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捡到的偏执狼崽独占了》 1、溺水与坠海 仪器的滴答声是江听澜最初听到的声音。 他的视线起初很模糊,只能看到一片刺目的纯白,渐渐地,他仿佛看到了一张人脸,在他的上方一闪而过。 江听澜努力睁眼,意识也清明起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想伸出手看看,却浑身无力,无法动弹。 难道他没有死吗? 他记得很清楚,有一帮人绑/架了他,把他掠到了一艘游轮上,待游轮开出去一段距离,那帮人就逼他跳了海。 那一刻,湿凉的海水像一只巨手,手臂收紧,缓缓抽走了他的所有呼吸。 “听澜,听澜?” 耳边忽然传来人声,那声音令江听澜感到几分熟悉,是他的姑姑江若怡。 他想回应她,然而,他的意识好像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他甚至无法牵动嘴唇发出声音。 “应该是回光返照吧?”一个更厚重一些的女声道,接着,便以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轻飘飘的说:“医生都说了他最多再活一个月,想当植物人也得有那个运气” 这语气着实冷漠,江听澜半天才将声音和人对上号,这是他的二婶母齐铃璧。 在江听澜的记忆里,婶母的声音一直是带着笑意的,他很少听到她这么冷硬的话语。 “你还是小心点。”又是江若怡的声音,“搞不好他突然醒了。” “哎呦哟,这么小心翼翼啊,”婶母道,“咱们中间,你可没少盼他的不好吧,是谁说的,只有他死了,分在你儿子头上的东西才会多。” “我让你小心点,你这么说我做什么,我儿子分的再多能有你们家分的多?老爷子偏心的人,除了他家就是你家了。” 这竟然是婶母和姑姑会说出的话。 江听澜的心里渐渐蒙上了一层冷雾,他非常想做点什么,然而,努力挣扎,换来的只有更深的无力。 江听澜感到非常疲倦,很快,他的意识又一次涣散了,不知过了多久,唤醒他的是一道男人的声音。 那声音厚重沉稳,来自他记忆里的二叔江怀仁。 “药厂这事可以结了,咱们的听澜也算是最后又为咱们做了一次贡献。” 紧接着又是一道女声,应该是齐铃璧。 “老公,还是你聪明,直接发新闻咱们的负责人畏罪跳海,这样还有谁敢闹事,网络就是这样的,那帮乌合之众只会被几张照片带着走,谁惨谁有理,就是这事得把老爷子瞒好了,估计还是不乐意自己的孙子去挡枪。” 江听澜在被绑架前就已经知道药厂出事了,新制的一批药出了问题,闹事的人很多,甚至影响了江氏集团的声誉,他当时还在想办法平息,没想到等自己出了事,他就成了那个平息公众怒火的工具。 江怀仁的声音还在继续:“老爷子心思太深了,我看不透他,下午还要过来一趟,说是请了国外专家会诊。” “还请什么专家,他现在也就剩一口气了,上午还睁眼了,把江若怡吓了一跳。”齐铃璧说。 “睁眼?医生怎么说?” “你怎么和江若怡一样啊,一惊一乍的,医生说了,他已经是将死之人啦!” 对话戛然而止,江听澜先是听到了几声脚步响,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一只大手握住了,那手的力道很大,可江听澜却丝毫无法挣扎,这种无力让他油然而生一种屈辱之感。 对方或许是在打量他,呼吸离他很近,江听澜发现自己已无法睁眼,黑暗中,他有一种被蛇信舔舐过的感觉。 以往,江听澜从未察觉到自己的叔叔江怀仁会这么危险,印象中的叔叔,沉稳踏实,待人接物儒雅大方,他自小生活在他的身边,一直将他视为榜样。 然而被他视为榜样的人,刚才却那样算计他,让他“物尽其用”。 “老公,别担心了。”齐铃璧也走了过来。 “他都这样了,今天下午等老爷子请的专家会诊完,他就该清楚他现在最该仰仗的人是谁了,那么大的家业,他难不成要送给一个死人?” 家业。 原来如此。 江听澜的内心涌起无限悲凉,原来,他的叔叔心里一直对他继承人身份有所不满,原来这么多年,他的不争不抢都是装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江听澜想,可是事已至此,他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因为夫妇两人嘴里的专家组下午会来,届时爷爷也会到,江听澜心中涌起一缕悲哀的期待,不是期待专家组治愈自己,是期待爷爷会来,他希望那时候他还能睁开眼睛,看一眼爷爷。 然而再次拥有意识,已经是好几天以后了,他听到他们在谈论他的后事,说这话的是贺寻青,他的男朋友。 “听澜哥哥以前和我说过,他希望死后可以被撒进海里,可是他就是在海里死去的,我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回到大海。” “撒啊。”回应他的是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这声音江听澜十分熟悉,是他的堂弟江昭明。 “他本来就应该在大海里待着,是我爸非要装样子捞他,还真给捞着了。”江昭明道。 “你怎么这么狠毒,他都已经要死了,捞一下他的尸体是应该的。” “我狠毒?”江昭明的声音忽然压低,言语间满是玩味的笑意,“我还有更狠毒的呢.....” “你干什么啊,他还在这里呢。” 江听澜听到了某种挣扎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重物磕碰在桌子边缘的闷响,他的脑海中忽然有了不好的联想,有些错愕。 “你说我要干什么,你不觉得现在更刺激吗?”江昭明的声音勾着火,马上就被甩了一巴掌,贺寻青道:“你变态。” “这会儿装什么贞洁烈妇呢?”江昭明道,“你不早就是我的人了吗?我还听说你和他那个秘书也勾勾搭搭,浪货!” “江昭明,你不要脸,少说我了,你在外面睡的人还少吗?” 接下来的声音让江听澜感到一阵眩晕恶心,他怀疑自己在一场噩梦里,或许他只是在某个恬淡的下午茶时刻,躺在安乐椅上打了个盹。 心脏不住的抽疼,从坠海到现在,江听澜的世界仿佛被打破重塑。 曾经,他是江家长子,被江家老爷子亲自首肯过的继承人,为了那句肯定,他一直以来兢兢业业,牺牲所有时间,付出所有精力,到头来,不过一只被养肥的羔羊,刚一死去,就上了家人的餐桌,被贪婪的瓜分,吸髓敲骨,榨取最后的价值。 所有他在乎过的人都背叛了他,或者——他们从来都是这样的面孔,只是从前的他被亲情蒙蔽了双眼,未曾察觉。 一瞬间,巨大的悔恨和不甘向他袭来。 一切都失控了。 他的从容与淡然,他的矜贵与骄傲,在一道道背叛的声音前统统消失,他仿佛被黑暗吞噬,被前所未有的痛苦裹挟,越挣扎越坠入深渊,狼狈可怜。 这就是他的家人,他为之付出一切的家人...... 他多希望自己未曾被捞起,未曾听到这一切。 意识渐渐消散,江听澜非常希望他就这样永远的消失,然而,很快,他又听到了贺寻青的声音。 “那个瘸子的事你听说了吗?前两天他还闹到了你家门口,让你们家的人赶走了。” 瘸子,那是谁? 无论是谁,江听澜已经太厌倦了,现在,只是听到这些熟悉的声音,他就有要作呕的欲望。 然而,两人接下来的对话却深深吸引了他的注意。 “当然知道,人还是我赶走的,”江昭明道,“和有病一样,江听澜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他非要捞江听澜的尸体。” “你不懂他笼络人心的方式,你要是有他一半的能力,今天也不会被你爸管成这样。” “你少拿我和他比,搞清楚你现在是谁的人。” “好了江昭明,还是说那个瘸子,听说他撑着一艘破渔船就敢下海了,这几天海上的风浪也大,要不我们告诉他尸体已经被捞上来的事吧。” “告诉个屁!那种疯子,被风浪卷走才好呢,上次我带人赶他的时候,他竟然敢对我动手,要不是我带的保镖多,那孙子一定得给我打出伤。” “他打你?他不是个瘸子么?” “那孙子以前腿好的时候在拳场待过,狠起来不要命,我记得我还给他下过注......4号......对,就是他!妈的,早知道不下了!” “你消消气吧,一个瘸子都打不过,你好意思在这儿说。” “妈的,贺寻青,你欠收拾......” 两人的声音还在继续,江听澜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瘸子,走路时一脚深一脚浅,却驾着一艘破渔船,偌大的海洋,一望无际的幽蓝,有一个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连续经历了好几天的众叛亲离,江听澜已经痛苦到了麻木,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忽然浮出一股酸涩,这酸涩中潜藏着浅淡的安慰。 原来还有人在意他,原来还有人在为他执着。 一滴泪水从江听澜的眼角滑落,顺着他的脸颊,最终落在了他衣领上,氤湿了一小块。 . 江听澜发现自己能睁开眼了,他以为他又一次遭遇了回光返照。 此时,他的内心已一片死寂,他最期待的事,只有死亡。 “澜少,您醒了?”一道试探的声音传来。 江听澜干脆闭上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心跳正常啊。”那声音似乎在和旁边的人说话。 “澜少从溺水到现在已经躺了半个月了,也该醒了啊。” 溺水?醒来......!?他能醒了吗? 江听澜猛得睁眼,忽然感觉身体里的力量在复苏,他似乎又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忙伸出手臂。 成功了!他能动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身体机能恢复了? 不待江听澜继续感受自己的身体,围在他身边的医生已经给他做起了详细检查,最终他听到有人宣告,“您再养两天就能出院了。” 江听澜转过头,怔愣半晌,对上了那人疑惑的眸子,“澜少,您怎么了?” 江听澜迅速处理周围的信息,他所在的病房不像是重症监护室,周围没有任何一个江家人,溺水...... 溺水,坠海,两者之间似乎有一些微妙的区别。 两年前,他曾溺水过一次,昏迷了半月。 “手机拿过来。”他冷静的吩咐医生,声音十分沙哑。 医生把手机捧给了他,江听澜按开手机屏幕,看到了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两年前。 难以置信,他重生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露尖太盛 江听澜静静的望着天花板,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都做了一遍回顾。 距离他坠海还有两年,他有两年的时间回避上一世的悲剧。 这不是一场人生重启的游戏,过去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他的痛苦和屈辱也是真的。 他首先需要找到那个绑架了他令他坠海的凶手,原本在坠海的那个瞬间,他还认为凶手是他商场上的对手,可是有了重症病房里听到的那一切,他怎么能忍住不去怀疑他的家人? 病房里十分芩寂,江听澜似乎还能感受到海水湿凉的触感,他知道,这种感受会伴随他很久。 医生离开前让他静养,他也打算这么做,身体很重要,他需要一些时间理好思路,缓缓布局。 他通知医生隔绝一切来探望自己的人,然而,下午的时候,还是有不识趣的人光顾,对方是他的婶婶齐铃璧。 看到她的一瞬间里,江听澜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他在重症病房里听到的声音,那声音里的轻蔑和得意,满的都要溢出来,江听澜从不可思议到接受最后再到麻木,个中痛苦,如今还如此真实的浮现在他的心灵深处。 原本对于那个害了他的幕后凶手,他只是框定了范围,现在,连具体的目标都自己跑出来暗示了。 好在他向来极会控制情绪,见到这个女人,不至于怒火中烧的过于明显。 齐铃璧走上前,一把握住江听澜的手,眼圈也红了,“听澜,你终于醒了,你和你二叔争归争,到底还是一家人,你要是出了事,你二叔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是死不瞑目还是欣喜若狂? 江听澜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手,轻轻笑了一下。 他可还记得她对江怀仁说的那句:“那么大的家业,老爷子难道会给一个死人。” 江听澜很难把眼前这个眼中满是担忧的女人,和说这句话的声音联系起来,但是,那确实是他亲耳听到的。 现在,他或许应该感谢齐铃璧当时的那一番话,足以让他完全识清了二叔一家的丑恶面孔。 上一世,爷爷即将从江氏集团退位,董事长位置空缺,爷爷属意于他,但是欠一个更合理的由头,彼时,恰好有一个即将破败的药企亟待盘活,老爷子大手一挥,暗示又明示,谁能成功复苏这家药企,他就认可谁。 原本这是属于江听澜的机会,可是不想,因为他这次溺水,这个机会飞到了江怀仁的手里,江听澜还当是自己的叔叔好心帮自己,现在想想,他实在太天真了。 他有理由相信,他溺水的事,本身就是一个预谋,目的就是给江怀仁接触药企的机会。。 “我没事了。”江听澜道,看向齐铃璧。 齐铃璧擦了擦眼泪,道:“你醒来就好,你二叔救你的时候腹腔灌了水,也在床上躺了三天,不过他睁眼的时候,最关心的还是你的安危。” 江听澜眼睛微眯,这就是他上一世没有细查他这次溺水的原因。 他是在去药厂考察的路上溺水的,被恰好路过的二叔所救,从这件事开始,他对二叔一家只有感恩。 “婶母,”他对齐铃璧道:“接送我的船已经被二叔处理了吗?二叔的速度真够快啊。” 说完这句话,江听澜成功看到齐铃璧的脸色变了变。 看到齐铃璧微妙的神色,江听澜内心的某些想法得到了证实。 上一世,江听澜溺水苏醒,也发现了一些不大对劲的地方,比如那早早被处理掉的船支,比如驾驶舱里消失掉的监控。 然而,从江听澜睁眼的那一刻起,所有人,船员,医生,都在给他上眼药,告诉他这起事故纯属意外,唯一应该被追责的是一个船工,因为粗心,忘了给他穿戴的救生衣拧紧气阀,导致他的救生衣漏气失效。 事后,这名船工不仅失去工作,还欠了江家一大笔赔偿金,江听澜曾让秘书前去见他,知道他是一个耄耋老者,家中还有患尿毒的孩子要养,终究不忍心,连赔偿金都没有问他要,也没再继续查下去。 重活一次,江听澜不想放过任何威胁他生命的蛛丝马迹,他不打算为这件事轻易做结了。 这次他溺水的原因,那个船工或许是一个不错的切入口。 “听澜。”齐铃璧还在继续苦口婆心,“和那船相关的一切事已经被你叔叔叔处理过了,一切都是船工太粗心了,你叔叔会好好处罚他的。” “溺水的事,我想亲自查一查。”江听澜装作不经意的说。 齐铃璧显然有些意外,突兀的笑了两下,道:“听澜,你才刚醒,应该先好好休息几天。” 江听澜的所有话都是一种测试,他想看看齐铃璧在知道他要追查溺水事件以后的反应,结果不出他所料,齐铃璧的每一个细微的神态,都在诉说着一种可能:他溺水的事是有心人的有意为之。 “谢谢婶母关心。”江听澜的声音很淡,“毕竟二叔也救了我一回,我不能辜负他,该查的还是要查清楚的。” “对,是得查,得查。”齐铃璧努力摆出一个温柔可亲的笑来。 江听澜没有配合她的微笑,专注而认真的看着她,明明是无比正常的眼神,齐铃璧却从其中看出了几分瘆人的寒意,她的笑容越发僵硬,“那我先走了,我要把你痊愈的好消息告诉给你叔叔。” 江听澜已经完全看清了,她来这一趟,没有关心,只是试探,试探他会不会细究。 他目送齐铃璧离去,那珠光宝气的背影有些慌乱,有那么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这就是他视若亲人的人。江听澜想。 这言语上小小的机锋并未让他产生爽感,他忽然感觉有些疲倦,扶着额头,躺倒在床。 脑袋落在枕头上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再度想起了那个瘸腿少年。 他到底是谁呢? . 又住了两天,江听澜就出院了,他回到了自己在市中心的公寓。 电梯门打开,映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江听澜一只脚踏出了电梯门,望向来人,江昭明。 江昭明脸上堆满了笑容,“大哥,我等你很久了。” 江昭明的私生活十分混乱,重生前,江听澜身为家里的“大哥”,为江昭明擦了太多屁股。 只因为江昭明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小时候两人去野外玩,遇上了野兽,关键时刻,江昭明曾挡在他的身前。正是因为这份情谊,长大后的江听澜愿意一直护着江昭明,甚至为了他不惜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断交。 然而,就是他如此保护过的人,竟然在和他的情人苟合。 周围很安静,江昭明在等候他的回应。江听澜走了过去,伸出手,拨开江昭明挡在门口的肩膀。 遭到无视的江昭明,脸上笑容未减分毫,试探道,“大哥,你还在为我上次的事生气吗?我真的知错啦,你原谅我吧。” 上次的事? 江听澜微微沉吟,立刻就想起来了,在他溺水前不久,江昭明和陈家少爷在赌桌上发生了冲突,两人大打出手,最后是他去收拾的残局。 江听澜扭过头,望向江昭明谄媚的笑脸,道:“以后我不会再管你了,有什么事,我会直接转告给爷爷,让他来处理。” 这话吓的江昭明赶紧去扯他的袖子,“别啊,大哥,我的好大哥,这次你溺水,我也很担心的,你昏迷这么久,好不容易醒来,我就立刻赶过来了,而且,为了庆祝你醒过来,我还想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江听澜看了眼被他扯住的袖子,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些重生前的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上一世他出院,江昭明也曾邀请过他去一个“好地方”。 “澜哥,那个地方特别有感觉,保证你没见过......赌拳你知道吗?” 赌拳? 是了,江昭明即将带他去的地方,是一个地下拳场,上一世,江昭明的邀请,他拒绝了,过后不久,机缘巧合,他还是去了那个地方,然后,他就碰到了一个少年拳手,他的代号是4。 想到贺寻青和江昭明说过的话,他的心潮忽然翻涌,想到了那个撑着船找他尸体的少年。 他还是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但是记得他的样子,以及他第一次见他时所在的地方,就是那个拳场。 那时候,他的腿还是好的。 他一定要去那里,江听澜想,但绝不是和江昭明一起。 心里打定了主意,江听澜的语气里有几分严厉:“以后,要是再让我在那种地方看到你,我一定会替爷爷废掉你的腿,江昭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昭明触电般撒开手,有点结巴,“哥......你开玩笑的吧?” 江听澜没有说话,不轻不重的看了他一眼。 江昭明不可思议的望着他,眼睁睁看着江听澜进了家门,关上房门。 他的大哥怎么变了。 . 晚上的时候,江听澜来到了拳场,里面的光线很昏暗,基本上所有的灯光都聚焦在拳击台上,拳击台有两个,此刻,明显其中一个拳击台旁边围拢的人要更多一些。 江听澜观察了一下拳场里的环境,自发向那个围拢了更多人的拳击台走去。 这里实在是有太多人,汗水混杂在一起,光线昏暗妖冶,衬的台上的拳击手多了几分神秘莫测和赤裸裸的性感。 占据上风的那个拳击手,打法很无序,但是力道十分威猛,他身上的肌肉量并不是很大,但此刻正值勃发,浑身青筋暴起,汗水划过,在光线下晶莹闪亮,迸发出携带侵略性的荷尔蒙。 有那么几个瞬间,江听澜觉得自己似乎对上了他的视线,那是一双狼眸,凶狠摄人。 一拳落下,对面的人已经认输。 裁判吹了哨子,全场响起欢呼喝彩的声音,山呼海啸,共同叫喊着一个数字:4号。 4号,就是他了。 在鼎沸的人声中,江听澜琐碎的记忆复苏,他全部想起来了,他和他在这个拳场打过短暂的照面,当时,那人的腿还是好的,然而不久以后再见面,他的腿已经瘸了,很凄惨的在一条窄巷里和野狗夺食,江听澜路过,将他送到了医院。 其他的交集,江听澜已经想不起来了。 江听澜知道,这人在他过往的生命历程中,只是一个过客,或许,他曾经还无意中做过其他的事,感动了对方,让他在自己死后有那番行动,这一切,江听澜不置可否,他只知道,在自己最感无望的时候,他的那份执着触动了他。 台上的少年眉间的锐气难以抵挡,但他用沉默接纳了一切赞美的呼啸。 此情此景,江听澜却多了几分杞人忧天,他想到了他的腿,和他脸上的那道伤痕。 尽管江听澜不常来这种地方,他心里也清楚,这里鱼龙混杂,充斥着很多无法摆上台面的交易。这并不是个好地方,台上少年的那条腿很可能是在这里失去的。 江听澜想立刻见到他,但是看上去,他是拳场的热门选手,一场比赛接着一场比赛,几乎没有太多休息的时间。 江听澜找了个可以总览全局的位置,脑海中思索着台上的少年,不久,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手里拿着两杯马提尼,将其中一杯送到江听澜的嘴边,江听澜接过,并没有喝。 那人笑了一下,道:“你下注没?” 江听澜说没有。 “那多无聊啊。”眼镜男道,指了指对面的大屏幕,“就是那个二维码,你扫一下,就能下注了,很容易的。” 江听澜拿出手机,扫码,眼睛男飞速瞟了他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你别给那个4号押注,他今天肯定是要被灭掉的。” 江听澜的指尖顿住,道:“为什么?” 眼镜男一副资深赌徒的优越模样,惬意的转着手里的酒杯,道:“他只是被老板拿出来吸引火力的,已经赢了这么多场了,押他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很快,就会有人把他干趴在地了,那些押他的人,不就可以乖乖把钱上交拳场老板了?” 江听澜低笑一声,配合道:“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演的?” “哪里哪里。”眼镜男赶紧替老板澄清,“要是演的,可就不会这么精彩了,你不常来吧?应该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其实,这种事能不能做成,主要看人,比如说你眼前的这个傻小子。” 眼镜男冲江听澜抬了一下下巴,江听澜抬起头,恰好看到了大屏幕上一张年轻深冷的面孔,这张脸很俊朗,眉眼间的气质有些复杂,既有少年人的稚气也有不可忽视的成熟,整个脸部因为出了汗,平添几分性感。 “这小子一看就是个愣头青,只知道蛮干,露尖太盛,搞不好下一局他老板就要给他下料了。” 眼镜男一边侃侃而谈一边喝酒,还要高高在上的评论一句,“不能破坏老板生意不是?” 江听澜听着眼镜男的话,脑海中浮现出撑船少年那只瘸掉的腿,他握着酒杯的手握紧又松开,按灭了手机。 眼镜男看他一眼,道:“我的话让你扫兴了吗?” “没有。”江听澜淡声道,“我要谢谢你。” 对方冲他抬了一下酒杯,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再度离开了。 新的比赛开始了,台上少年这次的对手是一个续着胡子的男人,是个大块头,身量是他的两倍,两人的身形对比已经让一部分人改投了赌注,但前面赢的场次太多,积威甚多,终究是支持他的人比较多。 随着裁判的一声令下,比赛开始了。 比赛刚开始不久,那些因身形为台上少年担心的人已经开始松气了,少年人一如既往的勇往直前,不要命的出招,大块头很快就只有防御的份儿,中场休息的时候,台下欢呼不断,全是唱衰大块头支持“4号”的。 隔着人海,江听澜却眉头微皱,刚才有几个瞬间,他看到的他的手似乎下意识的滑过腹部,他想到了眼镜男嘴里的“下料”之说。 从下半场开始了,“4号”的威势忽然变弱,出拳的力度有了顾及,很快,他的腹部中了对方的一拳,这一拳力度很重,他整个人只能靠围栏站立,然而,马上,对方的拳头又来了,他勉力抵抗,遭到了对方更沉重的打击,这一次,有暗红色的血液从他的嘴角溢出,他抬手用拳套擦去,继续迎战。 台上的比赛在继续,台下则频频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有人压了大笔注在四的身上,此刻气得直跳脚,不住咒骂。 “能不能行?老子的钱都豁出去了!” “衰仔,赔钱货!” 在一阵阵唱衰声中,“4号”还在坚持,但是,他已经到了一站起来就会被打倒的地步。 他在坚持一场必败的赌局,众人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 台下唱衰声中多了几道担忧。 “这家伙不想活啦?这可是野拳,搞不好出人命哦!” “就是的,傻仔。” 就在众人都在为台上之人感到或担忧或兴奋之时,裁判吹哨子的声音响起,少年颤巍巍的靠在围栏上,似乎还没有放弃,但是,裁判的声音已经宣告了本次比赛的结果,“本次比赛中止,有顾客出了海价。” 地下拳场,谁出钱多就听谁的,海价就是本场最大的注,在这里,金钱就是话语权,如果出价者想要中止比赛,也是可以的。 听到比赛中止的那一刻,台上早已遍体鳞伤的少年应声倒地。 江听澜按住心中的担忧,在一众议论纷纷的人群当中,招来旁边的侍应生,吩咐道:“带我去后台。” “江先生,您跟我来。”侍者充满敬意的为他引路,作为本场次的海价买主,江听澜已经荣升为这个拳场的超级会员,享有一切特权。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不服管 拳场的医务正在为“4号”处理身上的创口,他们所使用的工具过于简陋,下手也不分轻重,少年却极力忍受,闭着眼,一声也没叫喊。 江听澜抱臂站在他的身侧,望着眼前倔强的狼崽子。 过了一会儿,他让医务走开,接过他手里沾着伤药的棉签。 作用在伤口附近的力道变轻了,少年睁开眼,望见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眉微微蹙着,五官很好看,皮肤白皙,眼角有一颗很细小的痣。 江听澜余光中早已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抬了一下眼,问他,“好看吗?” 少年没有说话,再度闭上眼。 以往也有身份尊贵的顾客来休息室找过他,通通意图可憎,他每次都会出手,好几次因为和顾客起了冲突,遭到了老板的惩罚。 江听澜耐心十足的替他处理完几乎所有可见的外伤,等他伸手在一旁的水盆中洗手的时候,少年终于开口:“你是谁?” 休息室的光线也没有多强烈,彼此之间便有些看不真切,江听澜接过毛巾擦手,想了一下,回答他:“刚才把你从拳台上救下来的人。” 这一点,他已经猜到了,眼中一片漠然,“刚才,不用你救我。” 江听澜挑眉,视线滑过他战损的身体,语气尽量和善,“我不救你,如果你死在台上呢?” 受伤的狼崽没有说话,只用一双漆黑的眼睛望着江听澜,好像某种坚硬物质的尖端,平白刺人一下,锐利骇人,不像人该有的视线,像某种凶狠又倔强的动物该有的。 江听澜读懂了他眼中传递的意思,那眼神是在说“死,而已。” 作为真正失去过生命的人,江听澜无法理解这种对生命的漠视,他皱起眉,觉得面前的状况有些棘手。 他伸出手,给他理了一下杂乱的额发,却遭到了对方的闪避。 这人很不听话。 “哎呀,江大少,您怎么大驾光临了呢!”一声声谄媚的呼唤暂时打破了僵局。 拳场的老板来了,这是一个粗壮的中年男人,敞着的领口里露出丛林般茂密的胸毛,有几分野性,脸上的笑容却充溢着市侩气息。 江听澜暂时将难搞的狼崽放在一旁,嘴角勾出一个应酬性的疏远笑容,“熊老板。” 熊心以前是雇佣兵,没有太强大的背景,他的拳场之所以能运转下去,全靠各路大佬罩着,江家是本市响当当的大家族,熊心不想得罪,且有意结交。 他道:“大少,有失远迎啊,您刚才下的注,我等一会儿就让人退回去。” 江听澜接过侍者端上来的酒水,漫不经心道:“扔出去的钱哪里有收回的道理。” 听到这话,熊老板的目光在江听澜和不远处沙发上的少年之间来回打转。 江听澜注意到,在熊心进来以后,那狼崽子就一直闭着眼睛,他起初以为是他伤口太疼,又在忍痛,后来想透了:他不想见到自己的老板。 江听澜道:“熊老板好像不喜欢太冒尖的新人。” 熊心愣了一下,他以为江听澜看上了“4号”这头倔狼,想把人带走,心里正在烦恼,没成想江听澜问了这么一句话。 他不喜欢“4号”,不仅是因为他冒尖太多,更因为他的存在让他得罪了不少权贵,他是他的老板,没有义务每次都替他兜着。 