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撩恶毒女配的那些年》 1、01 “哎哎梦觉,你看——” 朋友碰了碰黎梦觉的胳膊,示意她看向会场的入口:“阮大小姐真的来了诶。” 黎梦觉抬头看了一眼。 小半个会场的人都簇拥到了入口,正争先恐后地和门口的人寒暄着,黎梦觉只看到一堆人头,然后就收回了视线。 她用舌尖将嘴里的硬糖块推到了另一边,然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朋友也只是听到旁边路过的人提起“阮清宵”这个名字,盯着门口看了半天也没见到对方真容,只好遗憾地放弃。 阮清宵是年轻一代风头最盛的女演员之一。 ——这个“之一”中的另一个,就是黎梦觉。 不过比起黎梦觉身前的冷清,阮清宵会受到如此追捧的原因在于她家世显赫。 在群星云集的影视圈晚宴上,阮清宵也永远都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一个。 就算主观上不是为了抱大腿,也该主动去打个招呼。 这叫“礼数”。 尤其是那些圈内已经有了一定地位的大前辈们,更不想因为礼数上的懈怠而让大小姐误以为自己轻视了她。 毕竟这位可是真的能做到一个不高兴就让人彻底从娱乐圈里消失的。 那些十八线开外的小透明们反倒可以在这种时候稍微偷偷懒,反正大小姐也不认识他们。 当然他们当中大多数都会为此感到遗憾。 黎梦觉算是少有的例外。 她在圈内地位不算低,三座含金量极高的最佳主演的奖杯就是她的底气,很多合作过的导演和演员前辈都盖章过她前途无量。 加上她为人低调随和,又不走流量路线,少了些利益纷争,多数人都愿意卖个好脸。 有实力,有人缘,有名声。 怎么都不能算是个籍籍无名的小透明角色。 照理来说,黎梦觉也应该主动过去跟阮大小姐打招呼。 但她不仅没有,她甚至还想当场转身跑路。 可惜理智告诉她不行。 这场晚宴是由知名导演姜导组的局。 前不久他导的一部新电影在国外电影节斩获了多项大奖,一了他多年夙愿,这场晚宴也可以算是一场庆功宴。 黎梦觉曾经受过他的关照,又有下一部电影的口头邀约在前,自然是不好推脱,更不能临阵脱逃。 她只能努力把自己再往角落的阴影里缩一缩,期望着被人群包围的阮大小姐不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保持低调真是个好习惯。 朋友跟着往后退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问她:“大小姐是不是不知道你也来了?” 黎梦觉用懒懒散散的语调说:“我不知道。” “这倒也是。”朋友也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太蠢,“如果她知道你也在,估计就不会来了,她又不用顾忌姜导的面子。” 朋友隐约知道黎梦觉和阮大小姐不太对付。 说是深仇大恨倒不至于,但互相不怎么待见倒是真的。 黎梦觉出道在前,今年也才二十六岁,从年龄来说还很年轻,但纵观十年演员生涯,可以算是大器晚成的类型,换了东家之后才有了奖项和名气的接连爆发,和阮清宵差不多在同一时间成名。 阮大小姐虽说家世不俗,但在演技上获得的认可倒和家世没有太大的关系。 出道第一个角色就拿到了最佳女配。 第二年就是最佳主演。 客观公正地来说,这些奖项都没有什么水分。 更难得的是大小姐并不执着于“咖位”,在名声大噪之后也能平心静气地接下配角的角色,理由是觉得那个角色更合适自己,她也想要更多地磨砺自己的演技,尝试不同的风格。 要不是上面还有一个黎梦觉压着——正正好好各项荣誉都比大小姐多那么一点——阮清宵绝对就是年轻一代当之无愧的top女演员。 可惜偏偏多了个黎梦觉,所有赞誉都被平摊到了另一个人的头上。 大小姐本人还不是什么平淡如水的温和性子,倒也说不上多么嚣张跋扈,但绝对自信骄矜自傲,早已习惯被周围人捧上顶峰。 要说她对黎梦觉毫不在意,傻子都不会信。 不过大小姐表现还算体面,从没公开发表过什么攻击黎梦觉的话语,私下里两人也几乎不怎么碰面。 偶尔有些活动同时请到她们两个,总会有一个缺席。 离得最近的也不过就是几次颁奖典礼,位置还恰好都分列在礼堂的两端,远远打个照面也只是微微颔一下首就算打过招呼。 明面上井水不犯河水——就不是一路人。 圈内人细品难免觉得微妙,只是一个是高傲的大小姐,一个微笑着打太极,旁敲侧击也探不到底,也就只好闭口不言。 没人敢当面去追问大小姐的八卦。 不在两个人面前主动提起对方的名字,渐渐成为圈内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不过粉丝可不管这些弯弯绕绕。 两位实力强劲的大美女,才能相貌名声皆是旗鼓相当,家世上一个草根一个豪门也算互补,就连火起来的时机都差不了太多,还都被叫过年轻一代演员中的“紫薇星”。 阮大小姐横空出世之后,这个称号就变成了“双子星”。 简直就是“世界上另一个我”或者“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然而这样充满了宿命感的“双子星”却几乎没有同框过。 就连提名和获奖也是前后两届恰好错开。 一次、两次是巧合。 三次、四次、五次……只能说是另一种“宿命”了。 或许也是因为这么多的阴差阳错,两人在大众眼中的关系比起同辈的“竞争者”,倒更多了几分王不见王的遗憾。 粉丝为此十分扼腕,同时期望两人合作的呼声也是越来越高——哪怕综艺或者广告什么的也行。 当事人都选择视而不见。 圈内友人也都对此默不作声。 在朋友眼中,黎梦觉是个相当随和而且“体面”的人——同剧组的狗都能在三天内混成熟狗的那种随和体面。 面对刻薄的赞助商,她也能客客气气地处好关系,却唯独只对大小姐表现得避之不及。 大概是觉查到对方隐晦的不喜,所以不愿凑上前去碍大小姐的眼吧。 朋友这样想道。 黎梦觉没有反驳朋友的猜测。 但事实是朋友只猜对了一半——黎梦觉和阮清宵两人私下交集约等于零,主要原因在于前者的刻意回避。 有阮清宵参演的剧绝对不接。 有阮清宵参加的活动立刻回绝。 实在拒绝不了就尽量错开时间、错开位置。 黎梦觉为此付过违约金、装过病,甚至还曾声称自己失恋伤心过度所以没办法公开露面。 事实上她至今还是母胎单身,并且觉得谈恋爱是件相当麻烦的事。 鉴于她往日的好形象和出色的演技,以及大小姐众星捧月的身份地位,倒也没人怀疑过她是故意的。 就算是熟人,也只会往反方向猜。 黎梦觉从来不去解释,哪怕是负面关系和误会,她也不是很想主动把自己和阮清宵扯上什么关系。 她只希望对方能忽略自己。 在那双高傲的眼睛里彻底化为空气才是她最渴望获得的结果。 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黎梦觉低头撕开第二颗糖纸塞进嘴里,抬起头用目光搜寻最近的垃圾桶时,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那双仿佛永远炽烈的眼眸。 如燎原野火一般旺盛的生命力。 这是粉丝给阮清宵的评价,她的眼神戏总是被着重夸赞的部分。 黎梦觉向来对这位大小姐避之不及,但心下也对这些评价深以为然—— 阮大小姐拥有一双过分漂亮又过分明亮的眼睛。 她们的视线隔着人群相撞,短暂地停滞,黎梦觉心下感叹着,一边率先移开了视线。她找到了墙角处的垃圾桶。 再抬头的时候,阮大小姐已经被姜导引向了另一边。 黎梦觉松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还在跳动不停的右眼皮。 希望可以早点结束回去睡觉。 她想道。 >>> 阮清宵花了点时间才摆脱了那些围在身边的人。 某位大牌影帝姗姗来迟,姜导听见动静面上露出喜色,随即又按捺下来委婉地和阮大小姐告假去招待新来的客人。 阮清宵正为那些毫无营养的客套话感到不耐烦,闻言便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姜导忙不迭地转身,其他人也纷纷涌向这位国际影帝身边,想要近距离一睹风采。 阮清宵趁着这个机会走向不引人注目的角落。 她看到了黎梦觉。 这场晚宴的主人事先就声明不会向记者媒体开放,希望受邀者们能度过一个轻松愉快的夜晚,在着装上也没有做出任何要求。 所以在场的宾客们穿着风格五花八门,有夸张夺目的礼服,也有低调简单的常服。 黎梦觉就属于后者。 阮清宵甚至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提前调查过会场的背景布置——那一身墨蓝的休闲服几乎与背后的装饰窗帘融为一体。 慵懒散漫的气场无限压低了她的存在感,要不是刻意去找,很难一眼就发现她的存在。 可一旦注意到了她,视线就很难再从她身上移开。 墨蓝的外套很衬她的肤色。 粉丝们很喜欢讨论自己喜爱的明星像什么小动物,讨论到黎梦觉的身上时,“狐狸”这个选项以压倒性的优势登了顶。 黎梦觉的外形与狐狸没有丝毫相似之处,相反还是非常大气且“正派”的美人——看起来就是很温柔可靠的邻家姐姐。 不是穿白裙长发飘飘只会出现在朦胧梦境里面的那种。 而是只要站在你面前,就会让你不自觉地感到安心,不知不觉间就将所有的视线都投向她,满心期望得到一句温柔的鼓励和安慰。 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只在你面前绽开的微笑也叫人心满意足恨不能原地升天。 她就是有着这样的魔力。 或者正是这种独特的气质造就了她的个人魅力。 说到“蛊惑人心”这个词,很多人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印象就是狐狸了。 无论是从荧幕上呈现出来的各种形象——寄人篱下的孤女、高傲的王朝公主、傻白甜的偶像剧女主、阴暗扭曲的残忍反派等等——还是戏外的真实模样,每副面孔都散发出其独有的魅力,显然不仅仅只是脸蛋和人设的功劳。 即便此刻她满脸都写着“低调”、“颓废”、“别来烦我”几个字躲在角落,阮清宵看到她之后,还是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旁边有服务生路过,低声询问是否要续杯,阮清宵才反应过来自己随手拿的酒杯已经空了。 她摇了摇头,淡漠着脸色将空杯放上托盘。 服务生转身离去的时候,唯一陪在黎梦觉身边的卷发女人冲着好友低声耳语了几句,随后兴冲冲地朝着人群走去了。 阮清宵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分了一点余光看向她离去的方向,猜到卷发女人大概也是在好奇影帝的真容。 肤浅。 无聊。 简直就像是动物园里任人围观的猴子。阮清宵冷淡地在心底评判道。 黎梦觉只是随意地冲着好友摆了一下手,脚步都没有挪动半分,显然对那位影帝兴致缺缺。 阮清宵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呼吸也顺畅了几分,她下意识想要端起酒杯抚平一下莫名焦躁的情绪,抬起手才想起手中空无一物。 她伸手捏了捏手腕上的手链,抬脚走向了那个角落。 我只是想找个安静的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 阮清宵在心底默默对自己说道。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02 “你喜欢吃糖?” 黎梦觉动作顿了顿,转过头与阮清宵四目相对——毫不夸张地说,在这一瞬间她瞳孔地震,以至于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 当着别人的面像碰到瘟疫一样惊慌失措地躲开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 这样过激的反应反而更容易引起对方的注意和不满。 虽然脑海里已经有一个小人在疯狂尖叫拉响警报了,但黎梦觉这个人有一大优点就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即便心底狂风暴雨,面上也能做到波澜不惊。 所以黎梦觉平静地“嗯”了一声,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继续将刚刚剥开的第三颗糖塞进自己的嘴里。 阮大小姐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往她身上扫。 黎梦觉准备把糖纸扔进垃圾桶的时候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剩下几颗糖,礼貌性地问了一句:“你要吃吗?” 阮清宵眉头跳了跳,扫过那几颗糖纸的眼神里透露着明显的嫌弃,硬邦邦地回绝:“不用。” 黎梦觉“哦”了一声,又随手将那几颗糖塞回了口袋。 速度快到阮清宵不由产生了一丝遗憾。 但大小姐是绝对拉不开脸再开口跟她讨要那几颗劣质的硬糖的,只能用余光注视着黎梦觉将那个粉红色的糖纸扔进垃圾桶。 草莓味的。 阮清宵在黎梦觉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闻到了淡淡的甜腻香精味。 与黎梦觉这个人有点不太相称。 “你就吃这种劣质三无产品?”阮清宵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问了出来,“怎么不买点好的?” 黎梦觉抬头看了她一眼。 阮大小姐仍然摆着一张高冷脸,看不出什么冷嘲热讽的意味,但黎梦觉也不是很想去深究。 被幼稚的大小姐嘲讽两句又不会掉块肉,总比原本剧情里那种扭曲的仇敌关系安全得多。 “是出门的时候顺路从超市里散称的糖。”黎梦觉好脾气地回答道,“我最近在戒烟。” “是因为前几天刚拍完的那部电影?”阮清宵冷不丁地问道。 黎梦觉抬头看了她一眼,一下子咬碎了嘴里的硬糖,然后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大概是糖渣划破了上颚。 她有点惊讶。 黎梦觉不抽烟不喝酒甚至也不熬夜。 年纪轻轻就已经早早步入了养生模式。 上一辈子疯狂内卷导致年纪轻轻就过劳死,这辈子实现了财富自由之后,黎梦觉就放缓了工作节奏,她还想多活几年。 而且她本就对烟酒没什么兴趣。 这辈子唯一能让她破例的也就是拍戏了。 上一部电影的角色就是一个抽烟喝酒打架闹事不学无术的小太妹,身处底层的烂泥遇见指引人生的明灯,慢慢爬出泥潭治愈自己。 偏意识流的文艺电影,除了演技表达以外,最重要的就是“美感”。 就算是颓废的污泥,也得用易碎的琉璃伪装——叫人窥见她本该有的光彩,叫人遗憾、叫人心疼、叫人叹惋。 简单来说,抽烟的姿势也得反复琢磨。 什么时候该狼狈,什么时候该朦胧,什么时候该轻车熟路……都得对着镜子一遍遍调整姿势和神态。 电影正式拍摄了四个多月,但是从夏末一直跨越到次年初春,黎梦觉抽烟抽了大半年,倒是没有抽得太狠,一开始被呛到忍不住咳嗽,后来吞云吐雾都变得轻车熟路,烟拿在手里就知道该怎么动作,就有意识地减了量。 但最后一段时间集中补拍的镜头太多,电影杀青也不过就是三天前的事。 从剧组回来之后,黎梦觉就没再碰过烟——下一个角色也不抽烟,前两天分别是在家休息和走亲访友,和朋友闲聊一阵那点微末的烦躁感也就熬过去了,但像是现在这种全然无所事事的场合难免加重这种烦躁感。 黎梦觉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感觉到不耐烦了,所以在来会场之前,她先去了一趟离酒店最近的超市。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真正让她感到惊讶的是,阮大小姐竟然知道这件事。 阮清宵知道她是因为那个角色才开始抽烟。 ——阮大小姐竟然知道她去拍了什么电影。 那部小成本的文艺电影除了黎梦觉以外全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透明,黎梦觉出演还是主动降了片酬,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还导演人情,圈内人普遍不怎么看好这部电影,也就没有过多关注。 如果不是死忠粉丝,可能连黎梦觉进组的事都不清楚。 “我看过样片。”阮清宵说着顿了顿,又画蛇添足地补充道,“陈导和我同一个公司,前两天我正巧遇到他了。” ——“正巧遇到了”。 所以就主动拉着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去看样片? 而且对方还是一般人都不敢随意冒犯的千金大小姐。 黎梦觉很想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相信这个理由,但残存的理智让她没有办法彻底丢弃自己的大脑。 她控制不住地用一种狐疑的眼神打量着阮清宵。 四目相对。 阮清宵在几秒钟之后意识到了自己找的借口有多么愚蠢,目光慌乱地游移了一下,刷的转过头。 黎梦觉看见了她泛红的耳尖。 一个荒谬的猜测浮上心头。 “阮大小姐,不会是喜欢我吧?”黎梦觉脱口而出。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阮清宵猛的转回头,眼底跳动着热烈的小火苗,脸色涨得通红,音量都提高了好几度,“你别做梦了!” 恼羞成怒。 色厉内荏。 欲盖弥彰。 但不熟悉她的黎梦觉只看到了她过激反应中的恼怒。 黎梦觉回过神,也开始怀疑自己怎么有胆子这样揣测她“命定的仇敌”。 也许真的是“命(剧)运(情)”作祟吧。 就像她以前也常常碰到完全没有瓜葛的“男主角”,好像阴魂不散的男鬼一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但他们甚至都不认识,不太可能是蓄意为之。 而阮大小姐——作为男女主以外最重要的恶毒女配,会机缘巧合地跟自己这个“女主”牵扯上关系,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黎梦觉轻易地说服了自己,有些懊恼自己口无遮拦,好在她没有感觉到阮大小姐因此就生出愤恨与仇怨。 毕竟现在可没有抢男主那档子事了。 黎梦觉脑子里胡思乱想着,面上还是漫不经心的模样,面对阮大小姐恼怒的反驳也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 “是是是。”黎梦觉说道,“是我自作多情了,对不起。” 阮清宵瞪着她,好像被噎了一下。 大概是失去了跟她继续争吵的机会觉得没能出气。 但大庭广众之下,还没彻底黑化的阮大小姐显然也做不出大吵大闹胡搅蛮缠的行为。 所以她只是愤怒地又瞪了黎梦觉两眼,然后冷哼了一声,转过了脸。 黎梦觉咬碎了嘴里剩下的糖块,心说这“剧情”的威力还挺猛的,明明在此之前她们没多少接触,大小姐也还是要忍着恶心站在这儿膈应她。 该说不说……有点像幼儿园小朋友的赌气行为。 黎梦觉没准备留在这颗定|时|炸|弹旁边空耗着,毕竟她又不是幼儿园没毕业。 抬头扫视了一下会场,她就看见朋友挤出了人群,走路一瘸一拐,不知是被人踩到了还是鞋跟断了。 黎梦觉找到了理由,转头跟阮清宵打了声招呼,便径自迎向了朋友。 阮清宵没有追上来。 这个偶遇的插曲就此终结。 黎梦觉扶着不幸被人踩断了鞋跟的好友走向另一个角落,跟服务生说明情况之后去仓库挑了一双备用鞋。 回到会场之后,不小心踩了朋友的女演员不好意思地过来道歉。 新来的前辈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眼就看到了黎梦觉,笑容满面地主动过来打招呼,然后又是第二个、第三个…… 打定主意低调苟完全场的黎梦觉瞬间成了众人瞩目的中心。 黎梦觉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收敛起那副颓废的模样,打起精神微笑着与众人寒暄。 一直到晚宴结束散场,黎梦觉才又在酒店门口看见阮清宵。 阮大小姐被司机请上车,然后不经意地转头,隔着车窗看到刚刚走出大门的黎梦觉。 门口明亮的大灯清楚地照亮了阮大小姐的脸。 那张总是隐含着几分睥睨一切的冰山厌世脸上很难看出什么正面的情绪——不过饶是如此,这张脸也仍然称得上赏心悦目。 那个脑残男主还真是眼瞎。 黎梦觉漫不经心地想着,又或许是所谓“剧情”的惯性。 好在没有什么强制走任务的系统,只要想办法避开那些麻烦的人物就好了。 虽然从阮大小姐的表现来看,这是件无比困难的事情。 黎梦觉习惯性地冲车上的阮大小姐露出一个微笑,这是她待人的礼貌,而后者只是刷的转开脸,然后车也刷的一下开了出去,只剩下一地淡淡的车尾气。 黎梦觉:“……” 慢了一步出来的朋友拍了拍她的肩:“你在发什么呆?” 黎梦觉喃喃自语:“果然还是有点搞不明白啊……” 朋友奇怪地问:“什么?” 黎梦觉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因为旁边刺目的光线微微眯了下眼睛,天边的圆月也变得朦胧了几分。 她回想起阮清宵恼羞成怒的脸。 “为什么突然跑来当演员呢?”黎梦觉自言自语。 阮大小姐,剧情里那位恶毒女配,明明应该成为一名颇有天赋的画家。 然后在草根小白花女主进入大学之后,诬陷她抄袭,偷她的作品拿奖,故意弄伤她的手……因为男主死活不肯回心转意,还找人给女主下药拍照毁容,最后甚至还想开车撞死她。 总而言之,是个非常称职的恶毒女配。 非常不巧的是,黎梦觉就是穿成了那位倒霉的“女主”。 正是因为不想被卷入狗血虐恋之中,黎梦觉在回忆起剧情之后,就毅然决然地踏进娱乐圈直接换了赛道。 按照原作剧情来说,男主和恶毒女二门当户对,出身豪门世家,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矫揉造作的泥腿子明星。 演员在他们眼里也没什么差别。 以黎梦觉与那位“男主角”短暂的接触来看,后者对明星的态度确实十分轻蔑不屑,所以剧情设定应该没出什么问题。 在黎梦觉表现出一心往娱乐圈钻营的态度之后,那位在剧情作用下频频偶遇的“男主角”也渐渐对她失去了兴趣。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和阮清宵都不再有竞争关系了。 那么,阮大小姐又为什么要跑来当一个演员呢? 黎梦觉感到了头痛。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03 【q:黎老师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a:遵纪守法尊重他人积极向上心地善良的好人。】 摊开的杂志上印着不久前刚播完的剧照,神女衣着华贵,神情悲悯,淡漠又温柔,宛若从天而降却又遥不可及的神迹。 旁边的问答板块却是充斥着烟火气、会开玩笑的凡人。 黎梦觉现在单身独居,会自己做饭,口味偏向清淡,喜欢不太甜的甜食,但由于要控制体重所以不能多吃,除了拍戏之外的兴趣爱好就是种花和看书…… 她对喜欢的对象的底线是“遵纪守法的好人”。 杂志旁边散落着一堆散装的硬糖,包装各不相同,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都是粉色的。 这些是阮清宵吩咐私人助理帮她买过来的。 阮清宵不记得黎梦觉撕开的那个糖纸上印着什么牌子,只知道是粉色的、草莓味的、超市里散称的,而且廉价。 助理虽然不解,但也没有多问,立刻就跑遍了全市的大型超市。 不同包装的粉色硬糖味道大差不差,都是一股甜腻的香精味。 阮清宵拧着眉头低头看了一眼包装,强忍下吐出来的冲动,干脆用力咬下去。 她木着脸将硬糖咬得嘎嘣作响,心里想的却是黎梦觉这人还真是一点不挑嘴。 要是放在阮家,父亲知道之后一定会训斥她自降身价、上不得台面、丢人现眼,然后勒令她去重修各种鉴赏课。 不过那也是她小时候的事了。 阮家兄妹三人,大哥和阮清宵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前者也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至于最小的那个私生子“弟弟”,则是父亲的心头肉。 阮清宵小时候也受宠过一阵,随着后来联姻的母亲去世,外祖一家势弱,私生子进了门,一切都天翻地覆。 大哥视受宠的私生子弟弟为头号大敌,从此开始疯狂内卷,曾经还动过将没成年的妹妹直接送去联姻的念头。 私生子仗着父亲的宠爱整日在兄妹两人面前耀武扬威。 阮清宵越长大越叛逆,成年时继承了母亲留下的股份,之后就越发的肆无忌惮,甚至放弃了去国外名校深造的机会,跑去当了演员。 起初一家人都气得够呛,觉得她一个名门大小姐跑去当个戏子抛头露面实在有失脸面。 唯独私生子弟弟在后面鼎力支持煽风点火,父亲也就渐渐被说服了,大哥倒是想要拉她回到“正道”,但被阮清宵砸烂了办公室的所有藏品之后,也只能悻悻地闭上嘴。 阮家人一大共性就是要脸。 就是为了脸面,阮父至今都没敢娶那位风尘女出身的“真爱”进门,也不敢叫人知道他苛待冷落正室的一双儿女。 大哥也不敢让人知道他想要用自己唯一的妹妹换取利益。 相比之下,阮家大小姐一时兴起跑去当演员,甚至还当得不错,这都算不上什么丑闻了。 阮清宵倒是毫无顾忌。 在家宴上砸破了出言不逊的私生子弟弟的脑门之后,她得以直接搬出阮家,开始独自一个人生活。 从某个角度来说,阮清宵获得了自由。 不过到底也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阮清宵从不缺钱,也没真的和阮家断绝关系,离家之后过的依然是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日子。 她向来是看不上那些廉价的东西的。 阮清宵皱起眉头,想要将剩下的硬糖都扫进垃圾桶,但手伸出去的时候又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拿起茶几下面的空果盘,将糖果扫进去,然后随手塞进了茶几肚里。 眼不见为净。 杂志后面一页是另一个当红流量的专访栏目。 阮清宵扫了一眼,又伸手翻回到了黎梦觉那一页。 就在她望着杂志上悲天悯人的神女出神的时候,助理伸手敲了敲门,低声提醒:“清宵,唐少爷来了。” 阮清宵头也没抬地冷声道:“让他滚。” 助理转过身,下楼到门口向访客委婉地转达了一下自家大小姐的意思,片刻后又匆匆回到了阮清宵的房门口。 “清宵,唐少爷说他是来跟你谈婚约的事的。” ——解除婚约的事。 “让他先在下面等着。”阮清宵改变了主意。 助理应了一声转身下楼去招待客人,阮清宵又看了两眼茶几上的杂志,终于伸手合上,起身放到了专门摆放杂志的橱窗里。 楼下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只一会儿功夫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转头询问助理,却也只得到敷衍的回答。 阮清宵故意在楼上看了一会儿才往楼下走。 唐青云刚从沙发旁边的柜子上抽出什么东西想要打发时间,听见动静回头看到姗姗来迟的阮清宵,脸色就暗沉了几分。 助理端来茶水,从旁打圆场问阮清宵是不是忙完了。 “还没有。”阮清宵说道,“不过总不能把客人干晾在这里。” 至少还找了个面场上的借口,唐青云想要质问的话就这么被噎了回去,也只能用眼神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然后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喝茶。 他还在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思索着该怎样和阮清宵谈判。 刚刚还说自己很忙的阮清宵低着头,不疾不徐地吹着杯中的热茶,等待着对方率先开口。 虽然事实上没多大差别,但在这种时候,仿佛谁先开口就是谁输了一样的气氛下,阮清宵也不想落了下风。 况且,是这位“未婚夫”有求于她。 唐青云比阮清宵年长两岁,在阮清宵刚出生的那一年,两家长辈就给两人定下了娃娃亲,原先只是一句玩笑,后来在各方利益推动下反倒落到了实处。 两人小的时候倒还真的有过几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分,在大人的笑谈之下懵懂间也未曾提出过质疑。 但随着年纪渐长,两人看对方却越发的不顺眼。 唐青云是个货真价实的海王,仗着长相不错,又擅长甜言蜜语,从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和同班女同学谈恋爱,而且还一谈就是三个。 等到上高中的时候,他的前女友加起来几乎能包围整个学校。 唐家人对此毫不在意,只说孩子还小不懂事,等到长大了自然就收心了。 大学毕业之后,唐青云果然是“收心”了。 他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女。 据说是个出身底层的小白花学妹,虽然家境贫困,但为人坚贞不屈,很快就彻底俘获了唐大少爷的心。 从那天起,关于唐少爷的乐子就没少过,什么为真爱怒怼前女友、买下小白花打工的餐厅让她只为自己一个人做饭、抢占广播室公开向小白花示爱…… 阮清宵没特意去关注过,但架不住好事的人总爱把消息往她这边递。 唐青云和阮清宵的婚约是圈内公开的秘密,唐家其他人也多次表示他们只认阮清宵这一个儿媳妇,外面什么小花小草费劲心思也别想进他们家的门。 而且阮大小姐可不是什么善于忍气吞声的人,要是被惹恼了,她甚至敢当众下她亲爸的面子。 吃瓜群众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 但令他们失望的是,唐青云和真爱的绯闻闹了一波又一波,眼见着马上就要甜甜蜜蜜地过完三周年纪念日了,阮清宵这边一点动静也没有。 没有谴责、没有吵闹,甚至也没露出半点不满。 似乎是摆足了大度的“正宫”的架子。 只有当事人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要是小的时候,阮清宵或许还会为了别人公开抢夺自己的所有物大发雷霆,但现在她只觉得这种垃圾货色早点被人收了也是功德一桩。 她可不是什么都能包容的垃圾桶。 不表态也不是因为什么正宫的架子,只是她现在无牵无挂,这桩婚约虽然不是她想要的,但也没什么坏处。 现在她才是完美的“受害人”。 唐青云可要比她急得多了——他的真爱不久前查出来怀孕,正等着他娶自己过门。 但与阮清宵的婚约横亘其中,要是他真这样光明正大娶了真爱进门,不说父母能不能同意,阮家就要先一步大发雷霆了。 且不论阮家内部关系如何,唐青云为了外面一根野草公然悔婚,无疑就是在打整个阮家的脸。 唐青云对自己的能力也心里有数,绝不可能抛下一切陪着真爱私奔。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只有阮清宵主动出面退婚。 然而向来不委屈自己的阮清宵这会儿倒成了个隐忍的哑巴,被未婚夫和真爱公开跳脸都没发飙。 唐青云尝试过故意激怒她,至于结果—— 要是有用的话,他现在也不会黑着脸坐在这里了。 最后当然也是有所求的唐少爷先沉不住气。 “阮清宵!”唐青云面露疲惫,“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们?” “唐少爷这话说的,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似的。”阮清宵扫了他一眼,露出不满的神色。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唐青云只能强行咽下那口气,冲着阮清宵挤出一个略显狰狞的笑来,“只是你又不喜欢我,解除婚约对我们来说不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吗?” “然后让别人在背后说我是个没本事拴住未婚夫的心的失败者?”阮清宵用冷淡的语气回敬。 “阮清宵!”唐青云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摆着忍气吞声的臭脸问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这么拖着也没意思,你还是直说吧,别再这么拐弯抹角了!”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阮清宵用诧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好像在怀疑他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只要一点股份就行了,不会影响你的决策权,只是让我多拿点分红而已。” “我可以去跟我爸说是我不喜欢你了坚持要求退婚,而不是因为你在公开场合跟真爱搞强|制|爱,还被人拍了照片当做把柄送到我这个‘正宫’这里来敲诈勒索。” 阮清宵语气越平静,唐青云的脸色就越显得扭曲。 “那是我花钱摆平的!”唐青云忍不住说道。 “是啊。谁知道对方还有没有私藏的底片。”阮清宵说道,“反正丢脸的也不是我,最多被人说几句可怜罢了。” 唐青云被噎住了。 他咬了咬牙,愤愤地挤出几个字:“你还真是钻到钱眼子里了,堂堂阮家大小姐,这么缺钱吗?” 阮清宵对他的阴阳怪气并不在意,但长时间看着那张扭曲的面孔也难免觉得厌烦。 她渐渐冷下了脸色,掺着冰碴的眼神刺向她的“未婚夫”。 “我看起来很像冤大头吗?”阮清宵冷冷地说道,“我愿意私下处理已经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到时候沸沸扬扬地闹开来,你父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压到阮家门口磕头谢罪,你以为你的‘真爱’到时候还能安安稳稳地进唐家的大门?” “唐少爷私下里跟父母抱怨我脾气差人品低劣抱怨得很开心吧,帮‘真爱’苦心经营的善良纯洁体贴的形象还能维持多久呢?” “不过就是点分红罢了。比起我这样钻进钱眼子的势利女人,唐少爷难道也连这点身外之物都不肯为心爱的人付出吗?” “够了!”唐青云终于受不了阮清宵那鄙夷轻蔑的眼神,伸手一拍桌子打断了她,“我们来谈谈股份转让的事吧。” 阮清宵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回头叫助理:“云荷,去书房把那份转让合同拿过来。” 她早就准备齐全了。 唐青云无力地瞪了她一眼,张了张嘴却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再怎么讨价还价也没有用,唐青云最终还是签下了那份转让合同。 阮清宵来来回回翻看了三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满意地放下合同,冲着唐青云露出了第一个微笑。 “等所有手续办完,转让正式生效之后,我会请爸爸去唐家解除婚约的。” “顺便预祝唐少爷新婚顺利。” ——听起来倒更像是某种诅咒。 阮清宵才不理会唐青云脸色变成了什么样,打过招呼就起了身,准备亲自把合同送回楼上的书房。 助理留下来招待客人,问他需不需要添茶。 “不用,我也要走了。”唐青云没好气地放下茶杯,随手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正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发现有什么东西滑了下去。 唐青云低头看了一眼,脚步顿住了。 “黎梦觉?”他怔忡了一下。 猝不及防地听到这个名字时,阮清宵脚步也是一顿,下意识转过头去看他。 掉在地上的是随着某期杂志附赠的海报。 是黎梦觉的。 唐青云知道那些追星的粉丝就喜欢收藏这些东西,这张折叠的海报似乎是从他刚刚随手抽出来的某本杂志里掉出来的。 “你喜欢黎梦觉?”唐青云脱口而出。 “只是杂志的赠品。”阮清宵条件反射一般找到了借口。 唐青云丝毫没有觉察出异常,盯着那张照片发了会儿呆之后,又嗤笑了一声。 “差点忘了你也跑去当演员了。说起来也是,阮大小姐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庶民’。”唐青云用嘲讽的语气说道。 “上大学那个时候,你好像就特别讨厌她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04 阮清宵中学的时候跳过两次级,比同龄人要早两年上大学,正好和唐青云进了同一所大学。 还是同一届的同学。 唐青云是在另一座城市念的高中,在上大学之前他和阮清宵就有好几年没再见过面。 就像那些多年不联系的普通童年玩伴,关系自然而然地渐行渐远。 两人依然秉性不和,越发觉得对方身上的毛病叫人难以忍受——一个流连花丛的花花公子,一个傲慢自我的大小姐,凑到一起就等于气场不和。 那时候两人的关系还没有后来那么差,在双方父母问起的时候,还会互相帮忙着敷衍几句。 不过关系也就仅限于此了。 黎梦觉和他们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关系。 非要说起来,也就是凑巧看过她的几场演出。 黎梦觉也与他们同届,但根本不在一所学校,只是恰好同城。 她出道早,十六岁就开始进剧组,两年之后就顺理成章地考进了影视学院读表演专业。 学校有个对外开放的小剧场,每个学年都会安排学生排练演出。 环境一般般,演出水准良莠不齐,但票价很便宜,运气好的话还能看见担任指导老师职位的成名演员客串。 对于“平民”来说,这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娱乐方式,但对于那些家世地位不俗的富家子弟来说,这就不上档次了。 阮清宵第一次知道这个小剧场,还是偶然从唐青云的狐朋狗友那里听说的。 跟班小弟们知道阮清宵的身份,一开始还跟风开玩笑地叫她“大嫂”。 几分真心不得而知,喜欢煽风点火倒是真的。 有段时间他们时常会明里暗里地提起,唐青云有个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据说是几年前在某个廉价的餐馆门外偶遇,正在送餐路上的白月光送了低血糖的唐青云一颗糖,当时桀骜不驯的大少爷抬头的时候简直一眼万年。 白月光家境不好,无父无母,靠着补贴和奖学金勉强度日,每到节假日就得出去打工赚钱养活自己。 善良、温柔、坚韧、自立自强。 更重要的是,她长得还很漂亮。 可惜唐少爷苦追了大半年也没什么效果,连联系方式也没要到。 对方声称自己没有手机——从她洗得发白的外套来看,这个理由十分具有说服力。 而且在那之后没多久,白月光也抵御不住名利的诱惑,高中都没念完就进了娱乐圈。 不慕名利的滤镜瞬间被敲得粉碎。 唐青云就这样在那一天失了恋,满脸郁气地叫来一堆朋友,边喝闷酒边痛骂对方目光短浅爱慕虚荣。 周围的跟班跟着附和了一阵,却又在他阴沉的眼神之下讪讪地闭了嘴。 从那一天起他们就知道了,唐少爷对这个“白月光”在意得要死。 只不过…… 残忍一点来说,那位白月光恐怕压根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位“情根深种”的追求者。 或者说,她压根不在意。 跟班小弟就亲眼看见过那位白月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路上偶遇唐青云的时候目不斜视地路过。 有那么几次被看到并叫住之后,对方眼底也全是陌生和茫然,还会用疏离但礼貌的语气问他们是谁。 被人刻意调侃的时候,她也会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坦白来说,那种表情让人很有压力。 谁也不知道一个无依无靠的未成年孤女为什么能露出那样充满压迫感和俯视感的眼神。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闭上了嘴巴,然后讪讪地道歉说自己认错了人。 简而言之,从头到尾,从一见钟情到失恋,不过就是唐青云一个人的独角戏罢了。 不过这些话他们都是不敢说出口的。 唐青云表面很大方,实际上很善于迁怒,而且在这种事上会表现得十分小心眼。 所以阮清宵起初也只听说唐青云有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而且白月光现在还跟他们身在同一个城市。 几年过去,稍微成熟了那么一点点的唐少爷终于理解了一些“穷人的现实”,对于娱乐圈也不再那么介怀。 意外发现白月光的踪迹之后,他就重振旗鼓,想要跟白月光再续前缘。 阮清宵起初对此漠不关心。 这并不是说她善于体谅那些被唐青云蒙骗的女孩,只是单纯不想变成那些掉价的怨妇当中的一个。 开学不到一学期,已经有三个女孩为了唐青云而扯头花扯进了老师的办公室。 在那群狐朋狗友帮唐少爷策划怎么追白月光的时候,唐少爷甚至还没跟上一任女友分手,同时身边还有一个暧昧对象等着备胎上位。 唐青云面对女孩子的时候向来能表现得好像有十二万分的真心,但也没影响他分手时候的冷酷决绝,以及脚踏几条船时的厚颜无耻。 鬼知道他到底有几个“白月光”或者“真爱”。 转折在于唐青云的小弟给阮清宵发去的视频。 不知道是真的不小心手滑还是有意为之。 结果倒是真如他们所预料的——宛如十级大地震。 那正是小剧院里的演出视频,手机拍摄的片段,画面模糊,声音嘈杂,只有旁白清晰地穿透广播,真正传达出了原本的含义。 年轻女人的声音很有特色,慵懒却不含混,不疾不徐地铺展开戏剧的背景设定。 不知不觉间,台下的人已经安静下来,先于开场的演员一步沉浸入了故事之中。 视频之外的阮清宵也怔愣在了原地。 某道带着轻微颤音的声音回响在她的耳畔,渐渐与视频之中的旁白声音融为一体,她在那那一瞬间生出了一种灵魂被刺穿的感觉。 她不记得自己把那个短短一分多钟的视频反复重播了多少次。 回过神来的时候,阮清宵已经拿到了当天的演出人员名单,以及那位旁白小姐的所有资料。 她知道了旁白小姐名叫黎梦觉,是个出道了几年依然不温不火的十八线小明星,但在学校成绩很优异,因为得到了老师的赏识和推荐,在不久前刚刚得到了一个不错的角色,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可以小火一把…… 同时也是唐青云那位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这样的人渣怎么配碰到天上的月亮呢? 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阮清宵在这件事上的表现难免有些过激,唐青云一度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她。 从那之后他们的关系就急转直下。 阮清宵只想逼迫唐青云彻底远离黎梦觉。 在唐少爷有着过高的自尊心以及一群纠缠不休的前女友的情况下,这件事并不困难。 而唐青云,理所当然地认为阮清宵讨厌黎梦觉。 因为那是她第一次搬出阮家和婚约的名头压他。 ——绝不允许他再靠近黎梦觉一步。 >>>>> “应该说嫉妒才对。比你漂亮比你温柔比你人缘好,现在当了演员,就连奖项也比你多。” 唐青云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那么好的人,怎么不叫人嫉妒呢。” 阮清宵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一句话。 唐青云便仿佛终于扳回了一城似的,绕过地上的海报,又摆着他那副趾高气扬的架子走了。 助理冲着他背影翻了个白眼,在他刚迈出大门门槛就砰的一下甩上门。 然后她就拿起门口的电话嘱咐门卫,以后看到唐青云就直接哄走,不准再放他进来。 放下电话的时候,阮清宵正俯身捡起地上的海报。 “你为什么不跟他解释?”助理忍不住问道,“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还真是让人讨厌。” “没有必要。”阮清宵说道,“我也不想再从他嘴里听到……她的名字。” “你还真是……”助理顿了顿,轻叹了一口气,“话说回来,你当初到底是干了什么,才让他以为你是真的讨厌黎老师?” “只是警告他不准继续接近她,不然我就把他带两个前女友去医院打胎的事告诉他爸妈。”阮清宵说道。 果然是个从一而终的混蛋。 助理点了点头,问:“还有呢?” 仅凭这一点应该不会被认为是刻意针对黎老师,说不定是阮清宵这个“未婚妻”真的对唐青云的所作所为忍无可忍了。 阮清宵思索了片刻,说道:“他几个朋友私下对着那些p过的照片评头论足,被我砸烂了手机。” 助理:“嗯。” 阮清宵:“唐青云还订过花准备送给她,但是在店员送过来的时候就被我踩烂了。” 助理问:“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阮清宵眼神沉下去,看起来很想拿刀砍点什么:“他在贺卡上同时还印上了当时的女朋友的名字。” 助理:“……大概是备注没有删除干净。” 不过她能理解阮清宵为什么生气。 换作是她朋友遇到这种事,她不冲上去抽那傻逼男人几巴掌都算是涵养好的了。 助理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那他最后是怎么放弃的?” 阮清宵说:“他后来又遇到了一个小明星,费了点功夫追到手了。” 助理了然:“这是吃代餐吧。” 阮清宵继续说:“那个小明星给他下了药,还想联合前男友玩仙人跳,他爸妈知道之后一怒之下断了他半年的生活费。” 助理彻底明白过来:“难怪在你当演员之后,他爸妈就对你冷淡了好多。” 且不说唐青云自己如何想,他爸妈应该是被搞出了心理阴影,本就有的偏见自然越发根深蒂固。 唐青云到现在都还没能完全摆脱父母的掌控,更别提大学的时候了。 不过阮清宵对此反倒乐见其成,这样更有助于她彻底甩掉唐青云这个包袱。 助理瞄了阮清宵好几眼,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追问她跟仙人跳事件有没有关系。 她看起来对跟唐青云有关的话题已经忍到不耐烦了。 “那黎老师知不知道这些事?”助理换了个话题。 “……”阮清宵没有再皱眉,神色却变得有点茫然,“我不知道。” “你们以前——在你出道之前,没有聊过这些事吗?”助理问道。 她猜阮清宵在学生时代肯定看过很多次黎老师的小剧场演出。 “没有。”阮清宵沉默了片刻,说道,“她应该不知道我去看过她的演出。” 每次去她都有意地坐在角落的位置,有时候还会变装,别说黎梦觉,就连一前一后进场的同学都没认出过她。 助理:“……”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听说黎老师性格很好,不至于这么……呃,害羞吧?” 不知道是不是哪个词戳中了阮清宵,向来面不改色地阮大小姐可疑地磕巴了一下。 “没……”阮清宵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话。” 助理露出不解的神色:“就像你平时跟人相处一样不就好了吗?” 阮清宵说:“他们都说我那样太冷淡了。” 助理说:“那你直接跟她说你喜欢她不就行了吗?” 还是刷剧刷到台词倒背如流、所有周边都要集全、记行程记得比自己工作表还清楚……的真爱粉。 有谁忍心拒绝喜欢自己这么深的粉丝呢。 况且黎老师还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 阮清宵却下意识反驳:“我、我才没有喜欢她呢!” 助理转过头,就惊讶地看到她泛红的脸色,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羞耻,总之似乎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阮大小姐其实有点像带刺的刺猬,表面上很高冷,也很理智,永远都能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但长期处在这种环境下,也导致她不善于表达正面的情感。 即便是亲生父亲和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她也绝不可能对他们说出一句“我爱你”,就连这样的感情也早就被消磨干净。 更不要提对外人表达爱意或者亲近。 “欣赏”可能就已经是阮大小姐对外表达的极限了。 比起这些口头表达,她鼓励下属的时候也更喜欢直接塞红包。 当然助理承认自己是非常喜欢这种鼓励方式的。 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阮清宵反应这么激烈的样子。 ——追个星是这么让人羞耻的事吗? 助理心里觉得有点奇怪,却并没有多想,她反而对另一桩事有些恍然。 “你之前几次遇到黎老师,不会也是这样吧?”助理问道,“要么不敢说话,要么就……呃,总之不敢好好说话?” 阮清宵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然后点了点头,小声说:“我只要能看到她就好了。” “……”助理差点没绷住自己的表情。 她有点想疯狂摇晃着阮清宵的肩膀喊她清醒一点,大小姐实在是不太适合这种苦情剧本。 但她最终还是把这种冲动强压了回去——说得好像阮大小姐真的单恋黎老师好多年似的。 想到这么多年的交情,以及时不时就从天而降的丰厚大红包,助理沉默了片刻,终于慢慢恢复了冷静和理智。 “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外面一直有人传你和黎老师关系不和了。”助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关系不和?”阮清宵慢慢转回了头,“很多人这么说?” 助理点了点头,反问:“你不知道?” 阮清宵摇了摇头。 坦白来说,她有点意外。 毕竟没人敢当面追问她这些问题。 粉丝当中除去那些本就神经不正常的,大多数都在期待她们能够同框甚至合作。 所以在阮清宵的视角里,她和黎梦觉“关系不和”这种形容,是有几分陌生的。 避开了“喜不喜欢”这个话题之后,阮清宵的理智立刻又重新上线了。 紧跟着她就意识到了助理未点明的潜台词。 她的眉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声音也沉了几分:“有人因为这个找她的麻烦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05 绵绵春雨日。 黎梦觉打了个喷嚏,然后惊醒了过来。 忘关的窗户飘进来几点雨丝,透着淡淡的寒意。 黎梦觉恍惚了一下,抬头看向画室的墙上的时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打了个盹。 她没有午睡过久的习惯,但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她也就犯了懒,躺在躺椅上磨磨蹭蹭了许久才起身去关了窗户。 转头又去拿了条毛毯和手机充电器,就又坐回躺椅上,一边撕开了一颗薄荷糖的糖纸,一边晃晃悠悠地看起了手机。 休假模式下的黎梦觉没有一直盯着手机的习惯,一个上午的时间就积攒下了不少新消息。 朋友a神秘兮兮地问她有没有听说最新的八卦,关于她讨厌的某人。 黎梦觉思考了片刻,没想起“讨厌的人”是哪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她眼里众生平等,只有朋友和陌生人的区别。 她很少真的去讨厌什么人。 于是她回复了道:「没有。」 然后又问:「关于谁的?」 朋友a大概在忙,没有立刻回复。 黎梦觉继续往下翻看别的消息。 朋友b发来某个画展的消息,问黎梦觉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去参观。 开展时间在三个月之后,位置距离她下个剧组不远,黎梦觉思索了一下时间和地点,回复说跟经纪人商量一下,要是到时候没有其他活动安排就去。 这是借口,免得到时候撞上什么讨厌的人物,还能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对于画展本身,黎梦觉还是有点兴趣的。 不知道是不是剧情设定的影响,她这辈子从小就在绘画上面表现出了过人的天赋。 她是胎穿,十来岁的时候才觉醒了上辈子的记忆,除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剧情之外,倒更像是普通的轮回转世。 或许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她年少时过得那么辛苦,长大后还要被卷进虐身虐心的狗血剧情,才让她在面临人生抉择的时候回想起了前世身为成人的记忆。 她没有因此获得什么超能力,不过能以成熟的成年人思维去考量自己的未来,就已经胜过普通的同龄人许多。 这辈子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底层穷人,没有父母亲戚可以倚仗,到故事的结尾也没有跳出来一个有钱的亲生父母。 唯一的幸运之处就在于她遇到了一个好心的监护人,把她接到了大城市,包揽了她的学费和生活费。 