊,我马上回来!”
真是!
她现在几乎每天都在盘算着怎么和陈老三断绝父女关系,怎么可能再帮他签下这九万元巨款的欠条呢?!
况且,前几天,她已经帮他还过一次赌债了,是时候让他的好大儿——陈澜二出马了。
陈澜一走出房间后,陈慕阳接到陈新阳的电话:“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是不是准备要给我们陈家添丁了呀?”
陈慕阳回她:“有事!等我回来,再跟你细说。”
他挂了电话,陈澜一拿着已经有陈老三签名的欠条回来了。
“给!”她把欠条递给陈慕阳,“好好收着!”
看着陈慕阳把欠条收到钱包里,陈澜一说:“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我们家的情况有点复杂。”
“下有还在读书的弟弟,上有滥赌欠债的爸爸。弟弟倒还算争气,和我暂且相安无事,爸爸却是个无底洞。如果你真选择和我在一起,这个无底洞,早晚有一天,会把你也拖到洞底。”
说着说着,就又想要掉眼泪,陈澜一真是恨死了自己这非常容易“泪失禁”的体质。
陈慕阳伸手,想帮她擦眼泪。
陈澜一悄悄躲开了:“陈慕阳,我觉得,你还是再仔细想一想吧。像我这样的情况,这样的原生家庭,到底值不值得你一再追求。”
······
陈澜一现在其实特别纠结。
未泯的良心告诉她,眼前的陈慕阳是个实打实的好人,她不能把他拖进他们家的这滩烂泥里。
但是理智却又无比确定地告诉她:如果现在不抓住陈慕阳这个机会,她这辈子很可能永远都翻不了身了!
抱不住陈慕阳这根粗枝,仅靠她自己,最大的可能,就是永远陷在社会底层,浑浑噩噩地生活。直到有一天,忽然开始腐烂!发臭!
看陈澜一哭得双眼通红,陈慕阳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确实,她父亲的情况处理起来有点棘手。换作其他男孩子,知道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有这样一个爸爸,肯定早就避之不及了。
但眼前这个女孩子,又是这么的纯真可爱。一颗赤诚之心,也是他从前从未见到过的。
从样貌到学历,从智商到谈吐,从为人处世到待人接物······她都是完美的。
滥赌的父亲,潮湿的原生家庭,就像是上帝和她开的一个玩笑,只是为了让完美的她,在人世间不要太过骄傲。
······
陈慕阳在脑海中仔细谋划过一番,终于开了口:“陈澜一,你听着——”
“我喜欢你。这份喜欢,不会因为任何事情、任何困难而犹豫。以后,你的困难,让我来帮你解决。”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确实不应该招惹像陈澜一这样原生家庭的女孩子。
但他恰恰不是。
他是新阳集团的二公子,有足够的实力和财力,来解决一切阻碍他们在一起的事情。
对,那就是砸钱!
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用钱解决不了的事情。
如果有,那就是钱砸得还不够多!
陈慕阳心意已定,他伸出手,将已经哭得疲软的陈澜一紧紧拥在怀里,又把那句告白说出:“陈澜一,我喜欢你。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陈澜一被用力抱住,侧脸靠着男生温暖且坚实的胸膛,眼泪渐渐地止住了。
好险,刚刚差点以为自己会被陈慕阳舍弃。
还好只是有惊无险。
这种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被坚定选择的感觉真好······
被坚定选择,不就是她从小最最渴望的吗?
内心五味杂陈,陈澜一却没有正面回答陈慕阳,反而问他:“陈慕阳,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吗?”
***
“考虑什么啊考虑!就这么定了吧!”
听陈慕阳说完陈澜一家里的真实情况,陈新阳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我看这女孩子确实挺好,真诚、善良、美丽,还聪明!”
“她父亲的问题倒也好解决,等你们订婚以后,我就先派人送他去澳门赌场玩个够。回来再派几个保镖跟着,不准他无端生事!”
陈慕阳正喝水呢,听到陈新阳这么说,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姐,我这才刚表白成功呢,怎么到了你哪里,就马上要到订婚环节了?”
