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和金色麦草》
7. 第 7 章
大小姐不走,暗示她应该得到感谢,真幼稚啊,这种一定要等到别人先示好的行为。
“谢谢你想得那么周全,贝阿特丽丝。”
贝阿特丽丝微微眯眼,像个危险的猫科动物一样盯着她,“我下次会小声点,不要吵到你。”
萨莎拉感觉发现了和贝阿特丽丝相处的诀窍,只要顺着她的意思,给予一些口头上的东西——换言之就是适当的阿谀奉承——她就会心情不错。
对一直践行“不要对少爷小姐们卑躬屈膝”原则的萨莎拉来说,这样的话很难说出口。
早餐后两人就出发了,路上,萨莎拉隐晦地表达了对来回两次传送费用的心痛,贝阿特丽丝却完全不在意,并且洞察了她的意图。
“完全没有必要担心钱。”
萨莎拉涨红了脸,想说点什么来暗示自己不是在意钱,“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不在提奥萨住一晚呢?艾默生教授的安排有些……”
“多余?噢,不会,他是为了我,我在外面住不惯,就算让我住这里的旅馆,我也会自己花钱回去的。”
她毫不在意地讲着有毒发言,萨莎拉讽刺地说:“原来罪魁祸首是你。”
贝阿特丽丝也无不讽刺地说:“希望你能理解一下我的怪癖。再说,你不也得益了吗?”
如果指的是她因此获得了第一次的传送机会的话,实在无法否认。萨莎拉因为和铺张浪费同流合污而汗毛倒竖,恨不得把钱还给她以示清白,只是因为没有钱而作罢。
“看来我还要谢谢你了?”
贝阿特丽丝似笑非笑:“乐意效劳。”
提奥萨比起色特拉洛要安静很多,没那么多的人来人往,一路上走到罗曼诺夫魔法学校也只碰到三五个人。学校考完试放假了,里面只有恨不得马上放假回家的老师和校工。
贝阿特丽丝抬头看了一眼巨大的钟楼,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落在她身后不到半码的位置,看来是很不习惯走在后面。
走进了阴冷的教学楼里,贝阿特丽丝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皮鞋和石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通过门口的时候,她的脊背突然挺直,漫不经心的样子收敛起来,变得严肃又锋利。她伸出手,温暖到有些炽热的手掌贴在萨莎拉腰上,推着她往前走。
萨莎拉想退缩也来不及了,反而不得不往前跑了几步,“贝阿特丽丝!贝、贝……”
贝阿特丽丝深深吸了口气,慢下来,走到中间的回廊处,又把萨莎拉拦住。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她伸出双手拍了拍萨莎拉的肩膀,整了整她的领子,把她的领带也调整了一下,马甲的扣子虽然没什么问题但她也还是整理了。
“我们……我们非得这样吗?”她含糊其辞,问的其实是贝阿特丽丝非要在她身上摸来摸去的事。
“当然要,这可是打仗,首先要检查盔甲。”果然没指望她会回答。
可是距离太近了!从来没有人这样大剌剌地进入这样亲密的距离,萨莎拉简直又要找个地缝躲进去。
“挺好看的,没问题,裤子也没问题。”
她甚至想去整理萨莎拉的裤子,但被后者躲开了。
“你要干什么?!”她羞愤地挡住贝阿特丽丝的手。
“都干完了,走。”她转过身往前,这回按在萨莎拉的脊背上,一只手还掰了一下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挺起来,下巴抬起来,不要说话,除非你可以保证你说话不犹豫。”
“那、那你知道往哪里走吗?”
“我刚看见了,学籍管理处往前。现在把你的水领主叫出来。”
萨莎拉完全听她指挥,把狄奥密斯叫出来之后才思考“为什么问都没问为什么就听课她的话”,然后又被贝阿特丽丝推着走了。
为了配合萨莎拉(也许),贝阿特丽丝放慢了一点速度,萨莎拉终于能跟上她的步调,两人左右一致,脚步声也渐渐融为一体,短暂的默契一直维持到到达学籍管理处门口。
两位水领主也逐渐停下了。
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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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特丽丝敲响了厚重的门,三声一组,不疾不徐,但力气挺大的,萨莎拉都能看出来。
敲了三次之后,她直接把门打开了,里面一位体型有点庞大的工作人员抬了抬眼镜,用一种不太愉快的眼神看着她。
贝阿特丽丝完全不为所动,保持着那种傲慢而虚假的热情走到她面前,她身后的水领主泽维涅克也一样用一种努力睁眼却睁不开的神情飘了过去。
“您好,我叫贝阿特丽丝·唤风者,我来替萨莎拉·峡湾女士办理她的学籍转移手续,我们要转去艾默生·艾默拉德法师的法师塔。”她热情过分地抓住人家迟疑地伸过来的手握了握,很显然,对方确实被她“唤风者”的姓氏和领口的银色绣线镇住了。
萨莎拉惊讶于职员夸张的惊吓表情,突然才醒悟过来自己没意识到“唤风者”这个姓氏的严重性。
和大陆上逐渐散居而逐渐失去家族属性的姓氏不同,古老的唤风者家族一直保持着其族群性。
早在塞悌王朝统治大陆的时代,唤风者家族就因为擅长风属性法术而成为塞提斯皇族的左膀右臂,家族里出了不少王后和亲王。塞悌王朝覆灭之后,她们又能全身而退,延绵至今,并且依旧有财富、地位和华丽的祖传法术。
惹人注目又贵气逼人的贝阿特丽丝是唤风者家的大小姐!出乎意料但仔细一想又并不意外……
职员脸上不怎么高兴的表情一扫而空,热情地找些资料,不过很快停住,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她一手拿一份文件,对了又对,狐疑地抬头看萨莎拉,狐疑地问贝阿特丽丝:“确定吗?艾默生?艾默拉德教授知道她的情况吗?萨莎拉?峡湾身上有一个作弊处分和一个校内违规施法处分,外加三百五十金币的欠款,因此也失去了领助学金的资格。我校历史上还没有一个这样的学生能进入塔里学习呢……”
萨莎拉看到贝阿特丽丝抬了抬眉毛,灵动的翠绿色眼眸忽然转到她脸上看了一眼。
她从头到脚地烧了起来。
8. 第 8 章
萨莎拉因为她洞察的眼神而羞愤欲死的时候,贝阿特丽丝已经收回了视线,掏出艾默生的亲笔信给职员看。
上面写了艾默生知悉学生萨莎拉·峡湾的在校情况,全权委托贝阿特丽丝·唤风者替她办理转学手续的事项。落款的签字则熠熠生辉,流出一丝魔力。这是魔压差太大时引起的渗漏现象,也承诺着这是法师阁下的亲笔签名。
“我确定,这是老师决定的事情,可没有收回的余地。”
职员对萨莎拉笑了笑,说:“你可真是够走运的,不然背着这些东西,上高级学校可没戏。”
然后签字盖章并把相关文件给了贝阿特丽丝,她递给她的水领主泽维涅克,泽维涅克则小心地把它收进手提箱里。
轻易地拿到了第一关的通关凭证,下一关就在财务室,在安静的楼梯转角,贝阿特丽丝若有所思地看着萨莎拉,在萨莎拉炸毛之前说:“你看着像那种老实无趣的优等生,没想到还干过这种大事啊。”
可爱的小姑娘仰起头,故作凶恶地和她针锋相对:“真对不起啊,吓着你了,如果太勉强的话,你可以先去休息,我自己办完会去找你的。”
贝阿特丽丝伸手去摸她的头,被她充满敌意地甩开。但大小姐不以为忤。
“这可是打仗,我说过的。”
她强调了两次了,萨莎拉注意到她穿得比昨天还要华丽。不仅衣服上的装饰纹路更多更精美,戒指也在食指和小拇指各戴了一枚,胸前别着大概是家徽的胸针,手绢也是叠好而从口袋里露出褶皱。从这种意义上讲,这确实是法师们战斗时会穿的全套装备。
贝阿特丽丝在她的偷偷打量中推开财务办公室的门,四周的风从门中涌出,撩起她的头发,衬得她好像女武神一般,像是在为她加油助威一样。
她再次开始“战斗”,熟门熟路地带上虚伪面具,热情而又敷衍地和出纳交谈起来。
但这套热情的虚伪是有用的,连带出纳看她的态度都缓和起来。要知道每次领奖学金的时候,她脸上都赤裸裸地写着“穷鬼拿了钱就快走”。
“萨莎拉,你恐怕得知道,不交这笔钱,你是没法离开学校的,即使强行离开,也不能算塔里的正式学徒,一年后的学徒审查你很难通过。”
萨莎拉问:“我去年的助学金还没拿,可以用那个来抵扣吗?”
“你的助学金已经被取消了。”
“这明明是去年的!”
出纳冷淡地说:“这是委员会的决定,你的资助资格被取消了,钱当然也会收回去。”
“这不公平!”
“我没办法决定。”
“那么,奖学金呢?评选已经结束了,假期就应该给我了。”
“很遗憾,也取消了。你的问题很严重,当初你应该认罪的,或许你的助学金还保得住。”
萨莎拉涨红了脸,“那不是我的错!”
冷淡的出纳:“很抱歉,我决定不了。你还有别的途径吗?”
“分期,分期可以吗?学校允许我分期还钱的话……”
出纳打断她:“分期这事我没法做主,你恐怕要去找副校长商量。最好今天定下来,明天我们就放假了。”
听到“副校长”这个词的时候,萨莎拉的肩膀明显地抖了一下,看来就算找到副校长,也不会这么顺利。
贝阿特丽丝突然跨出一步,把萨莎拉娇小的身躯挡住了一半,“多少钱,我替她交。”
“什么?贝阿特丽丝,这不行,我不能用你的钱……”
贝阿特丽丝居高临下地说:“我诚挚地劝你接受,不然后续会有更多的麻烦。”
“我宁愿麻烦我自己,也不想欠你的……”
“哎呀哎呀,这是穷鬼的味道啊!”
办公室的门被人一脚踢开,出现了一个令人讨厌的身影。
贝阿特丽丝耸耸肩小声说:“你看,我告诉过你。”
她刚才就听到喧闹的噪音了,再结合出纳语焉不详的暗示,不难猜出同一个时间来到同一个地点的人都是当事人。而萨莎拉冷淡到不像是有朋友,所以多半是敌人。
萨莎拉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她忍不住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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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个白眼。
贝阿特丽丝问:“她是谁?”
“叶夫根尼·织雾者,我的混账同学和他的跟班们,最高的家伙是他家的秘书。”秘书看起来就是那个个子高点的年轻人。
“哎呀呀。”贝阿特丽丝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还对她眨了半边的眼睛。
萨莎拉全程被她绽放的光芒震慑,呆呆愣住,直到贝阿特丽丝离开之后,她仍然觉得这个眨眼还留在她的眼睛上。
“快让开,怎么,教训还没吃够吗?”看见萨莎拉警告的眼神,夸张地说,“我真怕染上鱼腥味儿,阿列克谢,你去把她赶走。”
贝阿特丽丝走上前一步,在对方行动之前就按住叶夫根尼的胸膛,对他挑了挑下巴。这个动作是色特拉洛半大不小的孩子们互相炫耀实力的动作,因为在注意力集中到下巴上的时候,就会顺便注意到对方领子上的绣线。
“插队可不好,希望你懂得什么叫‘排队’。”
叶夫根尼刚刚长个子,比贝阿特丽丝还矮一点。但她看到这样一位美人学姐拦在她面前时,却没露出那种低级学徒对前辈的敬重,让贝阿特丽丝愣了一下。
该不会认不出银色绣线吧?贝阿特丽丝不动武的威胁失效,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乡巴佬……!”
叶夫根尼反握住她的手,轻佻地问:“希望你也认识‘织雾者’这个词。你的手在干什么?是在邀请我吗?晚上你到这里来怎么样?”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塞在贝阿特丽丝的手和他自己的胸膛之间,接着诡异地笑了笑,“我会让你‘满意’的。”
半大不小的男孩子最喜欢桃色擦边语言,所有的男孩都发出下流的笑声。刺耳到连旁边的出纳阿丽娅小姐都皱起了眉头,警告:“不要在办公室里起冲突,不然就处分你们!”
萨莎拉难以忍受他这样玷污大小姐,上前别进贝阿特丽丝和叶夫根尼中间,压低声音警告自己的旧同学:
“你嘴里放干净点!”
贝阿特丽丝看着面前替她出头的矮个子小雪兔,意味深长地说,“你不怕处分?”
9. 第 9 章
萨莎拉摇了摇头。
贝阿特丽丝是艾默生派来帮助她的,无论如何不能让这样纯洁的大小姐蒙受这样肮脏的污蔑。想到已有的两个处分,觉得反正最多不过是再多个处分,甚至准备开始动手。
但大小姐出风头哪轮得到她来操心,贝阿特丽丝不知道在她身上写了什么符号,她就被吹翻了过去。
还没站稳,只听见叶夫根尼一声惨叫。
叶夫根尼被打得腾空,无数风刃从内部切开了她的衣服,把昂贵的呢绒布料切成无数纷飞的布条,血洒得满地都是,那些风刃不但切开了布条,也没放过他的皮肤。
贝阿特丽丝凉凉地说:“我叫贝阿特丽丝·唤风者,有什么意见可以亲自找我。”
秘书倒抽一口凉气。
大小姐摸了摸口袋,是空的,转头对萨莎拉说:“手绢,借我一条。”
萨莎拉赶紧掏出手绢给她。
贝阿特丽丝接过手绢擦了擦手,想丢在地上,转念一想,塞回了自己口袋里。
落地之后,浑身是血的叶夫根尼破口大骂,被秘书死死抱住。
“混蛋!拦我干什么!是她先在教学楼里出手的,错的明明是她……”
他的三个跟班按照秘书的指示挡在叶夫根尼面前,劝说他赶紧去治疗。秘书一边拖走他一边说:“那可是‘唤风者’,咱们老织雾者家也得低头,校长来了也不会偏袒你的……”
“愚蠢的泥腿子!”叶夫根尼看着她咆哮,满脸的血让他的话听起来像诅咒,“色特拉洛的塔不是你这样的乡巴佬能呆的地方,我等着你被踢回来!”
织雾者家的小子被拖出去了,旁边的出纳目瞪口呆。贝阿特丽丝看着她,好像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十分无辜地说:“如果学校认为有什么问题的话,请你们写信到艾默生法师的塔里。”
出纳支吾了一会儿,捋了捋头发,“那……你们还缴费吗?”
贝阿特丽丝恢复了那种符合年龄的虚假笑容和客气,热情地数出三百五十个金币。
萨莎拉在旁边,罕见地手足无措。
“贝阿特丽丝,不能这样,我不能欠你的钱……”
更重要的是,她感觉自己再也不能和贝阿特丽丝针锋相对,这感觉像是被砍掉了利爪一样。
贝阿特丽丝不以为意,一边收下收据与交款证明,一边回头对她说:“你不欠我什么,这是你预支的学徒补贴。”
萨莎拉傻傻地重复:“学徒补贴。”
出纳和她闲聊:“塔里真好,还会有补贴。你们的补贴是多少?”
贝阿特丽丝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是每个月三十五吧?我不知道,我花得太多了。”
出纳深深地看了萨莎拉一眼,“你真是绝处逢生,萨莎拉。不过你得拿着这些东西给老伊万签字,祝你好运。”
贝阿特丽丝领着她往副校长办公室走去,萨莎拉跟在后面,涨红了脸,才憋出一句“谢谢”。
大小姐听了之后当然相当满意,神情倨傲地表示“不客气”。
在副校长办公室却没有找到副校长,秘书说老伊万去花园里检查,如果实在有急事可以去找她。
贝阿特丽丝低头问萨莎拉:“你的意见呢?”
“我当然觉得越快越好,不过,我也可以自己去,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粉嫩的脸上红得要滴血,可爱的姑娘深深为了自己话语里潜藏的讨好成分而不齿。
但对方可是帮了大忙。
贝阿特丽丝低头找她的脸,硬要面对面告诉她:“得了,我得跟着你。我说过这是战斗,不能和自己的队员分开。”
她站起身和过分热络的秘书道别,大步往外走,带起一阵馨香的风,干草一样热烈的发丝擦着萨莎拉的鼻子,那种热烈而羞涩的气息再次袭击了她。
她有点慌张地跟在后面,一边唾弃自己像个小跟班,一边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贝阿特丽丝走了好远,扭头看见她没跟上,特地等了她一下。
“你可以用‘风行’的。”
萨莎拉冷着脸说:“那样太快了。”
贝阿特丽丝笑了笑,环顾四周:“秘书说的花园是哪个花园?你知道路吗?”