但这并非黎梦觉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对方的付出的理由。 普通人,或者说穷人在绘画这条路上很难在短时间内获得相应的回报,就算她是绝世天才也很困难。 更何况她还远没有天才到那种程度。 黎梦觉清楚自己身上的优势,明白自己能力的极限。 她不会将目光局限于眼前一时的苦难,也不会为了“梦想”不能实现而要死要活。 未来要怎么走,自己到底需要什么,有可能遇见什么麻烦,她早就思考清楚并坦然接受。 按照原本的剧情,女主在毕业之后也以手受伤为由彻底放弃了绘画,专心做起了富家太太,辗转于不同的宴会,展露的全是苦尽甘来后受尽宠爱的一面。 在穿越这个前提下,黎梦觉不敢笃定那是不是女主角真正想要的,但她确定那绝不是自己喜欢的结果。 开始转战娱乐圈之后,画画就成了黎梦觉秘密的业余爱好。 只有几个亲近的朋友知道她这个爱好,在她的要求之下也不会对外宣扬,朋友开玩笑说她低调过头,黎梦觉说她只是讨厌麻烦。 毕竟原剧情里面那些恶毒配角大多都跟美术圈脱不了干系。 不过最大的那个也跟着转了行,似乎也不需要再那样如临大敌。 黎梦觉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点开了下一条信息,然后差点被呛到。 经纪人凌姐发来消息,问她之前在姜导的晚宴上面,有没有和阮大小姐发生什么矛盾。 黎梦觉嘎嘣一下咬碎了糖块,薄荷糖清凉的味道直冲鼻腔,她瞬间惊醒过来,一边舔着碎糖块,一边隐约咂摸到草莓糖精的味道。 她回想了与阮大小姐那简短的交流,不大确定地回复:「应该没有吧。」 那天她们虽然待在了角落的位置,但也并不是真的学了什么隐身术,周围还是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她们走到一起的事。 虽然只有一会儿,但阮大小姐的身份到底不太一般。 还是大意了。 当时就应该盯死阮大小姐的行踪,然后在她走过来之前就赶紧跑路的。 黎梦觉想了想,又问道:「凌姐,出了什么事吗?」 凌姐很快回复:「哦,没什么,就是问问。」 黎梦觉:「……」 凌姐没再回复。 以黎梦觉对她的了解,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就是“有事”,但不一定是坏事。 只是事情没确定好,凌姐不会跟她乱说。 黎梦觉盯着自己最后发出去的那串省略号沉默了片刻,还是在嚼碎了糖块咽下去之后退出了对话框。 她顺手从旁边的茶几上顺手拿起了另一颗糖。 塞进嘴里的时候才发现又是草莓味的。 ——今天她似乎是有点命犯阮清宵。 点开新消息的时候,黎梦觉脑海里控制不住地闪过这样的念头。 朋友a在工作的间隙里摸鱼跟她聊八卦。 「之前抢了你角色的那个女顶流你不记得啦」 「我刚刚听说她得罪了阮大小姐,最近的综艺和剧组都把她踢出去了,还有她以前当小三跑到原配面前炫耀害人家流产那些黑料现在正在热搜上挂着呢」 「啧啧啧,虽然是人家原配自己站出来打小三的,但时间这么巧,未免也太微妙了一点」 黎梦觉切出去看了一眼热搜,果然那位女顶流的名字在上面挂了好几个。 “女顶流”其实是个讽刺性的黑称,实际上远远算不上顶流,唱歌跳舞演戏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唯独擅长炒作和控评。 “微调”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脸总和“漂亮”、“惊艳”、“绝世美人”之类的关键词一起挂在热搜上。 不过这倒并不是圈内人讨厌她的原因。 不敬业、耍大牌、拉踩合作对象才是。 女顶流在圈内人缘极差,但凡合作过的对象少有能全身而退的,只要有的选择,几乎没有人愿意再和她合作第二次。 奈何她给自己找了个背景不俗的金主,倒也算是她的本事。 金主乐意捧着,什么迟到早退抢镜头加戏甚至抢角色都是屡见不鲜的事情,没什么靠山的人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黎梦觉就被她抢过一次角色。 不过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会儿黎梦觉还没有现在这样稳固的地位,只是被很多合作者认证了潜力无限。 当时她前脚提名最佳主演,后脚就被剧组踢了出去,已经签好合约的女主角色落到了女顶流的头上。 电视剧播出的同年,黎梦觉同时拿到了最佳主演和最佳配角的奖项,而那部剧被观众评为了年度最遗憾电视剧。 原因很简单——女主的演技实在太烂了。 就像一锅好粥里混进了一颗老鼠屎。 抢角色的事在圈内并不少见,就连叹惋的朋友也劝黎梦觉想开点,看见这样的结局也算是大快人心。 不过真正让人感到耿耿于怀的还是剧方后来的骚操作。 剧方竟然试图甩锅说是黎梦觉耍大牌,为了拿奖故意在开拍前放了他们剧组的鸽子,他们不得已之下才请了女顶流去救场。 好在黎梦觉当时刚换了东家,新公司很看中她的潜力,在公关上出了很大的力,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件事平息了下去。 但造谣总比澄清容易得多,而且顾忌着女顶流背后的金主,公司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将矛头指向这个幕后之人,只能私下和剧组达成协议,找了别的借口澄清了这件事。 时至今日仍有一部分黑粉孜孜不倦地挑着这点说事。 黎梦觉自出道以来吃过的苦不少,但最憋屈的大概也就这么一次。 一开始是没有底气和靠山跟人家撕,后来反倒是飞得太快太高,再回头跟这种徒有其表的流量牵扯上关系显得掉价。 在黎梦觉拿到第二个最佳主演的奖项,一夜爆红的时候,当年那个剧组的人就相继过来跟她道了歉,女顶流那边也闭上了嘴,不敢再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黑红和自杀的区别,他们还是懂的。 谁叫他们正主才是一堆黑料缠身又没有实力烂泥扶不上墙的那个呢。 这也就只能欺负欺负那些十八线开外的小透明了。 黎梦觉倒也说不上有多讨厌她。 ——对这种人关注太多,反而显得掉价。 这些年她跟那个女顶流就不在一个赛道上,自然是不怎么关注对方的近况,但这并不影响朋友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去看热闹。 阮大小姐可不会顾忌女顶流背后的金主。 她要是不高兴,对方甚至得点头哈腰地跑过来跟她赔罪。 圈内人总有种阮大小姐不好接近的刻板印象,平时也没什么人敢轻易得罪她,但事实上她没怎么主动动用过自己的特权,每次争取角色也是老老实实地去参加试镜。 当然,鉴于大小姐财大气粗随时增加赞助的土豪本色,剧组多多少少都会给她增加一些优先度。 但她本身的实力也是对得起这些优待的。 要说主动针对什么人,甚至到逼人退圈的程度……这还是第一次。 黎梦觉并不介意朋友拉着她聊圈内八卦,但盯着阮大小姐的名字看了片刻,所有的好奇心都在一盆冷水下被浇灭得干干净净。 但朋友在聊八卦的时候,手速向来快得惊人。 在黎梦觉愣神的时候,她已经飞快地将来龙去脉交代得清清楚楚。 据说是女顶流凑巧进了阮大小姐的剧组,原先就是个特别出演的客串角色,结果给自己疯狂加戏加到直逼女主的戏份。 阮大小姐收到修改的面目全非的新剧本之后,直接去找了导演要求删除那些多余的戏份,或者直接删角色。 女顶流的金主也是剧组的主要投资商之一,导演难免犹豫了那么一会儿。 就在这段时间里,女顶流就和阮大小姐吵了起来,至于吵了什么,当时在场的人没一个敢往外面漏。 结果就是女顶流就被请出了剧组,当晚各种黑料就上了热搜,签过合约的综艺和广告商纷纷提出解约。 她的顶流梦到这里就彻底终结了。 而阮大小姐也直接退出了那个剧组。 最后那句朋友只是顺口一提,重点还在吐槽女顶流没脑子上。 「不过她要真有脑子,随便演戏还是唱歌跳舞也好,但凡努力一点提升一下自己,早就成真顶流了。」 「那么多营销和资源,换成一只猪都该火了。」 「不对,猪猪那么可爱,本来比她容易火。」 黎梦觉顺着对方的话发散了一下思维,忍不住笑了笑,回复:「你说得对。」 然后又补充道:「猪猪确实很可爱。」 朋友a立马回道:「对吧!我就说会有人懂我!」 朋友a:「小猪其实可聪明啦,又爱干净,要不是体积问题,真的很适合当宠物的。」 黎梦觉:「你可以考虑退休之后包一个农场。」 朋友a:「说实话正有此意。我还想养几只羊驼,再养只边牧怎么样?」 黎梦觉:「不错的主意,到时候我要去撸狗。」 朋友a跟她聊到一半又被叫去工作。 黎梦觉退出聊天框,躺在藤椅上刷起宠物猪的视频。 说到宠物,她还是更喜欢狗。 不过宠物小猪也很可爱的样子。 就在哼哼唧唧的小猪即将要覆盖掉脑海里关于阮大小姐的内容时,朋友c又发来了消息。 说得也是阮大小姐和那位女顶流的八卦。 朋友c并不是圈内人,而是一名自由画师,两人在某款绘画相关的软件上相识,后来机缘巧合在现实里碰了面,就此成了现实里的好友。 相比圈内好友聊八卦时的点到即止,这位脑回路清奇的朋友很喜欢看各种奇奇怪怪的分析贴。 比如这一次,她的关注点也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朋友c直接甩上某个八卦帖子的链接,然后问她:「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阮大小姐其实是在帮你出气?」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06 她今天果然是命犯阮清宵。 黎梦觉头疼地想道。 她沉默了片刻,回复道:「那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哪有人帮别人出气延迟到六年后的。 黎梦觉想了想,将对话框里的“不认识”删掉,重新补充道:「我们不熟,也没怎么说过话。」 朋友c:「诶是吗,我觉得她似乎挺喜欢你的嘛。」 她似乎对此有点遗憾:「我看你俩还挺配的,真的不考虑合作拍一部吗,很多粉丝都很期待哦。」 黎梦觉又慢慢把对话框里的“那是你的错觉”几个字慢慢删掉。 黎梦觉:「你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朋友c:「你怎么知道?」 朋友c:「不过也不是奇怪的东西。」 朋友c:「有个小朋友请我画贺图,就给我看了你和阮清宵的视频。」 黎梦觉:「……」 黎梦觉:「我懂了。」 ——原来是cp粉。 以她极力回避阮大小姐的现实来说,她和阮清宵压根就没有什么同框视频。 这在cp圈叫拉郎。 身在这个圈子,其实没几个人真的不知道cp是什么意思,对于自己和阮大小姐有个拉郎cp的事情,黎梦觉也是早有耳闻的。 原因也很简单——看脸。 之后种种所谓“宿命感”,不过也就是在此基础上被人强行扒出来的对照点。 无论是公开还是私下,她们连好友都算不上,又何来的情感纠葛。 圈内没什么人敢主动拉着阮大小姐炒作,但对于粉丝自发的嗑cp行为,公司也不会特意去干涉。 主要是黎梦觉背景干净又有热度,阮清宵的经纪人心底其实对此乐见其成。 反正阮大小姐没发话说要跟黎老师划清界限,经纪人也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而黎梦觉也只能对着陷入误区的好友澄清:「都是假的。」 「都是后期剪辑和错位,我从来没有跟她演过对手戏,台词都是对着别人说的。」 ——阮大小姐不讨厌她就不错了。 朋友c慢吞吞地回复:「是吗。」 朋友c继续说:「可是我看的不是影视剧角色剪辑诶,是你和阮清宵一起参加颁奖典礼的视频。」 朋友c:「链接——【清梦】你看向她的眼神……」 朋友c:「这也是错位剪辑吗?」 黎梦觉有点后悔自己一时手快就点开了那个视频。 除去背景音乐,整个视频都没有什么剪辑的痕迹,完完全全就是来自于现实里的录像。 看到会场布景的时候,黎梦觉就已经想起来那是哪一次的颁奖典礼。 当时阮大小姐才出道没多久,刚拍完第一部剧,她虽然没有刻意保持低调,但也没有表露出什么野心,其他人只隐约听说过传闻,都下意识以为这不过就是大小姐一时兴起的玩票行为。 那一次她或许是因为阮家大小姐的身份才获得了一次进场的机会,全程都安静地坐在角落的位置。 只有少数人第一时间认出了她,主动上前跟她寒暄。 那时候黎梦觉还没有意识到她的身份。 在路过阮大小姐身边的时候,黎梦觉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习惯性地露出微笑,对方却扭过了脸,不肯再看她。 可能是害羞,也可能是不喜欢她,光线逐渐变暗的角落里,黎梦觉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 身边的朋友轻轻碰了她的胳膊,用肢体语言暗示她不要得罪这个人。 黎梦觉便也了然——不能得罪,也不好轻易高攀。 她也没有在这种场合热情交际的习惯,所以就真的只是路过阮大小姐的身边,然后在现场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走向了礼堂另一端的位置上。 这次的颁奖典礼上,黎梦觉获了奖,被叫上台去发表获奖感言,坐在前排的观众都在为她鼓掌,好友激动的直接原地跳了下来,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拥抱她。 这就是她对那场颁奖典礼的全部印象了。 当天的颁奖典礼上并没有什么流量明星出席,也不是含金量最高的奖项,在热搜上挂了一夜之后很快被别的明星绯闻压了下去。 黎梦觉没再回头看过这场颁奖典礼的录像回放,也无从觉察角落里她所不知晓的细节。 后来有人从另一个角度的现场录像里发现了端倪。 黎梦觉静音了煽情的背景音乐,从另一个角度看了一遍自己获奖的全过程。 她也是在这一刻才发现,原来当时阮清宵也曾站起来给她鼓掌。 原来后来散场时,她们还有过短暂的对视。 那时候黎梦觉在娱乐圈里蹉跎了好几年还没有火起来,几乎是孤注一掷地将重心完全转到演戏上,而不是再到处在综艺里面刷脸,靠着颜值积攒人气。 她笃定这个选择的结果不会太坏,但获奖是另一种层面的肯定和鼓励。 被叫上领奖台的那一霎那,她当然很高兴。 直到下了台,她的眼睛依然亮得惊人,简直比头顶上的水晶吊灯还要闪亮,里面全是欣喜和愉悦的光芒。 她与身边的朋友依次拥抱,还随着某个朋友的动作原地蹦了几下。 视频外的黎梦觉一手撑着下巴,也跟着微微勾了勾嘴角,她都差点不记得自己还有过这么……活泼的时候。 然后她注意到视频角落里阮清宵看向她的眼神。 从黎梦觉上台开始,阮清宵的视线就没有再从她的身上移开过,直到最后退场。 周围人都纷纷起身走向出口,他们和坐在原处的阮大小姐简短地道别,没人问她为什么迟迟没有离开。 外面还有记者等着采访他们。 捧着花和奖杯的黎梦觉走在人群的最后,为了避开最为拥堵的那个出口,又一次路过阮清宵的身侧。 阮清宵很小声地说了句“恭喜”,几乎淹没在嘈杂的人声背景里。 黎梦觉应该是听见了,微笑着转过头对她说了声“谢谢”。 但正在兴头上的她并没有将这句话真正放在心上,说完她就转回了头,继续跟另一边的朋友说着什么。 视频就终结在她转过头的那一刻。 黎梦觉捧着花和朋友一起走向出口,阮清宵的视线依然停留在她的身上。 视频的观众无从得知后面发生的事,哀嚎着喊虐,喊前面的人回头,吐槽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久远前的记忆慢慢回到脑海,黎梦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尖,难得生出了一点心虚的感觉。 她回想起了后面发生的事。 那天阮清宵其实就跟在她身后不远处,但黎梦觉一直都只顾着跟朋友说话,一次也没有回头——当然这不全是她的错,当时她又不知道身后人的身份,只隐约感到眼熟。 黎梦觉记性不算差,仅仅只是眼熟而不记得名字身份便等于是陌生人。 她没有那么热衷于和陌生人交际。 最后她们在地下停车场分道扬镳,阮清宵的司机早早等在出口处,在上车之前,她似乎还问了黎梦觉一句,要不要顺路载她一程。 黎梦觉理所当然地说“不用”,然后转头就上了朋友的车。 这之后她们时隔了一年多才在正式场合碰了面。 黎梦觉这一年都忙着训练和拍戏,半封闭式的连轴转了许久,早就把颁奖典礼之后的小插曲忘到了脑后。 除去阮清宵,在那前前后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说过类似的话。 不会有人把礼节性的客套话也牢牢印在脑海里的。 大概……吧。 黎梦觉在这一刻突然有了那么一点不确定。 后来阮大小姐每次看到她都表现得那么不爽,不会就是因为这次颁奖典礼上,她无意识地忽略了大小姐的存在吧? 堂堂阮家大小姐,会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黎梦觉不由回忆起了原剧情里那位恶毒女配的所作所为…… 好吧,或许真的会。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黎梦觉在心里想道。 要是当时她就意识到那是阮清宵,一定会跑得比视频里还快。 就算当时阮大小姐真的直接冲上来跟自己说“我是你的粉丝”也不行。 那样她只会选择原地跑路当场退圈。 如果想要彻底避免一个坏的结果,最好的方式是不要开始。 从一开始就不要有任何的牵扯。 一点也不要有。 黎梦觉想要直接退出视频,却无意间点进了评论区。 视频发布者的置顶评论补全了标题未尽的话语—— 「你看向她的眼神不算清白。」 不会有人用那样专注的眼神看向自己讨厌的对象。 黎梦觉指尖微微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关掉了这个视频。 朋友c戳了戳她:「在?」 黎梦觉:「在。」 朋友c:「你要是真的完全不能接受的话,我就拒绝掉了,反正本来也是免费的。」 黎梦觉:「不用。」 黎梦觉:「随便你。」 黎梦觉:「反正是假的。」 黎梦觉最后说:「我和她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 黎梦觉怀疑自己可能是觉醒了什么类似乌鸦嘴的天赋。 讨论完cp粉问题的第二天,经纪人凌姐一早就打来了电话,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她商量。 黎梦觉正在阳台上浇花,开了免提问道:“什么?” 凌姐卖了个关子:“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黎梦觉摸了摸自己从起床就开始跳跃的右眼皮,觉得后者的问题可能更大一点。 她谨慎地选择道:“先说坏消息吧。” 凌姐说:“你下部剧的女二号,曾茜茜,昨天早上跟剧组辞演了。” 黎梦觉愣了愣:“小曾出什么事了?” 曾茜茜是科班出身的新人演员,同时也是黎梦觉的直系学妹。 黎梦觉回母校的时候看过她的毕业表演,觉得她演技不错,也很有灵气,便推荐给了导演。 新剧其实并不是什么大制作,天降女二对刚毕业的曾茜茜来说倒已经是不错的角色了,但更让她欣喜的还是可以和黎梦觉一起演戏这件事。 曾茜茜是黎梦觉的狂热粉丝,钥匙扣上挂的都是黎梦觉的角色周边。 从签下合同那天开始,曾茜茜就忍不住跟身边的亲朋友好友炫耀了一圈,天天数着日子等开机。 休息的时候她也没闲着,打着请教的名义跟黎梦觉探讨演戏的技巧和经典的角色,对剧本人物的分析也没落下。 以黎梦觉的眼光来看,也可以夸她一声颇有见地。 而且合同已经签了,无缘无故辞演是要支付违约金的。 曾茜茜只是个家境一般的新人而已。 照常理来说,曾茜茜是怎么也不可能无故辞演的。 所以黎梦觉第一反应是对方出了什么事。 但凌姐回答说:“没出什么事,我昨天也奇怪呢,所以就去调查了一下,大概就是有了更好的机会舍不得放弃,只能忍痛舍掉这边了。我估计这两天她就要打电话来跟你道歉了。” 黎梦觉问:“什么更好的机会?” 凌姐说:“沈轻宜导演的新电影的女二号,听说已经试镜成功了,也难怪她宁愿放弃自己最喜爱的偶像了。” 沈导是很有个性的名导,奖项拿的不少,但最为人称道的还是她对新人演员的调|教,从她手里走过一遭就如同脱胎换骨,此后的星途都要比旁人顺畅许多。 毕业起步就是电影女二,傻子都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不过黎梦觉猜测这肯定不是凌姐仍然保持心平气和的主要原因。 所以黎梦觉也很平静地问:“现在女二换成了谁?” 凌姐轻咳了一声,先提前铺垫了一下:“那个电影,主要出品方就是星河集团。呃……新来的那位,还帮小曾付了违约金,顺便还追加了剧组的赞助。” 黎梦觉:“……” 星河集团旗下的娱乐公司签了不少名人。 但本人也这么财大气粗的,她也就只能想到那一个—— 阮清宵。 同时阮大小姐本人还是星河集团的大股东。 晴天霹雳。 黎梦觉:“我——” 凌姐:“辞演要付违约金,第一主演是最高档的。” 黎梦觉:“我有——” 凌姐:“你还欠了李导人情,大家都以你为中心连轴转筹备了这么久了,你好意思张嘴说要辞演吗?” 黎梦觉沉默了片刻,有点绝望地问道:“如果我说我刚刚得了绝症,晚期,你信吗?” 凌姐:“什么绝症?” 黎梦觉:“阮清宵重度过敏症。” 凌姐:“……”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7、07 曾茜茜果然在当天晚上打来了道歉电话。 当时黎梦觉刚和住在同一个小区的朋友a一起吃完晚饭,正绕着小区外面的河堤散步消食,不知不觉间就聊到新剧换角色的事情。 虞思晴摸着下巴做思索状,推理出了和朋友c相似的结论:“阮大小姐一定是冲着你来的,说不准和那个女顶流吵架退组的事也是故意的。” 然后她猛的敲了一下手心:“她一定是暗恋你!” 黎梦觉手上不自觉地一用力,就生生拽下了一截柳条。 “我们能换个话题吗?”黎梦觉气若游丝地问道。 “……”虞思晴瞄了眼她手上被强行扯断的柳条,默默终止了这个危险的话题,扭头看向了旁边的灌木丛,“我好像听见那里有猫叫。” 她们停顿了片刻,还真的听见了几声微弱的猫叫声。 “听起来好像是小猫。”黎梦觉跟着看过去。 两人刚往灌木丛那边走了两步,手机铃声就忽然响了起来,灌木丛顿时发出一阵簌簌的声响,野猫叫了两声,很快就没有了动静。 虞思晴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向了黎梦觉。 黎梦觉掏出了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备注的“曾茜茜”时并未显得太过意外。 虞思晴给她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去看看猫窝,随后就猫着腰往灌木丛里钻。 她之前就说过想要在小区里绑架一只猫崽。 黎梦觉心说这姿势真的略显猥琐,一边按下了接听键。 “小曾?”黎梦觉的语气一如往常一样温和。 “……学姐。”曾茜茜讷讷地叫了一声,透着几分心虚和不安,“那个、那个角色的事……” “我知道了。”黎梦觉说道,“你不用放在心上,沈导确实是个很好的导演,你好好跟着她学,会学到更多有用的东西的。” “学姐,对不起。”曾茜茜的声音听起来快要哭出来了。 她愧疚的并不是选择了更好的机会,而是在那之前对着黎梦觉保持了沉默。 她早该告诉黎梦觉这件事,却迟迟没能开口。 没有提前跟黎梦觉打招呼,是因为她自己也不确定电影的试镜能不能过,等收到通知又开始踌躇着担心黎梦觉会生气。 所以才磨磨蹭蹭一直拖延到了这个时候。 黎梦觉并没有生气,反倒安慰了几句,那么好的机会放弃了也是可惜。 她没说的是,某人要是铁了心想要什么角色,把曾茜茜直接挤下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根本不需要费心帮她另外介绍什么新资源。 不过曾茜茜对此应该也心知肚明。 所以她并没有犯傻推拒,而是很积极地去主动争取了机会。 如今能多得份补偿当然是好事——黎梦觉都快要忍不住夸赞一句,阮大小姐真是个大善人。 这件事根源在阮清宵,黎梦觉倒不会迁怒于曾茜茜,要是她没抓住电影试镜的机会,反倒叫人可惜。 黎梦觉一通安慰,本意是让曾茜茜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结果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的人就已经哭得稀里哗啦。 曾茜茜反反复复地说着“对不起”,任凭黎梦觉怎么说“没关系”、“不用放在心上”也没有用。 最后她只好轻叹了一口气,安静地等着曾茜茜哭完。 好在曾茜茜终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黎梦觉又安慰了几句才结束了这场对话。 虞思晴从灌木下面又钻出来,顶着一头草叶,两手空空,显然猫窝里已经猫去窝空。 “明天带两根火腿肠过来。”虞思晴等黎梦觉挂了电话之后才说道,“啧,现在我觉得你那个小学妹有点可怜了。” “哪里可怜?”黎梦觉问道,“她有了更好的机会,我也没有怪她。” 提到火腿肠,她们就很有默契地往小区外的某家便利店走去。 她们平时都不吃火腿肠,家里当然也没有这种东西。 “那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只是理想和现实的冲突。”虞思晴说道,“要是她是个有钱的大小姐,说不准就直接拒绝电影的试镜了。” “现实是她不是。”黎梦觉说道,“做人还是要现实一点,只有衣食无忧的大小姐才适合提梦想这两个字。” 虞思晴看了她一眼,脸上同情的神色变得越发的明显了。 不过这份同情并不是针对黎梦觉。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生气?”虞思晴问道。 “我为什么要生气?”黎梦觉反问道。 “你辛辛苦苦帮她介绍角色,为了让她满足导演的要求,还私下帮她开小灶,就算有人想和她换角色,她也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一声。” “如果我的朋友选择隐瞒我直到再也瞒不下去,我会很生气的。”虞思晴认真地说道。 “放心,我不会那么做的。”黎梦觉安慰道,“这件事我不是立刻就告诉你了吗。” 虽然本意是为了吐槽。 “而且介绍角色什么的本来也就是顺手的事,恰好碰上了形象和演技都还算合适的,物美价廉,也省得导演再纠结到掉头发。”黎梦觉继续说道。 “你是真的不在意啊。”虞思晴认认真真打量了好友一阵,终于确信她不是在强撑,不由低声喃喃了一句,“现在我觉得你那个小学妹更可怜了。” “什么?”黎梦觉没有听清楚她后面那句话。 “她说不定更想看到你生气的样子。”虞思晴说道。 面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黎梦觉只是略微沉吟了片刻,说:“可是我真的不生气。” 虞思晴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只是没有那么在意她。” 不在意,没有任何期望,甚至潜意识里就预期着对方做出这样冷漠的行为。 所以才不会生气。 黎梦觉是个脾气非常好的人,她对世界上大多数人或事都抱以超出常人想象的包容心态——或者说是“极端的消极”也可以。 世界上的人或事,再怎样坏也没什么,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遇到讨厌的事物吐槽两句也就过去了。 她不会憎恨什么人,也很少讨厌什么人。 作为一个陌生人或者不那么熟悉的人来说,她绝对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人。 但对于喜欢她、想要成为她最特别的存在的人来说,这种个性无疑是最折磨人的。 虞思晴和她认识很多年,才勉强成为稍微特别一点的朋友。 甚至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身上哪一点打动了黎梦觉,所以才这么幸运地被她纳入到“朋友”的范畴里。 很多时候她都很庆幸自己性向直得非常坚强,这些年围观着追在黎梦觉身后的男男女女,虞思晴对他们都只有深切的同情。 跟电线杆告白的结果说不定都要比黎梦觉的反应激烈一些。 要是冷漠拒绝也就罢了。 她人那么好,性格那么随和,无论你说什么她都真心实意地夸你很好或者说没关系。 再多试探的勇气也被消磨得一干二净了。 很多暗恋者在黎梦觉面前都会变得莫名自卑和怯懦。 虞思晴一度怀疑黎梦觉身上是不是自带什么暗恋诅咒光环。 “不过,这样其实也不错。”虞思晴思索了片刻之后又改了口,“故意试探别人底线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虞思晴真心实意地感叹:“当个美丽的木头至少能免疫这种伤害。” 黎梦觉:“……” 这是夸她呢还是夸她呢? >>>>> 黎梦觉尝试假装绝症晚期的计划最终还是失败了。 或者说压根没来得及实行。 单论利益好处之类的话,黎梦觉完全可以接到更好的角色。 当初签订合同的时候,黎梦觉是自降了片酬的,否则那个小剧组根本请不起现在的她。 而真正让她下定决心接下角色的重要原因就在于剧本。 一部完全是女性视角的刑侦剧。 故事的主线改编自某个论坛里由受害人自述的真实案件。 黎梦觉在论坛里看到了有人想要将那起案件改编成电视剧的帖子,随后又恰巧接到了来自李导的剧本。 看过剧本之后,黎梦觉就接下了女主的角色。 不仅李导被这意外之喜砸得晕晕乎乎——她甚至完全没想过黎梦觉真的会接下这部剧,就连跟了黎梦觉好几年的经纪人都颇为吃惊。 不是为了拿奖、不是为了提升知名度、不是为了片酬。 勉强可以说是为了还李导人情。 但这显然并非主要原因。 黎梦觉向来很有主意,大多数时候她都不会反对经纪人的安排,但她自己一旦坚定了什么想法,凌姐也不能真的强迫她。 而且事实证明黎梦觉是个靠谱的人,即便固执己见的时候也从没做过什么不靠谱的决定。 所以即使出现了阮清宵这个突发意外,黎梦觉在短暂地崩溃了一阵之后,最终还是重新恢复了冷静。 于情于理都不好真的辞演,她也只能寄希望于阮大小姐是个公事公办的人。 剩下的问题就是该怎么和阮大小姐相处。 按照黎梦觉以往的习惯,早在进组前几个月,她就该主动和剧中对手戏最多的演员套近乎聊剧本了。 唯独在阮清宵这件事上,黎梦觉表现出了拖延症晚期的症状。 直到正式进组前半个月,黎梦觉都还没有去联系阮清宵——等到进组再见说不定也行,反正阮大小姐在拍戏这件事上的一贯表现还是很靠谱的。 就在这反反复复的纠结之中,初夏的第一场暴雨降临了。 黎梦觉在这一天捡到了两只猫和一个阮清宵。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8、08 早上起床的时候,黎梦觉就看到了手机上跳出来的暴雨预警。 早上八点,天还阴沉沉的。 窗外瓢泼大雨敲打着玻璃,好像透明的豆子一捧一捧地从天下撒下来。 这种天气,不宜出门。 黎梦觉今天没有工作,干脆赖起了床。 虞思晴这两天在外地出差,看到新闻上播报a市的暴雨,顿时忧心忡忡地担忧起她的小猫。 经过一个多月坚持不懈的蹲守之后,虞思晴终于在小区外围墙下面的狗洞里发现了一窝小猫。 只是小猫刚出生没多久,猫妈妈格外凶悍,虞思晴偷袭了好几次都没成功,还被狠狠挠了两爪子,到现在疫苗都还没打完。 但向来三分钟热度的女人这次却格外执着,偷家不成就改为怀柔政策。 她开始每天揣着猫粮和火腿肠去喂猫,像这种不得不出差的时候,她还会雇人去定点位置喂猫,试图在感化猫妈妈之后可以免费获取一只猫崽。 黎梦觉对此向来以鼓励安慰为主。 被虞思晴邀请参与偷猫行动的时候,她还是果断选择了婉拒。 虽然偶尔也会撸一把可爱的小猫,但她还是货真价实的狗派。 而且工作性质使然,她并不适合养宠物。 临近中午的时候,黎梦觉开始后悔没有早点起床。 要是早点起来的话,说不定还能趁雨没有那么大的时候去买点吃的。 冰箱里只剩下两颗柠檬和一罐茶叶。 冷冻层剩下了一盒牛奶雪糕,生产日期还是前年的。 前几天她都在外地参加活动,昨晚回来太晚,完全忘了要提前补充食材的事。 此刻外面的雨已经比早上还要大了。 抬头看向窗外的时候,连不远处的树枝都看不太清楚,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雨幕,偶尔闪过几道电光。 手机上暴雨预警的等级还在不断增加,最新的推送预警提醒市民不要随意外出,并要做好防洪准备。 这场雨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黎梦觉又想起虞思晴心心念念的那窝小猫,这么大的雨,喂猫的人能不能出门暂且不说,猫窝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冲走。 看着窗外迟疑了片刻,黎梦觉还是带着伞和防水的挎包出了门。 暴雨中的世界空无一人。 小区里的排水系统还算不错,但一场暴雨下来,积水还是由柏油路面蔓延到了人行道上。 黎梦觉穿过小区大门,沿着门口的人行道往一侧走去,超市在相反的方向,但她决定先去看看猫窝。 这种天气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费心做任何伪装也不会有人发现她的存在,马路上偶尔才有一辆车慢吞吞地开过,好像浅海上的游艇。 黎梦觉尽量贴着花坛往前走,幸好风不是很大,暴雨和雷声之中偶尔还能听见一点别的动静。 喵呜—— 花坛里面隐约传来微弱的猫叫声。 黎梦觉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拨开花丛,几分钟之后发现了贴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猫。 一黑一花,只有两只。 猫妈妈和另外两只小猫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不是提前躲到了安全的地方。 黎梦觉撑着伞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猫妈妈一直都没有再回来,小猫的叫声也越来越虚弱,黎梦觉终于还是伸手捏着它们的后颈,将它们挨个从花丛下面提了出来,慢慢放进包里。 她准备先转身去一趟超市,家里也没什么可以给猫吃的东西。 就在她站起身的时候,她又听见了暴雨之中一声微弱的呻|吟。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她担心或许是猫妈妈突然跑了回来,所以还是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在空无一人的岔路口,她隐约看到有什么人倒在地上。 黎梦觉微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已经跑了过去,伸手碰了碰那个人的脉搏。 似乎只是昏迷。 黎梦觉隐隐松了一口气。 身上和身下的水坑里都没有血迹,大约是低血糖之类的,所以才不小心昏倒在了露面。 或许是什么其他的突发疾病。 从长发和瘦削的外形来看,这是个年轻的女孩——外套价格不菲。 为了防止她在水坑里把自己给淹死,黎梦觉还是伸手将她翻了过来,一边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你还好吗?”黎梦觉伸手拨开她沾在脸颊上的头发,一边试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但在视线落在她整张脸上的时候,黎梦觉忽然呆愣了一下:“阮清宵?” 这张脸苍白得像纸一样。 就连嘴唇也没有血色,被雨水泡得泛白。 黎梦觉与阮清宵实际只见过寥寥几次,第一次看见她这幅虚弱得好像马上就要死去一样的模样,一时间有些不敢认。 阮大小姐又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呢? 电话对面传来急救中心的询问声:“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黎梦觉被叫回了神,连忙报出了小区的地址。 急救中心复述了一遍地址,确认无误后派出了救护车,最后问了一句:“请问您和患者是什么关系?” 黎梦觉低头看了昏迷的人一眼,说:“我是……她的朋友。” >>>>> 阮清宵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外面的雨势有所减缓,此刻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单人病房隔音不错,又或许只是因为门外没什么人,空旷的房间里只有窗外的雨声微微回荡着。 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伞面上。 在雨声之外,她还听见了微弱的猫叫声。 猫叫声来源于窗外。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只看到有人正低着头站在窗外,旁边是一棵小树,脆嫩的枝叶被细雨打得摇摇晃晃。 窗外的人也被笼罩在细雨里,黑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水滴从脸颊上滑落,最终在下巴处汇聚,然后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淋透了雨的模样却丝毫不显得狼狈,反倒像是某种高雅的艺术品。 那双含笑的眼眸宛若名贵的宝石。 而那显然是因为它们的主人笑起来很好看,像美酒一样叫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在某一个时刻,窗外的女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忽而转过头看向病房里面,冷不丁地撞上阮清宵的视线。 她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习惯性露出一个微笑。 有些本能的慌张的阮清宵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安抚,她感觉脸颊有些发热,却还是舍不得移开视线,也学着窗外女人的模样尝试着扬了扬嘴角,勾出一抹浅笑。 窗外的人笑容僵了僵,眼睛也瞪大了一些,表现得有些吃惊。 但很快她就敛起那些惊讶和意外的神色,笑容加深了几分,似是回应。 她往窗口处走了几步,屈指轻轻敲了敲窗玻璃,然后将窗户推开了一条小缝。 “阮大小姐。”窗外的女人对她说道,“你床边的按钮按一下,可以叫护士进来。” 温和而慵懒的声音连同更加清晰的雨声一同传入房内。 本该阴沉沉的雨日瞬间变得清新而和煦起来。 阮清宵脸更红了。 她的脑袋还有些嗡鸣作响,温柔的音调钻入她的耳朵,却没有真正在大脑里留下什么痕迹。 她只觉得那个声音很好听。 窗外的人看着她露出疑惑又无奈的神色,阮清宵还没回过神来,脑海里只恍恍惚惚盘旋着同一个念头—— 妈妈,我好像恋爱了。 “阮大小姐——阮清宵?”黎梦觉感觉出来她的反应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将窗户的缝隙开得又稍微大了一些,“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病床上的阮清宵慢了半拍才点了点头。 “那你看得到旁边那个按钮吗?”黎梦觉尽量放慢了语速,一步一步地提醒,“你伸手按一下中间那个按钮就可以了。” 她刚刚抱过湿漉漉的小猫,不好随意进消过毒的病房。 而且护士来了之后,自然会问清楚阮大小姐身上发生了什么,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带着猫回家了。 黎梦觉尽力回避了那些微妙的异样感——阮大小姐以前会冲着别人笑得这么灿烂吗? 不,或许只是昏迷太久睡迷糊了。 就算真变傻了那也不关她的事。 黎梦觉这样想着,站在窗外一直看着阮清宵,直到她伸手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任务到这里应该就已经结束了。 只要等到护士带着医生过来…… 黎梦觉伸手准备将窗户重新关上。 但在那之前,阮大小姐就冷不丁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黎梦觉愣了一下。 ——大小姐这是磕到头给嗑失忆了? 她没办法将这么……单纯的眼神看做是一种嘲讽。 阮清宵将她的沉默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神色渐渐变得有些忐忑,但仍尽力保持着微笑。 “抱歉……我好像,好像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她小声地说道,“对不起,你可以再告诉我一遍你的名字吗?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忘记了。” 曾经清冷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胆怯的颤抖。 在撞到黎梦觉的目光时,她因为羞愧和不好意思而下意识偏移开了脑袋,纤长的眼睫毛也在微微颤抖着。 细长苍白的手指攥紧了被角。 这样的肢体语言意味着不安与歉疚。 遗忘了眼前人的名字这件事似乎给了她很大的压力。 黎梦觉感觉自己的良心在隐隐作痛,同时感觉到自己的脑壳也在嗡嗡作响—— 完蛋,大小姐好像真的被撞傻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9、09 黎梦觉把两只小猫暂时寄放在了门卫室。 等她再回到病房的时候,护士和医生在阮清宵的病床边围了一圈,一个个都是眉头紧锁,一脸凝重的模样。 包括病床上的病患本人。 不会真撞出什么大问题来了吧。 黎梦觉敲门的手停在半空,床上的病患视线穿过医生和护士,第一个发现她的存在,眼睛顿时亮了亮。 “那个……”阮清宵下意识想开口叫她,却还是想不起她的名字——在发现阮大小姐脑子好像撞出了点问题之后,黎梦觉立刻就跑去叫医生了,根本没来得及闲聊。 阮清宵亮起的眼眸又慢慢黯淡下去,显出几分失落和忐忑。 疑似失了忆的大小姐还真是好懂。 护士小姐倒是认识黎梦觉,甚至有可能还是她的粉丝,转头看到明星人物的刹那,脸上的惊喜和激动都压不下去。 她下意识小声惊呼出来:“黎老师!” 阮清宵脸上的失落又加深了几分。 “黎——”阮清宵努力了一下,还是没能从空茫茫的脑海里检索出正确的关键词,即便那个名字好像就在嘴边,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黎姐姐。”最后她只好这么叫道,声音里还透着几分委屈,“我还以为你就这么丢下我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满身防备的刺猬就变成了绕着人类裤腿喵喵喵的小猫。 医生看看病患,又看了看门口的黎梦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你是病人的家属吧。”鬓间斑白的医生询问道,显然她并不认识这两位年轻的知名演员。 “不是。”黎梦觉还处在看见阮大小姐示弱撒娇的震撼之中,恍恍惚惚中下意识否认了一句。 “那就是朋友。”医生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床边的座位,和颜悦色地说道,“请你坐在这边陪一下你的朋友,她有点太紧张了,但我们需要尽可能清楚地确认一下她的情况。” 护士站在医生身后欲言又止,脸色莫名泛红地看了看黎梦觉,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阮清宵。 在黎梦觉进来之后,阮清宵的态度就软化了许多。 医生重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之后,继续询问阮清宵目前的症状和感受,黎梦觉坐在旁边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阮清宵慢慢放松下来,开始回答医生的问题。 只是一边回答,她一边不时地就要往黎梦觉那里看一眼,生怕黎梦觉突然跑了。 黎梦觉也只好强打起精神,时不时地鼓励几句,丝毫不敢再开小差。 经过三方的共同努力之后,医生终于做出了初步的诊断。 ——病人失忆得很彻底。 就连自己的名字,她也是在看到床头的患者标签之后才自行推断出来。 从这个角度来说,阮清宵只是想不起身边的人以及与之相关的记忆,基本的生活常识还是在的。 这是个好消息。 只是单纯失了忆,而不是直接失了智。 除了身上几处擦伤和右脚踝的轻微扭伤外,阮清宵受到的最严重的外伤就是后脑处的撞击伤。 这个位置的撞伤问题可大可小,根据脑部ct的结果来看并没有明显的异常,所以这么彻底的失忆才让医生感到意外。 “也有可能是心理上的刺激带来的影响。”医生将黎梦觉叫到门外,小声跟她说明了检查结果,“原本等她醒了就可以直接出院,不过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最好还是再留院观察几天。” 面对这种罕见的异常情况,医生也不敢直接打包票病人会不会再出现什么突发症状。 “这两天就要辛苦你多陪陪她了,尽量让患者处在一个比较放松的状态下,多跟她聊聊过去开心的事情,通常来说会比较有助于患者的恢复。” 医生说着感叹了一句:“你们关系很好吧,就算是失忆了潜意识里还是很依赖你。” 黎梦觉:“……” 她不是她没有她们不熟。 只是没等黎梦觉想出委婉一点的反驳,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的护士就叫走了医生,似乎是另一个病房里的病人突然出了什么状况。 医生匆忙离去,黎梦觉轻叹了一口气,望着走廊雪白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最后还是转身走向了病房。 幸好她还算有先见之明地帮大小姐包了个vip病房,现在倒是不用担心被人围观的问题。 阮清宵正坐在病床上,心不在焉地喝着护工送来的小米粥,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向门口。 黎梦觉推门走了进来。 阮清宵眼睛一亮:“黎姐姐!” 黎梦觉:“……” 怎么说呢,这种冷冷清清的音色轻快欣喜地叫着“姐姐”,听起来还挺甜的。 但前提是,这人不是一向高冷的阮大小姐的话。 “我叫黎梦觉。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黎梦觉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走进病房,“你还是先吃饭吧,等你吃完再说。” 黎梦觉拖着凳子坐到了离病床不远的地方。 阮清宵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就乖乖低下头继续喝粥。 大小姐虽然失了忆,刻在骨子里的仪态却也没有丧失,坐在病床上的姿势也透露着几分优雅和贵气。 好像手里捧着的不是一碗普通的小米粥,而是什么需要细品的极品燕窝。 医生到底是怎么默认她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的呢? 明明她们的画风都天差地别。 黎梦觉的视线在阮清宵身上转了一圈,思索无果后掏出了手里的手机。 她原本想跟虞思晴说一声小猫的事,但看了看时间还没到对方下班的时候,思索了片刻还是又把对话框里的内容一一删去,然后切进浏览器,搜索起养猫的注意事项。 等虞思晴回a市之后,如果两只小猫还活着的话,她再叫她把它们抱走吧。 在这之前她从没养过宠物,对于它们能不能活下去这件事也没什么信心。 只能听天由命了。 阮清宵不知道什么时候喝完了粥,自己动手将餐板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却也没主动开口,看了看黎梦觉,视线又慢慢下移,最终停在了她的手上。 黎梦觉一抬头就看到她正盯着自己手上的……手机发呆。 她微微抬了一下手,手机连同手机壳上挂着的小挂坠一起摇晃了一下,阮清宵的视线也跟着动了动。 阮清宵是在看她的手机挂坠。 那是一只红色的小狐狸,四只爪子和尾巴尖都是黑色的,整体胖乎乎圆滚滚的,是一个q版卡通的形象。 ——大小姐也会喜欢这种廉价的小饰品吗? “梦梦,这是什么?”阮清宵指着那个只有小拇指头大小的挂坠问道。 “……”黎梦觉差点被她的称呼呛到,“狐狸。你还是叫我黎姐吧。” 阮清宵点点头,又问道:“黎姐姐。这是哪里来的?” 黎梦觉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放弃了继续纠正称呼的想法,总比“梦梦”好一点。 “是一个朋友送的。”黎梦觉说道,她决定主动发起新的话题,“阮大小姐,你吃饱了吗?” 阮清宵点了点头,并冲着黎梦觉露出了一个毫不设防的微笑:“你可以叫我清宵,或者宵宵。”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喜欢‘大小姐’这个称呼。” 黎梦觉想起医生说的尽量不刺激她,便稍微折中了一下选择了“清宵”这个选项。 “好吧,清宵。”黎梦觉问道,“你还记得自己现在几岁吗?” 阮清宵露出迷茫的神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修长的手指,用一种猜测的语气说道:“二十多?” “二十四。”黎梦觉说道,“那你知道今年是哪一年吗?” 阮清宵比上一次更快地给出了回答:“二三或者二四年?” 显然是从年龄逆推出来的年份。 明明脑子转得还是挺快的,怎么偏偏性格变了这么多呢? 黎梦觉又想叹气了。 “送你来医院的时候,你身上只有身份证和两张纸币,还有几颗糖。” 黎梦觉指了指旁边的床头柜:“那些东西现在都在那里面。” 阮清宵又看了看身上的病号服,点了点头,对黎梦觉说:“谢谢。” “不用谢——不过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黎梦觉嘴角抽了抽,“你身上没有手机,没有房卡,周围也没有什么东西落下,现在外面也没有传出你失踪的消息。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昏倒之前发生的事了吗?” 阮清宵认真思索了片刻,有些歉疚地摇了摇头:“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下了好大的雨,还有雷声,然后我就晕过去了……抱歉。” “需要我帮你联系经纪人吗?”黎梦觉问道,“你之前姑且可以算是个演员,虽然不在一个公司,不过花点时间应该可以联系上你的经纪人。” “我记得她好像是叫容槿。”黎梦觉关注着阮清宵的脸色,“你对她有印象吗?” 阮清宵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反应。 但她与黎梦觉对视着,脸上却渐渐浮现出疑惑的神色,问道:“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黎梦觉差点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阮清宵又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单,有些不安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不能太刺激她。 黎梦觉想起医生的嘱咐,只好将不熟的话咽了回去。 “朋友也不是整天都待在一起的。”黎梦觉说道,“事实上我们很久没碰过面了。” 在阮清宵再追问些什么之前,黎梦觉将自己的手机塞给了她。 “电话号码还记得吗?”黎梦觉说道,“可以试着按按看,尝试想想最信任的人的电话号码,说不定还残存着一些肌肉记忆呢。” 她推得太急,指尖一下子撞上阮清宵的手背,见后者呆愣,她还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强行将手机塞了进去。 塞完她就坐回了原位,温热的体温还停留在手腕的位置,阮清宵的脸微微泛红。 身体的本能是想要推拒和逃跑的——她似乎非常不习惯和别人的亲密接触。 但在那之前对方就已经退回到了安全线之外。 阮清宵心底不由生出几分淡淡的失落,又莫名不想暴露自己泛红的脸颊,只好低着头将视线转移到手机上。 手机屏幕停留在了拨号界面。 阮清宵下意识抬起手,在神游天外的情况下就自发地按出了一串电话号码,直到将要按下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她才忽的顿了顿。 ——「最信任的人」。 阮清宵后知后觉,终于注意到黎梦觉话语里的重音。 那是什么意思? 阮清宵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将这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我昏倒进医院的事情,是有什么隐情吗?” “嗯?”黎梦觉有点惊讶于她的敏锐了,“有可能是我多想了,不过你一个人倒在路边这件事确实有点奇怪。” 而且伤口也有点奇怪。 