经常在权贵之间周旋,已经把他一个粗人锻炼成了半个人精,他很快就懂了江听澜的意思,知道对方想踩着自己,在自家拳手面前表现表现。 那你就打量错了,熊心想,那家伙,软硬不吃。 熊心笑了一下,为自己点上一支烟,出声道:“江少,他确实耽误了我很多生意,所以我刚才在他喝的水里放了东西,这才有了刚才拳场上他的示弱。” 他像是颇具心得,笑语:“一直强下去有什么意思?偶尔示个弱,你们才会怜惜不是?” “熊老板”江听澜挥散腾升的烟雾,缓声道,“你不用把自己说的像个皮条客,而且我也没有那种兴趣。” 熊心笑道:“江少怜香惜玉,我认罚,不仅今天你的钱我全额奉上,从今天起,你来这里的所有钱,我熊心都包了。” “不必。”江听澜嘴角也勾起悠悠的笑意,“你这地方,我以后都不会来了。” 他顿了一下,启唇,伸出手指着沙发上的少年:“他,我要带走。” 熊心向他抬了一下下巴,“请便,你只要能带走他,我求之不得。” 似乎已经猜到了结局,熊心朝椅子靠背上仰了仰,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江听澜站起身,一步步向沙发迈近。 听到脚步声的少年睁开了眼,目光一如既往的倔强不容侵犯,与此同时,还多了一份漠然。 江听澜问他:“刚才我们的对话,你听到了吗?” “和我离开这里,以后都不再回来。”他顿了一下,俯身,指尖落在了少年左侧的脸颊上,补充了一句,“或者不以这种随意被人摆布的姿态回来。” 少年的眼睛眨了一下,移开脸颊,漆黑的眼睛对上了江听澜的双眼,那双眼睛里,防备,冷漠,对抗,十足复杂,十足坚定,坚定的不愿听从。这就是他的回复。 时间一点点流逝,场面有些僵持,熊心觉得自己看够了热闹,也该调节一番了,正要开口,只见江听澜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好了,你们进来吧。” 他对着手机那头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很快,休息室的房门被推开了,进来四个保镖模样的黑衣人。 “把他绑起来。”江听澜吩咐。 四个保镖依言行事,沙发上的少年剧烈的挣扎,缠着绷带的伤口渗出血迹。 江听澜看在眼里,极力忽略,直到少年彻底屈服下来。 用这种手段不是江听澜的本意,但是......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的左腿上,保镖正在动手捆绑。 “不要动他的腿。”江听澜说。 他怕那条未来会瘸掉的腿已经有伤了。 这实在是太突然了。 熊心目瞪口呆的见证这一幕,他曾经听闻江家大少行事沉稳老练,可是......绑人,这哪里沉稳了? 狼崽的手被完全束在了身后,江听澜捞起他的下巴,对上了他捎带恨意的目光。 江听澜在心底微微叹气,曲起一根手指,在他的眼下蹭了一下,动作轻柔,像在安抚一只闹腾的小狗。 “抱歉。”他低声道。 少年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别过了头。 “你们先带他去车上。”江听澜对保镖交代,然后,转过身。 他的身后,原本悠然自得的熊老板早已熄灭了手里的烟蒂,一脸的恭维,他从旁边助理的手里拿过一个透明玻璃杯,然后,当着江听澜的面,将两个白色的药片放入其中,“江大少,这就是那小子刚才喝过的东西,我双倍喝,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马上上台。” 说罢,他将手里的水一饮而尽。 江听澜的目光扫过他滑动的喉结,似笑非笑:“熊老板还真是能屈能伸,不过,我没那种恶趣味。” 熊心忙和他道谢。 江听澜离开了拳场,汽车平稳行驶,后座上,早已被松绑的少年,此刻正沉浸的望着窗外,江听澜一直通过后视镜观察他,车子一个急刹,两人的目光对上了。 司机道歉的声音频频响起,江听澜透过后视镜和四对视。 “我不是因为怜香惜玉。”江听澜突然开口,“你不是香也不是玉,不需要我的怜悯。” “我只是对一个连自己的死亡都不屑一顾的人产生了好奇。” 说到这里,江听澜想到刚才在后台,意外掉出少年衣兜里的那个吊坠,那是一个玻璃的小瓶子,里面装着一些白色的粉末,江听澜一眼就认出来了,里面的东西是一小撮骨灰。 他继续道:“同时,我也很好奇,你会不会在乎别人的死亡。” 江听澜这席话说完,果然看到对面之人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到了自己的裤子侧面,又很果断的放了回去。 少年凶狠的视线伴随着冷冽的声音:“你关不住我,我会跑的。” 江听澜轻笑了一下,很从容的指了一下车门,“车门是开的,你要是想跑,可以跳下去。” 少年的手扶在了门把上,手背上青筋突起,是在用力。 半晌,他垂下手。 江听澜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放缓了声音,“以后,我会让你不想跑的。” “试试。”少年的声音很低,抬起一只眼,里面涂抹着若有若无的挑衅。 江听澜原本只是想“报恩”,现在却多了一缕这之外的兴趣,他道:“我刚才听你的前老板讲过了,你姓周。” 微顿过后,“周四。”江听澜喊他的名字,舌尖抵过齿缝,声音很轻,给人温柔的错觉。 周四闻声抬了一下头,看到了男人艳若桃瓣的眼睛,那含笑的目光总是很浅淡,但若不慎望进去,又深的厉害。 周四不动声色的搓动指尖,忽然想起了男人给他上药时的模样,他当时的动作太轻了,身上还有某种气味,让他失了防备,差点睡着。 以后要小心。 他告诉自己。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在医院 江听澜将周四带去了医院,更精确的处理他的伤口,并且做全身检查。 这家医院是私立的,私密性很强,基本只对一些特定的人群开放,江听澜有一个朋友叫宋庭意,就在这家医院上班。 江听澜之所以选这家医院,也是为了见宋庭意。 上一世,他和宋庭意因为江昭明绝交,彼时,江昭明作恶做到了宋庭意的头上,他用下三滥的手段差一点迷/奸了宋庭意喜欢的人。 事后,宋庭意震怒,一定要把江昭明送进监狱,关键时刻,是齐铃璧和江怀仁一起来找江听澜求情,江听澜犹豫过后,去找了宋庭意,最终,宋庭意答应放过江昭明,代价却是让江听澜永远失去他这位朋友。 重活一次,江听澜一定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宋庭意听到他来,特意在医院门口等他,江听澜下了车,目光深深的望向他,尽管已经提前通过话了,可等真的见到宋庭意的这一刹那,江听澜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心潮澎湃翻涌。 激动之下,他一把握住宋庭意放在车门把手上的手,宋庭意笑了一下,“大漂亮,就这么想我?”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江听澜只觉得心头一软,见到周四的心情和见到宋庭意的心情又是不一样的。 宋庭意让他有一种别来无恙的幸运之感,面对失而复得的好友,他好像终于确认了自己的重生。 江听澜向来对自己的情绪流露十分节制,当下却有些失控,不过,他也允许自己有这段情绪失控的时间。 “这个就是你捡到的那个人?”宋庭意的目光落在江听澜身侧的少年身上。 被他点到名的少年冷着一张脸,满脸的桀骜。 宋庭意“呦”了一声,“看着这么不情愿啊,多少人求着被我们江大少捡回家呢。” 周四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气,干脆转过脸,不再看他。 江听澜道:“阿庭,你别招他了,他是被我从拳场绑出来的。” 宋庭意像是有点吃惊,很快就笑了一下,“我们江大公子也会干强人所难的事了,真是难得。” 江听澜在周四的脸上浮现出烦躁之感前,先一步让宋庭意尽快带他们进去。 他们进了医院,周四先被专业的外科大夫带去处理伤口,等处理完以后,他又要被人带去做检查。 然而,原本还算配合的周四,现在却不配合了,他站在安静的走廊里,瞪视着江听澜:“我不去。” 江听澜十分耐心的询问:“为什么?” 周四一言不发。 宋庭意看不下去了,语气不算好的对周四道:“你小子知不知道人得常怀一颗感恩的心哪,你江少爷让你去体检,难不成是要害你?” 江听澜微蹙着眉,忽然伸出手,剥开周四额际的乱发,动作轻柔,周四倒是没有躲。 “今天不想做检查,可以改天做。”江听澜道,“但是像阿庭说的,体检是为了了解你的身体状况,你长期在那个地下拳场,受到的伤应该不少,或许会有一些暗伤,你自己也未曾注意过。” 没有了额发的遮挡,周四仿佛失去了一些安全感,他垂下眼帘,沉吟过后,选择走向护士那边。 江听澜松了一口气,他想了想,特意叮嘱带他离开的护士周四要是感到不舒服或者不愿意配合,就出来叫他进去,同时也告诉周四,现在给他做的所有检查都是正常的,让他尽量别排斥,实在排斥的话,不做也行。 他这么讲话的时候,周四全程盯着他的眼睛瞧,江听澜温声叮嘱:“去吧。” 周四收起视线,离开。宋庭意禁不住调侃:“以前上学的时候看不出来,你还有当男妈妈的特质,不过......据我来看,你那个便宜儿子听你讲话的时候可是满脸不耐烦。” 江听澜仿佛已经接受了周四的“叛逆”,微微笑了一下,很有自信似的,“以后会好的。” 想到周四刚才的不情愿,他又道:“他或许觉得我带他来做体检是嫌弃他的出身,或者对他的身体有所图......他之前所在的环境的确有很多这样的人。” 宋庭意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对他可真够精心呵护的,想这么周到......不过,你查过他的底细了吗?” 江听澜说没有。 宋庭意道:“也不知道你看中了他哪一点.....听澜,你可是江家未来的继承人,小心有心人在背后给你使阴招,你......”剩下的话,宋庭意没有说完。 以往,每次说到江家人这个话题,江听澜总是很回避,两人之间的气氛便没有那么和谐了,可是这一次,江听澜很认真的附和了他一句,“我知道的,阿庭。” 宋庭意像是有些吃惊,很突兀的站在江听澜的面前,扶着他的肩膀,仔细端详他,见江听澜容貌上没有太大的改变,心里才有些放心。 他道:“听澜,我怎么觉得你溺水过后,整个人的磁场好像都有一些微妙的变化。” 江听澜十分坦然:“有吗?” 宋庭意眯起眼睛,半晌,道:“溺水的事你查了吗?是意外事件还是有意为之?” 提到这件事,江听澜的语气不自觉的变冷,“有意为之。” “好,我还怕你不愿意细查这事了,怎么恰好就能在你去药厂考察的路上出事,一定有隐情。” 宋庭意说着自己的推测,江听澜心中只有无限感慨,宋庭意对他二叔一家一直都很不喜欢,可是上一世的他却始终没有看透那帮人的伪装,还在亲情美好温馨的梦里沉溺不醒。 宋庭意道:“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 江听澜点头。 结束体检以后,已经到了深夜,江听澜和宋庭意挥别,带着周四回家。 他原本想带周四去公寓,但是路上的时候,他接到了江宅管家季叔的电话,让他回一趟老宅,说是老爷子要见他。 一旁的周四闭着眼睛,但是肩背挺的很直,江听澜知道,他并未睡着。 “周四”江听澜放轻了声音,对周四道:“等会儿到了家里,会有人带你去我的院子,你要是饿了就先吃饭,不用等我,我可能晚点才会回来。” 周四没有睁眼,但是“嗯”了一声。 江听澜本想再和他说点什么,想到两人以后相处的时间还很长,便不急于一时,正要转过身,忽然听到了这么一句:“你好啰嗦。” 江听澜也不恼,嘴上勾起点笑意,故作惋惜,“谁让我一直得唱独角戏呢,有些人就是不乐意和我说话。” 周四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没有应声,江听澜特意向他挑眉,下一秒,周四的眼睛又闭上了。 江听澜见他这样,心里也能明白,毕竟他把周四从拳场带出来的手段太过于强硬,缓解他对自己的误会,需要时间。 车子平稳行驶,不久就到了江家老宅。 江家的院落仿古,一进门,先是一道影壁,上面的砖雕活色生香,绕过影壁就是内院的大门。 江听澜看着周四离开,季叔问他:“怎么带了个生人来家里。” 江听澜笑道:“很久之前就见过他,不是生人。” 季叔识趣的没再多说什么。 终于见到了爷爷,老爷子坐在书房的朗读椅上,手里捧着一本装潢古旧的老书。 季叔已经离开了,江听澜唤了声爷爷,老爷子抬起头来望向他。 这一眼,江听澜在重生前就记挂着,如今,终于见到了。 江听澜自幼母亲早亡,父亲受不了打击躲去了国外,他一直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可以说是爷爷养大了他。 尽管在江听澜的印象中,爷爷一直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江听澜很少看到他笑,可是江听澜从小跟在他的身边,终究还是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疼爱。 只不过,当下见到他,江听澜的心绪十分复杂,爷爷一度将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江听澜上一世却未达成他的愿望,因此,愧疚之意,他是有的。 但是想到上一世他一直在按照爷爷的要求行事,为继承集团努力,为家人付出,似乎他也没什么好愧疚的,唯一要反省的,就是这一世要擦亮眼睛,有一些家人,并不是“家人”。 想到这里,江听澜轻唤了爷爷一声。 江乾抬起头,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遍,见他确实没什么事了,才放心的点点头。 “叫你过来是要告诉你,最近你二叔在荣生做的风生水起,这件事,你知道吗?” 荣生就是那家药企,这家企业原本濒临破产,被江老爷子收购了,并且转交到了孙子的手上,暗中支持,其目的还是要给孙子铺路。 江听澜当然明白爷爷的良苦用心,但是上一世,因为他的突然溺水,这个机会飞到了二叔江怀仁的手里,在他溺水期间,二叔已经和里面的高管打成一片,相关改革政策也在推行,江听澜恐怕自己突然插手会被外界传出争权的闲话,便没有动作。 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委实想的太多,正是因为他的所有行动都从家族整体角度出发,这才受到了有心人的利用。 “知道的。”江听澜垂眸回话,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江乾将手上的书翻了一页,因为书房十分寂静,他这翻书的声音便格外清楚。 “想好怎么做了?” “想好了。”江听澜说,“这是您给我的机会,我必须把握。” 江乾抬头望了他一眼,道:“你二叔这个人,实力还是有的,就是有时候行事没有边界,你去好好干吧,有问题就告诉我。” 这是肯定了江听澜的这次“争权”,江听澜心里明白,爷爷不是他,没有重生过,还不知道江怀仁的真实面目,他会找机会让他看清的。 桌上的座钟敲了三下,已经到深夜了,江听澜道:“爷爷,这么晚了,您早点休息。” 江乾放下手中的书卷,忽然开始训话:“我一直不睡不还是为了见你,当时你住院,我腿脚不方便,差人跑了好几趟,你倒好,人从医院里出来以后,先跑去一趟赌场,你是想和江昭明那个混账学着当混账?” 见老人家上火,江听澜忙去给他垂肩安抚,“爷爷,那里不是赌场,我去哪儿是为了见一个人。” “什么人?” 面对爷爷的追问,江听澜不好再用应付季叔的那一套去应付他,便道:“一个曾经帮助过我的人。” 江乾咳嗽了两声,道:“我现在身体不大好了,江家的担子很重,你不能松懈。” 江听澜嗯了一声。 从爷爷的院子出来,江听澜的心情有些沉重,爷爷最后的那句话,他上一世就当做金尊玉律去遵守,最后落得那样的结局,这一世,他不想把这件事看的过重了。 忽然,江听澜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接到了新任秘书魏然的信息,之前他让他去查溺水的事,如今已经查出了结果。 原来,那个上一世被他同情过的老船工家里确实有患病的孩子,但是那孩子早都被送到国外去治病了,出钱的人就是他的二叔江怀仁。 江听澜并没有多少意外,他告诉魏然,继续查。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荣生 江听澜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此刻,他的院落里灯火通明,他以为这么晚了,周四已经睡了,没想到刚一踏进花厅的大门,就对上了一脸苦色的兰姨,“少爷,他从一进来就一动不动的,也不说话,我让老王做了饭给他端过来,他一口都没吃。” 江听澜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让兰姨先去休息。 江听澜的目光落在坐在餐桌最末处的少年身上,他知道,从心理学的角度判断,周四选择坐在那个位置,是内心没有安全感的象征。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淡而温和的笑意,走近他,周四从他一进门就注视着他,见他走去,反而将头拧到了一边。 江听澜抽出一把他身旁的椅子,坐下来,道:“在等我?” 周四的声音很冷淡:“自作多情。” 江听澜的视线扫过他面前那碗面条,那原本是一碗汤面,却因为吸干了汤汁而变得干燥膨胀,他动手搅了搅,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云吞面,王叔应该按照我的口味给你做了......不过,你喜欢吃什么呢?” 静默了几秒,周四才出声:“我不饿。” 江听澜道:“那就去睡觉吧,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周四没有动。 江听澜也不急,一只手撑着下颌,似乎做好了和他打持久战的准备,可是看周四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他又很想逗逗他,伸手,打算捏一下他的脸颊。 这一次,周四躲避的很及时,结束以后,用按捺着怒意的眼神注视江听澜,江听澜回之以微笑,也从椅子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 他看了周四一眼,故意道:“不愿意去睡觉的人,只好彻夜待在这个客厅里了。” 说罢,转身向门口走去,不过,他故意将步子迈动的很慢,余光中看到周四跟上来了,才恢复了正常的步调。 江听澜抬脚走进自己的房间,周四紧随其后,江听澜转过身,装作惊讶的样子看他,周四却很坦然,江听澜见状也不再逗他,给他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周四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浴室,在他沐浴的期间,江听澜已经换好了睡衣,因为过于疲惫,他挨着床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恍惚间看到一个肉色的身影,一秒清醒。 周四竟然什么也不/穿就站在他的床前,视线冰冷的注视着他。 江听澜想了一下,应该是他没有给周四准备衣服,正要下床去给他拿,忽然,周四靠了过来,两只手臂放在他的身侧,以一个极具侵略感的姿势压在了他的上方。 江听澜十分意外。 这是搞哪出? 眼前的少年头发还湿着,身上散发出的味道是他所熟悉的沐浴露的清爽气味,他脸颊上还有打拳时不幸挂的彩,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野性的张力,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小狼。 江听澜推了他一下,没有推动,无奈挑眉,“嗯?”了一声,尾音上挑。 周四脸上只有冷意,道:“你把我带来为的不就是这点事?” “当然不是。”江听澜道,“我没有这种兴趣,你误会我了。” 周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很快就被不信任感取代了。 江听澜觉得自己要被他气笑了。 算了,他安慰自己,看样子周四多少有点一根筋,和他相处是需要时间的,要耐心,他对自己道。伸手去搬禁锢在自己身侧的手,拒绝的意图很明显。 终于推倒了身上的大山,江听澜头也不回的走到衣柜边,拿出一套崭新的睡衣,再度回到床边的时候,周四呆坐在那里,脸有点红。 这还是叛逆期的小孩子。江听澜想。 江听澜本打算直接把睡衣丢在他身边,想了想,俯身将睡衣递给他,周四很快就拿了过去。 江听澜看他穿好衣服,上衣的扣子却系了一半,便重新俯下身,给他系好扣子,他这个姿势居高临下,周四也许还在尴尬当中,一言不发任他操作。 江听澜道:“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周四看了他一眼,江听澜轻轻勾了一下唇,摸了摸他的下巴,像逗一只小狗,“不要把我想的太坏。” 周四的目光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傲沉静,他出声道:“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他这话一出口,江听澜有些怔,便见周四同样语气认真的说:“我听到你说的话了,你说你很久以前就见过我。” “这样吗?”江听澜坐在他的身侧,脸上浮现出不自觉的笑意,声音很轻柔,“我在梦里见过你......一个有些惊悚的梦。” 周四没有刻意去注视他的眼睛,却也感受到江听澜说这话时脸上不自觉的破碎和温柔,让他不自禁就想伸手,至于想伸手做什么,他也不知道。 意识到自己这个古怪的想法,周四立刻蹙起了眉。 江听澜拍拍他的肩膀,“该睡觉了,隔壁房间里还有一张床,你去么?” 周四沉默着站起身,又看了江听澜一眼,离开了。 江听澜看着他的背影,多少有些无奈,又觉得周四是个很有趣的小孩,他想到了他脸红的样子。 不过,一想到周四之所以会有今天这番行动,江听澜的心情又有些糟糕。 他已经让人去查了周四之前的生活,除了知道他为了生计在拳场打比赛意外,还知道他出身羊街,是一名孤儿。 羊街,照津的凶杀案,十件有九件发生在羊街,那是一个贫穷而混乱的地方。 江听澜不敢想象周四以前过得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 第二天早晨,江听澜去隔壁的时候,看到周四还在睡,便没有打扰他,带上魏然,出发去荣生。 昨晚没有睡好,江听澜在车上眯了一会儿,睁眼的时候,他发现魏然正望着自己,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江听澜道。 魏然道:“江总,傅秘说有话对您说,他想来见您。” 魏然嘴里的傅秘就是江听澜的前秘书傅南安。 听到他的名字,江听澜的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他在重症病房里听到的那些声音。 江听澜的声音有些冷淡:“他已经不是我的秘书了,不用再喊他傅秘了。” 魏然说了声抱歉,江听澜看着他,道:“我知道你们两之间一直都有竞争,但是从我用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秘书,以后,要怎么做,你心里应该清楚。” 魏然很郑重的点了一下头,片刻后,又欲言又止起来,“江总,我想知道傅南安他做错了什么......这样我以后也能规避。” 江听澜道:“做了不应该做的。” 听完这话,魏然也不再废话,将手里整理好的荣生的资料递了一份给江听澜,从老宅到荣生,一个城南一个城北,车程两小时,足够江听澜翻阅完这些资料。 等他下了车,站在这家企业前面的时候,一众早有耳闻的高管已经站在门口迎接他,唯二没来的两个人,一个负责公关部,一个负责市场部,据说都是江怀仁的心腹。 江听澜站在他们面前,也不故作姿态,很直白的狐假虎威,“各位好,是老爷子让我来看一趟的。” 高管们面面相觑一番,围着江听澜一番吹嘘,江听澜很早就在企业里历练,早已对这样的场面游刃有余,一群人说说笑笑进了公司,江听澜点名要先去市场部。 市场部的经理姓潘,听下面的人说去外省开会了,江听澜坐在会议室,让潘经理的秘书给他打电话,电话接通以后,江听澜边翻报表边问话,他向来有一目十行的能力,翻得快,找问题找的也快。 一番话说完,电话那头的人已经汗流浃背了,久久不能找到回应的话。 江听澜直接挂了电话,他并不想听他的回话,今天,他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找问题。 这边刚从市场部出来,那边公关部的刘经理已经迫不及待的露了面,江听澜看到他,就想到了他当初在重症监护室里听到的,江怀仁说过的话。 那时候,荣生制造的保健品出了问题,很多老年人及其子女在网络上联名,竞品公司也下了场,用公众舆论将荣生推到了风暴的中心,谁也没想到网络的力量那么可怕,很快,这件事直接影响了江氏集团的声誉,进而就是股价的浮动。 当时的药企并不由江听澜直接负责,他想尽办法打舆论战,还是躺在重症室里的时候,才听到江怀仁想用他堵悠悠众口的策略。 江听澜相信,这主意一定是江怀仁和他这位心腹刘经理共同的手笔。 江听澜坐在会议室里,刘经理或许是对他刚才在市场部那边的动作有所耳闻,此刻态度十分恭敬,亲自给他倒了茶水,然后呈上部门的业绩资料。 江听澜翻了两下,抬起头,笑容不达眼底。 “解释一下,怎么我拿到的流水和你这个上面的不太一样?” 江听澜将手里的文件夹轻轻一扔,说出的话语毫无温度,“这个媒体合作费是干什么用的?” ...... 拒绝了高管们提议的饭局,江听澜坐上车,和魏然一道离开。 路上,魏然不解问他:“老板,您不是要接管荣生吗?今天这样做,会不会态度太强硬了,以后在里面不好发展自己的人。” 江听澜道:“这些人需要别人好吃好喝的骗着哄着才肯干活,不符合我的用人标准,回头,我会从集团那里调人过来。”说罢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略显疲惫。 魏然非常有眼色的问江听澜需不需要找人给他按摩,江听澜冲他笑了一下,说不用。 他还在惦记家里的狼崽。 想起周四,他又多问了魏然一句,“周四以前待过的那个福利院查的怎么样了?” 魏然已经意识到了自家老板对这件的重视,忙说自己正打算亲自去一趟。 下车的时候,江听澜收到了一通电话,来自他的二叔江怀仁。 江听澜对这通电话已经有所料了,却没想到它来的这么迅疾。 他只是在荣生随便动作了一番,江怀仁就急了,看起来,一向老辣的他也不能很好的沉住气。 江听澜任手机震动了一会儿,没有接。 过了一会儿,他收到了一条短信,是江怀仁发来的。 听澜,你溺水的事我已经调查到了一些情况,有时间吗?我们详谈。 看起来,江怀仁还想和他继续演戏。 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江听澜都喜欢直截了当的行事,不喜欢与人虚与委蛇。 但是,面对他二叔这样狐狸式的人,有时候,他也得使用相同的方式回敬。 他给江怀仁发去消息,问他:什么情况? 消息刚发出去,他立刻收到了一通电话,是江怀仁打来的。 对方开门见山,言辞一如既往的恳切:“听澜,你溺水的事,可能和一个船工有关系。” 江听澜想到魏然的调查,心下已经了然江怀仁要说什么,无非是找一个替罪羊打消他的怀疑。 江听澜没有兴趣听他提这件事,他其实心里很清楚江怀仁之所以打来这一通电话,最主要还是为了荣生的事。 “二叔。”江听澜主动岔开话题,“今天我去荣生的事,是爷爷授意的。”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道:“怎么提这件事?荣生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是我手下那几个人做事不利,你做的对。” 江听澜不得不感慨江怀仁心思深沉,这种时候依然能以退为进。 “二叔不怪我就好。”江听澜淡声说。 那头的江怀仁像是笑了一下,非常大度:“当然,我毕竟是你的长辈,荣生的事,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和意见,尽管和他们提。” 江听澜无声摇头,对那头道:“二叔,我可不只是提意见,毕竟,做好荣生,是爷爷对我的期待。”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江听澜也不想再继续和他耗下去,随便找了个理由挂断电话。 看着眼前显示通话记录的手机屏幕,江听澜陷入了沉思。 