萨莎拉点点头。老伊万在学校里侵占了一块土地造花园,钱当然是学校财政出。学生们被要求在文学课上赞美她的花园,但却只能从外面看。
但她有别的担心。
“……我恐怕老伊万没有那么容易答应给我签字。”她把昨天发生在学校的事情告诉了贝阿特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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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违逆了老伊万的意思,艾默生老师却要带我走。她不会为难为高权重的人,但一定会为难我。”
贝阿特丽丝笑了,“你从昨天到今天就一直在担心这个,所以才一直跟大家说,不一定会来塔里?”
萨莎拉低下头,表示默认。
大小姐轻率地表示,“老师派我来,应该也有这个因素在里面吧!”
萨莎拉狐疑地看着她,但贝阿特丽丝不再往下解释,只是为她释放“风行”。风元素的推背感十足,速度却没加快多少。
萨莎拉暗中咋舌,大小姐的法术华丽归华丽,该不会其实只是个花架子吧?
贝阿特丽丝仿佛看穿了她的疑问,没好气地回头说:“法术强度是可变的,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知道是知道,但她觉得贝阿特丽丝这个年纪不可能有这么精细的法术操控能力。
老伊万果然在他的花园里,蹲在地上不知道画着什么。听见有人过来,他一边站起来,一边拍掉手上的土,和蔼地说:“你一定是来找我签字的吧?”
“对。”
“我诚挚地建议你再考虑一下”他说得很诚恳,诚恳到萨莎拉觉得刚才出纳小姐的担心有点过头了。
“你过来一点,这没关系,”老伊万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一点儿。
“可你的花园……”你的花园不是不让人进吗?
“哦,别管花园,可爱的小女士,”他和颜悦色地鼓励学生走进他侵占而来的私人花园,“前面的手续你已经完成了吧?”
“是的,已经完成了。”
“罚款也交过了?”
“是的,交过了。”
老伊万声音柔软,“既然你已经把欠款补上了,你的处罚等级也可以下降。”
他微微佝偻着背,手上粘着花圃中的泥土,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无害的园丁。这个园丁带着无害的微笑冲萨莎拉招招手,叫她再靠近一点。
贝阿特丽丝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想伸手去阻拦她,又觉得在学校里不可能有什么离谱的危险。
“如果你早先就是这样的合作态度,我们早就可以这样不用剑拔弩张地坐下来谈谈。”
萨莎拉想说点不同意见,却被老伊万按住肩膀。
10. 第 10 章
“我可不是这样指责你,没有这个意思,绝对没有。”他爽朗地笑了,厚厚的胡子也跟着一起颤抖,“如果我说,在目前的条件下,学校能够考虑撤销你的处罚,让你能进入我们学校的高级部继续学习,你觉得怎么样?”
贝阿特丽丝听了这话,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不光是老伊万的态度转变十分奇怪,他话语中的逻辑好像也值得商榷。
哪有学生会不选塔而选高级学校呢?人人都以进入塔中学习而自豪。塔里的学生不但衣食住行有教授完全负责,而且毫无疑问会获得最优质的教学资源。每一个拥有法师塔的法师,无一不是拥有高深的法力与知识,还有崇高的社会地位。进入塔里拜师学艺,就相当于进入了这位法师的人际网络,只有拥有这样的人际网络,才有可能在学术和名利上更上一层楼。
想到这贝阿特丽丝就放心了。这位小姑娘这么聪明,总不可能连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也搞不明白吧?贝阿特丽丝等着老伊万被拒绝。
她没有等到,萨莎拉没有马上否定。
“你一定在想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吧,那是因为我了解你们每一个人都是什么样品行的人。你值得更好的。”
老伊万的声音听起来过于悦耳,以至于它在体感上像一个催眠师的低语。
“艾默生这家伙不过是运气好,才有了那么一两个值得称道的研究成果,他喜欢从中学收学徒,因为你们难以分辨教师的好坏。我多么希望你能顺利读完高级学校啊,那样你就有更多的选择了!”
那也得能读完高级学校,不是吗?萨莎拉并没有听信,除开这整个学校里一年都没有人能处理狄奥密斯的问题以外,她更明白失去奖学金之后,她无法读完高级学校。
看她不为所动,老伊万改变了说辞,听上去更动听了。
“你不会习惯那样的生活的,要去辩论,要去做研究,要去开舞会,要去交际,要去和所有的人虚与委蛇。你还太小了,那对你太难了。你应该在你熟悉的环境里长大,那才让你有安全感,那对你才是好的。”
萨莎拉说不出话来,直觉上她觉得老伊万说的话有问题,但他所说的一切也正是萨莎拉自己昨天晚上到今天一直在担心的疑问。
老伊万仿佛看穿了她心中的疑虑,冲她不起眼地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背后的贝阿特丽丝。
大小姐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她出身不凡,挺直的脊背和高高抬着的下巴都显示她有十足的自信,从小到大一定都被众星捧月一般地夸奖着;华贵的衣裳和柔顺的金发则明示了她优渥的生活条件。老师们只需要看一眼,就会把她和萨莎拉分到学生谱系的两个极端:一个非富即贵,一个来自底层。
“你真的能和那样的大小姐为伍吗?光是和她站在一起,你的光芒就被掩盖的一点儿也不剩,你不再是提奥萨的第一名,不再是老师眼中的天才,你引以为傲的东西,在她面前将什么也不是。”
萨莎拉喉咙梗住了想回答什么,但却一条也不能反驳。贝阿特丽丝就是让她有巨大的压力,在她的光辉下,萨莎拉以前取得的那些“成就”就好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她的身影不知不觉,一圈辉光笼罩起来,这辉光笼罩了几乎整个花园的位置在她们的脚下一个圆形的阵法隐隐的透出光芒来。
贝阿特丽丝急忙向后退了两步,免得扩大的光圈把她也裹了进去,在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情况下,往后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光芒果然吞噬了她刚才站立的地方,而法阵上的文字光芒越来越强,金光像沙子一样逸散出来,是法力灌注在整个法阵里时产生的强烈压差下的元素逃逸现象。
对待一个学生竟然用上了法阵法术!
法阵中间的萨莎拉却浑然不觉,好像被什么东西迷惑了一样。
“贝阿特丽丝……”她喃喃低语,双目失焦地注视着老伊万,仿佛在仔细聆听她的教诲。
“但回到提奥萨可不一样,你还是优等生,你还是学校的骄傲,还是能拿到A级助学金,还是大家眼中的天才。噢,傻姑娘,你从小就习惯了咱们提奥萨的教学方式,当你不再去拼学习成绩,不再去关注解题效率,法术技能,还要去写什么论文,做什么启发性研究——你还有什么优势吗?你根本就比不过那些从小就做这些的少爷小姐们。我可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的天才淹没在众星之中啊!”
“我……”
“我的孩子,我说的对吗?”老伊万循循善诱。
贝阿特丽丝听不到任何法阵中的声音,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话,更没有办法突破法阵的防御,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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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但从一开始老一万说的话来听,他似乎是想把萨莎拉留下来。那怎么行?不难想象小兔子被坏人捉去后会有什么后果。必须把她带回去,不然就太可怜了。
贝阿特丽丝快步走到萨莎拉的正面,试图唤起一些她的美好回忆。
老伊万的声音此时在他附近响起,那声音简直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一样:“哦,真是对不起,我想这次要让你白跑一趟了,峡湾说她想要留在我们学校。”
“怎么可能?她没有钱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她怎么可能留在这种地方?”
萨莎拉的声音也在她耳边响起,好像也是从地底钻出来的一样。
“贝阿特丽丝,我实在很抱歉,但我想要留在这里,这里让我感觉安全。”
她的声音听起来空洞洞的,除了声音空洞那里好像也没有任何感情,听起来就像是被控制了一样。
贝阿特丽丝立刻判断这和地上的法阵有很大的关系。
“别说傻话,如果是真的,那你让她写在纸上亲自签名才有效啊!”
老伊万竟然点点头:“很有道理,唤风者小姑娘。”说着竟然真的变出一张巨大的金色契约,不过契约似乎不太稳定,一会儿变成光球,一会儿凝成实体。
也许是萨莎拉平时就是逻辑很严谨的人,听了大小姐指出的问题后,她空洞的眼神竟然产生了一丝动摇,向着贝阿特丽丝聚焦过来。
老伊万的声音犹如地震,震的她脚下发麻:“萨莎拉,你不喜欢她,不是吗!”
她犹豫着回答,声音里也增添了一丝人的气息,“其实也并不是那么——”
“我不想听你解释这么多!”老伊万突然提高声音,紧接着感觉到自己失态,连忙又恢复了和颜悦色的嘴脸,“好孩子,我会给你时间思考的。”
法阵中又升起一阵光辉,新的法术成型,看起来只是简单的“迷宫”,但套在这个奇怪的结界下时,则变成了一个令人束手无策的东西。
老伊万蛊惑人心的声音又从地底传来:“我当然尊重你的选择,萨莎拉,现在,你要好好思考,选择走向哪里。是选择你熟悉的母校、选择我呢?还是选那个你永远格格不入的千金大小姐呢?“
萨莎拉恍惚的脸上显出巨大的挣扎,注视着贝阿特丽丝,却朝着老伊万走去。
11. 第 11 章
贝阿特丽丝立刻反驳:“你不要瞎说,我们是朋友!”
可萨莎拉却失望的转过头,朝着老伊万走了一步。
老伊万哈哈大笑:“看来她并不这么想,可我懂你,萨莎拉,你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我知道,到我这儿来。”
贝阿特丽丝急忙出声:“萨夏,艾默生老师还有很多本领要教给你呢,你快和我回去!”
可怜的小姑娘就像一个人偶,被别人的话语操纵着,不过幸好她听到了这句话之后犹豫了,走向老伊万的脚步也停下来。
老伊万的声音急了:“你不想做第一了吗?你不想做老师眼中的天才了吗,你要去塔里吊车尾吗?”
傀儡萨莎拉仿佛在被两股力量拉扯着,一只胳膊被拉向老伊万,另一只抬起来伸向贝阿特丽丝。
贝阿特丽丝向前踏出一步,也把手伸过去,但不幸地撞在了结界上。
她拍打着结界试图找出一丝可乘之机,但结界上只有一团混沌的元素,组成的致密防御,其中只有风元素和她相性较好,粘了一些在她手上,被她感知出来。
“你这么努力,学习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这句话好像让萨莎拉受到了莫大的鼓励,她向前走了两步,不再犹豫,试图更快地走向贝阿特丽丝。
可结界中的景色立刻变了:平整的石板路突然向上升,大幅度地改变了自己的形态,变成了石笋石柱,横亘在她们两个中间,随时随地随意地突然上下往复运动,看起来像是随时要把人从下到上洞穿一样。
“孩子,那太危险了,快回到我这儿来,只有我才会保护你!……只要你和我签了这份合约。”
贝阿特丽丝感到不可理喻又十分荒诞,想不出为什么萨莎拉这样一穷二白的学生会让一个副校长使用这么危险的法术来对付,但她更着急了。
老师的任务绝不能失败,雪兔子我一定要带回去。
那第一步就是解开这个结界。虽然只从书上读到过这种大型的法阵法术,但法阵法术依托施法媒介和书写咒语,能施展出来就一定有破解的方法。
而声音竟然从地下传来,它一定是通过某种媒介才能在地下传递,地下一定有她想要的答案。
贝阿特丽丝于是立刻召唤出拳头大小的土之子,控制着它们往地下钻。
老伊万轻蔑的说:“这是徒劳!”
一般来说是这样,初级学校的学生不论法力还是法术控制力,都只是起步的水平,眼前这个衣着华丽的千金大小姐,虽然是从艾默生的塔里来的,但料想实际水平也不过是罗曼诺夫高级学校学生的平均水平。
平均水平的高等学校学生,是绝无可能控制土之子在地底任意行动的。
众所周知,法师没有办法对视线之外施法,让土之子钻到地底,就属于在视线外施法的一种,她能正确施展,靠的是稳定的土元素在地底产生那一种微弱共振。
高级学校的学生在一年级刚刚把水元素这种活性和稳定性都适中的元素操作熟练,哪顾得上其它的呢?风太活泼,火太暴躁,土太懒惰,不是这种年纪的学生能学会的。
老伊万没有把贝阿特丽丝放在眼里,但华丽的大小姐已经释放了一条法力龙鳗偷偷地跟在土之子身后。土地在被土之子挖得松动之后,多了许多空隙。龙鳗由风元素构成的身体在这些空隙之间没有阻碍地来回。
到此为止都还顺利,可是在通道的尽头,土之子撞上了不知什么屏障,无法继续向前,不得不被驱赶回了元素界面。
作为法阵的实际运行者,老伊万立刻洞察到此事,狂妄地笑着:“看吧!雕虫小技,徒劳无功!”
贝阿特丽丝冷笑一声,盯着老伊万变成金色的眼睛,“不见得吧?”
她的话音刚落,法力龙鳗露在外面的尾巴突然消失,在地底看不见的孔穴里,失去控制而急速散化膨胀的风元素挤开了周围的土壤,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一时间烟尘满天都是土渣,土渣零零碎碎地掉下来,不过烟尘很快就被一阵清风吹得干干净净,旋风的中心位置,被风元素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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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着的,是依旧衣着得体,一尘不染的大小姐,连发型都没有乱。
她这套不按常理的操作,虽然依旧没有伤害到法阵,但法阵之中的铭文却因此陷落变形,变形的铭文使得法阵中的法术没有办法维持得那么清晰,在萨莎拉通向她的崎岖道路上,一些石笋无法维持形状而变回普通的平整石砖。
“有效!”大小姐打了一个响指,成功的让萨莎拉往自己这边多走了一点。
大小姐为自己每一点成就感到高兴,脸上也露出明艳的笑容。而被暂时剥夺了神智、身处恍惚状态中的萨莎拉似乎受到了这个笑容的强烈蛊惑,情不自禁的又往前跨了两步,眼看就来到了泥沼的边缘。
“快停一下,先停下!”贝阿特丽丝赶紧让她停止。
“你——你是哪里冒出的小孩?这么没有教养,竟敢忤逆教师!”
大小姐则对教师身份的威压完全免疫,敷衍地回答:“哎呀,自我介绍的事情等一会儿也来得及。”
她如法炮制,又把法阵边缘的石板震动了一些,结界里的法术铭文因此又碎裂了几个。这下萨莎拉面前的幻象沼泽里出现了几块坚硬的石板,正是花园里还没有变样时的铺装。
老伊万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竟敢破坏我的花园,你会付出代价!”他周围的元素受法力的推动,吹起了他的衣角,金色的法力辉光将他圆胖的身躯微微托起,但即使是这样,即使他看起来已经这么生气,却似乎没有办法修补结界,也没有办法对法阵之外的贝阿特丽丝做什么事情,他好像被禁锢在了原地。
而老伊万自己也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不再去管贝阿特丽丝做了什么,而是催动着法力,让自己面前一团混沌模糊的辉光努力稳定成一张契约。
他的嘴脸又变得和颜悦色,对萨莎拉循循善诱:“来吧孩子,别去那危险的地方,来我这里,这些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漂浮的金色契约里冒出金色的丝线,一根一根的落在萨莎拉身上,好像要把她扯过来。
12. 第 12 章
萨莎拉微弱的意识在对抗金丝的拉力,在一片泥泞中跋涉着向贝阿特丽丝走来。
老伊万一直在旁边诱惑着萨莎拉,或许说恐吓更合适。
“提奥萨人只有在提奥萨最合适,你讨厌那些富家子弟不是吗?你是讨厌他们的,他们和你格格不入,他们会做的事情你都不会,她们会嘲笑你的衣着你的品味,你的长相,你的口音。让我看看,你和那边的大小姐比起来,就像一只灰扑扑的小鸟,你的寒酸如此明显,以至于所有人都能一眼认出你是他们中的异类,你以后真的要承受了这一切生活吗?”
他的话仿佛助长了丝线的活力,更多的金丝粘在萨莎拉身上,把她捆得动弹不得,眼看就要被金丝拉走了。
贝阿特丽丝强迫自己冷静。虽然不知道这个法阵究竟是什么法术,以什么样的力量驱动的,但它的效果一定是由语言影响的,必须得说点什么!
“色特拉洛不是这样的地方,至少色隆克伦不是!”
丝线硬生生断了几根。
“够了够了,我的孩子啊,你心里难道不就是这样想的吗?年轻的学生们说的再好听,也改变不了这残酷的事实啊。”
萨莎拉忍不住回头去看说这话的人,回头的瞬间,更多的丝线缠上了她,焦灼的战况让贝阿特丽丝无比焦心。
“你已经是我们的一员了!你不想试试吗!你难道不信任你自己吗!”
有用!她唤回了萨莎拉,萨莎拉终于看向她这边,连带着身体也在向她这个方向挣扎。眼神不再空洞,而是把她装了进去。
“遵从自己的本心,正视自己的恐惧,回到我这里来!”