不过这点医生都没有提出什么异议,仅仅只是黎梦觉自己的直觉,所以她并没有说出来。 “不过这种事你自己应该才最清楚吧。”黎梦觉说道,“到底真的是意外还是因为别的缘故——或许你也可以选择直接报警。” 阮清宵抿了抿唇,指节微微有些发白。 原本这些都应该是她醒来之后自己决定的事——身为公众人物又是阮家大小姐,她未必愿意闹进警察局。 但谁知道明明看似伤得不重,醒来之后却记忆全失。 空白的记忆加上意有所指的暗示,阮清宵自然会感到不安,神色也变得有些迟疑起来。 黎梦觉并未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她做出选择。 阮清宵抬头看了她一眼,下压的嘴角慢慢抚平,紧绷的肩膀似乎也逐渐放松了下来,好像忽然之间想通了什么。 “所以你才没有立刻通知我的其他家人或者经纪人吗?”阮清宵轻声问道,“你担心其实是他们想对我不利?” 她的声音柔和得过分了,但内容倒也不算错。 黎梦觉有点不适应地揉了揉耳朵,然后点了点头:“也可以这么说吧。” 剧情里大小姐和家里人的关系就算不上有多好,似乎还有个私生子虎视眈眈地等着争遗产。 豪门恩怨之中,血亲为了利益互下黑手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黎梦觉倒是无意卷入这些争端,她也压根不想插手这些内部家事,但现在阮大小姐失了忆,她可不想自己前脚才辛辛苦苦把人送进医院,后脚她就又被人给害死。 说到底,就是无法对眼前有可能发生的危机坐视不理。 即便对方是她“命定的仇敌”。 黎梦觉并没有详细解释背后的这些隐情,阮清宵不知道想到了哪里,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 阮大小姐此刻的表情甚至可以用“欣喜”来形容,好像是刚从蜜罐里面爬出来的小熊猫,欢喜到近乎迷醉。 “你果然是在关心我。”阮清宵说道,“我好开心。”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0、10 助理郑云荷在次日上午赶到了医院。 彼时黎梦觉刚刚安顿好家里的小猫,然后才撑着伞慢慢悠悠地逛到了医院。 外面的雨还是不小,但比起昨天的暴雨已经可以称得上十分温和,空气中都是雨后落叶和清新的泥土气息。 很适合雨中漫步。 不过黎梦觉主要是为了给医院里的两人留出充足的谈话空间。 昨天阮大小姐最终还是凭借着残存的记忆——或者说是肌肉记忆——联系上了她的私人助理郑云荷。 郑助理这两天凑巧休假,接到电话之后三言两语就觉察到了老板的不对劲,于是立刻就买了今天最早班的高铁票。 早上将要到达医院的时候,郑助理通过电话跟黎梦觉打了声招呼。 黎梦觉很自觉地表示自己会晚点过去。 剧情里这位郑助理就是恶毒女配身边头一号狗腿子,为了帮助恶毒女配反复作妖,这个炮灰角色意外地被衬托成了一个十分有情有义的形象。 郑助理中学时代家道中落,开公司的父亲欠下一屁股债之后选择跳楼自杀,不久后母亲也被查出癌症。 那段时间她一边念书一边躲债主一边借钱帮母亲治病,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差一步就要自暴自弃选择辍学卖|身赚钱。 正是阮大小姐如同及时雨一般从天而降,以当自己的跟班为交换帮她打发走了债主,并给她母亲垫上了医疗费。 自此之后郑助理就对阮大小姐死心塌地。 剧情里恶毒女配每每出来作妖,闹得太过分的时候她都会跳出来充当和事佬——从剧情角度来说是避免小白花女主一下子就被恶毒女配给掐死,否则后面的剧情可就进展不下去了。 最后恶毒女配冲动之下开车撞伤了人,也是郑助理主动站出来帮她顶了罪——这是为了恶毒女配最终发疯大闹主角婚礼现场结果被刺激到精神失常做铺垫。 当然剧情并不等同于现实,最多发挥一点点参考作用。 黎梦觉曾经其实和郑助理打过几次照面,也是因为剧情的塑造所以反倒对她印象稍微深刻一些。 刚刚打电话的时候,郑助理还很惊讶黎梦觉竟然记得她。 不过也仅仅只是记得而已。 她们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实际上并不太清楚对方脾气秉性到底如何。 但阮大小姐身边常年跟着的除了司机,也就郑助理这么一个,就连目前主职的经纪人也得往后排。 再结合剧情,郑助理总比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角色靠谱一些。 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等自己到医院的时候,郑助理已经帮阮大小姐收拾好行李,准备带着她离开了。 然后她就可以趁早摆脱这颗定|时|炸|弹了。 黎梦觉想到这里心情就变得轻松起来,几乎都要忘了她们不久之后就要进同一个剧组的事了。 可惜事实和她想象的有些出入。 等黎梦觉慢慢吞吞地晃到医院的时候,郑助理和阮大小姐在身份证明这件事上还没有达成共识。 见到“最信任的人”之后受到刺激恢复记忆这种事……压根就没有发生。 阮清宵的记忆仍然一片空白。 在她这里,“郑云荷”和“容槿”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差别——都不记得,也没什么特别的情感波动。 她甚至无法确认郑助理的身份,自从见面之后就一直神经紧绷地互相兜着圈子。 直到黎梦觉出现在病房门口,伸手敲了敲房门。 病房里的两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了黎梦觉。 黎梦觉推门的动作顿了顿,差点没忍住后退一步重新甩上门。 病床上那个神色惊喜,还有点委屈,似是在埋怨她怎么到现在才来。 好在黎梦觉昨天看了一天已经习——好吧,还是没有习惯。 她还是没能理解阮大小姐怎么失个忆就ooc到好像被人魂穿了似的。 黎梦觉眉头微微跳了跳,默默将视线转向了房间里的另一位。 郑助理和她们年龄相仿,相貌清秀,只是长刘海和黑框眼镜平白将她的年纪一下子提升了一个阶段。 黎梦觉与她寥寥几次碰面之后留下的印象就是低调和成熟。 从学生时代给阮大小姐拎包,到毕业后帮阮大小姐打理琐事,郑助理一直都安安稳稳地待在“绿叶”和“助手”的位置上。 不是没人想要和她套近乎,或者试图挑拨离间,郑助理向来都是四两拨千斤防得毫无破绽,也从没流露出过什么不满或怨言。 以黎梦觉看人的眼光和直觉来说,郑助理似乎真的对这份工作乐在其中。 但此时此刻,郑助理脸上却再也不见往日的游刃有余,只剩下满满的疲惫与无奈。 “黎姐姐——” “黎老师。” 阮清宵和郑助理几乎同时朝门口的人开口喊道。 黎梦觉习惯性地微笑,敷衍地挥了下手,终于开始推开门进来。 阮清宵紧绷的神经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她几乎迫不及待地对黎梦觉继续说道:“这位小姐说她就是我那位助理,黎姐姐你认识她吗?” 郑助理微微瞪大了眼睛,视线在黎梦觉和阮清宵之间来回打转。 黎梦觉尴尬地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郑助理和阮清宵都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等着她的回答。 “她确实是昨天电话里的那位郑助理。”黎梦觉轻咳了一声,不得不担负起解释的任务,“她给你当了好几年的私人助理了。” “原来是这样。”阮清宵彻底放松了下来,转头又对郑助理说道,“不好意思,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害我进了医院,所以我必须要确认清楚情况。” 郑助理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一边忍不住叹了口气:“是我不好,我应该把那些文件直接带过来给你看的,这样就方便你确认了。” 但之前她也没有预料到阮清宵会失忆得这么彻底。 医院本来就不是什么适合谈私密事情的地方。 “那些复印件我暂时先放在了酒店。”郑助理说道,“既然你还要在这里住院两天,我等下就把那些东西拿过来吧。” 阮清宵点头表示同意:“好。” 郑助理抬头看向黎梦觉:“黎老师——” 黎梦觉很想装作看不懂,不去掺和她们的私事,但在郑助理恳切的眼神之下,她还是点了点头。 “我送郑助理出去。” 在离开病房之前,黎梦觉先将新买的手机放到了床头柜上,这是阮清宵昨晚拜托她帮忙买的,足够她消磨掉之后的时间了。 但阮清宵只顾着看她:“要早点回来哦。” 那样乖巧的神态和语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毕竟她的演技也堪称出色,黎梦觉都隐约感觉到手痒,想顺手揉一揉她柔软的长发。 郑助理就在不远处看着,所以她最终还是忍住了,点了点头就转身出了病房。 “黎老师,这次多亏了你。”郑助理在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才开口说道,“不然我可能更久之后才会知道这件事。” “你不是她的助理吗?”黎梦觉说道。 “私人助理也会有休息日的。”郑助理无奈地说道,“清宵最近都在准备进组的事,这部分一般都是由容槿——也就是经纪公司那边的经纪人和助理来负责她的事,我昨天联系了容槿,清宵跟她约了明天再见面。” “其他人都不知道大小姐的事吗?” “应该都还不清楚——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的话。”郑助理谨慎地选择用词,“清宵平时都是自己一个人住,逢年过节才跟家里人联系。” 黎梦觉“哦”了一声,意识到自己不该再追问下去了。 但郑助理却主动继续说了下去:“原来我以为她只是想要自己一个人独处一段时间,以往进组之前她都有这个习惯,我一般不会过问这方面的事。” 就算是大小姐,一直有人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也会感到厌烦的。 “幸好黎老师没有报警或者联系公司,不然他们一定会联系上阮家那些人,到时候那一群人乌泱泱地跑过来可就麻烦了。” “这件事虽然不一定和他们有关系,不过知道清宵失忆之后会不会起什么小心思就不好说了。” “而且他们硬要挤过来的话,清宵就没办法安心休养了。” “郑助理,这种事,”黎梦觉开口打断了郑助理,“随便跟我一个外人说不太好吧。我和阮大小姐并不熟悉。” 郑助理看了看她,忍不住笑了:“黎老师好像猜到我要说什么了?” 黎梦觉立刻否认:“没有。” 郑助理脸上笑意又加深了几分,说道:“这段时间的花销我会转到黎老师的账户上,包括住院和买手机的钱。” “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好,接下去你们照常安心进组拍戏就好,我想这种失忆状态应该不至于影响拍戏。” “黎老师应该也不想因为这种影响剧组的进度吧?” 黎梦觉:“……” “所以——”郑助理微微拖长了音调,见黎梦觉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才继续说道,“接下去一段时间,如果方便的话,就要麻烦黎老师一下了。” 黎梦觉问:“我可以拒绝吗?” “当然可以。”郑助理微笑着说道,“我会尽量帮她安排新的保镖和助理。” 她顿了顿,随即话锋又一转:“不过磨合起来可能会需要很长的时间,清宵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个状态下她谁也不相信,除了你。” “我也无法确定她的情况会不会继续恶化下去。虽然很难想象记忆完全一片空白是什么感受,不过应该不会像她现在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呢。” 郑助理轻声感叹:“恐怕内心其实很不安也很辛苦吧。” 黎梦觉:“……” 事实证明,卖惨真的是个很有效的软化心理防线的方式。 黎梦觉拒绝的心态摇摇欲坠,但在那同时也在郑助理的态度中感受到了某种微妙的违和感。 自己似乎无意识地忽略掉了什么。 ——总不可能阮大小姐和郑助理两个人双双都被魂穿了吧? 黎梦觉思索了片刻,开口问道:“话说回来,你没觉得你家大小姐有什么不对劲吗?” 郑助理:“你觉得她并不是真的失忆?” “那倒不是。”黎梦觉想了想,还是直说道,“只是失忆之后性格会突然之间变化那么大吗?” “啊……是因为她对你的态度不一样了吗?”郑助理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说实话我也有点惊讶,不过你没有来的时候,她那种难搞的性格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我想就算是双胞胎甚至是平行世界的自己,也很难再有和她一样拧巴的个性和脑回路了吧。” “因为对身边的亲人都会抱有高度的怀疑和警惕,所以想要让她主动坦白所有隐情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稍微多问两句都会被她当成别有用心的可疑分子。” “失去记忆之后没有了信任判定的基础,就连我也被列入了需要怀疑的范畴……” 郑助理幽幽地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要先去把那些文件拿过来……其实她也挺可怜的。” 黎梦觉认同地点了点头——这个性听起来就很像是在水深火热的环境下面成长起来的。 而且不管明面上的传闻,还是记忆里的剧情,大小姐确实都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 但…… 这就更没办法解释清楚阮大小姐的性格变化了。 无论大小姐是不是注孤生的性子,黎梦觉和阮清宵都是连熟人都算不上的。 “至于对黎老师你的态度——”郑助理转过头认真打量了一下黎梦觉,若有所思地说道,“虽然一开始有点意外,不过想想也不算很奇怪。” “清宵她可是你的超级粉丝哦。” “在她出道之前,她就非常非常喜欢你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会独自来a市,大概也是为了来见你吧。”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1、11 黎梦觉好半天没有说话。 郑助理问道:“感到很吃惊吗?” 黎梦觉点了点头:“甚至是有点世界观崩塌的感觉了。” “黎老师倒也不必这么自谦。”郑助理说道,“即便是在星河集团,也有很多人都是黎老师的粉丝,这还是在清宵‘大本营’的背景之下。” 黎梦觉说:“那不一样。” 阮大小姐,当然是不一样的。 郑助理问:“哪里不一样?” 黎梦觉笑了一下,说:“不太好说,就是一种感觉。” 郑助理很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 黎梦觉一直将她送到了医院对面的公交站台旁边,这里方便打车。 在她转身回医院之前,郑助理又叫住了她,问了一个有些突兀的问题。 “黎老师,你以前见过清宵吗?我是指,在出道之前,私下里的时候。” “出道之前?”黎梦觉略微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没有。” “你确定?”郑助理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 “像阮大小姐这么……漂亮的人,如果曾经见过那张脸,我想我应该不会忘记的。”黎梦觉说道。 倒是郑助理,为什么这么觉得呢? 黎梦觉心里有很多疑问,最终却都没有问出来。 有些事情知道了答案之后或许反而会后悔,因为很难再摆脱掉那些事物的纠缠。 所以在不想招惹更多麻烦的时候,最好尽量保持沉默。 在郑助理拦下了出租车之后,黎梦觉冲她微微颔了颔首当做道别,然后转身穿过了马路。 郑助理目送着她走进医院的大门。 司机忍不住按了下喇叭,转过头催促道:“这位女士,你要不要上车?” 郑助理低头说了声抱歉,一边上了后座,一边报出了酒店的地址。 黎梦觉回到了病房里。 阮清宵还在摆弄新手机,里面没有电话卡,但单人vip病房里就有无线网,连上网之后足够她去了解很多需要的信息。 她腰背笔挺地坐在病床上,低头看手机看得出神。 直到黎梦觉在床边不远处的凳子上坐下来。 阮清宵转过头看向她,原本神色寡淡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了一抹热情的微笑,明亮的眼眸里是谁也无法忽视的喜悦与欢愉。 好像仅仅是看到黎梦觉的脸,她就已经觉得很开心很幸福了。 黎梦觉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身子——动作幅度很轻,只是略微往椅背上靠了靠,但这样向反方向远离的肢体暗示还是被阮清宵捕捉到了。 阮清宵脸上的笑容黯淡了几分。 黎梦觉选择了无视,告诉她郑助理已经打车去酒店拿文件了,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她会陪着阮清宵直到郑助理回来证明清楚自己的身份。 阮清宵却不怎么在意郑助理的事,闻言只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在黎梦觉说完之后表现得踟蹰了片刻。 “我之前,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阮清宵冷不丁地问道。 “……”黎梦觉眨了眨眼,谨慎地说,“没有。” 这是实话。 剧情里那些事大小姐还没来得及做,而且大概率也不会对她做了。 阮清宵观察着她的神色,又问道:“你讨厌我吗?” 黎梦觉说:“不讨厌。” 也是实话。 她只是单纯讨厌麻烦。 要不是有“剧情”的影响,她倒是还挺欣赏阮大小姐……的脸以及演技的。 阮清宵“哦”了一声,虽然没从黎梦觉脸上看到什么勉强和讨厌的神色,但她还是莫名有些失落。 她很想亲近黎梦觉,但对方对她却好像有些抗拒。 她很想搞清楚原因,但还没张嘴就忍不住担心自己这样死缠烂打刨根究底会不会惹人讨厌。 先前郑助理在的时候,她可以面不改色地跟对方兜着圈子,几乎把郑助理搞到崩溃,但她自己意识完全清醒而是故意的。 情绪失控的瞬间可以暴露出很多本人都不自知的细节。 所以在黎梦觉到来之前,阮清宵其实已经基本确定郑助理确实是可信的人,她对自己的关心也是出自真心。 而且郑助理大概早已经对她这样的性格习以为常。 虽然表现得很疲惫,但并未因此生气。 ——大约是金钱的力量从中发挥了重大的作用。 看着郑助理又心累又无语的模样,阮清宵一点也没感到抱歉。 但面对着黎梦觉的时候,她连试探都不敢。 不想被讨厌。 很害怕看到她会露出厌恶的神色。 所以她要表现得乖一点。 只要黎姐姐还坐在这里就好。 阮清宵没有再继续纠缠不休地追问,低下头去继续看手机上的新闻。 很快就连黎梦觉也轻而易举地觉察到她的心不在焉。 阮清宵虽然低着头,但手上很久都没有动作,视线不知不觉地就飘向了床边,然后就盯着黎梦觉的手发呆。 黎梦觉的手往左边移了移,阮清宵的视线也无意识地跟着动。 她在看那个小红狐狸的挂坠。 郑助理上车前的疑问又回到了黎梦觉的脑海里。 原先黎梦觉很肯定,自己并没有在演员相关的正式场合以外的地方见过阮大小姐。 但当病床上的阮清宵低下头,黎梦觉以一个近似俯视的角度瞥见她的侧脸,看着她盯着那个狐狸挂坠出神的模样时,她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眼熟。 她好像真的在哪里看到过这张侧脸,或者说看见过这个眼神、这副神态。 到底是在哪里呢?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但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又将那些即将拼凑的画面瞬间打散。 红色的小狐狸猛然抖动了一下。 阮清宵回过了神。 黎梦觉低头看了眼手机,跟她示意了一下出去接个电话。 阮清宵点了点头。 黎梦觉给了她一个微笑,然后起身推开门去外面接电话。 打来电话的是经纪人,黎梦觉就要进组,除了拍戏以外的一些工作也要提前安排。 新公司给了黎梦觉很大的自由度,凌姐更是为了她直接一起从上一家公司跳槽,平常精挑细选的商业活动也都是基于她的未来考量。 所以即使黎梦觉对拍戏以外的事都没什么兴趣,但对于凌姐的工作安排还是会尽量选择配合。 这通电话打得有点久。 主要是最后快要挂电话的时候,郑助理刚好拿完文件回来,黎梦觉便跟她示意了一下自己要打电话,将空间留给了她和阮清宵。 郑助理敲了敲病房门,然后才推开门进去。 阮清宵抬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非常明显的失望的神色。 郑助理:“……” 不是黎老师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郑助理按了按眉心,尽力抚平抽搐的嘴角,将那些文件递给了阮清宵。 这些文件除了可以证明郑助理的身份以外,也将接下去的工作安排得明明白白。 郑助理知道阮清宵早就考虑过自己万一哪天出意外的情况,也不一定就是什么人动手脚,也可能是因为突发疾病或者其他偶然性的意外。 她这人总是喜欢把事情往坏处想,然后为了应对这些不好的结果就会提前做出一些安排。 事实证明这种有点神经质的警惕心确实有些用处。 比如这种时候就正好派上用场。 不过这也是郑助理第一次看到那些“安排”的具体内容。 说实话有点意外。 但大部分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阮清宵哪天出了什么意外,所有事务便由郑助理代为处理。 财产方面她也提前分割清楚了。 只除了刚刚从唐青云那里得到的股份还没来得及写上遗嘱。 她甚至连自己的骨灰撒在哪里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想到那些事无巨细的授权文件和遗嘱,郑助理都忍不住想要叹气。 阮大小姐她今年是二十四,不是八十四吧! 这么早就把身后事都想得这么清楚真的没关系吗? 虽然她也猜到阮清宵这么做大概率是为了防备阮家人,已经进行公证过的那份遗嘱上,阮清宵几乎一分钱都没有留给阮家人。 四分之一捐掉,四分之一留给郑云荷。 至于剩下的那一半…… 这是最出乎郑助理预料的部分。 阮清宵在遗嘱里把这一半财产留给了黎梦觉。 ——追星追到这个份上,也算前无古人了吧。 “考虑到你现在只是失忆,我想暂时应该不用考虑这个。”郑助理将遗嘱压在了最下面,让阮清宵先看看代理授权书。 阮清宵已经提前签好了名字。 但既然阮清宵只是失忆,而不是那种醒不过来的情况,也没有失了智,郑助理自然还是要先征求一下她本人的意见。 没有失智的阮清宵对此没有意见。 快速扫完了文件之后,她就将那些授权书通通塞回给了郑助理,以她现在的状况,根本没办法处理演员以外的工作。 就算是拍戏的工作,她也得从头开始重新看剧本。 幸好还有小半个月的时间。 “让我处理这些工作的话,我恐怕就没有时间一直跟在你身边了。”郑助理说道,“无论司机还是容槿那边……还不能确定,我已经找人去调查了,但不一定能很快就查出来。”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黎老师跟这件事确实没有什么关系。” 阮清宵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皱了一下眉。 对于郑助理怀疑过黎梦觉这件事,她表现得有些不高兴——但这仅仅是情感上的偏向,理智告诉她这没什么问题,所以她只是点了点头。 “黎老师是个好人。”郑助理说道,“她以前拍戏的时候去学散打还拿过全国冠军。接下去一段时间你们正好要一起拍戏。” 她有能力保护阮清宵。 阮清宵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却不由地显出几分委屈:“她好像不太想和我待在一起。” 郑助理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脸上露出这种跟小孩子一样的表情,不由惊奇地多看了两眼。 “你要是天天用这种表情盯着你爸或者你哥看,说不定他们都会心软。” 郑助理在阮清宵表露出不悦之前及时止住话头。 就算失了忆,阮清宵对于阮家人的讨厌依然好像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一样,光是听见有人提起就开始觉得厌烦。 这部分她甚至不必再去另外确认。 从醒来之后,阮清宵一句也没有主动问起过自己的家人。 “如果真的讨厌你的话,她就不会留在医院陪你了。”郑助理将话题拉回到黎梦觉的身上,“黎老师是个好人。”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形成总会有一些原因。” “不过很遗憾的是,之前的你把黎老师藏得太严了,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前情。” 郑助理冲着阮清宵遗憾地耸了一下肩,里面可能还夹杂了几分不明显的幸灾乐祸。 当然没什么恶意。 但没有人不想看上司吃瘪的模样。 关心她的安危和想看到她吃瘪也不冲突,对吧。 况且阮清宵还这么年轻,却表现得这么老气横秋,实在叫人看不过眼呀。 偶尔也该有点年轻人冒失或者受到打击的样子。 “所以,如果不想让我帮你另外雇佣一队保镖和助理跟到剧组二十四小时轮番盯梢以保护你的安全的话,就要靠你自己的努力了。”郑助理微笑着说道。 ——努力说服黎老师收留她。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2、12 “梦觉,你在听吗?” 凌姐的声音从电话另一边传过来。 “嗯。”黎梦觉回过神,“你刚刚说新剧本的事。” “剧组那边说这次发过来的就是最终版的剧本了。”凌姐说道,“我大致看了一下,你的戏份没有什么删减,但和女二号的对手戏大幅度增加了。” “毕竟大小姐增加了不少赞助。” 黎梦觉对此并没有觉得太意外。 剧本的故事线里面,女二的重要性并不比女主低多少,同时也是主线里的第二女主角。 之前的老剧本也是不得已才删减了女二的戏份。 一是因为经费不足,二是因为演员演技跟不上。 曾茜茜是个很有灵气的新人,但被选上的主要原因还是“物美价廉”,演技仍然还有些青涩,剧组如果想要出一个相对好的效果,拍摄期间必然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去指点磨合。 与其费心去粉饰短板,不如选择留白。 所以编剧兼导演才咬咬牙,折中选择删减了女二的戏份。 现在这个角色换成了阮清宵,两大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改剧本也是必然的事。 黎梦觉本人并不在意什么番位之争,凌姐也不会脑抽去得罪阮大小姐,打电话过来反倒是为了提醒黎梦觉尽量和大小姐打好关系。 “我知道你不耐烦应酬这些事,但阮大小姐的情况不太一样。”凌姐说道。 黎梦觉换了个姿势倚着墙,瞄了一眼走廊尽头紧闭的病房门,决定暂且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哪里不一样?”黎梦觉问道。 “你之前不是一直觉得阮大小姐不太喜欢你吗?” 这也是凌姐之前会同意黎梦觉回避有阮清宵出席的活动的原因。 但她最近却渐渐改变了这个想法。 “我看事实倒是未必。”凌姐说道,“这么一个小成本小制作的电视剧,拍完还不知道能不能过审,要说有什么能特别吸引人的,我只能想到一个你了。” “也许她是看中了剧本呢。”黎梦觉说道。 “看中原本那个戏份只有女主一半的女二角色?”凌姐反问,“抱歉,说实话到现在我甚至看不太出来女主的人设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更不要说女配了。 剧本更是平平,比起一向追求剧情跌宕起伏的电视剧,看起来倒更像是犯罪纪录片。 可以在新闻频道轮播的那种。 要不是黎梦觉坚持,剧本在凌姐那里只需要一眼就直接筛掉了。 黎梦觉接下这部剧就已经让很多人大跌眼镜了,阮大小姐只会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她肯定是为了你才这么大费周章。”凌姐越发笃定地说道。 “……”黎梦觉望了眼天花板。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阮大小姐好像真的是我的粉丝。 嗯,“超级粉丝”。 但就连凌姐也不敢猜得这么大,只能从职业发展角度去猜测,或许是阮大小姐欣赏她的实力,想要找个和黎梦觉合作的机会。 要是这次合作得不错,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好的机会。 黎梦觉现在还没到顶级剧本随便挑的程度,但阮大小姐有家世背景的加成,接触到那些顶级资源的机会要多得多。 基于黎梦觉过硬的实力,有时候或许也就只差阮大小姐那一句话的引荐。 凌姐是黎梦觉的超级事业粉,说到未来的职业发展便忍不住开始滔滔不绝。 黎梦觉望着天花板,最终还是把粉丝的事咽了回去。 阮大小姐现在只是失了忆。 失忆之前也没见她对自己有多热情。 要是自己贸然将这个秘密宣扬出来,谁知道恢复记忆以后阮大小姐会不会恼羞成怒。 要是恢复记忆的时候能把这段时间的记忆也忘干净了就好了。 撒娇装可怜什么的…… 阮大小姐自己应该也会很想把这段失了智一样的黑历史丢进垃圾桶吧。 不过话说回来,接下去几个月的时间都要朝夕共处,该如何和阮大小姐相处也是个问题。 比起之前总是冷脸回避的模样,现在这么乖巧听话的样子虽然有点……惊悚,但显然要比过去容易沟通多了。 黎梦觉心不在焉地听着凌姐的职业规划宏图,视线从天花板移到地上的花纹缝隙,最后又看到落在手腕边微微摇晃的小红狐狸挂坠。 那双有着莫名熟悉感的眼睛又回到了她的脑海里。 到底是哪里见过呢? 梦里吗? 模糊的画面里,那双眼睛好像是从低处仰视着她,专注而又明亮,她低下头看过去,那双眼睛便又下意识垂落下去,羞涩又有些忐忑,不敢再与她对视。 那双眼睛低垂着,有些不安地伸手递出了什么东西。 就好像…… ——咔哒。 病房门打开的声音冲散了朦胧的迷雾,连带着湖面上的画面也在圈圈涟漪中支离破碎。 黎梦觉被拉回了现实。 郑助理刚刚拉开房门,站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终于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的小露台上的黎梦觉。 “黎老师。”郑助理从病房门口走过来。 黎梦觉跟凌姐说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我刚刚问过医生了,清宵要再住两天院,后天上午再做个检查,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郑助理说道。 “那后天……” “后天我恐怕没有时间过来。”郑助理露出遗憾的神色,“公司那边有个股东大会,我得代她出席一下,还要帮她应付一下家里人。” 她们在商量过后一致同意不能将失忆的事轻易暴露出去。 好在阮清宵平日里就不怎么掺和公司事务,马上又要进组拍戏,让郑助理代她出席也是常有的事情。 “酒店我帮清宵订好了,出院之后直接就能住进去。只是安排新的生活助理恐怕要点时间,也不知道她这个状态下能不能适应的来。” 郑助理有些担忧地叹了一口气,看着黎梦觉欲言又止。 “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郑助理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至少到出院之前,黎老师能不能帮忙稍微照看一下清宵?” “我有点担心有人会趁这个时候再对她不利,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甚至都不知道该从什么方向防范起。” 郑助理是真的很担心这一点。 医院里到处都是监控,安全方面倒是不必太过担心,怕就怕有人知道阮清宵失忆,打着信息差上门说不定就能坑到她。 比起那些身上写满了嫌疑的“家人”,反倒是黎梦觉这个毫不相干的外人更让人放心一点。 黎梦觉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来源于何处,但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出于担心,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失忆、诡异的事故、虎视眈眈的家人。 如此水深火热的环境确实叫人为难。 黎梦觉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好。我会陪她做完检查的。” 郑助理松了一口气:“那真是帮大忙了。” ——之后的事,就看清宵自己的努力了。 郑助理没能在a市停留太久,只是在离去之前尽量将一些重要的琐事安排好。 她给阮清宵重新存上了重要的电话号码,找来了短时间可能会有接触的熟人的资料,并找借口搪塞了经纪人,推迟了碰头的时间。 其他事情倒是不着急,但在进组之前,阮清宵必须得背熟所有相关的人员信息,还有记住新剧本的所有台词。 这部分资料郑助理是当着黎梦觉的面给的。 演艺圈内的人或事,黎梦觉无疑是最好的补课老师。 阮清宵拿到资料之后就下意识抬起头,眼巴巴地盯着黎梦觉看。 黎梦觉回了她一个微笑。 意义不明,不是答应也不是安抚,只是习惯性的礼貌。 阮清宵渐渐露出失落的神色,眼睛慢慢低垂下去,无形的耳朵和尾巴好像也一同垂落下去。 明明很会演可怜巴巴的小狗嘛。 黎梦觉想道。 郑助理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她们之间的互动。 处理完那些琐事之后,郑助理在医院里陪了阮清宵一晚,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了a市。 这天早上雨已经完停了。 最近气温慢慢升高,太阳一出来就变得好像夏天一样,黎梦觉特意起了个大早。 小猫在纸箱做成的窝里喵喵直叫。 黎梦觉给它们准备了一些吃的,一边看了眼快递的物流信息——昨天下单的猫窝至少明天才能到。 她拍了几张小猫的照片发给虞思晴。 虞思晴一边尖叫着可爱,一边哀嚎着她还要一个多礼拜才能回家。 应该能在黎梦觉进组之前回来。 黎梦觉算了算时间,回复道:「早点回来把猫抱走。」 虞思晴忙里偷闲地问她:「两只呢,你要留一只吗,长得都挺可爱的,我要哪只都可以哦。」 黎梦觉关上收留小猫的空房间的房门,一边回复说:「不用。我不会养宠物。」 暂时收留一下就是极限了。 她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那些小猫死在大雨里而已。 虞思晴:「不会可以学嘛,养着养着就有感情了,一个人住偶尔也会觉得很空旷吧。」 黎梦觉没有回复这条消息,她已经出了门,进了电梯。 路过小区门口的时候,黎梦觉又特意绕路看了眼外墙的那个狗洞,那天她没有看到猫妈妈和另外两只小猫,只能希望它们是已经躲到了更温暖安全的地方。 但今天雨后天晴,她在墙根下面看到了一只小猫的尸体。 她不确定那是不是同一窝里的小猫。 之前她也只是在跟虞思晴一起回小区的时候远远看过一眼,不记得花色。 黎梦觉驻足了片刻,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虞思晴这个消息。 这么点大的小猫,本来就很脆弱。 好在还活了两只。 黎梦觉到医院的时候,郑助理已经离开了,离开之前她给黎梦觉发了条消息,大概是一个多小时之前的事情。 病房里自然就只剩下阮清宵一个人。 病房的门虚掩着,黎梦觉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她正坐在病床上低头看着手机。 记忆一片空白,郑助理又送来一堆资料的情况下,阮清宵不至于无事可做,就算一目十行,剧本也足够她看上很久。 黎梦觉敲了敲病房的门,看到她受到惊吓的模样才意识到她刚刚完全是在发呆。 “黎姐姐。”阮清宵看到黎梦觉,立刻又露出欣喜的微笑,“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那点显露的欣喜里面又夹杂着几分隐晦的受宠若惊。 “我答应了郑助理会陪你到做完检查。”黎梦觉笑了笑,说道,“当然,你如果不想看到我的话,我可以等明天早上再过来——” 话音未落,阮清宵就下意识伸手拽住她的衣角,然后是袖口。 “不,没有——不要走!” 黎梦觉站在病床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但还是为她有些急切的动作感到了意外。 阮清宵抬头与她对视,片刻后才回过神,又有些慌张地松开了手:“抱歉,我……” 她低下头,好像做错事的小孩子。 黎梦觉看了眼自己的袖口,意外与惊讶渐渐变成了哭笑不得——袖口处充作装饰的扣子被阮清宵直接拽了下去,现在那里只剩下一截光秃秃的线头。 “没什么,看来是我衣服质量不好。”黎梦觉说道,“只是开个玩笑。” 她拉过凳子在床边坐下,勉强与阮清宵保持平视。 但阮清宵那种莫名的小心翼翼显然并不是因为视线高度的差异。 黎梦觉一时也有点说不清到底是以前那副冷冰冰随时可能炸死别人的样子好一点,还是现在这副过度友善又忐忑不安好像闷死自己的状态好一点。 ——想想未来几个月还要一起拍剧。 所以黎梦觉还是开口问道:“你在怕我吗?” 阮清宵摇了摇头,迟疑了片刻,反问道:“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黎梦觉说:“没有。” 她们面都没见过几次,哪来不好的事情? 可惜郑助理跟大小姐解释清楚了很多事,却好像唯独没有澄清她们之间的“友情”。 所以阮清宵有些茫然。 “可是我们不是什么好朋友吗?”阮清宵说道,“我也感觉到我以前很喜欢你,但是为什么,好朋友却很久没有见面——”你也对我这么生疏呢? 阮清宵感到委屈,又忐忑不安。 可是黎姐姐这么温柔,是绝对不会错的。 一定是自己的错。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阮清宵轻颤着问道。 她看起来快要哭出来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3、13 “不,你没有。” 黎梦觉怎么也没想到问题会出在这里。 “很久不见的朋友渐行渐远……本来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并不是你做错了什么。” “不可能。”阮清宵在这个问题上却表现得格外倔强,“我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那么长时间不去见你。” 黎梦觉:“……” 当然是因为她们根本不熟。 阮清宵指着手机提出另一项证据:“而且我们也不是真的一次面都没有见过,有好几次在不同的活动里面都碰到了,但我们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照片、视频、粉丝们的分析,无一不再反复论证她们不熟的事实。 事实已经很明显了。 黎梦觉叹了口气,决定实话实说:“好吧,其实我们根本不是朋友,以前都没说过几句话,我只是恰巧在路边碰到昏迷的你……” 阮清宵脸色发白,眼眶湿润,看起来几乎都要碎掉了。 “连朋友的身份你也不愿意承认了吗,果然是我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 “……”黎梦觉闭上了嘴。 阮清宵低下头,用力地抓皱了被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到手背上。 黎梦觉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了。 阮清宵很难过地说:“对不起。我现在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你讨厌我也是应该的……” 黎梦觉感觉自己也快要碎掉了——这到底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能理解成这样? 她甚至有种起身去叫医生再给大小姐检查一下脑子的冲动。 但她很怀疑在她起身出门的那一霎那,阮大小姐会不会因为认定自己真的被厌弃了,而伤心地晕厥过去。 阮清宵哭起来完全没有声音,也根本没有抬头,她用力抓紧了被子想要止住眼泪,但也只能低着头好让自己不要显得太过于狼狈。 如果不是黎梦觉一直注视着她,可能都没办法觉察到她在哭。 黎梦觉感觉自己的良心在隐隐作痛。 她宁可大小姐是在演戏玩弄她,但她知道阮清宵不是这样的人。 而且她也隐约明了眼前这个失忆的大小姐会表现得如此痛苦不安的原因。 记忆一片空白。 唯一信任的人却表现出冷漠且生疏的态度。 最初的关心仅仅来源于由教养带来的善良。 阮清宵认定自己一定是做错了什么,所以才会让自己如此喜欢的人这样排斥她。 更痛苦的是,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连从哪里开始弥补都不知道。 所有的惶惑不安都来源于未知。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阮清宵真的无与伦比地深爱着黎梦觉这个人。 比起可以分析出来的原因,黎梦觉认为这个前提才是堪比火星撞地球的不可思议事件。 但也正是这个不可思议的秘密,得到了郑助理的证实——阮清宵从以前开始就是她的超级粉丝了。 从失忆后的表现来看,几乎就像是那种狂热的信徒。 有那么一瞬间,黎梦觉又想起“剧情”。 但很快她又回过了神。 “你真的没有做错什么。”黎梦觉不得不开口说道,“只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床头柜上的纸巾递到了阮清宵面前。 阮清宵微微僵了僵。 她没有让黎梦觉等太久,伸手接过了纸巾,擦了擦眼泪,然后才抬起了头。 眼眶微微泛红,眼睛比平时还要湿润。 如果不是仔细看,很难注意到她哭过,只会觉得她的眼睛没有往日那样有神采,反而透露出几分空濛的脆弱感。 黎梦觉这时候才发现,阮清宵其实也长了一张我见犹怜的脸。 只不过往日里太高高在上,高冷的表象变成了荆棘一般的外衣,难得能见到这般易碎的内里。 她微微眨了眨眼,眼睫上的泪珠眨碎了,像蝴蝶落在托着晨露的花瓣上。 不安之外又全是专注。 就好像长久以来,她就是这样默默注视着另一个人。 静悄悄地等待着面前的人的审判。 “——你喜欢我。”黎梦觉看着她的眼睛,恍然一般说道。 阮清宵眼神躲闪了一下。 明明她自己就说过不知道多少次“喜欢”,听见那两个字从黎梦觉嘴里说出来之后,她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耳朵都有点红了。 “好吧……”黎梦觉小声嘀咕了几句,让自己想想接下去要拍的剧,还要共同相处几个月的时间。 阮清宵没有听清她后面的话,脑子里全是“喜欢”两个字。 再撞上黎梦觉视线的刹那,她好像也福至心灵——自己做过的“坏事”…… “其实是你一直暗恋我,然后冲动之下跟我表白。”黎梦觉回忆着那些青春疼痛爱情剧本的情节,尝试编造出一个合理的疏远的理由。 其实只一个“表白”就足够了。 向朋友表白被拒以至关系尴尬收场,再合理不过了。 成年人的默契和体面在这里应该就点到即止。 但阮清宵显然并不想要在这里结束。 “是很多年以前的事吗?”阮清宵问道。 “对。”黎梦觉下意识接道。 下一秒她就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接错了。 阮清宵紧跟着问:“那我为什么会倒在你家小区外面?云荷说我是自己来a市的。” 黎梦觉:“……” 好问题,她也很想知道答案。 阮清宵自顾自地推理了出来:“我是来找你的,所以我还没有放弃。” 中间那么多年的回避只是她尝试着放手。 但结果她发现自己根本放不下黎梦觉。 恰好这时候有一个合作的机会摆在眼前,她也无法再继续忍耐下去,于是决定放手一搏。 所以她独自来到了a市。 所以黎梦觉明明很关心她,却表现得很生疏。 或许正是这份隐秘的关系让她感到尴尬,一时之间才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来医院陪自己。 阮清宵感到豁然开朗的同时,心底也生出了几分窃喜。 或许…… 或许黎姐姐并不是真的讨厌她。 阮清宵眼底又慢慢亮起了光。 听完阮大小姐的心路历程之后,黎梦觉陷入了沉默——这套逻辑简直无懈可击。 “对对对。”黎梦觉最后近乎自暴自弃地说道,“其实你出事之前又给我打电话表白来着的,虽然不知道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不过毕竟是在这里出的事,所以我会负责的。” “黎姐姐。”阮清宵几乎要摇起无形的狗尾巴,脸上满是期待的神色。 “负责陪你到出院为止。”黎梦觉又补充道。 阮清宵:“……哦。” 尾巴瞬间又耷拉了下去。 黎梦觉强迫自己选择无视。 恢复了些精神的阮清宵又开始眼巴巴地盯着她看,看一会儿又有点忸怩地移开,然后又忍不住用余光偷瞄。 那种害怕自己做错了事的不安又变成了羞涩的忐忑。 “那个……”阮清宵吞吞吐吐地开口。 “……”黎梦觉视线偏移了一瞬。 这么忸怩又羞涩的阮大小姐还真是…… 令人耳目一新。 抛开过去高冷和定|时|炸|弹的印象不提,会害羞会不好意思的阮大小姐就好像一个普通的脸皮薄的小女生。 还是正好面对着心上人的那种。 在脸上开始冒烟之前,阮清宵终于问出了口:“答案……是什么呢?” 黎梦觉露出不解的神色:“什么?” 阮清宵红着脸小声说:“我喜欢你,所以我向你告白了,那……答案是什么?” “——你答应了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4、14 当然是拒绝。 黎梦觉在心底接道。 但看着阮清宵那紧张地等待回答的模样,最后说出口的却是另一句。 “看你的表现。” 不是直接了当的拒绝,就意味着她还有机会。 阮清宵稍稍松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底那一点点失落的情绪——这个结果已经比她预想的好很多了。 至少黎梦觉不是真的讨厌到不想再见到她。 所以阮清宵乖乖地点头,认真地说:“我会好好表现的!” “啊……那倒也不用。”黎梦觉避开了她的视线,“你只需要把自己照顾好,在进组之后好好工作就好了。” 阮清宵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保证道:“我会尽力不给别人添麻烦的。” 黎梦觉有些苦恼地绕了绕发尾:“倒也不是这个意思……算了,先好好休养,空闲的时候再多看看剧本吧。” 阮清宵看过来的眼神简直就是在说,无论黎梦觉现在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会立马照做。 “总之就是这样吧。”黎梦觉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就这样吗?”阮清宵追问道。 “对。”黎梦觉点了点头。 只要不影响接下去的工作。 等到拍完剧之后,阮大小姐就算没能恢复记忆,也该知道自己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了。 现在这样……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类似于雏鸟情节吧。 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又恰好对她怀有一定的好感。 黎梦觉再次想起阮清宵失忆的事实,那种记忆错乱的感觉她多少也能体会到一些,阮清宵现在的情况恐怕比她那时候还要严重。 说到底还是个才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 虽说是剧情里的“恶毒女配”,但即便是在剧情里,恶毒女配一开始也不是对谁都发疯的神经病。 她只是不能忍受自己的未婚夫被人抢走,所以才走上了最偏执疯狂到道路。 黎梦觉却从未打算跟她抢什么未婚夫。 就算是她想要自己的角色,她最终大概也会选择拱手相让,避免冲突。 更何况阮清宵并没有。 反倒大费周章只为换取一个和她合作的机会。 ——现在的阮清宵是黎梦觉的粉丝。 跟合作对象在合作期间保持一个相对良好的关系并不是什么坏事。 黎梦觉想了想,心底最后那点芥蒂也就放下了。 她在医院一直待到了下午,期间也不是单纯坐在一边自己玩手机,而是抽出了郑助理先前带来的剧本和人员资料。 郑助理已经提前圈出了原本和阮清宵关系还算不错的圈内人士。 她们都没准备公开阮清宵失忆的事情,好在阮清宵圈内熟人也就那么几个,接下去的剧组里只有几个充其量是有过几面之缘。 只要能记住他们的名字和身份不叫错就能轻易糊弄过去。 那几个熟人就要下一番苦工去记住他们的特征性格以及一些合作过的作品了。 不过这倒不需要太着急。 阮清宵进组拍戏期间一般不会参加额外的活动,平日里也没有主动和熟人互动寒暄的习惯,短时间内未必能碰上那些人。 黎梦觉便先跟阮清宵简单讲了讲剧组里的情况。 李导编剧出身,在导演这一行还算是个新人,到现在为止还没能拿出什么像样的代表作,但她作为编剧的能力还算不错。 据传闻说她是因为受不了演员自己临时瞎改台词,于是一怒之下转行自己做了导演。 因此圈内便有传言说她为人强硬专制还有些刻薄。 不过对于真正合作过的人来说,事实恰恰相反,李导是个非常喜欢和演员讨论剧情和人物设定的导演,也会视情况而定修改剧情和台词。 只要演员本身提出的建议合理,她有很大概率都能听进去。 她只是受不了演员自己在偏离人物理解或者只为抢戏的情况下胡乱瞎改台词。 可惜她一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二没有过硬的导演作品作为底气,又恰好身处在这个流量为王的畸形时代,没少遇到唯我独尊嚣张跋扈的奇葩演员。 没什么实力,就会买通稿拉踩营销卖惨。 经过几次教训之后,李导就开始偏向于选择那些性价比演员——新人糊咖小透明,只要便宜而且态度足够好就行。 像黎梦觉这种实力强态度好的,当然也是李导梦寐以求的合作对象。 可惜就是太贵了。 想要绝对的拍摄控制权,就难免要放弃掉一些东西,比如那些喜欢指手画脚乱塞垃圾的赞助商。 结果就是,穷。 这次剧组拍摄场地原本就定在一个偏僻的海岛实景拍摄,原因也是这个。 即便如此,很多道具和布景方面他们也只能简而又简。 李导甚至还想过继续精简剧本,简化剧情。 ——预算不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阮大小姐的追加赞助简直就如同天降甘霖。 如果是别的赞助商,李导可能还会稍微犹豫一下,但阮清宵在演艺界的名声并不比黎梦觉差多少,也是李导可望而不及的梦想合作对象之一。 这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在加班加点改剧本,扩招人手增加道具和布景。 身为及时雨和重要的女二号,李导肯定恨不得把阮大小姐捧到天上去才好,再加上阮清宵一向对拍戏格外认真的态度,她们私下里就修改剧本的事情一定有过很多交流。 可惜阮清宵对此忘得一干二净。 好在聊天记录里面还保留了一部分内容,郑助理也把最新版的剧本一同带了过来。 黎梦觉扫了一眼剧组人员的资料,调查得比她知道的还要详细得多,不过一眼扫过去熟人不多。 演员之中,要么是新人,要么就是常年在小成本剧里面打酱油的万年龙套。 “其他演员估计跟你都没有什么接触,但李导的情况你多了解一下比较好。” 黎梦觉最后只抽出了李导的那份资料放到阮清宵面前。 “我不知道你们聊了什么,不过看一下修改之前的几版剧本,应该就能知道个大概,我们可以趁进组之前对个口供,如果谈到剧情方面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推到我的身上。” 阮清宵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最新的那版剧本,我已经看过了。” 黎梦觉有点惊讶:“这么快?” 新版的剧本应该是昨天才传过来的。 阮清宵继续点头:“昨天晚上实在是睡不着,所以就躺在床上看完了剧本。” 黎梦觉看了看她的眼睛,因为先前哭过还有一些红肿,她并没有太注意到阮清宵面上的疲态。 但黎梦觉还是多问了一句:“后来睡着了吗?” “睡着了。”阮清宵说道,“大概是在凌晨三点以后。” “生病还是要好好休息啊。”黎梦觉想了想,看了眼时间,还是先收起了那些资料,“这些东西不用着急,十天的时间足够记个大概了,明天你要去做个复查,不好好睡觉说不定还出不了院。” 聊起正事来时间就是过得很快。 此刻已经临近傍晚的时间了,这几天负责照顾阮清宵的护工正好在这时候敲门,问她想吃些什么。 vip病房有自己的单独的小灶台,可以点菜。 当然懒得点菜的话也可以直接选择由专业营养师精心搭配的病号餐。 阮清宵这两天没有什么胃口,都直接选了清淡的病号餐。 黎梦觉在这时候就该回去了。 除了中午出去吃了顿饭,回去喂了一下猫,她今天一整个白天的时间都消磨在了医院里。 