“早订晚订都得订啊!”陈新阳很爱看自己弟弟犯窘的模样。
她笑了又笑:“你今天回来得也太晚了,早点睡觉吧!”
陈慕阳点点头,正准备往楼上走。
她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人家姑娘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
陈慕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陈新阳说:“那你自己多注意,不要自己还没有先坦白,就被别人给捅出去了。到时候在陈澜一那儿闹了误会,不利于你们之间的感情发展。”
陈慕阳马上警觉起来:“怎么?”
陈新阳无奈地耸耸肩:“听说顾家那姑娘最近也回国了,她不是从小就说长大了要嫁给你吗?我怕她知道你和陈澜一的事情,会故意给你使绊子。”
顾时月回来了?
想到那个刁蛮任性、蛮不讲理的女孩子,陈慕阳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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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吧。”
但他今天实在是太困了,困到大脑已经思考不了任何事情:“如果她真敢给我使绊子,我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
“澜一,陈慕阳他真是这么说的?!”
快要到手的豪门女婿差点要跑了,曹美德急得直跺脚。
陈澜一点点头,故意看向内心很着急,表面却还在佯装淡定的陈老三:“陈慕阳说,如果你再这样喝酒赌博,欠下一屁股债还不了的话,他就要重新考虑和我之间的关系了!”
“你听听!你听听!”曹美德一肚子的气没处发,只能朝酒店的床角猛踢过去,“孩他爸,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人陈慕阳现在很中意咱们澜一,叫你最近安分一点,不要毁了这桩姻缘,你怎么就不听呢!”
陈老三低垂着头,自知理亏,说话也鼓鼓囊囊的:“他们拉我进赌场前说,这把稳赢,这把稳赢。谁知道我进去以后,就只赢了一把,后面全输啊!”
陈澜二也很无语:“爸,你赌了这么多年,十赌九输的道理还不懂啊?!”
陈老三假装没听到:“行了行了,我错了行了吧!我以后不赌了,坚决不赌了。”
陈澜一连忙乘胜追击:“最好酒也不喝了。”
“那不行!”陈老三把头缩进被窝,“不让我喝酒,那还不如杀了我呢!”
天已大亮,曹美德收拾了东西:“我们去退房了,你躺够了就自己下来吧!”
陈澜二回家收拾东西,下午就坐火车回首都了。
原本一到这种时候,曹美德就会母爱大发,蓄窝似的给陈澜二准备很多很多东西。
最过分的一次,她煮了一大盆红烧肉,让陈澜二带着在火车上吃。
但这一次,听陈澜二说马上要回学校了,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直到陈澜二开始张口要零花钱,她才极不情愿地拿出手机来:“行了啊,钱要花在刀刃上!我还想把钱留给澜一,让她去买几身漂亮衣服呢!你暑假不是勤工俭学了吗?怎么,赚得不够你花的啊?”
陈澜二厚着脸皮一顿撒娇,最后也只要到了一千块。
要知道,前几天,陈澜一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妈妈那边得到了一千五百块。
而且不是生活费,是让她拿着去买衣服的!
活到二十岁,在这场与陈澜二旷日持久的“母爱”争夺赛中,陈澜一感觉自己终于赢了一回。
居然不是靠学习、工作这种陈澜一认为比较容易刷好感度的事情,而是剑走偏锋的,靠“谈恋爱”,靠“找个好男人”。
赢是赢了,从小一直想要取得的,来自妈妈的偏爱也终于得到了,陈澜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她感觉哪里好像不太对劲,但目前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吃过午饭,曹美德送陈澜二去火车站,陈澜一就窝在房间里休息。
陈慕阳发来信息:【澜一,你现在是我女朋友了。男朋友送女朋友去上学,天经地义吧?】
陈澜一抱着手机忍不住笑了又笑,甚至差点儿在床上打起滚来。
她觉得单发文字信息不够爽,还发语音过去撩他。
【既然你都这么恳求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同意吧。】
没过多久,陈慕阳又发信息来了。
还有一张汽配厂车间,零部件流水线的图片。
【自从有了女朋友,我腰也不疼了,手也不酸了,一人干活能顶八个!厂长说我干得好的话,过年把厂子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