丝线越缠越紧,萨莎拉的身体都被勒得变了形,但她夺回了更多自己的意志,看着贝阿特丽丝的眼神也越发地坚定清澈,她动用身体全部的力量,在空气中挣扎与金丝对抗,甚至袍子都被割破了,隐隐的看见下面的血。
她无视了这一切,甚至无视了脚下的沼泽,一脚踏进泥里,眼神也越来越清明,紧紧附着在她身上,甚至向她伸出了手。
老伊万却毫不留情地点明:“哈!你这样又有什么用呢?难道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会喜欢旁边跟着一团泥巴吗?难道她真的会喜欢你吗?”他说完之后,带着胸有成竹的笑容盯着贝阿特丽丝。他太了解这群学生了,贵族少爷和小姐们绝不会容忍贫民跟自己相提并论,而他们又还太年轻,连说谎也还没学会。
萨莎拉的速度一下慢了下来,金色的丝线随即把她卷了回去。
贝阿特丽丝什么也顾不上了,大喊:“我喜欢的!除我之外你是唯一的女孩子!别丢下我,跟我一起回家!”
这答案老伊万始料未及,脸上出现了信息太多无法消化的僵直,连线也松了。
而脸色恍惚的萨莎拉,脸上更叠加了一层迷惑。
贝阿特丽丝被在场的其他两人盯着,心里尖叫:啊啊啊刚刚说了什么不符合身份的话!
沉默让人难堪,但沉默为她争取了机会,顾不上细想刚才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贝阿特丽丝乘胜追击:“萨夏,来我这里!”
潜入地底的法力龙鳗再度爆炸,震碎了一块铭文,与此同时金丝嘎嘎作响,猛然间震断了几根,在稍有松动的间隙里,萨莎拉的身体中爆发出一股寒风。
她的水领主狄奥密斯穿透了结界的屏障,带着满身的寒气,再度从元素界面降临。凛冽的寒风斩断了金丝,冻结了沼泽。泥淖从黏腻的液态变成了坚硬的固态,连石柱都一时没有办法穿透。
坚强的意志拉断了所有的金丝,萨莎拉头也不回地朝着贝阿特丽丝跑去。金色的屏障仍然竖在她面前,但她顾不了这么多,边走边呼唤迪奥密斯化作冰甲,往结界上撞去。
老伊万的声音显得气急败坏:“徒劳!都是徒劳,我的花园坚不可摧!谁也不可能破坏它!”
贝阿特丽丝盯着面前的结界与不顾一切向她跑来的萨莎拉,不禁露出一个微笑,自信的笑容明亮得像晚上出现在夜空中的第一颗星星,又充满了猫科动物特有的危险。
“我看不见得吧!”
“‘流浪的风,混沌的风,逡巡的风,受奴役的风,
无论你身在何处,无论你在做何事
凡聆听我者
我都命令你们
离开此地,永不回头!’”
“唤风者”这个姓氏在此时显出了令人绝望的天赋,和风元素强大的亲和力,让她的指令被每一颗细小的风听见。就连结节表面上已经受法力影响而有序化的风元素也被强行驱离此处,形成一个风元素真空。
在萨莎拉转过来的瞬间,结界表面由数量不明、种类不明的元素组成的坚实防御,因为风元素被驱散,而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口,在冰霜领主和萨莎拉集中于一点的全力一击下,整个崩解碎裂。
元素的有序性被打破,所有的元素失去了编织它们的法力,消散在空中。
她们两个中间没有了结界阻隔,但要命的是,在这么短的距离里,前面还有一个关不掉的大冰块,冲着贝阿特丽丝撞去。
“贝!”萨莎拉惊呼,来不及叫她的全名,来不及转向,只来得及把狄奥密斯扔上天,就直接撞进了贝阿特丽丝怀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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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可爱的少女惊呼着,由于某些不可抗力,把大小姐扑倒在地。
贝阿特丽丝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未成年法师学徒,所以轻易被近战攻击打倒了,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她头后面被一只手垫住,免遭后脑撞击伤。贝阿特丽丝低头往下看,只看见一个毛茸茸的灰白色头顶,一抬手就不小心把她搂了个满怀。
真瘦啊。
“对、对不起!”
“你人还怪好呢。”贝阿特丽丝指垫在后脑的手,但由于语气,好像被误解了。
“我不是有意要冒犯……啊……!”萨莎拉慌慌张张地想要起身,但被贝阿特丽丝的胳膊勾住,又摔回那具有质感又有弹性的身躯上。
“快抓住那个老头让她签字!”贝阿特丽丝赶紧指着老伊万大喊。
她还记得主线任务。不,其实她只是想让人忽略掉她刚才说的不得体的话。
两人拉拉扯扯地爬起来,看见老伊万扶着小喷泉池喘气,脸色灰败得像马上就要死了一样。贝阿特丽丝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法术卷轴,这是为了防止打不过老伊万而先发制人用的。
“发生什么事了!”
但刚才的爆炸已经引起了值班职工的注意,她们回头看见好几个人围了过来,有人甚至带着施法匕首,这应该是学校的治安官。
其中一人就是老伊万的秘书。她走过来被地上一片狼藉吓到了,结结巴巴地问:“唤风者小姐,你、你不是带她过来签字的吗?怎么弄成了这样?”
贝阿特丽丝冲老伊万努努嘴。
有人发现了老伊万脸色难看,赶紧过去扶住他。
“伊万校长,您这是……?”
老伊万稍稍恢复了一点,看向她们的眼神带着责备,眉毛也慢慢竖起来,好像马上就要开始发脾气。
贝阿特丽丝立刻换上一副热情洋溢的虚假嘴脸——那种你可以在和老师关系搞得最好的学生脸上见到的表情——迎上去,双手握住老伊万的一只手。
“哎呀,哎呀,刚才的情况实在是太慌乱了,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请一定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贝阿特丽丝·唤风者。”她在这里特别的停顿了一下,好像是要留足大家对这个姓氏的反应时间。
老伊万果然变了脸色,“唤、唤风者……!?”
果然有效。贝阿特丽丝乘胜追击,“我妈妈,也就是阿波罗尼亚·唤风者,说她有个同学在罗曼诺夫学校做校长,叫做伊万·安德烈耶夫,该不会就是您吧!真是年轻有为啊!”
“阿、阿波罗尼亚……!?”
13. 第 13 章
周围窃窃私语,教职员们小声交换着情报。
“唤风者?是‘那个’唤风者吗?”
“阿波罗尼亚,是坎波乔的‘那个’阿波罗尼亚吗?”
“这是老伊万得罪不起的人吧?”
该反应让贝阿特丽丝十分满意。她假装亲热地凑过去,用又小又快的声音,再加一点点风的放送,“你也不想让他们知道你在这里搞的东西吧?快签字!”
表明显赫的身份,摆出拿身份压人的样子,再做出和蔼可亲的嘴脸,让对方受宠若惊,再攀一点上一辈的关系,最后在不起眼的地方威胁对方,贝阿特丽丝做得十分熟练,而萨莎拉看得甚至有点快乐。
这就是仗势欺人的快感吗?
等确认在老伊万眼中看到了惧怕和退缩,她才满意地拿出纸笔和墨水,亲亲热热地捉过了老伊万的手,放在那张拿来签字的转学许可书上,并附赠冠冕堂皇的理由。
“艾默生老师派我全程跟进此事,由我带萨莎拉·峡湾过来签字。要是早知道这么巧,我就带礼物过来啊,真是失礼啊。”
“你太客气了……”老伊万不情不愿地回答。刚才明明有抢占先机的机会发作,却被人打断,当着这么多教职工的面,又有“唤风者”的名头压下来,又有一张笑脸对着他,他实在不能凭空发作,那不是显得他又小气又计较吗?至于为什么对孩子出手,这种事情他倒是从来也不怕败露。
老伊万垂头丧气,被半胁迫地签了字,受的气只能往肚子里吞,谁叫对方大有来头呢?
他也只能小声咬牙切齿的威胁萨莎拉:“峡湾,色特拉洛容不下你这种人。我等着你屁滚尿流地逃回来!”
萨莎拉听了这话之后面色发白,刚才结界里的幻想对精神的攻击后遗症还在,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幻象。
贝阿特丽丝看到雪兔子吓得脸色煞白,又坚强地挺住,正义感立刻涌现出来,马上隔开她和老伊万,一边虚情假意地说着场面话,一边拿回了那张珍贵的转学申请许可。
大小姐好像特别适应身处人群中,花园里这么多人善后,她几乎和每一个人打过招呼,最后从秘书手中骗来签章,完成了整个转学流程,拉着萨莎拉就从犯罪现场逃离了。
任务完成固然让人愉悦,但是反抗教师,却有另外一种紧张刺激。两人傻笑着跑出了学校,萨莎拉看着手中的转学证明,喃喃地说:“真不敢相信……”
贝阿特丽丝问:“不敢相信什么?”
萨莎拉摇了摇头。她连续违反校规,取消奖学金资格,还需要缴纳巨额的罚款,不然就只能退学。但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被塔里的法师看中,不但还清了贷款,还跟着家世优渥的大小姐在学校里横冲直撞。除了殴打了一直霸凌她的同学之外,还修理了一直看她不顺眼的副校长。
更过分的是,这一切不但没有得到惩罚,而且所有人都因为贝阿特丽丝显赫的家世噤若寒蝉。
萨莎拉原本最瞧不起仗着家世狐假虎威的富家子弟,这次却因她而受益,心情十分复杂,好像打翻了一整个厨房里的调料瓶一样。
只不过今天的天气很好,风温柔得好像不是提奥萨的风一样。
好暖和,这才像夏天来了的样子。
贝阿特丽丝可不这么认为,她收了一下领口,抱怨说:“我今天穿的可是春装。”
“坎波乔是非常炎热的地方吗?”
“坎波乔这会儿已经要热死人了。哪个法师要是自大地在坎波乔穿黑袍而不是白袍,只要在室外待半个小时,就会被晒脱水。怎么,你想去试试吗?”
萨莎拉笑了笑,正想说自己没有钱去旅行,贝阿特丽丝审视着她,发表评价:“如果你有狄奥密斯,你肯定会是第一个在坎波乔穿黑袍而不会被热死的法师。”
大小姐充满活力的笑容感染了她,她跟着开心了一会儿,突然认真地对贝阿特丽丝说:“今天很对不起,把你卷进这么危险的事情里。”
大小姐张扬地摆摆手:“没关系。”
萨莎拉还想说点什么感谢的话,但突然不知为何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还有、还有……把你、把你扑倒了,我很、我很……”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贝阿特丽丝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板起脸,问:“你应该不记得法阵里发生什么了吧?”
“不……不太记得。”
“那就好,不用放在心上。”她赶紧回答,记不得就是最好的。
萨莎拉抬起头来看见她淡漠的表情,心想她或许并不想谈论这件事情,毕竟对尊贵的大小姐来说,被人扑倒在地上是一件狼狈又失礼的事。
“好,”她重新低下头,低声重复着贝阿特丽丝的话,“就当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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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贝阿特丽丝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就只有这样吗?”
“什么?”
贝阿特丽丝说:“我比较想听谢谢。”语气是她一贯的漫不经心。
萨莎拉老老实实的说:“今天谢谢你的帮助,你救了我。”
贝阿特丽丝听了之后非常满意,带着“我正是如此厉害”的笑容,像盛开的孔雀一样。
“太客气了,乐意效劳。”她的声音又变得浮夸而傲慢,眼神分明是说“你最好记得今天的恩情”。
她看着贝阿特丽丝张扬的美貌,突然想起在结界里时一些记忆片段,冲动地问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对付我,可你为我承受了远超你职责的危险。为什么?”
贝阿特丽丝耸耸肩膀,雪兔子必须留下,不过理由可以瞎编:“这是老师布置给我的工作,我表现不出彩怎么行?”
萨莎拉略有些失望,记忆中的惊鸿一瞥里含着强烈又复杂的感情,正是这个将她彻底从幻象里唤醒。她原本期待贝阿特丽丝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来着。
古道热肠的好人又向萨莎拉强调:“色隆克伦的人不能被别人欺负,这是优先级最高的原则,你最好记住。”
所以贝阿特丽丝是为她进行进塔优惠大展示吧?相熟的学生不分是非地成为同党,大家以亲缘关系而不是以是非对错站队。贝阿特丽丝本身就是这种抱团关系的既得利益者,她当然不觉得有任何不对。而后来人或者形成新的圈子,或者加入旧的利益集团,都力争要在不知道到底长什么样子的利益蛋糕里分一杯羹。
萨莎拉叹了口气,她对这种小团体一直持有一种警惕的态度,这是她在学校里始终没有和任何人成为十分好的朋友的另一个原因。
“你听起来好像不是很感兴趣啊。”
“嗯,我尽量不拖后腿。”她随口应付。
就这样沉默的走到了提奥萨的法师行会,申请传送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提奥萨肃穆的街景。
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走吧!”
付钱穿过传送阵之后,她们又到了魔法之都色特拉洛。这里还是如此的忙碌,形形色色的法师从传送门里出现,又从传送门里消失,只不过这次,贝阿特丽丝却领着她朝行会外面走去。
“我们不回去吗?”
14. 第 14 章
贝阿特丽丝凉凉地说:“得了吧,你瞧瞧我身上的衣服。”
萨莎拉根本没看出她的衣服有什么问题,要说有的话,就是今天被扑倒在地上之后有大面积的灰尘,可是当时大小姐就已经马上处理干净了呀。
果然贝阿特丽丝指着下摆上一块不起眼的擦伤,“你看,衣服都变成这样了,我要去买一身新的!”她说着把外袍脱下来扔到萨莎拉身上,“帮我穿着吧,我无法忍受这种东西在我身上。”
她们走了一阵子才走到。萨莎拉尽量不显得自己没见过世面,但色特拉洛真繁华啊,商店全都开着,街上到处都是人。
色特拉洛的裁缝店几乎都已经集中在这条纺织街上了。但贝阿特丽丝似乎也没有犹豫,直接朝着一家店铺走进去。
她好像是这里的常客,她一进店,店员就认出了她,热络地张罗她坐下,热情地问她是否是来拿上一次定制的套装的。
而贝阿特丽丝的表现就像是回到老家一样,对贴上来的店员既不热情,也不客气。
“对,正好穿那套。给她也找一套马上能穿的。”
裁缝店大多接受定制,但总有那么一两套作为展示样品摆在外面。
“什么?我不用了,我回去补一补就能继续……”
“得了吧,这还怎么补?”
萨莎拉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居然基本上已经碎得一条一条了,原来刚才在提奥萨的传送大厅里职员奇怪的眼神不是错觉,居然是因为这个。要不是贝阿特丽丝强行把衣服脱给她……
啊啊啊啊啊……要社会性死亡了!
更要命的是,这是她唯一的一套衣服,替换的那套在冬天结束之后已经当掉了。
店员已经超浮夸的说,“哎呀,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怎么全是口子?”
当这股子热情劲儿倾注在萨莎拉身上的时候,她才感觉到有多招架不住。
美丽慈祥的年长女性店员坐到她旁边撩起了她的头发,散开了束发的带子,自顾自地替她梳起头发来。一边梳一边抱怨:“这么不注意自己的头发可怎么行,就算是在外面出冒险任务,魔法师的头发也是顶顶重要的部分,一定要好好爱护呀。多么稀有的灰白色啊!却像枯草一样。你想要什么样式的衣服?你多大年纪了?有十三岁吗?你这个年纪的孩子穿这种可爱的衣服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她指着一件红色和白色的裙装,就想拿下来给萨莎拉,萨莎拉吓了一跳,赶紧摆手:“不不不,我已经十五岁了,不适合这种小女孩的裙子。我刚从中级学校毕业,我要法师的袍子就可以了……”
“这样啊,真看不出来,你长得真是年幼呢。学徒的长袍咱们店里也有很多种,你看看哪一件喜欢,来跟我来。”说着就要把萨莎拉往一看就很贵的衣服前面拉。
在那一瞬间,萨莎拉心里慌张极了,到处寻找贝阿特丽丝的身影,可这个时候她已经和另一名店员去了更衣室里正在换衣服,也不能像面对老伊万那样及时的读懂她眼神中的含义救她一命。以至于她只好无法反抗的被拖走了。
她根本就没有进过这样的裁缝店,也想不通为什么几乎所有的衣服都能带着繁复的纹路。即使是黑色的长袍,对着光时也能看到暗金色的花纹,就更不要说袖口的纹饰了,明明是看起来差不多的样式,可为什么这样的袍子就是比学校发的看起来更秀气雅致呢?
她连价钱都不敢问。
“这件怎么样?鲁斯纱布双层套织四件套,下身是阿尔鲁斯布料,贴身凉爽,很适合夏天穿的。领口的浅蕾丝花边很衬你这张娃娃脸呢!”