昨天她回家的时间还要早很多。 不过昨天毕竟还有郑助理在这里陪着,今天黎梦觉一走,阮清宵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虽然第一天进医院她也是一个人过的夜,但那天在各种检查和挂水之后,阮清宵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黎姐姐。”阮清宵有点不舍地叫了一声。 “……”黎梦觉起身的动作顿了顿,还是又坐了回去,“我等你吃完晚饭再走。” “留在这里吃饭吧。”阮清宵说道,“黎姐姐不是一个人住吗,吃外卖对身体不好,自己做也很麻烦。” 她其实还想让黎梦觉晚上也留下来,但终究还是没说得出口。 怕被拒绝,也怕被当做得寸进尺。 黎梦觉或许是看出来了,多解释了一句说:“我一会儿回去还要喂猫。” 阮清宵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但黎梦觉最终还是同意留下来陪她吃过晚饭再走。 阮清宵吃得很慢。 除了没有胃口之外,更多的也是希望能让黎梦觉多留一会儿。 这点小心思黎梦觉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跟着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阮清宵看了她一眼,心里觉得高兴,又有些莫名的酸楚。 ——这份温柔是为了她,还是单纯只是因为黎姐姐本就是这么温柔的人呢? 一顿简单清淡的晚饭,吃得再慢也还是吃完了。 等护工过来收走餐具的时候,阮清宵已经在房间里转过两圈消了消食,外面最后一抹夕阳的霞光已经快要消散,黎梦觉终于还是要离开了。 阮清宵回到病床上,不情愿地说了声:“再见。” 然后就眼巴巴地盯着黎梦觉走出病房门。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能不能也带我回家。 “黎姐姐。”阮清宵又忍不住叫道,“明天、明天要记得早点来哦。” 黎梦觉点了点头,说:“好。” 她踏出了病房,伸手关上房门,阮清宵的面容被挡在了门口。 黎梦觉应该是松了一口气,但在穿过走廊走向医院外面的时候,脑海里面却不自觉地冒出不合时宜的画面—— 就像一只坐在写着“求收养”的纸箱子里的小狗,眼巴巴地对着她摇尾巴,但她却目不斜视地从它面前走过去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阮大小姐这么会装可怜呢?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黎梦觉默默地想道。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5、15 “清宵,复查的结果怎么样了?”郑助理在下午的时候打来电话。 阮清宵手上拿着复查的报告单,刚刚从医生的办公室里面走出来。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阮清宵回答道,“只有脚踝的扭伤还不能长时间行走和剧烈运动,需要再静养几天。” “那……记忆的问题呢?”郑助理问起最关键的问题。 “大脑没有明显的损伤或者淤血,我这两天稍微回想起了一些记忆,医生说只是轻微脑震荡,以后或许能够慢慢恢复记忆。”阮清宵回答道。 “真的?”郑助理有点惊喜,“你想起多少了?” “我妈还在的时候的一些事。”阮清宵低声说道。 “……”郑助理怔了怔。 那估计是六七岁时候的事了。 再之前小孩子还没怎么记事,再往后……阮清宵的妈妈在她八岁那年就去世了。 “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阮清宵不是很想细说记忆的内容,“医生说这是好的现象,身体也没其他大碍,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住酒店吗?”郑助理跟着回避了那段记忆的问题。 阮清宵有点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你没能说服黎老师收留你?”郑助理怀疑她情绪不高的原因其实是在于这个。 “我没跟她提。”阮清宵说道。 “为什么?”郑助理问。 “……”阮清宵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回答说,“说不出口。” 前面才告过白还没有成功要“看她的表现”。 结果转头就腆着脸要住进她家里…… 黎姐姐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很厚颜无耻的女人呢? 她也不想让黎梦觉把她当成什么变态。 虽然她自己心底其实很想。 总而言之,实在说不出口。 郑助理不是很能理解老板山路十八弯一般的脑回路,而且也不是很想去理解。 “黎老师不在你旁边?” “她去帮我办出院手续了。”阮清宵说道,“东西已经收拾好了,等下就去酒店。” “黎老师果然是个大好人。”郑助理说着又问了一句,“我给你重新安排的那个助理现在也在那个酒店,你没叫她去医院接你吗?” 阮清宵:“我不喜欢有太多生人。” 所以压根就是没联系。 “随便你。”郑助理在电话那头翻了个谁也看不见的白眼——真是白担心了,“反正联系方式你都有。公司这边的事你暂时不用担心,有什么问题再给我打电话吧。” 挂掉电话的时候,黎梦觉刚好办完手续回来。 “是郑助理?”黎梦觉问了一声。 “对。”阮清宵点了点头,“她问我情况怎么样了。” “出院的事情告诉她了?怎么没叫她给你安排个司机或者新助理什么的?” “我……”阮清宵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坦白,“我不太习惯跟着生人。我没有办法信任他们,反而一个人更加安心一点。” “但是你现在的情况,一个人很危险啊。”黎梦觉叹了口气,“你那个酒店安保怎么样?” “云荷说是以前常住的一家连锁酒店。”但更多的情况阮清宵就不记得了。 怎么听着感觉没那么靠谱呢? “先去看看再说吧。”黎梦觉说道,“不行的话还是让郑助理给你再另外安排几个靠谱的人,或者提前回——” “我不能回去。”阮清宵说道。 黎梦觉顿住。 “我的意思是,我家里人知道我常住的地方,他们有可能会趁着这时候上门添乱。”阮清宵解释道,“我暂时不想看到他们。” 黎梦觉点了点头。 她想起来阮清宵似乎恢复了一些记忆,虽然是小时候的事,但想来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 黎梦觉是不想去戳阮清宵的伤口,阮清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试探。 最后两人还是在沉默之中走出了医院,坐上了来接她们去酒店的车。 黎梦觉先给阮清宵拉开了车门。 大小姐显然对这种待遇习以为常,上了车之后才后知后觉不对,有些紧张地转头看向还没上车的黎梦觉,担心从她脸上看到不满。 但黎梦觉没有看她,而是看向了马路斜对角的某个方向。 她看了一会儿才上了车。 “黎姐姐,怎么了?”阮清宵从车里面转过头看了一眼。 今天是工作日,这个时间点路边人并不多,一眼看过去也没有什么很奇怪的身影。 “可能是我感觉错了。”黎梦觉摇了摇头,“先去酒店吧。” 阮清宵看了她一眼,也转回了头。 郑助理有一句话倒是说得在理,黎梦觉就是个让人很有安全感的人。 仅仅是坐在她身边,心底那些对于境况的不安就不知不觉地被抹平了。 >>>>> 某辆出租车上。 微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全副武装,黑色鸭舌帽,黑色墨镜,黑色口罩,外加一身黑色的运动装,仿佛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有问题。 不过车上总共只有他和司机两个人。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黑衣男佝偻着背,动作猥琐地拍在车窗上朝外张望什么,差点一脚油门踩进警察局。 可疑。 真是太可疑了。 就在司机纠结犹豫之间,黑衣男忽然拍了一下车窗,冲着司机喊道:“停车!快停车!” 司机被吓了一跳,一脚急刹停在路边。 黑衣男用力去拉车门把手:“快点把车门打开,我要下车!” 司机愣了一下,才说道:“客人,你还没付钱呢,一共二十四块,您是扫码还是现金?” 黑衣男嘴里低声咒骂了好几句脏话,听得司机眉头直皱,但看对方好像一副混社会的模样,一时间也不敢开口辩驳什么。 “拿去!”黑衣男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币朝前面丢去,一边又拍了拍车门,“快点开车门!” 司机没敢跟他再僵持,连忙把车门保险打开了。 等到男人下了车,砰的一下甩上车门,司机才低声骂了一句“真没素质”,转头一看副驾上的纸币,两张十块。 一共才二十块,还差四块钱呢。 司机透过车窗瞪了一眼黑衣男行迹鬼祟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追上去。 看那匆匆忙忙挤进人堆随手就对着周围人推推搡搡,一边抓着手机想要拍些什么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不会是来捉奸的吧? 那副尊容怎么看都不像是“专业人士”的样子。 ——那也是活该。 司机撇了撇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繁华的服装商品城,重新按下了空车键,很快就离开了。 另一边的商城里。 黑衣男抓着手机挤进人群,朝着看到的背影冲向了二楼,左右看了看层层叠叠的服装店,一时间没了方向。 正犹豫间,就看到前面穿着蓝衣服的女人走过拐角。 黑衣男连忙追了上去。 而在楼下角落某家服装店内,黎梦觉拉着阮清宵正站在衣架后面,拐角处的帘子拉起来就是简易的试衣间。 黎梦觉顺手从橱窗上拿了顶帽子扣在阮清宵的脑袋上。 阮清宵换了一件衬衫,贴着墙低着头没敢乱动。 黎梦觉个子比她高一些,往她前面一站,低着头伸手帮她系上衬衫的扣子,恰恰好就将她的脸挡得严严实实。 老板正在另一边跟准备结账的顾客讲价,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她们这边的状况。 “那个人,真的是在跟踪我们?”阮清宵压低了声音问道。 “好像是。”黎梦觉同样低声回答道。 “是狗仔吗?”阮清宵问。 “看着不像。”黎梦觉说道,“狗仔应该不至于连个相机都不带,而且之前看到我的时候他也没拍照——你那边有什么仇家会选择这种劣质跟踪者吗?” “……”阮清宵说不出话。 她明显有些过度紧张了,黎梦觉只是离她稍微近了一些,几乎都能听见她过快的心跳声。 “……想不起来。”阮清宵茫然地回答,同时有点不安地又往身后的墙壁贴了贴。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厉害货色。”黎梦觉安慰道,“我还没见过跟踪跟得这么光明正大的。” 她希望阮清宵稍微放轻松一些,因为后者看起来快要昏过去了。 但这位拙劣的跟踪者也证明了另一件事——最近确实有人在盯着阮清宵。 阮清宵或许也猜到了这一点,所以开始感到不安。 这种随时都有可能被人认出来并造成骚动的公开场合可能也是原因之一。 阮大小姐大概这辈子都没来过这种闹市一般的小市场。 除了拍戏的时候。 黎梦觉稍微感到一些歉疚,但这一条路上也就这边人最多。 想要甩掉跟踪者,自然只能往人多的地方走。 “不用担心,今天出门之前我已经绕着小区试验了一圈,没一个认出我的。” 黎梦觉考虑到要送阮清宵去酒店,所以在出发之前就做了伪装。 阮清宵在出医院之前也换了发型,戴上了眼镜。 “而且一般人应该也不会想到你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黎梦觉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取下了另一顶帽子:“我觉得这个好像更自然一点,也能挡住脸,至于衣服,质量可能没有你平时的好,不过还是稍微忍耐一下吧。” 她在尽量让阮清宵放松下来。 表现得越紧绷才越容易让人觉察到不对劲。 “我……”阮清宵接过帽子,微微偏了一下脑袋,看到不远处的镜子,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心脏的跳动陡然又加快了几分。 阮清宵和黎梦觉之间的距离其实没有那么近,只是要低声说话,脑袋便凑得近了一下。 黎梦觉微微低头,阮清宵微微仰头。 从另一个角度看过去就好像是在亲密地拥抱。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6、16 阮清宵的脸噌的一下红了。 黎梦觉在这时候伸手拉了她一把,另一只手将她的帽子又往下压了压。 付完账的客人说说笑笑地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视线从角落里正在试帽子和外套的两人身上滑过,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套装。 “太闪了吧。” “打理起来感觉会很麻烦的样子。” “但是看着还挺好看的。” “算了算了,今天已经买得够多了,下次再来看吧。” 客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几句,转身准备离去,老板娘在后面极力推销说喜欢可以试试。 黎梦觉越过门外的几人看向楼梯口,黑衣男大概意识到自己已经跟丢了人,怒气冲冲地往楼下走。 他并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直接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了。 不知道是选择了放弃这个任务,还是准备回到门口去守株待兔。 服装店的老板娘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去意已决的客人,推开门回来才反应过来店里还有两个客人,连忙又扬起笑脸走过来寒暄。 “两位美女有看中什么喜欢的吗?这一排都是最新上的款,小姑娘们都很喜欢呢。” “就这两件吧。”黎梦觉神态自若地对老板娘指了指自己和阮清宵身上的外套,“还有这两顶帽子,就当是送给我表妹的生日礼物,一共多少钱?” “美女真是好眼光。”老板娘上下一扫,就大概算出了价格,“一共五百一十二,给您抹个零头,就算五百好了。” “直接扫这个码吗?”黎梦觉掏出手机,指了指墙上的二维码。 “啊……对。”老板娘愣了一下,她还是难得碰到完全不讲价的,不由抬头打量了她一眼。 黎梦觉戴着帽子,又正好站在日更灯下面,面容朦朦胧胧,看下半张脸给人感觉更多的是亲切和友好。 不过老板娘还是更多的被她的手吸引住了。 手指纤长,骨节分明。 更重要的是,付起钱来非常爽快。 老板娘很快又扬起笑脸,越过她的肩去看她的妹妹,热情地问道:“要再看看别的吗?两位美女身材都这么好,天生的衣架子,穿别的肯定也很好看。” “表妹”躲在姐姐身后,一手扶着帽子,闷着头不说话。 姐姐拉住她另一只手腕,冲着老板娘笑了笑,说道:“她比较内向。就这些吧,下次再来照顾你的生意。” 不等老板娘再开口,黎梦觉就展示了一下付款界面,然后伸手指了指另一边的衣架:“那些就麻烦老板娘自己收拾一下了。” 那其实是上一波客人试衣服的时候留下的摊子。 老板娘被她带跑了一下,回过神的时候,两个客人已经出了门。 她也只好冲着她们的背影喊了一声:“欢迎下次再来啊。” 黎梦觉听见了,冲着老板娘挥了挥手。 跟在后面的人倒是猝不及防,差点撞上她的肩膀,黎梦觉顺手帮她正了正帽子的位置,然后才拉着她往拐角处走去。 都这么大了还手拉着手一起逛街。 老板娘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想道。 ——这姐妹俩关系还真好啊。 事实上黎梦觉只是担心阮清宵走丢。 服装市场的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但一楼除了靠近正门口的那几家店,里面就要空旷许多。 很多店面都关了灯写着转租的字样。 一眼看过去很难分辨出来自己之前是不是从这里走过一遍。 空旷的走道上渐渐只剩下她们的脚步声。 于是身侧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乃至体温都变得越发明显起来,阮清宵涨红了脸,感觉脸上烫得快要冒烟。 仅仅是握手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对阮清宵来说都算是过分亲密了。 偶尔碰到不得不进行这种礼节的时候,阮清宵事后背了人都要第一时间去反复洗手。 被黎梦觉直接拉住手腕往前走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麻。 但这又跟那种讨厌的触感不一样。 她甚至有点想要反过去握住黎梦觉的手,于是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 黎梦觉没松手,反倒握得更紧了一些。 “这边岔路太多,很容易走错。”黎梦觉说道,“从这边绕过去可以从后门出去,那个跟踪的人应该不知道后门在哪里。不过后门关门也更早,我们得快一点。” 黎梦觉说着又想起来阮清宵似乎不太喜欢肢体接触,于是又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微微往上挪了几分,抓住了她的袖子。 “稍微忍耐一下吧。”黎梦觉说道。 “……好。”其实也不用表现得那么体贴的。 阮清宵盯着自己被握住的左手腕,默默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服装商场的后门连通着一个大型的食品批发市场,穿过去之后就到了另一条略显冷清的街道上。 走到街边的同时,黎梦觉就松开了手。 这条路上看不到什么人,就连车也很少见,黎梦觉只能通过手机软件去叫车。 等车来的过程中,黎梦觉问阮清宵:“你还要回酒店吗?” 阮清宵也在犹豫,一边摩挲着手腕,一边思索着说道:“我有点担心,酒店那边或许也有人盯着。云荷说那家连锁酒店是我以前就很喜欢入住的地方,熟悉我的人或许也知道这件事。” 黎梦觉:“那就换个地方。” 阮清宵:“唔……” 黎梦觉:“有什么问题吗?” 阮清宵支支吾吾,但还是说得理直气壮:“别的酒店我住不习惯。” 其实就连身上刚换的衣服她也穿不习惯。 虽然只是外套,但布料比起她平时习惯的料子要粗糙许多。 只这一会儿功夫,她袖口处那块手腕皮肤就已经被磨红了。 刚刚是为了临时救急,又是黎梦觉帮她挑的,所以她才勉强忍耐下来,但要她一直这么穿,不出两天她就受不了了。 黎梦觉也一眼就瞥到了她手腕上的红痕。 阮清宵自己可能看不到,脖子上那片位置也微微泛红,也不知道是过敏还是真的只是蹭出来的。 但衬衫的料子并不是那种容易过敏的材质。 “你是豌豆公主吗?”黎梦觉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我、我……”阮清宵结结巴巴,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瞪了黎梦觉一眼,有点不高兴还有点委屈,但最后都变成了郁闷和不好意思,“我就是这样的体质嘛。” 黎梦觉忍不住笑了一下:“还真是……” 娇气。 不愧是大小姐。 也幸好是个大小姐。 阮清宵睁大眼睛看她:“真是什么?” 黎梦觉憋住笑,换了个委婉些的说法:“真是——不太好养活。” 阮清宵蹂|躏着自己的袖子,郁闷得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如果是别人,她可能会直接翻白眼说关你什么事,但她唯独不想让黎梦觉因此对她产生不好的印象。 难养活不就是说明自己不适合一起过日子吗。 或许她真的应该尝试着稍微降低一下自己的生活质量? 可她明明又不缺钱。 阮清宵脑海里纠结了许久,还是忍不住说道:“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养,我自己有钱,我可以把钱都给你,这样就、就……” 就好养了。 阮清宵声音越来越低,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这话似乎已经直接跳过了告白的步骤,变成共同生活的设想了。 但黎梦觉都还没有答应她的告白。 现在说这些好像还太远了。 黎梦觉闻言愣了好半天,费了些功夫才勉强跟上阮清宵那飘忽的思路。 其实她倒没有挑剔阮清宵的生活习惯的意思。 只是没想到真的会碰到现实版的豌豆公主。 而且这人还是平日里表现得冷冰冰的高岭之花。 表面万事万物皆不入眼好似端坐云端的冰雕,结果背地里是个娇气的小公主。 这种反差放在一个“恶毒女配”的身上,倒是显得有趣。 黎梦觉就是单纯觉得好笑。 但她全然没想到需要自己去养活这位大小姐的情况。 “嗯……我不是在指责你。”黎梦觉解释道,“只是觉得有点出乎意料而已。” “哦。”阮清宵稍微松了一口气。 “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是你自己的自由。”黎梦觉补充道,“我这样的外人本来就没有什么资格去干涉。” “……”阮清宵一口气又落到谷底。 “比起这个,还是先想想到哪里去吧。”黎梦觉果断回到了正题。 但她还是没忍住多看了一眼阮清宵被衣领磨红的脖子,多说了一句:“还有外套,要是不舒服就脱了吧,跟踪的人也不在了。 阮清宵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等回去再说吧,感觉有点冷。” 此时已经是初夏时节,但a市位置偏北又临海,早上一场阵雨过后,刚有上升的气温又陡然降了下来。 天边夕阳将落,晚风又吹来了几分寒凉。 黎梦觉看了她一眼,把多余的话咽回去:“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还是早点定好住的地方。你的行李还在酒店吧?” 阮清宵点了点头。 说来说去,似乎还是只能去住酒店。 黎梦觉在a市定居很多年,对于a市的酒店没有什么亲身体验的经历,况且她对临时住宿的环境要求并不高,只要能遮风避雨就足够了,显然也没办法为阮大小姐提供什么可靠的经验。 就算换酒店,也得先去原来的酒店拿行李。 从软件上叫的出租车终于开了过来,在两人面前缓缓停下。 黎梦觉打开了车门让阮清宵先上去。 阮清宵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坐了上去——在这种地方谦让好像显得有点傻。 快要到酒店的时候,外面果然如黎梦觉所说的那样开始下雨了。 黎梦觉看着窗外的雨出神,似乎是在担忧着什么。 阮清宵问她怎么了。 黎梦觉说想到家里阳台上的花,还有房间里的猫。 “早上出门的时候已经开太阳了,我就把窗户都打开通风了,这场雨要是下大了可就麻烦了。” 幸好没有额外晾晒什么东西。 但两只小猫还小,要是雨打进房间,也不知道它们会不会着凉。 虞思晴说这个大小的猫崽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不过即便如此,黎梦觉也不可能因此就直接把阮清宵丢到一边不管。 “它们应该自己会躲雨吧,猫窝又不靠着窗户。”黎梦觉说道。 其实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她们立刻叫司机掉头,一起回去。 除了这家酒店,阮清宵也同样还有一个选择。 只是黎梦觉没有提,阮清宵也迟疑了好几天没敢开口提起。 但此时此刻,那些想法又开始蠢蠢欲动。 “黎姐姐。我——”阮清宵迟疑着开口。 “到了。”司机一脚踩住刹车。 “当心。”黎梦觉伸手挡在阮清宵的前座靠背上,没有防备的阮清宵一下子就撞到她的手背上。 阮清宵额头一痛,眼泪差点飙出来。 “不好意思,前面那辆车突然停下来。”司机跟她们道歉,“不过路边这家就是了,你们自己下车走两步吧。” 黎梦觉没有理会他,先去看了看阮清宵的额头:“你不要紧吧。” 才失了忆,可别又把脑子撞出什么问题来。 好在额头只是有点点红。 阮清宵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事。 黎梦觉松了一口气,才推开车门下了车。 阮清宵跟在她身后走进酒店,绵绵的雨丝只落在被撞歪了的帽檐上,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额头。 其实没有那么痛,也没被撞出什么问题,但阮清宵脑海里却开始不断回放起黎梦觉突然撞进视野里的担忧神色。 她在担心她。 她在关心她。 她多多少少,还是在意着她的吧。 阮清宵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都轻飘飘的要飞起来,先前纠结许久的情绪蓦然消散。 走到酒店门口的屋檐下时,阮清宵伸手轻轻拉了拉黎梦觉的衣角:“黎姐姐。” 黎梦觉停住脚步,回过头去看她:“怎么了?” “我……”阮清宵看了一眼酒店低调中透着奢华的大堂。 干净、高雅,工作人员统一的着装都充满了精心设计过的赏心悦目,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但也空旷、冷清,好像是另一个所有人都带着假面的陌生世界。 “我不想住在这里了。”阮清宵低声说道。 “那你想好住在哪里了吗?”黎梦觉问道,“一会儿我送你过去。” 阮清宵差点泄掉那一口气。 但她抓着黎梦觉衣角的手却始终都没有松开过。 她不想松开。 “我想……”阮清宵抬起头,终于鼓起勇气问她,“黎姐姐,你可以带我回家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7-20 17 ? 17 ◎这是不是梦呢?◎ 阮清宵这个人, 真的很擅长装可怜。 黎梦觉的脑海里又一次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这也是在这个雨夜,她会把阮清宵带回家的原因,之一。 酒店前台说这两天确实有生人来问过阮清宵的事情。 被问起身份的时候, 询问者支支吾吾说是亲戚,但又说不出一个具体的关系来,前台自然不会随意向这位可疑的陌生人泄密。 但这位可疑分子确确实实出现了。 这也就意味着对方知道阮清宵的一些生活习惯,很难说之后会不会再找上门来。 从这方面来说, 阮清宵的处境有些危险。 阮清宵转过头眼巴巴地盯着黎梦觉看,原本就有些动摇的黎梦觉还是点了点头。 从酒店里拿到行李之后,阮清宵就跟着黎梦觉一起打车回了家。 路过小区门口的时候,黎梦觉跟门卫室的保安打了声招呼, 简单提了两句最近好像有人在跟踪她的事情, 保安连连保证最近一定会加强巡逻。 这个小区里面住着不少名人,保安部门对于类似的事情早就处理出了经验。 “黎老师您放心,要是遇到这种形迹可疑到处打听消息的, 我们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黎梦觉道过谢,走出门卫室之后朝坐在外面的阮清宵招了招手, 然后顺手接过了她旁边的行李箱。 阮清宵脚上的扭伤还没有完全痊愈, 黎梦觉也很体贴地放缓了脚步,领着她往自己住的那栋楼走去。 小区里绿化做得很好, 楼层普遍不高,楼栋之间的间隔也很远。 好处是私密性相对强一些。 麻烦之处便是只靠两条腿回家会有点远。 外来的车辆进不了小区,黎梦觉平时又不开车,这会儿也只能走回去。 “我家的环境不一定比一般的酒店好多少。”黎梦觉提前给阮清宵打了个预防针,“目前正好就只空了一间客房, 床单被套什么的都是前段时间刚买的, 不过也不是什么很名贵的牌子, 要是住不习惯不必勉强。” 阮清宵问:“我可以自己换吗?” 黎梦觉:“……当然可以。” 阮清宵:“那房间有衣柜吗?” 黎梦觉:“有。” 阮清宵点点头,似乎就满意了。 反正也就几天的时间。 黎梦觉想了想也就把多余的话咽了回去。 最后只剩下一个问题—— “你讨厌猫吗?”黎梦觉问道。 “猫?”阮清宵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讨厌。姐姐喜欢猫吗?” “嗯,挺可爱的。不过比起猫,我还是更喜欢狗一点。”黎梦觉说道。 “那你怎么养了猫?”阮清宵好奇地问。 “只是暂时代养。”黎梦觉回答道,“晚上有时候它们会挠门,不过昨天就好多了。我朋友过几天出差回来会把它们接走。” 在那之前,她们得一起共处一段时间。 “一共有几只猫?”阮清宵问道。 “两只。”黎梦觉说道,“正好是捡到你的那天一起捡到的。” 阮清宵顿了顿。 黎梦觉在电梯口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真是令人羡慕。 阮清宵想道,她甚至都有点嫉妒了。 但那两只猫终究也是要被送走的。 阮清宵乱糟糟地想着,一边摇了摇头,冲着黎梦觉笑了笑。 “这么看,还挺有缘分的呢。我觉得我应该会挺喜欢它们的。” “但愿如此。”黎梦觉轻叹了一口气。 让豌豆公主和野猫和谐共处? 她有点难以想象。 不过往好处想,最多也就几天时间。 无论是猫,还是人。 黎梦觉家在五楼,不算太高,视野也还算不错。面积对于普通人来说也不小,四室一厅外加两个阳台。 但客房就只有一间。 平时她都是一个人住,朋友过来拜访也很少结伴,偶尔遇到特殊情况,同在一个小区的虞思晴那里也能救急,她这里留下一间客房已经是绰绰有余。 剩下的除了主卧就是书房兼画室,主卧的阳台用来晒被子,客厅的阳台则成了半面小花园。 最后就是目前用来养猫的北面杂物间。 黎梦觉走在前面拉开大门,将行李箱推进去之后,就按着门对阮清宵说:“请进。” 阮清宵抬脚跨进门,莫名生出几分紧张。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近似信徒即将朝拜圣地的心情。 ——她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踏进了黎梦觉的家门。 黎梦觉在她后面关上门,一边打开了屋子里大部分的灯。 屋里倒是没有黎梦觉先前说的那么不堪,实际上相当的干净整洁,种种细节处可以看出装修的时候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只是相对于一般对年轻的独居女性的普遍印象来说,这间屋子显得稍微有些过度朴素了。 装饰品并不多,不说橱窗或者桌面的摆件之类,墙上也是光秃秃的连幅画都没有。 偏偏阳台上的花却开得很热烈,色彩绚烂得好像夜景下的一幅画,一眼看过去就会被其中的勃勃生机所吸引。 如此割裂的两处空间交融在一起,却也没有显得太过突兀。 黎梦觉让阮清宵先坐在沙发上休息,转头先去打开了客房的门窗通风。 绵绵细雨带来几分潮湿感,也让长期密闭的空间的空气变得清新了几分。 阮清宵坐在沙发上发呆,抬头看看面前光秃秃的白墙,又转头看看阳台上的花。 然后她听见一阵轻微的挠门声。 好像是什么不太尖锐的东西断断续续地撞着门,随后又是几声微弱的猫叫声。 喵,喵,喵。 嗲里嗲气的。 比起害怕不安,更像是急切地想要冲到什么人面前撒娇。 阮清宵转过头,看向北面的房间。 “差点忘了,要再给它们添点水和吃的。”黎梦觉收拾好客房出来,从阮清宵面前路过,推开了北面的房门。 房间不大,里面一直亮着灯。 门一开,两只小猫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出来,然后就开始绕着黎梦觉的腿边打转,喵喵叫着想要跳到她的身上。 黎梦觉弯下腰给它们换水,倒上猫粮,期间还要不停地把爬上她大腿的小猫给拎下去。 如果不拎下去,它们很可能会一口气爬到她的脑袋上去。 或许应该给它们买个猫爬架。 黎梦觉思索着这个问题——不过只剩下几天时间,有必要再买一堆以后都用不到的东西吗? 而且这还没算上物流耽误的时间。 养宠物果然是件麻烦的事。 黎梦觉挠了挠小猫的下巴,将它们挨个拎到食盆前。 “乖乖吃饭。”黎梦觉用丝毫听不出严厉的慵懒声调恐吓道,“不然明天不给你们饭吃。” 小猫蹭着她的手指喵喵叫着,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在猫粮的诱惑下,它们总算愿意转头把脑袋埋进食盆里,而不是继续往她脑袋上爬。 黎梦觉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起身往外走。 一转头,就见阮清宵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黎梦觉差点撞到后面的墙——她差点都忘了家里多了这么个大活人。 不过面上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她只是有点疑惑地问了一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然后她就更疑惑地看到阮清宵的脸刷的一下就红透了。 阮清宵好像是突然从恍惚的状态下回过了神,眼神到处乱飘,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好继续去蹂|躏自己红痕未消的手腕。 “我……我只是有点累。”阮清宵答非所问地说道,“我想先休息了。” 说完停顿了大概一秒钟,她才又去征询黎梦觉的意见:“——可以吗?” 黎梦觉愣了愣才点了下头:“当然。” “那边是卫生间,你自己的行李里面应该有换洗的衣服吧?洗手池下面的柜子里有一次性的牙刷和毛巾。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你先将就一晚吧。” 黎梦觉给她指了浴室和房间的位置。 阮清宵点了点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站起了身,先往卫生间的方向走了几步,才忽然想起来行李箱还在客厅,又连忙转身将行李箱推进客房。 一套动作写满了手忙脚乱和惊慌失措,等到进了房间放下行李才好一些。 黎梦觉抬头看了眼墙上唯一的装饰物——时钟。 她们在回来之前就已经在外面吃过晚饭,照理说直接睡觉也可以,但这个时间点其实还很早。 或许是真的累了吧。 黎梦觉想道,毕竟今天一天也经历了不少事。 抱着换洗衣服从客房里走出来的时候,阮清宵已经冷静了下来,只是脸上还有点难以掩饰的尴尬。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在别人家留宿。”阮清宵清了清嗓子,但声音还是越来越小,“所以有点紧张。” 也可以说是不自在。 想想也能猜出来,普通的肢体接触反应都那么大,大小姐肯定也不习惯跟别人同住。 也就是被她和郑助理忽悠瘸了。 黎梦觉摸了摸鼻子,莫名有点心虚:“那你要喝点牛奶吗?” 阮清宵愣了愣:“什么?” “助眠。”黎梦觉解释道,“你在这里不一定睡得习惯,我担心你夜里失眠。” “啊……好。”阮清宵还有点在状况外,“那,就麻烦你了。” “你先去洗澡吧,我去热牛奶。”黎梦觉转身往厨房走去,一边提醒了一句,“暂时别刷牙——要来点蜂蜜吗?” 阮清宵:“嗯……来一点吧。谢谢。” 黎梦觉给她比了个了解的手势,然后打开了冰箱。 阮清宵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在黎梦觉转回头之前转身走向了浴室。 水声哗啦啦地响起,热气在冷色调的空气里慢慢蒸腾,阮清宵蹲在热水下面的墙角,伸手捏住了自己的耳朵,将脸埋进自己的膝盖。 耳根上的滚烫热度并非源于热水的冲刷。 她眨着酸涩的眼睛,有些恍恍惚惚地想,这是不是梦呢? 18 ? 18 ◎蜂蜜味的梦◎ 这个夜晚, 阮清宵真的做了一个蜂蜜味的梦。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野猫。 脏兮兮的,又瘦又小,一张嘴只能发出细弱的喵喵叫。 野猫从阴暗小巷里的垃圾桶里翻出去, 雨水顺着血水,从打了结的毛发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它漫无目的地在街边游荡,路边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只是一团团模糊的影子。 它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最终走到了什么地方。 回过神来的时候大雨已经停了。 野猫茫然地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却发现其实是头顶上撑起了一把伞。 对于小猫来说过于高大的人类身躯慢慢蹲下来,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皮毛,用和面容一样模糊的声音问它。 「小家伙你要到哪里去?」 野猫喵喵叫着说它要找家。 人类不知道听懂了没有,用指尖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 在它不自觉地放软了身子, 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时,人类伸手将它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野猫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它后知后觉地感到雨水的寒冷, 开始控制不住地轻颤,一点点向温暖的怀抱中心靠近。 「真可怜。」 人类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是一道很温柔的女声。 「还受了伤, 不如跟我回家吧。」 她用诱哄式的声音说道:「我会给你吃的,帮你治伤, 给你一个温暖的猫窝。」 野猫将爪子搭在她的手背上。 女人微微笑了一下,似乎有些无可奈何。 「好吧,还会给你拥抱。」 「我会爱你。」 野猫害羞地用爪子捂住了脸,最后还是被温柔的女人抱回了家。 然后她用漂亮的手指轻柔地揉搓着它的皮毛,一点点梳开它打结的毛发, 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给它端来牛奶。 蜂蜜味的牛奶全是香甜的味道。 野猫好像是醉了, 脚步都有些打飘, 好像踩在云端上,却还是挣扎着去蹭那几节轻柔又漂亮的手指。 女人微笑着。 声音和面容渐渐清晰起来。 是那张全世界最漂亮也最温柔的笑脸。 是黎梦觉。 >>>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 但在天亮之前就停了。 黎梦觉习惯性地起了个大早,起床之后就打开了房间和阳台的窗户通风,晨间微凉的清风带来了雨后新叶的清新气息。 今天不用去医院了。 黎梦觉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想起家里多了个人。 客房的房门紧闭,屋里也没有传来什么动静,黎梦觉猜测阮清宵可能还没有睡醒,自然没有去打扰。 她去厨房煮了点粥,然后就推开北面的房间去喂猫。 不知道是渐渐适应了环境,还是家里来了生人的缘故,两只小猫在过去这一夜都很安静。 安静到黎梦觉心底都有些不安。 好在那只是她的错觉。 三花猫还趴在猫窝里闭着眼睛睡觉,比寻常小猫稍显蓬松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地上扫来扫去。 小黑猫精力旺盛,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便迫不及待地从猫窝顶端跳下,然后因为没有找好准头,啪的一下砸到它的姐妹身上。 小三花尾巴上的毛一下子就炸开,愤怒地伸出了爪子。 小黑猫动作灵巧,又或者是压根没有发现自己炸了毛的姐妹,一溜烟地跑到了临时主人的面前,嗲声嗲气地喵喵叫,一边去蹭黎梦觉的腿,想要她的抚摸。 黎梦觉只在换水和换粮顺手摸了它一把。 准备摸到第二把的时候,小三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一下子就挤开了小黑猫,将自己的脑袋塞进了她的手掌下面。 小黑猫猝不及防被撞到一边,在地上打了个滚,再爬起来的时候表情似乎还有点茫然和不敢置信。 三花喵喵喵地蹭着黎梦觉的手心,尾巴也绕到她的手腕上,莫名有种得意洋洋的感觉。 小黑猫冲着黎梦觉喵了两声。 临时主人正低着头去看那袋幼猫粮包装上的配料和保质期,抚摸小猫的动作也十分敷衍,自然也不会去在意旁边趴在地上委屈地咬尾巴的小猫。 虽然奶猫也很可爱,但黎梦觉是狗党,喵喵叫没有嗷嗷呜呜的奶狗那么能吸引她。 被忽视的小黑猫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小三花撞过去,然后扭成了一团。 黎梦觉趁机松开手起身,将重新封好口的猫粮放回原处,然后转身去厨房看了看粥。 她在家的时候是允许小猫在客厅里面活动的。 北面的房间太小,客厅里也没有什么贵重的摆设,两只奶猫不怎么怕生,杀伤力也还有限。 黎梦觉给刚煮好的粥关了火,闷了一会儿又打开锅盖晾凉。 这个期间她正好透过厨房的玻璃门看到客房的门打开。 阮清宵刚睡醒,脸上还有点懵,怀里抓着的枕头都忘了放回床上。 蓬松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有几缕倔强地往外翘着。 黎梦觉猜测她睡得应该还不错,看起来是比较放松的模样,而不是先前预想中的不安和警惕。 事实正相反,一觉睡醒后的阮清宵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种毛茸茸软乎乎的感觉。 看来新买的床单被套也没有那么“劣质”。 黎梦觉的视线在阮清宵的脖子和手腕处多停留了片刻,昨天那几处被劣质布料磨红的皮肤已经恢复了正常。 阮清宵站在房间门口发了好一会儿呆。 她大概花了三四分钟的时间才回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然后又花了两三分钟时间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最后阮清宵环视了一下四周,黎梦觉隔着厨房门的玻璃冲着她笑了笑。 阮清宵微微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惊醒过来。 她的脸一下子又红了,下意识将视线偏向了另一边,然后又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吸引住了。 “早上喝点粥可以吗?”黎梦觉推开厨房门问了一句,“今天早上气温有点低,喝点热的比较暖和。” 阮清宵迟缓地点了一下头,说:“好。” 黎梦觉又提醒了一句:“今天降温,多加件外套比较好。” “啊……”阮清宵呆愣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抓着枕头傻站在房间门口的蠢样,身上的睡衣都卷了一片——难怪觉得后腰那边凉嗖嗖的。 她的脸又红了。 这回是因为尴尬和丢脸。 “我、我先去换个衣服。”阮清宵抱着枕头,又以背对着客房门口的姿势僵硬的倒回去,差点一头撞到后面的门框。 好在背到后面的手做了点缓冲。 阮清宵“砰”的一下又关上房门。 黎梦觉转回头,从橱窗里拿出一副新的碗筷重新清洗,一边觉得自己好像是捡了三只流浪猫。 ——管吃管住,还得担心它们生病着凉。 在等阮清宵洗漱好的间隙里,黎梦觉将盛好的粥端上餐桌,路过杂物间的时候发现两只猫还在打架。 奶猫的牙齿和爪子都还没有磨利,看起来只是扭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还差点打翻水碗。 黎梦觉靠在门边拍了一段视频,将每日至少一次的催促发给虞思晴:「什么时候回来?」 虞思晴很快回复:「估计还要一周」 虞思晴:「现在这些新人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一个个手高眼低,本来都要谈好了,结果又突然冒出一堆事」 虞思晴:「真想趁夜把他们全吊路灯上」 黎梦觉:「……」 黎梦觉:「给你看看猫,想想工作完就能回来把它们接走了」 虞思晴对工作的怨气深得像鬼,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这次好像是跟哪个新晋的流量小生合作。 黎梦觉回忆了一下这个流量在业内的评价——基本上没听过什么好话。 也就是公司善于包装,在经纪人和助理的严防死守下才勉强保持着光鲜的外表。 还只是在对外的情况下。 虞思晴在电视台工作,时常跟着栏目组出差,算是幕后人员。 虽然工作稳定领导看重,但偶尔也会碰到这种没脑子的,私下里各种看不起幕后不说,工作上也胡搅蛮缠恣意妄为令人头痛。 虞思晴出差头几天还有心情在朋友圈发发风景照,全当做公费旅游,后面就只剩跟朋友发泄遇见傻逼的怨气了。 黎梦觉礼节性地同情了她几秒钟,但还是坚持不懈地衷心祝福她早点回来接猫。 虞思晴隔空吸了会儿猫,又吨吨吨灌下去一大杯黑咖啡,总算恢复了些精神,并趁机摸鱼。 虞思晴:「猫猫这么可爱,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把它们送走?」 黎梦觉有理有据地反驳,在不准备长期养猫的情况下,小猫在她这里留得越久,她付出的无效劳动就越多。 包吃包住倒是小事,她倒也不缺这点钱,但除此以外要浪费的精力却很不合算。 出门在外都要担心小猫会不会饿着渴着,会不会生病或者打架,或者出现其他什么意外情况。 在家就要被追在后面跑,不然就是像现在这样扭打成一团——黎梦觉也看得出来那并不是友好性的玩闹,但此刻两只猫年纪都还小,没什么杀伤力,所以才可以暂时不管。 她不是很擅长调解小动物们之间的矛盾。 黎梦觉空闲的时间也逐渐被养猫指南所占据了。 比起那些一接回家就开始生病的猫,这两只小猫已经算是很皮实了。 但即便如此,对于一个根本就没有打算养宠物的人来说,那些琐碎的小事也完全都是多余的负担。 尤其是最近她要操心的还不只有那两只猫的事。 黎梦觉:「捡的猫太多了。」 虞思晴:「?」 虞思晴:「两只也还好吧,很多养猫家庭都会养两只以上的,只要东西准备双份的应该就可以了吧。」 黎梦觉没来得及回复,阮清宵就洗漱完出来。 仔细打理了一番之后,大小姐又变回了精致的美人,比躺在病床上那两天气色要好了不少。 不过看起来还是和往日远远相望的时候不太一样。 阮清宵在餐桌边坐下来,出人意料地没有对过分简单的早餐发表什么异议,还自己伸手剥起了盘子里的水煮蛋。 显然她不是很擅长这个,圆润的水煮蛋被剥得坑坑洼洼,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副倒人胃口的样子。 ——该怎么说呢,变得接地气了,但不多。 黎梦觉无声地轻叹了口气,用自己手里刚剥好的那个和她交换。 虽然主观上不是很想接受大小姐这个麻烦。 但既然已经把人带回了家,她也不会故意去苛待阮清宵。 而且让豌豆公主过上粗糙的简朴生活什么的,听起来简直像是在故意虐待。 所以不知不觉还是多照顾了几分。 “医生说这几天饮食要清淡一点。”黎梦觉说道,“我一般都是自己做饭,手艺也就这样。需要我帮你联系营养师吗?” 厨师的话,联系一下最近的高档酒店送餐也行。 阮清宵摇了摇头,把蛋白咽下去之后才说道:“这样就挺好的。” 黎梦觉猜测她过不了多久就会后悔了。 不过这也是阮清宵在努力“迁就”她这种“清贫”生活的表现,黎梦觉想了想,还是把那些扫兴的话咽了回去。 吃过早饭之后,黎梦觉接过了洗碗的工作。 虽然阮清宵有尝试争取帮忙,但她那双细嫩的手指看起来就不像是做过什么家务的样子。 阮清宵被打发去客厅做自己的事。 等黎梦觉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就见阮清宵蹲在北面的杂物间门口。 “那两只猫在打架。”阮清宵回过头对黎梦觉说道,她的语气有点惊奇。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小猫打架。 “怎么还在打。”黎梦觉捏了捏眉心,凑过去看了一眼,“还真是有精力。” 猫粮和水都少了一些,看起来是两只猫中途暂时休战过,但吃到一半就又开始扭打起来。 “要劝架吗?”阮清宵问道。 “你会猫语?”黎梦觉问她。 “……不会。”阮清宵老老实实地说道,“不过它们一直这样打架会不会受伤?” “应该不至于,还小呢。”黎梦觉这么说着,却也还是有点不放心起来。 虽然没那么尖利,但小猫已经长牙了。 指不定就意外伤到了哪里。 明明是同一窝的兄弟姐妹,前两天看起来还一片祥和,怎么突然就开始打得你死我活了呢? 黎梦觉不理解,阮清宵也没经验。 两人头靠着头在网上搜索“小猫突然打起来是什么原因”、“小猫打架要不要制止”、“小猫一直打架会不会受伤”…… 搜索结果基本上都是些萌宠搞笑视频,看起来似乎不需要主人插手。 但两只猫打得实在太久了,最后黎梦觉还是一手一只将它们分开,猫粮碗也分别放到了房间的两端。 阮清宵说是要继续看剧本,但看着看着就开始去看猫——后来它们又执着地撞到一起扭打了两次。 黎梦觉最后还是又去问了一下虞思晴。 准备养猫的好友看过的攻略只会比她更多。 也是这时候,她才看到虞思最后发的几条消息。 虞思晴:「实在没有精力的话,把门关起来就好了。」 虞思晴:「猫本来就是很自主的宠物,只要把猫粮和水备足,它们自己就能生活好久。」 虞思晴:「虽然也看性格,不过普遍来说不会像狗狗那样每天都要高强度互动才行。」 虞思晴:「没生病的话,就不用管了嘛。」 因为只有几天时间而已。 只要没生病没被虐待,等到新主人把它们接回去,自然会好好呵护它们。 不过虞思晴也很了解黎梦觉。 隔了几分钟之后她又发了一条:「不过对你来说,这些都是废话吧。」 「都被你捡回去了,你肯定没办法真的放着不管。」 黎梦觉瞪着最后那几个字,发现自己没办法反驳。 事实确实如此。 她永远没办法对摆在眼前的事物视而不见。 黎梦觉抬头去看猫,但是先看到了阮清宵。 ——这个也一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5-02 20:00:00~2024-05-03 23: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KARE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ARE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乐不加冰、祝年 5瓶;枫桥 4瓶;Soulmusic、貓老闆 2瓶;落不语、65288843、北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特别感谢一下KAREN小天使的深水0v0不过今天临时有点事比较忙,明天加更哦 谢谢大家的支持呀,么么(づ ̄3 ̄)づ 19 ? 19 ◎落差◎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 你不觉得你这样其实也挺残忍的吗?」 虞思晴在后来的闲聊中无意间提起这个话题。 她并不知道黎梦觉还额外捡回来一个阮清宵。 所以她说的都是猫的事。 黎梦觉问她:「哪里残忍了?」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圣母心肠的大好人——至少对于那两只小猫来说。 要不是她一时心软出去转了一圈,小猫估计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那场大雨里了。 或许阮清宵也是。 虞思晴:「你都不考虑感情方面的问题吗?」 虞思晴:「现在这么上心,等离开你那里以后再碰到, 一下子变得冷冰冰的样子,那种落差换谁都很难接受吧。」 黎梦觉:「我什么时候冷冰冰过?」 虞思晴:「这只是一种比喻,领会精神懂不懂。」 虞思晴:「哪次不是这样,不知道留下了多少伤心人呢。」 黎梦觉:「你最近又看了什么奇怪的电视剧或者小说吗?」 虞思晴:「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在看《对深陷修罗场一无所知的万人迷》」 黎梦觉:「……」 黎梦觉:「那只是两只小猫咪。」 虞思晴:「小猫咪也是有感情的!」 虞思晴:「小猫咪也可以拥有拟人权!」 黎梦觉开始怀疑虞思晴可能已经被工作折磨到神志不清了。 简称失了智。 间歇性失智的好友在几个小时后的午休时恢复了正常。 虞思晴这次跟的节目组和那位流量明星的团队的合作进展得很不顺利, 一直充当甩手掌柜的顶头上司都被惹毛了,今天上午开会就在讨论直接换人的事。 虽然这可能意味着更多的工作量,但对于还没有站稳根基的流量明星而言,得罪一个颇有影响力的电视台无异于自寻死路。 虞思晴不喜欢加班, 但看到讨厌的人倒霉无疑是件会让人心情愉悦的事。 相较之下, 加班这件事都没有那么讨厌了。 虞思晴通知了好友自己可能还要迟两天回去的噩耗,在放下手机正要继续吃饭的时候,就听见旁边略带忐忑的声音。 “请问这边有人吗?” 虞思晴抬头看了一眼。 曾茜茜端着餐盘站在一边, 朝她露出了一个微笑,乖巧礼貌地跟她打招呼:“虞老师好。