其实,他在看到江怀仁这通电话的那一刻,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问题,比如质问江听澜是什么时候对他开始动用心机的,是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吗?那曾经在他小的时候,江怀仁那些有如父亲的举动又算什么? 这些问题不止此刻浮现,在江听澜躺在病床上,听到江怀仁和齐铃璧商量用他的死去平息荣生造成的集团名誉危机的时候,他就想问了。 然而,江听澜也十分清楚,他的诘问在江怀仁这个老狐狸的面前,只能是又一次的示弱,这些问题对于江怀仁来说都是无意义的。 江听澜掩去眼中流露的那一丝伤痛,他明白,他现在必须更加理性的对待周围的一切。 那冰冷的海水,那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的无能为力感,他不想再体会了。 回到了家,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周四的人影,只有兰姨眼神躲闪的望着他,江听澜示意兰姨说话。 “刚才二太太来过了。”兰姨道。 “他和小周少爷起了冲突,等太太走了以后,小周少爷就跑了。” “跑了?”江听澜眉心蹙起,看来以后,他得让周四寸步不离自己才行。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鼠尾草 夕阳西下,暮色将至。 江听澜调了监控,没有找到周四的踪影,江家老宅处于偏僻安静的津水湾,周四人生地不熟,江听澜有些担心他的安全。 兰姨愧疚的站在一边,数说着自己的失职:“当时二太太说小周少爷是少爷你捡来的,说他是阿猫阿狗一类的人,那时候,小周少爷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我当时就应该让二太太离开的,但是二太太把我支走了。” “没事,兰姨。”江听澜安慰兰姨,他心里清楚,现在管着江家内宅的人是齐铃璧,兰姨也有自己的苦衷。 “你和我详细说说当时你在的时候的情况。”江听澜道。 兰姨开始回忆:“二太太是中午的时候来的,说是听说少爷你领回来一个人,她特意过来送件衣服......来的时候,她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 “那会儿,小周少爷刚吃过午饭,见有生人来,原本想离开的,却被二太太拉住了,二太太一定要和他攀谈,让他试衣服,刚开始还说的好好的,后来,可能是觉得小周少爷的态度太过于冷淡,她说的话就没轻没重起来了,这才惹恼了小周少爷。” 江听澜听着兰姨的描述,他心里很清楚,齐铃璧过来这一趟,主要还是想看看他带回来了个什么人,至于送衣服表示关心,很可能又是来给他上上眼药,表现一下亲情......不过,他难道不清楚他在荣生的动作吗?竟然还想继续和他演戏。 然而,无论如何,齐铃璧这种表示关心的方式,江听澜已经完全厌倦了。 “周四和她吵起来了?”江听澜问。 兰姨摇头,“小周少爷一直不愿意听她的话去试衣服,后来,她说小周少爷是阿猫阿狗,小周少爷什么话也没说,看了二太太一眼就离开了,那一眼估计有些吓人,把二太太惊的趔趄一下。” 这倒确实是周四能做出来的事,江听澜想。 监控里找不到人,江听澜就派人到江家的整个院落和附近的地方去找。 大约晚上八点钟的时候,江听澜无功而返,刚踏进院门,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是周四。 周四身上穿着他早晨出门前给他搭配好的衣服,上身是一件灰色的高龄的开衫毛衣,下身是一条黑色的长裤,这一身衬的他整个人身姿修长,略微有些慵懒。 被找的人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找人的人此刻却额际布着一层薄汗,气息也不大平稳。 兰姨冲上来拉住周肆的胳膊,“周四,你跑去哪里了?少爷为了你都急死了,生怕你遇到危险。” 尽管胳膊被兰姨大力拉拽着,周四的目光却越过兰姨,落在江听澜的身上,衣领微乱,鬓发凝着汗珠,江听澜给他的印象向来沉稳从容,他很少见他如此。 “我......没跑。”周四道。 江听澜待呼吸平稳下来,望着周四,终于感到踏实,“回来就好。” 他没有丝毫责怪,只是解释起了齐铃璧的突然到访:“今天让你和我婶母见面是个意外,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周四抬眼看他,眼中划过一抹微末的茫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消失会令江听澜着急,而他见到他出现在这里,江听澜也没有发火,只是在不住解释。 周四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刚才他都去了那里——他其实只是在这附近的山里待了一会儿,睡了一觉,醒来以后就到了现在。 江家的监控他都已经摸透了,想避开监控出去,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他.....没有走。 “好了,”江听澜道,“饿吗?我让王叔做饭。” 周四不说饿也不说不饿,只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江听澜。 江听澜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顶,他没有躲,手臂落下来的时候,江听澜顺便从他的衣领处摘下来一小朵蓝紫色的小花。 “这是上哪个山坳里滚了一圈?” 周四忽然有些尴尬似的,低声答他:“没滚。” 江听澜看了看他,道:“进去吧。” 周四走在江听澜的身边,又闻到了他身上独有的那股馨香,他本来以为那是沐浴露的味道,但是他昨天用江听澜浴室里的沐浴露时,特意嗅了嗅,没有嗅到这股味道。 “周四。”江听澜叫了周四一声,没有得到回应,他又叫了一声。 周四这才转过脸看向他。 江听澜笑了一下,道:“今天我的婶母对你说了过分的话,是吗?” 周四的脸色渐冷,过了几秒钟,他道:“她说你不懂得感恩,被你叔叔救了一命,却还要拆你叔叔的台。” 江听澜挑眉,这话,兰姨没有转述给他。 江听澜的手指轻敲桌面,他没想到齐铃璧竟然这么沉不住气,当着周四的面就开始这么说了。 不过也好,江听澜希望他二叔一家都能和他亮明牌。 “我问的是你有没有被她说过分的话,你怎么反而提和我相关的。”江听澜笑着对周四说。他心里记着那句“阿猫阿狗”,怕周四多想,想特意拿出来说说,不要让周四心里留下结。 周四神色十分淡然,“她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听多了。” 江听澜的心里五味杂陈,“不要放在心上。”他道。知道自己的话语十分单薄。 “你和你二叔一家处的不好。”周四忽然说,用了一个肯定句。 江听澜轻笑,“是啊,不过,”他顿了一下,眼睛里有某种温暖的东西散开了,“我现在只想和你处的好。” 周四觉得自己今天从见到江听澜的那一刻起就很不对劲,此刻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别过脸,不去看江听澜了。 吃过饭,周四就跟着兰姨离开了,去原本给他安排好的那间屋子。 这边江听澜终于有时间处理魏然发给他的有关资料,他本来是去调查周四曾经生活过的那家福利院的,却意外发现,江怀仁曾经给这家福利院做过慈善。 这么看来,这个福利院他必须亲自去一趟了,江听澜想。 顺便,他也很想亲自了解周四的过去。 江听澜放下手机,躺在床上,从重生到现在,他的睡眠质量一直堪忧,他总是做噩梦,这几乎是没有办法控制的事。 他会梦见自己跳海的那个瞬间,也会梦到病房里的那些声音和自己的无能为力,一遍一遍,清晰的仿佛可以触摸。 突然,他似乎嗅到了一点苦味,但这苦味像是被晒透了的松木发出的,有秋日阳光的温度。 江听啦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像是很小的时候,他在祖母或者母亲的怀里闻见过的味道,很快,他就睡着了。 这晚没有噩梦。 早晨,江听澜睁开双眼,忽然注意到床头多了一束蓝紫色的花,花瓣小巧可爱。 江听澜叫来兰姨,问她这花的来历,兰姨笑着说:“这是鼠尾草,有助眠的效果。” 江听澜了然,怪不得他昨晚没有做噩梦,原来是这花的作用,江听澜的指尖拂过鼠尾草细小的花瓣,问兰姨这花是从哪里摘来的,兰姨摇摇头,说还以为是江听澜特意找来的。 两人问答间,江听澜忽然想起来了,昨晚,他从周四的衣领上捻下来一朵蓝紫色的小花。 “原来是他。” 开完了一个线上会议,江听澜晃到了周四的屋子,见他手里拿着把小刻刀,正对着一块砖头头雕刻,神态十分专注。 江听澜发现了,周四就是一个很专注的人,打拳也好,砖雕也好,只要他投入进去,旁人是很难打断他的。 江听澜站在他身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快结束了,才赞他:“多才多艺。” 周四回过头,他的刘海已经剪去,现在是一个寸头,人看着很干练。 江听澜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想到昨天魏然发给他的消息,问道:“你想不想回趟你以前待的地方?” 周四像是怔了一下,手里的砖块跌到了地上,一下摔成了两半。 江听澜大感心疼,忙俯身去捡。 这是一个玉兔抱月的样子,现在,兔子和月亮已经被迫分开了,江听澜把两块碎砖捧在手里,满脸惋惜,周四却很冷淡的说:“还能再雕。” “这可是你的劳动成果。”江听澜道。 周四将砖块从他手里拿过去,放在一旁,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江听澜意识到他在说去福利院的事,眼睛还盯着那块碎掉的砖块,“今天。” “我去。” 说完这句话,周四就进屋去换衣服了。 . 江家身为名流世家,必须参与社会慈善事业,江听澜去过不少福利院,但是羊街的众济福利院,他还是第一次来。 因为事先只和院方说了要来领养孩子,并且用的是魏然的名字,因此,接待江听澜的只是一位年轻的老师,姓李。 李老师显然认识周四,在江听澜的身边看到周四以后,眼中的惊讶是藏不住的,她情不自禁的问道:“魏先生,周四怎么会在您身边呢?” 江听澜道:“捡到的,就一起带来了,他说了一些你们这里的故事我很感兴趣,所以想亲自来看看。” 李老师有些为难的望着江听澜,“魏先生,你有所不知,我们院长曾经下过死命令,不允许周四踏入校舍。” “是吗?”江听澜道,他看向周四,问他,“你干过什么事?让院长这么讨厌你?” 周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老师看看周四又看看江听澜,半晌,才小心翼翼道:“他放火烧过我们院长的办公室。” “那确实够过分的,”江听澜却很淡然似的,余光中看到周四抬起眼望了他一眼,“不过,我还是想带他一起进去。” 李老师的目光再度扫过江听澜腕上的手表,那块表他见某个明星带过,很贵,能买来一辆车。 她咬咬牙,点头。 江听澜欣然,不经意间放下袖子。 然而,眼见李老师同意了,周四这边却出了状况,他忽然冷下一张脸,道:“我不去了。”他垂着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像是下定了决心,“我要回拳场。” 江听澜挑眉,不懂他这是又在搞什么,他抱臂看着周四,“为什么?” 周四抬起眼,又恢复了那种十分无情的凶戾状态,咬着牙说:“你与其送我回这里,不如送我去拳场。” 江听澜微惊。 人和人之间果然还是要多沟通的,江听澜想,也不知道周四又经历了怎样的颅内演绎,竟然以为他带他来这里是要送他回来。 耐心,耐心。 江听澜一遍遍叮嘱自己,毕竟他是在带一个年龄比他小五六岁的小孩,他们之间有代沟,这很正常。 江听澜的嘴角尽量勾出一抹微笑,“周四,谁说我要送你回来?” 他原本想就这样刺上两句,稍微出一下气,可是等望见了周四那双漆黑如黑色宝石的眼睛,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束放在他床头的鼠尾草。 “送你回到这儿,以后谁往我床头放鼠尾草?”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7、刀痕 江听澜跟着李老师往住宿区走,一路走过去,发现很多建筑都非常老旧,墙面蜕皮,角落的地方全是乌黑的霉斑,不少楼梯都是那种老式的铁扶手,上面布满了铁锈。 他问李老师,“以往没有人给你们捐助过吗?” 李老师笑得含蓄,“魏先生,这个我不大清楚。” 江听澜若有所思,忽然听到一声闷响,这一声十分明显,他和李老师都听到了。 循声望去,是周四在踢旁边的一个垃圾桶,他蹙着眉,看神情像是对什么事感觉不爽了。 江听澜想关心他一句,但是周四什么话也没说,埋头向前面走去,不远处就是孩子们的住宿区了。 宿舍楼是一个红色的建筑,四四方方,高度有限。 因为这家福利院的孩子并不是很多,所以这一栋楼就装下了院内的所有孩子,小孩子住在下面,大孩子住在上面。 每一层的走廊都很长,两侧的墙面刷着绿漆,不少地方掉了皮,门的造型是上世纪的那种白色薄木门,最上面有一扇小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内里。 江听澜的皮鞋踩在走廊里的水泥地上,声音很闷,随着他们的动静传进整个走廊,他能感受到一门之隔的孩子们的躁动不安。 李老师解释:“这里的孩子就是这样的,每次有领养人来,他们就激动的不得了。” 江听澜听着李老师的话,脚步渐渐迟缓下来,他看到某一扇门的窗户上正映出一张可爱童稚的小脸,那是一个小女孩,脸颊上有两个很深的梨涡,眼中全是渴盼。 “不要给他们任何希望。” 周四的声音低低传来,江听澜差点以为是幻听,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江听澜的内心忽然变得沉重。 他知道,周四这么了解这些孩子的心理,是因为他曾经正是他们的一员,也曾这么渴盼过。 到了四楼401室前,江听澜注意到周四的神情有些不对,脚步也变慢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应该就是周四曾经的宿舍,便向李老师请求,要进去。 李老师去找了一把钥匙,这里暂时没有人住,他拿着提前准备好的钥匙打开房门,一推开门,尘土飞扬,呛的江听澜直皱眉。 一旁的周四已经自发走到了他曾经住过的地方,那是两张铁艺的上下铺,看起来,周四住在上铺,如今的他身高至少达到了一米八以上,轻易就够到了自己的床铺。 江听澜走了过去。 周四正在出神,江听澜知道他或许想到了曾经的一些事情,他伸出手,像周四一样,轻轻摸了摸那已经完全被锈蚀了的床栏,忽然发现它的侧面似乎有刻痕,他不禁反复摩挲起来。 周四看到了他的动作,直接告诉了他,“这是几条刀痕。” 为什么会有刀痕?江听澜的疑惑随之而来。“你刻的?” 周四垂着眼睫,半晌,道:“别人。” 别人为什么要在周四睡着的床榻边刻下刀痕?江听澜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走出了宿舍楼,李老师去给宿管还钥匙,江听澜和周四站在原地等待,有几个小孩正在宿舍楼前做游戏,跑跳间差点要撞上江听澜,被提前伸出手的周四拦了一下,那孩子好奇的睁大眼睛望着他们,周四从衣兜里掏出来一把糖果,递给他们。 江听澜并不知道周四身上还装了糖果,他都没想到这一点。 在他们身后,是一个公告栏,里面贴着孩子的照片,江听澜随意扫了一眼,就看到了一张被涂黑的照片。 他走了过去,看到照片底下写着两个字:周四。 “照片涂黑就不能被收养了哦。”一个稚拙的声音传来,江听澜回过头,看到了一个吃着糖的小女孩。 江听澜摸摸她的头,问:“你知道这是谁涂的吗?” 小女孩摇头。 “我涂的。”周四的声音。 小女孩跑走了。 江听澜看着周四,“为什么要涂?” “她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周四道。 江听澜想起了小女孩的话,道:“那你为什么不想被收养?” “那里都一样。”周四的声音听不出悲喜。 江听澜心里莫名感到不是滋味,他突然想到了那些停留在床栏上的刻痕,刹那间,江听澜想到了一种可能:有人拿着刀子威胁周四。 江听澜的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画面,最深刻的一副画面里,一个单薄的小男孩,一直用凶狠做自己的面具,但是架不住更大的孩子对他产生了兴趣,来到他的床边,用刀子胁迫他。 趁着李老师去宿管处还钥匙,江听澜问周四:“你被那些‘别人’威胁着做了很多不愿意做的事?” “不。”周四道,“他们来找我的时候,我会和他们打架。” 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着,“如果你是觉得我放火烧办公室是受到了别人的威胁,不得已为之,那你想错了。” “周四。”江听澜叫住周四,“我从来都很信任你,这件事,一定有其他隐情,但是你要告诉我。” 周四的眼睛微眯,似乎是在审视,忽然,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类似笑容的表情,可这表情因为那双沉如深潭的眼眸,又显得十分复杂,甚至像是一次轻嘲。 周四的眉心不自觉的蹙起。 “我干过的坏事很多,烧房子只是其中之一,很小的时候,我就学会往我们老师的床上丢死老鼠了,我经常往街上跑,和那些混子待在一起,我还经常和别人打架,无论是在街上还是在学校......” “周四。”江听澜忽然叫停了他,指尖轻轻划过周四脸上那道未愈的伤痕,“你从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受伤了,是吗?” 江听澜的关注点成功让周四无法再数说自己的“坏”。 他别过头,就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再次不说话了。 “魏先生,抱歉,我来了。”李老师的声音传来,江听澜冲她微笑,表示谅解,随后,他问:“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去校舍吧。”李老师说。 他们三人往外走,忽然,前面涌来一群人,站在最中间的人身着西服,头发梳理的油光水滑,从江听澜注意到的那一刻起,他脸上就挤满了笑容。 旁边的李老师低呼了一声,喃喃自语:“刘院长,他怎么来了?” 刘院长,那就是这座福利院的院长刘正柏了,江听澜想。 思索间,刘正柏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身前,十分热情的伸出手,要和江听澜握手致意。 江听澜伸出手,立刻,对方的手就紧紧的握住了他。 “您怎么大驾光临了,江先生。” 刘正柏说出了江听澜真实的姓氏,江听澜并不感到吃惊,毕竟他应该也认识江怀仁。 “小李。”刘正柏的目光落在李老师震惊不已的脸上,责怪道:“江先生你都不认识!” 等敲打完人,刘正柏又歉意的看着江听澜,“江先生,您受苦了。” 江听澜道:“院长,没有这么夸张。” 刘正柏忙摆手,忽然,他注意到了江听澜身边的周四,脸上立刻露出了十二万分的震惊,“你为什么在这儿?” 此刻周四正背靠着身后的墙壁,手臂环胸,脸上满是不屑。 江听澜笑道:“院长,我要收养他,麻烦你给我办理相关手续。” 一瞬间,刘正柏那原本就狭小的眼睛瞪到了最大,“江先生,您是认真的吗?” 江听澜点头。 “这恐怕不行,”刘正柏道,“他已经过了被收养的年龄了。” 江听澜脸上浮现出惋惜的神色,他道:“那太可惜了,我很喜欢这个孩子。” 刘正柏脸色十分为难,江听澜短短两句话,他就明白过来,周四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已经被江家大公子看中了。 他尴尬的笑了几声,对江听澜道:“江先生,还是先请您去我们的会客室里坐一会儿吧。” 他看了一眼周四,特意压低声音对江听澜道:“江先生,关于这个孩子,我有一些话要对您说一说。” 江听澜看了眼周四,恰好周四也正在看他,他从他淡漠的视线中读出了丝缕麻木的色彩。 片刻后,周四转过身,当着众人的面,离开了。 江听澜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周四依然不够信任他。 转过身望向刘正柏,他的嘴角携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对刘正柏道,“那就麻烦院长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8、往事 江听澜被刘正柏带进了贵宾室,刘正柏给他捧上热茶。 江听澜呷了一口,视线扫过他面前的这群人,这些人据刘正柏的介绍,都是学校的领导层。 一群领导围拢着他,听院长向自己讲一个小孩子的坏话,这件事本身就有些荒谬。 他含笑道:“刘院长,开始吧,您是想讲讲他往老师床上扔死耗子的事,还是想讲他放火烧您办公室的事。” 刘正柏诧异,“江先生,原来您都已经知道了。” 江听澜道:“是啊,刘院长,所以,你一定要尽量按照实际发生的事情说,不要编造。” “怎么会,怎么会。”刘正柏一叠声的开口,“周四那个孩子,本性不坏,就是走了歪路。” 江听澜看了他一眼,笑容未达眼底。 刘正柏道:“其实,他刚来院里的时候,还只是不愿意讲话,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和我们的一个孩子发生了冲突,那个孩子本来是要被领养的,但就是因为他,那对夫妻放弃了领养。” 江听澜看他一眼,道:“那个孩子,是不是叫钱成阳。” 刘正柏手上的茶杯差点跌落,道:“您怎么知道的?” 江听澜放下茶杯,“因为我的秘书已经找到他了。” 瞬息之间,江听澜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其实,他来这里之前,已经对周四过去的事做了一番简单的了解,所以,当在校门口的时候,那位李老师说出周四放火烧院长办公室的事,他一点也不惊讶。 因为他很清楚,周四之所以那么做,和站在他面前的这帮人分不开关系。 最初踏进这座福利院的周四,只有五岁,像院长说的,他不喜欢说话,所以,他总是被其他的小孩子孤立,然而,某一天,一个叫钱成阳的孩子,因为周四不愿意帮他做值日,便对周四大打出手。 周四不是任人欺负的人,有力的回击,然而,钱成阳年龄比他大,且是孩子王一样的人物,立刻就纠集了一帮孩子霸凌周四,周四没有办法,去找自己的老师帮忙,那老师却对他置之不理。 从此以后,周四学会了自己保护自己,学会了打架,总是和钱成阳发生冲突,然后受到老师的惩罚。 十岁的时候,有一个比周四小一点的孩子同样受到了钱成阳的霸凌,周四保护了他,和他成了朋友,然而,那个孩子却身患重病,需要钱医治,周四去找老师,去找院长,并没有得到他们的帮助,却意外听到他们利用捐款得来的钱满足自己私心的事。 那时候的周四还小,横冲直撞,用这件事威胁院长,当然没有丝毫效果,三年后,他的那位朋友,也因为没有钱治病,死去了。 不久以后,就发生了周四纵火的事,他想放火烧掉院长的办公室,却被发现了,从此以后,他几乎被驱逐出了这个地方。 “刘院长。”江听澜道,久经商场的淬炼让他的声音充满了诘问的力量,“你们这个福利院,我也已经走了一遍,我现在唯一好奇的是,你们受赠的钱,用在了哪里?” “我的二叔江怀仁应该往你们这里投了不少钱吧,他做慈善的新闻可还在杂志上登着呢。” 刘正柏汗如雨下了,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大少爷,这件事绝对不像您想的那样。” 江听澜冷笑,“据我所知,你的儿子和老婆都在国外,刘院长,您这个福利院院长做的可真不亏本啊。” “没有,没有......” “那个因为你们不及时救助而死去的孩子......”江听澜抬起头,目光在眼前这群人的身上一一扫视而过,最终落在刘正柏哗变的脸上。 “刘院长,你猜一猜,那个孩子能安息吗?” “我来这儿,只是要告诉你一声,你们这里的事,我的秘书已经上报给监察局了,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找你的。” 刘正柏一时站立不住,他苍白着一张脸,对江听澜道:“大少爷,您这么做,您二叔知道吗?” 江听澜笑道:“当然不知道,不过很快,他就会知道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刘正柏像是幡然醒悟,“你和江怀仁斗法,拿我祭天!” 江听澜挑眉,临走的时候,告诉他:“刘院长,我主要还是为了周四。” 刘正柏面如猪肝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听澜从会客室里出来,下了楼,外面正是一个秋日的午后,太阳照得周遭的一切都懒洋洋的,缺乏活力。 江听澜记挂着先一步离开的周四,正要迈步,忽然,被一阵声音喊住了,他回过头,对上一个瘦高的身影。 这人的长相十分普通,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属于看过一眼就忘记的类型。 他追上了江听澜,喘着气,说有重要的话告诉江听澜。 江听澜打量了他一眼,“什么话。” “江少爷。”来人先自我介绍,“我是高哲,已经在咱们福利院干了十年了。” 见江听澜没有接他的茬,高哲微微笑了一下,继续道:“我不知道周四是怎么攀上您的,说实话,今天在人群里,看到他和您站在一起,我非常吃惊。” “不过,想必您和他接触的时间并不是很长,这一点,我完全看得出来。” 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哲凹自笑了一下,“他今天和你相处的状态,有点像我当年刚接触他时候的样子,看着冷了点,但实在又想要靠近你,所以,表现的很别扭。” 江听澜耐心的听着高哲对周四的评价,微微笑了一下,“听起来,你好像曾经和周肆很熟。” 江听澜抬起眼,眼中的笑意渐渐冷却:“你就是周四的老师吧?他曾在遇到困难之后,多次向你求助,但是你没有一次帮过他。” 高哲笑了,笑的前仰后合,“江少爷,什么帮助啊,他根本就不需要我们的帮助,我听说您一向很善心,但是这一次,您的善心恐怕要竹篮打水了,因为我就是过来人,我曾经也对他好过。” 他越癫狂江听澜就越淡然,“是吗?”江听澜道,“我不在乎。” “您当然可以不在乎。”高哲道,“毕竟,您的家世在这儿摆着,您有试错风险啊,不像我,——有一点,周四可不像您想象的那么可怜,他被赶出这里,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太狠,他这个人啊,做起事没轻没重,谁要是被他记恨上,后果通常很严重。当年院长贪污的事......” 说到这儿,高哲递给江听澜一个让他见谅的笑容,“那也和您的叔叔分不开干系,说到底,院长只是在为您的叔叔做事而已,就被那个周四那样记恨,竟然想纵火,烧死他!” “说一千,道一万。”高哲道,“周四可不简单,我也只是来好心提醒您一下,有时候,咱们的保护欲必须得收一收,农夫与蛇的故事,江少爷可不能......” 这时,只听一阵急躁的脚步声传来,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拳头,拳峰犀利,狠狠砸在了高哲的脸颊上。 高哲防备不及,趔趄一下,倒在地上。 江听澜看向来人,是周四。 他穿着昨天的那件灰色高龄毛衣,脸上的神情冷到了极点,整个人阴云密布,被一种阴郁和仇恨的氛围所笼罩。 拳头雨点般落在高哲的身上,高哲躺在地上,形容狼狈,江听澜任周四撒了一阵气。 眼看周四没有收手的意思,便唤了他一声,周四顿了一下,回过头,两人四目相接,周四的眼中有一瞬的茫然。 对上这份茫然,江听澜的内心划过一丝柔软,好像看到一片雪花的突然飘落。 “过来吧。”他道。 周四像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似一头被驯服的小狼,尽管脸上还是桀骜的神色,却到底乖顺了一些,握着还没来得及松开的拳头,走到了江听澜的近旁。 “我们该走了。”江听澜道。 周四垂着眼帘,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这时,地上传来高哲的声声惨叫:“小畜生,你竟然敢打我,江先生,你看见了吧,他一直是这个样子,枉我曾经对他那么好,简直是狼心......”