“那个……价钱……价钱可以……问一下吗……?”她毫无底气地问。
“价钱啊,不用担心,我店对唤风者大小姐有百分之二十的折扣。”
萨莎拉担心的是另外的那百分之八十。
美丽慈祥的年长店员笑着回答:“这件折后只要十金币哟。”
“十!……”
她陷入了挣扎现在这个形势下,不买一件衣服就离开,简直是太奇怪了。况且她也没有另一件衣服可以替换,身上这件破的千疮百孔,简直像是乞丐才穿的衣服。
“有没有……”
“便宜”这个词,实在很难说出口,好像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商店里说出来,就是承认了自己的贫穷与不堪。
突然她眼睛一亮,看到了明亮的“限时折扣:50%,只售七金币。”
对!这才是我需要的!
对于节省预算的渴望暂时打败了一切,她立刻指着那套衣服说:“我想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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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这件!”
店员露出不太赞同的眼神。
那件衣服也太保守了,老气的样式,古板的领子,直筒型的外套,凑在一起构成了它降价的理由。
对店家来说,能卖掉当然好,可这是大小姐带来的客人,让大小姐知道了难免要怀疑本店的品味。
两边都有自己的想法,局面一时僵住。好在贝阿特丽丝换完衣服走出来,萨莎拉的眼神往她身上飘去。
这一身衣服和贝阿特丽丝十分相称,宽松款的法师长袍罩在她身上,丝光流转的衬衫领子则从罩袍里露出来,灰色的马甲束出少女特有的纤细和挺拔,短裤则让她多了一丝雌雄莫辨的洒脱感。
趁萨莎拉看呆的时候,店员赶紧去找她裁决。贝阿特丽丝皱着眉头,斜眼看那件五折特价,然后扭过脸对她说:
“萨夏,试这件。”
她指着另外一件。
“可是……”
“我想看嘛。”明艳又锋利的少女一改平时不可一世的样子,突然说出撒娇意味的话来。
萨莎拉感到无法招架,小声狡辩:“可是……要是我不买……”
“不买也可以试试,试试又不要钱。”她说着就把萨莎拉推进试衣间,“还是说需要我帮忙,你才会换衣服?”
她一边说一边就要脱外套,那种热烈又羞涩的气息侵袭过来,萨莎拉迅速地紧张,炸毛一样地大声说:“我自己就可以!”
她慌张地冲进更衣室,战战兢兢地换上这件人生中所见过的最贵重的衣服,推开门却迟迟不敢出来。
贝阿特丽丝本来坐在更衣室外的沙发上,看见她的门动了,站起身走过去把她拖硬出来,拽到镜子前面,一只胳膊圈住她的肩膀,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让她感觉陌生,贝阿特丽丝旁边的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是谁?
贝阿特丽丝赞赏说:“贝利阿姨的眼光很独到,这身衣服很适合你,不过你不试试别的吗?”
萨莎拉局促地摇头,随便是店里面这么昂贵的衣服,让她内心很不安。
但贝阿特丽丝低下头就在离她不到半码的距离里,诚恳地看着她:“我想看,萨夏。”
对,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适合换各种衣服。
15. 第 15 章
在短暂的对峙中,萨莎拉败下阵来,为了不至于失败的那么惨淡,她还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当是报答她今天的救命之恩吧。
年长的店员贝利阿姨早就已经善解人意的挑好了给她试的衣服,全部都挂在旁边的架子上。
她看着这些衣服,保守估计价格已经超过了她需要给学校的赔款,过于担心也是无用,只能按顺序试起。
她换好第一件骑马装之后出来,贝阿特丽丝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支着下巴露出忧郁的神情,然而忧郁的少女看到她之后就露出了笑容,仿佛真的能被她换衣服的行为取悦。
“这套也挺不错的,很可爱。”
萨莎拉也跟着笑了,接着就把那些暗中坚持的尊严什么的丢在了乌有之乡,一边不停的换不同的衣服,也换去忧郁少女的笑容。贝阿特丽丝确实不吝啬赞美,她换的每一件衣服,贝阿特丽丝都会真心实意地称赞,并且说出一些言之有物的点评来,就好像她真的是那么合适的那些衣服一样。
她把所有的成衣款式都试完了,甚至不适合她尺寸的,也别着小夹子试过了,忧郁的大小姐这才放过了她。
“第一套和第四套都不错,不如你再……”
萨莎拉赶忙打断了她斩钉截铁的说:“那就第一套,就买第一套。”
贝阿特丽丝的表情颇有点意外,挑了挑眉毛。等她换成第一套出来之后,拿起堆在沙发一角的她自己的衣服,扯下上面的领夹,别在这件新衣服上。
萨莎拉,看着她破坏另一件价值不菲的衣服,慌乱的问,“那你的衣服怎么办?”
“我不要了呀。”
“为什么就不要了?”
贝阿特丽丝,理所当然的说:“弄破了一点,又穿腻了,干脆就不要了。”
萨莎拉听了之后简直要抓狂:“这也、这也太浪费了吧,明明只要稍稍补一下——”
“你要吗?你要就给你了。”
萨莎拉一下就涨红了脸:“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贝阿特丽丝凑近:“你不要可就扔了哦。”
萨莎拉低头,憋出几个意义不明的声音。
贝阿特丽丝失去了逗弄她的兴趣,对年长的店员贝利阿姨说:“给她量个尺寸吧。”
贝利阿姨欣然应允,示意萨莎拉脱掉外面几层外套,拿出尺子贴着她的身体比比画画。明知这是必要的步骤,但她仍然很不习惯。
“真神奇,明明是豆芽菜一样的身材,穿起衣服竟然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
萨莎拉感觉有些刺耳。明明听起来是夸赞的话,但总觉得有些阴阳怪气。
她警觉的回头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贝阿特丽丝回答:“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早就看你这身穷酸的衣服不顺眼了。”
大小姐从沙发上站起身,把精美的茶杯放在一边的小茶几上,对店员贝利阿姨吩咐说:“衣服先放在这里等你修改,我们先去吃饭。”
听见她自顾自的说自己的计划,萨莎拉顾不上计较她刚才说自己穷酸的话,小声的问她:“我们难道不回色隆克伦吗?”
在外面吃饭是要花钱的!
贝阿特丽丝无辜地表示:“因为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在提奥萨,所以我已经和火花先生说我们中午不回去吃饭了,就算是现在按时赶回去也没饭吃呀。”
“我可以等。”
贝阿特丽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用了那么多法术,你肚子难道不饿吗?”
法师的法力来源一直是个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大量的使用法术之后人的肚子马上就会饿。这也是大多数法师喜欢吃甜食却不怎么会胖的原因。
但萨莎拉嘴硬:“我没那么容易饿……”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连串的肚子咕噜声打断,当场戳穿了她的谎言。
她看见贝阿特丽丝露出了笑容,那美丽又锋利的微笑似乎正向嘲讽滑去,要是那样的话她一定转头就走,才不管今天刚刚建立起来的情谊。
不过,贝阿特丽丝最终保持在滑向嘲讽的前一刻的一个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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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点上,保持了一个漂亮炫目而非讨厌的状态。
“别不高兴了,陪我吃饭吧,萨夏,我请你。”
“不,”萨莎拉立刻拒绝,“我会付我自己那份。”
“哎呀,哎呀,倔强的小姑娘,好吧,我们走吧。”
萨莎拉跟在她身后其实手在微微发抖,飞快的盘算自己的小金库里还有多少钱可以供这样没有底线的花。
十金币已经是她暑假在辅导机构打工一个月能赚的钱了,往常这笔钱足够她生活一个月,但刚刚全部消耗在了一件衣服上。
“为什么一定要付钱了再走?”
贝阿特丽丝和她并肩走在色特拉洛光鲜的大街上,侧头问。刚刚萨莎拉小声问她借钱,要求付了钱再离开。
萨莎拉目不斜视:“我的伤口渗血了,蹭在了衣服上。不马上付钱就不礼貌。”
其实只是不想被店主发现后抓住当街呵斥并强行要求买下。这种事在集市上时有发生,也是她最不想再次经历的事情前十位。
正在开小差,贝阿特丽丝拉着她走进路边的一个餐厅。
看起来不是那么起眼的一家店,也许不会特别贵,贝阿特丽丝进了门之后,店员过来招呼,她和这些人礼貌又疏离地问好之后拉着萨莎拉坐了下来。
萨莎拉拿起菜单看了一眼,33银币的奶油蘑菇酥皮浓汤,55银币的海鲜饭,89银币的千层面。
太贵了!!!
萨莎拉长期吃的是学校的套餐,不论好坏,只管填饱肚子的那种,平均每天只要花二十个银币,就能吃一天的饱饭,考虑到各地的物价差异,在色特拉洛的学校里大概要花四十个银币一天,而在这只能喝一碗汤。
就……就喝汤吧……贝阿特丽丝叫服务生过来点菜的时候,萨莎拉冷漠而事实上是拘谨地点了奶油蘑菇酥皮汤,附赠一块面包的那种。
“你吃得饱吗?”
萨莎拉勉强自己抬起头来,直视着贝阿特丽丝绿松石色成色复杂而绚丽的眼睛,反唇相讥:“你吃得完吗?”
16. 第 16 章
贝阿特丽丝耸耸肩:“当然了,所以我比你高,比你强壮,当然也会吃得比你多。你吃这么点,下午还看得进书吗?”
“谢谢,不用你费心。”
“这家店很好吃的,我真诚建议你试试这一家的海鲜酱芝士鸡肉蘑菇面,不过你可以尝我的,我点了。”
萨莎拉当然听见了,她不止点了面,还点了一份炖煮蔬菜汤,一份香肠,一份烤鸡腿,一份蛋糕,一份布丁,一份鸡排。
她的饭量有这么大吗?萨莎拉努力地回忆上一次吃饭的时候对面的贝阿特丽丝到底吃了多少东西,但整场午饭她似乎都在跟贝阿特丽丝置气,完全不记得她当时吃了多少。
萨莎拉正在苦恼,听见贝阿特丽丝说:“提奥萨有什么好吃的吗?”
一下子问住了萨莎拉,她很少在外面吃东西,知道的不会比当地旅行社介绍书上更多,“嗯……甜菜红汤?炸包子?鞑靼牛排?”
还有很多提奥萨的特色小吃,但提奥萨地处北端,物资相对贫瘠,食物的首要作用是提供足够的热量活命,处理食物也以腌制为主,吃的东西样子都不怎么美观,味道也很难说得上美好。
“听起来你不怎么经常在外面吃饭啊?”
“我吃的是学校的饭,在外面……大概会吃一些容易携带的,饼、卷饼、薯条,之类的。”
“听起来挺不错的,啊,我们应该留在提奥萨,让你带我去吃东西才对。”
“我也……不太清楚提奥萨有什么很好吃的餐厅。”她的意思其实是看起来上档次的餐厅。
“你觉得好吃的带我去就行了,我会自己分辨。事实上我觉得提奥萨太蛮荒了,好吃的东西一定非常少,如果自己去吃的话肯定会随时点到超越自己想象力的食物。”
萨莎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她完全可以想象贝阿特丽丝会如何评判她的品位,也许出于礼貌不会说出来,然而它们会原原本本留在贝阿特丽丝心里,供她拿出来随时嘲笑北方来的乡巴佬,以佐证“提奥萨是个蛮荒之地”的断言。
“我们已经回来了。你带我来这里,因为你觉得这里很好吃吗?”
“这个嘛……这家还不错,但是最好的总是在当地嘛,如果你有机会去坎波乔,我可以带你去吃真正好吃的东西。”
都这么贵吗?萨莎拉觉得自己就算是去了坎波乔也不敢让贝阿特丽丝知道,以防她会拉着自己去破财。
“哦,谢谢。”
但贝阿特丽丝也许并不会,她完全不必要对自己穷酸的同学表现得这么热络,大小姐毕业之后就会和她老死不相往来了。
不过也许贝阿特丽丝乐于专程带着她去看看她出丑之类的。
汤端上来了,闻起来是酸辣口味,十分开胃。
她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这来,用勺子把酥皮压到汤里,沾着浓稠的汤汁把赠品面包片吃掉,很美味,而且肯定热量很高,这样的东西足够她支持一下午的高强度脑力劳动了——只要它再多一点。
所以她只好慢慢吃,在贝阿特丽丝的正对面小口小口地进食,装作自己食量很小而且并不很饿。
事实上她身上每个器官都在催促她快点吃。
“你吃得好慢,”贝阿特丽丝看来是饿坏了,她快速喝完了自己的那份酸辣烩蔬菜汤之后,她的主菜终于上来了,她雀跃地把盘子拨到自己面前,用叉子卷了一卷面,沾着比汤更浓稠的白色海鲜酱,满满地塞到自己嘴里,“真的很好吃,你尝尝,来吧,不嫌弃的话我帮你拿一点。”
她卷了面,放到萨莎拉的汤碗里,另外附赠了焗得焦黄的芝士、鸡肉还有蘑菇。
萨莎拉不知该如何反应,但贝阿特丽丝似乎也不需要她做什么,她埋头猛吃,完全没空理萨莎拉。
其她东西也很快就摆上来了,她叉起一根香肠,切成几段扔在面里,然后切了半个烤鸡腿,可能是吃得太快了,她的鸡排甚至动都没有动。
每一种食物都很漂亮,无论是颜色还是香味都叫人食指大动,烤制食物特有的味道不停折磨着萨莎拉,她默默地承受着这种折磨,慢慢用牙一点一点地咬着已经泡软的酥皮。
贝阿特丽丝长长吁了口气,推开了面前的空盘子,侍者礼貌地帮她收走。“好久没吃这些东西了。”
萨莎拉这才抬头看她,香肠只吃了一根,鸡腿吃了一半,蛋糕吃了一半,布丁倒是全吃完了,但鸡排根本没有动。
“你吃饱了?”萨莎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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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吃饱了,好饱。”
“可你还没吃完呢?”
“为什么要吃完?吃不了就放着啊。”
“吃不了你为什么要点这么多???”
“我想吃啊,怀念它们的口味。”
“你……”你知道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吃不饱饭,比如说你对面的我吗?
她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三分之一的东西贝阿特丽丝都剩下了,“你太浪费了。”
“我不介意浪费。”
“我介意,你这是在践踏别人的劳动成果。”萨莎拉皱着眉头冷淡地说。
贝阿特丽丝无辜地看着她,还有一点点委屈,好像是萨莎拉让她伤心了。萨莎拉毫不相让,谴责地盯着她。
“那、那你想怎么样?你觉得浪费不好你拿去吃掉?我吃不下了。”
“可以打包,晚上吃。”
“为什么要打包?带回去就不好吃了,晚上塔里也会有新鲜的饭菜。那,你不吃我们就走吧。”
萨莎拉愣了一下。
“要么你就吃,”贝阿特丽丝双手抱胸,困倦地打了个呵欠,“要么我们就走。”
萨莎拉盯着她,情不自禁地吞了一口口水。贝阿特丽丝则漫不经心地慢慢扫视四周。
这些东西真的很香,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完全被摧毁了,叉子罪恶地伸向她其实觊觎了很久的香肠。
真的很好吃,她尽量让自己吃得慢一点,以维持在贝阿特丽丝面前应有的优雅和冷淡,但她不确定成功了没有。
烤鸡腿非常的好吃,浓郁的异域风情的香料挑动了满口的味蕾,里面有一些她不太适应的味道,但油脂的含量刚好,汁水和滑嫩的鸡肉与外面的脆皮混合起来,口感新奇而让人惊艳。
贝阿特丽丝没有动过的鸡排除了和鸡腿肉一样的滑嫩之外,味道则要平和得多,仿佛就是为了填饱她的胃而专门存在的,略有奶香的酱料不会太咸,但恰好地勾出了鸡肉的鲜美。
老天,鸡肉也能这么好吃,吃了两百年学校食堂寡淡而柴的鸡胸肉烤各种蔬菜的萨莎拉觉得完全进入了新的天地,食堂便宜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正吃得投入,忽然听见有人在桌边说:“贝阿特丽丝?”
17. 第 17 章
贝阿特丽丝抬起头,“噢,瞧瞧这是谁,这不是拉威尔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月末花光了钱吗?”
“得了,你不也是花光了钱才沦落到这里吗!好久不见,你去哪了?”
听起来和贝阿特丽丝特别热络,萨莎拉好奇地抬起头,看到一位长相英俊的金发少年,头发收拾得十分利落,身材也很不错,一身校服穿在身上显得十分绅士。
“我哪也没去,期末忙着复习考试写论文,没空出来罢了。”
“喔喔,没人帮大小姐写作业了。这是谁?你的新跟班?帮你写作业的?”
“别乱说,”贝阿特丽丝笑着打他了一下,看得出不是特别认真的反驳,“老师的新学生,从提奥萨来的。萨夏,这是拉威尔。拉威尔,这是萨莎拉。”
“你好。”萨莎拉向着这位小伙子点点头,勉强笑了一下。
拉威尔显得有点不知所措,“她姓什么?”