旁边没有位置了,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栏目组借用了某个政府单位的员工餐厅, 专门开辟出了一片区域为栏目组的员工提供三餐,邀请的嘉宾自然也是可以来这里吃饭的。 只不过那些台前的明星人物大多不会随意出现在这里。 此刻并不是用餐高峰, 但另一边都是身穿正装的政府职员,确实叫人感觉不大自在。 虞思晴知道这不是曾茜茜选择这个位置的真正原因,但还是点了点头。 曾茜茜松了一口气,生怕她反悔似的赶紧坐下来。 虞思晴低下头继续去吃饭。 曾茜茜好几次看着她欲言又止,虞思晴只当做没有看见。 她们两个其实并不熟悉。 非要攀关系的话, 勉强也就一个校友关系, 还是不同专业。 虞思晴和黎梦觉从学校毕业的那年, 曾茜茜才刚刚入学。 曾茜茜参加这个节目也是凑巧,本地人长得漂亮不怯场,目前还跟着名导拍戏,经纪公司帮着她积极自荐,便顺利成了节目组的嘉宾之一。 不过她并不在虞思晴负责的那个板块里,直到今天才是第一次正式面对面打招呼。 当然虞思晴是早在第一天就看到曾茜茜了。 但她并没有特意跟黎梦觉提起这件事。 倒不是说她对曾茜茜有什么不满或者敌意,只是没什么必要罢了。 虞思晴很少会跟黎梦觉说工作上的事,除非遇到傻逼实在忍不住吐槽,又不能和同事发泄情绪的时候。 对比那位耍大牌的流量小生,曾茜茜的表现可以说相当好,更没有给她添任何麻烦。 所以当然没什么单独提起的必要。 要说熟人,整个节目组台前幕后有大半都能算是黎梦觉的熟人,有不少都一起吃过饭,甚至在饭局之后被黎梦觉帮忙护送回家。 曾茜茜不过是其中最为平常的一个。 但熟悉虞思晴或者黎梦觉的人都知道,她们是私下里来往非常密切的好朋友。 “虞老师。”曾茜茜尽力找着与虞思晴有关的话题寒暄了一阵之后,终于忍不住问起来,“您最近和学姐见过面吗?” 虞思晴说:“最近没有。” 因为她最近在跟着节目组出差。 曾茜茜“哦”了一声,低着头不自觉地用筷子尖戳了戳餐盘:“那、那虞老师知道她那个剧组之后的事情还顺利吗?” 虞思晴想了想,说:“应该吧。不过我们一般不怎么聊工作上的事。” 尤其是最近一周,基本都被小猫占据了。 关于剧组进展的事,曾茜茜应该比虞思晴清楚。 她和剧组并没有闹出什么矛盾,和李导也仍然保持着友好的关系,还约好以后有机会一定再合作一次。 即便只看朋友圈,也能看出李导近来心情不错,显然进展十分顺利。 但黎梦觉的动态始终是一片空白。 她并没有把曾茜茜拉黑,只是并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官方账号也完全交由公司打理,在换了公司专心当演员之后,就连生活照也没有了,只会在配合剧组宣发的时候忽然诈尸一下。 除了亲近的朋友或者正在合作的同事,便再没有人能了解她的近况。 但能走进前者范围内的人,屈指可数。 曾茜茜显然不在其列。 因为换角色的事,当初那一念之差让她到现在还备受煎熬。 时间过去得越久,名为后悔的情绪也在不断发酵。 “以前……在刚拿到剧本的那段时间,我们每天都会聊剧本和角色的事。”曾茜茜说道,“当时最后一次毕业演出,她还特意冒着大雨跑到学校陪我练习到半夜,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纠正。” “试镜的时候也是,反反复复地教我,要不是学姐,我可能根本拿不到那个女二号的角色。” “李导后来跟我说,她当时其实已经定了别的人选,试镜只是走个过场,但看到我的表演,还有我和学姐的对戏视频之后,才决定换成我。” 其实只是因为你比较便宜。 而且比原来那个演员年轻听话,更符合角色形象一些。 虞思晴在心底默默接道。 但面对外人时,虞思晴向来温和有礼进退有度,情绪稳定到好像从来不会失态。 所以她将那些腹诽的话都压在了心底。 “后来我去电影剧组试镜的时候,其实也没能达到他们的要求,但是导演说看过我在学校的几场演出,对比当时的水准进步很快,之后又看到学姐帮我录的那几个表现比较好的片段……他们觉得我很有潜力,所以才定下了我。” “那时候我才意识到学姐帮了我很多,但是、但是也是因为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辛苦帮我争取的机会就这样被我毫不犹豫的放弃了,我觉得很对不起她。” “所以、所以……” 所以就一直瞒着她亲爱的学姐直到和新剧组签完合同、走完所有辞演旧剧组的程序才开口。 虞思晴放下了筷子,开始喝汤。 她通常不喜欢浪费粮食,但看着剩下的饭菜实在是十分的倒胃口。 另外几个同事就坐在不远处的座位上,虽然在聊着别的什么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们这里的对话——曾茜茜毕竟还没什么名气。 但为了避免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虞思晴也不能就这么丢下她直接一走了之。 “这件事应该已经早就结束了吧。”虞思晴尽力保持着语气的平稳,压下所有讽刺的含义。 曾茜茜的反应证明她的努力是有效果的。 “是的,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曾茜茜的语气越发的低落,“但是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消气……这么长时间我们都没有再联系过了。” “在你眼里,梦觉是那么心胸狭窄的人吗?”虞思晴反问道。 “当然不是!”曾茜茜瞪大了眼睛看她,然后又赶紧放缓了语气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那你到底是希望她生气,还是不生气? 虞思晴早就猜到曾茜茜的想法,但实际面对的时候还是感到了十成十的心累。 就像是那些脾气顽劣的小学生,为了吸引暗恋的女孩的注意,就故意去拽对方的小辫子。 明明是希望对方多关注自己,却偏偏要去犯多余的贱。 当然曾茜茜那可以说是人之常情。 换作虞思晴自己,肯定是要生气的。 ——你是不是因为在新剧组被训得太辛苦了,所以才又开始对着黎梦觉念念不忘? 黎梦觉带后辈时向来温柔周到,指引鼓励为主,被她指点过的新人都特别希望能跟她再次合作,尤其是在碰到严厉的导演时。 虞思晴和黎梦觉的经纪人闲聊时,曾不止一次听凌姐开玩笑说起这件事。 每每碰到严厉的导演筹备新作时,给黎梦觉的邀约总是纸片雨似的几乎要将凌姐淹没,不仅是演员同行,有时导演也会发出邀请。 很多时候调|教演员的耐心简直比天才演员的演技还要珍贵。 而黎梦觉恰巧二者兼具。 有黎梦觉在的时候,主要角色被导演骂的次数都会显著减少。 曾茜茜新进的那个剧组,导演出了名的善于调|教新人,但身为导演需要关注的事项那么多,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春风化雨,必然要比寻常导演还要严厉,甚至严苛。 而跟在黎梦觉身边,或许进步没有那么快,但至少对心态很友好。 虞思晴知道这样的猜测有些刻薄,但黎梦觉才是她的朋友,曾茜茜又不是。 明明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又何必特意跑到她面前再次提起? 既然真那么在意,又为什么不去找当事人,而是拐弯抹角地找她这个朋友倾诉? 无非就是希望从虞思晴这里婉转地寻求转机。 只不过黎梦觉真的不在意。 所以虞思晴也就闭上嘴,免得给好友戴上“斤斤计较”的帽子。 “梦觉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况且你是新人。”虞思晴将说道,“至于之前帮你对戏,指点演技什么的,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对她来说这确实不算什么。” “她只是对自己将要出演的作品比较认真。换成别人,也是一样的。” “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找别的演员交流一下。”虞思晴冲着曾茜茜露出了一个微笑,“梦觉对谁都这样。” “你也不是唯一一个,所以不必觉得亏欠她。” “……”曾茜茜的表情一点点崩裂了。 虞思晴轻舒了一口气,终于感到几分满足。 “如果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一会儿还要开会。”虞思晴端着餐盘起身离开,“你慢慢吃。” 虞思晴在会议开始前十分钟坐在了座位上。 她本来想跟黎梦觉吐槽遇到曾茜茜的事,但打字打到一半还是慢慢删掉了。 她对曾茜茜没多少好感,不过也不得不承认黎梦觉在这方面略显出几分“渣”。 虽然实际上是被动的。 黎梦觉对于合作对象的关心其实很少会直接延伸到日常里面,大多数时候关注的都是演戏层面。 作为稳扎稳打的实力派,引导后辈是她很常做的事情,理由也很简单,为了正式拍摄的时候能更顺利地入戏。 然后她就可以尽快拍完,早点回家休息。 理由很质朴,绝不含有丝毫的私心,在别人眼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热衷于做慈善的大好人。 但在人心冷漠的当今时代,有能力的天才少有没脾气的,大公无私且有实力而且还性格温柔的,更是屈指可数。 越是没有私心的付出,越是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被爱”的错觉。 再加上角色情感的入戏加成……该怎么说呢,黎梦觉这人特别容易招桃花似乎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可惜黎梦觉向来将角色和现实、工作与私人领域分得特别清楚,工作一旦结束,立刻就会和合作对象退回到一个相对生疏的距离上。 识情趣的普通合作对象对这个距离接受良好,再多几次合作之后,关系自然而然会更熟络一些。 但对于入戏太深的那些,就好像一瞬间被打进了冷宫。 过度的纠缠也不会换来什么好的结果。 黎梦觉就是个表面温柔但在某些方面十分铁石心肠的女人。 过大的落差和极致的无望感反倒会叫人越发的念念不忘。 虞思晴起初还会觉得同情——对于那些无望的追求者们。 后来开始忧虑——好友这种注孤生的性格以后还能找到对象吗? 但现在么…… 虞思晴趴在桌子上继续打字。 「当个木头也挺好。」 「你还是继续这么残忍下去吧。」 黎梦觉:「?」 虞思晴回了个大拇指的表情,然后锁上了手机,将屏幕倒扣在了桌面上。 曾茜茜的事,提不提醒的也不重要。 反正结果也不会有任何差别。 >>> 黎梦觉在晚一些的时候接到了曾茜茜的电话。 那时候她正刚给猫换完粮,然后换了身衣服,稍微做了点遮掩和伪装,准备带阮清宵出去吃晚饭。 在连吃了两天八顿“黎梦觉版家常菜”之后,阮清宵也终于吃到面有菜色。 虽然她极力忍耐了,换着法子夸奖黎梦觉的厨艺好——除了好吃以外哪里都好,但越来越少的饭量以及并没有红润起来的面色都说明了一些问题。 在黎梦觉打开冰箱检索了一下食材,并宣布只剩下芹菜和鸡蛋之后,阮清宵的脸都绿了。 阮清宵超级讨厌芹菜。 但黎梦觉都是自己买菜,她会买芹菜就说明她自己大概很喜欢芹菜。 至少平时没少吃。 阮清宵因此露出了纠结的神色。 黎梦觉不动声色地欣赏了一下她变化的神色,终于还是没绷住笑,说晚上带她出去吃。 阮清宵松了一口气,但还是瞟着冰箱问:“剩下来的芹菜怎么办?” 黎梦觉说:“只能丢掉了,放了太久了,早就不新鲜了。幸好买的不多。” 芹菜是刚捡到阮清宵的那天买的了。 从超市买回去的时候就有些蔫了,当时的暴雨不知道持续多久,多多少少引发了一些忧虑,等黎梦觉去的时候,也就只剩下几把蔫搭搭的绿叶菜了。 之后几天她又一直往返于医院,这把芹菜就顽强地存放到了现在。 黎梦觉虽然生活比较自力更生,但还不至于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阮清宵对于这个处理结果无疑是最满意的,眼睛都亮了几分,几乎瞬间就变得愉悦起来。 ——还真是好哄。 就跟小孩子一样。 黎梦觉一边想着,一边催促阮清宵去换个装,把自己的脸稍微遮一遮。 曾茜茜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 阮清宵换好衣服,坐在镜子前面换装,听到黎梦觉站在玄关那边接电话,张口叫了一声“小曾”。 “这么晚了,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黎梦觉的声音很温和。 对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可能是碰到了什么人或事。 因为黎梦觉停顿了一会儿之后说:“这样啊,真巧。” 是朋友还是其他什么人呢? 阮清宵下意识放缓了动作,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黎梦觉接电话一般都会独自走到一边,阮清宵没见过她和其他的朋友相处是什么模样,只是直觉电话对面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因为此刻黎梦觉说话的语气,和她问候护士小姐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 感谢在2024-05-03 23:00:00~2024-05-04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迟迟钟鼓初长夜、KARE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逆转?异议! 70瓶;迟迟钟鼓初长夜 9瓶;月之狼星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0 ? 20 ◎我到底有多喜欢她?◎ 电话那头是曾茜茜。 阮清宵很快就反应过来电话对面的人是谁——正是被她换了角色的那位新人演员。 她手上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更加专注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黎梦觉没有遮掩,没有放低音量,就说明这通电话并不需要背着阮清宵, 大概率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但阮清宵还是有些紧张。 郑助理后来断断续续跟她说了进这个剧组的前因后果,但或许她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并没有说得很详细。 关于未失忆的阮清宵如何动用人情关系把曾茜茜塞进试镜名单,如何追加赞助, 又如何恳切地找李导私下面谈,郑助理都统一划进了“阮清宵追星计划清单”之列。 郑助理说得语焉不详,但不妨碍阮清宵根据自己的心意推断出大部分的真相。 阮清宵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和曾茜茜直接对过话,她猜自己起初一定很羡慕这个被黎梦觉一眼相中的新人。 很难说是不是因为黎梦觉那样上心, 自己才一时间被冲昏了头脑, 采取了一些行动。 对于曾茜茜这件事,阮清宵多少有些忐忑。 是她自作主张,不知道黎梦觉会不会心有芥蒂, 后来听说黎梦觉和曾茜茜没有闹翻,又有些担心后者会不会抱怨。 虽然大小姐觉得她压根没有什么抱怨的资格。 但黎姐姐无疑是个心软的好人, 说不定就会听信“谗言”。 所以阮清宵只好闭口不提。 直至此刻, 阮清宵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是猜错了。 电话对面的曾茜茜似乎是在邀请黎梦觉一起出去吃个饭,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 但黎梦觉婉拒了。 最近她在准备拍戏的事情,实在无暇分心。 如果是朋友,她至少会多加一句,等休息的时候再约,再不济也是客套地推脱到拍完戏以后。 但黎梦觉仅仅只是拒绝, 并没有给出任何承诺。 反而几句话就岔到对方身上, 嘱咐对方好好拍戏, 又说到那位导演虽然有时候严厉一些,但确实十分有才能,导演的建议一定比自己的更直击要害。 于是说到最后,她们就在这样的话题之中结束了通话。 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给。 黎梦觉挂断了电话,站在玄关旁边等着阮清宵。 阮清宵很快就从房间里面出来,表情看起来似乎很高兴的样子,黎梦觉没有多问,顺手把旁边的帽子递给了她。 阮清宵乖乖戴上帽子,跟在黎梦觉后面下楼。 盯着电梯下行的时候,阮清宵忍不住问道:“姐姐,如果当初是别的人倒在那边,你会带她回家吗?” 黎梦觉有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当然不会。 首先很难再有第二个人莫名其妙地倒在她家门口,如果是朋友的话,她知道对方家在什么地方,也可以联系上对方的亲人或者对象。 其次不是谁都像大小姐那样身世背景复杂,连家人都要防备,甚至断绝了报警这一最佳方式。 而且她们恰巧将有合作。 黎梦觉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小姐流落街头,或者被什么可疑分子暗中谋害,自然只能选择把她带回家。 但凡换一个人,她肯定二话不说直接报警。 总而言之,答案是“不会”。 对于阮清宵来说,这就足够了。 她不在乎原因和过程,她只看到结果——阮清宵是那个唯一的意外。 也是“例外”。 阮清宵低下头,忍不住微笑起来。 晚饭她们去了附近一家高档餐厅,同样是连锁店,由郑助理倾情推荐,阮清宵有这里的会员。 据说家里的厨师休息的时候,阮清宵就会叫这家店给她送餐。 A市这家店的厨师手艺很不错,食材也十分新鲜,阮大小姐终于在吃饭的时候流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神色。 黎梦觉的嘴巴没有她那么灵,只能感觉到这份昂贵的晚餐确实比自己的家常菜好吃,但也不至于让她感动到流口水。 无非也就是填饱肚子的东西。 吃完自己那份之后,黎梦觉放下了筷子,看了眼对面正在看菜单的阮清宵,转过头去看窗外的夜景。 高级VIP的福利之一,在饭点也能挑一个环境清幽视野绝佳的用餐区。 “姐姐喜欢吃什么?”阮清宵在对面问道。 “都可以,我不挑食。”黎梦觉回答道。 阮清宵扫了一眼餐桌,从吃的差不多的餐点中确实不太能分辨黎梦觉更偏爱哪种菜。 那些“家常菜”也完全无法成为参考体系。 “那就由主厨自由发挥吧,每天当一份当天的推荐套餐好了。”阮清宵在菜单上划掉自己不喜欢的菜,然后开始给自己罗列未来一周的菜单。 餐厅的经理站在旁边,动作飞快地记录下她的要求。 专人送餐,也是这家店里高级VIP的特权之一。 阮清宵不想让黎梦觉以为自己嫌弃她的厨艺,但比起这点,黎梦觉倒是更担心她会先被饿死,所以自然不介意她从外面叫餐。 这样倒也省事。 黎梦觉只有在特别忙的时候才会请家政,空闲的时候无论是打扫卫生还是一日三餐,都会尽量自己解决。 有时候嫌麻烦不想做饭,就点外卖或者去周围的餐厅。 “姐姐是不喜欢家里一直有外人进进出出吗?”阮清宵问道。 “倒也没有那么排斥。”黎梦觉想了想,说道,“不过什么事都交给别人做的话,自己在家里反而就显得无所事事了吧。” 阮清宵不太能理解她的说法。 “你可以做点别的喜欢的事,看书或者看电影。”阮清宵说道,“家务处理起来很浪费时间和精力。” 她也很不喜欢外人踏入她的私人领域。 但同时另一种根深蒂固的想法就是,她的时间和精力很值钱,并不值得被浪费在这种毫无价值的体力劳动上。 所以阮清宵应对的方法是挑选相对可信的人手。 “我觉得你的时间可以花在更有价值的事情上。”阮清宵下意识地说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黎梦觉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一下,“听起来确实像是大小姐会有的观念。” 阮清宵一下子又有些无措:“我不是那个意思……” 黎梦觉并不是跟她一样金尊玉贵着长大的大小姐,阮清宵的记忆还没有恢复,也没有追问过她过去的事,但潜意识里大约还是知道的。 知道黎梦觉以前过得很辛苦。 所以阮清宵下意识便觉得,黎梦觉如今也算事业有成,不应该再那样辛苦了。 但这或许也是她过去留下来的习惯之一。 说完那些话阮清宵才意识到了这一点,顿时又有点后悔。 但黎梦觉并没有生气。 她其实也并没有想起自己过去的事。 “你好像误解我的意思了。”黎梦觉说道,“我的意思是,那些事对我来说就是有意义的事。” 阮清宵有点茫然:“什么意义?” 黎梦觉用一种温和中带着几分向往的语气说道:“生活的意义。” “对我来说,这样才叫好好地生活。” 阮清宵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黎梦觉就站在她的身侧,她们一同走在回去的路上,身侧是灯火通明的街道,头顶上是只能看到一轮弯月的夜空。 那个面带微笑的人近在咫尺,却又好像远在天际。 阮清宵在那一瞬间生出慌乱,下意识伸手。 黎梦觉露出疑惑的神色,问道:“怎么了吗?” 阮清宵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到了嘴边的话语好像是一句“别走”。 她又默默咽了回去,掌心和耳根一样滚烫。 “我、我……”阮清宵被烫到一样缩回手,结结巴巴地找自己突然抽风的借口,“我感觉好像有人……有人盯着。” 那个技艺不精的跟踪者成了好用的借口。 黎梦觉的脸色立刻严肃了起来,抬起头扫了眼四周,阮清宵趁着这个机会松开了手,将握紧的手的塞进了口袋。 “尽快回去吧。”黎梦觉说道, 她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影,但此刻是晚饭高峰期,路上的行人变多了,偶尔也会有一些喜欢打量路过的女孩的路人。 很难说会不会有人凑巧通过什么她们自己都不知道的特征认出她们。 “从这边走。”黎梦觉拉了阮清宵一把,给她指了另一个方向,“这边近一点。” 这一次她很注意地只拉了一下阮清宵的袖子。 她们穿过某所小学后面的小路,路边的灯有几盏坏了,行人三三两两不约而同加快脚步,并没有人过多关注身边其他人。 阮清宵还沉浸在先前的恍惚里,走在静悄悄灰蒙蒙的路边时,就很想去签黎梦觉的手。 但手伸出去之后微微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只抓住了她的衣角。 黎梦觉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笑了一下,也可能是担忧,路灯太暗,看不清楚。 “害怕吗?”黎梦觉轻声问道。 阮清宵摇了摇头,片刻后才开口说道:“不怕。” 但沉默被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 黎梦觉伸手摸了下她的脑袋——现在可以确定这意味着某种安抚。 “不用担心,这段时间里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黎梦觉没有感受到反抗,便朝阮清宵伸出了手:“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拉着我,从这里走会快很多。” 阮清宵“嗯”了一声,终于如愿拉住了黎梦觉的手。 她们继续往前走。 灯光昏暗的地方眼睛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其他的触感就变得越发的清晰。 黎姐姐的手很温暖,也出乎意料的有力。 阮清宵无意间蹭到她的指腹和手掌,便触碰到一层明显的薄茧。 她来不及探究,便被黎梦觉拉进另一条更昏暗的小路。 一侧是绿植区的外墙,一侧是建筑的围墙,低矮的枝杈断断续续地扫过高个子的脑袋。 小路狭窄的只能通过一个半成年人通过。 所以两人也只能一前一后地往前走。 如果是别的什么人,阮清宵或许已经开始感到惊慌和不安,她也完全没有曾经与黎梦觉相识相交的记忆,但意识里存放着“这是黎梦觉”这句话时,那些担忧和怀疑就无论如何都无法生出分毫。 又或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全然信任——如果是她的话,就算把我杀掉也没有关系。 失忆前的自己到底是有多喜欢她呢? 阮清宵看着黎梦觉的背影微微出神,却完全没有觉得这种极端的想法有什么问题。 晃神的时间好像很短。 阮清宵看到小路尽头明亮的灯光。 穿出小巷之后,小区的大门就近在咫尺,只需再要穿过两条斑马线。 阮清宵透过路灯光看到黎梦觉脑袋上沾到的叶片,心底恍恍惚惚盘旋着的却是另一个念头—— 这条路好短。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0-30 21 ? 21 ◎缘分◎ 前面的马路上车来车往。 黎梦觉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小巷, 除了她和阮清宵两个人以外,昏暗的小路上再没有第三个人的身影。 “应该没有跟上来。”黎梦觉松开了手。 阮清宵神情恍惚了一阵。 黎梦觉许久没听到声音,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就见她不自觉地伸手揉搓着自己的指腹。 只是抓一下而已,不至于这么难受吧? 阮清宵才刚回过神似的,慢了半拍“嗯”了一声。 但她的视线还是不自觉地往黎梦觉的手上飘:“你的手……” “怎么了?”黎梦觉想了想,继续说道, “想洗手的话等回去再说吧。” “……”阮清宵有点茫然,只是下意识跟着黎梦觉的表情笑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我没有……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我知道, 只是不习惯。”黎梦觉善解人意地说道, “下次我尽量不碰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阮清宵想解释,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对劲——该怎么说?其实很想你碰我?或者说其实很想和你牵手? 后面那句话听起来好像好一些,不那么像变态。 只是思考太久, 错过了最佳的辩解时机,黎梦觉已经转过身说早点回去。 她先一步走进灯光下面, 然后转过身来等阮清宵。 阮清宵跟上去, 走近的时候看到她的手背,视线便定格在了上面。 她想起刚刚感到异样的地方—— 除了指根处的薄茧外, 黎梦觉右手的掌心里似乎也有一道类似疤痕一样的特别触感。 手背上也有。 一眼看过去并不明显,但在明亮的灯光下面,又特意去打量,便隐约看出来是一道狭长的伤疤。 早就脱了痂,只剩下一道很淡的痕迹。 如果不预设那是一道伤痕, 一眼看过去就好像是普通的光线阴影。 “姐姐。”阮清宵跟着黎梦觉穿过斑马线, 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 “你的手以前受过伤吗?” “嗯?”黎梦觉抬起右手看了一眼,“你是说这个吗?” 如果是超级粉丝的话,应该是知道这道伤的。 不过阮清宵失了忆,一般注意不到才是,那道伤恢复得其实还不错。 “你是想起什么来了吗?”黎梦觉问道。 “……没有。”阮清宵遗憾地摇了摇头,然后迟疑着问道,“这个……跟我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不要多想。”黎梦觉回答道,“这个伤,勉强可以算是见义勇为的勋章吧。” “是因为救人留下来的吗?”阮清宵问。 “也可以这么说吧,已经是十来年前的事情了。”黎梦觉说道,“年少轻狂喜欢逞能,回过神来的时候就挡了那么一下,不过也还好没什么大碍,对方全责,承担了所有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还蹲了两年大牢。” 黎梦觉说得轻描淡写,阮清宵却感觉到心脏抽痛。 好像一双大手骤然间攥紧了她的心脏,连呼吸也随之凝滞。 她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才压着颤抖的声音问了一句:“是不是很疼?” 黎梦觉说:“忘了。” 她回过头,就看到阮清宵一脸心疼又自责的模样,不由哑然失笑。 “跟你又没有关系。”黎梦觉冲她笑了一下,说道,“而且早就不痛了。” 阮清宵慢慢“哦”了一声。 有点低落,但没有再说什么。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跟值班保安打声招呼。” 黎梦觉在小区门口停下来,敲了敲门卫室的门,又提了一次似乎有人跟踪的事。 值班保安面色严肃,拉着她说道:“黎老师,我正想着要不要联系你,这两天你和你的朋友出入一定要当心一些。” 今天早上他才在小区外面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一个中年发福的黑衣男拿着手机,对着小区门口偷偷摸摸的一阵狂拍。 保安当即就想拦住他,结果对方很警觉,离得又有点远,一听到有人喊他,立马就拦下了出租车,一溜烟地跑远了。 事后保安回去上报此事,重新查看了监控,却也没什么收获。 那个黑衣男似乎是第一次来这边蹲点。 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可以说明这个黑衣男就是跟踪黎梦觉她们的人,但保安还记得她提过这件事,以防万一还是提醒了她一下。 “如果以后再遇到那种奇怪的人,您一定要立刻联系我们,我们一定马上赶到。” 保安连连嘱咐黎梦觉这几天要注意安全。 黎梦觉点了点头,谢过他们的好意。 “姐姐?”等在门口的阮清宵看出她的表情若有所思,“那个跟踪的人真的……有什么线索了吗?” 黎梦觉没有注意到她僵硬的转折,而是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最近的新闻。 “基本上可以排除是狗仔了。”黎梦觉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阮清宵问道。 “最近都没有你和我绑在一起出场的娱乐新闻,八卦也没有。”CP视频和图文倒是不少。 黎梦觉面不改色地将后面那部分滑过去,确信没什么人提到她和阮清宵最近待在一起的事。 或许有郑助理盯得紧的原因。 从结果来看无疑是很成功的,凌姐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阮清宵住在她家的事。 如果真是狗仔,要么为了流量要么为了私下勒索,不至于连蹲这么多天连一点风声都没放出来。 黎梦觉和阮清宵身上都没什么黑料,在圈内地位相对稳固,且两人同为女性,就算被拍到住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无非就是让那些以为她们私下关系不好的人震惊一下。 所以勒索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单纯是为了流量就更无法解释这种长期蹲守的行为了。 光是那天从医院里出来的同框照片和视频就足够他们造谣出一堆新闻热搜了。 黎梦觉将目光投向了阮清宵:“郑助理那边查出什么线索了吗,关于想要针对你的人?” 阮清宵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我家里人那边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那别的什么仇家呢? 黎梦觉想起她失了忆,也只能等郑助理那边的消息了。 “或许等抓到那个跟踪的人就知道了。” 黎梦觉想了想,回去之后还是跟郑助理说了一声。 不过还没等郑助理那边查出什么新的线索,门卫室那里就在不久后打来了电话。 “黎老师,那个跟踪你们的人好像被抓到了。” 就是前一天晚上的事情。 奇怪的男人又一次徘徊在了小区外面,不过当时天色昏暗,男人躲在暗处,保安才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他可疑的身影。 当时值班的保安正在核对出入小区的人员身份——如果没有门禁卡就得在门卫室做登记,并联系户主验明身份。 就在帮一位送餐员核实完身份打开门之后,保安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尖叫,某个熟悉的声音高喊着“抓小偷”。 保安听出来那是他们小区的一位住户。 住户音色很特别,所以即便对方戴了墨镜和假发,他还是很快就认出了那位住户,随即不假思索便冲过去帮住户制服住了小偷。 那个奇怪的男人便以抢劫犯的身份被扭送进了警察局。 审问之后才发现是误会一场。 那位住户也是个名人,当天包里揣着极为贵重的收藏品,因为在晚上的酒局上多喝了一点酒,便提前在小区外面下了车,准备吹吹风醒醒酒。 结果恍恍惚惚的时候,背包的背带忽然间断裂,旁边又有穿着一身诡异的黑,行迹鬼祟地路过。 于是那位住户便下意识以为他是当街抢劫的小偷。 实际上那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真的只是凑巧路过,背包的背带断裂也是纯粹的质量问题,黑衣人压根不知道那位名人是谁。 保安也没有向黎梦觉透露那位名人的身份,因为那位名人和这件事没太大关系。 但那名黑衣人是有关系的。 经过一晚上的审问,黑衣人虽然不是小偷,但也并不无辜,他的手机相册里面塞满了各种角度诡异的偷拍照。 最近的主角就是黎梦觉和阮清宵。 保安不太认识阮清宵,但黎梦觉在小区里住的时间不短,又十分喜欢走路出行,所以保安对她还是挺熟悉的。 “我本来还以为他是偷拍的狗仔,结果没想到、没想到……”保安说起来还愤愤不平,但到后半句却渐渐没了声音,似乎是羞于启齿。 “没想到什么?”黎梦觉不得不追问道。 “是个偷窥狂!”保安终于想到了一个文雅些的词,愤愤地说道,“就是个整日游手好闲专搞歪门邪道的小混混!” 她们小区的保安素质还真是挺高的。 黎梦觉分了点闲心想道。 等到保安用贫瘠的词汇骂完那个黑衣男之后,黎梦觉才继续问道:“那你知道他还拍了什么人吗?” 保安说不太清楚:“他好像不是本地人,之前有段时间在C市的学校当门卫,他手机里还有偷拍的穿着C中校服的女生的照片,警察已经联系当地的警方和学校了。” 后面的事情保安就不太清楚了。 从现有的线索来说,男人就是个社会渣滓一类的变态偷窥狂,而且他还在私下里交易贩卖那些照片。 顺藤摸瓜审问下去,还牵扯出了几个违法的平台。 警方已经针对这件事立了案。 但从偷拍的角度和中心人物来看,黎梦觉和阮清宵明显和交易案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那些照片都太远太模糊了,与前面那些充斥着低俗恶意的偷拍视角截然不同。 就算是最狂热的粉丝也未必能够从照片和视频里辨认出她们的身份。 偷窥狂坚称自己是来A市旅游,偶然遇到了大明星,所以才想偷拍一些照片,然后联系狗仔赚钱。 结果还没拍到一张清晰的照片就被直接扭送警察局了。 这个解释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 “警察说如果之后调查出什么与两位相关的新线索,才会再联系你们。”保安最后说道。 不过目前来说,他们的注意力应该主要集中在那几个违法平台上。 黎梦觉谢过保安的提醒,然后才挂了电话。 阮清宵正坐在房间里面遛猫,小三花百无聊赖地趴在猫窝里睡懒觉,小黑猫则向来精力充沛,吃完猫粮之后就开始满屋子乱跑。 黎梦觉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阮清宵一把揪住小黑猫的后颈,迫使它安静下来,然后抬头看向黎梦觉。 “那个跟踪者抓到了?”阮清宵从黎梦觉的回应里面推测出了部分真相。 “应该就是他。”黎梦觉点了点头,将保安告诉她的那些事又简单重复了一遍,然后问道,“你对于C市还有什么印象吗?” “好像听过……有点熟悉的感觉。”阮清宵微微愣了一下,陷入沉思。 她对于地点的记忆要比对于人和时间的记忆稍微清晰一些,对于这个熟悉的城市名,她在努力回忆了一番之后,脑海里逐渐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 蒙蒙的细雨,长长的林荫道,狭窄的舞台,娇艳欲滴的花束,古朴的讲台,重复的铃声,背着书包从身边走过的三三两两看不清脸的陌生人…… “——C大。”阮清宵脱口而出,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好像是在C市上的大学。我记得学校的一些……一些地方。” “C市啊,真巧。”黎梦觉垂下眼眸,一边从通讯录里点出了联系人,“那或许是跟大学时期的恩怨有些关系,郑助理多少应该知道一些吧?” 阮清宵点了点头:“可以问问她。” 郑助理果然是知道些什么的。 听黎梦觉说完前因后果之后,她下意识追问了一句:“来自C市的中年混混?你确定吗?” 黎梦觉说:“应该没错。你认识?” “不,不认识。”郑助理否认道,语气明显与之前不同,惊讶之中透露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嫌恶。 她沉吟了片刻,用恢复了平静的语气说道:“不过这个方向我倒确实没想到,是我疏忽了。我马上叫人去调查,为了避免产生什么误会,等查到了线索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们。” 郑助理匆匆挂断了电话。 黎梦觉对阮清宵的学生时代毫不知情,阮清宵对自己的这段过去毫无印象,郑助理留下的只言片语并不足以让她们拼凑出真相。 只能说明确实和阮清宵的大学时代有关。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研究起。 最后是阮清宵先开口:“原来我也是在C市上的学。” 她一脸若有所思,随后又是意外之中透露着恍然:“黎姐姐也是在C市上的学,所以……其实我是追着黎姐姐才去的C市吧。” ——失忆之前的她果然是很喜欢黎姐姐。 黎梦觉神情有些微妙,她沉默了片刻,将刚刚从郑助理那里听来的信息又重复了一遍。 “郑助理说我们是同年考的大学。” 那时候黎梦觉还没火,十八线开外的小透明,经济状况还有些窘迫,虽然成绩不错,但对于学校的选择也需要反复斟酌学习和生活成本的问题。 当年黎梦觉自己都不确定自己一定会去C市的影视学院,差不多是直到最后一刻才做出了选择。 而C大,就算是学霸也得全力以赴地冲刺一段时间。 阮清宵好像听懂了黎梦觉的潜台词,又好像没听懂,或者是并不怎么在意这个事实。 她只看结果—— “明明没有约好还是一起考到了C市,我们果然很有缘分呢。”阮清宵微笑着说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5-04 18:00:00~2024-05-05 23:2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AREN 2个;不想再见到自己名字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6、孑 13瓶;47270267 9瓶;易中利心 5瓶;落不语、65288843、听风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2 ? 22 ◎剧情线的变动◎ C市。 这曾经是黎梦觉反复斟酌后才选择的地方。 奖学金不是最丰厚的, 生活成本也不是最低的,但唯独有一点来黎梦觉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那就是,C市与“剧情”所发生的城市相隔甚远。 原作剧情的主场在首都B市。 正文的时间点也是从大学时代正式开始。 男女主角的前缘开始得要更早一些——中学六年时间, 他们都在同一座城市上学,从某些角度来说,可以算作老乡。 正是这一层同乡关系,男女主角才在各种机缘巧合下有了许多牵扯, 然后正式开启了那场狗血虐恋爱情剧。 ——是的,这踏马还是一本虐恋文。 女主是彻头彻尾的草根孤儿出身,男主则是个标准的豪门大少爷,那种吊儿郎当唯我独尊的性格多折磨人暂且不提, 光是他身边狐朋狗友的轻视就足够让有自尊的正常人感到难堪。 更不要说后面恶毒未婚妻、恶毒婆婆接连登场, 几度在公开场合羞辱女主到她无地自容。 即便有浪子回头的大少爷的“爱”做支撑,女主也曾绝望崩溃到试图自杀。 当然自杀是没有成功的。 但那只是因为恰巧被邻居发现不对劲,及时拨打了急救电话才将人捞回来。 然后便是大少爷追悔莫及懊恼后怕, 从此真正认清女主的重要性,化为彻彻底底的老婆奴, 帮她报复了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甚至包括自己的亲生母亲。 对于一篇打着HE标签的虐恋文来说,这个结局几乎可以称得上圆满。 黎梦觉要是只在闲暇时翻看两眼打发时间, 大概会给个中规中矩的评价。 但这些狗血剧情要是落到自己头上,她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 黎梦觉是在十来岁的时候才被监护人接到城里,然后就在那座城市里度过了六年的中学时光,等她恢复记忆的时候,和男主的同乡关系已经再难以变更。 期间他们偶遇过几次。 并没有擦出什么火花, 反倒是给黎梦觉敲响了一个警钟。 关于剧情的不可抗力。 所谓“命运”, 到底能不能够彻底打破呢? 黎梦觉至今还没得出确切的结论, 但从结果来看,大概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逃离的。 她在高中毕业之前就进了娱乐圈,那位命定的男主角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过她的面前。 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大概在于她开始往全国各地跑,空闲的时间不是在刷题就是在跑通告,因为长相出挑,她倒是不愁没有工作,只是赚的不多,压力还大。 当然这只是跟娱乐圈那些一夜爆红的前辈们比较起来的结果。 对于那个时候一穷二白只有一张脸拿得出手的黎梦觉来说,进娱乐圈已经是她赚钱最快最轻松的一份工作了。 认为娱乐圈世俗晦气的大少爷后来如何作想,黎梦觉并不清楚,也不怎么在意。 只要没看到讨厌的人一直在自己面前晃,她就可以将对方抛到脑后,当做对方没有存在过。 后来前公司曾建议她报考B市的学校,因为B市的活动多,距离公司总部也不远,兼顾上课和工作也很方便。 黎梦觉直接以“生活成本太高”回绝了。 最终她选择了几大知名影视学院中距离B市最远的那个。 也就是在C市。 但直到阮清宵再度提起大学时代的事情,黎梦觉才后知后觉,另一条线上的剧情似乎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某种变动。 ——阮清宵原本应该去B市上大学,进入那个全国顶尖的美术学院。 黎梦觉在思考出一个确切的结论之前,便已经凭着直觉追问了阮清宵一句:“你大学选的什么专业?” 阮清宵努力回忆了片刻,不怎么确定地说道:“好像是计算机……编程相关的?” 黎梦觉几乎脱口而出:“不是画画的专业吗?” 阮清宵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说:“我不喜欢画画。” 黎梦觉:“……” 这个剧情,果然是哪里出了问题。 >>> 在住进黎梦觉家第四天的时候,阮清宵才真正踏进她的画室。 画室兼具了书房的一部分功能,但也仅仅是用来藏书,黎梦觉有时候会坐在靠窗的躺椅上看书或者看剧本,但很少在这里办公。 这间画室对她来说完全就是一个休闲放松的地方。 阮清宵在第一天来的时候就看见过这间屋子,但对她来说书房是个比卧室还要私密的地方,所以从来没有主动踏进去过。 但是这一天很不巧,两人原本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分析李导以前的作品,聊到最后一致同意再看看别的导演的同类型作品。 还没等黎梦觉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外面一道电光亮起,电视机就啪嗒一下黑了屏。 头顶上的日光灯也在这刹那熄灭。 阮清宵明显被吓了一跳。 黎梦觉感觉她颤抖了一下,紧绷的手背一下子就撞到她的手臂上,发出了一声轻响。 但这阵轻微的肢体碰撞声很快就被轰隆隆的雷声淹没了。 黎梦觉想起她好像不喜欢被人触碰,所以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动弹,一直等到雷声过去才开口。 “可能是跳闸。”黎梦觉问道,“你没事吧?” 阮清宵慢了半拍才说:“没事。” 黎梦觉站起身走向玄关,一边说道:“我去看看电源总开关。” 这时候才将将到傍晚时分,外面乌云笼罩了许久,但还漏了些光线下来,屋子里不至于一片漆黑。 雷声停下来之后,北面杂物间里传来小猫细弱的叫声,似乎也被吓到了。 阮清宵在这阵微弱的猫叫声里回过了神。 她不由地捏紧了手心,目光已经下意识追逐在黎梦觉身后,但直到此刻才回过神,起身想要跟上去问要不要她帮忙打个光。 但黎梦觉动作很快,走到玄关的总闸旁时,已经顺手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 “果然是跳闸。”黎梦觉转过头看了眼阴沉沉的窗外,然后伸手把跳下来的总开关推了上去,“还真是难得一见,最近雷阵雨也太多了。” 阮清宵闭上了嘴,又坐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才有点僵硬地接了一句:“是啊。” 屋子里的灯又亮了起来。 黎梦觉转过头看了阮清宵一眼,问道:“你害怕打雷?” 阮清宵说:“只是突然那么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有点僵硬。 记忆的空白让她对自己也缺少了很多认知。 那一瞬间她是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反应过来黎梦觉就坐在旁边,那些近似恐惧的情绪还没来得及生起就消散了。 ——因为现在黎梦觉就在旁边。 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以前会不会害怕。 应该要回答说“害怕”吗? 阮清宵抬起头,视线跟随着黎梦觉的动作,脑海里盘旋着这个疑问,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说害怕会被认为太娇气吗? 又或许……她会多花一点时间来陪伴安慰自己吗? 但陷入沉思的片刻里,阮清宵就已经失去了更改答案的时机。 黎梦觉蹲在电视柜前面,伸手拍了几下电视,又依次按了好几个按钮之后,不得不遗憾地宣布:“电视机好像烧坏了。” 她还闻到了淡淡的糊味。 为了避免发生什么意外,她赶紧把电视插头拔了。 外面的暴雨就在此时倾泻而下,哗啦啦的好像直接从高处端着盆往下泼水,之间又夹杂着第二道电闪雷鸣。 好在这回没有再跳闸,灯光暂且还正常。 黎梦觉回过头看了阮清宵一眼,这回大概是有了心理准备,大小姐并没有再被吓到的样子。 这个天气也不好叫人立刻上门维修。 黎梦觉将几扇窗户关上,免得大雨落进屋子,回到客厅的时候,就见阮清宵朝她举起了手机。 “网络信号也没有了。”阮清宵率先发现了这个不信的消息。 “看了电视剧是看不成了。”黎梦觉拍着自己的脑门叹了口气,最终只能将视线转向书房,问,“你想看看书吗?” 于是最终的结果就是,她们转移阵地进了书房兼画室。 书房里有整整两面几乎到顶的开放式书架,另一边还有一面橱窗和储物柜,一眼看过去藏书的类型五花八门,但大体上还是分了不同的类。 除了各种晦涩的专业书籍——甚至还有好几本解剖类的书——以外,靠近外侧顺手的区域还摆满了花花绿绿的通俗小说和一些漫画书。 从页脚留下的痕迹来看,至少放在伸手可以够到的几层书架上的书,黎梦觉真的都看过。 阮清宵的视线扫过这些五花八门的书,最终落在了另一边摆满了画具的角落。 画架上的画纸才刚刚起了个草图,看轮廓有点像是正对面的窗台,以及窗台上摆放的那盆正在开放的月季花。 黎梦觉这几天都没在书房久待,再往前几天一直往医院跑,所以这幅草图应该是更久之前画的了。 好几天前那盆粉月季还含苞待放,到今天有好几朵花都快要开败了。 阮清宵是出于好奇和惊讶才不断打量着这个角落,因为从黎梦觉的各种采访里面来看,她都没提到过自己还有个画画的爱好。 也可能是她还没看到那部分。 这并不奇怪,寥寥几分钟的采访,大多数内容还是关于剧作本身的交流,当然不可能仅凭这些东西就妄图了解黎梦觉的全部。 但是…… 但是在看见那些画之后,阮清宵脱口而出问了一句:“姐姐现在还在画画吗?” 黎梦觉说:“只是一点兴趣爱好。” 然后她们对视了一眼,同时陷入了沉默。 ——她是怎么知道她从以前就开始画画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5-05 23:20:00~2024-05-06 23:3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ARE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希霙 5瓶;落不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3 ? 23 ◎“我曾见过你。”◎ 阮清宵脸上的茫然并不比黎梦觉的疑问少多少。 但她比黎梦觉更快说服了自己。 作为曾经的朋友, 知晓她有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兴趣爱好,应该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应该……吧? “也许我的潜意识里还记得以前的事情。”阮清宵若有所思地说道。 她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可是具体的细节、和周围人说的话、发生的事……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黎梦觉轻叹了一口气:“实在想不起来还是别太勉强自己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因为等想起来之后, 大小姐就会发现,她们以前其实压根就不认识。 ——是这样吗? 窗外暴雨如注,雨水噼里啪啦地敲在窗户玻璃上,带着一股一往无前将要冲破一切的凛冽气势, 天边的雷光恰到好处地亮起,在墙壁的阴影区打下一道闪烁的银光。 虫鸣鸟语车流喧闹都被阻挡在暴雨外的另一个世界。 朦朦胧胧的白噪声里,似乎是个很适合追忆往昔的时机。 最终打破了这片奇妙的沉默的,不是冲破牢笼的某段记忆, 而是郑助理的电话。 电话铃声是和雷声一同响起的。 所以在经过黎梦觉的提醒之后, 阮清宵才反应过来,掏出了手机。 阮清宵按下了免提。 郑助理带着些恼怒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清宵,你现在能想起来多少?” “还是之前那些。”阮清宵顿了顿, 又补充道,“不过又想起来大学在C市, 还有学的是什么专业了。” 郑助理问:“那人呢?大学那会儿认识的人你想起来没?” “没、没。”阮清宵莫名磕绊了一下, 又下意识抬头去看黎梦觉,然后又强行恢复了理性, “除了校园和上课的片段,其他的什么都没想起来。” “我这次的事,是跟大学时候的人有关吗?”阮清宵问道。 “算是吧。”郑助理显然没意识到阮清宵开了免提,有些烦躁地长吁短叹了许久,稍微缓解了一下情绪之后, 她才继续问道, “那你还记得你那个前未婚夫吗?” 郑助理很刻意地将重心落在了那个“前”字上, 让人想忽视都难。 黎梦觉微微挑了下眉。 ——又一个跟“剧情”不一样的地方。 阮清宵莫名紧张地看了她一眼,看到黎梦觉脸上饶有兴致的神色,连忙又跟着强调了一遍:“已经解除婚约了。” 黎梦觉问:“你还记得他?” 阮清宵含糊地“嗯”了一声:“他给了我一些补偿,我在那堆文件里看到过他的签名。” 不过这也仅限于知道名字。 郑助理在电话另一边微微愣了一下:“黎老师也在?” 黎梦觉问:“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阮清宵连忙拉住她的手,说:“不用!” 然后她就对着电话说:“你直接说吧,没有什么是姐姐不能听的。” 郑助理:“……” 啧,真是好一幅昏君做派。 郑助理在电话对面翻了一个谁也看不到的白眼,一边还是照实说道:“本来也没什么黎老师不能听的。” “就算黎老师不在,回头我也得单独联系你一下,现在这样倒还省事了。” “所以清宵昏倒在路边的事情,就是跟她那个未婚夫有关系?”黎梦觉问道。 “有一点关系。事实上一开始我也最怀疑是唐大少爷故意报复,不过……”郑助理顿了顿,有些不满地说道,“我估计他这次倒是确实还不知情。” 那天郑助理带文件过来的时候,就顺口跟阮清宵交代了一下那位前任未婚夫的事情。 