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周四忽然再度向他逼近,高哲不知所措的闭上嘴,眼睁睁的看着周四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下身,下一秒,他的脖子被掐住了。 “你对我好?”周四的声音有多淡,下手就有多狠。 高哲没想到周四忽然来这一出,努力伸着脖子去看前面的江听澜,哪怕是在挨打,脸上的神情依然充满着暗示,好像在说:“你看到了吧,我没有骗你。” 周四手臂上的青筋鼓起,忽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怔了一下,这一拳就没有出去。 周四抬起头,看到了阳光下的江听澜,因为背光,他看不清江听澜的表情,但是能看到他正在冲自己微微摇头。 周四的手彻底松开了,高哲忽然获救,立刻匍匐着爬远一些,神态癫狂得意。 周四则缓缓站起来,被江听澜拦在了身后,他怔了一下。 见状,高哲捂着自己吃痛的胳膊,声嘶力竭的大喊:“江先生,你不怕周四像今天对我这样对你吗?我告诉你,这小子的狠劲儿可大着呢!他睚眦必报,一有点不顺心,就要报复别人,你可当心点!” 江听澜的余光望向周四,不同于刚才在愤怒情绪主导下的情绪外放,此刻,高哲这番话令周四脖颈的青筋微微凸起,他应该是怒到了极点,正在极力忍耐。 “高哲。”江听澜道,“无论你怎么说他,有一点你必须要清楚。” “如今,他是我护着的人,谁也欺负不了。” “谁欺负了他,就是欺负我,就是欺负江家,高哲,你明白了吗?” 高哲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 他还爬伏在地上,江听澜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目露威慑,高哲下意识咽了咽喉咙。 江听澜对还在愣神的周四说了声:“走吧。” 这时候,高哲又挣扎着说了一句,“你且等着看把!” 江听澜没有再回头。 周四还停留在他刚才那三句话的余韵里,人有点僵,机械的迈出步子。 抬起头,看到了江听澜清隽的侧脸,他像是触电一般,快速收回视线。 等走到了福利院的大门,江听澜忽然站住脚步,回头望去,众济福利院五个大字被高高挂在门顶,和里面糟朽的建筑不同,这对大门修建的十分华丽,欧式的拱顶,从门两侧蔓延开去的蔷薇,像是在诉说一个温馨华美的梦。 只有进去一趟,才能知晓内里的肮脏。 他看了眼周四,对他道:“从今天起,你和这里再也没有关系了。” 周四随着他的话语,将目光穿过大门,望向里面那一栋栋高矮不齐的建筑,站了很久。 半晌,他突然对江听澜道:“谢谢。” 江听澜笑道:“真是不容易,都会说谢谢了。” 周四认真的看着他,“你不用为我做这些。” 江听澜向他微微摇头,“我长了眼睛,也有一种很朴素的正义感,那个高哲,我也不喜欢他。” 江听澜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他清楚周四的性格,知道他很难一下接受别人的好意。 江听澜忽然道:“周四,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我自己起的。”周四说,“刚进福利院,他们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就说了这两个字,因为......我当时只会写这两个字。” 江听澜认真的听着,过后,道:“我给你想了一个新的名字。” 周四望着他。 江听澜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写了一个字,“这是‘肆’,是‘肆无忌惮’的意思。” 江听澜抬起头,眼中的笑意溢出了一些,“以后,你就叫周肆。” 周四将自己的手从江听澜的手里抽了出来,他刚才在他的手心里写字,那种微酥的痒意就停留在他手心的那一小块皮肤上,经久不散。 他再度失神,直到江听澜问他,“愿意吗?” 他说随便你。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9、他的手 魏然带了司机开车来接他们,汽车驶过羊街,这是傍晚的羊街,街上十分热闹,买卖货品的,吵嘴的,打架的。 这里的人和别处的不同,他们的脸上布满了疲态,眼睛却很亮,仿佛时刻都能捕捉到新的好玩意。 江听澜乘坐的车子是一辆最新版本的宾利,流线型,外形低调,但是依然引起了不少注意。 隔着车窗,江听澜的视线从窗外诸人的脸上一一划过,他看到了几张狠厉的面容,猜测他们或许是这条街上的街霸一类的角色,忽然,他想起了周肆上一世的遭遇。 上一世,正是在这条街上,江听澜碰到了被人团团围住的周肆,那时候,他的一条腿是瘸的。 想到此,江听澜的目光禁不住瞟向了周肆的腿,内心浮现出一丝庆幸。 突然,车子一个急刹,停住了,江听澜下意识抬头,望见车前赫然站立着一排孩子。 他们手牵着手,以人墙之势挡在江听澜的车前。 “老板,我下去看看。”魏然道。 江听澜点头。 过了一会儿,魏然打开车门,面露苦色:“少爷,这些孩子都是从福利院跑出来的,他们一定要你下去,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江听澜内心虽有疑虑,但也准备下车,他刚要打开车门,忽然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住了。 江听澜回过头,望向拉住他袖子的人。 “周肆,怎么了?” “别去了。”周肆的眼神少见的有些躲闪,“这些人是我找来的。” 江听澜不禁道:“你找他们来干什么?” 周肆没有隐瞒,“我告诉他们刘正柏贪污的事,又告诉他们要来找你。” “老板已经知道他贪污的事了。”是魏然,他站在车门外,本来在等着江听澜下车,实在听不下去了,才说了这么一句。 江听澜让他先去安抚那些孩子,车门被关上了,寂静的车厢里只剩下周肆和江听澜,江听澜看着周肆,“说说吧,为什么闹这么一出。” 周肆放在车座上的手微微收紧,“因为我想让你知道,刘正柏一直在挪用应该给孩子的钱。” 周肆望向江听澜,他的神色认真专注,轻易勾起周肆继续说下去的谷欠望,然而,很快,周肆就想到了魏然刚才说过的话。 他忽然不说话了,江听澜望着他,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周肆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刚才你秘书说的。” “我确实知道。”江听澜说,他的声音徐缓,有如平稳流淌的水流,“你们福利院的事我已经提前让魏然调查过了,你所有的事,放火烧校长办公室,和钱成阳之间的冲突,你的那位......病逝的朋友,这些我全都已经知道了。” “没有提前告诉你是因为——”江听澜将自己的手放在周肆的膝上,“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知道你的这些事。” 周肆扫了眼他的手,“无论我喜不喜欢,你现在都已经知道了。” 江听澜点头,“所以我想帮你,当然,也不只是为了你,刘正柏贪污慈善款这件事,还和我叔叔有关系。” “原来是这样。”周肆冷着声音说,“你和你叔叔在斗。” 看到周肆骤然冷下去的神色,江听澜忽然又不想引着他往这个方向想了,他认真道:“调查众济福利院的初衷,仅仅是因为我想了解你的过去。” 周肆说的很快:“我的过去没什么好了解的。” 江听澜知道,打开周肆的心扉需要很漫长的时间,他已经大致知道他的过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这只能让他对周肆更加包容。 他抬起头,看了眼车前的那些孩子,她们中最高的是一个女孩,此时正努力仰着头,对魏然说着什么。 江听澜笑了一下,像是在转移话题:“我没想到你竟然能请动这些孩子,是用你的那些糖果吗?” “不是,我有我的方法。” 江听澜点头,“我知道你一直很厉害,在那个地方生活了那么久,也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你做过的事,你被赶出福利院的原因我都能理解,因为我知道,有时候,人如果不对那些伤害自己的人狠一点,他很可能会被对方不吐骨头的吞下去。” 说到这里,江听澜顿了一下,他的这番话里也有自己深切的领悟和体会。 周肆波澜不惊的说出十分阴狠的话:“高哲没有骗你,我放火的时候,真的想过要杀掉他。” “周肆。”江听澜的声音很柔和,“那已经是过去式了,我非常能理解,你作为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面对那样的人、事,做出来的决断。” “但是现在,我要说,我很庆幸,你没有真的放下那把火,因为我知道,那样的方式也会让你受到伤害......会有其他对你危害更少的报复方式,比如,你现在有我,我会帮你的。” 他将自己的手扶在周肆的手背上,希望能传递一点自己的真诚过去,“刘正柏做过的所有事,我都会让它们变成一种呈堂证供,成为他受到应有惩罚的状纸。” 周肆半天没有出声,就在江听澜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忽然道:“江听澜,你的话好多。” 江听澜愣了一下,狠狠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周肆,你就会辜负我的良苦用心。” 耳边听着江听澜略带不满的话,周肆的视线却不自觉的挪到了江听澜的手上,那只才摸过自己脑袋的手上。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肤色洁白,指骨笔直,关节处毫不突兀,指尖也和大多数男人的不一样,是偏圆润的。此刻,从车窗外照进来的光线打在了这只手上,那手从指根处就已开始变得透明,洁净非常。 江听澜的手。 “你朋友的那件事,我很抱歉。”江听澜忽然说。 周肆抬起头。 “如果我当时知道这件事的话,我一定会为他找医生,帮他求医问药。”江听澜道。 “他叫冯瑞林。”周肆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他是我见过最软弱的人,幸好他从我的世界消失了。” 他的眼里似乎没有任何的沉痛之感,江听澜轻轻摇了一下头,很严肃的对周肆说:“周肆,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不能总是这么心口不一。” “软弱没有错,我也有很软弱的时候......” 江听澜很缓慢的停下了说辞,他发现周肆的眼睛正泛着红意。 他一下就心软了,那一刻,他知道了冯瑞林这个名字在周肆的心里会有怎样的遗憾和难过,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心口要统一的话,低声道:“抱歉,提起了你的朋友。” 周肆别过头。 “但是,我向你保证,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没有遗憾,没有伤害,这就是江听澜为周肆保证的未来,也是江听澜为自己保证的未来。 江听澜和周肆回到了江家老宅,那些孩子被他暂时接来,从此以后,周肆和江听澜每天多了一项工作,照顾那些孩子。 那些孩子里,年龄最小的一个非常喜欢江听澜,那是一个小女孩,江听澜还记得她,她是那个笑起来脸上有梨涡的孩子,小女孩用害羞的表情和他自我介绍,说她叫林星瑶。 江听澜摸摸她的脑袋,从花园里摘了一朵花送给她。 小星瑶非常惊喜,每天都拿着那枝花,睡觉也要抱着,那是一朵淡粉色的月季,颜色很像他脸颊上属于小孩子的天然粉晕。 周肆晚上给孩子们熄灯,看到了星瑶怀里抱着的那朵花,那花已经枯萎了,吸引了一直小飞虫吗,他将那朵枯花抽走,扔进了垃圾桶,于是第二天一早,他被一个女孩的哭声吵醒。 周肆走去一看,小星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是听澜哥哥送给我的,谁把它偷走啦!” 听到这句话,周肆额角的青筋忽然跳了一下,他蹲下身,对小女孩道:“他是叔叔,不是哥哥。” 小星瑶觉得周肆好凶,她哭得更大声了,“我要听澜哥哥的花,我要听澜哥哥的花。” 她不住的叫嚷着,粉白的脸上全是纠结的愁绪。 江听澜闻声赶来,问这是发生了什么,周围的孩子七嘴八舌,江听澜努力攫取信息,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不哭了。”他蹲下身,安慰梨花带雨的小女孩,“我再送你一朵。” 他的这句话好像一剂管用的止哭剂,成功让小星瑶停止了哭泣,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真的吗?” 江听澜笑着点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小星瑶终于满意的笑了,说他最喜欢温柔的听澜哥哥了。 周肆看着这一幕,目光最终定格在小星瑶的鼻子上,那里刚才被江听澜屈起手指刮了一下。 意识到这一点的周肆,心底划过一抹淡淡的醋意,他想到江听澜的手曾对他做过的事,拍他的肩膀,在他的手心写字,抚摸他的头,把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抹微妙的醋意。 江听澜站起身,看着一旁黑着一张脸的周肆,道:“这是怎么了?” 周肆说:“你真招小孩子喜欢。” 江听澜说:“对小孩要温柔一些,不能总板着一张脸,嗯?”他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周肆的脸颊。 周肆不为所动,江听澜说:“既然你让他们叫我叔叔,你呢,是不是要叫我哥哥?” 原来他刚才就来了,故意等他被小孩嫌弃才显身。 周肆没有叫,转身走了,但是耳朵是红的。 江听澜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头,这时,他收到了魏然的信息,是一条很简单的消息: 老板,该办的都办妥了。 江听澜面无波澜的收起手机。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0、团圆夜 江家家大业大,人丁兴旺,光江听澜的叔姑就有四位,叔姑们各有家庭,除了最小的叔叔,其他人平日里基本都不住在江家老宅,他们有各自的事要忙。 但是每个月的十五号,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日子,这个规矩是江奶奶在世的时候定下的,大家都会默默遵守。 今天,恰好是中秋节,家里早早就摆好了赏月的摊子,静待一家人晚上团聚。 晚饭的时候还没到,江听澜和周肆待在一起,他递给周肆一块切好的蛋黄味月饼,周肆怔了一下,很迅速的低头叼走。 江听澜笑话他,“你怎么和小狗一样?我本意是让你伸手来接。” 周肆皱着眉。 江听澜问他:“不喜欢吃这个口味?” 周肆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就着江听澜的手又吃了一块。 江听澜算是看出来了,周肆不喜欢吃蛋黄月饼,但是喜欢被他伺候着吃。 他暗中摇头,算了,小狗都是这样的。 兰姨从外边进来,提醒江听澜,“少爷,到时间了。” 江听澜表示自己知道了,让兰姨把自己为爷爷备好的中秋节礼物拿出来,打算去爷爷的院子过节。 他看了眼周肆,觉得让他一个人待在这儿度过这个团圆节,似乎有些残忍,便道:“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周肆摇头。 “不去也好,”江听澜道,“今天的场面可能不大好看。” 稍后一些,江听澜单枪匹马的出发了,他知道,今天他就要亲眼见到江怀仁了,他的二叔。 江听澜去的不算早,但江怀仁还没有来,于是他去了里屋,先陪着江乾说了一会话。 江乾的腿这几年越来越不好了,大部分时间,他的出行都要靠轮椅,此刻,他坐在轮椅上,季叔正在给他按腿。 江听澜让季叔去忙别的,接了季叔的职。 江乾眯着的眼睛睁开,看了他一眼,道:“最近你做的事,我都已经听说了。” 江听澜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江乾说的“事”指的是江听澜裁撤掉荣生大部分的高管,换上自己的人。这件事,江听澜做的轻而易举,全因为江怀仁最近身上的烂摊子太多,颇有顾头不顾腚的慌乱之感,因为顾了其他的事,荣生的事就要放一放了,给了江听澜可乘之机。 江乾看着孙子停下的动作,尽管依然波澜不惊,但声音中带着很明显的赞赏之意:“你没有辜负我的期待。” 江听澜谦逊的笑了两下,他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做的其他事告诉给爷爷。 事实上,江怀仁之所以如此焦头烂额到连荣生都顾不上,还是江听澜在暗处推波助澜的缘故。 他动用了媒体的力量,放大了众济福利院挪用慈善款项的事,又将江怀仁很可能借助慈善洗钱的事做了引导,如今媒体平台上,江怀仁名下的慈善组织众济会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他忙于解决这件事,自然顾不上荣生药业。 当下,江听澜正在思索,一道男声传来,江听澜手上的动作停住,回过头,看到了从门边走来的江怀仁立。 他脸上架着一副银丝边的眼镜,气质沉淀儒雅,看到人时脸上便会挂上亲切的笑容。 江听澜扭过头,发现爷爷拍了拍他的手。 他立刻明白过来,知道爷爷是怕他因为荣生的事没法面对江怀仁,试图让他宽心。 怎么会?江听澜想,他刚才只是想到了重生前的种种事情。 他还没有找到让自己坠海的那个人,但是就目前的境况来说,他最怀疑的人就是江怀仁。 不过,虽然江听澜心神微动的原因完全不在爷爷所指的事上,但老人家的这份关怀依旧让他心中感到安慰。 “孙子就是比儿子好呀。”江怀仁已经来至祖孙二人的身边,带着笑意感慨了这么一句。 江听澜停下给爷爷捏腿的动作,朝江怀仁看了一眼,江怀仁向他微微点头示意,形容十分正常,似乎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完全不像一个被舆论推到了众矢之的的人。 但是江听澜心里很清楚,这就是江怀仁的高明之处,无论外界发生了什么,他总是能把自己的情绪和心思藏得很牢靠,这也是上一世江听澜被他蒙蔽了的重要原因。 “二叔气色不错。”江听澜不冷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江怀仁见他如此,眼中没有半分意外,他笑了一下,和江老爷子问了好。 江乾对他也很淡然,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半分,嘴上道:“还知道回来?” 江怀仁立刻赔礼,同时献上自己的中秋贺礼,一对双耳紫玉瓶,这是一件很有名头的古物件,踩中了江乾最大的喜好,成功博得了江乾的青眼。 江乾让季叔收起礼物,对儿子的态度终于好一些了,抬眼道:“还算你有点孝心。” 江怀仁笑容满面。 江听澜看着爷爷和江怀仁的互动,心中推测着爷爷对江怀仁的态度,他以为爷爷可能要当着他的面提一提最近发生在江怀仁身上的事,至少也提一提荣生,但爷爷好像没有这个意思。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江听澜只好先将这个念头隐去。 人来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开席了,江听澜的衣服却不慎被一个不小心的佣人用茶水打湿了,他换上新的衣服,对着镜子整理衣服的时候,在穿衣镜中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江听澜移开视线,继续理衣服,江怀仁道:“好侄子,福利院的事是你曝光的吧?” 江听澜没有说话。 “逼走荣生的高管,逮着福利院的事折腾我,听澜,你现在确实长大了,敢针对二叔了。” 江听澜看了他一眼,波澜不惊:“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做的事都是符合程序的。” 江怀仁道:“你这是何必,以后这整个家业都是你的,现在急什么?” 江听澜转过身,看向江怀仁,他脸上戴着一副银丝边的眼镜,气质儒雅温厚,江听澜至今还记得小时候,他给自己讲故事的模样。 如果没有重生前的那些遭遇,他一定会选择继续相信江怀仁的这种温厚。 江听澜打算离开这间屋子,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道:“我当然不急,到底是谁急,二叔比我清楚。” 江怀仁的眼中有某些东西渐渐冷了下来,下一秒,他又挂起笑脸,转身,和江听澜一起向院子走去。 家宴正式开始了,起初,江乾先讲了几句话,大意就是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要懂得珍惜,并且希望众人在顾自己小家的同时,也顾一顾整个江家这个大家庭。 他发表完致辞,所有人都应和着鼓掌,颇具企业里开会的氛围,但是这确实是江家现在的气氛,江奶奶还在世的时候,亲眷之间的人情味还算浓厚,自从江奶奶去世,所有人的关系就靠每月十五号这个在江奶奶生前就定好的团圆日撑着。 中秋的月亮又圆又显眼,此刻天气很好,天空中没有一丝乌云,实在很适合赏月。 此时,江家全家人围桌而坐,坐了两桌,长辈们一桌,小辈们一桌,江听澜最近在荣生的动作已经传到了江家众人的耳中,不少人都默认了他继承人的身份,暗暗来巴结他,其中就有姑姑江若怡,说是以后他的孩子就要江听澜照顾了。 江若怡是边开玩笑边这么说的,江听澜的脑海中却浮现出在他躺在床上的时候,江若怡算计他死后自家孩子能分多少遗产的事。 他淡笑了一下,独自执起眼前的茶杯呷了一口。 这时,齐铃璧的声音响起:“若怡,你也太乐观了,你这么乐观的讨好人家,人家可未必领情啊,你看看我家怀仁......” 剩下的话,齐铃璧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和江听澜的事一样,他家的事现在也都众人皆知了,不过大家的心态都是隔岸观火,江若怡也聪明的没有接话茬。 江听澜放下茶杯,他完全能理解齐铃璧对自己的怨气,毕竟江怀仁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现在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确实很不像话。 “婶母,大家。”江听澜的声音并不大,但是他的话音刚落,全桌霎时安静了下来,江乾和江怀仁也望向了他。 江听澜处变不惊,从桌上拿起手机,道:“我这里有一段音频,要放给大家听一下。” 齐铃璧冷哼了一声,江怀仁却面色微变。 众目睽睽之下,江听澜点了播放键,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夜色中尤为明显。 “江二爷派人来找过我,让我在大少的救生衣上做手脚,我不答应,他们说只要我答应了,就出钱给我的孩子看病,我儿子已经病了很久了,但是我没有足够的钱,我很想答应,但是想到这样做会危及大少的生命安全,还是没有办法下定决心,后来,是那个人说的,只是演一场戏,大少不会真的出事。” 录音放完了,鸦雀无声。 江听澜收起手机,目光看向江怀仁,声音极淡:“二叔,这是帮我驾船的船工的声音,您应该听的出来吧?” 江怀仁没有立刻答江听澜的问题,一片寂静之中,只听“啪”的一声,是江乾猛拍桌子的声音,他的力气很大,直接打翻了桌前的酒杯,足见他此时的怒火燃的有多高。 “江怀仁,”他强按着怒火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怀仁沉默不语。 “爷爷,对不起,这件事是我做的。”众人,包括江听澜一起抬头望去,说话的人竟然是江昭明。 江昭明一改往日的草包模样,对着江听澜开始承认错误,“大哥,对不起,是我派人去见那个船工的,我爸救你完全是真心的,你怪我就好,不要怪他。” 面对这突然的变故,江听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江昭明的脸上摆出歉疚的神情,“大哥,我是鬼迷心窍,我嫉妒爷爷让你当继承人,所以动的手。” 江听澜挑了一下眉,放在茶杯上的手指不断摩挲杯壁,“这样啊。”他道,“其实,今天,还有一个人,我也找来了,现在,他就在院门口呢,我让他进来。” 说罢这句话,江听澜拿起手机,对着手机那头说了句“进来吧。” 很快,一个高壮的男人从门口走了进来,江昭明脸上还有迷茫的神色,江怀仁却明显坐不住了,面沉如水。 那人从进了门就面容悲戚,仿佛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嘴上喊着自己是迫不得已的,直直向江怀仁扑过去,被沉着脸的江怀仁一把甩开。 江听澜问江怀仁:“二叔,这人就是你派去找船工的那人吧,要不让他说说,他到底受了谁的指使?” 江怀仁铁青着脸,半晌,他忽然道:“听澜,就这么恨二叔?” 这句话一出,算是承认了那段音频里说过的话,江乾连拍三下桌子,喊着“作孽,你找人害自己的侄子!” 江昭明看出了什么,忙替他爸辩驳,“就是我做的呀,我让我爸做的。” “你闭嘴!”江乾指着江昭明的鼻子大骂,“蠢货,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分辨的,你和你爸无论谁做了这件事,都坏到家了!听澜可是你们的亲人!” 此刻的齐铃璧看着丈夫儿子如此情态,眼泪早已决堤,“老爷子,我们把人家当亲人,人家未必把我们当亲人,我家怀人最近被媒体搞得焦头烂额,这一切都是江听澜在后面捣鬼!” 江听澜平静的看着齐铃璧,“婶母,人在做天在看,二叔要先做了相应的事,我才能有捣鬼的机会。” 江听澜答的从容,齐铃璧咬牙切齿的看着他,还想说句什么,遭到了江怀仁的制止。 “听澜,是二叔不好,荣生我很早就开始接触了,也有一些思路,但是你爷爷一定要让你来接手,所以......我才鬼迷心窍用了这种极端的方式,让你溺水,让我有时间接手荣生,但是从你落水的那一刻我就清醒了,荣生本应该你来管。” 听着江怀仁这些话,江听澜已经快要佩服他了,这人实在是太懂什么叫以退为进了,他这一番话,是把问题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却也利用了在场江家人的心里:他们也和江怀仁一家一样,对江听澜一直受到江乾偏爱这件事早已有很多微词。 这话一出口,相信在场江家人在唾弃他的同时,也会对江听澜的嫉妒更上一层楼。 不过,江怀仁想不到的是,如果说这个家里,还有江听澜重视的人,那就只有江乾了,今天闹这么一出,江听澜的最终目的,也只是想让江乾看清江怀仁的真实面目。至于其他的亲戚,有了重生前的经历,江听澜并不是很在意他们对自己的看法。 “二叔”江听澜道,“你是说爷爷把荣生交给我管,做错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话音刚落,江乾的声音冷硬:“那你是什么意思!江怀仁,你让我很失望!” 见丈夫被当众这么羞辱,齐铃璧刚想说什么,却被江怀仁按住了。 这时候,江乾说出了自己对江怀仁的最终决断,“去祠堂里跪几天反省反省吧,最近你手上的活也不要再干了,好好管管你的儿子和老婆吧!” ...... 难得的团圆饭,因为这茬事而终止了,江乾说自己的身体不舒服,提前离席,江听澜搀着他,也离开了,在座的人当然也没有继续留下去的理由,只有江怀仁一家在原地呆坐了很久。 进了屋子,江听澜将江乾扶坐下来,江乾喝了口水,道:“你终于成长了。” 江听澜笑道:“爷爷为什么这么说?” 江听澜的视线从水杯上抬起,面上倒是没有太多的情绪流露,“懂得打压你二叔了。” 爷爷此刻的面容和他说的话,让江听澜多少感到一丝疑惑,他暂时按下这种疑惑,道:“爷爷,我只是想让你看清二叔的真实面目。” 江乾放下茶杯,笑了一下,笑容很淡,“你才看清他的面目?” 直到从爷爷的宅院中出来,江听澜都在体会爷爷对他说的那几句话,和他说那些话时候的神情。 他想得出神,没注意到前路站着一个人影,正在等他,直到对方喊他的名字:“江听澜!” 江听澜回神,望向前方的人影,竟然是周肆,他有些惊讶,走近以后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周肆像是有些不太自在,手里提起一样东西,他看了一眼,那是一把伞,“要下雨了,我正好看到一把伞,就给你拿来了。” 江听澜抬起头,原本还一片朗然的天空,此刻忽然乌云遮月。 他忽略了周肆言辞里的别扭,温声道:“难得你这么有心。” 周肆“嗯”了一声,雨还没有下起来,他没有理由撑伞,便握着这把伞,和江听澜并肩走在一起。 