贝阿特丽丝瞪了他一眼。
萨莎拉心里难受了一下,贝阿特丽丝特地不说她的姓氏,多半是怕丢脸吧,和一个乡下来的平头百姓坐在一起。她这时候反而礼貌地笑了笑,伸出手说,“我姓‘峡湾’。”
这位青年的表情有点僵硬,伸出手和她轻轻握了一下,“我姓温洛昂,很高兴认识你。”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萨莎拉,好不容易才收回去,对贝阿特丽丝说:“我先失陪了。”
贝阿特丽丝朝她挥挥手,对萨莎拉说:“蛋糕你也帮我吃了吧,想想是有点浪费,蛋糕做得很好看呢。”
桌上的东西因为萨莎拉的介入,清理得很干净,贝阿特丽丝看她把最后一块蛋糕塞到嘴里,举了下手,对萨莎拉说,“行了,这下不怕浪费了,我们走吧。”
服务生过来结账,虽然说话声音很小,但萨莎拉听到了,总额高达将近五个金币,贝阿特丽丝没要找零就走了。
离开了这家餐厅一段距离,萨莎拉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钱我会还你的。”
“钱?还我?”
“吃饭的钱。”
相较于她的认真,贝阿特丽丝显得毫不在意,“不要了,你那一点东西还没我给的小费多呢!”
“那不一样,而且我吃了差不多一半的东西。”
“别闹了,那是我吃不了的。”
“我坚持。”
“好吧,好吧,”贝阿特丽丝投降,同意她分担一半的饭钱。
她们经过银行的时候,萨莎拉表示要去取钱。和她一起坐在银行大堂里,而不是在大客户专用等待间,贝阿特丽丝,感到有点不自在,小声的问她:“我们为什么要突然来银行?”
萨莎拉:“噢,亲爱的大小姐,因为我还欠你钱呢。”
“你欠我多少钱?”
“衣服十金币,手工费一金币,饭钱两枚金币,盛恵十三枚。”
这种程度的敬语当讽刺用法,在贝尔特里斯的脸上激不起任何涟漪,不如说她已经听习惯别人对她说敬语,因此攻击效果减半。
她诚恳的表示:“这么点钱也要存在银行吗?”说完就感受到了萨莎拉带刺的眼神。
她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一般人不都会放差不多这么多数额的钱在身边,以备急用吗?”
萨莎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理会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不一会儿就轮到了她。
十三金币掏空了她贫困的金库,余额:零。户头上只有十金币,还不够。
她咕噜着说:“剩下的钱,回去再还给你。”
“不用了,才三个金币。”
萨莎拉大声说:“我会还的!”之后,忍不住小声自言自语,“色特拉洛的饭也太贵了!”
贝阿特丽丝凑过来:“这还贵吗?这家店已经是最便宜的了,一般只有月末花光预算的人才会来。”
萨莎拉走在前面肆无忌惮的翻了一个白眼,感到自己跟色特拉洛的学生圈子格格不入。
不过说来奇怪,当她换上新衣服之后,感到那种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刺探目光变少了很多,说到底这是贝阿特丽丝的功劳,于是她决定对大小姐这些无心的伤害,多一点容忍。
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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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心心念念的安全区色隆克伦,她把袋子里的衣服挂进空空的衣柜。
衣柜门没关,她坐在椅子上,盯着衣服发呆。
和大小姐初次见面时她穿的那件衣服现在竟然挂在自己的衣柜里。
不和谐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感慨,声音并不是从门外传来的,而是从一墙之隔的贝阿特丽丝那一侧传来。
萨莎拉感到自己好不容易安静一会儿,就又被毫无边界感的大小姐打扰了,走过去没好气地开了门。
“贝阿特丽丝,又有什么事?”
贝阿特丽丝的视线直接越过,她的肩膀穿过没有关门的衣柜,看到自己的衣服,赞赏的说:“在欣赏我的衣服?没错,它是特别好看,我很认可你的品味。”
萨莎拉好像被窥探到内心一样,感觉分外的羞耻,涨红了脸对她说:“你这么喜欢,为什么不补好了再继续穿呢?”
贝阿特丽丝:“再喜欢也快要厌烦了,不过穿在你身上可以给我一丝新意。”
“……你到底是不是有事找我?”
贝阿特丽丝露出傲慢又让人挪不开眼睛的笑容,“老师回来了,让你和我一起去见他。”
谢天谢地。
她还没有忘记,这两天必须要和贝阿特丽丝捆绑在一起是因为艾默生交给她的任务。现在任务完成了,捆绑当然也就结束了。一想到捆绑结束,萨莎拉就忍不住松了口气。
终于不用近距离承受大小姐光芒刺眼的威压了。她连脚步都忍不住轻快了一点。
穿过长长的图书馆楼梯,来到了一个不起眼的书架后面,那里有一扇门,推开之后是一个宽阔的书房,艾默生已经站在他的办公桌前。
听到她们开门的声音,艾默生放下眼镜和手里的信。
“贝阿特丽丝,萨莎拉,你们弄出的动静不小啊。”
萨莎拉眼尖地看到了桌上的信封,正是罗曼诺夫中学发送一切信件的标准样式。告状的信来得如此之快,看样子寄的是加急信件。
她正想低头道歉,贝阿特丽丝已经抢先一步走到她前面。
18. 第 18 章
“老师,他们真是太难缠了。”贝阿特丽丝语气热络地抱怨,“那个副校长甚至不想放萨夏走呢。”
艾默生迎着她们走过来,“老伊万,我知道。不过你处理的很不错,竟然让老伊万亲自签了字。出乎我的意料。”
“嘻嘻。”明丽的大小姐得意洋洋,指着他手里的信问:“这是写来告状的信吗?怎么说我的?”
艾默生慈祥地笑了:“说你在受委托替萨莎拉办理转学手续期间,以一种血腥的方式制止了一场可能发生在教学楼里的冲突,并且误触发了一个魔法陷阱,导致一个花园损毁。但老伊万大度地表示不追究。”
萨莎拉忍不住反驳:“这不是真相。贝阿特丽丝是为了救我,才会出手炸毁花园。”
艾默生为她的耿直而露出赞赏的表情:“我就知道他们不会说真话。那么真相是怎么样的?”
两个女孩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地,还原了当时的法阵法术和老伊万奇怪的表现。
“老伊万操纵一个奇怪的金色契约,契约里伸出的金丝想拖走她。萨夏奋力反抗,还是被绞坏了衣服。看来,老伊万对您把萨夏从学校带走这件事,真的很生气。”
艾默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思索了几颗砂的时间,但随即点了点头,仿佛这不是一个异常事件一样。
“伊万是有点小气,已经有人提醒过我。但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向学生出手。这确实不寻常。”
他又要求贝阿特丽丝解释什么是解决冲突的“血腥手段”。贝阿特丽丝解释说对方试图霸凌“她亲爱的新同学、老师亲自选择的新学生”。
“我只是让那种仗着家世欺负人的家伙长点教训。毕竟总有人比你家世显赫。”
“你一定很有分寸吧?”
“当然,那小子的伤现在应该已经愈合了吧。”贝阿特丽丝无不讽刺地回答。
艾默生对她大加赞赏:“我就是非常欣赏你这一点,对家族带来的优势既不依赖,也不排斥,总能恰到好处地利用其优势。”
他叹了口气,十分遗憾的向两人说:“出于某些利益牵扯,我们没有办法再进一步向伊万追责。希望你能理解,萨莎拉。不过我会私下调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萨莎拉沉默地点点头。对于势单力薄的穷苦人来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向学校追责,以至于不知要如何面对艾默生的歉意。
艾默生拍了拍她的肩膀:“但是在色特拉洛,已经超出了提奥萨人的影响范围,今后,色隆克伦会庇佑你的。”
萨莎拉低下头,轻声说了“谢谢”。能够有地方住有饭吃,就已经足够多了,“庇佑”什么的,简直多到让她不知所措。
他低头打量着两个学生,贝阿特丽丝高挑耀眼,下巴像每个唤风者一样,骄傲地扬着。而来自北方的萨莎拉却微微低着头,眼睛盯着地下。
他皱了皱眉头,说:“萨沙拉,我选择一个女孩子做我第六个学徒,也有为贝阿特丽丝选择伙伴的原因在里面,她是你之前唯一一个女学徒。所以,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咨询贝阿特丽丝。而你,贝阿特丽丝,”他狭长的眼睛忽然睁大了点,“我给你追加一个任务:带她熟悉色隆克伦的整个学徒生活,尽快把她的必要学习技能补上来。你比她早来,我希望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什么活动都不要落下她。”
咦?是这样吗?她是这样才入选的吗?大小姐竟然没有异议?
大小姐已经无比严肃地回答:“是的,老师。”
“同样的,我对我的新学生各方面都很满意,除了一点。”
萨莎拉紧张地抬起头,双手攥紧了衣服。
但艾默生只是扫了她一眼,就转而去和贝阿特丽丝对视,“贝阿特丽丝·唤风者,我希望你把你的高傲教给她。”
唤风者家族在漫长的历史里能人辈出,为整个世界的魔法发展做出了卓绝的贡献,而可能是由于遗传的原因,又可能是因为家学渊源,唤风者家族就像是姓氏一样,每个人都擅长风元素法术。
美丽,聪明,勤奋,高傲。而且她们必定是竞争者关系。
“是的,老师。我会的。”
艾默生非常满意地点点头,等她们走出房间的时候,又把贝阿特丽丝留下了。
萨莎拉第一个想法就是要说的话和她有关,随即打消了这个自大的想法——贝阿特丽丝也有她自己的事,她和老师说的每一件事也不必非要和她有关。
等门关好之后,艾默生问:“贝,之前叮嘱你注意的事项,你都注意到了吗?”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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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复述一遍。”
“‘不要动不动就送对方东西’。”
艾默生问:“那么她身上的衣服?”
贝阿特丽丝不耐烦:“是她自己掏钱买的,不是我送的!”
艾默生说:“那么第二条——”
“‘……不要带她去很贵的地方,最好和对方AA’。”她不情愿地回答,“我照做了的。我平常做衣服的那家很便宜的,妈妈特地交代管家找了平价的地方。”
艾默生投以怀疑的眼神。
贝阿特丽丝像被踩到了尾巴,想要炸毛,但选择深深吸了口气,“我怕她觉得太贵还送了她一件。”
艾默生投以了然的眼神。
贝阿特丽丝又吸了口气,试图镇定地狡辩:“我说我不要了,她要是不收我就扔了,我照顾她的心情了!”
艾默生清了清嗓子,“咳。”
贝阿特丽丝忍不住抱怨:“我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拐弯抹角?她缺东西而我送给她,那不是刚好吗?”
艾默生扣了扣桌子,“自尊心,注意他人的自尊心。对一般人来说,要获得钱就要舍弃一部分自尊,那么有一些人就会把自尊看得比钱更重要,如果你莫名其妙的给她钱,她反而会觉得你不尊重她。如果你理解不了这一点,就先背下来。”
“好吧……”
“咳咳,那么最后一条?”
贝阿特丽丝泄气地回答:“‘如果一定要给她钱,就假装是制度’。我假装了,我说她欠学校的钱是用她的十五个月学徒补贴付清的,老师,你可别说漏嘴。”
艾默生没忍住抹了一下脸。
贝阿特丽丝试探着问:“我们有这样的东西吗?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
艾默生叹了口气,“当然有,只不过比不上你们零花钱的零头,所以各个都看不上我的补贴。只有拉派司是按时支取的。”
“那,老师你还在为难什么?”
“我在为难怎么合理合规地资助她,在你把学徒补贴这条路堵死之后。”
“……”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萨莎拉的声音传来:“老师,我能进来吗?”
贝阿特丽丝和艾默生对看一眼,平等地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被抓包的心虚。
19. 第 19 章
贝阿特丽丝硬着头皮去开门。
门外是那个灰发灰眼的可爱女孩,看到她的瞬间,像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一样向后退了半步。这让贝阿特丽丝感觉十分挫败。
害怕我。
艾默生和颜悦色的说:“萨莎拉,还有什么事要问吗?”
贝阿特丽丝是很能理解这种心情的,这样漂亮纤细的可爱姑娘,值得每一个人和颜悦色的对待她,生怕把她弄折了。
贝阿特丽丝让开一条路,让她进去。
萨莎拉看起来有些紧张,试探的问:“我想问一问什么时候能交给我那个催眠风之子的法术。”
她害怕自己的说辞没有说服力,又加了一句:“今天狄奥密斯又爆炸了,冻住了整个沼泽。我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塔里也炸开,给大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
她留着半句不说,但意有所指的看向贝阿特丽丝,但是如果自己有什么问题,最先遭殃的就是矜贵的大小姐。
贝阿特丽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可不怕,我有‘微风缭绕’。”她转头对艾默生说,“老师快教给她吧,可怜的萨夏吓坏了。”语气又戏剧化又夸张,充满了攻击性。
萨莎拉又摸不准她的脾气了,不知道刚才那句话怎么得罪了大小姐。害怕大小姐受到意外伤害,可是她的心里话。
学生好学,是每一个老师都最希望看到的事情。艾默生的语气越发柔和,简直像对还没有上学的孩子。
“你先把狄奥密斯召唤出来。”
狄奥密斯从元素界面来到人间界,房间里立刻变冷了。它冰蓝色的身体里悬浮着一个小小的风之子,现在正在有气无力的旋转,看起来就像是力竭的状态。
可以理解,毕竟它在结界法术中,经历了一轮猛烈的爆发。
狄奥密斯金色的护腕附近都结出了冰碴,见到爱默生,忍不住敲了敲头上的冰块儿,发出叮叮的声音。
“亲爱的主人,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它巨大的手拍着萨莎拉的后背,热络地和艾默生打招呼,“哟,
尊敬的大领主,你要把神奇的元素控制法交给我的主人了吗?”
艾默生好像对这种新奇的称呼习以为常,微笑着点点头,俯下身,对萨莎拉讲解:“这种黑色的石头叫做塔岩,是一种你在学校不太常见的岩石类魔药。在这个‘小把戏’里,它是一种法术依凭。”
“现在你要拿着这个,保持一致的频率,让它左右晃,但不能太快。”
萨莎拉接过了艾默生递给她的塔岩,试着晃了两下,但是艾默生说:“速度太快了,不足以引起它的注意。”
萨莎拉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这、这怎么可能让它慢下来?”
贝阿特丽丝突然发出一阵短促的笑声。
萨莎感到受到了很大的嘲笑,涨红了脸去瞪她。贝阿特丽丝已经恢复了一片淡漠的神色,只是移开的视线暴露了她。
“贝阿特丽丝,看来你已经想到了方法?”
“自然的事,老师。”
“你能教会她吗?”
贝阿特丽丝似笑非笑的看着萨莎拉说:“十分……乐意效劳。”
萨莎拉也十分地不情愿。感到至少老伊万有一点说的很准:她在这里不算是个天才,进塔的第一天就被大小姐全面压制了。
“萨夏,看这个,看仔细,‘微风摇曳’。”贝阿特丽丝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她的身后,张开手臂捏着她的手,来回摇晃那块塔岩。
在贝阿特丽丝贴上来的时候她感觉呼吸急促,胸口发闷,但她现在顾不上大小姐没分寸的靠近,“微风什么的”又是什么?
在这个语句熟悉但又有点不一样的咒语下,塔岩的速度降下来了。
萨莎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捂着嘴问:“怎么、怎么做到的?”
贝阿特丽丝在她耳边认真的讲述:“首先你要摸到塔岩附近的风元素,接着要使它们轻柔地、好像来回推摇篮一样地推动塔岩。必要的时候手指上可以加一些动作,轻微的搅动风元素,让它们更方便被活化。”
要是大小姐不贴着自己的耳朵说话,她会更感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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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逸’?”她重复着这个音节又多又难发音,而且肯定不在初级或中级学校的单词表里的塞悌语词汇。
“‘摇曳’”,贝阿特丽丝纠正她。
萨莎拉低声的重复了一遍这个拗口的新单词。细细品读之后,发现它确实是有“来回”,“轻柔”,“拉扯”几个词根在里面,再加上使动的宾语变格,变成了一个十分陌生的样子。
她按照贝阿特丽丝所说的方法,指尖摸到了塔岩附近躁动不安的风元素,然后通过古老的音符向它们施加法力,想象自己五指托着一个碗指尖来回晃动着这个碗,像摇匀糖水一样摇匀被活化和未被活化的风元素。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风气好像变得粘稠起来,摇摆的塔岩在中间,减到了很慢很慢的速度。
狄奥密斯体内的风之子缓缓抬起头。
艾默生赞扬她:“学得很快,非常好,不愧是提奥萨最有潜力的学生,我的眼光真棒!”