除了文件中恰好夹杂了那份作为补偿的股权转让合同以外,也是因为郑助理曾猜测过,阮清宵失忆的事件会不会跟唐青云有关系。 可惜阮清宵对这个名字也没什么印象,所有的信息还都是从郑助理那里了解到的。 早在一个多月之前,阮清宵就跟唐青云退了婚。 差不多就在正式在圈内公告退婚的第二天,唐家就开始积极筹备起唐青云和他“真爱”的婚礼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婚礼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了。 虽然时间上稍显仓促,但这也是因为真爱已经怀孕,唐家人都希望能赶在她生产之前就把婚礼办了,时间越早,新娘子也能打扮得更漂亮一些。 阮家也收到了婚礼请帖,当然他们家上上下下都没准备出席这场婚礼。 作为刚在阮清宵这里吃了闷亏的前任未婚夫,唐青云一开始也在郑助理罗列出来的嫌疑人名单上面,而且还稳稳占据着前排的位置。 毕竟唐大少爷是出了名的爱面子和小心眼。 但在经过几番调查和试探之后,郑助理又把他的嫌疑降到了最低。 一来没必要。 因为唐大少爷最终还是为真爱忍痛放血,阮清宵对他的“赔偿”还算满意,所以最后明面上还是妥帖地退了婚。 小时候家长间的玩笑话,长大后性格实在不合,又双双有了其他喜欢的人,新时代实在没有强买强卖包办婚姻的道理,婚约索性便作罢。 虽然私下里圈里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少不得一些不好听的风言风语,但面上都还是客客气气和和睦睦的样子。 也算是全了脸面。 唐大少爷又不是傻子,就算真的对阮清宵心有怨气,也不该这时候跳出来作妖。 阮清宵要真是因为他出了事,那可就是里子面子全没了,还要落下一个心狠手辣心胸狭隘的恶名。 事实上他甚至还妄想着请阮清宵出席婚礼给他真爱送祝福——郑助理前两天还接到他扭扭捏捏的电话。 唐少爷大概是因为最近进展的顺利,彻底沉醉进真爱的温柔乡里有些飘飘然,满脑子只想着把最好的东西捧给真爱,当然也包括面子。 要是阮清宵这个前未婚妻也能放下仇怨送祝福,那就更能说明他和真爱感情美满名正言顺。 往后谁也不能再拿这点事去指责他的真爱了。 为此唐青云还隐晦地提出愿意再做些利益交换。 郑助理打了阵太极将他糊弄了过去——主要是没看上那点利息,要是后面再加点码那还好再稍微考虑一下。 然后二来么…… 这种粗糙的做法也实在不像是唐大少爷作风。 唐大少爷肯定不会为了这点事就选择买凶杀人,就算买凶肯定也会买个稍微专业点的。 私下找人套麻袋教训警告这种中间选项肯定不会在他的选择范围内。 否则只要没弄死阮清宵,她醒过来之后百分之百会选择报复,而且这件事捅出去是买凶者理亏,甚至还有可能被直接送进局子。 阮清宵现在没动静,只是因为她想不起来事情的经过,又不想让其他心怀不轨的人趁虚而入。 ——失忆完全是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超级小概率事件。 唐少爷就算要报复也该是在别的地方给她找点不痛快,像是给她的工作使点绊子,或者当众下她的脸,总之不会把自己也牵扯到风险中去。 总而言之,早在阮清宵刚出院的时候,郑助理就已经差不多排除了唐少爷的嫌疑。 “然后我就一不小心忘了他那个挂件了。”郑助理说到这里语气又变得有些不爽起来,她在电话另一头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勉强恢复了平静,“是我疏忽了。” “挂件?”阮清宵愣了一下,然后福至心灵地猜测道,“他那个真爱?” 郑助理用沉重的语气说道:“对。” 黎梦觉还沉浸在前面那个信息量巨大的爱情故事里。 郑助理自然没有花太多篇幅去描述唐少爷和他真爱的浪漫爱情故事,但从她的只言片语之中,黎梦觉也大概推测出了一个相对靠谱的结论。 ——那个狗血虐恋剧情的女主角换人了。 真是个好消息。 黎梦觉稍微往下压了压嘴角,心底并没有生出太多同情。 从郑助理没说完的话语里,她也听出了另一重潜台词。 “是那个‘真爱’找人跟踪的清宵?”黎梦觉问道。 “应该差不了。”郑助理说道,“前面的事还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不过这几天跟踪你们的那个男人,就是那个‘真爱’的舅舅。” “我一个在婚庆公司工作的朋友跟我说,今天早上她还听见那个‘真爱’跟唐大少爷撒娇,求他来A市捞一下她的舅舅。” 这件事调查起来并不困难,那位“真爱”小白花就出身C市,家境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标准的底层人士。 父亲是个好吃懒做的赌鬼,母亲靠着给人当情妇补贴家用,舅舅就是个跟着街头大哥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唐少爷的“真爱”就是出身于其中却出淤泥而不染的坚韧小白花,从十来岁的时候就开始到处打工赚取学费,同时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弟。 自从唐少爷确认自己的心意,正式将小白花列为自己的真爱之后,就帮她的家人安排了新的工作。 不过说的难听一些,这些赌鬼混混都是烂泥扶不上墙,唐大少爷也没恋爱脑到犯抽将他们带到唐家人眼皮子底下。 否则他的恋情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顺利。 所以小白花的家人仍然是留在了C市,但生活水准提升了不少,那群烂泥的欲望还没有真正膨胀起来,只是忍不住逢人就吹嘘他们家的女儿将要嫁入豪门了。 可惜这也没能让他们的行事稍微收敛一些。 郑助理从黎梦觉她们这里听到C市这个地方之后,立刻就找人去调查了一下小白花的家人,甚至没费太多力气,就从他们那里撬出了真相。 “他们担心女儿嫁入豪门的事情出什么差池,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唐少爷有个未婚妻一直在他们婚事间作梗,就决心帮她处理掉这个威胁。” “听他们说,那个‘真爱’的舅舅叫了好几个兄弟,在半个月前就跑到A市来蹲守了。” “……这我还真没想到。” 郑助理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电话另一头的两个人一时间也有点无言以对。 该怎么说呢…… 有种费劲吧啦把对手想得高深莫测,结果没想到就是一群脑筋简单手段粗暴的小混混。 “也怪唐大少爷这个脑子进浆糊的,天天说他‘真爱’多么善良柔弱纯洁……她又确实没什么背景底气,被唐少爷带在身边这么多年还跟个挂件似的,我都没想到她竟然敢对清宵动手。” 郑助理顿了顿,又有点挫败地说道:“不过也确实只有这种没脑子没眼力见的,才会做出这种不计后果的事来了。” “没脑子吗?”黎梦觉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如果真没脑子,怎么会知道提前来A市?你觉得那个跟踪都漏洞百出的小混混能轻易查出大小姐的行踪吗?” 她看了阮清宵一眼。 阮清宵点了点头,她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只是她失了忆,根本想不出来是在哪里出了纰漏。 “这倒也是。”郑助理是气晕了,这会儿冷静下来也立刻觉察到了不对,“清宵去A市的事情就连我一开始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觉得……”阮清宵沉吟了片刻,脑海里某个猜测逐渐成型,“那个人,是不是知道我喜欢黎姐姐的事,所以才能提前守在这里等我出现,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出了差错……” 她一边想一边说,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电话两头都是一片死寂。 窗外再一次闪过电光,黎梦觉的表情微微变化了一下,却又随着电光的消失而又恢复了平静。 她盯着阮清宵的侧脸陷入了思索。 “这件事应该也没什么人知道。”郑助理迟疑着提出异议,“说实话如果不是恰好看到那份……文件,我也不知道你对黎老师喜欢的那么深,你以前从来不跟别人提起这件事,很多人都以为你们关系不太好……” 就连唐青云都以为阮清宵是讨厌黎梦觉,他身边那个挂件又怎么会知道阮清宵对黎梦觉那样在意呢? 但郑助理后面那些话却没有人再听得进去了。 黎梦觉目光专注地盯着阮清宵的脸看,在这样短的距离中,后者不可能对这样的目光视若无睹。 阮清宵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些不自在的神色。 一般人不敢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这么久。 对于阮大小姐来说,这样的注视已经称得上冒犯。 阮清宵并不觉得黎梦觉的视线冒犯,她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黎梦觉压根没有收回视线的意思,反倒习惯性地回以一个微笑,目光依然仔细得好像在打量一件重要的珍品,神态一如既往的温和又坦荡。 只是当她那样专注地盯着你的时候,你就很难再关注到她那双漂亮的眼睛以外的东西了。 黎梦觉生了一双桃花眼,却好像生来就有狐狸似蛊惑人心的魔力。 一眼对视,便叫人几乎溺毙在那片醉人的深海里。 然后什么都忘到脑后了。 阮清宵又刷的一下低下头,不敢再与她对视。 她感到莫名的紧张,一时间就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目光放空到虚无的地方,手指就不自觉地开始摸着自己左边的手腕,用力揉搓着手链上微微垂落的装饰。 黎梦觉的视线也随之微微偏移。 她看到阮清宵红着耳根微微低头,听到外面哗哗的雨声,不知不觉间便倚靠在身后的窗台上。 然后她的胳膊不小心撞到旁边的花盆,开了几日的月季微微摇曳了一下,几片粉色的花瓣慢慢飘落下来。 黎梦觉的余光瞥见落到自己手臂上的花瓣,又看见阮清宵微微低头的侧脸。 脑海里那点微光骤然亮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黎梦觉露出恍然的神色,“大学的时候,我确实见过你。” 24 ? 24 ◎真爱粉◎ 大学前两年的时候, 黎梦觉在学校的小剧场演出,表现是突出级别的好,从主演到龙套到旁白都演了个遍。 正是在此期间, 她才真正开始在演员这个身份上展露光芒。 老师都很喜欢她,又听说她家境不好,给她介绍了不少资源。 虽然大多数都是些龙套和配角,但有老师打过招呼, 组里前辈帮忙带着指点,黎梦觉确实受益良多,本就天赋过人,自那之后实力更是突飞猛进。 后来有新人入学, 小剧场本该是新生的主场, 但有了前面惊艳级别的优生对比,新一届的学生愚钝几乎把任课老师气到吐血。 又不巧有几个不守规矩的带坏了风气,都忙着四处钻营攀关系, 最后竟没多少人甘愿去小剧场里面历练。 那段时间黎梦觉不忙,也不介意带带学弟学妹, 所以也时常被老师叫去小剧场帮忙。 不过那时到底已经是后辈的主场, 他们也需要更多的磨炼机会,所以黎梦觉一般都只担任指导、龙套, 以及旁白的角色。 那次也是一个暴雨天。 正值学期末,各大高校的学生都在紧张地准备着期末考试,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也让出行变得困难起来。 到了开场前几分钟,入场的观众依然寥寥无几,年轻的演员们人心浮躁, 也有些懈怠起来。 带队的老师在后台低声训斥了几句, 黎梦觉去道具组那边转了一圈, 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她就走到舞台前的某个角落继续翻看台词本。 这一场她负责的依然是旁白,兼任主持。 因为临时的暴雨,负责这出剧目的老师最终决定推迟十分钟开演,稍微等一等可能被迫迟到的观众。 黎梦觉拿着话筒坐在台边,面带着微笑,用温柔平缓的语气与台下几名观众说明情况。 老师都说黎梦觉的声音好像天生就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即便小剧场观众爆满最混乱嘈杂的时候,只要她的声音响起,躁动的人群很快就会恢复平静。 人少的时候效果同样明显,她坐在舞台边,拉近了视线的差距,便好像面对面的讲话。 很难有人能拒绝她合情合理的解释和温柔的请求。 于是稀稀落落的观众之间响起了响亮的掌声,送给了幕布后面即将要出场的年轻演员。 几个迟到的观众也在这时候相继入场。 其中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帽子以外的碎发和发尾仍然被打湿了,湿漉漉地贴着额头和口罩,但她只顾着用外套护着怀里的花。 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大概是哪里的学生。 她从入口处一路跑过来,行色匆忙,却完全不显得狼狈,脚步也轻得像猫一样。 剧场里面灯光暗下去,女孩也就顺势躲进了黑暗里。 但她的位置就在黎梦觉的正对面。 黎梦觉念完开场白,后面的幕布徐徐拉开,她往更角落的位置挪了挪,舞台上的灯光亮起,没什么人会再注意到这个昏暗的角落。 除了不远处正对着她的那个女孩。 黎梦觉关掉话筒,抬头的时候正对上女孩看过来的视线,光线暧昧昏暗,她只看到对方下意识躲闪了一下,但很快又转回头来看她。 怀中的那束花撞到女孩的下巴上,或许是因为口罩捂得太严实,她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黎梦觉冲她微微笑了一下,伸手点了点自己下巴的位置向她示意。 女孩呆了一下,然后手忙脚乱地将花放下去,两片花瓣沾到她的口罩上。 黎梦觉没来得及再继续提醒她,后台负责道具的学弟匆忙跑过来,原本完好的设备突然出了些问题,她不得不回去查看情况。 演出最后有惊无险的圆满结束。 超常发挥的表演迎来了比开场时更热烈的掌声,由于观众数量不多,几乎所有观众都获得了和演员合影的机会。 年轻的学生们很容易就被观众的热情冲昏了头脑,一个个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容,十分积极地配合着观众拍照。 作为学姐的黎梦觉主动将位置让了出来。 等她退到舞台边的时候,那个怀里抱着花的女孩就朝她走了过来——那束花是送给黎梦觉的。 黎梦觉看到了花中的贺卡,上面的字迹被雨水晕湿了,但她还是一眼就辨认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倒并不是很意外。 从常驻学校的小剧场开始,即便只担任旁白的角色,喜欢她的观众也从来都不少。 期间也有不少人都说过是奔着她来的,然后满怀期待地问她什么时候能再演个主角,或者其他重要的角色。 黎梦觉便笑笑说学弟学妹们也很努力,有时候顺带给自己出演的新剧打个广告。 那些观众会记下名字,在要到签名之后,依依不舍地转头再去找主演合影。 但这天送花的这个女孩却与过往的观众全然不同。 她径直走向黎梦觉,往她怀里递花,却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黎梦觉接过花,轻声对她说谢谢。 女孩没有再戴着帽子,却仍然戴着口罩,她微微低着头,只露出半张脸。 黎梦觉看到她耳朵红了。 女孩当然听得到声音,却不说话。 是没办法说话吗?还是太过害羞了? 黎梦觉脑海里闪过类似的想法,却不会当着女孩的面真的问出来。 她看到女孩在微微的颤抖。 两个多小时的演出里,空荡荡的剧场里面开足了冷气,足够头发上的雨水晾干,但也增加了受凉感冒的风险。 黎梦觉问她,带伞了吗。 女孩摇了摇头。 黎梦觉让她稍微等一下,掏出手机给熟识的学妹发了条消息,请学妹帮忙把她之前放在后台储物柜里的伞带过来。 女孩怔怔地看着黎梦觉手机上的挂坠,恍惚间就伸手想去摸。 黎梦觉恰好在这时候抬起头,手上动了动,那只红色小狐狸轻轻撞了一下女孩的指尖,随即就飞到了相反的方向。 女孩也在这时回过神,脸色顿时涨得通红,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了眼角,然后到额头,整张脸都好像烧起来一般。 那一瞬间,她尴尬的好像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偷偷打量了黎梦觉一眼,似乎想要张嘴解释些什么,但到最后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黎梦觉微笑着说了声抱歉,那个挂坠是朋友送给她的,外面买不到第二份了。 当然也很遗憾不能直接送给她。 不过最后黎梦觉送了她一只小熊猫的玩偶——红褐色皮毛长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的那种,原本是演出互动时送给观众的礼物。 女孩抱紧了小熊猫玩偶,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声音小到旁边的黎梦觉都以为是什么幻觉。 没等学妹的伞送过来,女孩最后看了黎梦觉一眼,微微倾了倾身,然后就转身匆匆离去了。 她并没有跟另一边的主演合影。 学妹慢了一步赶过来,看到黎梦觉怀里的花,第一反应是不是有人在追求她。 黎梦觉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那束浅色系的花束看起来像是春日的阳光或者花田之类温暖和煦的意象,与另一种热烈的情感似乎毫无关系。 学妹给出的理由很朴实,因为那束花很贵。 其中几支花单独拆卖也需要不少钱,更何况还这样精心包装过,虽然因为大雨而不可避免地被打落了几片花瓣,但仍然顽强地透露着蓬勃的生机。 这束花的色调也很衬黎梦觉这个人,一看就是特意定制的。 也就是有钱有闲又有心的富二代才能搞出来的手笔了。 学妹冲她促狭地眨眼,追问帅不帅。 黎梦觉微微笑了一下,说是粉丝。 ——是个挺害羞的小姑娘。 学妹不确定那个“小”究竟是有多小,看看花又看看人,最终换了个猜想。 「那一定是很喜欢你的真爱粉。」 黎梦觉回答说,真是荣幸。 可惜后来她就没再见过那位“真爱粉”。 >>> “所以,我后来为什么没有再去了?”阮清宵茫然地问道。 黎梦觉当然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事实上如果不是阮清宵对那个小红狐狸挂坠的特别在意,黎梦觉甚至未必能够将她和记忆角落的那个小粉丝对上号。 回想起那时的记忆之后,她才惊觉那半张面容和神态确实和阮清宵如出一辙。 谁能想到曾经满心警惕的“仇敌”会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偷偷以粉丝的身份去给她送花? 两人对视了片刻,又齐刷刷地将视线转向了通话中的手机。 郑助理在这阵沉默之中才慢慢反应过来,阮清宵那个问题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郑助理更加迷茫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啊,那会儿我们不在一个学校,清宵也没跟我说过当时的细节。” “可能是出了其他什么意外。”阮清宵转过头,试图给自己后来的缺席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虽然这个解释完全没有必要。 比起“阮大小姐是自己的粉丝”这个早就惊吓过自己一轮的事实,黎梦觉更在意另一个细节。 阮清宵和她未婚夫关系好像不太好。 哦对了,是“前”未婚夫。 郑助理也在此时说道:“不过那些事可以等清宵恢复记忆之后再说吧,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唐青云那边的事。” “我已经叫人保存好了证据,稳妥起见还是直接交给警察去调查比较合适。”郑助理继续说道。 阮清宵“嗯”了一声,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 “唐青云未必会相信他的‘真爱’会做出这种事,说不定反而还会恨上你——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家伙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还有那个小白花,看着人畜无害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心思。” “这两天你千万不要一个人出门,万一唐少爷私下联系你,你也不要答应单独跟他出去。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就赶去A市,不过最快也要到明天下午。” 郑助理仔细嘱咐了一通之后,又叫道:“黎老师,这两天也要麻烦你了,万一在路上碰到——” “不会。”阮清宵打断了她的话,“我们这两天不会出门的。” 她有点急躁,好像又有点不爽。 郑助理微微愣了一下,忽的反应过来,改口道:“当然。不要跟唐少爷见面最好。也没什么必要。” 要是见了黎梦觉,谁知道会不会再来个旧爱难忘。 心头未曾触碰到过的白月光,和为之浪子回头的真爱,到底哪一个更让人在意一些? 若是别的什么人,阮清宵大概会很乐意看个热闹。 但其中一个恰巧是黎梦觉。 ——绝对不可以。 绝对不能让那个傻逼见到黎姐姐。 阮清宵沉着眸色想道。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三次元有点忙,先日三捏~没有意外的话大概这周五忙完,后面会慢慢把更新补上的 谢谢大家的支持呀,么么哒(づ ̄3 ̄)づ - 感谢在2024-05-06 23:39:00~2024-05-08 03: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AREN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270267 6瓶;落不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5 ? 25 ◎讨厌的人◎ 短短两个小时内, 唐青云换了五个号码,给阮清宵打了第十四通电话。 这回阮清宵在第二通电话打来之前就将这个陌生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黎梦觉给阳台上的花修剪完枝杈,拎着垃圾桶回到客厅的时候, 正好看到阮清宵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耐的神色。 她都不由在心底默默同情了一秒——同情阮清宵。 现实里的情形几乎和“剧情”完全倒转了过来。 剧情里是恶毒女配紧追着男主不放。 以未婚妻的名义试图干涉他一切交友活动,日常三餐似的定点查岗,换着号码骚扰未婚夫是常有的事情。 男主对此烦不胜烦,怒极之下甚至会把手机砸进水池里。 然而未婚妻依然我行我素。 仅看这段剧情的话, 黎梦觉也要忍不住同情男主一秒——有个老妈子似的控制狂监护人确实叫人窒息。 如今风水轮流转,她自然也觉得一直被不断骚扰的阮清宵实在辛苦。 虽然唐青云骚扰她是为了自己的真爱。 黎梦觉将垃圾桶放回原位之后,打量的视线也变得光明正大起来,她洗过手, 坐到沙发上, 和阮清宵隔得不远。 早上刚刚请售后来维修好的电视上正播放着午间新闻。 不过谁也没有心思去关注电视。 阮清宵拧着眉头打电话给郑助理——郑助理两个小时前上的飞机,这会儿飞机刚落地,阮清宵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个麻烦甩了出去。 黎梦觉坐在沙发的另一边都隐约听见郑助理的叹气声。 最终郑助理还是应了下来, 挂掉电话之后她就会去联系唐少爷,聊聊那个跟踪者的事情。 阮清宵在挂掉电话之后直接给她转了个红包。 接下去几个小时内, 唐青云果然没有再继续骚扰她。 阮清宵松了一口气。 “你很讨厌他?”黎梦觉问道。 “什么?”阮清宵有点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似乎并没有理解的她的意思。 “就是你那个未婚夫。”黎梦觉微微顿了顿,在阮清宵不自觉地拧起眉头的时候又改口, “那个‘前’未婚夫。” “只是小时候定下的娃娃亲。”阮清宵连忙解释,“从我妈妈去世之后到大学之前,我们都没怎么见过面,其实不怎么熟悉。” 后来更是相看两厌。 阮清宵不是很想谈论唐青云的事情,甚至一提起这个名字就压抑不住本能般的嫌恶, 但在暗恋对象面前, 她又不想让黎梦觉误会他们之间有过什么感情。 “那个家伙……虽然我记得不是很清楚, 不过在外面稍微打听一圈就知道是个混蛋玩意儿,从小学就开始玩弄别人的感情……也就是仗着家世不错源源不断有人扑上来,他也照单全收。” 阮清宵忍着厌烦一一列举唐青云的各种缺点——花心、二世祖、妈宝男、自以为是、对异性毫无尊重之心,在亲爹的办公室里都能跟着年长的女秘书搞起来…… 这与黎梦觉在剧情里面总结出来的男主形象相差无几。 当然这都是遇见女主角之前的形象了。 即便是在男主为了女主洗心革面之前,只两点就足够抵消他的所有缺点——有钱和长得帅。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男主花名在外,也仍然有源源不断的人主动贴上来。 但不巧的是,这两大优点对于阮清宵来说都没有什么吸引力。 有钱还长得帅的联姻对象又不止唐青云一个。 阮清宵的大哥以前还私下撺掇妹妹换个更靠谱的联姻对象,虽然仅仅是出于利益上的私心,不过大哥介绍的人条件也不比唐青云差,甚至为人还要更稳重一些,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当时阮清宵一口就回绝了,一度还被误会成是对唐青云情根深种。 ——这是郑助理后来告诉阮清宵的。 自从和唐青云退婚之后,阮家大哥这方面的心思就又活泛了几分,私下找郑助理旁敲侧过。 明面上当然是嘘寒问暖的好大哥形象,担心妹妹遭受什么感情上的打击,俗话说尽快走出上一段感情的最佳方式就是赶紧开始另一段新的恋情。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阮大哥卖妹妹联姻之心未死。 不过他没敢直接找阮清宵本人说这件事,他现在有点怕妹妹生气然后又当众发疯叫他下不来台,只好先试探一下她的态度。 他猜的也没错,要是阮清宵没失忆,下次回本家,第二个花瓶就该砸他脑门上了。 阮家大哥托郑助理传话,情真意切地劝妹妹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失忆的阮清宵依然很敏锐地觉察到了这句话中的不对劲。 ——大哥也觉得她放不下唐青云那个混账玩意儿? 郑助理一脸沉痛地点头,并表示这么想的其实不止阮家大哥一个,其他等着看这场婚约笑话的人因为退婚的事大跌眼镜,也是这个原因。 有时候“喜不喜欢”和“愿不愿意放手”是两码事。 联姻这种以纯粹利益为前提的关系之中,偶尔也会出现一些两情相悦的个例,但不多。更多时候都是相敬如宾,甚至相看两厌。 阮清宵和唐青云之间毫无疑问是后者。 没什么人觉得阮清宵真的喜欢唐青云,但也没多少人猜到她竟然真的会干脆利落地放弃这段婚约。 黎梦觉并不在那个圈子,所以不曾听说过什么内部消息。 但她看过剧情。 坦白来说,她也并不觉得恶毒女配真的有多爱男主角。 比起“喜欢”或者“爱”这种纯粹的正向感情,恶毒女配所拥有的更像是某种偏执的占有欲。 未婚夫是她的“所有物”。 她不能容许有人把属于她的东西抢走。 更何况抢占者在她眼中还是个一无所有的底层废物。 那是对她的自尊心的最大的挑衅。 所以,只要不跟她抢男主就好了。 黎梦觉曾经是这样想的。 这也是她在一开始对阮清宵放松戒备的原因之一。 但她没有想到过,阮清宵连“男主”都放下了。 阮清宵如今表现得这么正常,她也只以为是因为“剧情”还没有正式开始,谁承想是换了女主角直接弯道超车走到了结婚这个临近大结局的终章了。 从某个角度来说与自己息息相关,黎梦觉理所当然会感到好奇。 “为什么?”黎梦觉没头没尾地问道。 “嗯?”阮清宵没有全然理解她的疑问,迟疑了片刻回答道,“我记不太清具体的原因,不过我猜可能是没什么必要。” 阮清宵解释着她到最近才跟唐青云解除婚约的原因。 “我很讨厌他,他也不喜欢我,我们最后肯定不会真的在一起,这件事我们从大学的时候就确定了。” “但是那时候他没碰到他的真爱,我还留在阮家,我们都不想再去接触新的联姻对象,所以暂时就这么拖延下来了。” 阮清宵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头,有点不情愿地补充了一句:“而且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没有现在这么讨人厌。” “后来他碰到了真爱,我……”阮清宵迟疑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一些,“我觉得拖下去对我有好处。” 虽然想不起那段时间的记忆,但她只是失忆,不是失智,曾经的行为逻辑还刻在身体的本能里。 阮清宵可以轻易从自己的行为之中逆推出缘由。 ——当然是为了从唐青云身上榨取更多的利益。 阮清宵有点担心黎梦觉会不高兴。 黎姐姐是个好人,但自己似乎一直都是以利益为先。 好在黎姐姐并未因此露出失望的神色。 阮清宵飞快地抬了一下头,只看到黎梦觉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所以你真的不喜欢那位唐少爷?”黎梦觉问道。 “不喜欢!”阮清宵掷地有声地否认。 “毕竟是你母亲还在的时候就留下的婚约……就这么放手,你真的甘心吗?还是被那样的人抢走的。”黎梦觉语气和缓地追问道。 万幸这句话并没有让阮大小姐露出被冒犯的不悦。 “没有什么好不甘心的,烂锅配烂盖,我巴不得他们离我远一点。”阮清宵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离黎梦觉越远越好。 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这样强烈的想法轻而易举地盖住了那一点点微末的不甘。 有人对她弃如敝履面露厌烦,把和她的婚约当做垃圾一样嫌弃,却转头将样样不如她的真垃圾奉为瑰宝……但凡有自尊心的人都会为此感到不悦。 阮大小姐在这方面又要比一般人敏感许多。 而这也是她越发厌恶唐青云的原因之一。 如果没有黎姐姐,如果没有黎梦觉…… 阮清宵也说不清楚自己会不会因为一时愤怒而选择报复。 不过那个问题已经无关紧要了。 现实就是黎梦觉就坐在她的身边,她一点都不想再那对烦人的垃圾牵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把黎姐姐藏起来—— 阮清宵对上黎梦觉打量的视线,心头微微一跳,莫名有点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黎梦觉的脸上在那一瞬间闪过几分惊讶,片刻后就变成了若有所思,最后又变成了释然。 既然这么轻易地放弃了男主,后面应该也不会再继续黑化了吧? 黎梦觉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所谓“剧情”的威胁,或许在这里就可以彻底画上一个句号了。 是个好消息呢。 黎梦觉不由地微微笑了一下。 阮清宵耳朵红了红,眼神漂移了一阵,还是假装不在意地问了一句:“姐姐很在意那个人吗?” “不。”黎梦觉用轻松的语气回答道,“我对翻垃圾桶没什么兴趣。”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不知道是又阳了还是普通的感冒,有点昏昏沉沉的TvT希望只是普通感冒,明天要是能恢复正常的话,晚上就开始补更新,如果生病的话会挂假条 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 - 感谢在2024-05-08 03:13:08~2024-05-09 22:5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ARE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0瓶;池子里 8瓶;Soulmusic 5瓶;落不语 2瓶;6528884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6 ? 26 ◎送猫◎ 黎梦觉一点都不想再见到唐青云。 “恶毒女配”现在或许已经没有了威胁, 但“男主角”可未必。 况且就久远过去时见过的几面来说,唐少爷跟她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便没有什么“剧情”的影响, 黎梦觉也不想和他牵扯上什么关系。 ——直白点来说,那位大少爷挺讨人嫌的。 所以跟踪事件几乎完全由郑助理出面代为处理了。 阮清宵当天出事的真相也逐渐浮出了水面。 阮清宵出事之前确实是自己来到了A市,由于暴雨的影响,能查到的监控和行踪只记录到她独自走出酒店为止。 路边的道路监控拍下了几道模糊的身影, 当她在黎梦觉所在的小区外的路边下车的时候,就有人鬼鬼祟祟跟在身后。 就在这个期间,一辆警车护送着一辆救护车载着急救的病人呼啸着通过那条马路。 那几个黑影大约是被吓到了,很快就四散着逃跑了。 在这之后没多久, 便是黎梦觉恰巧路过发现了阮清宵, 并及时打电话叫来救护车将她送往医院。 有了调查的方向之后,郑助理委托的调查人很快就查出了那几个人的身份,基本上都是后来那个跟踪者的狐朋狗友。 其中甚至有两个是手上沾过人命的通缉犯。 当天的暴雨为他们提供了掩护, 但同时也让他们放松了警惕,看着暴雨之中无人经过, 周围又没有有效的监控, 干脆尾随其后直接敲了阮清宵一闷棍。 脑袋上的血迹染红了身下的水汪,又恰巧有警车呼啸着路过。 几个有经验的通缉犯心下犯怵, 担心留下补刀会来不及逃跑,又怕同伙把自己供出去,当天就直接跑出了A市。 只剩下后来那个跟踪者因为始终没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也没再联系上那几个狐朋狗友,这才咬咬牙自己上阵跟踪。 当然坐在警局里的时候, 他咬死了说自己只是为了跟踪明星。 但郑助理与他真正面对面交流过之后, 便有了截然不同的结论。 “恐怕他是真的想要置你于死地。”隔着电话也能听出郑助理的严肃和冷意。 坐在书房里看剧本的黎梦觉翻页的动作顿了顿, 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阮清宵。 阮清宵微垂着脑袋坐在书桌旁,一边放着开着免提的手机,一边翻看着手边的文件。 电话另一边的郑助理强压着怒火,也没办法完全恢复到往日的平静和理智,但电话这头的阮清宵闻言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头。 “我做了什么吗?”阮清宵问道。 “正也是我想问你的。”郑助理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只比之前多一点点。”阮清宵垂眸低声说道,“想起来妈妈去世一年多的时候,我爸把那个野种带进家门,让别人叫他二少爷。” “是吗。”郑助理干笑了两声,“那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以前跟我提过这件事,你爷爷一开始很不高兴,把你爸臭骂了一顿之后,那个私生子又被踢出家门了。” 阮清宵轻哼了一声,听起来并没有多高兴:“那是多久之后又把他接回来了?” 郑助理沉默片刻,回答说:“五年后。” 她不确信这个答案能不能让阮清宵满意一些。 大概是不能的。 “起码让我安生到了上高中的时候。”阮清宵算了算时间,不置可否地翻过了这一页,“还是继续说说这次的事吧。” “那个跟踪者不肯松口,到最后也就只说自己喝醉的时候跟兄弟们抱怨说要给你一个教训,只能说那群‘好兄弟’自作主张。”郑助理的语气又低沉下去,“没什么明确的证据。” “警方那边已经发布了新的通缉令,但凡前面那几个动手的在省内冒头,一定能在最短时间将他们抓住,不过……” 郑助理有点烦躁地“啧”了一声:“那个姓唐的傻逼坚称他家小白花是无辜的,让我转告你冤有头债有主,让你不要对他家小白花下手。” 这话对她和阮清宵来说都等于放屁。 但不在意威胁不代表不会不爽,更何况这次明显是对方理亏在先。 照理说,阮清宵和唐青云已经恩怨两清,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也跟小白花毫无瓜葛。 阮清宵甚至都没正式跟小白花见过面。 总不能唐青云私下抱怨两句,小白花就记在心上恋爱脑上头决心为他出气了吧。 傻子才会相信这次的事真的跟小白花没关系。 但郑助理就算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除非对方真的是个货真价实的蠢货二百五。 “或许我们真的高估了她的智商和品性。”郑助理到最后也只能这样干巴巴地猜测。 “随她去吧。”阮清宵不太在意地说道,“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这句话的意思不是她要轻飘飘地放下,真的不去追究幕后的主谋,而且对方有什么原因和理由都不重要。 对方都嚣张成这样了,她要把这口气咽下不就成王八了。 要不是运气好碰到黎梦觉,说不准她现在已经在地下埋着了。 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小白花肯定是进不了局子的。 但对于她这种没有靠山没有底气的年轻女孩来说,说不准进监狱才是更好的解脱方式。 唐青云一个一贯会审时度势的人,也不知道到底能护她到什么地步。 阮清宵看着手边的文件露出一个讽刺的冷笑。 坐在窗边的黎梦觉眼神飘过来,阮清宵脸上的冷意顿时收敛了几分。 她不想当着黎梦觉的面说出太可怕的话,好在郑助理跟她默契十足,轻易理解了她的意思。 “那个傻——咳,我是说唐少爷呢?”郑助理只追问了这一句。 “他要是真那么情深义重,就让他去陪他‘真爱’同甘共苦才能体现他的深情,不是吗。”阮清宵语气平淡地说道。 “我知道了。”郑助理了然地应下,转而又说起其他的情况,“对了,阮家那边我查清楚,跟他们确实没什么关系。” “我跟他们说你马上要进组拍戏不想让人打扰,他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怎么起疑,你也不用太担心,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养,争取早嗲恢复记忆。” 阮清宵挂掉电话之后,装模作样又看了一会儿文件才抬头。 黎梦觉正好在看着她。 阮清宵一下子又变回了那个手足无措的小姑娘,有些紧张地捏了捏页脚。 “放轻松,我不会把你赶出家门的。”黎梦觉笑了笑说道,“没几天就要去X市了,警局那边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理清的吧,我也不希望这段时间你再出什么差池。” 这通电话打得不算长,却显得阮大小姐的日常生活越发水深火热起来。 黎梦觉都要忍不住对她心生怜悯了——糟糕的家庭关系,盲目冲动的外敌。 大小姐甚至还不喜欢贴身保镖的靠近。 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稍微安心一点。 阮清宵慢了两拍才反应过来黎梦觉的前一句话是个玩笑,不过总之大概也是那样的意思。 “你真的不知道那位唐少爷的真爱为什么要针对你吗?”黎梦觉问道。 “不知道。”阮清宵诚实地摇了摇头,“云荷说之前有过几次……嗯,碰面的机会,不过我不想见她,所以都回避了。我们事实上并不认识。” 如果郑助理在这,一定会忍不住吐槽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但黎梦觉跟她们两个都不熟悉,所以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了。 大概这就是“女主”和“恶毒女配”之间注定纠缠不休的宿命吧。 黎梦觉将翻开一半的剧本抵在下巴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不过这次到底谁才算是“恶毒女配”呢? 她可从没见过会率先对还没做过坏事的女配下手的小白花女主。 对于彻底对男主失去兴趣的大小姐来说,这可完全是场无妄之灾了。 “真是烦人的大少爷啊。”黎梦觉朝阮清宵投去同情的目光,“你也真是够倒霉的。” 她没问阮清宵会不会去报复那个小白花或者唐青云。 可能是体贴和尊重。 也可能是不怎么在意。 阮清宵冲着黎梦觉微微笑了一下,轻声说:“也算因祸得福了。” >>> 虞思晴连着加班了好几天,总算赶在黎梦觉进组之前坐上了回A市的飞机。 她要跟同事一起先回台里一趟,没有意外的话大约下午一两点到家,早在候机厅的时候她就早早给黎梦觉发消息说起今天一天的规划。 ——回家,打扫卫生,收拾房间,洗澡,然后就是去接猫。 黎梦觉回了个“OK”,表示会在中午之前把小猫的东西收拾好,等她过来拿。 阮清宵早上起来的时候,就看到黎梦觉在杂物间里面收拾东西。 “姐姐?”阮清宵顶着还在乱翘的头发停下脚步,朝杂物间里张望了一眼,“要把小猫送走了吗?” “对。我朋友下午过来接猫。”黎梦觉正把多余的猫碗塞进原装的快递箱里——下单的时候正好是买二送一。 还有剩余的猫粮,猫砂盆,猫窝,逗猫棒…… 虽然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但在两只小猫精力实在过于旺盛的情况下,黎梦觉还是下单了一些猫玩具。 其中有些还没来得及拆封,黎梦觉整理了一下箱子,依次放到里面。 这几天逐渐变得拥挤杂乱的屋子一下子又空旷了不少。 两只小猫对于即将要离开这里的事情还一无所知,吃完猫粮之后就习惯性地在临时主人的裤腿下面打转。 为了避免被小猫逐渐锋利起来的爪子抓到,黎梦觉这两天穿的都是长裤。 黑色的长裤上面沾满了猫毛。 阮清宵在门口呆站了片刻,好像看黎梦觉收拾东西看入了迷,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被小黑猫撞了一下腿才回过了神。 “真的都要一起送走吗?”阮清宵忍不住问了一句。 “本来就是我朋友想要养猫,所以我才把它们带回来。”黎梦觉头也不回地说道,“她会好好照顾她们的。” 黎梦觉把几个玩具球按在箱子里面的猫碗里,顺口说完才反应过来。 “你也想养猫吗?”黎梦觉回过头来问,“如果你想要的话,抱走一只也是可以的,我想我朋友应该不会在意。” “不。”阮清宵连忙摇头,解释道,“只是觉得姐姐也辛辛苦苦照顾这么多天了,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 “原来如此。”黎梦觉点了点头,“它们比网上那些养猫注意事项里面的小猫省事多了,算不上麻烦。” “我朋友会好好照顾它们的。”所以没什么舍不得的。 阮清宵看了看地上喵喵叫的小猫,又看了看黎梦觉。 她不太好意思直说,其实她有点舍不得。 这两天主要都是黎梦觉在照顾猫,前天小三花有点着凉,也是黎梦觉半夜起来查看情况,阮清宵第二天才知道她已经买了药给小猫喂过,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此刻不停地绕在黎梦觉腿边的小三花比往日还有活力。 担忧过后怕过,也难免生出几分情感牵挂,想到往后就听不见这些嗲嗲的喵叫声,阮清宵感觉自己恐怕也会觉得不太习惯。 但她也从未想过要留下小猫,理由跟黎梦觉差不多。 她没什么时间和精力去照顾小猫。 万一生病或者脾气不合,她也很难保证自己拥有和黎梦觉同等的耐心和细心。 丢给保姆带也不是不行,但那好像就失去了一部分养宠物的意义。 阮清宵最后点了点头,说:“这样也是对它们负责。” “感谢理解。”黎梦觉回过头冲她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不过我觉得你应该要去刷牙了,早饭出锅已经很久了。” 阮清宵伸手压了压脑袋上翘起的头毛,乖乖点头转身进了卫生间。 黎梦觉低下头,拎起抓着裤脚正试图爬上她大腿的小三花的后颈,随手将它放到地上,冲过来的小黑猫躲闪不及,啪叽一下就撞到了小三花身上。 小三花扭头瞪视了小黑猫一眼,眨眼间两只猫又扭打成了一团。 这回看起来玩闹的性质更多一些。 黎梦觉已经稍稍了解了两只小猫的性格,都不怎么怕人,但小黑猫精力更加旺盛,只要屋子里有一点动静就忍不住想要跳出来凑热闹。 小三花性格则要怠懒许多,除了将黎梦觉本人当成猫爬架以外,唯一的兴趣爱好便是和小黑猫打架。 但在食物充裕且临时主人对它们一视同仁的情况下,这种竞争关系就渐渐变得无害起来。 至于到了新家之后还会不会再打起来…… 那就是真正的主人要操心的事情了。 黎梦觉毫无心理负担地将往后的事通通推给了好友。 收拾好的箱子被堆在门口。 一个大纸箱,一个大号塑料袋,还有最后被装进猫箱里的小猫。 虞思晴发消息说在楼下等她。 虞思晴知道黎梦觉家里最近收留了一位“同事”,虽然黎梦觉没直说身份,但凭借着对好友的了解,她也大概猜出了那位房客的身份。 黎梦觉关系亲近的朋友就那么几个,平日里闲聊八卦和日常几乎没什么禁忌,很少刻意去隐瞒什么消息。 没说就说明不方便多说。 虞思晴也就没有多问。 好在黎梦觉养猫的时间也没多久,东西不算太多,箱子推进电梯,再拎上猫箱,很快就到了楼下。 虞思晴很有先见之明地带了个小推车。 不过见到猫之后,她甚至顾不上跟好友打招呼,就先扑上去看小猫了。 对着猫箱感叹了好几声“可爱”之后,虞思晴才扭过头问黎梦觉:“你给它们取名字了吗?” 黎梦觉秒答:“没有。” 虞思晴问:“那你平时怎么叫它们?” 黎梦觉疑惑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叫它们?” 虞思晴说:“比如喂猫粮的时候,再比如想撸猫的时候。” 黎梦觉说:“它们会自己过来。” 虞思晴:“……” 她看了眼猫箱里因为畏惧生人而警惕地躲在猫箱角落里的小猫,又扭头看了看满脸理所当然的好友,忍不住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为什么偏偏这种不喜欢猫的家伙这么有猫缘! 黎梦觉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怨念太大了吧喂。我只是凑巧救了它们而已,你以后慢慢养养熟悉了就好了,它们性格还挺好的。” “我还以为网上那些段子都是有一定现实依据的。”虞思晴说道。 “什么段子?”黎梦觉问。 “就是那种家长一开始极力反对养猫养狗,但只要把猫猫狗狗带回家,它们总能用自己的可爱征服家人。”虞思晴轻叹了一口气,“我忘了世界上还是会有你这样铁石心肠的女人的。” 虞思晴看了黎梦觉一眼,问道:“你真的不要留一只吗?” 黎梦觉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虞思晴露出遗憾而后又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那就算了,正好也免得我纠结送哪一只比较好。” 这两只猫她还都挺喜欢的。 黎梦觉在旁边为她鼓掌:“皆大欢喜。” 虞思晴扫了她一眼:“我只是有点意外你竟然真的一点都没有被动摇,如果是恋爱游戏什么的,你也是那种最难被攻略的人物吧。” “是这样吗?”黎梦觉闻言还真的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忍不住笑了笑,“如果是小狗的话,说不定就可以。” “如果面对正对取向的东西,人都会变得没有抵抗力。” 【📢作者有话说】 前几天生病有点严重,躺了几天才好点TvT 今天好得差不多了就爬回来更新了,明天开始加更补更哦 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 感谢在2024-05-09 22:59:10~2024-05-15 00:4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AREN、不想再见到自己名字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迟归 20瓶;55485041 10瓶;这是一个小小号 6瓶;SHA 5瓶;康熊妈妈、君不归、65288843、落不语、Soulmusi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7 ? 27 ◎“晚安。”◎ 虞思晴花了几天时间才和小猫熟悉起来。 正如黎梦觉所说的那样, 两只小猫的性格都还不错,兴许是知道自己被人类所救,它们并不怎么怕人。 在新环境熟悉了一阵之后, 它们终于开始主动出现在新主人的面前。 虽然还是不让摸,强行抱住就会跑掉,但也比刚进家门就嗖的一下不见猫影的情况好多了。 与网络上众多领养人对比起来,虞思晴的攻略进度已经算是很快的了。 ——前提是不跟黎梦觉比起来的话。 这点程度倒还不至于让虞思晴感到挫败, 只是在小猫刚进家门的那几天,听见它们不安地喵喵叫着的时候还是有点于心不忍,问过黎梦觉好几次要不要到她家看望一下小猫。 铁石心肠的女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你想让它们更难以适应新环境吗?”黎梦觉是这样解释的,“那两只小猫很聪明, 你妥协第一次之后很快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现在你才是它们的主人。” 黎梦觉言辞恳切, 听起来十分有道理。 虞思晴无法反驳。 她甚至控制不住地生出几分惭愧,论起当主人的魄力,她好像真的不如黎梦觉。 当然她后来也很快就反应过来, 黎梦觉其实就是懒得再照顾小猫而已——已经甩出去的麻烦就别想再回到她手上了! 虞思晴对此也只能对着空气翻一个白眼。 想到黎梦觉就快要进组拍戏,她还是体贴地给好友留下了休息的时间和空间。 一般到这个时候, 黎梦觉就不会再接什么额外的工作了。 不过偶尔有些人情世故还是需要应付一下。 比如经纪公司组织的庆功宴。 一位重点栽培的新人刚刚拿到了不错的成绩, 公司领导开玩笑般问她想要什么奖励,新人说想邀请偶像参加自己的庆功宴。 然后当天晚上黎梦觉就接到了凌姐的电话。 新人是个挺可爱的小女生, 家里有些背景,却并不娇气,在公司里一口一个“老师”、“前辈”叫得真心实意。 黎梦觉在公司里和她碰过几次面,除此以外暂时还没有什么多余的交集,但印象不坏。 凌姐挂掉电话之后, 公司领导又亲自打电话来邀请, 说是希望鼓励一下新人, 黎梦觉看了一下时间,只是和同公司的人一块吃顿午饭,距离她家也不远,便应了下来。 唯一稍微感到为难的也就是阮清宵。 阮大小姐到底还是客人,从礼数上来说就没有把客人单独撇在家里的道理,但大小姐鲜少主动和圈内人交际,无缘无故地出席别人公司内部的庆功宴也不太合适。 带家属或者十分要好的朋友倒是可以。 可惜阮大小姐都不是。 更麻烦的是,从前一天晚上开始,阮大小姐就发起了低烧。 似乎是睡觉的时候忘了关窗,夜里温差大,阮清宵早上起来就感觉有些头晕,喉咙也有些不太舒服。 黎梦觉倒是一早就发觉了不对劲,但大小姐不是没有自理能力的小猫,所以她只是问了一句,并得到了“没事”的回答。 她也没想到本该是颐指气使的大小姐还有这么体贴的一面——指大小姐因为不想给房主添麻烦便一直忍着没说。 只是着凉带来的不适应该很快就可以痊愈,但“豌豆公主”在体质方面也令人心忧。 狂喝了一天热水,又灌下去一大杯红糖姜汤之后,阮清宵的症状不仅没有减缓,反而还加重了。 傍晚本该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阮清宵从沙发站起来,还没走两步就差点原地栽倒。 幸好路过的黎梦觉眼疾手快伸手扶了她一把。 看到阮清宵面上泛起的不正常的红晕,黎梦觉也猜到她情况不对,从医药箱里翻出体温计一量,果然是发烧了。 温度不算太高,但大小姐的症状看起来不轻。 黎梦觉赶紧打车送她去了医院。 如果是自己发烧,黎梦觉会选择吃点药在家休息,但生病的是刚出院没多久的阮清宵——大小姐在她这里有什么闪失的话,她可担待不起。 万幸一通检查之后,阮清宵真的只是普通感冒。 医生开了些药,注意事项也就那么几句话来回车轱辘。 黎梦觉下去拿了药,顺路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瓶水,让阮清宵坐在凳子上先把药吃了,然后又去问医生那些药的使用剂量以及禁忌。 医生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反应过度的恋爱脑。 没几个人会因为感冒引发的低烧就立刻急匆匆地跑到医院挂专家号。 黎梦觉戴着口罩,冲着医生弯着眼睛微笑,假装没有看懂她的眼神,也没有辩解什么。 