江听澜想和平时一样随便和他聊点什么,可是今晚发生的事实在让他没有心思聊别的,想了想,他道:“今天有鼠尾草吗?” 周肆看向他,身后的夜色衬的他眼睛很亮,“有。” 江听澜笑道:“那就好,今晚,我应该是要做噩梦了。” 他们一同往回走,半途遇上了赶来的兰姨,江听澜问她来做什么。 兰姨看了一旁的周肆一眼,道:“小肆一个小时前就跑去找你了,说是给你送伞,我看他迟迟不回来,还怕他是不是迷路了,出来看看。” 江听澜听着这话,心思一动,问周肆,“你一直在外面等我?” 周肆又“嗯”了一声。 江听澜没说话,和兰姨一起,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他忽然不经意的开口:“因为我说今晚的场面会不好看,你就担心我了,是不是?” 周肆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加快了脚步,江听澜曲起手指抵在唇边,轻轻笑了一下,追上他,“周肆,要用嘴学会关心别人,否则,不是你做的每件事我都能理解到的。” “理解不到就算了。”周肆依然在嘴硬。 江听澜忽然故意用伤感的声音说:“哎,我家里人都针对我,我叔叔还差点害死我。” 周肆的脚步顿住,连忙去看江听澜,神色紧张,生怕江听澜已经中计了似的,“他对你做了什么?” 江听澜看着周肆的神情,嘴角漾开笑容,渐渐的笑出了声音,笑罢,道:“这么紧张做什么?回去我给你讲。” 看着周肆稍显凝重的目光,江听澜有些后悔这么逗他,可不知道为什么,闹了这么一出,他原本有些沉郁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爷爷的那些话也暂时离开了他的脑海。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1、十分紧张 随着刘正柏和一众高层因挪用慈善款被抓,众生福利院的事差不多已经尘埃落定了,但它的的焕然一新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那些孩子暂时还是住在江家。 江听澜的院子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不过对于小孩子来说,不仅要玩的开心,还要吸收知识。 所以,江听澜送他们去了江家出资的学校,顺便也给周肆请了老师,其实他很想送周肆去学校,但是鉴于周肆多少有些自闭的倾向,还是觉得这样的家庭教育更适合他一些。 周肆非常聪明,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已经能完成一些高中水平的基础题了,要知道,在这之前,周肆已经有快两年没接触过正统的学校教育了。 江听澜觉得周肆是一个很有学习天赋的人,发现这一点让他很愉快,老师们刚走,他就走到周肆跟前,问他:“想不想参加明年的高考?然后念大学。” 彼时周肆收拾习题册的手指顿了一下,开口道:“不想。” 江听澜很吃惊,不得不深入问询:“为什么?” 周肆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瞧那神态,似乎是欲言又止。这时候,厨师老王来前厅找周肆,喊他:“小四子。”见江听澜也在,老王便和他打了声招呼,然后扯着周肆的袖子,道:“想学你就抓紧一点,再拖下去黄花菜都要凉了。” 江听澜若有所思的望着二人,虽然他很鼓励周肆多和其他人接触,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周肆对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秉持的是一种六亲不认的态度......所以他什么时候和他家厨师把关系处的这么熟络了? 还被对方起了“小四子”这样的昵称。 江听澜轻点自己的太阳穴,恍然大悟般:“周肆,你该不会是想当厨师吧?不想上大学,想去新西方?” 他的眼睛危险的眯起,“有什么人生计划要多和哥哥沟通哦。” 很奇怪,听到他这句话的周肆竟然笑了一下,那是一个很淡的笑容,转瞬即逝,几乎叫人以为是眼花的结果。 “别多想。” 留下这三个字,周肆就潇洒转身了,留江听澜在原地回味,不过,还不待他回味太久,一个更值得他回味的东西出现了——一锅甲鱼汤。 江听澜坐在餐桌边,看了眼厨师: 周四围着围裙,一张冷面上藏着不容忽视的期待,“尝尝。” 原来跟着老王是为了做甲鱼汤,还要做出来给他喝。 真是孝顺。 江听澜嘴角噙着笑,正要拿起汤匙,忽然注意到了周肆正在流血的手掌,瞬间,他也顾不上喝汤了,一把拉起他的手,抬头,严肃的问他:“怎么回事?” 周肆的视线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上,随后,目光微微移向别处,声音轻飘飘的:“处理甲鱼的时候弄伤了。” 江听澜举起他的手,上面的伤口至少有三厘米,伤口的具体深浅他不清楚,但是血珠正在往外面冒,看着十分惊悚。 江听澜想到了周肆的那份体检报告,过去十八年里他经常负伤,或许他已经对这种疼痛麻木了,这才会满不在乎的任伤口这样赤裸裸的横陈着。 “得处理一下。”他蹙起眉,也顾不上喝汤,拉着周肆就往卧室的方向走,周肆也不反抗,只是任他拉着,感觉到被江听澜握住的地方暖烘烘的,他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江听澜为他处理伤口的场景,心里不合时宜的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惬意的情绪。 老王端着一道荤菜进来,正好看见了两人牵着手进屋的架势,忙叫住:“少爷,怎么不吃饭呢?这道甲鱼汤是小四子亲手为你烧的。” 听到这句话,周肆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下一秒,便听江听澜道:“王叔,他的手被刀子划伤了,我得带他去处理一下。” 周肆的眉心舒展,很乖顺的跟在江听澜的身后。 进了屋,周肆垂着头,看着江听澜为自己熟练的处理伤口,鼻尖依然萦绕着那股熟悉的馨香,他感到有几分安宁,不自觉就走了神,等回过神的时候,才发觉江听澜正在和他说话。 “本来想带你去参加一个宴会,让你充当我的保镖,不过,你的手受伤了......” “我去。”几乎是下意识的,周肆立刻这么说。 江听澜笑了一下,“逗逗你,本来就要带你去玩玩的,手要是好不了就带着包扎去。” 周肆为他的笑容又浅浅走神了几秒钟,良久,点了下头。 江听澜有些亲昵的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最近怎么这么呆?”被周肆一把握住他的手,认真的说:“我不是小孩。” “知道了。”江听澜笑着说。 . 没过几天,周肆收到了一套西装,剪裁十分精良,穿上以后合身极了,是江听澜按照他身材的尺寸定做的。 江听澜坐在沙发上,望着镜中挺拔修长的少年,满意的点头:“不错,最近长胖了一些,穿衣服也好看了,转过来我看看。” 周肆很听话,依言转身。 眼前的少年身量还是偏瘦削,但或许是因为长年打架的缘故,肌肉线条还是有的,肩膀那里很挺括,结合他那不苟言笑的面部表情,整个人身上杂糅着少年的不羁和成年男子所具有的趋近于成熟的气质,显得割裂,但这种矛盾感是吸引人的,看着他,不禁会让人幻想他彻底成熟以后的样子。 江听澜的意识走的有点远了,好不容易拉了回来,微微点了一下头:“果然是人靠衣装。” 不知不觉间,那个在暗巷里瘸着一条腿,顶着一脑袋血的身影,已经变得很淡了。 周肆对美丑没有很强烈的意识,一般是江听澜说好看,他就觉得好看了。 其实他喜欢的是江听澜的这一身,一套偏中式的立领西服,领口处有鹅黄色的绣线锁边。这衣服把人衬的仙气飘飘,让江听澜比平日里还要清雅些。 但是周肆也知道,这件衣服只能穿在江听澜的身上,也只有他穿才会让他觉得好看。 他问江听澜:“什么时候出发。” 江听澜气定神闲的坐着,手边还放着一杯茶,嘴上道:“不急,小魏会来接我们的。” 其实江听澜并不大喜欢参加那些“上流人士”都热衷于参加的宴会,但是这一次,恰逢阮家老爷子的八十岁大寿,阮家在照津的地位仅次于江家,这种重量级的宴会,江听澜作为江家的长子长孙,还是要参加的。 在江听澜的示意下,周肆穿着崭新的衣服坐在了他的对面,这时,桌边一款黑色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那是周肆的手机,最近才给他配备的。 周肆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放下。 江听澜道:“有其他事情?” “没有。”周肆道,“垃圾信息。” “对了。”江听澜道,“傅南安那边已经收集了不少证据,不日,高哲也要被送上法庭了。” 见周肆的脸上没有太多惊讶的神情,江听澜又道:“猥亵,恶意虐待儿童,敛财,这些事高哲都干过,简直挑战正常人的道德和良知。” “他会受到法律的惩罚的。” 周肆缄默着,视线看向某处,神思仿佛走的有些远了,江听澜不忍多问。 “来。”他朝周肆招手,笑容温暖,“我给你整理领带。” ...... 魏然接上他两的时候已经是五点钟了,等到了地方,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他们下了车,入目是一座欧式大庄园,进门的牌匾上写着颂音三个大字,魏然忍不住道:“颂音,这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呢?”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这两个字还是阮家大小姐阮明珠想出来的,那位可是阮老爷子的掌上明珠。” 三人回头望向说话的人,对方的目光落在江听澜的身上,微怔,脸上立马摆出肃然起敬的神情:“原来是江少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刚才唐突了。” 江听澜温和的摇头,“没关系。” 阮明珠。 江听澜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在他出发前,江老爷子已经和他交代过了,这场寿宴阮明珠也会到场,他特意叮嘱江听澜对人家姑娘不要太冷淡。 “走吧。”他对身边的两人说。 周肆的视线从他微蹙但迅速解开的眉眼上移开,沉静的跟在他的右手边。 一行人进了宴会厅,刚一进去,江听澜就被厅内的众人团团围住了,周肆见那么多人不知死活的往江听澜身边凑,立刻就要去阻止,却被魏然拽了一把。 “这是咱们家少爷的基本社交,咱们不用去凑热闹。” 周肆看了魏然一眼,眸中的躁意还未淡去,魏然拉着他坐到旁边的一张沙发上,耐心叮嘱道:“我们远远看着他就行了,有危险的情况,随时上,其他时候还是别打扰,这种场合,少爷不仅要应付,还要应付的好,有时候还会有生意和一些重大的人情往来,咱们可不能坏事。” 周肆耳边听着魏然的话,眼睛却始终放在不远处的江听澜身上,他站在一盏华灯的下面,游刃有余的应付着周围簇拥着他的人,周围之人无一不矜贵,这使得周肆对江听澜产生了一些陌生的感觉。 好在江听澜偶尔会朝他们这个方向投来一眼,两人隔着杯觥交错和衣香鬓影,遥遥对视,江听澜的脸上浮现出周肆所熟悉的笑容,这才大大抵消了周肆心头的那一缕别扭。 一旁的魏然招手让侍者端来两杯香槟,分了一杯给周肆,道:“肆少,放轻松。” 但是周肆没有接,他从进来到现在,一直浑身紧绷。 魏然待在江听澜身边的这段日子,已经清楚了江听澜对周肆的重视,他同时也看得出来,周肆平时里尽管沉默寡言,但是基本上眼里只看得见江听澜,此刻这幅紧张的模样,更是把全副身心都放在了江听澜的身上,身为老板的得力秘书,应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周肆,不言而喻。 他开口安慰道:“我知道你好有些无法适应这样的场合,但是这种场合以后我们会经常陪少爷出席的,一般不会有什么动刀动枪的大动静,但是你得时刻注意少爷手里的酒水点心。”说到这儿,魏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还要不要继续说出来,想了想,还是道: “他们这个阶层的人,尽管在外界眼里是光彩照人的,实际上的腌臜事并不少。” 魏然的话音刚落,周肆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亲眼看到有个男人凑在江听澜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趁着这个空子,那人的手指自以为隐蔽的在江听澜的酒杯上探了一下。 周肆相信自己没有眼花,正要拔足向前,却被魏然拦住了。 “肆少稍安勿躁。”魏然沉声说,他显然也看见了。 周肆的眉深深皱在一起,这时,他看到一个十足光鲜的女人,用手里的折扇,轻轻推了那个贴在江听澜身边的男人一下。 “那是阮明珠。”魏然道。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2、美救英雄 阮家人向来低调,阮家大小姐阮明珠也总是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很少出席公开活动,今天的她一袭粉裙,娇靥明丽,宛若一朵艳丽无双的玫瑰,和一身素白的江听澜站在一起,十足的郎才女貌。 不过此刻,阮小姐这里上演的戏码不是“才子佳人”,而是“美救英雄”。 她收回扇子,开口道:“阁下贵姓?凑他这么近,你们很熟吗?” 男人其实是个明星,周围还有人认识他,见状,喊出他的名字:“李然!” “这位小姐,”李然歪了一点头,狐狸眼很媚,“我和江先生现在是不熟,未来不好说。” 阮明珠冷笑一声:“你当这是哪里?要发情去别处发!你以为我刚才没看到你的动作吗?” “安保!”她大喊了一声,眼神凌厉:“把这人给我拖出去。” 她这话一说,对面李然的神色才起了变化。 江听澜感觉到阮明珠和刚才靠近他的那个男人吵起来了,刚才那人身上的香水味太浓,熏得他头晕,而正是在这人凑上来的时候,他的老毛病忽然犯了,这才让对方得着空子接近了他。 他暗中扶着桌子支撑自己,隐约听到阮明珠在喊安保,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时,阮明珠走到他身边,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我看你还没喝呀。” “没事,谢谢。”他冲对方笑了一下,笑容有些苍白。 阮明珠看他这样,正在考虑要不要伸手扶一下他,这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穿过人群走到了他的近旁,二话没说,已经用手臂托住了江听澜的肩膀。 “这是我弟弟。”江听澜抱歉的对阮明珠解释。 周肆将江听澜扶到他和魏然坐着的沙发上,江听澜嗅到了熟悉的气味,终于放松了一些,但他依然努力坐直了身子,余光瞥到了周肆满脸的躁意,轻轻朝周肆摇头:“周肆,我没事的。” 魏然适时出声:“老板,刚才肆少差点就要冲上去和人干架了。” 周肆微微垂下一点头,放在身侧的手暗暗握成了拳,良久,松开,问他:“你怎么了?” “老毛病。”江听澜道,话音刚落,就有人前来关心他的健康,江听澜随手拿起周肆之前没喝的那杯香槟,提起杯子从容道:“见谅,不胜酒力。” 待那人离开,江听澜才继续解释:“我有时候会突然失聪,不过一般只有很短的一瞬间,不用担心。” 失聪。 周肆的心跳停了一拍,忽然,伸手按住他拿着高脚杯的手,沉声道:“别喝了。” 江听澜转过脸安抚周肆:“我已经好了,否则怎么能畅通无阻的和你们聊天呢?刚才那个小明星只是钻了我那一瞬间的空子。” 周肆紧紧盯着他的双眼,面容紧张,似乎是想探究出江听澜话里的真假。 江听澜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注视了,自从他成年进了公司以后,他是所有人眼里能力出众,杀伐决断毫不手软的江总,他看到过一些紧张的面容,都是在犯错时出现的,很少有人会因为担心他的身体状况而感到紧张。 江听澜又想到了那个在江海之上,撑着船找寻他尸体的身影,那道沧桑却坚定的身影和眼前人的身影逐渐重合,江听澜忍不住将自己的手放在周肆的膝盖上,周肆随后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周肆很少朝江听澜做出越距的动作,但是这一刻,他以为江听澜是在寻找他的安慰。 想到这一点,他会有些痛苦,这痛苦是突然冒出来,很怪异,周肆没想明白。 稍作休息,江听澜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周肆和魏然交代道:“我去和阮小姐道谢。” 周肆坐在原地,魏然忽然压低声音道:“肆少,你刚才不应该去扶少爷。” “为什么?”周肆问他。 魏然说出这些话的心态完全是在替周肆着想:“肆少,你别看这是私人宴会,这地方,新闻记者,各大家族的探子,对手公司的眼线,哪一个人不是带着是十双眼睛来的?都在暗中盯着咱们少爷,要是有一点差错,立刻就会被传扬出去,咱们家少爷是什么身份,他的一举一动可是会牵动江氏集团股票的。” 周肆静默了几秒,道:“我刚才去扶他,会影响什么?” “会影响到他们对老板的揣测,老板身体的情况,对外一定要保密。” “我知道了。” 周肆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江听澜的脸上,他不知道和阮明珠说到了什么,正在爽朗的笑着,眉眼舒展好看。 “阮小姐漂亮吧!” 魏然对周肆说了这么一句,“她可能会和少爷联姻哦,反正老爷子很赏识她。” 魏然这么说着,回过头看了周肆一眼,见周肆的视线直直落在江听澜的身上,不移分毫。 江听澜离开宴会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喝了酒,两颊抹上了两朵彤云,走起路来脚步有些虚浮,尽管是周肆扶着江听澜,但阮家大小姐阮明珠亲自跟在一旁,送他上的车。 “阮小姐,再见。”江听澜摇下车窗,和窗外盛装的女人摆手,脸上的笑容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柔和。 阮明珠叮嘱车内的傅南安和周肆:“照顾好你们家少爷。” 言谈间仿佛她已经和江听澜建立了一种比较熟稔的关系。 车子启动,一个声色的世界就这样被隔绝在窗外,周肆亲眼目睹江听澜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融化,直至消失,连那原本迷离的眼神也恢复了一丝清明。 察觉到周肆正在注视自己,江听澜转过头,桃花眼里重新盛起一缕寡淡的笑意,“又看我,怎么了?” 为了散掉酒气,车窗被打开了一些,夜风吹了进来,撩起了他额角的几缕发丝。 周肆下意识摇头,视线转到了前面去,街道两旁的树木正在无限的往后移动。 周肆不知道怎么描述这一刻的江听澜传递给他的感觉,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不是刚刚他在宴会现场被人众星捧月团团围簇的高高在上,不是他和那些人游刃有余交往时的娴熟自得,而是一种类似于......孤独的感觉。 是的,孤独。 这两个字的出现也令周肆倍感诧异。 蒙着孤独感的江听澜,再一次令周肆产生了那种对方离他很遥远的感觉。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刚才在宴会上凭空产生的那种痛苦——一旦他发现江听澜会难过,会受伤,他就会随之痛苦,那是比心疼还要升上一级的感觉。 周肆对自己的这种体会感到诧异。他还不明白江听澜在他心目中意味着什么。 江听澜看他眉头紧锁,问他:“这是怎么了?” “没事。”周肆淡声回答,半天不见江听澜的动静,正要拿余光去看,突然,肩头一沉,伴随着淡淡的酒气和那股熟悉的馨香,江听澜就那么不设防的倚在了他的肩头。 “有点累。”江听澜喃喃自语,大概还是喝醉了。 周肆的呼吸早已变得急促,从江听澜靠过来的那一刻起,他便整个人都变得僵硬了起来,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僵硬可能会令江听澜靠的不大舒服,便努力说服自己放松。 他悄悄做着深呼吸,脸颊却越来越烫,忍不住垂下一点眼皮,入目是江听澜挺拔的鼻骨和红润饱满的嘴唇,那“红”艳丽如桃花,周肆不敢看了,马上收回视线。 抬头间,从后视镜里对上了魏然探究的视线,周肆像是从沉睡中被人唤醒,沉黑的眸中还藏着茫然和一点未来得及掩盖的不自在。 仿佛他做了什么亏心事。 魏然从后视镜中打量了他两秒,又将视线落在江听澜的身上,见他闭着眼睛似乎在入睡,便放低声音道:“肆少,我等下到了以后还有事,你能扶少爷回去吗?” 江听澜的脑袋很轻,很像一只蝴蝶,周肆下意识觉得他会被轻易的惊扰。所以他甚至不愿开口,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刚结束了这个动作,江听澜的脑袋就动了一下,江听澜觉得自己的颈窝那里有点痒。 车里的空气有些窒闷,周肆觉得他的心脏变得滚烫了起来。 有个声音正在对他说:江听澜愿意靠在他身上,是在需要他。 被需要。 他的心脏不可抑制的怦怦跳动,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肩膀上的人受到了打扰,微微挪动,周肆安静了几秒钟,本想拿出手机看一眼,终究没有动手。 汽车平稳行驶,终于抵达江府,江听澜还在沉睡,周肆在魏然的帮助下,将江听澜背在背上。 大约半小时后,周肆走出江听澜的卧室,脑海中还是江听澜躺在床上的样子,江听澜一直没有醒,睡着的侧脸十分恬淡,周肆盯着看了很久。 夜风很凉爽,周肆掏出手机,打开消息界面,浏览他未在车上翻阅的那条信息。 发信息的号码是陌生的,对方只有一句话: 你确定不来见我最后一面? 周肆握着手机的手收紧了,又朝屋内望了一眼,然后转过身,离开。 他走了很久才拦了一辆车,大约半小时后,车子停了下来,周肆拉开车门下车,眼前屹立着一座施工未完成的框架楼,周围没有任何的施工设备,看起来已经荒废很久了。 周肆找到台阶,拾级而上,到了一处空旷的平台,因为所处的位置够高,这里烈风阵阵,吹起周肆额前的发丝,他看清了那个站在他对面的人影。 高哲。 “你终于来了。”高哲抬起头,对上了周肆的眼睛,嘴角渐渐浮出一缕笑意。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3、安抚 周肆起先站在原地没有动。 但是高哲看上去很有耐心,站在周肆的对面,等候着周肆的主动。 他的脸上又浮现出周肆记忆中的那种笑容,浮夸而做作的亲切感,像是被人刻印在他脸上的。 周肆掩下心底的厌恶之情,声音十分冰冷,“东西呢?” 他本不想再见到高哲,但是高哲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是他想要的。 闻言,高哲但笑不语,“别着急。”他慢悠悠的说。 周肆凝视着他,眼睛里布满霜寒。 “你的眼睛还是这么让人讨厌。”高哲突然说,带上了回忆的口吻,“其实,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不喜欢你了,你的眼睛动物性太强,不像是人的眼睛。” 在周肆的注视下,高哲继续回忆着往昔,“但我还是对你很好,还记得吗?那时候,我每天都会给你讲睡前故事,在你吃早饭的时候,我也会多给你留一勺果酱。” 说到这里,高哲有意停顿,道:“周肆,沾着果酱的面包好吃吗?” 虽然在来之前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可在高哲徐缓的声音里,依然有很多回忆碎片不受控制的浮现出来,周肆闭了一下眼,再度睁眼,他恢复了冷酷,他的回应只有两个字:“虚伪。” 高哲摇摇头,“无论我是真心还是假意,我都是曾经对你好过的那个人,可是你呢?” 他的神色一变,眼中满是怨毒,“你是怎么对我的?” 高哲脸上的恨意更加浓烈,尖锐的控诉划过寂静的半空。“你竟然敢把我的事说出去!” 面对他的指责,周肆什么话也没说,抬起步子,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身前,高哲像是嗅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身子向后瑟缩了一下。 他说周肆的眼睛里有动物性,此刻,不仅是眼睛,周肆几乎整个人都被一种令人生畏的躁意充斥着。 “你......”高哲刚吐出一个音,下一秒,他的脖子已经被周肆的大手扼住了。 周肆凑他很近,目光阴鸷,几乎是在咬牙,“闭嘴。” 时至今日,周肆依然可以记起第一次看到高哲那张面具下丑恶内里时的震动。 那是一次意外,他看到高哲将自己的手伸进了一个小孩的衣服当中,尽管那时候的周肆还小,还有很多事都不明白,但他也从那个男孩惊恐的表情中看得出来,高哲在做一件伤害别人的事。 世界的变幻莫测在年少的孩子眼中浮现了,昔日还对自己言笑晏晏的人,今日就很可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棍,面具后面藏着望不到底的深渊。 手上的力道收紧,眼前人的脸色变得煞白,周肆极力忍耐,克制,终于松开了手,冷眼看着高哲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喘气的样子。 “东西给我,然后——滚。”他道。 高哲缓缓抬起头,脸上扯起一个略显扭曲的笑容,“我还能滚去哪里呢?你的好金主马上就要把我送到监狱里了,你不知道?” 对于这件事,周肆没有做出任何评价,他只想拿回那件东西,他的耐心正在消失,沉声重复一遍:“东西。” 高哲笑着勾了一下嘴角,眼中的光线十分锐利,他心里清楚,凭自己现在和周肆的悬殊武力,只要他一把那玩意拿出来,立刻就会被周肆抢走,可是把那东西交到周肆的手里,并不是他此行的目的。 “这么心急做什么?”高哲道,“那玩意,我可是替你保存了很久呢。” 他笑了一声,问:“想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吗?......可惜啊,当年能整理他遗物的只有我,你没办法立刻拿到手。” “对了,”高哲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嘴角勾着点似笑非笑的意思,“还有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 他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边缓缓移动自己的舌头,边观察着周肆的反应,“当年那把火你其实放错了,你可能不知道,刘正柏已经给你的好兄弟申请了特效药,但是,那药在我手里,你猜——我有没有把药送给你那兄弟吃?” 周肆的眸中闪过一抹震颤。 高哲边往后退,边继续说话,声音像是撒旦的低语: “我本来是要给他吃的,可是,谁让你非要闹那么一出败坏我名声的大戏呢?” 原来是这样,原来,冯瑞林是有可能活下来的,只是......没有吃到药。 森森寒意席卷了周肆的全身,他僵硬的抬起头,后颈那里的筋骨传来闷顿的响声,呼吸慢了下来,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高哲满意的品尝着周肆此刻的模样,恶狠狠的道:“我说,其实害了冯瑞林的人是你,是你导致他吃不上特效药,死的那么快的。” 周肆捏紧了拳头,骨骼咔嚓作响,楼台上吹来一阵冷风,吹起周肆鬓边的头发,吹皱了高哲猖狂的笑声。 如同撒旦的低语:“周四,有没有人说过你是灾星啊?” 周肆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眼见周肆越来越失控,高哲觉得时机终于到了,他从衣兜里拿出了那个冯瑞林留给下来的遗物,原来,那是一个白玉的吊坠。 周肆的视线死死盯着他移动的手,他对这个吊坠有印象,那是冯瑞林常年戴在脖子上的东西,在冯瑞林死后,周肆曾经试着找过这个吊坠......原来它竟然在高哲的手里。 周肆眸中的痛意一闪而过,下一秒,他疾风般扑了上去,高哲似是早有所觉,脸上划过一抹意料之中的笑容,下一秒,已经将那东西掷向他的身后,而在他的身后,是毫无遮拦的万丈深渊。 周肆的手指划过空气,眼睁睁看着那个白色的东西消失在他的眼前。 冯瑞林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东西,没有了。 