她礼貌地露出笑容,感觉艾默生只是在客气,毕竟其实她哪里都比不上大小姐,什么也不知道。
“是呢,”贝阿特丽丝凉凉地说,“用新学的词汇也能控制的这么好。”
萨沙拉听了之后更加低落。
但贝阿特丽丝此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点东西,萨夏。”
萨莎拉的低落还没结束,突然又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成就感击中。难道大小姐的认可比老师的表扬更具有效果吗?她赶紧驱散了这种念头,认为自己只是单纯的弄混了什么东西。
她看着艾默生,反到继续催促他往下教:“老师,接下来呢?”
艾默生说:“好的,我们继续。”
他笑了笑,“接下来可有点危险,如果你们不想和风之子一起睡过去,那就不要看塔岩。”
他轻声对萨莎拉说:“萨莎拉,对它说‘深眠’,在塔岩经过最低点的时候完成语句,把握好时机!”
“‘深、深眠’!”她尽量盯着风之子,而不去看塔岩。
施法过后的一片寂静中,贝阿特丽丝悄悄睁开眼睛。
20. 第 20 章
“它睡着了,它真的睡着了!”冰蓝色的水领主狄奥密斯大声喊叫,喜悦之情溢于表面,身上都起了阵阵涟漪。
那个脾气不好的北风之子彻底停止了转动,而只是随着水流,整个缓缓地旋转,撞到大水球的外壁就反弹回来,继续转向别的地方。
“咦,就这样吗?”萨莎拉傻傻地问。这个法术好像挺容易的。
艾默生哈哈大笑:“只要掌握了技巧,它就是一个简单的‘小把戏’。”
萨莎拉觉得艾默生的用词有一点奇怪,为什么管这个法术叫“小把戏”而不是普通的“法术”呢?
但她随即觉得,站在色特拉洛顶端的法师喜欢用一些过于文雅的词以彰显自己的身份,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事情。
看到萨莎拉困惑大于喜悦,艾默生问:“萨莎拉,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萨莎拉说:“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把它唤醒呢?不然的话,我没有办法练习呀?”
“噢,很抱歉,这是我临时想出来对付它的方法,既不完善也不完全。你瞧,这是因为我没有什么迫切的要使用它的必要,如果你需要的话,你可以继续朝着一点深入研究,以完善它的使用方法。对吗?”
萨莎拉又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还张大了嘴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我吗?就我一个人吗?像我这样入学第一天的学徒吗?创造法术,这是不可能做到的吧?”
“别害怕,这并不是必须完成的任务,只是给你一些研究建议。不要对研究感到恐惧,如果你观察的够仔细,就应该意识到这不是一个法术,而是用两个不同的操作步骤完成的一组法术,你一定能想到这样的法术组来达到你所想要的效果,能够让狄奥密斯体内的风之子随意的醒来睡去,或者愤怒。试一试,好吗?”
艾默生褐色的眼睛散发出智慧的光芒,里面还混合有一半的鼓励。这让生性敏感的小姑娘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也得到了勇气。
“好的,我会试着解决!”小兔子鼓起勇气,连带地耳朵好像都要随之竖起来了。
“哎呀,真是可爱的小姑娘呢。”贝阿特丽丝以一贯慢条斯理又散漫的语气说,总之听不出多少称赞。
“贝阿特丽丝!”
大小姐站直,“在!”
艾默生咳嗽两声,示意接下来的严肃性,“我希望明天就看到针对萨莎拉的教学计划初稿。”
贝阿特丽丝立刻严肃回答:“放心吧老师,明天午饭之前一定交上来。”
艾默生对她的回答也很满意,之后把她们两个赶出了办公室,让她们自由活动。
贝阿特丽丝直往楼上冲。萨莎拉跟在她身后走了一半,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跟着她。
反倒是贝阿特丽丝回头问她:“跟我回房间吧?回去换衣服,在塔里倒也没必要穿的这么正式。”
很遗憾,萨莎拉没有衣服可换。除开睡衣外,她就只有今天新置办的全部成套的衣服。之后摘掉领带,脱掉外套和马甲,只留下学徒衬衫和长裤。
她刚换完衣服,门就被敲响了,不是正门传来的声音,而是从她和贝阿特丽丝房间中间的连接处传来的——谁来造访显而易见。
萨莎拉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打开门,但还是被大小姐的美貌与随性震慑到了。
她和自己一样,穿着学徒衬衫与长裤,只不过衬衫是泛着珍珠光泽的丝织品,长裤也是一样。样式休闲,剪裁却很考究,布料垂顺却不显得随意,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少女朝气蓬勃的身体。
“贝阿特丽丝,有什么事吗?”
“过来找你聊聊。”
“是要对我进行水平摸底吗?”
贝阿特丽丝露出明艳又炫目的笑容,“别紧张,只是随便聊聊,美丽的女士,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华丽的语调,讲究的措辞,微笑的大小姐,组合起来是很难让人拒绝的。
她让开一条缝,请贝阿特丽丝进来。这里没有多余的凳子了,她尴尬地问贝阿特丽丝,是否介意坐在自己的床上。
“不用那么麻烦。”
她的态度不像是麻烦,倒像是嫌弃。萨莎拉因此僵在原地,窘迫得不知所措。
贝阿特丽丝看见她垮下脸,似笑非笑的问她:“怎么,你不会吗?用水领主。”
萨莎拉的脸又烧得通红。一言不发的召唤出水领主。
“别这样,萨夏,”贝阿特丽丝笑着说,一点也没见外,“不会的事情都可以问我。”
萨莎拉还是一言不发,让狄奥密斯变成沙发的形状。
贝阿特丽丝拍了拍狄奥密斯,“这个颜色的沙发真好看。”
狄奥密斯从下面发出声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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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品味!”
萨莎拉为它的里通外敌瞪了它一眼。
“请坐,屋里没有别的凳子了。”她硬邦邦的说。自己把写字台前的木凳子拖过来坐着,双腿拘谨地摆在一侧。
倒是贝阿特丽丝没有任何束手束脚的样子,修长的身体舒展在这个特别为她准备的沙发里,一只手撑在扶手上,托着自己的下巴,两条腿交叠着,迷离地看着萨莎拉。好像这里是她的房间一样。
“萨夏……”
“请叫我萨莎拉。”
“萨夏,你真是太客气了。”她坚持使用这个对于她们两个的关系来说而显得过于亲昵的称呼,好像她们不是昨天刚认识而是两年之前一样,“本来这个暑假你打算干什么?”
这名字让她来念真是好听,萨莎拉自己根本不敢用如此不要脸的方式念自己的名字,却被这个自带闪耀气质的女人轻轻松松说了出来。听得她有想捂脸的冲动。她抿着嘴唇,克制着某种说不清的冲动,纠结着要不要向她解释在提奥萨的文化里,她们这个关系只允许贝阿特丽丝连名带姓地称呼她。
这个看起来就我行我素的大小姐或许不会听、不、百分百不会听。
她的纠结与思考被大小姐当做了冷淡,但这并未使她的社交热情减退半分。贝阿特丽丝的身体向她倾斜了一点,带着一丝撒娇的口吻说:“别这样冷淡嘛,我可以理解你想不到用水领主做沙发,毕竟今天之前狄奥密斯还冻屁股。嗯?”
对方反复表现出诚意与亲近,她就没有办法继续板着脸,萨莎拉正是如此随和的一个人。
她的脸色缓和了,回答贝阿特丽丝:“本来……打算在提奥萨找个住处,在补习班代课,赚出下学期的生活费。”
贝阿特丽丝疑惑地问:“你不回家吗?”
“不太想回。”
“家里有什么不愿意面对的东西吗?”她看起来像是诚心诚意发问。
“……父母的罗嗦和不懂事的弟妹,你有吗?”
贝阿特丽丝由衷地表示:“哎呀,我妈妈也很啰嗦。”
如果说是那个毕业二十年之后提起来都要让以前的同学抖三抖的阿波罗尼亚女士的话,其杀伤力是很让人头痛。但她们没有那么熟,她因此放弃了拿这个打趣贝阿特丽丝的念头,只是反问:
“那么你呢?你的暑假都要干什么?”
21. 第 21 章
“我吗?我暑假一般要看戏剧或者展览,看书,写读书笔记,还要预习明年的所有课程,每天都挺忙的。你说你把你的假期让出去了,不会耽误学习吗?”
萨莎拉口气有点强硬地说:“我当然是没法看戏剧或者需要花钱的展览的。但在辅导班里,还有很多出来代课的年轻讲师,我和她们在一起交流讲课的方法,无形之中就学到了很多高级学校才学的知识。很重要的一点是,你自己觉得自己搞懂的东西,也许并不能很好的讲给别人,语言的组织是思维条理化的过程,当你能很明白的把自己的意图解释给别人的时候,你自己肯定已经完全懂得了这个意图。”
贝阿特丽丝好像没感受到她的强硬,而是顺着她的话,说:“学校里的好学生是都挺喜欢给别人讲题的,这应该就是她们学习好的秘诀吧。”
萨莎拉感到有点奇怪,“你不也是好学生吗?”
贝阿特丽丝冲她眨了眨一边的眼睛,“但我不是‘那种’好学生,没人来问我,真奇怪。”
萨莎拉稍稍一思索就觉得可以理解,大小姐平时张扬而自信,无论是身高还是美貌都给同龄人巨大的威压,很难想象有什么人能抵住她站在她面前而不低头的压力。
“那么这位好学生,请问你会给我什么样的学习任务呢?”
贝阿特丽丝卖了个关子:“明天给你惊喜。”
她随即起身准备回去,萨莎拉,站起来送她,到门口,不料大小姐突然转头,害得她差点撞上去。
“那么,我下午就不能带你玩儿了,”她的语气听起来好像真有那么遗憾,“就只能留你在图书馆里自由活动了。”
萨莎拉,当然也只有点头的份儿,她还没有传送石,没有办法自己单独外出,目前能够活动的地方就是色隆克伦内部。
贝阿特丽丝突然裂开嘴笑了,抬起手朝她伸过来。
萨莎拉盯着她的手,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不过她的手真好看,又长又直,形状漂亮,除了长期写字形成的茧子,上面没有任何瑕疵,真是令人嫉妒。
她把心里这种难以解释的情绪,通通归于嫉妒。
贝阿特丽丝的手在空中顿了一顿,又讪讪地放了下去。
“你可以找一本想看的书,最好不要太厚,后面有用。”
说完,她转身穿过那扇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两扇门依次关闭,把她们隔开了。
萨莎拉感到有点莫名其妙,又觉得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好像只是为了掩饰她前面莫名其妙的动作,而临时想出来的。
不过左右也没事做,她不是一个能闲下来的人,于是决定去参观图书馆。
这忙碌的图书馆什么时候看到都会让人赞叹。这里有一眼望不到头的书架,浩如烟海的书,有一些长了翅膀在里面扑棱扑棱的飞,图书馆里随时都有那种隐蔽又安静的角落,配有桌子、书架和椅子,可以让人躲进去,现在她就跃跃欲试。
在书架之间乱转了一阵子,萨莎拉可激动了,爱默生的图书馆里几乎什么都有,不单单是和魔法相关的书籍,文学历史艺术甚至乡野志怪故事,在这里都能找到。而那种很难借到的热门教材,在这里每一本都有多份。
她挑花了眼,每一本都想看。要知道书是很贵的奢侈品,一本书通常在五金币以上,精装的手抄本甚至可以卖到一万枚金币,普通人根本就没有闲钱买书。遇到上课需要用的书,她就早早地去图书馆借,如果借不到的话,就只能花高价去买二手书,上完课再卖掉。如果运气好,还能赚那么一两个金币。
而在这里书居然可以随便看,还不需要排队,不需要为书交押金,还不需要在图书馆抢座位!
大小姐至少有一点说的没错,在见识了塔里的生活之后,进入塔中做学徒就成了唯一的选项,至少对她来说是唯一的选项。
她选了好些感兴趣的书,但又依依不舍的放了回去——“放”是字面意义,当你把书扔向半空中的时候,它们就会突然长出翅膀来,摇摇晃晃的飞回它们原来在的位置。
没见过世面的北方乡巴佬,左看右看也没发现附近有人,于是偷偷的拿了好几本书放了好几遍,就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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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看它们扑愣愣挣扎的样子。
真是太新奇了。
不过她总担心贝阿特丽丝突然出现,嘲笑她的没见识,暗中警告自己再玩一次就不玩了。
就在她准备放最后一本书的时候,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叫她。
“萨夏。”
她赶紧扭头把书藏在背后,“……贝阿特丽丝,”她看见贝阿特丽丝不辞辛劳地又穿戴整齐,仿佛找到了救星,赶紧岔开话题,“你要出去吗?”
贝阿特丽丝不冷不热的点点头,“对,我要出去一下。”
萨莎拉巴不得她赶紧走,好把手上最后一本书放掉。
但她藏书的姿势也太明显了,贝阿特丽丝朝她伸出手:“别把书玩坏了。”
“我知道,别把我当小孩。我打算读这本。”
她把书一晃而过,贝阿特丽丝竟然认了出来,“《塞悌魔法》吗?眼光不错。”
说完她点点头,转身就走掉了,回答了像是没回答,根本也没交代自己去哪里。
萨莎拉索然无味地,看着手上这本,其实完全没引起她兴趣的书,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可话已经在贝阿特丽丝面前放出去了,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不得不看。
她对历史什么的其实完全没有兴趣,她所了解的所有知识都只限于课本上写过、并可能要考的内容。古高博伦这种比塞悌还早的前塞悌文明,她对其的了解也仅限于名字和时间。
看到三分之一处,书页空白处手写的一行笔记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
“‘摇曳’这个古塞悌语和通用语中都不常见的词,在古高伯伦诗歌中,反而是一个非常常见的意象。”下面拆解了这个词的词根和词缀。
这句话好像敲开了她的记忆,让她猝然想起了贝阿特丽丝教她的小范围轻微版“微风缭绕”——“微风摇曳”。
但在这时,有人突然闯入了她暂时占据的隐秘专区,大喊了一声:
“嘿,贝!”
她扭过头,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看着闯入的陌生人。
22. 第 22 章
萨莎拉盯着他的红头发辨别了一会儿,问:“你是……维谢拉吗?”
维谢拉笑着说:“怎么是你在这儿?我以为是贝阿特丽丝呢。”
萨莎拉也笑着寒暄:“我和她差那么多,你怎么弄错的?”她猜测可能女孩子都是长头发,可贝阿特丽丝的头发金灿灿的耀眼,而她只不过是暗淡的灰色。贝阿特丽丝的身材苗条修长,比她高了快一个头。
“只有贝阿特丽丝喜欢坐在这里,所以我看到这有人就以为是她了。”
萨莎拉一脸茫然:“这位置多好啊,为什么没有人坐呢?”
维谢拉哈哈大笑:“因为这里看不见外面,被人偷袭了也不知道,让人很没有安全感啊,我倒是想知道选这个座位的人是怎么想的。”
“因为因为这里看不见来来往往的人,不会被别人打扰到,很适合专注的干自己的事情。”
“原来如此,”这个少年对她这个新来的表现得很好奇,瞥了一眼桌面上的书:“你已经开始看书了?真是刻苦啊,就像老师说的那样。我看看你在看什么。”
那两本书的翅膀不知道收到哪里去了,现在正在桌子上乖乖的躺着。
“《古高博伦艺术与塞悌魔法》?啧啧,一定是大小姐强迫你看的,这东西除了她没人会去翻。”
啊,这……读这本书虽然和贝阿特丽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确实是一场无心的意外,硬把它归在大小姐头上,实在是冤枉她了。
“不过已经到时间了,你不准备上去吗?贝阿特丽丝和迭戈应该已经回来了。”
听到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出现,她心里不舒服了一阵,但随即觉得自己不该这样随便臆想同学之间的关系,于是强迫自己望向窗外。
西边窗子透进来昏黄的余晖,原来已经是傍晚了,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觉得维谢拉说的是到吃饭的时间,于是点点头,和她一起上楼。
她们往上走了一层,萨莎拉看到了第一次来的时候没仔细看的传送门,心里觉得奇怪:她坐的那个地方并不是进出塔的必经之地,贝阿特丽丝为什么能精准的找到她?
西风从朝西的窗户里缓缓地吹进来,带着麦子的干香,让她觉得好像能飞起来一样。
忽然她意识到这种好像能飞起来的感觉来源于手上奇怪的触感。那是一种细小的颗粒,撞击皮肤,留下的微妙感觉,好像她真的摸到了风一样。
她正伸手进一步探究那种感觉,维谢拉突然说:“你带了什么礼物?”
萨莎拉一愣:“什么意思?什么礼物?”