等医生交代完了注意事项,阮清宵已经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昏昏欲睡。 黎梦觉将拆开的药盒塞进袋子,在她旁边停住了脚步。 “还走得动吗?” “……嗯。”阮清宵有点反应迟钝地点了点头,然后从长椅上站起来,“要回去了吗?” “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回去多休息一下就好了。”黎梦觉站在一旁看着阮清宵动作迟缓地站起身。 等到确信她真的可以跟上自己的脚步时,黎梦觉才收回了手,放缓了脚步跟在她身边,一边提前提醒她左转。 出了医院大门的时候,从手机上叫的车已经停在了路边。 黎梦觉将阮清宵塞进后座,然后自己也跟着坐上去,跟司机确认完地址之后,旁边的大小姐就已经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左边的肩头一重,黎梦觉侧过头就看见阮清宵的脑袋倒了过来。 她张了张嘴,把原本准备和司机说的话咽了回去。 “两位美女——”性格外向的司机原本想和客人套套近乎,却在透过后视镜对上黎梦觉眼神的时候下意识闭上了嘴。 只是因为旁边那个客人睡着了,所以他才选择保持安静。 司机默默在心底这样安慰自己。 但那淡淡的一瞥却仍是让他感受到了几分心惊肉跳。 明明她没说话,气势并不严厉,眼神也不凶恶,只轻飘飘的一眼,却叫他不敢再张开嘴巴。 甚至不敢再去探究和深思她们的来历。 司机开始安静地开车,车厢里只剩下导航的声音。 黎梦觉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窗外的街景,从车窗玻璃上倒映出的眉眼依然温柔舒展,看起来是个十足温柔的好人。 真是麻烦的大小姐。 黎梦觉想道。 她在心底抱怨了那么几句,但在收到凌姐发来的提醒消息时,还是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推掉明天的庆功宴。 虽说只是去吃一顿午饭,但她还没有嚣张到要踩着点去。 既然是为了鼓励新人,自然免不了多寒暄客套一番,这样一来花费的时间不会少。 若是其他皮糙肉厚的朋友也就算了,旁边这个身娇体弱的豌豆公主独自待在家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郑助理又恰好不在A市了。 找个合适的理由直接推掉也比在宴会上表现得心不在焉好一些。 黎梦觉单手编辑着短信,措辞到一半就感觉肩上一轻。 “姐姐,你去吧。”阮清宵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些鼻音——都是感冒加重的标志,“我没关系的。” 黎梦觉动作顿了顿,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阮清宵一醒过来就退到了车厢另一侧,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不想将感冒传染给黎梦觉。 “我不是故意偷看的。”阮清宵解释道,“刚刚一睁眼就正巧看到屏幕了。” “没事。”黎梦觉暂且收起了手机,“先下车吧。” 司机用比一开始正经了好几倍的声音提醒她们到了目的地,阮清宵也是被司机的声音叫醒的。 阮清宵跟在后面下了车,不自觉地伸手往上提了提口罩,黎梦觉瞄了她一眼,跟司机道了谢顺手关上车门。 “我不太喜欢车上的味道。”阮清宵解释了一句。 “你可以喊我开窗。”黎梦觉说道。 “也不是不能忍。”阮清宵顿了顿,又说道,“我不想给你添太多麻烦。而且早就答应好的事情,临时反悔也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其实没什么关系。 黎梦觉很擅长跟人搞好关系。 前几年为了躲阮大小姐,她就推翻过很多次重要的活动。 虽然找了看起来十分恰当的借口,也按照合约支付了违约金,但活动方也不可能真的毫无芥蒂。 换作脾气大一点的,说不准都要彻底终止所有合作。 不过事实上黎梦觉屡次跑路并没有影响她和活动方的关系,很多时候都不需要凌姐出马,黎梦觉自己就能调节好其中的平衡。 那些难搞的品牌方尚且如此,一直崇拜她的小粉丝只会更好哄。 黎梦觉在这方面着实经验丰富。 不过看着阮大小姐一脸认真的模样,黎梦觉想了想,还是改变了主意:“我知道了。那我明天还是照常去吧。” 阮清宵强忍下心底那点失落,冲着黎梦觉笑了笑,说:“好。” ——果然还是没有那么希望她去吧。 黎梦觉用余光打量着她的脸色,原本只是玩笑般的话语却说不出口了。 真的在意就不好拿来当做玩笑话了。 “如果明天起来你的症状没有再加重的话。”黎梦觉放缓了语气又补充了一句。 “嗯,我会好好休息的。”阮清宵点了点头,飞快地低头看了眼鞋尖,然后又抬头朝黎梦觉笑了笑,说,“我也不想影响到后面进组拍戏。” 这一晚临睡之前,阮清宵老老实实关好了窗户,换上了长袖的睡衣,并在比往日早得多的时间点躺上了床。 黎梦觉过来帮她检查了一下门窗,然后伸手按上开关:“需要我帮你关灯吗?” 阮清宵已经把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迟缓的思维打了会儿架,发现自己确实是连手都不想伸出来,才隔着被子闷闷地“嗯”了一声:“麻烦姐姐了。” 被子盖住了她大半张脸,散开的长发铺散在浅色的枕头上,还没怎么滚动就已经变成了凌乱的形状。 但大小姐好好躺在床上好好盖着被子只露出半个额头的模样看起来确实很乖。 比往日更加放松的状态也就更显得“平易近人”。 ——她会想要一个小熊玩偶吗? 黎梦觉发散着思绪,指尖的动作微微停顿了片刻。 “被子不要捂着脸,容易呼吸不畅。”黎梦觉在关灯之前提醒了一句。 阮清宵闭紧了眼睛把被子拉下去一些,看起来好像已经睡死过去了。 黎梦觉无奈地笑了笑,还是轻轻关了灯。 “晚安。”黎梦觉关上房门。 房间里一片漆黑,阮清宵不需要再紧闭着眼睛躲避刺眼的光线,但在药物的作用下,她的眼皮仍然沉重地掀不开。 她闭着眼睛、挣扎着、含混地、轻声回了一句:“晚安,姐姐。” 然后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5-15 00:47:43~2024-05-15 23:5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AREN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8 ? 28 ◎伤痕◎ 隔日一早, 黎梦觉敲开了客房门,把阮清宵从床上薅起来又量了下|体温。 烧是彻底退了。 黎梦觉看着量到第二次的温度,松了一口气。 阮清宵半梦半醒间爬起来喝了碗粥, 吃了药,从客厅到阳台梦游似的转了一圈,实在熬不住困,靠在沙发上又昏昏欲睡。 黎梦觉接完电话回过头, 看到她这幅迷迷糊糊的模样不由失笑。 “去床上睡吧。”黎梦觉摇了摇阮清宵的肩膀,把人叫醒了,“在这儿睡小心落枕。” 阮清宵睁开眼,看到墙上的时钟, 脑子里还记挂着她的事:“快十点了, 你是不是要走了?” “从这会儿打车过去也就十来分钟,来得及。” 黎梦觉看着阮清宵回房间之后才去换衣服。 对着镜子化妆到一半她忽然又想起什么,从茶几肚子里抽出个便签本, 撕下来一张写上自己的电话和姓氏。 刚对折了两道,又重新展开, 在背面添了几个字——「有事请联系→」 重新折了几道之后, 黎梦觉看着这纸片不由失笑。 跟宠物的项圈挂牌似的。 虽然是出于对极小概率意外的担忧,但这乱七八糟的联想多少有点大逆不道。 黎梦觉敲了敲门走进客房房间, 视线还是不自觉地在阮清宵白皙的脖颈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在昏睡的人觉察到之前又收回视线。 “有事可以打这个号码。”黎梦觉低声嘱咐了一句,视线逡巡了一圈之后,最终越过了虚软的手心,塞进了阮清宵的睡衣口袋里。 阮清宵含糊地“嗯”了一声,不知道听清楚没有。 “我会早点回来的。”黎梦觉临出门前又绕回到客房门口, 稍稍提高了音量, 但语气仍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似的温柔, “——我出门了。” 阮清宵像是睡熟了,没有回应。 但在大门开合的声音响过两声之后,她伸手卷起被子,慢慢盖过了头顶。 出门吃个饭都觉得恋恋不舍的,多丢人呢。 阮清宵在心底默默唾弃着自己。 >>> 夏日的天几乎一分钟一变。 庆功宴开到一半,窗外的大雨倾盆而下,沉闷的雷鸣混在玻璃窗的鼓点之中,叫屋里喧闹的人群也不由为之侧目。 穿了漂亮新衣服的宾客不由发愁,但愿出门的时候别弄脏衣服才好。 黎梦觉和宴会的主人公寒暄了一阵之后,也端着一杯葡萄汁站到窗边,和其他脸熟的宾客闲聊。 同公司的前辈觉察出她的心不在焉:“怎么,你也发愁这大雨?” 黎梦觉半真半假地笑了笑:“是啊,忘了带伞出门,起步价的距离,也不知道能不能打的到车。” 前辈也咯咯直笑:“这有什么,随便叫个人都能给你送到楼下。你要是不怕挤,跟着我的车走也行。” 黎梦觉朝她举了举杯:“那就多谢韩姐姐了。” 前辈笑了一阵又叹了口气:“不过我愁的是忘了出门前有没有关阳台的门,我女儿的玩具熊还晾在阳台上,要是再弄脏了她又要哭了。” 黎梦觉看看外面的瓢泼大雨,苍白无力地宽慰:“也许是局部大雨,又或许一会儿就停了。” 前辈这话还真不是玩笑,越想越发愁,原地转了两圈之后就掏出手机:“不行,我给我老公打个电话,我女儿可喜欢那个小熊了,万一再被吹跑了怕是要哭上好几天。” 看着窗外被狂风刮得变了形的树干,黎梦觉忽然觉得前辈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前辈走到一旁去打电话,黎梦觉也不自觉地摸了摸手机,手指几次都按到了通讯界面。 回过神来之后,她又将手机收回去。 出门也才一个多小时,这会儿打电话回去阮大小姐说不准还在睡觉。 而且她很确定出门前家里门窗都关好了。 同公司的一位同事见黎梦觉这边得了空,也主动走过来跟她打招呼。 “哟,在想家里的小情人?”同事轻浮地撞了撞黎梦觉的胳膊。 黎梦觉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动作,才抬头冲对方淡淡的笑了笑:“你这是喝高了,又把哪家的八卦听岔了吧。” 这位同事还真喝了些酒,正处于亢奋状态下的神经并没有注意到黎梦觉的回避态度,举着酒杯挤眉弄眼。 “最近公司里都在传呢。” “传什么?” “传你金屋藏娇的事啊。” “……”黎梦觉差点被呛道,将杯子稍微拿远了一些才问道,“谁传的?” “小赵还是小林来着的,据说前两天看到你牵着别人的手压马路来着的。”同事说道,“之前可没见过你这么腻乎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跟恋爱无缘呢。” 同事抬头扫视了一圈,无意间撞到某个后辈的死亡注视,顿时一个激灵往后退了半步。 然后他又喝了口红酒压了压惊。 “不过另一部分人坚称那只是你的普通朋友——由于某些原因我是站在这一派,你别说是我跟你八卦这些的啊。” 在后辈冲过来之前,同事端着酒杯跑远了。 “梦姐你别听那个瞎子胡说八道。”后辈怒气冲冲地为黎梦觉打抱不平,“心底肮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肮脏的,就不许别人有亲密的友情吗!” 倒也算不上什么“肮脏”的事。 虽然金屋藏娇的事纯属无稽之谈,但被撞见应该不是同事胡诌。 ——这就是住处离公司太近的坏处之一。 周围难免会有一些喜欢就近通勤的同事。 不过好在也没多长时间了。 黎梦觉敷衍了几句,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到了后辈即将要进组的那部剧上。 接下去终于没有人再谈论她的感情八卦了。 黎梦觉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坏消息是,直到庆功宴结束,外面的暴雨也没有减弱的迹象。 黎梦觉在酒店大堂打开打车软件,等了半天也没叫到车,周围慢一步离场的同事纷纷问她要不要稍带一程。 这些人大多自己开车来去,平时里关系也还过得去,要是麻烦人家送到楼下,也少不得请他们上楼坐坐。 想到自家金屋藏的“娇”,黎梦觉还是一一摇头婉拒了。 偶尔出门吃饭被撞见都能被揣测成小情人,要是正面碰上家里的阮清宵,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骗阮清宵一个已经够让她心惊胆战的了。 要是闹大了收不了场可就麻烦了。 万幸,在加了几次价之后总算有车停在了酒店门口。 黎梦觉冲着其他同事微微颔了颔首道别,然后加快脚步冒雨冲向了车门。 “砰。” 黎梦觉很快上了车。 “黎老师——” 同公司的后辈拿着伞跟着冲出来,却还是慢了一步,站在酒店门口看着出租车发动,不由地直跺脚。 车上的人恐怕都没听见她的声音。 又错过一次刷好感的机会! 年长些的同事一眼看出她的心思,这才恍然她刚刚为什么突然跑去跟酒店经理要伞。 可惜动作慢了一步。 看着后辈满心懊恼的模样,同事轻叹了口气,默念了句“祸水”,宽慰般地扫了眼年轻的后辈。 “别伤心了,就算你赶上了也没什么用的。”同事说道 “……”这也算安慰吗? 后辈捏着伞,哀怨地看了同事一眼。 然而同事的下一句话更加冰冷:“要是送个伞就能刷到好感,那她的恋爱史都可以从这里排到首都机场了。” 后辈心知这句话是事实,但终归还是太刺耳,忍不住瞪了同事一眼,捏着伞扭头就走了。 同事无辜地揉了揉鼻子,心说我这可是好心救你一命,免得当方面在虚假的爱河里给溺死了。 稍微认识黎梦觉久一点的人都知道,这个女人看似温柔,在恋爱这一窍上的心可比石头还硬。 逼得越紧越会叫她反感远离,面上还不显,不知不觉间就成了陌路人。 不知道多少人懊恼过,当初还不如不穷追不舍,至少还能做个普通朋友。 说委婉点叫没恋爱那根筋。 从另一面来说又无比绝情。 可人哪能没有七情六欲呢? 只是还没遇到那个叫她开窍的人罢了。 也不知道这个绝情的女人最后会栽在什么人的手上。 更不知道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看见这一幕。 >>> 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小区主干道上因为排水故障竖起了维修栏,司机急着接下一单,不大情愿冒着大雨从小路绕行。 左右不过几分钟的路程,黎梦觉没有与他计较,付了钱便下了车。 回到家的时候也不出预料的被暴雨淋了个透心凉。 黎梦觉打开大门的时候,外面正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鸣声,她站在玄关的垫子上拧了把头发,又脱下外套,水珠滴滴答答地打湿了地垫。 阳台上的窗户没有关紧,一阵穿堂风吹得她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她连忙关上大门,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一边往客房的门看了一眼——门关着,阮清宵大概还没醒。 黎梦觉没有多想,拿了干毛巾和干净的睡衣就往浴室走去。 往常在冒着雨回家之后,她也是这一套流程——先洗澡换衣服,然后煮姜汤,免得着凉感冒影响工作。 在伸手按上浴室门把手的时候,黎梦觉已经意识到不太对劲。 平时她是不关浴室门的。 但身体的惯性先行一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推开了浴室的门。 热腾腾的水汽扑面而来。 入目是一片晃眼的白。 黎梦觉呆愣住,卡壳似的一时没转过脑筋,视线从小往上,最后对上一张同样呆愣住的脸。 手正伸向浴巾的阮清宵扭过头,与突然闯进来的人面面相觑着。 29 ? 29 ◎“求你,别走。”◎ 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反应过来。 阮清宵刷得一下扭回头, 用微微颤抖的手飞快地扯下浴巾,与此同时黎梦觉已经退后一步,啪得一下关上浴室门。 “抱歉, 我忘了锁门。” “抱歉,我没注意里面有人。” 两人差不多同时开口。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黎梦觉又往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抓着浴室门把手的手, 背在身后蹭了蹭。 “你慢慢洗,我不着急。”黎梦觉用干毛巾擦干了脑袋上的水,决定先去厨房煮点姜汤。 阮清宵也在两三分钟内换好衣服出了浴室。 她原本就洗完了。 黎梦觉但凡再晚两三分钟,她也就直接换好衣服出来了。 “我洗好了。”阮清宵声音有些沉闷地说道。 “好。”黎梦觉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我煮个姜汤, 你一会儿也喝一点。” 阮清宵说“好”。 然后又是一片死寂。 “那我先把浴室的窗户打开通会儿风。”阮清宵沉默了片刻之后试图挑起话题。 黎梦觉点点头说:“好。” 又是一片沉默。 阮清宵转身去浴室开窗,安静了片刻之后又传来吹风机的声音。 黎梦觉站在灶台前开火,盯着锅里咕嘟咕嘟的小水泡。 同在一个屋檐下, 遇到类似的尴尬场面并不奇怪。 况且她们同为女人,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阮清宵看起来也不是很在意——大概。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直接忘掉, 然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切就都还如常。 然而大脑越是强调强制删除的指令,本该消失的画面反倒越发膨胀起来, 几乎占据了整个脑海。 一片雪白中那突兀的痕迹也越发的明晰。 像是刀伤。 那种钝器慢慢划开伤口之后再缓慢愈合的伤痕。 还是两道。 黎梦觉微微皱起眉头。 那点尴尬和微妙的情绪也随着奶锅上方蒸腾的热气逐渐散去。 只剩下淡淡的疑惑。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下来,黎梦觉回过神,看了眼沸腾的奶锅,将火开到最小。 “黎姐姐,你先去洗澡吧, 我帮你看着火。”阮清宵从厨房门外探进头来, 说道, “受了凉,别冻感冒了。” 她看起来也已经冷静了下来。 黎梦觉抬头与她对视了一眼,然后又不约而同地撇开视线,默契地决定直接忽略刚刚的尴尬。 “那就麻烦你看着了。”黎梦觉说道,“最多再煮个十分钟就够了。” 阮清宵点了点头。 黎梦觉抱着毛巾和睡衣去洗了个澡。 等到洗澡完出来的时候,热气腾腾的姜汤已经倒在了两个小碗里,被端上了餐桌。 沉默着喝完姜汤之后,原本被雨水和空调冷气浸得有些寒凉的身体立刻就暖和起来。 阮清宵的脸色也红润了一些,看起来病情有所好转。 黎梦觉用余光打量了她片刻。 在那阵微妙的尴尬散去之后,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好奇。 “你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黎梦觉问道,“以前受过伤吗?” “伤?我背后有伤吗?”阮清宵疑惑地反问。 她并没有对着镜子照过自己的背面,看起来也对那两道伤痕全无印象,但在反问的同时,她的指尖已经下意识摸上了左侧肩胛骨的方向。 那两道交错的伤疤就在左侧肩胛骨下面一点点的位置。 最长的大约一掌宽,看起来年代久远,疤痕的颜色已经很淡了,只是阮清宵皮肤很白,因此才衬得那两道暗沉的伤痕显眼起来。 印象里阮大小姐好像从没有穿过露背装。 或许也有这道伤疤的原因吧。 但以阮大小姐的财力和资源,想要去掉或者淡化这些伤疤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可能小时候贪玩不小心摔的吧。” 阮清宵神情有些震动,但很快又收敛起了那些疑惑和揣测。 她还没有想起关于伤疤的记忆,便信口胡诌:“也许是为了让自己涨个教训所以才留着的。” 黎梦觉问她:“现在还疼吗?” 阮清宵摇了摇头:“没什么感觉。” 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会儿才发现自己身上有那道疤痕了。 黎梦觉又沉默了。 阮清宵对背后的疤并不怎么在意,这道伤痕位置隐蔽,并不影响她拍戏,偶尔有例外情况也可以通过化妆遮住。 更不会有人因为这道疤就对着她指指点点。 不痛不痒,自然也该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就在这瞬间,她触及到黎梦觉的眼神,恍惚觉得这或许是那双温柔眼眸中情绪最外露的一次。 惊讶、不忍、同情。 欲言又止的情绪积攒着,最终又随着一声轻叹散去了。 “也许就是个意外。”黎梦觉点点头说道,“想不起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近似安慰的语气反倒让阮清宵跟着揪了一下。 她不太清楚这种莫名的酸涩源于何处,只好归结于感动。 但她不想沉浸在黎梦觉同情的眼神里。 “可惜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勋章。”阮清宵微微侧过头笑了笑,面露遗憾地说道,“不然我们可真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她看向黎梦觉手上的那道伤痕。 还真是巧。 还真是有缘。 黎梦觉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明了她未尽的台词。 “是啊,真巧。”黎梦觉微微垂下眼睑,那点复杂的情绪全部敛去了,又恢复了往常温和慵懒的模样。 缘分这种东西,不能深究。 容易陷进去。 所以这个由好奇和怜悯而起的节外生枝的话题该到此为止了。 “你是不是没吃午饭?”黎梦觉扯开话题问道。 “嗯。”阮清宵配合地回答,“暂时还不饿,想晚上喝点粥。” “好,一会儿淘点米煮粥。”黎梦觉答应下来。 阮清宵睡了两天觉是真的睡够了,平常下午昏昏欲睡的时候,她捧着水杯靠在门边格外的精神。 外面的暴雨下了一整个下午还远远没有停歇的迹象。 黑压压的天幕仿佛看不到尽头,沉甸甸地往下坠,不知道是阴雨连绵遮天蔽日,还是真的到了太阳下山夜幕降临的时候。 阮清宵没去看时间,只看着窗外的远山。 “看着像是电影里的世界末日。”阮清宵说道。 隔了一扇窗,一道敞开的门,黎梦觉正在明亮而柔和的灯光下切着菜叶子。 考虑到大小姐因病忌了两天口,黎梦觉还是临时将白粥计划换成了咸粥。 为了避免越帮越忙的惨烈后果,她给阮清宵泡了杯蜂蜜柠檬水,把她赶去客厅看电视,或者看看剧本。 但阮清宵似乎觉得看黎梦觉做饭更有意思。 “什么?”黎梦觉专注到没有听清阮清宵在说什么。 “没什么。”阮清宵收回了前面那句话,“我说姐姐真厉害,什么都会。” 外面乌云蔽日,里面确实柔和明媚自成一派的温暖小世界。 就像是被无数虚拟作品构建描述过的“家”一样。 阮清宵将视线从窗外转向厨房内。 这样温馨的日子就快要结束了。 阮清宵在某个瞬间无比清明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她忽然有点难过。 要是真的是世界末日就好了。 将时间定格在这一刻,她死而无憾。 >>> 阮清宵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噩梦,还是回忆起了什么片段。 梦里是漆黑的雨夜。 昏暗的房间,闪烁的电光。 还有颤抖的自己。 肩上的疼痛陡然间爆发出来,缓慢地蔓延向四肢百骸。 然后是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痛得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在喊什么,只记得泪水的咸腥味以及满嘴的铁锈味。 绝望的尽头终于亮起一束光。 有什么人忽然沿着光跳下来,然后将她一把搂进怀里,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不住地安抚。 「别怕,别怕。我来了。」 她费力地抬起头,想要看清楚那个模糊的面容,然而尽头的光化作漩涡,将那张脸和那些声音都吞噬了进去。 别走—— 她伸出手,无声地叫喊。 下一秒,扭曲的画面变成了支离破碎的碎片。 阮清宵感觉自己终于能够喘上气,在下个梦境的片段里,她清晰地意识到那是自己过去某段记忆。 大概是在十三四岁的时候。 她身上裹满纱布躺在病床上,一只手打着点滴,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大哥坐在病床旁边,向来写满精明的脸上难得显露出几分心疼和后怕,平日里满口的利益好处都被吞进了肚子里,安静得像只鹌鹑,只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削苹果。 病房里一片诡异的死寂。 这阵死寂很快就被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 胡子拉碴、满脸憔悴的中年男人——阮家兄妹的亲生父亲——砰的一下推开房门,冲到病床前。 阮父满目血丝,似乎许多天都没睡过觉。 但这般殚精竭虑却并非因为担忧卧病在床的亲生女儿。 「你跟警察说是你舅舅一家绑架的你?!」 阮父冲着女儿怒气冲冲地咆哮,额头的青筋都一根根暴起,不自觉挥舞起来的拳头似乎就要冲向病床上的女儿。 阮大哥脸色铁青,刷得一下站起来,忍不住冲着父亲喊回去:「那群垃圾有什么脸让我们喊舅舅?!」 「而且我们家的车前不久才检修过,怎么偏偏就是那个贱人一家出现的时候出了故障!」 「我是运气好,那天凑巧被朋友喊去拿东西才没有陪着妹妹一起去,那群人装备那么齐全,你觉得他们真的只是冲着妹妹一个人来的吗?」 「我们兄妹俩死了,谁能得到好处,用屁股都想得出来!不过就你养在外面那个野种——」 「住口!」阮父一巴掌拍上儿子的脸。 阮大哥的脸瞬间就红肿了起来,他呆怔了片刻,缓缓扭过头,伸手摸了摸嘴角的血迹,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父亲。 阮父有些不敢直视他,便将头转向病床上的女儿。 「这不是没出事吗,又没缺胳膊少腿。」 阮父的语气起初还有些心虚,见没人反驳,就越发理直气壮起来。 「这件事情要是闹大了,阮家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更何况这件事根本没有证据,不过是一群闲得无聊的人在那儿捕风捉影,恶意揣测。」 「身为阮家的儿女,怎么这点气量都没有……」 后面的话她都听不真切了,只看到被叫做父亲的男人嘴巴一张一合,面容逐渐扭曲成可怖的黑洞。 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憎恨和恐惧同时扎根,然后开始疯涨。 …… 啪嗒。 “……大小姐?阮清宵?” 黎梦觉从轻拍阮清宵的手背,到用力摇晃她的肩膀,在考虑清楚要不要打个急救电话之前,阮清宵总算有了反应。 阮清宵费力地睁开眼睛,在一阵想要呕吐的感觉中慢慢清醒过来。 她看见刺眼的灯光,又下意识闭上眼。 然后一只手掌挡在了她的眼皮上方。 阮清宵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先看到那只手掌中略显斑驳的纹路,随后微微侧过头,又看到黎梦觉担忧的面容。 “你没事吧?”黎梦觉小心地拨开她沾在额头上的碎发。 阮清宵才发觉自己出了一声冷汗。 “你想吐吗?”黎梦觉问道,“我去给你拿个垃圾桶来。” 阮清宵摇了摇头,但因为没什么力气,动作轻微得几乎分辨不出来。 黎梦觉正要起身去找垃圾桶,但刚刚挪动了下身子,就被阮清宵拉住了衣角。 那点轻微的拉力就跟猫崽儿差不多,只够让黎梦觉感觉到她的动作。 黎梦觉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又坐下了。 因为她看见阮清宵那茫然的眼眸中透露出的惶然不安,还有那虚弱的近乎恳求的语气。 阮清宵说:“求你,别走。” 【📢作者有话说】 努力恢复更新中=w= 这两年可能是新冠后遗症,一直断断续续生病,其他症状倒是还好,眼睛状况大幅度下滑真的吃不消,所以可能经常需要休养QVQ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令作者非常痛苦的事,后遗症还包括了阅读障碍(在一段时间内没办法准确理解文字的意思),当然现在已经好转了所以才能爬回来码字,但是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对着文字脑子打结的感觉,对于喜欢写作的作者来说真的是一种折磨TAT 目前还处于半休养状态吧,不过近期状态感觉还阔以,所以会尽量争取多更一点 最后还是谢谢大家的支持~ (霸王票和营养液因为超出时限了系统没办法提取,所以就在这里统一感谢一下大家了,谢谢大家的投喂~么么哒) 30 ? 30 ◎“我在。”◎ 没事, 我在。 黎梦觉轻轻拍了拍阮清宵的背。 阮清宵疲惫地闭上眼睛,几乎瘫软在黎梦觉的怀里。 黎梦觉动作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将她推开, 也没有叫醒她去床上睡,而是陪着阮清宵坐在沙发上。 她从没想到过,有朝一日她会把阮大小姐当小孩子一样哄睡。 只是担心她是不是吃坏了肚子罢了。 黎梦觉在心底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吃过晚饭,黎梦觉在书房里整理了一下东西, 阮清宵坐在客厅看电视,据说是前两天睡得太久了,今天不想那么早睡。 听到几声梦呓的时候,黎梦觉还以为是电视里的声音。 但等到新闻时段, 黎梦觉就觉察出不对。 客厅里, 阮清宵躺在沙发上紧闭着双眼,似乎已经睡着了,只是眉头紧皱, 一副痛苦又不安的模样。 她几乎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手指头将睡衣的领口揪成了皱巴巴的模样, 脸色苍白, 额头渗出冷汗。 黎梦觉第一反应是她又生病了。 随后便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晚饭出了什么问题,但食材都是前一天晚上刚买的, 同喝了一锅粥的黎梦觉也没有任何不适。 但想清楚这一点之后,黎梦觉却没有感觉到放松。 她终于从阮清宵的梦呓里猜到她是做了噩梦。 什么噩梦会让这位大小姐看起来如此痛苦? 黎梦觉猜不出来,但到底无法对此视而不见。 就在黎梦觉以为阮清宵缓过那阵劲又昏睡过去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衣角又被拉了一下。 “……抱歉。”阮清宵的声音听起来比刚刚好了一些,“我刚刚做了噩梦。” 看出来了。 黎梦觉靠在沙发上, 轻轻“嗯”了一声, 没有推开她。 阮清宵疲惫地睁开眼, 视线正对着沙发前的茶几,电视机的显示屏正停在新闻频道,但已经被静了音。 她盯着虚空处,回忆着记忆中留存的片段。 “很久很久以前,我一直以为我的家庭很幸福,我妈妈人很温柔,爸爸对我们也很好,五岁生日那年还专门给我建了一个大型游乐场作为礼物……” 那一年生日会上,她是所有小朋友艳羡的焦点,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受到万千宠爱的小公主。 就连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后来时过境迁,年岁渐长,再回头去看那些“宠爱”的细节,便发现不过只是薄薄的一层糖衣。 那几年游乐场项目正处在风口,阮父将女儿随口一提的心愿当做噱头,却也只管在公司立项、打钱,剩下所有细节都交给了下面的员工。 生日一过,游乐场就开门营业。 可惜阮父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连续亏损了两年之后,游乐场就被关停,地皮也被卖给了别的公司。 阮清宵并未对此耿耿于怀,说到底不过就是个游乐园而已。 如果她想,随时随地都能享受到最好的游乐园的最优质的的服务,直接包场几天都不是什么问题。 只是在认清现实之后,再回头去看那些“宠爱”的表象,难免觉得好笑。 连儿女的性命都不在意,也能叫做“爱”吗? 阮清宵骤然间回想起过去某些记忆片段,只感觉到一阵阵的恶心。 但到底是时日久远,记忆又零碎不堪,短暂的冲击带来的情绪起伏也很快就平复下来。 在情绪驱使下的喃喃自语也在半道戛然而止。 阮清宵闭了闭眼睛说道:“抱歉。” 黎梦觉问:“为什么要说抱歉?” 阮清宵盯着茶几说道:“只是些无聊的事情罢了。” 原本也不该特意拿出来说道。 她感觉头顶一暖,黎梦觉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早点休息吧,不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黎梦觉顿了顿,问道,“你想喝点水吗?” 过了一会儿阮清宵才慢慢点了点头。 黎梦觉起身去厨房倒水,阮清宵滑到沙发上,仰躺着望了会儿厨房的方向,等黎梦觉端着杯子走过来的时候,她才坐起身。 “谢谢。”阮清宵接过水杯,用嘴唇碰了碰杯沿,发现温度正好入口。 这让她的情绪顿时回暖了几分,微微弯了弯唇角,露出点笑意。 黎梦觉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电视里的新闻节目不知不觉间已经播完,几分钟的广告之后就开始播放晚间档电视剧的主题曲。 这个时间点还算早,但对于身体虚弱的病患来说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 黎梦觉思索着阮清宵的情况还是要跟郑助理说一声,最好在进剧组之前再做个全面的检查,以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除此以外还要考虑一下天气对行程的影响。 这么算下来,时间顿时就显得紧迫起来了。 阮清宵似乎是觉察到了黎梦觉的想法,在她转头看过来的同时又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一手端着杯子,一手很轻地拽了一下。 “可以多陪我一会儿吗?”阮清宵主动示弱,语气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就今晚,就这一晚。” 对上视线的瞬间,黎梦觉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片雪白的背,以及背上那醒目的伤痕。 然后就是刚刚,阮清宵面色惨白地从噩梦中惊醒,撞进她怀里的时候身体轻微地颤抖着。 她大概很害怕再度陷入那阵梦魇里。 ——大小姐真的是很会装可怜。 黎梦觉强迫自己先一步移开视线,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原处,点了点头,说:“好。” 反正,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了。 偶尔纵容这么一次,也没什么关系。 >>> 在出发去X市的剧组之前,阮清宵又去医院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 郑助理赶过来的时候,阮清宵正在里面做检查,黎梦觉在外面陪同,一边询问相熟的医生一些症状。 “……夜里经常惊醒,有时候还会想吐,会不会是身体有什么隐患?” “根据检查结果来看没什么问题。”医生一边翻看着已经拿到的报告,一边仔细询问着细节,沉吟了片刻后问道,“她梦到的都是以前的事情?” 黎梦觉不太确定:“可能是。” 她没怎么追问过。 医生说:“如果是梦见过去的事,说不准是件好事,这说明她的记忆一直在稳步恢复。” 至于惊醒想吐…… “只是那些记忆对她来说未必是好的记忆,这也可能是她之前会失忆的原因。” 医生一边朝里看了一眼,一边压低了声音,半开玩笑地问道:“她之前遇上什么负心汉了?” 黎梦觉嘴角微微抽了抽:“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医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们不是好朋友吗?怎么这种事也不知道?” 黎梦觉只能干笑了两声。 医生合上病历本,虽然有点意外,但对黎梦觉“好友”的身份全无怀疑,毕竟病人来往医院这么多天,也就只有黎梦全程觉作陪。 不是家属,那就是关系密切的朋友。 兴许只是单纯的不爱八卦。 医生没有多想,趁着阮清宵还没检查完出来的时候,低声嘱咐黎梦觉平时也要多关注好友的心理状态。 有些心病憋久了也会反映到身体状态上。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阮清宵近来时常生些小病。 面对医嘱,黎梦觉自然是连连点头应下。 郑助理正赶上医嘱的尾巴,等医生回头去拿新的检查报告的时候,黎梦觉又仔仔细细跟郑助理转述了一下近况。 包括医生的专业分析。 虽然她只是个名义上的临时房东,但也不想让郑助理因为阮清宵频繁生病的事对自己产生什么误解。 郑助理闻言却只是点了点头,听完就用充满信任的语气说道:“有黎老师在,我当然放心。” 黎梦觉:“……” 倒也不用那么放心。 除了频繁做噩梦导致的睡眠不足以外,阮清宵的身体状况还算良好。 医生开了些安神的药,足够她在上飞机前好好睡一觉。 郑助理百忙之中赶过来,除了确认一下她的身体状况以外,也准备亲自陪同她们前往X市,确认好未来几个月的住宿环境之后再去忙其他工作。 阮清宵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助理不就是要负责到方方面面吗。 在黎梦觉家将就几天勉强还行,但X市的气候环境据说十分恶劣,一些基础设施都做不到位,拍戏的时候吃苦也就算了,还能说是为了艺术献身,但在镜头之外的地方,阮清宵向来是半点苦都不想多吃的。 又不是没有那个条件。 也不是说要多么奢华高档,至少衣食住行方面要安排得舒心。 黎梦觉对于这种财大气粗的行为不置可否,只是顺道又加深了一遍“豌豆公主”的印象。 也不知道这种大小姐为什么非要跑到演艺圈来自讨苦吃。 ……哦,似乎是为了她来着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黎梦觉选择闭紧自己的嘴巴。 幸好拍戏期间,阮大小姐的衣食住行有其他专人负责。 阮大小姐失忆的事暂且还是个秘密。 但如今已经查清楚她失忆的真相,记忆开始慢慢恢复,阮家的那边也被郑助理暂时稳住,倒也没有必要像一开始那样草木皆兵。 阮清宵并不准备大张旗鼓宣扬失忆的事,但身边的人知晓一下基本的情况,也有助于提升工作效率。 郑助理提前跟阮清宵的经纪人容槿透了点口风,对方当机立断表示这次进组一定全程陪同,以免出现意外。 郑助理这次亲自陪同阮清宵过去,也是为了当面跟容槿以及陪同的小助理交代一下细节。 黎梦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要被迫提前了解这些内情。 每次提及容槿的时候,郑助理看向她的眼神就会变得很微妙,好几次欲言又止。 直到快出发前,黎梦觉刚挂掉和凌姐的电话,一抬头就见郑助理正盯着她看。 黎梦觉默默捏紧了手机,与她对视了片刻,才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郑助理摇了摇头,然后问道:“你经纪人知道你和清宵合作的事吧?” 黎梦觉点了点头:“知道。” 当初还是凌姐通知了她这个噩耗。 郑助理继续问:“她对这件事有什么意见吗?” 黎梦觉摇头:“没有。” 相反还一直旁敲侧击撺掇她去抱大小姐的大腿。 郑助理沉吟片刻,又问道:“那她对你和清宵的……CP怎么看?” 黎梦觉与她对视了片刻。 郑助理视线漂移了一瞬:“是这样的,容槿——也就是清宵的经纪人,她觉得你们两个可以……嗯,稍微合作互动一下。” 原话是,这两张脸,这两个人,这两个名字摆在一起,不炒一下CP简直天理难容。 【📢作者有话说】 某朋友:磕到真的了(bushi)- 感谢在2024-08-01 00:00:00~2024-08-02 00:3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KAREN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采桑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煦光流枫 22瓶;落不语 3瓶;貓老闆 2瓶;5930060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后特别感谢一下KAREN小天使的深水~么么(づ ̄ 3 ̄)づ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0-40 31 ? 31 ◎求安慰◎ 对于炒CP的事, 凌姐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如果是以前刻意回避的时候,黎梦觉肯定会想尽办法打消凌姐这个念头,但如今一起拍戏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些小事就没了回绝的余地。 凌姐向来雷厉风行,上飞机时才提起这件事,下飞机的时候就打来电话,说已经与对方公司谈妥。 临了又说已经拿她的账号点了个赞, 让她这两天抽空发一张和阮清宵一起的合照。 凌姐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觉得大小姐或许未必愿意配合出镜,便又补充了一句:“背影也行,拍点标志物, 给粉丝多留点脑补的空间。” 黎梦觉还没来得及回话, 凌姐那边就说有重要的电话打进来,急匆匆的挂断电话。 只剩下黎梦觉对着通话记录无语凝噎。 这效率,她都怀疑凌姐是不是早就和对面暗度陈仓, 就等她和大小姐点头了。 ——主要是大小姐点头。 黎梦觉抬头看了一眼,阮清宵正好也停下来看她。 隔着墨镜看不清楚眼神, 但阮清宵的语气里透露着明显的关心和担忧:“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吗?” 黎梦觉收起了手机, 几步跨到她的身边,否认道:“没什么, 只是报下平安。” 阮清宵好似不经意地问:“是朋友吗?” 黎梦觉回答说:“是我的经纪人。” 阮清宵“哦”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早在签好合同提供赞助的时候,阮清宵就嘱咐人包下了离拍摄地最近的酒店,拍摄期间供给剧组全员免费居住。 不仅那些过惯了苦日子的小演员们和幕后工作人员天天在群里感谢金主大小姐,就连导演等人也松了一口气。 原先以他们的预算, 别说提供条件不错的住处, 就连准备两餐盒饭都够紧巴巴的。 如今住宿和三餐都由阮清宵那边包圆了, 还不算在赞助里,剧组就差没把大小姐当菩萨供起来了。 打听到大小姐来X市的时间之后,剧组就琢磨着要不要在酒店里办一场欢迎会,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 不过还没等琢磨出来,大小姐那边就说不想太过张扬,最后也只有一些主要负责人特意守在门口迎接。 大小姐很好辨认,就算全副武装,那一身的气质也是难以遮掩的。 接送的专车停在酒店门口,阮清宵刚下车,剧组的人并着酒店的经理就一窝蜂地冲上前,将她簇拥在当中。 阮清宵微微皱了下眉。 可惜隔着墨镜看不清楚,迎接的人也只顾着表达自己的热情。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阮清宵如今记忆不全,看着一张张陌生的笑脸,也不知道该和谁打招呼,又该直接略过谁。 她下意识回过头看向另一边。 黎梦觉趁着人群挤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飞快地从外侧绕到了人群背面。 手里还抓着纸笔的李导迟来一步,对着不远处拥挤的人群望而却步,一抬头正好撞上绕过来的黎梦觉,不由笑了笑,推了推下滑的镜框,跟她寒暄了几句。 “你是什么时候到的?”李导问道,“我之前都没见到你。” “刚刚。”黎梦觉回头瞥了一眼,不由顿了顿。 阮清宵还被围在人群里面没出来。 这些人对金主的热情超乎寻常,倒也不是出于什么叫人难堪的恶意,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在金主面前刷脸,获得一点存在感。 阮大小姐自有一套行事准则,并不会因为对方急功近利就摆出冷脸。 而且黎梦觉在下车前就看到了容槿。 她原以为阮清宵的经纪人应该已经跟酒店和剧组的人打好了招呼。 但这会儿看来,这位脸蛋圆圆还带着两个酒窝的年轻女人确实没什么威慑力可言。 黎梦觉回过头搜寻了半晌,才从人群堆里发现了被淹没的容槿。 李导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又习惯性地推了下眼镜,说道:“那是大小姐的经纪人,容槿,长得挺……嗯,出乎意料的吧?” 她以为黎梦觉不认识容槿。 在这之前,李导对这位业内知名经纪人也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有这个名字和卓越的眼光在先,李导一直以为她会是个更加年长,也更具有威严的知性女人。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刚见面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是哪个跑错地方的初中生。”李导小声跟黎梦觉吐槽,“不过她的眼光和谈判能力确实厉害,也不知道大小姐从哪里挖来的奇才——诶,梦觉?” 黎梦觉跟她打了个手势,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挤进了人群。 随着人群随波逐流的容槿被最先拎出人群。 她怒气冲冲地扭头喊人:“小钱!钱多多!人死到哪儿去了!” 就差喊出一句“护驾”来了。 稍微偷了一下懒的助理手忙脚乱地放下水杯,急匆匆地跑出来准备保护大小姐。 还没等她将功补过,就听人群里的嘈杂声停滞了一瞬。 然后一声略带慵懒的声音传来:“请问可以让开一下吗?” 听起来十足礼貌的语气,却叫围在人前的人群下意识照做了,他们各自往旁边退了一步,让出中间一条道来。 黎梦觉侧过头看了眼旁边的阮清宵,问道:“不先进去办入住吗?” 阮清宵这才回过神,扫了眼被黎梦觉按住的人,暗暗松了口气,然后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容槿和助理。 “容槿。”阮清宵叫了她一声。 “哎。”容槿伸手拉了助理一把,连忙挤进去,一边叫其他人散开,“清宵她们刚下飞机,我先带她们去休息,诸位的心意我们心领了,晚上、晚上再请大家一起吃个便饭,现在就不耽误大家时间了……” 原本凑热闹上头的人冷静下来,意识到这样不妥,纷纷讪笑了两声,找了借口退开。 容槿终于看清楚阮清宵和黎梦觉……以及她们身边的男人,眼皮不由跳了跳。 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看不清脸,行迹有些猥琐,看起来是长期宅在家不活动的体型,算不上多瘦弱,此刻却被黎梦觉拧着手腕按弯了腰。 趁着人群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时,男人忍不住挣扎了一下,随即就又发出一声痛呼。 骨头错位的轻响与手机落地的声音同时响起。 容槿微微张了张嘴巴,终于明白为什么刚刚突然噤声的人群脸色都有些微妙。 黎梦觉见她愣神,便抬脚将手机踢到了容槿的面前:“看看照片,有问题就直接扭送警察局。” 说着她又回头看了眼旁边还没走的经理,问道:“这附近有警察局吗?” 经理愣愣地点头:“马路斜对面就是。” “故意撞人,拿闪光灯闪眼睛,可能还有偷拍。”黎梦觉指了指那个男人。 “你们这里的安保都是摆设吗?”阮清宵跟着皱起眉,语气冷得近乎训斥了,“这种人也能光明正大地在你们酒店门口徘徊?” 经理这会儿也回过神来,连忙低头道歉,一边叫来保安,准备将男人押去警察局。 这人明显是冲着明星来的狗仔。 只是不知道是冲着什么人来的,还是单纯在附近游荡碰碰运气,这才恰好撞上了。 酒店方一直号称自己的环境好服务周到隐私性强,阮清宵包下酒店的时候也再三强调要加强安保,不要放不相干的人进去随意打扰演员。 酒店虽然追加了一些安保人员,但想着X市这么个小城市,应该没什么人会特意守在外面,难免有些疏忽。 经理也只能理亏地承诺以后一定多注意。 “这边我来处理吧。清宵你们刚下飞机也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次也多谢黎老师了。” 容槿跟黎梦觉道完谢,又扭头怒瞪身旁的小钱助理。 小钱心虚地低头盯着地上的砖缝。 容槿伸手拍了下她的背:“还不赶紧带她们回房间,还要花点时间收拾一下呢。” 小钱连忙点头:“嗯、嗯,阮老师,黎老师,你们跟我来,我去给你们拿房卡。” 大约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小钱面对着阮清宵和黎梦觉总有点心虚,拿了房卡进了电梯之后就自觉地站到了角落里。 小钱的个子很高,身材看起来相当好——偏向健硕的好,比起生活助理倒更像是保镖。 长得人高马大的模样,却低着头委屈巴巴地缩在电梯一角,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 黎梦觉看着她忍不住笑了笑。 阮清宵抬头从镜子里看到这一幕,原本想说的话一下子又咽回去。 她微微扭过了头,盯着电梯按钮出神。 小钱敏锐地觉察到了空气中的微妙变化,不自觉地将自己缩得更紧了。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了中间某一层。 电梯里沉寂的三人不约而同地停滞了片刻,等到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黎梦觉抬头看了眼楼层号才回过神。 “好像到我那一层了。”黎梦觉回头朝另外两人挥了挥手,“我先下去了,你们回去早点休息。” 阮清宵想说些什么,最后又通通咽回去,神情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只吐出一个“好”字。 电梯门眼看着就要关上,小钱连忙扯开嗓子补了一句:“黎老师,你的行李已经送到你房间了。” 阮清宵抬头扫了她一眼。 小钱立马闭上了嘴,紧贴在墙角,乖巧得像只超大号的鹌鹑。 阮清宵收回了视线。 等到电梯上的楼层数字又往上挑了几个数,阮清宵才冷不丁地开口:“我看起来有那么可怕吗?” 小钱愣了片刻,等到耳边传来第二声“叮”的时候才回过神。 电梯门又打开了。 这回是阮清宵的楼层。 作为剧组和酒店的双重金主,留给大小姐的自然是酒店最好的套房,直接占据了一整层。 视野和环境最好的一半是大小姐的私人空间,另一边则是容槿和小钱,以及另外一位生活助理一起住。 行李自然也是早早送了进来。 小钱跟着阮清宵的时间并不长,多数时间都是蹲在最外面守门的那个,工作有些枯燥无味,但胜在老板出手大方。 在这之前,她都没跟阮大小姐说过几次话,印象里大小姐是个冷淡寡言的人,又或许是不屑于跟他们这种小人物交流。 不过也算不上讨厌。 阮清宵虽然不爱说话,但只要没有故意去挑衅她,实际上她很少会主动为难什么人。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跟着她干得死心塌地了。 较真起来无非就是多了些距离感。 小钱思考了半晌,才谨慎地回答了前一个问题:“还好。” “嗯?”阮清宵正站在阳台上看外面的海景,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本就是随口一问,又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 她只是在想黎梦觉最后的动作和眼神。 好像丢开了一个重担似的,看起来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黎梦觉甚至没有回头再看她一眼。 阮清宵莫名生出一些委屈,却又不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自己别扭了一阵倒也反应过来。 虽然马上就要一起拍戏了,但生活或工作上一系列琐事都由他人承担负责,阮清宵一个人就有三个专属保姆围着转,自然轮不到黎梦觉来操心。 刚刚在楼下,如果没有看到那个狗仔恶意的小动作,黎梦觉还会主动站在她面前吗? 又或者,如果小钱早一点站出来,黎梦觉还会踏出那一步吗? 阮清宵打量了小钱半晌。 小钱恨不得把自己团成团缩进后面的柜子。 