周肆转过身,瞳孔黑的吓人,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朝高哲走了过去,抓住他,像是猎鹰抓住了猎物,带着他往前走了两步。 脚底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下,高哲低头望去,脚下是万丈深渊,一颗石子自他的脚底滑落,跌了下去,未闻响声。 周肆看到了他惨白的脸,感受到了他颤抖的身体,那是人面对死亡时最真实的反应。 周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握着高哲的脖子,此刻,只要他一松手,高哲这张令人作呕的脸就可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烈风阵阵,高哲的脸上忽然闪现出一种奇异的平静和满足,他的身体依然在颤抖,那是他身体的自然反应,可是,他却竭力颤动着嘴唇,努力用唇形告诉周肆:杀了我。 周肆或许不知道,这一次,高哲来找他,本来就抱着这样的目的,他知道自己要下地狱了,但他要拉着周肆一起下地狱。 周肆凭什么攀上江家,从此扮做上层人的模样,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这个问题,高哲深深的想了很久。 周肆读懂了他的唇形,恨意在他的心口激荡,几乎让他无法自持。 他的面前,高哲的身后,是漆黑的夜色,那夜色似乎会流动也会呼吸,它在呼唤着什么,周肆听到了,它也想让他松手。 周肆的手臂上鼓起了青筋,他在犹豫,在挣扎,直到他看到了高哲业已闭上的眼睛,那是一种安静的挑衅,于是,心里那根弦终于断了,他的指尖已经在松动了,高哲的半个身子都落在了楼外面,然而,就在这刹那间,他听到了一道声音,这声音已令他无比熟悉,那声音在说——“不要松手。” 如同巴甫洛夫的狗听到了属于他的铃声,周肆几乎是下意识的听从,手上的劲收回来了,很快,他的面前伸过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住了他的胳膊,伴随着一声焦急的呼喊,“周肆,冷静一点。” 片刻后,高哲被扔在了地上,不甘的瞧着眼前矗立着的两个人。 江听澜的发丝凌乱,形容慌乱,和平时的沉稳从容截然不同,然而他此刻满眼都是周肆。 “好些了吗?”他问。 周肆的眼睛有些红,他的声音很哑涩,说的话也很没有头绪,“他把那个白色的玉坠扔下去了。” 江听澜看了眼地上的人,眉头皱起,他完全能听懂周肆在说什么,那些短信,他已经意外看到过内容了,之所以还是任由周肆来这一遭,是想给周肆一些自己处理私事的空间,但是,他也在犹豫,因为他已经了解了高哲做的事情,知道这是一个偏执到有些疯狂的人,他很怕周肆出现意外,所以,今晚,在发现周肆不在宅子里以后,他就快速找来了这里,差点晚了一步。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一群黑衣人突然从楼梯口冲了出来,是江听澜带来的保镖,他们气喘吁吁,终于跟上了走在他们前面的江听澜。 江听澜看了他们一眼,转过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匍匐在地的高哲,他沉着声,上位者的姿态尽显无疑,对保镖道:“把他带走。” 两个保镖冲了上来,一左一右钳制住了高哲,带着他往外走,在经过江听澜和周肆的时候,高哲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用无比阴暗的声音对着周肆低语了一句。 江听澜没有听见这句话,但是他看到了周肆瞬间凶厉起来的视线,怕徒生枝节,忙去拉住周肆。 等到高哲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当中,江听澜想对周肆说点什么,忽然,江听澜感受到了一股很大的掼力,下一秒,他已经被扯进了一个怀抱里。 江听澜有些措手不及,他犹豫着伸出手,拍了拍周肆的背。 . 回到江府,已经到了深夜,江听澜看着周肆躺在床上,替他关了灯。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江听澜从床上苏醒,因为前一晚睡得太晚,导致他总觉得脑袋昏沉,不大舒服。 手机里闪出一条信息,是宋庭意发来的,说是来他家找他了。 他想先去看看周肆,就给宋庭意发消息让他稍等一下,接着,便从床上爬起来,作势下床,却一脚踩上一个柔软的东西,垂下视线努力聚焦,那竟然是一条大腿,再一看,他的床边躺着一个人......确切来说是——蜷着一个人。 “周肆?”江听澜蹲在周肆的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4、为了谁 江听澜看到周肆迅速的睁开眼,眸中流露出一丝防备感,见是自己,那抹防备感才缓缓消失。 “怎么躺在这个地方?”江听澜问他。 或许是初醒后的倦意还在,周肆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翻身坐起,沉默着。 江听澜疑惑的观察着他的动作。 “抱歉,”周肆的声音很沙哑,“......没想到我睡在这儿了。” 江听澜看着他,无意识的摩挲着下颌,道:“你昨晚梦游了?” 周肆直视他的眼睛了,面容镇定,但耳朵却红了。 “那得好好观察一下了。”江听澜道,“不过你梦游为什么会来我的房间?” “......我不知道。” 今天这崽子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这可不像他平时的风格。 忽然,他记起了昨晚的那个拥抱,当时,周肆抱他那么紧,那应该是他难得的情感外露,所以周肆现在是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了吗? 江听澜笑了一下,他刻意不提昨天的事,只捡了些轻松的话题来说。 “越来越黏我了,你刚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嗯。” 这声肯定反倒让江听澜愣住了,见他这么坦承,他决定还是提一下昨天的事。 “昨天......我提前看过你的短信,先和你说声抱歉吧。” “别......” 江听澜疑惑的看着他,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看就看了。”周肆垂着眼帘。 “这么信任我?”话虽如此,江听澜总感觉今天的周肆和他相处起来分外艰难一些,他又光明正大的观察了他一会儿,道:“高哲以后一定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放心吧……昨晚实在有些危险,你要是那么干了,恐怕就得进去了。” 周肆很果断的说:“我不怕。” 看他依然没有释怀,江听澜叹气,“我怕。你千万不能进去,就当为了我。” 听到这话,周肆很突兀的抬起头,盯着江听澜看了几秒钟,道:“为什么要为了你?” 这话倒教江听澜愣住了,他笑了一下,“人活着总要为点东西,你也可以为别的……” “知道了。”周肆没什么感情的打断他。 江听澜想到了昨天的那个拥抱,那应该是周肆难得流露出脆弱的瞬间,非常少见,所以到了今天,他又恢复到酷哥形态了。 江听澜心里这么想着,嘴上道:“去床上睡吧,地上这么硬,睡着不硌得慌吗?” 周肆沉默着站起身,面朝门的方向,抬步要走,江听澜本意是想叫他去自己的床上睡,话到嘴边,想到周肆今天这种别扭的样子,终究没说出来,可是看着他的背影,江听澜又不愿意他就这么离开,便叫住了他。 周肆停下步子,转过身看着他,他当着周肆的面,从床头的花瓶里拿出那束还没开败的鼠尾草,走到周肆的面前,道:“拿着。” 周肆皱起眉,没有接,江听澜说:“等你睡醒可以给我采一束新的。” “好了,去吧!忘掉昨天的事。” 他这么说着,轻轻推了周肆一下,周肆看了他一眼,转身。 . 江听澜来至会客厅,成功见到了宋庭意。 宋庭意正在观赏博古架上的摆件,江听澜走了过去,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顺便打断他:“真难得,你竟然来了我这里。” 宋庭意扭过头,见是江听澜,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很夸张的控诉表情:“你怎么才来?” 江听澜想到刚才的事,还在想要怎么开口,忽然听到宋庭意说:“让我猜一猜,是不是因为那个周四。” 江听澜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转移话题道:“他现在的‘肆’是肆无忌惮的‘肆’。” “‘肆无忌惮’,听澜,你对他也太好了吧!” 江听澜不太想在这个话题上耗费太多精力,他想了想,道:“你有没有推荐的心理医生?” 宋庭意第一反应是江听澜需要,面容有些肃穆,“你最近被你二叔折磨上火了?都需要看心理医生了?” 江听澜摇头,“给周肆找的。” 宋庭意这才稍微放心,道:“我也觉得那小子可能需要心理医生,要不然他就那么待在你身边,可真是一个定时炸弹。” “我不是因为这个才给他找的。”江听澜说。 宋庭意反应了一下他说的话,挑起眉,随后又有些玩味的笑了一下,“听澜,你对这小子太上心了,包吃包住也就算了,还管上人家的心理健康了,我能问问到底是为什么吗?” 江听澜沉吟了一下,事关周肆的隐私,他不方便太过透露,便道:“他最近经历了不好的事,我怕他想不开。” 宋庭意“啧”了一声,他刚才的那个问题可不是为了问出这句话,“听澜啊”他说,“其实今天来找你是为了两件事。” 江听澜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宋庭意道:“这第一件事嘛,就是有一个人即将回国了......” 宋庭意的话说到一半,但是江听澜已经猜到了对方的名字,果然,下一秒,宋庭意就交代了那人的名字。 “贺寻青给你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你和他闹别扭了?” 听到贺寻青的名字,江听澜的内心已经没有太多的波澜,从他重生以来,那些他在病房里听到的声音就从未消失过,贺寻青做了什么,他没有忘记。 宋庭意观察着他的脸色,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很关心他吗?他现在在a国的学校还是你给他找的。” 江听澜听着宋庭意的话,手指转动着面前的茶杯,不知道如何向好友解释自己如今对贺寻青的观感,恰好兰姨端了早餐进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等兰姨出去,江听澜回答宋庭意的问题,“他已经长大了。”江听澜说,“他的事,我不想再管了。” 对于江听澜的这个决定,宋庭意不置可否,他咬了一口盘子里的贝果,道:“总要有点具体的理由才好说服人家,你到时候可要受他的纠缠了。” 江听澜也在想这个问题,他不愿意再和贺寻青有任何接触,但他心里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宋庭意突然笑了一下,道:“你对比你弱小的人总是充满了怜悯,听澜,这一次,你是把这种怜悯从贺寻青身上转移到周肆身上了吗?” 江听澜一本正经道:“周肆不是弱者,我只是暂时在照顾他。” 宋庭意用过来人的口吻道:“周肆那小子,看着和其他人确实不一样,我总感觉你现在照顾他,有风险。” “好了,阿庭”江听澜主动转移话题,“还有一件事呢?” “还有一件事吧......其实我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江听澜笑着说:“好啊,但还是老规矩,算你欠我一次。” 所谓的“欠一次”其实就是江听澜和宋庭意之间的小游戏,虽然两人平时有什么事都会互相帮忙,但依然有这个无条件满足对方要求的小游戏,只要“欠”上一次,就能满足对方一次。 “行啊。”宋庭意笑着说,然后侧过身,从旁边的沙发扶手上拿起一份娱乐杂志,“你自己看看。” 实际上,江听澜从进门开始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份杂志,心里已经有了准备,然而,等他拿到手的时候,还是震惊了一下。 这杂志的封面上有一张相当模糊的偷拍照片,江听澜一眼就认出了,那上面的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是自己,另一个一袭桃色粉裙的人则是阮明珠,画面正好抓住了阮明珠当着他的面指责那个男明星的一幕,旁边黑色镶边的标题十分炸裂: 阮家千金美救英雄,英雄所系何人? 翻开内页,江听澜的名字赫然在册。 江听澜眉头皱起,面色有些难看,宋庭意探出头,一脸八卦的问他:“江英雄,解释一下?” 江听澜把昨天发生在宴会上的事简单给宋庭意讲了讲,宋庭意听罢,首先关心起江听澜的耳朵,“你得去复查了。”他说。 江听澜的心思却全部都在这个杂志上面,江家和阮家都属于照津上流的大家族,一般这种八卦新闻在发布前一定会先送到他们手里过目或者要价的,他平时非常注重个人隐私,基本不会在这种杂志上露面,也得益于和相关媒体的沟通,但是这个新闻是怎么回事?阮家人让发的? 宋庭意见他神色凝重,也猜到了他的心思,便替他推测:“这人一定很希望你和阮家小姐有桃色新闻,搞不好想让你们两个联姻。” 江听澜点头,心里有了一些预备人选。 “应该不是你二叔吧?你要是和阮小姐联合,那就是强强联手了,对他可没好处。”宋庭意道。 江听澜同意宋庭意的推测,但还是比较谨慎,目前来说,他应该先去找阮家探探口风,或许应该见阮明珠一面了。 仿佛读懂了江听澜的心声,宋庭意试探的问道:“听澜,你对联姻是什么态度,话说回来,如果你真的和阮家强强结合了,对你来说是好事,你二叔那边就有齐家的支持。” 江听澜摇头,“我对联姻没有兴趣,而且,我觉得阮小姐也不是那种喜欢被联姻的人。” “好!”宋庭意像是很欣慰,他出生的家族势力不如江家和阮家,但家里也催着他去联姻结婚,他可不愿意。 两人对视,会心一笑。 宋庭意留在江家吃了一顿午饭,拿了不少老王做的熟食和各色小摆件,满意的离开了,江听澜看了一下时间,去房间里叫醒周肆。 周肆还在沉睡,江听澜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没生病吧。”他自言自语,“昨晚一直睡在地上,很容易着凉的。” 周肆一动不动,江听澜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说:“我看到你的眼珠转动了。”他在他耳边道,“周肆,不准赖床。” 周肆只好苏醒,对上江听澜的视线。 江听澜被他直勾勾的看着,倒有些不自在。 这家伙,竟然没有伪装被戳穿的尴尬。 “起床洗漱。”江听澜抱臂看着他,嘴角勾着笑。 等他洗漱吃饭完毕,江听澜对他道:“明天早点起,我带你去感受一下大学校园的氛围吧!” 虽然曾经已经表达过自己不愿意上大学的意思了,但周肆还是点头应了。 见状,江听澜给阮明珠发去一条消息,“明天我弟弟也要去。” 阮明珠非常幽默的回复道:“不是女朋友就行。” 江听澜看着这句话陷入了沉思当中,他很敏锐,从这句话中似乎察觉到了阮明珠不同寻常的意味。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事情就会变得麻烦起来了。 不到一分钟,他又收到了阮明珠的一条讯息:你别多想,我是觉得你的女朋友一定很美,怕被她比下去。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5、校园 江听澜带着周肆走进津大。 这是一个秋日的午后,校园里的气氛非常好,植物们的色彩丰富,走在里面的人各个充斥着生机与活力。 江听澜很享受这种氛围,他和周肆走在一起,两人都是大高个子大长腿,面容也是一等一的出众,难免引来不少侧目,只不过周肆却不大自在,江听澜玩笑道:“长得好看就是这样的,容易被别人盯着看。” 周肆看了江听澜一眼,他沐浴着融融的秋日暖阳,面容洁净柔和,桃花眼原本就盛着天然的醉意,现下就更加明显了。 周肆默认江听澜嘴里那个长得好看的人是他自己,也不觉得那是自恋,默认了。看了看周围,一个年轻白净的男孩竟然直接站住了脚步,正肆无忌惮的盯着江听澜看,周肆朝他沉了沉眉,那男孩讪讪离开了。 他们走到了一个湖边的木屋咖啡馆门口,江听澜对周肆道:“你要和我一起进去吗?还是你要一个人在学校里逛逛?” 周肆几乎在他刚说完“逛”字以后就脱口道:“和你一起。” “那就走吧。”江听澜说。 周肆推开了门,江听澜走进咖啡馆,就在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坐在窗边的时候,阮明珠已经在冲他招手了,恰好就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 江听澜领着周肆走了过去,落座以后和阮明珠介绍周肆,“这是我的弟弟,周肆。” 周肆很快速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把目光移向了对面的阮明珠。 阮明珠扎着高马尾,穿着一袭比较正式的深色裙子,领口有一些设计,脖子上系了一条丝巾,她对着周肆笑了一下,道:“我记得你。” 周肆看着阮明珠,忽然想到了魏然那天在宴会上对他说过的话:阮明珠可能会和江听澜联姻。 他的眸色晦暗了一瞬,别过头。 见周肆没有回应自己,阮明珠也没有多想,默认周肆不爱讲话。 她重新看向江听澜,道:“我刚给学生上完课,也没来得及换衣服。” 江听澜笑着摇头,“阮小姐和宴会上的样子不太一样。” 阮明珠也在笑,她说:“我以前全部心思都放在学校了,毕业以后又马上工作,也没时间社交,可能别人都不太了解我。” 江听澜知道阮明珠的学历很高,她的言行举止也总是落落大方,因此对她还是存着几分钦佩的。 正要夸赞几句,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冷飕飕的声音:“咖啡来了。” 江听澜抬起头,看了眼刚刚离开吧台的咖啡师,扭过脸对周肆道:“你渴了?” 周肆说不渴。 对面的阮明珠趁机道:“这里的摩卡很不错的。” 江听澜点点头,这时候,咖啡真的被端上来了,周肆的那杯不是摩卡,江听澜把自己的换给他,动作自然。 阮明珠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幕,过后道:“我应该早点说的,这样你们都能尝尝了。” 江听澜正要说没关系,旁边的周肆忽然一脸冷淡的将咖啡杯子伸到了他的嘴边,他明白了他的意思,失笑,微微垂着头浅抿了一口,刚要接过,却已经被周肆重新拿走了。 他只好给周肆扯了一张纸,让他擦擦杯口,周肆看着那张纸沉默了两秒钟,最终还是接过了,拿着纸巾在杯子的外壁象征性的擦了两下。 或许是因为周肆这些出其不意的动作,三个人之间的氛围总有些诡异,这种诡异感阮明珠完全感觉到了。她喝着咖啡,修长的脖颈始终保持着一个美丽的弧度。 “阮小姐。”江听澜觉得该表达他此行的目的了,“《声色志》上的文章你看了吗?” 阮明珠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看向江听澜,笑了一下,“原来这才是江少找我见面的原因,你放心吧,我是不会介意的。”停顿了一下,她直视着江听澜的眼睛,似笑非笑:“你介意?” 江听澜喝了口咖啡,很坦承的说:“我不介意。” 阮明珠眼前一亮,正要说话,遭到了周肆的打断,“我要出去。”阮明珠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卡在了喉咙口,眼见着江听澜又被旁边的他弟勾走了。 “坐得好好的,怎么又要出去,闷了?”江听澜的声音很温柔。 “嗯”周肆说,“我在门口等你。” 江听澜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他的真实意图,见周肆脸上淡然的古井无波,似乎也是平时一贯的样子,就没多说什么,让他出去了。 等周肆离开后,阮明珠道:“江少,你和你弟弟说话的时候真有耐心,像是在哄小孩。” 江听澜解释:“他不爱说话,我在他面前话就多一些。” 阮明珠发现江听澜身上有种很沉淀的气质,他其实不喜欢太温柔的人,但是江听澜不太一样,他的温柔不是随意的,那是一种从容的气度,似乎对什么都游刃有余,很能给人安全感。 她有些欣赏的看了他一眼。 江听澜冲她善意的点了下头,脑海里又开始思索《声色志》上的内容到底是谁放上去的,刚才阮明珠的话并没有透露出太多的内容,他决定再深入问问,直接一点。 “阮小姐,《声色志》这个杂志社我以前从未听说过,他们这次出新闻也没有来找过我。”说罢,他看向阮明珠,阮明珠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你是想问他们有没有来找过我?”阮明珠脸上的神情古怪了起来,半响,试探道:“这家杂志社好像是你二叔暗地里支持的吧?” 江听澜有些震惊,良好的修养让他没有过于失态,“抱歉,阮小姐,我不太清楚这件事。” 阮明珠道:“我也是很久以前从我哥那里听说的,他现在就在专攻娱乐行业嘛,具体的事情,你还是要去亲自查查,我说的也不准。” 江听澜向她表达了谢意,阮明珠又喝了一口咖啡,终于琢磨过味儿来了,看起来,江听澜很介意出现在那份杂志上啊...... 今天来见她还要带上弟弟...... 喝完咖啡,二人一同走了出去,江听澜下意识去找周肆,看见他坐在一个木椅上,在往前面的湖里扔石头。 江听澜转过身对阮明珠道:“感谢阮小姐提供的信息,改天我让人送一份谢礼过去。” 阮明珠其实想邀请他在学校里逛一逛,但是看江听澜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只好惋惜的作罢了。 她和江听澜挥别,但是没有立刻离开,看着江听澜走到了周肆的身畔,坐了下去。 那边周肆的余光早已察觉到了江听澜的到来,但是他没有站起身迎接他,等江听澜在他旁边坐下,他又朝周围看了几眼。 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江听澜道:“找阮小姐呢?人家已经走了。” 周肆继续朝水里扔了一颗石子,那是最后一颗了,扔完以后,他的手心里空了。 江听澜将一颗刚才在前台拿的方糖放进周肆的手里,周肆看了他一眼。 “刚才的咖啡有点苦,这个甜。” 周肆将糖缓缓攥起来,语气还算正常,“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我们两上了八卦周刊,我在找是谁动的手脚。”江听澜道。 “为什么要找?”周肆问。 江听澜从他过分淡漠的语气里察觉出一丝古怪,忽然听到周肆说:“上了杂志不好么?你们不是要结婚。” 江听澜非常吃惊,好半天才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要结婚的事?” 周肆使劲攥着那颗糖,几乎要捏碎了,“魏然说的。” 江听澜说:“他肯定是听到了哪里的风言风语。” 见周肆还是一副别扭的样子,江听澜拍拍他的腿,道:“别瞎想了,我还没有结婚的打算,我......还有很多事没做。” “你想让我上大学。” “嗯。” “离你挺远的。” “......嗯?” 如果江听澜这都没听出来周肆的意思,他确实就不配当哥了。 “你是怎么把这两件事联系的一起的?”江听澜问他。 “你去上学和我结不结婚有半点关系吗?” 周肆看着他,江听澜没忍住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整天瞎琢磨什么呢?那么盼着我把你丢到外面?” 周肆漆黑的眼睛牢牢盯着他,江听澜松开手,道:“不会丢了你的,放心吧,哥一直养着你。” 周肆别过头,又去看湖面,江听澜看着他的侧脸,没什么表情,但是莫名有点阴郁,和这满校园的阳光男大截然不同。 江听澜有意驱散围拢在他周遭的那圈阴云,道:“周肆,别发呆了,和我起来走走吧。” 他觉得周肆不仅要看看心理医生,还得和其他人多多接触,现在,周肆的世界里很明显只有他,对此,江听澜倒从未产生有负担的感觉,只是长此以往,很担心周肆会过于封闭。 江听澜先从椅子上站起来,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住了,低头看着周肆,面露不解。 “以后,我不会再让别人抢先我一步去保护你了。”周肆的眼神非常坚定。 江听澜足足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周肆应该是已经看过《声色志》上的稿子了,看起来,他很在意那个“美救英雄”的标题。 江听澜想到自己会间歇性失聪的事周肆也已经知道了,所以现在自己在他心目中就是一个病弱大哥的形象了? 想到这一点,江听澜有些哭笑不得,想了一下,他对周肆道:“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但是考上大学,有了更强大的能力才能护着我。” 他本意是想再督促一下周肆上学的意愿,周肆当即也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们一起走在津大有名的枫叶大道上,他才听到周肆说:“你再等等我。” 他现在还太弱了,周肆从未这么渴望过强大起来的那一天。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6、寻求 从津大出来,回家的车上,江听澜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魏然打来的,魏然是金牌秘书,这才过去一个下午,他就已经查到了《声色志》确实和江怀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大家族们为了某种目的找媒体一起制造舆论的事情并不少见,江怀仁和《声色志》有合作江听澜并不意外,但他意外的是江怀仁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他有任何好处吗?何况江怀仁最近还在祠堂罚跪,有精力做这件事? 江听澜思索着,手指习惯性的点着膝盖,被周肆看到了。 指节一热,是江听澜的手指被握住了,他回过神,看向周肆。 “想什么呢?”周肆很直接的问他。 江听澜嘴角微微扬了一下。 “想我二叔。”他侧着头,看了眼窗外逐渐远去的街景,脑海中浮现出江怀仁那张总是挂着笑意的脸庞,江听澜重活一世,对生活的掌控欲似乎更强了,尤其是,当他发现有一些东西可能会被自己忽略时,他会有一些不大强烈的不愉快感。 江听澜皱了一下眉,听到周肆问他:“你是觉得你在《声色志》上的八卦是你二叔的手笔?” 江听澜轻轻点了一下头,他和江怀仁之间的一些争斗,并没有刻意瞒着周肆,周肆对他的处境是有所了解的。 对于周肆,江听澜一向如此,他从未把他放在和自己不平等的弱势地位上去对待,他是独立的,有很多自由的权力,如果周肆想对他的生活有进一步深入了解,江听澜会坦承相告。 江听澜试着给周肆分析这件事的始末,也想借此理清自己心中的困惑,他道:“我的二叔是我的竞争对手,他绝对不会希望阮家和我联姻,因为那样一来,阮家的力量很可能会为我所用,可是,我和阮小姐的八卦又确实出现在了那本杂志上,那杂志社私下里可吃了不少他的投资。” 周肆沉吟片刻,很快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点:“谁会希望你联姻?” 江听澜想到了自己今天这一行的目的,“我以为会是阮家那边,不过,看阮小姐的那样子,倒也不像。” 周肆深深看了他一眼,“是吗?”他的眼神透着怀疑,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江听澜右手食指的指节。 江听澜这才重新注意到这一点,他低头看了一眼,“好玩吗?” 周肆收回手,脸微红。 被江听澜恰好看到了。暗道自己刚才有些直接,伤了他的面子也不好说。 不过......这崽子的脸皮也真是够薄的,前天为着抱了他一下别扭好半天,现在摸一下他的手都要红个脸。 太敏感了。 他继续刚才的话题,“应该不是阮家那边,《声色志》和我二叔的关系就是她透露给我的。何况,就算阮家有意联姻,想制造一些舆论,也没必要用我二叔手底下的媒体。” 周肆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道:“还有一种可能,你们双方的长辈。” 长辈?江听澜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他的爷爷江乾。