来不及问清楚,门已经被维谢拉推开了,门后是明亮的灯光与热闹的氛围,三只脚凳互相追逐,看到她们进来,争相发出汪汪的声音。
贝阿特丽丝正在和艾默生交谈,听见脚凳的叫声而回过头来,看见萨莎拉,撇下艾默生自己迎向她。
“萨夏。”
萨莎拉仰视着那双翠绿的眼睛,今天她有很多想不明白的问题,全部都是和贝阿特丽丝有关的,在这一瞬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全部都涌向了胸口。
“贝,真不好意思让你等我们。这是送给你的。”
维谢拉挤进她们两个中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看起来模样精致,是黄铜做的,上面还镶嵌了一块也不知道是水晶还是玻璃的东西。维谢拉的手中浮出几个光点,光点浸没了黄铜小玩意儿,然后她在天花板上就印出了一堆大大小小的光球,看起来还挺有氛围的。
“谢谢,挺好玩的。”贝阿特丽丝礼貌地微笑,收下了他的礼物。
进行了有效的社交,维谢拉看起来也很高兴,寒暄之后就到一边和其他的男孩子说话了,只把她们两个留在这里。
“贝阿特丽丝,今天是你生日吗?我没有带礼物,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萨夏,”看得出贝阿特丽丝很高兴,温和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也没有什么讽刺意味,“是我没有告诉你。”
贝阿特丽丝凑近过来,一缕头发从肩膀上滑落,简直快要打到她的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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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起快乐就行了!”
“好了,好了,”艾默生大声宣布,“既然人已经来齐了,就让我们开始晚宴吧!”
在艾默生说话的空档里,他的那个老成又得体的水领主,借着体型的优势流动在人群里,给每一个人都发了一杯果汁。
“祝你的十六岁能有更多好玩的事情发生!干杯!”
贝阿特丽丝竟然刚刚十六岁,也就是说一天之前,她还和自己一样都是十五岁呢。
萨莎拉再次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十六岁的大小姐高举酒杯,和大家一起把杯子里的果汁一饮而尽。
萨莎拉刚刚放下杯子,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抬头,看见贝阿特丽丝因为微笑而显得特别柔和的脸。
“萨夏,等会儿帮我切蛋糕吧!”
“我?”萨莎拉指着自己。
“对,当然了。”
贝阿特丽丝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到了蛋糕边上。其余的人把起居室里能关的灯都关掉了。
一片昏暗之中,只有烛光在贝阿特丽丝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微笑的少女对着烛火许愿,似乎在想什么特别让人憧憬的事情。
“对呀,过来。”
萨莎拉仔细的看着她,心里盘算着礼物的事情,手上捏了一团光,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可能逗贝阿特丽丝一笑的东西了,可是……
可是贝阿特丽丝突然睁开眼睛,视线没有阻碍地和她直直相撞,撞得她往后退了一步,撞得她的心重重吓了一跳。
她手上捏的那一团金色辉光吓得抖了出去。
四周忽然开始下火雨,是美丽灿烂的一团,每一团细小的烟火撞在撒出来的水滴时都熄灭并发出滋滋声,短暂的辉光经过水滴的折射都发变成了璀璨的彩虹,但一瞬间就消失了。
贝阿特丽丝一愣,仰头望着缓缓消散的璀璨,眼里全是惊喜。
脚凳们被突如其来的异象,吓得汪汪乱叫,男孩子们大惊小怪:“哇!这是什么啊!”
23. 第 23 章
“噗……”一个憋不住的笑划破了这短暂的宁静,是贝阿特丽丝。她瞪大眼睛,看什么新奇玩意儿一样看着萨莎拉,“萨夏,是送给我的吗?这是什么?”
“生日烟花。”萨莎拉说完这几个字就抿嘴不说话了。
家里所有孩子过生日她都要表演这个烟花节目,因为家里买不起任何庆祝的小把戏,为此没少被学校里的孩子嘲笑。她自己觉得这个小把戏很不错的,然而不服气地表演给大家看之后,反而被嘲笑得更凶狠了。
“穷鬼才想得出来的把戏”,村子里的孩子这么说。可她不服气,自己觉得挺好看的,而且非常简单,只需要几个小窍门,就能无声无息地放出来,最适合来个惊喜。
但她原本没打算放出来的,就是被吓了一跳,才脱手的。
不说来历贝阿特丽丝肯定也不能断言这就是“穷鬼才能想出来的把戏”。
贝阿特丽丝笑着说:“这么好看啊,我真喜欢,萨夏,谢谢你。”笑容十分纯净,一点也没有平常那些若有若无的玩味与讥诮。
连艾默生也对她的小把戏感兴趣,挤过来问:“真是有趣,萨莎拉,你能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突如其来的夸奖让她的脸又红了起来,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只好面无表情地解释说:“先产生冰,再产生火,冰粒就会爆炸,让火花四散炸开,只要产生的组数足够多,它的效果就会足够好。”
“‘妙极了’!”艾默生,轻轻为她鼓掌,“看来你对‘法术系列’有自己的见解。”
“‘法术系列’?”她迷茫的反问,觉得这是一个自己没有听过的名词。
但很遗憾,艾默生看了一眼贝阿特丽丝,表示这里是贝阿特丽丝的主场,不在这里谈论学术问题。
贝阿特丽丝又拉了她一把,把她从艾默生旁边拉回自己旁边。
“萨夏,帮我切蛋糕。”风一般的少女轻快地转身,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期待地看着她,而且还没有松开她的手。
萨莎拉低头看着自己被小麦色的手掌包裹起来的手,感到自己心里对她的可耻嫉妒越跳越快,快要跳出来了。必须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她轻轻挣开她的手,转而拿起餐刀,“看在你今天生日的份上。”她咕哝着口是心非的话,故意说得冷淡。
而贝阿特丽丝似乎从不把她的冷淡当回事,总还是得寸进尺地提要求,得了好处就卖乖,“好的,好的,非常感谢,万分期待萨夏帮我切的蛋糕。”
萨莎拉顿了顿,在空中写了几个字符,金色的符号融为微光,附着在刀刃上。一刀切下去,把蛋糕切成两半。火领主熔岩蛋糕,千年传世配方,里面有金色流心,萨莎拉下刀很快,流心因为刀刃上附着的急冻法术而暂时冻住,她麻利地把蛋糕分解开,依次分给贝阿特丽丝、艾默生和剩下的人,最后还多余问了一句:“脚凳有吗?”
脚凳们开心地跳起来,汪呜汪呜地围在她脚下。
“好了好了,‘小伙伴们’,”艾默生说,“如果今天你们肯洗澡,就可以吃。”
脚凳们的叫声有一瞬间停止了,但很快第一只敢于洗澡的脚凳跳起来,甚至扒在桌边,晃着棉垫下端的部分。
萨莎拉给它们每只的碗里都放一块,做完这些之后,她站在靠窗的地方,稍稍远离人群,微微出了口气。
几个男孩子注意到她的视线,都友好地朝她举起叉子,叉子上还插着蛋糕或者奶油,流心看起来很香,她都有点想吃了。
“萨夏,你自己还没有呢,”贝阿特丽丝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舔着叉子上融化的芝士,“干嘛要给狗呀。”
“我看它们很想吃。”
“你自己怎么办?”吃着甜食,贝阿特丽丝整个人的气场收敛了不少,说出来的话让人听着也是甜腻腻的,
“我……我不太吃甜食,不吃也没关系。”
“别这样,来尝一口。”贝阿特丽丝十分随便地用叉子分下来一块,沾着重新融化的流心,喂到萨莎拉嘴边。
萨莎拉狐疑地靠过去,大小姐不介意吗?和别人共用一个叉子?然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鼓励的神色,她也就这样慢慢靠过去,咬住了叉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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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好吃吧?”她把叉子整个塞给了萨莎拉,自己从桌上又摸了一把,“每个人生日的时候,里面包裹的内容物都是不一样的。”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是什么意思?萨莎拉拿着手上的叉子发呆:你就把吃过的东西给我?
“有什么不一样吗?”
“厨子说是和每个人的性格很像的,其实我没吃出来。”
萨莎拉品了品还留在嘴里的流心馅料,甜、咸、浓重、绵腻,居然还有一点点薄荷味。
“厨子是怎么知道每个人的性格的?”
“观察吧,我不知道……”闲聊被人打断了,艾默生走过来和贝阿特丽丝说话,大小姐顺势把蛋糕盘子塞在她手上,凑到她耳边说:“萨夏,吃完它。”然后迅速离开去和艾默生讲话了。
她退到一边,这里所有人她都不熟,包括艾默生她都不太熟,这几□□夕相处的人是贝阿特丽丝。
一个她很难说得上喜欢,却还是莫名有些好感的大小姐。甚至她会去吃大小姐剩下的东西。本来她还是有类似莫名的尊严的:不吃别人剩下的食物,免得和乞丐仅剩的区别也混淆了。
“萨莎拉。”
有人喊她,她骤然扭头,是迭戈,大家的师兄。她很礼貌地笑了笑,接着问:“我注意到你附着在刀刃上的法术,那是什么?”
“呃,迭戈。那是附魔。”
“附魔?”
“没错,把法术附着在兵器上的一种方法,长效的附魔通常需要某些依凭材料,但只是一会儿的话就不用。”
迭戈很好奇地拿起刀,仔细看了看,一边看一遍露出“好像很厉害”的眼神。
“我觉得你应该至少听说过吧?其实中级三年级课本的选读单元有提到这些,和魔法贴纸一起提的。”
迭戈笑了起来,“噢,我记得魔法贴纸,大概注意力都被魔法贴纸吸引走了。”
萨莎拉也笑着说:“是啊,贴纸太好玩了,我敢打赌有九成九的人会去注意贴纸。”
“为什么注意那么边角的东西?”温和的青年笑着问。
24. 第 24 章
“嗯——我没事喜欢乱翻书看,对边边角角的东西意外记得很牢。后来我在冒险者工会门口蹲着给往来的冒险者附魔赚钱,赚手工费,因为材料太贵了我买不起。不过,”她腼腆地笑了笑,“冬天太冷了,所以这是个季节性的工作。”
“你想说你是那百分之一吗?萨夏?”一道略略沙哑的声音突然横插进来,贝阿特丽丝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和艾默生的谈话,身子半边转到两人当中,只用背影对着迭戈,而面对着萨莎拉。
她心不在焉地拿起还放在盘子里的叉子,慢条斯理地叉起一块蛋糕,喂到萨莎拉嘴边,萨莎拉稍稍翻了个白眼,回头瞪着她。
她并不介意贝阿特丽丝加入谈话,但她这个样子显然并不是想加入谈话。
微妙的对峙持续了几颗砂的时间,贝阿特丽丝挑挑眉毛,晃了晃手上的叉子,奶油蹭在了萨莎拉的嘴唇上,“嗯?”
她应该是故意的,萨莎拉判断:故意挡住迭戈,故意打断她们的谈话,故意把奶油蹭在她嘴唇上,她不得不伸出舌尖舔掉奶油,听见贝阿特丽丝又问:“我们的萨夏是那百分之一吗?”
萨莎拉不服气地回答:“当然,我不得不承认。”
贝阿特丽丝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迭戈,萨莎拉无从得知她的表情,但迭戈露出一个“明白”的样子,走开了。
“为什么冒险者工会的工作是季节性的?不能站在大厅里吗?还是……因为你会被人赶出来?”她手上的叉子又放回了盘子里,但也没有规规矩矩地垂在身旁,而是伸手捏住了她领口的丝带。
一点一点地,她抽开了丝带打的蝴蝶结,萨莎拉仿佛能感受到丝带拉开时沙沙的摩擦声。大小姐难道不觉得这一行为很越矩吗?
“萨夏?回答我。”
这样的催促反而让人觉得不安,好像不回答她是天大的过错一样,萨莎拉皱着眉头回答:“冬天太冷了,大家都在家里‘猫冬’,坏人都不愿意出来打家劫舍,所以冬季任务锐减,没有任务,流浪的冒险者也不愿意来接任务,大家甚至不愿意出任务。所以冬天没有活,有也只是一些和港口有关的,卸货装货跑腿之类的E级任务,有头有脸的冒险者根本不愿意去接。”
“你呢?”
萨莎拉警觉地抬头,防备地看着贝阿特丽丝。她虽然很穷,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冒险者,但这样被人直白地指出来,实在让人不悦。
“既然你缺钱的话……”
“我冬天有性价比更高的工作,提奥萨的寒假时间很长,我能接到一对一的家教工作,如果住的偏远的话,有时候家长还会提供食宿。”
“真能干啊,萨夏,明明只有这么小一点儿。”
“我不小了,你不也就比我大一岁吗?”
贝阿特丽丝带着笑意看她,让她还有点不太习惯。
不过她们两个的短暂终端马上就被打破了,家里的火厨子火花先生,要求学生们帮忙布置餐厅,第一个偷懒的人出现了用水领主完成任务之后,大家有样学样都用自己的水领主来传菜。
美其名曰空中交叉交通,可以更合理高效的完成任务,免得大家都挤成一团。
艾默生宣布:“女士们,先生们,‘小伙伴们’,宴会现在开始,大家努力的吃吧。”
吃饭聊天就是宴会的本质。
旁边有同学加入她们聊起来,萨莎拉听不懂,但也没关系,从上下文语境里她就能猜出大概来,而凭着这样的本事她也知道了不少色特拉洛学生圈子里的规矩和故事。
比如说迭戈就拉着贝阿特丽丝一直问“莉莲”,问她下个月的舞会去不去。
“她不去舞会你就能不去了吗?”
“当然不能,她去我就多练练舞嘛。”
“你要和谁练?本森吗?他肯跳女步吗?”
“你陪我练怎么样?先告诉我她去不去嘛。”
“去啊,舞会这种事情,莉莲不会缺席的。”
“什么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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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莎拉终于插入了这个谈话,她当然很怕贸然打断谈话会降低别人对她的评价,但舞会意味着花钱,而色特拉洛的物价又比提奥萨高很多,可以的话她也许会选择不去。
“色特拉洛的学生联盟舞会,有些人是不回家的,所以学生联盟会组织联谊,我记得跟你说过。迭戈是联盟的主席,他是不可能不去的。”
“……我可以不去吗?”
迭戈说:“当然最好去啦,你会认识很多人,交很多朋友,多认识大家没有坏处!来吧,老师让我们带你融入色特拉洛的学生生活,每年暑假的联谊舞会,就是学生生活的一部分。”
萨莎拉关心需要交多少钱,可是怎么也不能理直气壮地说出口。她还攒了点钱,这些钱多数是她以前兼职攒下的,但现在她没了兼职的机会,如果要继续攒钱,她就不能花……
等等,并不是这样,攒钱的重点在于挣钱,她现在浑身上下所有的财产是六个金币,以银币的形式分布在各个“急救口袋”里。
但色特拉洛她人生地不熟,甚至不知道冒险者工会在哪,她所有在提奥萨挣钱的途径都被切断了,所以……什么样的学生暑假会留在学校附近?照萨莎拉的经验来说,当然是暑期需要在外面打工挣钱养活自己的,像贝阿特丽丝这样放假不爱回家的应该是特例。
而如果要去参加舞会的大多数是像她这样的学生,她就没什么好自卑的。
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新的工作机会。要知道挣钱的机会总是在穷学生之间口口相传,而并不会写在告示板上。换言之,认识的人越多,口碑就越容易传出去。
现在她觉得这个全都是潜在人脉的舞会是不能不去了,即便是要凑份子钱,只要不超过四个金币,它就是值得的投资。
“好啊……既然连老师都觉得我应该去的话……”她慢慢地回答。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自己的这些带着目的性的小心思,所以当然也就没注意到贝阿特丽丝一直盯着她,看起来甚至有点紧张。
25. 第 25 章
“太好了!我真希望你能喜欢我们的舞会,到时候也可以了解一下学生联盟别的职能。”
跟迭戈聊天总是比和贝阿特丽丝轻松,大概是因为迭戈本身长得就有亲和力,不像贝阿特丽丝,有着大型猫科动物的眼神,总让人觉得特别有攻击性,会冷不丁地冒出狠狠伤人的话。
她自己却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像只是猛兽在释放天性,你怎么能指望猛兽收敛天性呢?
所以她也笑着问:“你不现在就和我解说一下吗?”
迭戈笑着指了指贝阿特丽丝,端着杯子朝着萨莎拉晃了晃:“噢,不了,那太枯燥了,别放在贝阿特丽丝的生日晚餐上说,留着舞会无聊的时候再讲吧,你瞧贝她多不耐烦啊!”
她现在才注意到贝阿特丽丝皱着眉头,看起来是很不耐烦地望着窗外。
“……哦,对不起,贝阿特丽丝。”
贝阿特丽丝转过脸的同时,表情一瞬间就切换过来了,对着迭戈热情地说:“噢,我不介意,没关系。萨夏,你决定去舞会了吗?迭戈自己搞定这件事真是太好了,我正发愁怎么才能说服你呢。”
一股热情到虚假的味道,萨莎拉不知道怎么应付她,低下头点了点,“对,总要尽快了解周围的生活,对吧?”