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那天他去参加宴会前,爷爷对他的叮嘱: “不要对人家小姑娘太冷淡。” 周肆的话启发了他,但是想到这一点的江听澜,心情反而变得沉重了起来。 回家后正好是傍晚,江听澜和兰姨安排了一下周肆的餐食,就去江乾的院落了。 江乾已经吃过饭了,此时正在喂鱼,见江听澜过来,依然不疾不徐的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江听澜心事重重,但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可以保持一定程度的处变不惊,他看爷爷在喂鱼,也拿起一把鱼食,和爷爷一起喂。 江乾看了他一眼,道:“我这里可没饭。” 江听澜道:“爷爷,我不是来蹭饭的。” 江乾很随意的瞥了他一眼,道:“你今天找人去查《声色志》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江听澜拿着鱼食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将之投入水中,水面漾开一圈涟漪,有只红色是锦鲤张嘴衔食,很快就消失在了水面。 江乾道:“你不用费心思再查了,那篇文章是我让发的。” 没有经过任何艰难的试探,江听澜轻易就得到了答案,他一时不知要说什么,最后问了一句:“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乾一把撒尽手里的鱼食,坐在了旁边的石桌边,微微一笑,“人的胸怀还是要宽广一些,不就是一句‘美救英雄’,你很在意?” 江乾说的是那篇稿子的标题,可是在江听澜这里,问题从来不是那个新闻的标题,而是那篇报道本身。 江听澜转身看着面前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他的面容永远都是那么的游刃有余,可是现下,这种神色却没有带给江听澜任何可靠的感觉,他感到非常困惑。 “爷爷,你想让我联姻?”江听澜问。 江乾反问他:“你不愿意?阮小姐我见过好几面,是个好孩子,最重要的是,你的结婚对象只能来自于阮家这样的家庭。” 尽管已经有所预料,可是亲耳听到这样的话,江听澜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上一世,爷爷从未干预过他的婚姻,这一世是怎么了? 他低眉细思,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候,江乾继续发话:“你二叔那边有齐家的助力,前不久,你二叔去跪了祠堂,我的那位老亲家立刻就亲自来找我了,给你二叔说情,你说,这种情况,我应该怎么应付?” 说罢这桩事,江乾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江听澜一眼,道:“我们家和齐家的合作可不少。” 听到爷爷这么说,江听澜的心底忽然升起丝缕凉意,从他重生到现在,他一直以为爷爷是会坚定站在他这一侧的,包括他发现江怀仁故意让自己沉船以后,之所以要在家宴上把这件事讲出来,也并不是要借助爷爷的手对付江怀仁,他更多只想让爷爷看清江怀仁的真实面目。 江听澜的心沉到了深处,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江乾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孙子此刻的想法,还在继续:“我已经和阮老头商量过了,我们都觉得你和明珠很相配,明珠是阮老头的掌上明珠,宝贝的不得了,被那老家伙看上,是你的福气。” 说到这里,他像是有些感慨,吐了口气,道:“听澜啊,你要是和阮家联姻,以后我面对齐家,腰杆子可就挺得更直了。” “爷爷。”沉默良久,江听澜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十分平静,“我不会和阮家联姻的。” 江乾有些诧异的看了江听澜一眼,不苟言笑的脸看上去有些严肃,说出的话含着不少威慑力:“为什么?” 江听澜很淡的笑了一下,“爷爷,齐家那边,你去权衡就好了。” 江乾很快就明白过来孙子到底在说什么,他的眉很用力的蹙了起来,声色俱厉,“你真以为我是因着不好面对齐家去让你联姻的?你就这么想爷爷?我这一片苦心,都是为了帮着你继承咱们这个大家族!你大学要学文学,我完全放任了。这真是我的一项错误决定!我的身体就是那时候开始变差的,你二叔利用那个时候钻了多少空子,现在整个集团,有一大半的人都认他,我现在帮着你和他斗,你还不知好歹起来了!” 说完这一大串话,江乾一口气上不来,咳的相当费力,远处的季闰见到这场面,忙跑过来,又是拍背又是递茶,嘴上念叨着:“你们爷孙俩这是怎么了?” 江听澜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季叔慌乱的照料爷爷,自始至终没有走上前去,气得江乾不停用手拍一旁的石桌。 “爷爷。”江听澜道,“二叔那边,我有应对的方式,但不是靠联姻,希望爷爷也能理解我。” 江乾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掺杂着太多失望,让坚定淡然如江听澜,心中也有所触动。 他怔了一下,叮嘱季叔照顾爷爷的身体,转身离开了。 星宿满天的时候,江听澜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每一步都踏的沉重。 刚才在爷爷院子里的一切事情又重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相反,因为他从小就是家里最年长的那个孩子,他所受到的教育更多的都是教他奉献或谦让,他知道自己万事都要以大局为重,所以从来不敢向外索求太多,他不愿意频繁的向他人去确定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定位和价值,可是,上一世的结局太过惨痛,或许是出于某种应激,重活一次,他渴望得到这种确认,凭着上一世的经验,他认定了一些人,他急切的在他们身上寻求着什么,如果没有求得,他会产生类似失望的情绪,如同此刻。 江听澜在蝉的鸣声中心绪翻涌,夜风拂面,他总觉得这蝉鸣有些许凄楚。 就这样,心情复杂的走了一路,一抬头,已经到院门口了。 他的卧房里亮着灯,周肆的房间却漆黑一片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想见到他。 他想到了周肆的眼睛,那双比常人漆黑一些的眼睛,望向他时的神色总是分外专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原来他一直都很在意那种专注,周肆寡言,可他总是能从他的眼睛里确认很多东西。 他来到了周肆的房间,房间里黑漆漆的,空无一人,带着疑惑和即将升腾起来的焦急,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肆发来的消息,问他怎么还不回来。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这一小块电子屏幕是亮着的。他按灭了屏幕,出了屋子,一抬头,周肆已经站在了院子中央。 看见自己以后,他皱着眉,很快就走了过来,“脸色怎么这么差?” 他听到周肆这么问他。 江听澜想把和爷爷之间的冲突简单和周肆说一说,话到嘴边,忽然来了一句自己都没准备好的话:“如果我不见了,不要撑着船去找我。” 话刚脱口,江听澜就愣住了,周肆也没好到哪里去,明显怔了一下,古怪的看着他。 江听澜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在胡说什么,好了,失忆。” 周肆还是皱着眉,拉着他的胳膊,带他去饭厅吃饭,兰姨已经睡了,周肆给他热了饭,看着他吃。 江听澜自始至终含着笑。 吃罢饭,周肆又盯着他上床躺好,给他掖了被子,模样十分可靠。 他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感到有些安宁,周肆的脑袋对着他的时候,他看到了他头发中心的那个发旋,觉得有些可爱。尽管下一秒,抬起头的周肆又是那副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的冷酷模样。 “阿肆,谢谢你。”在他离开前,江听澜在黑暗中对他说了这么一句。 周肆关上门,靠着旁边的墙站了一会儿,黑暗里,他其实在回味刚才照料江听澜的那个过程,其实,他想站在他的床边看着他彻底睡着,但他心里清楚,江听澜不会允许他那么做的,只好离开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7、怜爱我 第二天下午,江听澜从集团回来,走进自己的小院,今天是周末,星瑶那帮小孩从学校里回来了,正围成一圈,不知道在做什么游戏。 江听澜嘴角扬起笑容,脚步声已经引起了星瑶的注意,小姑娘扭过头,一脸惊喜的朝他跑来,江听澜蹲下身,一大一小抱个满怀。 小星瑶叽叽喳喳的对着江听澜说着什么,江听澜愉快的听着小姑娘的絮语,不经意的抬头,忽然对上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人站在一株榆树下面,身上穿的单薄,衬的人很清瘦,他的皮肤也很白皙,五官十分精致,左边的耳垂上挂着一枚星形耳钉,通身遍布着无法忽视的唯美气息。 他斜倚着树干,正在冲江听澜微笑。 江听澜低下头,让星瑶先放开自己,然后站起身,向那株榆树走近了。 在距离那个男子两步远的地方,江听澜站定了,对方却带着笑意又向前迈了一步,朝他张开双臂:“听澜哥哥,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江听澜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看着这个上一世背叛过自己的男友。 贺寻青。 重活一次,要论什么人是江听澜最不愿意见到的,那一定就是贺寻青了,此刻,面对这张脸,他无法抑制内心深处对他的厌恶之情。 他现在还没有和贺寻青交往,但是在过去,他和贺寻青的羁绊很深,这得益于贺寻青的父亲,那人是江家的司机,曾经救过江听澜爷爷的性命,并且为此牺牲。 从此以后,贺寻青一直生活在江家,他的所有生活费用,全部由江家负责,17岁的时候,贺寻青告诉江听澜自己想出国留学,江听澜全程帮助他,现在想来,很大的可能,贺寻青留学和江昭明有关系。 江昭明是前年回国的,贺寻青只比他小一届,而贺寻青念书的那个学校离江昭明的学校很近。 江听澜清楚的记得,当时,他帮贺寻青选学校的时候,贺寻青似乎对最后他去到的那个学校非常执念,彼时江听澜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那个学校离江昭明的学校近,方便两个人互相照顾。 江听澜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人,其实,如果贺寻青可以明着告诉他,他真正喜欢的人是江昭明,他是愿意放手的,但是他无法接受阳奉阴违的背叛,从他上一世最后的情形可以看得出,贺寻青早都和江昭明暗通曲款了,但是他一直没有和他分手。 眼下,贺寻青的热情遇冷,却也丝毫不见尴尬,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江听澜一向就不是一个热情似火的人。 “听澜哥哥。”贺寻青面露疑惑,“这么久不见,你不想我吗?” 他这句话刚落地,旁边突然传来一道仿佛自带冷凝功能的声音,“他要做的事情很多,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 江听澜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嘴角不自觉浮出笑容,侧过脸,看向周肆。 “上完课了?” 周肆说:“老师刚走,我在厨房帮着王叔打下手。” 江听澜发现周肆对厨艺的兴趣很浓厚,“这次没把手弄破吧?”他问。 周肆摇摇头,问他:“要不要来尝一下。”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的你一句我一句,完全不在乎旁边还站了一个人。 眼见他两就要双双离开了,贺寻青忙上前拉住江听澜的袖子。 他比江听澜矮了几乎半个头,仰着脑袋看江听澜的时候,多少有些楚楚可怜的模样。 “听澜哥哥,我是哪里做错了吗?你好像不愿意理我。” 江听澜的眉还没来得及蹙起,周肆的手已经伸了过去,握住了贺寻青的。 周肆是背对着江听澜的,以致江听澜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那是一个只有在护食的狼崽身上才能看到的神情,目露凶光,连那黑色的瞳孔也比平常更摄人一些。 贺寻青明显受到了惊吓,他已经快半年没和江听澜联系了,不知道突然出现在江听澜身边的这个人是谁,而且对他的敌意还这么深。 在贺寻青与人交往的经历里,他从来都是被人赞美和喜欢的那一个,很少感受到这种恶意。 “哥哥。”他有些委屈的看着江听澜,示意他去看自己被锁住了的手腕。 以往,江听澜都是坚定站在他这一边的,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如愿,江听澜道:“你舟车劳顿,早点去休息吧。”语气透着淡漠。 贺寻青顿了一下,缓缓松开了手,但他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垂着眼帘,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在和江听澜说话:“哥哥,我可以多和你待一会儿吗?” 江听澜没有回应他,凹自转过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周肆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贺寻青咬牙,也跟了上去。 然而,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一条胳膊挡住了他的去路,依然是周肆。 周肆冷冷的看着他,如铁面门神,不允许他踏进厨房。 贺寻青红着眼睑,愤懑的看着他,胳膊上使了最大的劲,要往里面冲,然而他的力气没有周肆的大,冲了半天,周肆不动如山。 “你是谁?”贺寻青终于向周肆发出了质问,“我以前根本就没见过你,你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听澜哥哥身边的?” 周肆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声音很低,“他刚才已经让你离开了。” 贺寻青听周肆这么说,很生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张嘴,隔着一层衣服,咬上了周肆紧实的胳膊。 然而周肆只是皱了一下眉,贺寻青边咬边哭,周肆的衣服被打湿了,这时候,一抹阴影拢在了两人的头顶,是去而复返的江听澜。 “让他进来吧,阿肆。”他对周肆道。 贺寻青如获至宝一般,立刻转悲为喜,轻易就拨开了周肆的胳膊,一脚跨进了厨房的门。 周肆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握着门框的手收紧了。 屋子里,贺寻青和老王也很熟,老王看到他以后很惊喜,让他来尝尝自己煲的汤,贺寻青开心的尝了一口,抬起头,看见江听澜正站在一旁,看着他,眼里的神色却教他看不分明。 他一下子拘谨了起来。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开口:“哥哥,是我做了什么你不喜欢的事吗......你以前对我不是这样的。”说着,他的眼睛又红了。 “我在国外过得并不好,人生地不熟的,之前,江昭明还会照顾我,等他毕业离开以后,我就彻底孤立无援了,那边的食物我吃不惯,那边的人我也融入不了。” “我很想回国,很想你们。” 他这么动情的说着,连老王都挤出来几滴眼泪,江听澜却不为所动。 他的声音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摆出事实:“当初,是你执意要出国读书。” “我......”贺寻青卡壳了。 贺寻青想了一会儿,终于,声音很轻的问江听澜,“哥哥......你是因为要结婚了才对我这样吗?” 江听澜眉心蹙起,终于知道贺寻青为什么会在今天出现了,他刚才在进门看到他的时候,还在努力回忆上一世贺寻青是什么时候回国的,印象里,并不是这个秋季。 现在,江听澜知道了,原来还是因为那篇“美救英雄”的杂志文章。 不过,他依然看不透贺寻青对他的这份执着,他今天的态度,要是一般人遇到了,早已经识趣离开,但是贺寻青这么苦苦的纠缠,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一时接受不了在他这里的冷遇吗? 他以前对贺寻青确实很好,贺寻青很依赖他......所以他在上一世,躺在病床上无能为力的时候,完全无法理解贺寻青会当着他的面和江昭明做出那种事。 然而,重活一世,他似乎也有所释怀,人性是多变而复杂的,哪里会有永恒一说? 他早已在试着理解这种多变了,可是,对于曾经的伤害,他无法做到释然。 定了定神,江听澜道:“我结不结婚,都是我的私事,你不用在意,以后,你也不要再叫我哥哥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贺寻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江听澜的身后忽然传来碗被打碎了的声音,他循声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周肆业已红起来的手。 他一步跨了过去,捉住周肆的手腕,“你被烫了!” 周肆敛着眼皮,解释:“刚才听你们说话了,没注意。” 江听澜神色焦急,一把打开身后的水龙头,将周肆的手放在水柱里,同时,大声朝外面喊了一句“兰姨”。 兰姨没有立刻现身,厨房门口有一个小脑袋探了一下头,是星瑶。 “星瑶,快帮叔叔去喊兰姨” 过了一会儿,兰姨终于进来了,江听澜让兰姨拿碘伏和烫伤膏,兰姨慌忙离开。 “那么烫的粥,为什么要去端它?”江听澜忍不住数说了一句,看着周肆红彤彤的那块皮肉,声音里全是不自觉的担心。 他全神贯注的盯着周肆的手瞧,几乎已经忘记了贺寻青的存在。 贺寻青看着江听澜这番忙前忙后,心酸的不得了,好不容易将视线从江听澜的身上移开,他对上了周肆的视线。 周肆正盯着他看,嘴角的弧度有些奇怪,很像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霎那间贺寻青明白过来,那是一个挑衅的弧度。 顷刻间,贺寻青的胸腔被嫉妒填满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8、占有欲 贺寻青终于离开了。 江听澜也给周肆上好了药,周肆被烫伤的是左手靠近虎口的部分,右手还是完好的,所以两个人还能一起到饭厅吃饭。 周肆吃着饭,没有了贺寻青,他通身紧绷的某种东西立刻就松弛了下来,他状似无意的问江听澜:“那人是谁?” “一个旧相识。”江听澜简单的说。 周肆“哦”了一声,声调依然平稳,“他看上去对你很了解。” 江听澜抬头看着他,放下手中的汤匙,用纸巾在嘴角碰了碰,然后,将手垫在下巴的下面。 “阿肆,你对他很好奇?你想知道我和他的什么事?我都可以告诉你。” 面对江听澜这种堪称邀请的真诚,周肆反而不自在了起来,沉默一下,他道:“他喜欢你吧?” 江听澜抬了一下眉,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要怎么说,有了上一世的经验,江听澜基本可以确定,贺寻青并不喜欢自己,可今天发生的这些事,他的出现,他说的那些话,自己又要怎么解释给周肆呢? 江听澜似乎有些苦恼,眉敛着,手指轻点,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面前低头喝汤的周肆,嘴角飘起点笑意,双手交叠,开口道:“阿肆,你今天对他的敌意也很深,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你要是讲出来原因,我就告诉你他喜不喜欢我。” 周肆也抬起头,下意识用左手去扯纸巾盒里的纸,被江听澜抢先一步,替他拿了一张,放在他的眼前,“小心你的手。”江听澜说的认真。 周肆默默拿起纸巾擦嘴。然后道:“我不喜欢他。” 听到这个诚实的答案,江听澜饶有兴趣道:“我以为像他那么会讨人喜欢的人,不会随便招致别人的不喜。” 周肆没有完全听懂江听澜的这句话,可是他听到江听澜说贺寻青“讨人喜欢。”,过去的十八年里,从来没有哪个人形容周肆的时候用的词是“讨人喜欢。”,相反,“讨人厌”这个词他倒是经常能听到。 他瞳孔里的黑色变得更深了一下,脸上有种紧绷感,像是在克制什么东西,提醒江听澜道:“我说完原因了。” 江听澜知道周肆在等自己的答案,他想到自己和贺寻青过去的关系,最后终于找到了恰当的词来定义:“过去,我把他当做我的弟弟。” 猛然间,周肆想到了江听澜向别人介绍自己时的说辞:“这是我的弟弟。” 原来都是弟弟。 江听澜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中,忘记观察周肆,他道:“很久以前,他爸爸替我们家做事,救了我的爷爷,但是自己去世了,为此,他的一切事我们家都会负责的,包括送他出国留学。” “他曾经是很会讨人喜欢的,我们全家人都很喜欢他。” 又是讨人喜欢,周肆放在桌下的手握紧了,这时候,江听澜终于注意到周肆的反常。 “怎么了?你的手还在疼?” 周肆摇头,让江听澜继续讲下去,江听澜却没有依言,他忽然开口,问道:“阿肆,你不喜欢听到他的事吧?” 不是不喜欢...... 他的胸腔里升起一股很强烈的占有欲,比见到阮明珠时还要强烈,几乎有些病态。 江听澜却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他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那股馨香,很像一种花朵的味道,只属于江听澜的味道。 “让我看看。”说着,拿起了他的手。 周肆却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不疼了。”他说。 江听澜看着空了的手心,忽然笑了一声,“你今天是怎么了?阿肆,心里有不痛快的地方,要说出来。” 周肆的心里像是有草在疯长,他站起来,推开身后的椅子,狼崽子一样的目光落到了江听澜的脸上。 从始至终,江听澜都很平静的看着他,也许还有一些带着探究的困惑。 周肆却忽然靠近他,江听澜猛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肆又长个子了,现在已经比他高了一些。 他不知道周肆下一步要做什么,却本能的感受到了一些侵略气息,这是周肆从未在他身边释放过的。 “周肆,”他忽然叫了他的全名,周肆不断靠近的动作明显一顿。 “你是不是没办法接受除你以外的任何人和我亲近一些?” 周肆的脸上出现了某种微妙的破碎,不太明显,但是被江听澜捕捉到了。 他很轻微的皱了一下眉,也很怕误伤,可是,这几天的种种蛛丝马迹确实都提醒着他这一点,他循着回忆,语声低缓,只是在陈述一些事实:“我和阮明珠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很不自在了,但那也还好,你还算克制,可是今天,你对贺寻青的态度的确非常不合常理,仅仅是因为不喜欢吗?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周肆静静听着,身上肆意释放的侵略气息忽然就消融了,忽然垂下头,像一只角斗失败的恶犬。 江听澜见不得他这样,叹了一口气,主动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抚了一下他的头。 “没关系,这也不能怪你。”他说,“你以前经历了太多不好的事,容易对关心你的人产生依赖和占有的感觉......这很正常,你只是容易没有安全感。” “哥哥。”周肆忽然低沉着声音叫了这么一声, 周肆忽然打断了他,并且叫出这个江听澜一直想让他叫,但是他从未叫出过口的称呼。 江听澜有些讶异,旋即便笑了,“怎么突然愿意这么喊了?” 周肆道,“我不能这么喊吗?” 江听澜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情绪,他道:“我在厨房的时候已经给他说过,让他不要再这么喊我了,你应该听到了。” “周肆”,他很认真的对周肆说,“我和你一样不喜欢贺寻青,他很复杂,你以后也得离他远一些。” 过了一会儿,周肆突然和他说了声抱歉,“占有你那件事,以后我会学着克制的。” 江听澜又摸了摸他的脸,周肆垂着眼说:“我想回房间看书。” “去吧。”江听澜目送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 留在原地的江听澜似乎也有些怅然,其实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周肆脸上流露出类似失落的神情,他的心情也有些糟。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由黑色绳子拴着的吊坠,这个吊坠是白玉做的,是一个形状简单的佛牌,是他今天从寺庙里请来的。 上一次,周肆因为高哲扔了冯瑞林唯一的遗物而情绪决堤,事后,江听澜着人去那栋楼底下找了很久,试图找到那件被扔下去的东西,可是因为楼层太高,那东西早已粉身碎骨,他最终只看见了片小小的白玉石,残骸一般。 于是,江听澜萌生了补偿的想法,这个佛牌是他早早就去请过的,今天终于拿到手了。 他本要当即交给周肆,不过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他竟然没找到机会。 隔天晚上的时候,江听澜趁老师们刚走,进了周肆的书房,把东西交到了他的手上。 “这个是找大师开过光的。”江听澜道,他站在落地灯昏黄的灯光下面,面容十分温暖,“一定可以保佑你长寿无虞。” 周肆在台灯下端详了很久,扭过身,对江听澜道:“谢谢......哥。” “不错。”江听澜笑着说,“叫的越来越顺口了,哥哥很欣慰。” 周肆将佛牌举起来,放在和眼睛齐平的地方,透过玉牌,他看到了江听澜的半张脸,那是江听澜的眼睛,周肆第一次看清了他双眼皮的褶皱,很淡的一条,弧度很漂亮,好像......还有一颗小痣藏在那里,很小很小,像天幕上随时会消失的星星。 他忽然把玉牌收起来,“我......要做功课了。”他的声音很低,却有些急迫。 江听澜点头,看到他这么勤奋,心里感觉很欣慰,离开了。 在他离开以后,周肆将手中的玉牌展开,看了良久,又贴到了心口的地方,刚才,他又产生了那种极端的占有的想法,尽管只是一刹那。 他希望自己刚才有掩藏好。 过了一会儿,他从椅子上起来,出了书房,回到卧室,一路走到床边,趴下身,从床底拉出一个黑色的铁盒。 这盒子上拴着一把非常质朴笨拙的大铁锁,钥匙就藏在他的枕头下面,周肆拿出钥匙,打开锁头,盒子里装着很多零碎的小东西,有一件是江听澜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用来给他擦嘴角血迹的手帕。 还有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白色的粉末。 周肆的指尖在这些小物品上面一一划过,最终,也把这个佛牌放进里面。 . 江听澜走出了周肆的房间,踩着月光往自己的屋子走,迎面碰上了星瑶。 他走过去,蹲下身,捏捏她的鼻子,“怎么还不去睡觉?小孩子不能太晚睡哦。” 星瑶有些忐忑的看着江听澜,过了一会儿,声音很小的说:“听澜哥哥,小孩子不仅要早睡,还要诚实,对吗?” 江听澜点点头,肯定道:“是这样的。” “那......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没事,你说吧。”江听澜用鼓励的口吻说。 星瑶咬咬牙,一鼓作气,“昨天白天的时候,我看到周肆哥哥是故意把自己的手弄伤了的。” 江听澜顿了一下,道:“怎么故意的?” “就是......他......”星瑶忽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估计还是有点怕周肆的。 “没事的宝贝。”江听澜道,“你说吧。” 于是,星瑶把自己看到的那个场面向江听澜和盘托出。 她亲眼看见,周肆故意把汤倒了一些在自己的手上,然后才扔掉碗的。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9、更好 江听澜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的屋子,坐在阳台上,看着深蓝色布幕上的月亮,想着周肆的事。 周肆实在太缺乏安全感了,他就像一头在外面血战过的小狼,伤痕累累的回到狼窝以后,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怀疑,草木皆兵。 现在,他成了周肆唯一信任的人,周肆重视他,也依赖,可又怕失去,所以竟然会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取得他的关注…… 江听澜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无法接受任何对个人生命的伤害,想来想去,江听澜还是觉得该带周肆去见见心理医生了,没有别的用意,他只希望能用靠近科学的手段让周肆再开心一些。 这天是周末,已经到深秋了,满地落叶堆积,江听澜很喜欢落叶,不愿意让人扫掉,他喜欢踩在枯叶上的感觉。 周肆陪他在院子里待着,拿了块砖在旁边雕,江听澜刚处理过公司的事,打发走了魏然,闲来无事,走到周肆的背后看他雕砖。 周肆埋头一会儿,已经雕好了,江听澜定睛一看,是一只手。 “这是谁的手?”他问。 周肆轻抚着自己的作品,道:“没有谁。” 江听澜总觉得那只手看上去有些眼熟,却实在对应不上来,点点头,也没有深究,他其实想把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拿出来给周肆讲讲,但又怕他会有抵触情绪,正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试探着问周肆:“你愿意和人聊聊天吗?” 周肆朝他看过来,江听澜道:“阿庭给我介绍了一个很专业的心理医生……” 周肆抬起头望向他,目露疑惑。 这搞得江听澜有些心虚,故作淡定:“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周肆不语,他垂着头,不停抚摸那块砖雕。半晌,他道:“为什么?” 江听澜走近他的面前,把那块砖雕从他的手里拿下来,“阿肆,你昨天伤害自己了是吗?” 周肆抬起头,对上江听澜的眼睛。 江听澜忽然就有些于心不忍了,但理性还是提醒了他。 “上一次,你给我做甲鱼汤的时候,老王也看到你弄伤自己的手了。”他道。 如果说周肆刚才的神色还算淡然,现在却委实错愕。 “周肆,你不用弄伤自己我也会心疼你,但是,去和心理医生聊聊吧,有些话你或许也不想和我说,但你可以和他聊。”江听澜道。 周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了声:“好......” 于是,两人驱车前往那位心理医生的工作室,那是个十分整洁简约的地方,医生姓许,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人长得出奇的好看,谈吐文雅,用词专业又不失亲切。 江听澜忍不住多盯着他看了几眼。 许医生示意道:“江先生,你在外面等吧,这里有茶饮点心,有什么需要可以按铃。” 江听澜点头,目送周肆进了一道白色的门。 周肆跟着许医生进了咨询室,里面的环境同样整洁不失优雅,他们坐在两个单人沙发上,许医生推给他一杯热水,眼神友好,笑着说:“哥哥不在身边,会不会害怕?” 听到这句话的周肆忍不住皱起了眉,脊柱瞬间绷紧,是一副防御的姿态。 许医生轻笑道:“放轻松,我是你哥哥的好朋友介绍来的,没有敌意。” 周肆依旧用一种不信任的眼神盯着他看,听到对面用十分平常的声音说:“刚才在外面,你哥哥多看了我一眼,你好像就受不了了,是吗?” 瞬间,周肆有种遮羞布被揭开的感觉,他身上那种强烈的抵触感散发出来了,眼神也充满了攻击性,许医生忙摆手:“别误会,我确保不会被你哥哥看上,我只是想出于善意提醒你,要学会隐藏自己呀,否则,叫你哥哥看出来怎么办?” 许医生的话真诚极了,周肆猛然看向他,神情错愕。 停顿一下,许医生很直白的问道:“冒昧一问,你们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吧?我看你们的姓氏是不一样的。” 周肆有些僵硬的摇头,许医生点头,抬头时又冲他笑了一下,把一张表格交到他的手里,“先做一下测试吧,测试内容,包括我们以后的谈话内容,都会保密。” ...... 周肆和许医生出来的时候,江听澜正在作画。 绘画是江听澜的一个非常遥远的爱好,其实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摸过画笔了,但或许是这里正好有彩笔,或许是周肆的砖雕感染了他,他忽然有了重新提笔的想法。 直到周肆和许医生走近,江听澜才从自己的大作中腾出神来,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看到周肆以后,脸上很自然的浮现出一抹笑容。 尽管周肆已经比他高一些了,但他依旧习惯性的揉揉他的头,温声问:“结束了?” 周肆“嗯”了一声,许医生微笑补充:“我们聊得很愉快。” 听到这句话,江听澜非常高兴,说了感谢的话。 许医生谦虚而不失自尊的接受了他的感谢,看向了桌子的方向,随口道:“江先生还会画画,可以让我看看吗?” 江听澜很愉快的把自己的画作递给他。 许医生拿着画,神情却有些凝固。 这幅画的线条杂乱,内容朦胧,水平委实不太像一个成年人该有的,他抬起头,对上了江听澜期待的目光。 “......还不错,江先生很有创造力。”他违心道,毕竟对方是他的金主。 江听澜很愉快,又接过画看了一眼,也觉得自己宝刀未老,他随手把这幅画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这时候,许医生道:“江先生,我也需要和您聊聊。” 江听澜看了眼周肆,跟着许医生进了咨询室。 许医生倒没有问他太难回答的问题,他只是用略带好奇的语气道:“江先生,我很想知道,平时,如果周肆犯了错,你会怎么对他?” 江听澜想了一下,道:“他基本没犯过错,他很乖,很听话,其实......”江听澜想到周肆偶尔流露出的失落,语气也有些低沉:“我有时候不想让他那么听话。” 许医生沉吟着,像是在思考江听澜的这个回答,过了一会儿,他道:“江先生,毕竟您并不是我这次会诊的对象,但我还是有个小小的建议,想要提供给您。” 江听澜示意他说。 许医生道:“江先生,其实,有的时候,您不能太纵容他,就像养孩子一样,该凶的时候还是要凶的。” 江听澜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建议,一时消化不了,许医生也不急切,温声道:“没关系,江先生,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等他出门的时候,周肆正站在门口等他,两人和许医生告别,要离开了。 许医生出于礼貌,站在他们的后面目送了一番,这时,他吃惊的看到周肆的裤子口袋里露出了白色的一角,他挑了下眉,下意识回头望了一下那个暴露在阳光下的白色桌子,发现平铺在上面的那张画作已经消失了。 不禁“啧”了一声。 回家的路上,江听澜一直在思考许医生的话,他看了眼坐在自己旁边的周肆,忽然感受到了养孩子的纠结与不易。 这时候,周肆忽然低低道:“我看到贺寻青了。” 江听澜对于这个名字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但他依然配合的说:“是吗?” 周肆看了他一眼,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他好像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顿了一下,他又补充,其实是强调:“牵着手。” . “你有病!” 贺寻青甩开江昭明的手,赌气的往前面走。 江昭明忙跑上前去追他,忽然又停下步子,喘着气,对走在前面的贺寻青喊了一声:“给我站住!” 贺寻青的步子不见变慢,却被赶上来的江昭明一把扯住了。 贺寻青扭过头,一脸的恨意。 见状,江昭明脸上也有了急色:“我就说了一句你上赶着去舔他,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是不是心虚了?” 贺寻青瞪了江昭明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对啊,我是心虚,我爱的人其实是江听澜,你满意了吧?” 江昭明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下来了,“你再说一遍。” 贺寻青见他这样,多少有些畏惧,冷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去看他。 江昭明抓住他的肩膀,强迫贺寻青看他,一副和贺寻青较劲的样子。 “江昭明,你太蠢了。”贺寻青忽然说, 江昭明手上的力道明显更大了,贺寻青脸色发白,嘴上却一点都不软,“你不想想我为什么要去找江听澜吗?还不是为了你,你爸现在和江听澜闹得这么僵,你不觉得这是个机会吗?” “什么机会?” 贺寻青说:“你先把我放开!” 江昭明半信半疑的放开手。 贺寻青一边按摩自己酸痛的肩膀,一边道:“他两现在争的凶,集团内部肯定很动荡,你干嘛不趁机笼络一部分势力?你也是江家的孙辈!有继承权。” 江昭明玩味的看着他,“贺寻青,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有个爸。” 贺寻青深深叹了口气,道:“你爸什么时候瞧得起你过?在你爸心目中,你妹比你靠谱多了,只不过她现在还在念书,你才没有什么危机感,你自己要是还这么混下去,总有山穷水尽的一天,到时候,你就是江家最边缘的人物。” 这番话,江昭明像是听进去了,他道:“那我凭什么要靠你去讨好江听澜?” 贺寻青道:“我讨好了江听澜,他才会像以前一样信任我,到时候,集团的任何动静,我都会告诉给你,哪个人好攻略,哪件事好处多,我全部都告诉你,这对你来说难道不是一本万利吗?” 江昭明皱眉沉思,贺寻青讲的这些弯弯绕,他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从出生起就资质平平,人生信条就是享受生活,但是有一点确实是他心里的刺,那就是他爸对他的看法。 他爸一直瞧不上他,这一点他十分清楚,曾经,为了让他爸瞧的上他,他装模做样的上进过一段时间,可是他毅力太差,没坚持多久就功亏一篑了,后来,他决定成为听他爸的工具人,还在江听澜撕他爸的时候挺身而出过,可是,他发现他爸更瞧不上他了。 他其实心里很清楚,他爸想要的儿子是江听澜那样的,所以......或许当他在事业上有了一番成就,比如在集团取得一些成绩,他爸会对他另眼相待? 贺寻青今天的这番话算是歪打正着,意外抓住了江昭明的心。 虽然如此,江昭明却没有立刻表现出对贺寻青计谋的赞赏。 “贺寻青啊。”江昭明的手覆上了贺寻青的面颊,指腹摩挲,语带揣测,“你是真的替我着想,还是还有别的打算?” 贺寻青的细眉蹙起,不解的看着他。 “你该不会是想押两头注吧?我和我爸这边,还有江听澜那边,你哪头都想顾。” 听他这么说,贺寻青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没走出两步,就被江昭明一把抱住腰。 “好了好了,我错了。”江昭明道,“我相信你。” 贺寻青低头看着自己腰上的一双手,眼中划过一抹怨恨的神色。 “不气了。”熟悉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这么久不见,你不想我吗?” “别急着上你的狗鼻子。”贺寻青没好气的说,“你先告诉我,现在一直跟在江听澜身边的那个人是谁?” “先跟我去酒店。”江昭明语调暧昧,“完事以后我就告诉你。” ... “兰姨,把江听澜珍藏的红酒都给我拿出来。” 江听澜和周肆前脚刚迈进院门,立刻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周肆注意到了江听澜嘴角条件反射般浮出的笑意。 “是阿庭。”江听澜对周肆道。 周肆淡然点头间,江听澜已经先他一步向前步去。 周肆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终于也跟了上去。 觉察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宋庭意从沙发上扭过头,看到了江听澜和他身后的周肆,笑声爽朗:“想偷喝你的酒来着,这下喝不成了。” “想喝就喝。”说着,江听澜示意兰姨去拿酒。 等江听澜和周肆双双落座,宋庭意问:“许医生怎么样?” “我觉得很不错。”江听澜边说边去看周肆。 “说说吧,”江听澜道,“你来找我为的什么事?” 宋庭意笑道:“其实,今天是有个人托我来的。” “谁?” “阮明珠。” 宋庭意道,“阮明珠和我说你欠着她的人情呢。” 江听澜沉默一瞬,道:“我已经把谢礼送到过阮小姐的府上了。” 闻言,宋庭意含着笑意说,“这个她也和我说过了,人家说那个谢礼是上次你约她去学校的,但她在宴会上救你的那个人情,你还没还呢。” 听到这席话,江听澜微微有些尴尬,这个确实是他思虑不周,最近这段时间,他所有心思都扑在周肆身上了,对其他的事难免会有忽略之处。 “她想干什么?” 周肆忽然插了这么一句,旁人可以明显听出他话里的警觉意味。 宋庭意朝身后的沙发靠背躺了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口道:“放心,她没有要求你哥哥嫁给她。” 周肆的瞳孔微扩,很快就反应过来宋庭意在开玩笑,可这玩笑开的太过微妙,周肆去看对方的眼睛,看到了少许玩味的笑意。 江听澜倒是不在乎好友开自己的玩笑,但见周肆似乎有些在意,便对宋庭意道:“他不经逗,你别老逗他。” “好好好,我不逗他,我以后都不逗了。”宋庭意敷衍的承诺,“还是继续说回阮明珠吧,其实是最近他们院的一个大项目结题了,院里搞了一个舞会,她恰好缺舞伴,邀请你参加呢。” 话说到这儿,江听澜终于明白了宋庭意的意图。 宋庭意的视线送江听澜和周肆的脸上一一扫过,道:“我觉得她好像真对你有点意思,要不然,她一个大小姐,人又长得那么漂亮,难不成真会缺舞伴?” “而且,那位小姐的傲气是出了名的,我和她也只有几面之缘,她竟然为了你直接找到我这了。” 宋庭意还想继续分析,这时候,江听澜忽然道:“我去。” 宋庭意愣了一下,失笑道:“真的啊?”他以为江听澜会推辞掉的。 江听澜道:“算起来,阮小姐已经帮过我两次了,一次是在宴会上,一次就是她提供给我的信息,我看得出来,她应该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如果她真的对我有意,我恰好借着这次舞会,给她讲清楚。” 两人这么说话的时候,周肆全程安静的听着,神色倒是淡然,宋庭意看着周肆故意问江听澜:“那你真要当他的舞伴?” 江听澜倒是从容:“我不会跳舞,舞伴应该是不能胜任的,这个你替我转告一下阮小姐。” “好。”宋庭意笑着点头。又看向周肆,道:“你没什么意见?” 周肆扫了宋庭意一眼,对江听澜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宋庭意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人家阮小姐可只邀请了你哥一个人,你凑什么热闹?” 周肆冷冷看了他一眼,面容认真的对着江听澜,道:“我可以在外面等你。” 江听澜当然不会让周肆在外面等他,其实,他本来也是准备带着他一起去的,要不然,照周肆现在敏感的程度,指不定又会东想西想。 “你和我一起去,我给阮小姐说。”江听澜最终道。 宋庭意听到这话,边摇头边叹气,“听澜啊,你要是养了孩子,指不定怎么溺爱孩子呢。” 江听澜没有附和宋庭意的调侃,等宋庭意离开以后,江听澜单独和周肆待在一起,他很满意周肆今天的表现,不知道今天周肆和许医生是怎么聊的,反正他确实能感受到周肆身上的一些变化,他好像更克制一些了。 江听澜很乐观,他相信,等以后,江听澜上了大学,接触了更多的人,他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他欣慰的看着周肆,周肆却忽然凑近他,距离近到他可以看清他的睫毛,“哥哥,你喜欢我这样是吗?”周肆忽然道,声音很低沉。 江听澜怔了一下,道:“我喜欢你变得更好。” 周肆“嗯”了一声,离他远了一些。 . 很快就是舞会这天了。 江听澜和周肆坐在后排,魏然在前面开车,他们正在前往津大的路上。 忽然,车子停住了,魏然几次发动都未果,转过身,神色焦急。 “江总,车子好像出问题了。” 江听澜倒是没有责怪他什么。 魏然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好在这里虽然距离江宅较远,但是离江氏集团总部还算近,再调来一辆车子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江总,您稍等一下,接您的车子很快就到了。” 江听澜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等待车子的间隙,江听澜打开车窗,看到这里多少有些偏僻,入目是光线昏暗的车道,道路两旁则是几处更暗的窄巷,巷中光源多是一些霓虹招牌,在夜色中无声的闪烁着,寂静而绚烂,衬的夜色更浓。 没过一会儿,一辆白色的车子出现在视野中,魏然看了眼车牌,让江听澜和周肆下车,亲眼看着他们上了车,他自己又打电话催处理事故的人。 那一头,坐上新车的江听澜正要和周肆说话,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周肆握住了,他有些惊讶,扭过头,看到周肆示意他往前面看。 江听澜带着疑惑抬头,恰好在后视镜里对上了一双架着黑框眼镜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神色非常不对劲,畏惧中透着一点癫狂。 江听澜明白了周肆握住他的手并示意他的用意——这个车有问题。 然而,他已经认出了那双眼睛的主人,那是他的前秘书,傅南安。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0、变故 车子明显开的越来越快了,窗外的景色倏忽而逝,成了一道道模糊的剪影,给人虚幻之感。 江听澜将自己的手从周肆的掌心里抽出来,覆在他的手背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然后,他望着后视镜,十分冷静的叫出了傅南安的名字。 傅南安扶了一下眼镜,肩背挺得很直,整个人依然充斥着走在大公司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时,那种文雅干练的气息。 “江总。”他喊了江听澜一声,语气很平常,仿佛是在给江听澜汇报工作,“没想到您这么快就认出我来了,我以为您已经把我忘记了。” 江听澜也很从容,一边用手机上特制的紧急按钮给魏然发消息,一边和傅南安周旋:“没有忘记你,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很不好。”傅南安说罢这句话,视线透过后视镜望向江听澜的手部,带着笑意说: “江总,这个车子里有信号屏蔽器,您的消息是发送不出去的。” 江听澜放在手机按钮上的手指顿住片刻,改变了策略:“你需要钱的话,可以打电话给魏然,让他给你送来。” 傅南安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余光扫过江听澜身旁的周肆。 江听澜注意到了这个细节,马上便道:“这是我新培养的秘书,用来接任魏然的,他和魏然不对付。” 江听澜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傅南安对自己和魏然的仇恨情绪,说周肆和魏然不对付,完全是寄希望于他可以秉持着敌人的敌人是自己的朋友这个原则,不要把自己的仇恨波及到周肆。 然而,还不待傅南安发话,周肆却如同不明白他的用意一般,道:“我不是。” 傅南安勾起嘴角,“那你是什么人?” 江听澜随着傅南安的话向周肆望去,只见周肆眉眼微压,肩膀那里的肌肉紧绷,蓄势待发。 疑惑一瞬,江听澜很快就明白过来周肆想做什么。 然而,他已来不及阻止,一个“周”字刚刚脱口而出,旁边的人已经如同一阵疾风,往前一扑,隔着椅背,钳制住了傅南安的肩膀。 慌乱之中,江听澜忙也站起身去左边的空隙处抢夺方向盘,旁边就是灌木丛,有许多梧桐树高高的矗立在黑暗里。 江听澜咬牙,将方向盘往左边猛拧,没有立刻拧动,傅南安正死命的掌握着方向盘。 忽然,“嘭”的一声响过,车玻璃碎了,是周肆握着傅南安的脖子撞过去的,江听澜感觉手上多出湿意,是血。 他怔了一下,借着车内晦暗的光线,勉强看清了周肆冷硬的侧脸,这时,周肆腾出一只手,一把拧动了方向盘,汽车因为降速和方向的失控,在夜色中划出一声尖利的声音,这时,只听“嘭”的一巨响,车子撞上了一棵梧桐树,停下了。在巨大的惯性里,江听澜的额头撞上了周肆的后腰。 他这边的车门已经被撞坏了,周肆什么话也没说,一手握住他的手腕,一手推开自己身侧的车门。 江听澜正要和他一起下去,却感觉周肆浑身一顿。 “怎么了?”他问道。 周肆回过头,很迅速的看了眼前排已经晕过去的傅南安,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语速极快的对江听澜道:“哥哥,外面还有人,你等我一下。” 周肆说这话的时候,江听澜只能看见周肆下颌的线条,透着冷意和决绝,江听澜下意识就要拉住他,可是周肆已经冲下了车,关上了车门。 车内忽然安静了下来,浓郁的血腥味从前排传来,江听澜立刻想到了很多和死亡有关的事物。 他整个人被罩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有些僵硬的凑近车窗,往外看去。 在周肆的前面,大概站了五六个穿着黑衣服的人,两方严阵以待,周肆显得十分单薄。 不,不能让周肆一个人! 内心的想法疯狂叫嚣着,江听澜放在门把上的手几乎就要按下去了,然而,下一秒,依然残存的理智又在告诉他,周肆曾经在拳场待过,未必不是那些人的对手,而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下去很可能会给周肆增加负担。 在深深的煎熬中,时间变慢了。 窗外,周肆看着眼前明显受过训练的一帮人,只想尽快解决他们,因为江听澜还在等他。 尽管他很希望江听澜能趁他在打架的时候从车上偷偷跑掉,但他心里清楚,那不是江听澜不会那么做的。 所以,他要快一点! 周肆沉下心,眼神凶狠锐利,扭动脖颈,骨骼咔嚓作响,下一秒,他主动冲了过去...... . 江听澜目不转睛的盯着周肆,夜色中的他如同一头敏捷的豹子,没有丝毫周旋,出手又快又狠,不给对方留出一点空隙,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尽管如此,江听澜依然浑身紧绷,极其紧张。 他很怕周肆会受伤。 忽然,他看到在周肆未曾注意到的角落里,有个人正在向他冲去,江听澜心中着慌,已经下意识要拉开车门,他想赶紧提醒周肆。 就在此刻,他忽然察觉到脖颈上一凉,巨大的压力袭来,耳根处一热,有人在他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江听澜艰难的回过身,对上了一张御血而狰狞的脸——傅南安醒过来了! 他的眼神凶狠,那张嘴似乎还在动,但是江听澜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危急时刻,求生的本能让江听澜使出全身力气不断向车门挪动,车门被推开了,那人却拖住他的大腿,江听澜正待挣扎,忽然看到一抹强烈的冷灰色,那是一把匕首! 眼见那匕首就要落在他的腿肉上,江听澜重重抬脚,挣脱束缚,那匕首却已经落下来了,恰恰扎在他的小腿处,江听澜瞬间就疼白了脸,然而,第二刀很快就来了,这次的目标是他的心脏。 过度紧张让江听澜想到徒手接刃,就在这时,车门被拉开了,一只手伸过来,先他一步接住了那把刀子,鲜血滴落在了他的唇角,带着淡淡的腥味。 “周肆......” 江听澜靠进一个踏实厚重的怀抱里,周肆一手握着匕首,一手去攥傅南安持着匕首的手腕,两人较劲,傅南安手臂上的青筋鼓起,面容更加狰狞,然而没坚持多久,他手中的匕首就松动掉落了,被周肆接住,扔出窗外。 车内空间狭小,周肆攥紧傅南安的脖颈,力道越来越重。 “阿肆。”江听澜的声音十分虚弱,“你先放开他,我还有话要问他。” 周肆狭长的眼睛微扫过傅南安以至菜色的脸颊,正要松手,忽然看到了江听澜正在流血的小腿。 周肆的脸色哗变,用看死者的目光狠狠盯住傅南安,傅南安已经濒临窒息,还是江听澜救了他一命。 江听澜抬起手握住周肆的胳膊,“不要杀他,阿肆,我们还不知道幕后凶手。” 周肆的理智被拉回了一些,松了手。 这时,一束强烈的光线射了过来,直冲着江听澜的眼睛,他下意识要躲,被周肆抬手护住。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魏然令人心安的声音:“江总,肆少,你们怎么样了?” 江听澜听不见魏然的声音,但是他看到了魏然的脸,此刻,他的脸色已经非常苍白了,他体质一般,此刻受了伤,失血过多,体力也完全不支,迫近昏迷的刹那,江听澜叮嘱周肆别为他担心,终于合上了眼睛。 . 江听澜睁开双眼,又是熟悉的纯白色天花板,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他立刻就意识到,这里是医院。 这一刹那,这段时间所有的记忆涌上了心头,他忽然陷入慌乱之中,怀疑自己并没有重生。 他忙试着移动了一下手臂,可以移动! 就在这时,魏然的声音传来,“江总,您醒了!” 江听澜转过头,对上了魏然的视线,想到了昏迷前的一些场景,问他:“周肆呢?” 魏然神色犹豫纠结,忽然低下头,半天也不出声。 江听澜道:“我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魏然稍微抬起一点头,可是他的眼睛一对上江听澜的,立刻又低下了。 江听澜或许是心里焦急,语气便失了平时的从容,“魏然,你是我的人,什么事都不要瞒着我。” 听他这么说,魏然终于开口了:“江总,在您昏迷期间,季老先生来过一趟,把肆少带走了。” 季闰? 他是爷爷身边的人,为什么要来带走周肆? “说原因吗?” “没有。”魏然摇头,“我当时也不好阻止,季先生带了挺多人的。” 江听澜伸手去摸床头的手机,魏然忙给他拿过去,并且扶江听澜坐起来,江听澜给季闰打电话,没有打通,他皱着眉又打了一次,依然没通。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魏然去开口,江听澜下意识朝门口张望,等门缓缓打开,露出的却是贺寻青的脸。 他一对上江听澜的视线,立刻便向床边走来,待他走近,江听澜看到了他脸上的泪痕。 “哥哥,你怎么样了!” 江听澜面无表情的看了他几秒,转过脸,给了魏然一个暗示。 魏然接到指示以后立刻跑来床边,对贺寻青道:“这位先生,我们江总需要休息,您先请回吧。” 然而,贺寻青丝毫没有搭理魏然,又对江听澜喊了一声“哥哥。” “不要这么喊我。”江听澜冷声道,“我上次已经说过了。” 魏然已经来拉贺寻青了,被贺寻青一把甩开,他擦了擦眼睛,嘴角忽然勾出一个很淡的笑。 “没关系。”他说。 江听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贺寻青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这么讨厌我,但是我今天来,是想帮你的。”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