这话当然不错,等生日晚餐结束之后,也差不多到了休息的时间,她回到房间,洗完澡之后去敲贝阿特丽丝的门。
她敲的当然是她们两个房间之间那道奇怪的门,贝阿特丽丝很久都没有回应,萨莎拉回忆着刚刚洗澡的时候似乎听到隔壁也有响动,所以问:“贝阿特丽丝,你在洗澡吗?”
脚步声响起,贝阿特丽丝终于有了反应,她似乎也刚洗完澡,海藻似的头发随意披散着,她穿着睡袍,露出一截还挂着水珠的小腿,随意地倚在门框上,笑着说:“萨夏,怎么了?”
萨莎拉觉得脸上有点发烫。贝阿特丽丝这样很好看,可以说,特别好看。谁都有欣赏美的眼睛,好看的东西是没有性别的局限的,萨莎拉只是特别介意自己看她脸红会不会被她发现。
也因此,她说话都有点结巴了,“我、我、我……来还钱。”
好不容易,她把语气调整得和以前一样冷淡。
她手里攥着价值等同于三金币的银币,这是从她身上所有藏钱的地方找出来的应急用货币。
可面对着贝阿特丽丝,她只想跑。
贝阿特丽丝好像察觉到了她的动作,特地靠在门框上,一只手抵着门,握着她的手,顺便握着钱,笑着说:“别这样,我并不在乎这些钱。”
“我在乎,我不想欠你的钱。”
贝阿特丽丝歪头看着她:“就当是我送给邻居的礼物,不行吗?”
“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应该是我送给你。可我……我还没有准备。”
“礼物……就下个月做我的舞伴如何?”
萨莎拉惊吓得睁大了眼睛,“舞伴?之前可没有人说需要舞伴?”学生的舞会里照理来说舞伴并不是标配,这能有效遏制攀比之风,同时也可以让学生专注在学业而不是男女关系上,这是行会里一位颇为铁腕的常任理事强制推行的,事情过去三十年,这风气大有弥漫进各国正式社交场合的趋势,但也有些舞会是会强制要求带舞伴的。
“是不会……但舞伴的作用就是让你没有舞跳的时候显得不那么尴尬。”
“你会……没人来请你跳舞吗?”
贝阿特丽丝深深地笑了,橄榄石一样的眼睛微微眯着,专心致志聚焦在她脸上,“你认为是怎样的,萨夏?”
“呃……呃……大家排队等约你跳舞,什么的。”
贝阿特丽丝又笑,“如果遇见我并不想合作的舞伴,你也要帮我挡掉,也就是说如果我需要找你跳舞,你得丢下你的临时舞伴过来找我才行。”
“真麻烦。”
“是的,”贝阿特丽丝深深地看进她眼里,“你愿意送我这个礼物吗?”
萨莎拉到底是适应能力很强的人,晃了几次神之后已经对贝阿特丽丝迷人的目光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她问:“如果是这样,那你以前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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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固定舞伴的吧?”
“有几个……但我没有‘固定’的舞伴,如果总是和同一个人搭伴,就会传出绯闻,会被相熟的同学认为是一对,没事就起哄,这很烦的。”
这一点萨莎拉是同意的,“那么同性舞伴也没关系吗?”
“当然没有!好吗,萨夏?”
心里怀着欠钱欠人情的愧疚,萨莎拉没挣扎多久就同意了,“好吧。”
贝阿特丽丝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心满意足地收回手,转身准备从萨莎拉的房间里离开。
“你等等!还有……”萨莎拉情急之下拽住了贝阿特丽丝的浴袍,但大小姐并没有绑得很紧,浴袍几乎毫无障碍地被扯下来了一半。
两人一起惊叫,但贝阿特丽丝很快镇静下来,背对着萨莎拉把浴袍重新裹回身上,转过身问:“还有什么事?”
但萨莎拉早就羞赧地转过身去了,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没事了?晚安。”
贝阿特丽丝就要关门了,萨莎拉一闪身闪进了她的房间里,把那一摞被她攥热了的银币放在桌上,说:“钱还给你。”
贝阿特丽丝伤脑筋地挠挠头发,“你怎么还记着这件事啊。”
“这是我今天敲门的主要目的。”
“我说了我不需要你还给我钱。”
“你这样我会觉得心怀愧疚。”
“那你就怀着。”
“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欠我的不好吗?色隆克伦每个人都欠我人情,我习惯了。”
“我不习惯!”
萨莎拉已经对这个态度敷衍的大小姐低声吼起来了。
“你该学着习惯。”
“我把钱放在桌上了。”萨莎拉说着就回身开门要回房间,但背后贝阿特丽丝凉凉地说:“我明天会把钱还给你的。”
萨莎拉听后,手慢慢从门把手上滑下来,回头靠在门上说:“那好,我今天就在这里呆到你肯收下为止。
贝阿特丽丝听了之后,挑了挑眉毛。
26. 第 26 章
贝阿特丽丝笑了笑,说:“沙发在那边。”
她指了指旁边,那里有一组布质的小沙发。在萨莎拉房间对应的位置则空旷一片,贝阿特丽丝还提议要分给她一个来着。
萨莎拉考虑再三,决定坐进去,站着还是挺累的,特别是对一个法师来说。通常,法师们喜欢把自己的生活弄得舒适一点,尤其当法术带来了很多便利和金钱之后,而她们的□□却太容易疲惫了。
贝阿特丽丝走来走去的忙活,像是当她完全不存在,她收拾好了东西,查看了明天的时间表,走到衣柜旁边,脱掉浴袍扔在一边,毫不在意地展现身体。
萨莎拉脸一红,把头转到一边,但看见了的东西无法从记忆里抹掉。往常被衣服遮住的地方也和露出来的地方一样完美,修长笔直的双腿,纤细而柔软的腰肢,平坦的小腹,形状完美的胸型,颜色还很少女。
和刚才被剥掉浴袍的匆匆一瞥不同,这次看得更加清楚了。
她心里嫉妒又羡慕的这段时间里,贝阿特丽丝已经换上了薄得多的丝质睡袍,凑到她旁边问:“怎么了?看到女孩子裸体也会脸红吗?没有和别人一起洗过澡吗?”
萨莎拉抬头就看到捆得不怎么紧的睡袍因为贝阿特丽丝低着头而垂下来,雪白的胸部隐在其中清晰可见,结巴着回答:“当然有!但你就、就不怕被人看到吗?”
“我这么好看,为什么要怕被人看到?”她理所当然地耸耸肩,躺在自己的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一本书浮在她面前,但她的注意力并没有完全在书上,而是问:“如果我不答应,你打算今晚睡在哪?”
萨莎拉不说话,故意扭开头不理她。事实上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呆在这挺无聊的,她很后悔没有多带一本书过来。
贝阿特丽丝也不说话了,她的注意力转而放在自己面前漂浮的那本书上,头顶的光照不知何时暗了下去,只有贝阿特丽丝头顶有一颗悬浮的暖黄色光球,不怎么亮。
她没地方可看,而贝阿特丽丝又没再管她,她理所当然就被吸引到了有光的地方。暖光照着贝阿特丽丝的脸,让她闪耀的金发更加闪耀。
她脸上所有看起来美丽的地方都更加美丽了,尖削挺直的鼻子,含着笑意也同样带着傲慢的唇瓣,羽毛扇一样的睫毛低垂着保护着嵌在眼窝中的绿松石珠宝。她打了个呵欠,眼中溢出一层眼泪,而光就在这有限的一汪水中来回撞击流转。
萨莎拉抿了抿嘴唇,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色隆克伦在一个不怎么炎热的区域,就算是夏天也相当凉爽,夜晚则有点寒冷,萨莎拉只穿了一件睡袍就跑出来了,拖鞋还是只有两根绑带的木鞋,毫无保暖功能,过了一会儿,她就蜷缩在了沙发里。幸好这个圆圆的沙发很大,她就算蜷在里面,也还有很多空间等着她填满。
晚上是有点凉,她甚至把腿裹在了睡袍下摆里,屋里总有些缝隙,细小的风从脚背上掠过,怎么都不能算舒服。但过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这股细小的风已经变暖了。被这股暖意包围着,她居然很快就困了,头时不时歪向椅背。
她可能最终是睡着了,不然怎么会对贝阿特丽丝的到来毫无感觉呢?
她最先看见的是皱缩的虹膜,浅色的虹膜让里面纠结的华丽花纹更加明显,越是凑得近,就越能看到花纹像是万花筒一样的流动。浅浅的绿色,夹杂着一些米黄色的杂质,纵长的辐射线从深不见底的瞳孔里辐射出来,随着一种诡异的节奏变长或者变细。
她迷茫而恍惚地盯着贝阿特丽丝,在这一瞬间,这女孩也盯着她,眼睛微微皱起,像是看什么细小的东西看不清时的下意识动作。她没有笑,她也没有生气,萨莎拉所熟悉的表情在她脸上一个都没有出现。
她们谁都没有动作,直到贝阿特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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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头发滑到了她脸上,轻微的涟漪彻底惊醒了萨莎拉。她居然衣衫不整地在别人房间的沙发里睡着了?
萨莎拉急忙坐起来,极快速地擦了一下嘴角。贝阿特丽丝也似乎在她看不见的时候突然带上了面具,突兀地露出一抹笑容:“萨夏,在这睡不难受吗?”
萨莎拉坐端正了,双手放在膝盖上,仰头对她说:“不,我说到做到,你不答应我就不走。我是认真的。欠你钱让我良心不安。”
贝阿特丽丝失笑说:“这对我来说根本就不多啊!”
“对我来说多。”
“倔强的姑娘,所以你打算今晚就睡在我的沙发上了吗?我想你一定知道你已经在打扰我了吧?”她的笑容又偏向了轻蔑,半眯着的眼睛不知具体是在嘲笑她如此看重几个金币,还是为了几个不值一哂的金币而做出这么出人意料且不体面的事情。
萨莎拉强忍着低头的羞愧,说:“只要你收下几个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的硬币,我就不会打扰你了。”
“但对你来说就算什么了啊。”
她不服气地盯回去,“我真高兴你明白这几个硬币不但跟你有关,也跟我有关。”
她们之间的对峙又开始了,贝阿特丽丝猛兽一般明亮的眼神盯着她,她也迎着猛兽的眼神,毫不退让。
贝阿特丽丝嘴唇动了动,一连串低声的咒语呼唤着水领主,萨莎拉警告说:“贝阿特丽丝,如果你用蛮力把我丢回去,我明天还会再来的,直到你收下我的钱。”
“哦?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把你丢回去吗?”
“你——!”她的语气忽然从气愤变成了惊恐,贝阿特丽丝的脸忽然在视线里变大,俯身凑到她旁边,她惊吓地往后缩,双手护在身前,贝阿特丽丝的双臂长驱直入,一边勾着她的腋下,一边抄在膝弯处,直接把她横抱起来“——你在干什么,贝阿特丽丝?!”
27. 第27章
“你如果不回去,就去我床上睡,怎么样?”
萨莎拉语无伦次地问:“那你睡哪?”
贝阿特丽丝被她逗笑了:“当然也睡我的床上啊,我可不会睡沙发的。哎呀,别乱动,当心掉下去。”
她在暗示她们可以一起睡在大小姐华丽精致的床上,这怎么可以?萨莎拉胡乱的拒绝:“别,不要!不可以!这太失礼了!”拒绝的话来不及组成语言,或者不如说是暂时失去了语言逻辑能力,话语以词为单位被混乱地丢出来。
“听你的,都听你的。”大小姐对此一律视为无威胁性的装饰性语素,在说这句话时已经迈步走过那扇联通之门,把萨莎拉放在了她自己的床上,“现在要看看你的伤。”
萨莎拉变了脸色,捏住了自己的领子。
“怎、怎么看!?”
贝阿特丽丝不以为然,“你不是也看过我了吗?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在逞强。”
“……不,放我下来!你不觉得重吗?”萨莎拉伸手推着她的肩头,企图拉开距离,但被人这样抱在怀里,怎么看都像张牙舞爪的小猫吧。
“哦?你确定?”
萨莎拉忽然感觉到自己在下沉,惊叫一声,本能地搂紧了贝阿特丽丝的脖子。
空气一瞬间几乎凝固了。她觉得应该放开手,但放手就掉下去了,可她的脸贴着贝阿特丽丝的脖子,闻到她身上轻快的暖香前所未有的炽烈,又觉得这个距离大小姐一定会生气的。她们之前有那么多次冲突,贝阿特丽丝都没有生气,但这次万一真的踩到她的底线……
贝阿特丽丝笑起来,笑声里有一种她的音质里特有的砂砾感,可萨莎拉不但不觉得难听,反而觉得有一种特别的魅力。
震动从胸腔里传来,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她贴在贝阿特丽丝身上,用身体听她讲话的错觉。
“我用了漂浮术啊,不会掉下来的,怎么,你没有感觉到吗,萨夏?”
她落在自己床上,从未觉得它如此像一朵云,羞涩又炽烈的味道不断从贝阿特丽丝那边飘来,快要溺死她了。大小姐抓住她的双手,而她奋力抵抗,袖子滑落下来,露出结痂的伤口。
伤口并不深,但惊人地长,几条一起呈现出一种纵向交织的状态。个别痕迹有较大的错位,暗示了当时丝线巨大拉力导致的形变。伤口一直钻到袖口深处,不知延伸到那里。
而这样巨大尺度的疤痕却出现在这样娇小的雪兔子身上,把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表面弄出一条条殷红隆起,显得她更加脆弱易碎。
“真可怜……疼吗?”贝阿特丽丝的手指轻轻地擦过一条条轻微隆起的疤痕,不敢使劲。
“……没事的,还没有猫抓得重。”
贝阿特丽丝似乎并不采信她的说法,而是让泽维涅克固定住她的手臂压在头顶,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要自己亲自确认今天她有没有受更重的伤。
“你!你要干什么……好痒,不要……!”
“看看你有没有对我说谎。”
“啊啊啊那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小小的少女惊叫着,声音都因为惊吓而持续变调。她并不习惯被人触摸身体,而被大小姐这样没有距离地对待,又让她产生了不可言说的巨大羞耻。
而大小姐那双没有瑕疵的手已经伸进她的衣服里面一点一点地摸索,从腰开始,顺着腰线一直捏到肩膀。
她因为恐惧而睁大眼睛,盯着贝阿特丽丝的翠绿色眼珠。对方也无辜地盯着她。但她的手一点也不无辜。它不止是在皮肤表面抚摸,而是捏起皮肉搓一搓,好像真的煞有介事地检查暗伤一样。
这是大小姐应该干的事吗!
“只是痒吗?没有哪里疼吗?”贝阿特丽丝完整地摸了一遍,哪里也没落下。因为没什么特别发现,语气显得稍稍有点遗憾。
她的动作停下了一会儿后,萨莎拉才停止了尖叫,身上的皮肤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恐惧泛着红,躺在凌乱的被子里,脱力地喘息着。
她好不容易缓过来,对贝阿特丽丝轻轻摇头。
面对她泫然欲泣的表情,贝阿特丽丝失声笑道:“萨夏,一直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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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我干什么?要我陪你睡吗?那不如还是去我的床上睡吧,你的床太硬了。”
萨莎拉猛然放开手,又觉得不能让她这样跑了,所以又收紧了手臂,“你收下钱。”
贝阿特丽丝被凶猛的北极兔子拽得趴在她身上,“好的,好的,我收下钱。你还不放手,是想要晚安吻吗?”
萨莎拉大为震惊,一边摇头一边放开她,一边缩到墙边。
“我不是有意的……”
贝阿特丽丝撑在床上笑看她,“你这个家伙,明明是你把我拽下来的呀!”
“对,对不起……”她伸出手,几枚硬币躺在她手心。
这只乘着风雪来的兔子看起来明明软软的,却对这种不重要的小事有异乎寻常的偏执,这已经是今晚第三次。
贝阿特丽丝在短暂的疑惑之后,真诚地盯着她:“为什么?你为什么执着于还我钱?你明明知道,这几个子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而对你来说很重要。”
很重要。两个金币是补课淡季里她一周的收入。
今天只是收下两金,明天或许是十金,后天或许是一百金。钱来得这么容易,那我为什么还要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呢?只要把自己卖给随便哪个出价的人,就会有花不完的钱和享不完的乐。只要甘于任人摆布,那收几枚金币,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施舍后面隐藏的恶意,也会随着被几个金币敲开的洞口,源源不断地灌进来。
萨莎拉紧紧抿着嘴唇,不说一句话。只是保持着刚才坚决的姿势。
大小姐理解不了她的想法,但尊重她的执着,于是简短地说了一声“好吧”,郑重地收下了她的硬币。
这样的态度让萨莎拉无法再维持冷硬的外壳,她一边心想“或许贝阿特丽丝和别人是不同的”,一边感到“对贝的态度太差了”,脚步就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贝阿特丽丝回身往自己房间里走,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大小姐回过头来,果不其然看到萨莎拉仍然跟在背后。
“萨夏,还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