她感觉大小姐的眼神很微妙,不像迁怒或厌烦,只是那若有所思的模样也叫她止不住的头皮发麻。 总不能是生气自己被黎老师救了吧? 小钱忍不住胡思乱想,之前确实一直有传闻说阮清宵和黎梦觉关系不好。 合作拍戏也就算了,容姐似乎还准备帮她们炒CP来着。 阮大小姐要是因为这个生气,倒也可以理解。 要不还是劝劝容姐…… 小钱正神游天外,又冷不丁地听阮清宵问她:“你以前练过?” 小钱愣了愣,下意识点点头:“对,我以前是练拳击的。” 因为性别和武力值,她进军娱乐圈助理界之后还挺受欢迎的,不过其他老板都没有阮清宵这么大方。 小钱还想过,只要阮大小姐不辞退她,她可以给她干一辈子助理。 想到这里,小钱忽然心头一紧——莫不是大小姐对她在楼下的表现不满意? 那确实是她的工作疏忽。 但她也不是有意擅离职守,只是看容姐在一旁跟人寒暄嘴皮子都磨皱了,就抽空去倒了杯水而已。 “我……”小钱硬着头皮想要解释,“其实……” “你没有。”阮清宵跟她同时开口。 “什么?”小钱茫然地看向她。 “万一有人问你起来,你就说你没有练过。”阮清宵沉吟片刻后,说道,“你只是看着比一般女生稍微高一点点,但其实还是很柔弱的——懂了吗?” 小钱低头,隔着衣服看了眼自己的形状分明的腹肌,又抬头看了眼阮清宵认真的神色,默默地吸了吸肚子。 然后她点了点头:“懂了。” 她其实没懂。 但阮大小姐是老板,她说了算。 >>> 容槿在几个小时候才回到酒店。 一进酒店大堂,她迎面就撞上了小钱。 小钱刚从前台拿了什么东西,回过头就看到怒气冲冲的容槿,顿时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容姐,你回来啦。” 容槿抬头看了她一眼。 小钱挤出略带谄媚的笑容,努力将话题扯到相对安全的地方:“那个狗仔的事处理好了吗?” 容槿没好气地说道:“删了照片,批评教育的了一顿。” 她的不爽就是冲着那几个狗仔去的。 对方到底还没有到构成犯罪的程度,容槿也只能盯着他们确认照片全部删光,再暗暗警告一番。 狗仔在警局里自然是点头哈腰态度良好,指天发誓绝不再犯。 容槿也只能期望他是真的知错了。 小钱倒是松了一口气:“真的只是狗仔啊,不是什么仇家就好。” 容槿皱着眉抱怨:“这些狗仔也够烦的了,天天就想着爆什么黑料。” 自从阮清宵和黎梦觉合作的风声放出去之后,就有不少狗仔关注她们的动向。 今天这个还是个团伙,因为不知道两位主演什么时候到X市,就通过排班制开始日日蹲守。 在这之前来的演员都是些龙套小角色,在他们看来根本没有爆料的价值,所以一直埋伏到今天才正巧撞上阮清宵。 其实他们更想去堵黎梦觉的,狗仔也知道黎梦觉草根出身没什么背景。 换句话说更好欺负。 奈何蹲了几天之后,狗仔也开始感觉心浮气躁,今天撞大运这个还是个毛躁的新人,看到阮清宵就没忍住冲了上去。 如今流量为王的时代,又是话题度本就相当高的两位演员,营业关系好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事。 想要攫取关注度,反其道而行才是捷径。 他们就想拍几张阮清宵和黎梦觉发火的照片,然后再编上一堆真真假假的料,戳破平和的假面,以此来获取关注度。 “真是一群无良媒体。”容槿以此做了总结,她已经把这件事上报给公司公关部,之后会有专人关注着。 这次她跟来的目的除了照顾失忆的大小姐,帮她打一打掩护以外,就是尽量避免阮清宵和黎梦觉闹出什么矛盾。 虽然已经郑云荷提过阮清宵是黎梦觉的粉丝,但以大小姐之前的表现出来的行为来看,说“喜欢”都有点勉强。 容槿这么想着,一边快步进了电梯:“我去跟清宵说一声,就当是为了工作。” 小钱跟在后面进了电梯。 等电梯门关上,里面只剩下她们两人面面相觑,容槿才回过神来:“你怎么一个人下来了?” 小钱连忙举起手中的包裹自证清白:“是郑姐寄来的包裹,大小姐让我下来帮她拿快递的。” 容槿松了一口气:“行了,下次这种事就让芳芳去。” 芳芳就是这次跟来的另一个生活助理。 “这段时间你唯一的任务就是跟在清宵身边保护她的安全,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容槿伸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可惜脸上的酒窝让她眼底的凶光也变得毫无杀伤力。 “对了,清宵现在在房间吧?” “那个……”小钱弱弱地举手,“大小姐应该不在房间。” 容槿脸上的笑容崩裂了:“她去哪儿了?” 小钱讪讪笑了笑:“她去找黎老师了。” 容槿愣了愣:“她找黎老师干什么?” 小钱望了望天花板,语气和眼神一样飘忽:“求安慰。” 【📢作者有话说】 目前更新时间不定哦~ 这个月开始每周都会申榜,所以每周保底1w字肯定会更到的 状态好会争取日更,状态不好可能就会断几天,不过肯定会尽快写完啦 之前有试图存稿,不过最后都是写几万字删几万字再重写,一直陷在自我内耗的漩涡里,只能发出来定点了才能按照已定剧情走向继续往下写……所以就只能先这样慢慢更了……- 感谢在2024-08-02 00:35:00~2024-08-07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AREN、满船清梦压星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ulmusic 24瓶;59300605、落不语、柒贰捌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 ? 32 ◎月下◎ 李导发来的消息停留在了顶端第一条。 今晚主要演员已经到齐, 明天早上十点在酒店的会议室集合,开个剧本研读会。 在大群里圈了全员之后,李导担心有人没注意, 又挨个私下里提醒了一遍。 黎梦觉从浴室里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一边回了个“收到”。 吹完头发坐到床上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 黎梦觉以为是有什么变动,拿起来一看,发现是凌姐发来的催促消息。 ——和阮清宵的照片还没有拍。 黎梦觉早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总不能这会儿再突然跑上去找人拍照。 反正之后每天都会碰面,总还有机会。 黎梦觉假装自己没看到消息, 直接退出界面, 锁了屏将手机丢到一边,然后往后一倒躺在了床上。 从房间的落地窗朝外看,可以看见大片的海景。 今天天气不错, 阳光透过窗户撒在地板上,窗纱被微风拂动, 在地上映出水波粼粼的倒影。 黎梦觉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床尾已经爬上夕阳的余晖。 天边的晚霞一片通红, 艳丽得宛如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黎梦觉按了按眉心,片刻后从恍惚中挣脱开来,才注意到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她正是被这阵敲门声惊醒的。 “哪位?”黎梦觉披上外套走到门口。 “是我。”阮清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黎梦觉停顿了片刻,还是伸手打开了门。 门外只有一个阮清宵。 阮清宵冲她笑了笑:“黎姐姐。” “出什么事了吗?”黎梦觉想了想,还是侧身让她进了房间, “不着急的话进来说吧。”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阮清宵这么说着, 视线在黎梦觉的房间里飞快地扫了一圈。 黎梦觉的房间环境其实还不错, 比起酒店单间更像是公寓套房,入门处还有个小厨房,卧室连通着阳台,高层的视野相当好。 只是面积比她家里小了一些。 黎梦觉对此没有丝毫的不满,但阮清宵却看哪儿都不大顺眼。 这里太小,那里太旧。 比起自己的豪华套间还是差远了。 阮清宵坐到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张开手指比了一下桌面的大小,一边就脱口而出:“你要不要住到我那边去?” 她那里还有空房间。 黎梦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跟你那几个助理住一起吗?” 阮清宵说:“她们住在另外半边。” 黎梦觉点点头:“那应该也不会打扰到你。” 阮清宵接不上来话。 楼下其实还有不少空房间,阮清宵向来不喜欢外人入侵自己的领地,要不是因为失忆,容槿她们也不会住得这么近。 相邻的一个房间还是留给郑助理的。 拍戏好几个月时间,郑云荷忙完之后肯定会抽时间过来陪阮清宵。 要是再把黎梦觉塞进去,大概也就是起到一个类似安慰抱枕的作用。 “……我不是那个意思。”阮清宵有些悻悻地把剩下的话咽回去,决定不再提这个事,“我在想那个狗仔的事。” 黎梦觉拉了另外一张凳子坐在她面前,意识到她或许因为这个而感到了些许不安。 自从失忆之后,阮清宵还是第一次独自面对那么多人。 也是第一次独自面对那样蹩脚却鲜明的恶意。 “别担心,他们做不了什么。”黎梦觉安慰道,“最多添油加醋爆点黑料博人眼球而已。” 阮清宵轻轻“嗯”了一声,又咬了咬下唇,抬头看了黎梦觉一眼。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阮清宵轻声说道,“我这段时间做梦,经常会梦到关于我家人的事,他们总恨不得我死了才好。” 如果知道她遭遇什么意外,她那些“亲人”一定会选择落井下石。 “现在是法制社会。”黎梦觉说道。 言下之意,他们不可能广天下日之下就来暗杀阮清宵。 但话一出口,黎梦觉又有些后悔。 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安慰,反倒像在讽刺她杞人忧天。 出于某种弥补的心态,黎梦觉看着阮清宵低下的头,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别想太多了。”黎梦觉轻声说道,“不值得。” 阮清宵低着头,不知什么时候攥紧了她的袖子,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又把头埋得更低了,然后一头撞进了黎梦觉的怀里。 黎梦觉微微僵了僵,最终还是没有推开她。 阮清宵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襟。 她不知道阮清宵怎么会突然哭起来,若不是那一点点温热的湿意,她几乎觉察不到对方是埋在她怀里哭泣。 一点声音也没有。 黎梦觉微微动了动,阮清宵抓着她抓得更紧了。 “别,等一会儿,求你。”阮清宵发出哀求的声音。 黎梦觉不再动了,慢了半拍接了个“好”字。 等到阮清宵手忙脚乱地从黎梦觉怀里爬出来的时候,天尽头的夕阳已经彻底落了下去,另一边的月亮还没有亮起来,像是印在天边的一点浅色贴画。 最后一点霞光照在房间里两人的身上。 一切都显得柔和而模糊了起来。 阮清宵揉了揉眼睛,带着点鼻音说:“对不起。” 她原本没想哭的。 她承认自己是带着刻意卖惨的心机而来,但在撞进黎梦觉怀里的瞬间,无尽的委屈瞬间涌了出来。 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恍惚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人默默等了很久很久。 然后什么都没有等到。 无尽的空洞慢慢吞没了她。 黎梦觉递过去几张纸巾,用温和的声音说:“没关系。” 阮清宵抬头看到她领口下面一大片湿痕,顿时尴尬地红了耳根。 她接过纸巾后就低下头,低声说了句谢谢。 黎梦觉背靠着落地窗看向她,很不合时宜地从眼前人的眼泪中回忆起某些久远的片段。 很多人都觉得黎梦觉是个善于安慰他人的好人。 只有她自己清楚压根不是。 顺着对方的情绪说几句空泛的大话,是谁都能轻松学习到的能力。 黎梦觉自嘲地笑了笑,在月色的遮掩下收敛了复杂的神色。 容槿带着小钱敲开黎梦觉房间的门,看到眼睛通红的阮清宵时都被吓了一跳。 黎梦觉刚换好衣服从卫生间出来,就慢了一步跟在阮清宵的身后。 容槿刷得一下将视线转向黎梦觉,问:“你骂她了?” 黎梦觉眉头微微跳了跳,微笑着反问:“你看我像是有那个胆子的样子吗?” 像啊。 容槿差点直接点头。 半路刹车是因为她觉得黎梦觉应该不会这么做。 黎梦觉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阮清宵开口解围,“你们找黎姐姐有事?” “啊,对,是找你们俩。”容槿回过神,将狗仔蹲点的事转述给她们。 她原本还想再聊聊阮清宵和黎梦觉的关系问题,此刻见阮清宵一副情绪不高的模样,瞬间就将那些闲话抛之脑后了。 现在最要紧的可是阮清宵。 郑助理离开前千叮万嘱的便是注意阮清宵的精神状态,容槿原先还不懂是为什么,直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剧组的人基本上都到齐了,一会儿有个聚餐,也算提前互相认识一下,你还想去吗?”容槿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阮清宵点了点头。 “那你最好先去洗把脸,眼睛再敷一下。”容槿说道,“还有一个小时,慢慢过去也来得及。” 容槿几乎是捧着阮清宵往外走了。 阮清宵还在换衣服的时候,黎梦觉在电梯口碰到了容槿,她正要下楼去找剧组的人,正巧顺路。 容槿旁敲侧击地问阮清宵找她说了什么。 黎梦觉随口接道:“一些过去的事。” 容槿露出恍然的神情:“难怪。” 从郑云荷到容槿,似乎都不意外阮清宵和家人的关系恶劣到能让她突然哭出来。 黎梦觉踏出电梯的时候,忍不住想,这到底是怎样水深火热的小半生呢? 容槿正好在旁边说:“黎老师的家人……啊,抱歉。” 她忽然才反应过来什么。 黎梦觉并不怎么在意地冲她笑了笑,语气平常地说:“没关系,也不是什么秘密。” ——她没有家人。 容槿眼底的惭愧快要溢出来了。 黎梦觉不知道如何宽慰她,只好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好在不远处有人停下来跟她们打招呼,黎梦觉回了一个微笑,先前的话题就算是过去了。 打招呼的是刚到酒店的一个小演员,在剧里是个戏份不少的重要女配,名叫于姝。 于姝是个龙套专业户,黎梦觉以前跟她也碰过几次面,根据周围人的传闻,这位姑娘似乎家境不错,不知道是追梦还是追星才一头扎进了娱乐圈,却是老老实实地从龙套开始跑起。 跑了几年之后,终于开始有了一些能露脸的角色。 黎梦觉觉得她更像是来追星的,只不过不是追哪一位特定的明星,而是看到哪个名人都保持着高度的热情和尊敬。 单是黎梦觉的签名照,于姝怕是已经攒了一打了。 据她自己说,这是一种集邮的乐趣。 不过这姑娘看着热情洋溢,与人相处时倒还算有分寸,黎梦觉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 于姝看到黎梦觉的瞬间就眼睛放光,一边打招呼一边往自己的挎包里摸了又摸,掏出来一本迷你相册。 都不用低头,她刷刷几下就精准地翻到了黎梦觉的那一页,然后眼巴巴地盯着她看。 黎梦觉不由失笑,点点头问:“带笔了吗?” “带了带了。”于姝连连点头,连相册带笔一起递到黎梦觉面前。 黎梦觉接过相册,将自己那张剧照从相册里抽出来,然后一眼就看到下面的阮清宵。 她动作不由顿了顿。 于姝本来就是个超级博爱党,倒也不算奇怪。 黎梦觉在照片下面签了名,等墨水干了之后塞回相册,递回到于姝手里。 于姝没有伸手接相册,而是看向了她身后,两眼又开始放光。 黎梦觉回头看了一眼,没什意外地看到了阮清宵。 “你们在干什么?”阮清宵问了一声,目光落在黎梦觉身上。 “集邮。”黎梦觉说道。 “签名。”于姝和她同时开口,声音有点怯怯的。 阮清宵和于姝是第一次碰面,打量了半晌也没能和证件照上的照片对上号,还是黎梦觉及时解释她是剧里哪个角色。 顺带解释了一下于姝的爱好。 “集邮?”阮清宵看向于姝,问道,“需要我帮你签名吗?” 于姝呆愣一下,下意识看了黎梦觉一眼,然后才有点受宠若惊地问:“可以吗?” 阮清宵点了点头。 黎梦觉将手里还没递回去的相册转了个向,递到了阮清宵的手里。 阮清宵先翻到黎梦觉的照片和签名,紧跟着就看到了自己的。 于姝用挎包挡住脸,几乎是心惊胆战地看着她的动作。 阮清宵和黎梦觉关系不好,几乎是圈内众所周知的事了。 她未必愿意自己被摆在黎梦觉的后面。 于姝想到那些饭圈粉丝掐着秒表算咖位的盛况,只觉得头皮发麻。 不同于见过几次面脾气又很好的黎梦觉,阮清宵给于姝的印象一直都是冷淡孤傲的高岭之花,所以她压根没想着一上来就套近乎。 没想到阮大小姐会主动停下来打招呼。 于姝瞄了阮清宵,见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满,反倒微微勾了勾嘴角,悬空的心才稍稍放回去一些。 也是,堂堂大小姐大明星也不至于那么斤斤计较。 于姝慢慢挪到黎梦觉那边,小声问她:“黎姐,你们……” 黎梦觉没听清她那阵气音,直接问道:“什么?” 于姝指了指她,又小幅度的晃了晃指尖,指向阮清宵:“你们关系,原来……还不错?” 黎梦觉微微挑了挑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尤其是当着阮清宵的面。 但于姝这句话声音不够小,旁边的阮清宵也听见了。 阮清宵盖上笔盖,连着相册一同递到于姝怀里,一边插话:“当然了。我就是为了她而来的。” 于姝微微瞪大眼睛,转头看向黎梦觉。 黎梦觉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 于姝的嘴巴张成了O型。 阮清宵瞥了她一眼,有点纳闷地问:“我们关系好,有那么惊人吗?” 当然。 于姝下意识点头。 点到一半,她又连忙摇头否认:“不不不,没有,你们关系好当然太好了。” 于姝冲着她们比了个拇指,真心实意地夸赞道:“站在一起都很养眼。” 阮清宵都被逗得轻笑了一声。 “去餐厅吗?”她还很平易近人地问了一句。 跟她不熟悉的于姝都听出来她此刻心情不错。 于姝没敢多说什么,闭紧嘴巴点点头,一边双手捧着相册小心翼翼地塞进包里,一边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 然后她就隐约听见阮清宵跟黎梦觉道歉,说很抱歉刚刚情绪失控把她衣服弄脏了,黎梦觉回答说没关系,又问她现在有没有好一点了。 于姝努力地把自己缩成了更小的一团。 比起她这个龙套专业户,显然前面两位才是最耀眼的明星,一进餐厅的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们身上。 原先嘈杂的宴会厅骤然间凝滞了一瞬。 于姝不负责任地猜测,大概很多人都和她一样,对于阮大小姐和黎梦觉和谐相处的画面感到了惊讶和意外。 虽说大家都猜到大小姐点头同意合作,那就说明她和黎梦觉关系没有真的坏到老死不相往来的份上,但流言洋洋洒洒传了这么些年,已经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刻板印象。 骤然间看到这么和谐的场景,冲击力比想象的还要大一点。 另外一点就如于姝所说—— 这两人站在一起,真的很养眼。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相貌风格,站在一起却没有任何一方黯然下去,反倒有种相得益彰的相称感。 李导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喊她们入座。 打招呼的、敬酒的,也相继围绕过来。 于姝早趁着这个机会溜到了没人注意的角落,跟旁边的另一位龙套同行打了声招呼,就捧起手机和朋友聊起八卦。 「我觉得,你可能磕到真的了!」 >>> 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把葡萄汁换成了葡萄酒。 阮清宵正看着某处神游天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喝下去半杯,她的酒量不算好,没一会儿就开始脸颊发热。 她放下杯子,转身就要往外走。 “啊?”旁边忙着干饭的小钱一愣,“大小姐?” 阮清宵说:“我出去走走。” 小钱端着半盘蛋糕,一时间放也不是吃也不是,余光扫到正在挡应酬的容槿,顿时一个激灵惊醒过来,放下盘子就准备追出去。 大小姐可不能再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什么事了。 小钱追到宴会厅门口,往外看了一眼,就见阮清宵正沿着走廊走向尽头的露台。 露台上还有另外一个人正倚着栏杆打电话。 许是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打电话的人回过了头,皎洁的月光照亮黎梦觉的脸。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小钱停住了脚步,看到阮清宵也走到了露台。 黎梦觉当然看到了她,很快就挂断了电话,脸上带着一贯的温柔浅笑,跟阮清宵低声说了些什么。 阮清宵也走到栏杆边吹着夜风。 或许是想在外面醒醒酒。 小钱默默又退回了宴会厅。 黎梦觉抬头看了眼宴会厅门口,在小钱回去之后又收回了视线,看向身旁的醉鬼。 说醉鬼有点过了,或者该叫醉猫,晕乎乎的懒洋洋的模样,硬是要挤到黎梦觉身边来,然后往栏杆边一趴,就不肯再动了。 海边的夜风透着丝丝凉意,将白日里的暑气吹得一干二净。 黎梦觉瞥了眼阮清宵泛红的脸颊,最终决定大度地让出吹风位。 宴会厅里还是男人多一些,再加上酒精,到后半程就闹哄哄的没法看,好在这回黎梦觉算是里面“咖位”比较大的那一个,没人会不长眼地把她叫回去敬酒。 但剧组聚齐后的第一场聚餐,走的太早也不像话,等到快结束的时候再去露个脸就好了。 这是黎梦觉这种草根演员需要顾虑一些的人情世故,但对于大小姐来说就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跑来受这种罪。 兴许是被身边的人传染了困意,黎梦觉在舒爽的凉风里也吹得昏昏欲睡,一边打了个哈欠,一边掏出手机醒醒神。 翻看新消息的时候,凌姐的消息还停留在第五位。 黎梦觉转头看了眼旁边的阮清宵,思索着要是拍下这么一副醉态的窘状,她清醒之后会不会想要杀了自己。 一边走着神,黎梦觉一边已经打开了摄像头。 对准阮清宵的侧脸对焦了片刻之后,她还是没按下快门。 就算是为了“营业”、“炒作”,镜头的视角也有些过于暧昧了。 镜头懈怠地往下移,黎梦觉抬头看向半空的月亮。 今夜恰好是一轮圆月,连一颗星星也看不见。 黎梦觉忽然间想到什么,视线从天上移到地上,斜前方的月亮恰好在地面打出朦胧的影子。 一点点角度的错位,倚靠在栏杆上的两道人影便仿佛无限近。 除了她们自己,没人看得出影子的主人是谁。 ——这个脑补的空间足够大了吗? 黎梦觉回想起凌姐的话,看着影子忍不住笑起来,一边忍笑得发抖,一边对着地上的影子按下了几道快门。 阮清宵在这时候忽然惊醒过来,听见耳边的轻笑,便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怎么……” 黎梦觉听见动静,在那同时低头。 一下子撞进月亮的倒影里。 呼吸声微微一滞。 最后一道快门被轻颤的指尖凑巧的按下,定格了地上宛若缠绵的影子。 33 ? 33 ◎结婚!◎ 阮清宵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了。 等到她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早上, 有光亮从窗帘的缝隙照进屋里。 小钱在外面敲门,用小心翼翼的语气喊人:“阮小姐,你醒了吗?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 什么迟到? 阮清宵有一瞬间茫然, 但很快回想起自己已经进了剧组,按照计划今早有一个剧本研读会。 她捏了捏眉心,从床上爬起来。 “我知道了。”阮清宵开口应了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沙哑, 嗓子也有点痛。 快速地换完衣服,她拉开门让小钱进来,一边问:“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小钱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不敢乱走, 看着阮清宵抓着梳子梳头, 一边老老实实地回答:“昨晚没发生什么事,聚会聚到大概十点多,大家就都回去了。” 阮清宵:“我是怎么回来的?” 她只记得自己误喝了点酒, 然后受不了吵闹,出去吹了吹风。 可惜晚风没能把她吹清醒, 后面的事她就不记得了。 小钱全然没有体会到老板隐藏的期待, 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好像喝醉了,最后是我把你背回来的。” 阮清宵闷闷地“哦”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又问:“黎姐姐呢?” 小钱露出些茫然的神色:“黎老师后来也回去了。” 阮清宵看向她的眼神很复杂,最后好像是恨铁不成钢,也可能是闹钟响起来,提醒她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她快速地洗漱化妆。 小钱站在门口充当着门神, 一边暗自琢磨老板的意思。 她领会不到老板具体的潜台词, 但能看出来老板对黎老师相当在意。 也许是自己刚刚说得太简略, 好像是什么不相干的路人似的。 等到下楼的时候,小钱就补充了一下前因后果:“……昨晚黎老师跟着你一起出去吹风了,欣赏了好久的夜景,黎老师说太晚了,喊我过去把你送回房间。” 说到这里她忽然瞪大眼睛,有点心虚起来。 “黎老师还让我回去之后给你泡点蜂蜜水,不过我忘了。” 小钱没有照顾醉汉的经验,容槿稍微细心一些,可惜昨晚也没能逃脱醉酒的魔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喝趴下了,之后也没顾得上阮清宵。 阮清宵此刻就体会到了宿醉的痛苦。 脑仁抽痛,胃里翻涌,昏昏沉沉,恨不得原地躺倒再睡上一整天。 但她听了小钱的话,不仅没有生气,看起来反倒心情不错,并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 “没事,只是喝多了点,等开完会回来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小钱松了一口气,心说老板其实还挺平易近人的。 剧本围读会定在一楼的会议厅,对面就是餐厅,从早上六点开始供应早餐,被阮清宵包下之后就变成了全天开放。 但阮清宵起得太迟,根本来不及再优哉游哉地吃早饭。 早上少吃一顿也没什么要紧的,阮清宵准备直接去会议厅。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楼,阮清宵正要往会议厅走,就冷不丁地撞到刚走过来的黎梦觉。 黎梦觉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拎着几个纸袋,同样是要往会议室的方向走。 对上视线的瞬间,两人齐齐冷了一下。 黎梦觉先冲她笑了笑,打招呼:“阮老师早啊,吃早饭了没?” 阮清宵也不自觉地笑了笑,摇头说:“还没有。” 她是强撑着不想露出宿醉的丑态,但怎么忍也抵不住生理性的反应,况且不久前才伤到过脑袋。 这一摇头,眼前就一阵天旋地转,视野阵阵发黑。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耳边传来黎梦觉担忧的声音:“……不要紧吧?要不要去医院?” 黎梦觉有点被吓到了,还以为她脑袋的伤要复发。 万幸阮清宵真的只是晕——也可能还有点低血糖,黎梦觉从口袋里摸出一颗不知道遗忘多久的陈皮糖塞给阮清宵,又跟前台服务员要了块巧克力。 阮清宵吃了块巧克力,又把陈皮糖含在嘴里,看着好多了。 昨晚聚会的时候她就没吃多少东西,早上忍着头痛只喝了点水就下楼,难怪会晕。 小钱充当了一回人形拐杖,一路把阮清宵送进了会议室。 出人意料的是,她们来的竟然还算是早的。 李导坐在主位,撑着脑袋也是一副昏昏欲睡欲吐不吐的样子。 其他位置稀稀拉拉没坐几个人。 “早知道就不办什么接风宴了。”李导被她们推门的动静惊醒,捏着眉心吐槽,“昨晚聚会上也不知道上的都是什么酒,后劲忒大了,幸好这两天只聊剧本。” 要是正式开机的时候也这样,那多少有点晦气。 黎梦觉对此不置可否,将手里的一个纸袋放到阮清宵面前,又问其他人是不是都吃过早饭了。 其他人都点头,只有刚进门的女孩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还没有,不小心起迟了,担心会迟到。” 黎梦觉就又分给了她一个纸袋:“先垫垫肚子吧。” 阮清宵将面前的纸袋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个三明治,似乎是刚加热过,还带着点余温。 黎梦觉将剩下的纸袋放在门口的桌子上,又叫服务员送来几杯蜂蜜水。 期间剩下的人陆续进来,真有不少没赶得上吃早饭的,纷纷道谢。 李导也忍不住夸:“还是梦觉细心。” 在场的人里面,要么是几乎没上过桌的龙套专业户,不敢主动冒头,要么稍微有点名气,就是被套近乎劝酒的重灾区,这会儿大多都晕着。 另一部分原因则在于黎梦觉和阮清宵两人的存在。 一边是当红实力派演员,一边是十八线开外前途未卜的小透明,放在一般情况下,他们连说话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还有传闻说阮大小姐家世过人,性格也很冷淡。 更有小道传闻说两人不合。 她们两人往会议室里一坐,其他人都不自觉地把声音放轻了。 直到看到黎梦觉一副平易近人的温和模样,又见一旁阮大小姐安静地坐在一边吃着黎梦觉递过去的东西,会议室里紧绷的气氛才逐渐放松了一些。 李导并没有急着翻出剧本,而是拉着黎梦觉和其他人先寒暄了几句,互相认识了一下对手戏比较多的几个演员搭档。 聊了一会儿,几个主要演员就对彼此的角色和戏份有了数。 气氛也热络了不少。 阮清宵第一次亲眼看见黎梦觉“笼络”人心的能力,不过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刚刚还拘谨地叫着“黎老师”的生面孔演员,这会儿就已经一口一个“黎姐”,叫得亲近不已了。 黎梦觉倒也没有冷落阮清宵,相反还有意搭建桥梁,让这位大小姐更快地融入到剧组里面去。 阮大小姐在剧组里很少耍什么大小姐脾气,但要说什么跟同组成员打成一团,那也是少有的事。 出道这些年,她几乎是全靠着自己的天赋和技巧,弥补了自然流露的情感上的不足。 其他演员在新剧组里或是结识伴侣,或者认识新朋友,扩充新人脉,多少都会有点人际关系上的延伸,但阮大小姐进组就是工作,这个项目完了抽身抽得果断不已,渐渐就留下高冷的名声。 但谁叫她是大小姐呢,向来只有别人巴结她的分。 她本来也不需要费心去讨好什么人。 她也不喜欢。 此刻看着黎梦觉在一群生人间混得如鱼得水,阮清宵并没有摆出什么脸色,反倒也被牵引着和同组的人多了几分亲近。 坐在旁边的女孩也敢大着胆子主动跟阮清宵搭话了。 “阮老师,听说之前是你来演我的妈妈对吗?” 阮清宵看了她一眼,想起她的名字,是叫林昭阳,在剧里演一号女主角的养女,最后又成了二号女主的养女。 她点了点头:“之前关于选角的事,导演组跟我们商量过,最后还是决定交换一下。” 在阮清宵“抢”角色之前,黎梦觉接的才是现在的二号女主的角色。 一个一心追查真相的新人警察。 出场时年轻、有冲劲、心怀热忱,经过一系列的案件洗礼之后,逐渐变得成熟、稳重、可靠。 这个角色的演绎对于黎梦觉来说轻而易举。 若说气质,也还算相符,她也能演出来。 但随着阮清宵的加入,剧本一次次修改,加重了原本的女二号角色的戏份比重,前期视角以及故事主线几乎都集中在了女二号的身上——女主角的前辈、偶像、引路人。 前辈因故退隐,颓废度日,直到再遇见女主,引出了一系列旧案。 最后又指引着女主成长,看清自己的本心。 可以说是贯穿全作的灵魂人物。 但这样一来,原本主次分明的女一女二位便有些倒置过来。 纵观全剧本,只以故事角度来说,至少也是双女主剧本了。 试探过黎梦觉和阮清宵的意思,见她们没有争番位的意思,李导才大着胆子把最终版剧本发过去,又聊起选角的事。 黎梦觉对两个角色没有特别的偏好,最后是阮清宵敲定结果,黎梦觉接了大改后的前辈角色,阮清宵成了原定的女主角,那位新人后辈。 私下商定的事没引发什么讨论,只有饰演养女的林昭阳听到风声,一时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阮清宵看了她一眼,问:“你不想我们换过来?” 林昭阳下意识摇头:“当然没有!” 倒不如说她还挺高兴的。 她对阮清宵没什么偏见,但她妈妈打听过圈内风声,听说换角的事之后大松了一口气,几乎天天耳提面命要她好好跟着黎老师学。 谁都知道黎梦觉是个好脾气的人。 林昭阳只想到未来的拍戏的日子或许会轻松一点,但话说出口之后就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反应不对。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昭阳结巴着解释,一边偷瞄着阮清宵的脸色,“其实知道能和阮老师一起演戏的时候,我也很兴奋的。” 毕竟那可是曾经只能隔着屏幕看一眼的大明星啊。 不过两相对比,若说长久相处,有的选的话,她私心自然更偏向黎老师一点。 阮清宵有点气闷。 但不是因为女孩对黎梦觉的偏爱,而是有点别扭的酸涩。 阮清宵没有表露出什么不满,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对林昭阳道:“喜欢黎梦觉很正常,我也喜欢她。” 林昭阳年纪还小,听不出别的意思,闻言只觉遇见了知音,顿时又露出欢喜的神色来。 黎梦觉从李导那里拿来了新的剧本,顺手帮身边的人带了一份,发到阮清宵手上的时候,就觉察到她情绪不太对。 照理说她该和阮清宵保持一些距离的,但进了组就不好厚此薄彼,免得惹出什么风言风语。 而且她也有点担心阮清宵的伤。 “你身体还不舒服?”黎梦觉打量着阮清宵的脸,问道,“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阮清宵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撇开视线说没事。 “只是没睡好。”她淡淡的说道。 见她这个反应,黎梦觉反倒更确信她是有什么事了。 但没等她继续追问,旁边就有人见缝插针地叫住黎梦觉,一会儿说剧本上的事,一会儿又问拍摄的安排。 这些事明明问旁边的场务更加合适。 偏偏黎梦觉还很好脾气,知道的事都顺口答了,不清楚地就告诉他们可以去问别的什么人。 应付完多出来的人,黎梦觉才转回头继续对阮清宵说道:“不要逞强,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 阮清宵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知道了。” 这下不熟悉的人也能看出她是在生闷气。 黎梦觉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还要不要继续追问。 最后还是阮清宵没忍得住,余光瞥着不远处朝这边看的人,轻哼了一声:“黎姐姐还真是人见人爱。” 黎梦觉微微笑了笑,说:“阮老师也不比我差。” 一旁的林昭阳也忙不迭地点头:“对呀,我们也很喜欢阮老师的,我朋友都想请我帮忙要你的签名呢。” 另一边听见对话的人也忙不迭地上来恭维。 阮大小姐那是高岭之花,叫人不敢随意攀折,但她的人气可不低。 在场的同组演员就有不少是她的粉丝,只不过不敢主动上前搭话而已。 有了前面的人打头阵,剩下想套近乎又不敢独自上前的人顿时有了梯子,纷纷上去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情了。 阮清宵满眼幽怨地看着被挤到人群外面的黎梦觉。 她明知道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黎梦觉只当自己没有看到,低着头和于姝聊着剧本上的剧情。 阮清宵的求救信号被挡在外面,只好转回头自己应付身旁的人。 毕竟是未来的搭档对戏的同事,也不好把关系搞得太僵。 另一边拽住黎梦觉的于姝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聊了一会儿剧情,余光就往阮清宵那边扫了十几次。 确定那边真的被绊住之后,于姝才忍不住拉着黎梦觉八卦。 “黎姐黎姐,你们俩……”于姝伸出两根手指头碰了碰,欲言又止地问,“是真的,还是公司发的啊?” 黎梦觉一时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于姝便小声提醒:“照片。我刚刚摸鱼……咳咳,刚刚扫了眼手机,网上都炸了,你知道吗?” 黎梦觉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公司那边管。” 她已经反应过来,于姝说的大概是她昨晚随手发的照片。 一片朦朦胧胧的影子合照,她还特意选了距离不是很近的一张,看起来就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一起站在露台上聊天看夜景而已。 黎梦觉对炒CP这种事很生疏,但也知道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容易。 圈内好些演员为了炒CP,甚至得提前铺垫个一年半载的预热,最后能不能爆还要看运气。 凌姐虽然建议她炒炒CP,但她并不是急功近利的性格,更不可能剧还没开拍,就为了一张似是而非的影子合照买上热搜。 所以随手发完照片之后,黎梦觉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于姝的表情却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黎梦觉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于姝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她,惊讶意外羡慕担忧忐忑……还夹杂着一丝丝的兴奋。 “黎姐,你要不要先看看?” 黎梦觉眼皮子微微跳了跳。 见她没反对,于姝就把她又往角落里拉了拉,搞地下接头似的左右望了望,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手机一解锁,就自动跳出了之前停留的界面。 黎梦觉一眼就瞥见了词条里自己的名字。 #黎梦觉阮清宵结婚# 黎梦觉:……?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抱歉又鸽了这么久orz之前实在是写出不来,身体和心理状态都挺糟糕的 这半年身心状况都一直在反复,最近又找了心理医生聊过状态才有所好转,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之前亲人去世一直没走出来,再加上新冠影响导致状态很差(也可能是本命年水逆比较严重,到年底状态就渐渐好起来了…… 另外就是这本开文的时候状态就不太好,因为觉得没有精力搞太复杂的剧情,于是把主线里的骨架都给砍了,就想搞个单纯点的小甜文,但事实就是大纲不能随便砍(be like裁员裁到大动脉)没有波折没有共患难的感情真的很难写出深刻感,所以在这边卡了很久 后面想了很久,决定还是把骨架剧情给填回去 不过还好目前的剧情本来也还没涉及到主线部分,所以后面的剧情会尽量和前面的圆一圆,万一后文和前文有什么冲突的地方,就以后文设定为主,等全文完结后再统一修一下前文- 新的一年希望可以去除晦气时来运转灵感爆棚继续产出新文 也祝愿大家都健健康康,万事顺意~ 34 ? 34 ◎什么时候又混到了一起?◎ 于姝眼疾手快地划出页面。 但退出去之后, 热搜榜上前排挂着几乎都是黎梦觉和阮清宵的名字。 最顶处的词条还算正常,挂的是“合作”。 后面到现在还挂着个“爆”字。 黎梦觉有点奇怪。 她和阮清宵有一个拉郎CP。 这件事她们双方都很清楚。 但考虑到她们之前是真的不熟,同框趋近于无, 各自又都有不止一部大热代表作,以及“官配”CP,她们这对拉郎CP怎么看都应该是小众自嗨的产物。 公司还没来得及在后面推波助澜,CP粉怎么会只凭一张合照就兴奋成这样? 黎梦觉接过手机, 挨个点进词条看了看。 于姝偷瞄着她的脸色,总觉得她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但也没有生气。 “黎姐,这些热搜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于姝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阴谋诡计。 黎梦觉摇了摇头, 依次点开热搜词条, 整体都是期待欢喜之类的正向评价。 直到点进下面的单人词条后,黎梦觉目光才微微停顿了片刻。 “发生什么事了?”阮清宵正好在这时候打发走其他人,走过来问道。 “没什么。”黎梦觉将手机还给于姝, 下意识地遮掩了一句,微微顿了顿, 又若无其事地问, “你之前想过退圈的事吗?” 阮清宵有些茫然,不太明白话题怎么跳到这里。 “应该……没有吧。”阮清宵语气迟疑, 因为失忆的缘故显得底气不是很足,“出什么事了?” “你的粉丝以为你要退圈,最近听说你进了新的剧组,一个个都很为你高兴呢。”黎梦觉说道。 当然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阮清宵上次退出的剧组是她前两年就接下的剧本,只是因为各种原因一再拖延才拖延到了今年。 但除此以外, 她就没有再接触过什么新的剧组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曾经透露了什么口风, 她的狂热唯粉都很担心她会悄无声息的退圈。 要是放在往常, 李导这部剧的班底,粉丝们是万万看不上眼的。 但如今他们一个个倒是欣喜得很。 至少阮大小姐现在还愿意拍戏呢。 另一部分CP粉就有更多的解读了,比如是为了黎梦觉才接了这部剧,还有一些威逼利诱强抢角色的小道消息传出来。 如果是别的不知名小演员,被传出这种传闻只会被一边倒的咒骂鄙视。 但放到阮清宵身上就又是另一种走向。 一来阮大小姐粉丝众多,战斗力极强,二来她的身份背景周人皆知,又是公认的实力派演员,圈里圈外的“咖位”都够高,张张嘴就能让一堆一流班底的剧组哭着喊着求她进。 原因无他,大小姐是真的大方。 这样的人有什么必要特意去“抢”角色?何况还是个不起眼的草根小剧组。 要不是阮清宵追加了赞助,他们这会儿说不定还得自己在岛上搭棚子住呢。 剧组上下自然不会说她的不是,另一位“苦主”入了名导的眼,好处攥在了手里,更不会跳出来作妖。 所以流言传了一段时间之后,大众的注意力都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上—— 阮大小姐到底为什么要自降身价,主动跑到那个草根小剧组里? 吃瓜群众正百思不得其解,就见另一位相关人员发了张似是而非的影子合照。 虽然姿态并不亲密,也没有露脸,但这样的合照本身就透着股欲盖弥彰的暧|昧朦胧。 在部分狂热CP粉的引导下,关于两人的话题自然而然地就歪了。 ——如果说阮大小姐是对黎老师爱得深沉,所以才不顾一切追到剧组,那一切好像瞬间就说得通了。 吃瓜群众豁然开朗,CP粉卖力拉新。 结果就是两人的名字并排在热搜榜上挂了半天。 这个热度让两位对此乐见其成的经纪人都吃了一惊。 凌姐那边早就和黎梦觉通过气,见状第一时间就回公司找人商量怎么把握住这波热度,尽量将利益最大化。 但容槿那边就没办法直接做阮大小姐的主,等到上午的会开完,她就匆忙过来找阮清宵,问她有什么想法。 阮清宵没什么想法。 对于自己的名字和黎梦觉的名字挂在一起这件事,她甚至还挺乐见其成的。 容槿顿时松一口气,也立刻决定联系一下黎梦觉那边,商量一下怎么利用这波热度。 她转身正要走,却又被阮清宵叫住。 “清宵,还有什么事?” 容槿等了半晌没听见阮清宵下面的话,抬头就见她面带踌躇,似乎有些游移不定的样子。 沉默了片刻,阮清宵才问道:“当初,我为什么要抢这个角色?” 是的,她对这件事认知还是很清晰的。 就是她强行从曾茜茜手上抢过了这个角色。 虽然给了补偿,虽然这种事在圈内很常见,虽然所有人都更欢迎她,远胜过原来的曾茜茜,但阮清宵本身却是并不屑于做出这种行径的。 可她偏偏就这么做了。 即便没有那段挣扎抉择的记忆,阮清宵仍然感觉到欣慰、窃喜,并不觉得后悔或者难堪,可这并不影响她的疑惑。 之前那么多年都和黎梦觉保持着距离,为什么现在忍不了了? 明明未来也有无数更好、更光明正大的机会,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抢夺机会? 还有……为什么要那样迫不及待地在那个时候去找黎梦觉? 关于这部分的记忆一片空白。 阮清宵不解,也因此不安。 容槿摇头,面上困惑,既是不解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也并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时你只是突然告诉我说你想要进这个剧组,我就去帮你联系了李导,后来你们私下里详谈了好几次,大概是追加赞助和改剧本的事,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大小姐一意孤行,她连劝都不敢劝。 此刻倒让这件事暂时成了一桩悬案。 “那段时间还发生了什么其他事吗?”阮清宵问道。 “也就是你退出上个剧组的事吧,不过本来也是那个女人自以为有靠山在剧组作威作福抢你戏份,换个别的稍微有点地位的演员来也受不了他们。” 容槿又仔细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差不多就是这些了,那段时间你说想要休息,还推了几个之前定下来的活动,要说是不是私下里遇到了什么事,或许问郑助理更合适一点。” 可惜郑云荷对此也没什么头绪。 “如果真有什么明显的异常,当时你刚失忆的时候我就该查出来了。” 郑云荷深深叹气。 其实她也觉得这一系列事情仍有古怪,但阮清宵很多心思藏得深,就算是她也一无所知。 谁能想到阮清宵会失忆的这么彻底呢。 “至少明面上没什么破绽……也许真的只是巧合。你不要多想了,说不准过不了多久记忆就恢复了,到时候自然真相大白。” 阮清宵挂掉电话的时候,转头就看到黎梦觉正站在走廊的另一端。 黎梦觉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习惯性的冲她笑了笑。 虽然没再共处一室,但在同一栋酒店大楼里,她们偶遇的频率也足够高了。 黎梦觉如今心态放的很平,面对阮大小姐的时候面上也早已不露破绽了。 就跟面对任何一个关系不错的同事时的态度一样。 温和中透着几分面面俱到的体贴。 阮清宵不喜欢这样众生平等的善意,但面对着黎梦觉那张笑脸,她连一点不开心都摆不出来。 事实就是,只要能看到黎梦觉,她就打心底觉得高兴了。 黎梦觉和阮清宵顺路去会议室。 昨天开的小会更像是让大家熟悉一下彼此的闲聊会,简单熟悉了一下剧本人设,大概知道未来会和哪位演员对手戏比较多,到最后气氛逐渐放松下来,各自提了些细节方面的意见。 李导拉着几位编剧一起埋头改了些内容。 今天就是要就这些内容继续讨论了。 “听说今天最后一位编剧也到了。”黎梦觉说起刚刚碰巧听说的消息。 “那位当事人?”阮清宵也依稀记得这回事。 李导同时担任了这部剧的总导演和主编剧,不过写剧本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除了李导之外还有几位编剧负责不同单元和分集剧本。 这几位专业编剧里面,还有个特别的“门外汉”。 正是剧本的原型案件的亲历者。 黎梦觉点了点头,在阮清宵前面一步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她们来得算是早的,李导还没有到,屋子里只坐了不到一半的人,见两人进来,纷纷热情地打起招呼。 也有几人自觉和两人混熟了,对着她们挤眉弄眼了好一阵。 黎梦觉面不改色地笑笑,阮清宵一开始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路过一人身边,余光瞥见手机上的热搜词条,这才反应过来。 她们两个合作进组的热度还没退下去,正有不少人在扒她们的过往交集。 更多的是在“磕糖”。 阮清宵清楚大多都是无中生有,也知道面前这些人也只是玩笑起哄,偏生她真的心里有鬼。 她不自觉地移开视线,终究没敢接玩笑的茬。 其他人见她态度冷淡,便立刻收敛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不敢过多造次。 没人注意到她微红的耳尖。 >>>>> 阮家。 借着现任“阮夫人”生日的名头,阮家一大家子久违地聚在一起,举行了一场小型的家宴。 唯独阮清宵这个继女没有出场。 阮清宵的大哥阮明琰原本也不想来。 若阮夫人真是个正经出身的和善后妈,他也不介意做做样子,演一演母慈子孝的戏码。 可这女人出身不正经,至今都还没名没分地跟着父亲,某些正式的宴会场合都入不了门。 阮父对她也算爱得深沉,二十几年如一日地宠着护着,竟没生出什么二心。 但他也要脸,知道外人对他这位“真爱”的身份颇为诟病,也鲜少带出门去招摇,对外低调得很。 转头到了家里,却叫所有人把她当正经夫人一样敬重。 亲生的小儿子也就罢了,就连阮明琰这个原配嫡子也被阮父训斥过好几回,要求他对继母放尊重些。 阮清宵也被这样训斥过好几回。 不过她不争阮家的家产,也不要渣爹的认可和宠爱,肆无忌惮,被惹恼了是真敢把人往死里打。 阮夫人和阮明琮这对窝里横的母子也是欺软怕硬的货色,知道阮清宵拿捏不了,就只能在阮明琰这个继子面前摆摆谱。 阮明琰还防备着阮父一时脑热,被私生子哄骗着将家产交到情人母子手上,只能一忍再忍。 阮父如今年富力强,阮明琰羽翼未丰,只能咬着牙咽下过往的仇恨,小意讨好,装出孝子的模样。 不正经的小妈过小生日,阮父发了话,阮明琰就得推了手头的工作,特意赶回来陪他们吃饭。 这时候他对妹妹就又是羡慕,又是埋怨。 羡慕她肆无忌惮,又豁得出去,后妈母子恨她恨得牙痒痒,却不敢像过去那样随意动手。 除去她现在是个人气颇高的公众人物的因素之外,便在于她从生母那里继承来的股份。 凭借那点股份想要争阮家的产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要是她手上的股份落到有心人手里,也足以叫阮家上下动荡一番了。 那个死丫头早早放话说自己立了遗嘱。 虽然没透露遗嘱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但想也知道不会便宜了阮家人。 她还活着,明面上没跟阮家撕破脸,那就还是阮家人。 在外人眼里,他们是一体的。 但她要是死了,股份再落到对头手里…… 总而言之,她虽然讨厌,但还是活着更好。 阮明琰以前觉得妹妹愚蠢,公然和全家人对着干,未来必然落不得好。 结果却是现在亲爹都管不了她了。 如今阮明琰更是有些嫉妒,也怨憎她就这样拍拍屁股跑了,一点也不顾及自己这个亲哥哥举步维艰的尴尬处境。 阮明琰满腹牢骚,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阮父和阮夫人笑意盈盈地走进门,阮明琰也硬扯出张笑脸,拎起价值不菲的生日礼物迎上前去。 “云姨生日快乐。” “哎呀,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阮夫人嘴上这么说着,手却已经先伸过去,将礼物接了过来,面上闪过几分得意之色。 “还是明琰贴心,哪像我们家小琮,就只会吃喝玩乐,真是个没良心的。” 阮夫人这话说得很不走心,但还是让躺在沙发上刷手机的阮明琮很不满。 “说我做什么?至少我还记得回来陪你吃顿饭,哪像那个贱……那个阮清宵,跟死在外面了一样,那个疯女人才叫没良心呢。” 阮明琰眉头微微皱了皱,但什么也没有说。 阮夫人目光闪了闪,又软声道:“她是不是还没消气?到底是一家人,她不愿认我也没关系,但到底是你们的姐妹,你们父亲的亲女儿,要不,改天我带小琮去找她道个歉?” 阮父不悦地皱眉:“大好的日子,提那个逆女做什么?” 他一脸晦气的模样。 阮明琰自然也不再多说什么。 阮明琮坐没坐相地赖在沙发上不起来,刷着手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不高兴地轻啧了一声,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自从上次被发疯的阮清宵砸过之后,那处就留下了消不掉的疤痕。 想起旧事,他眼底闪过一丝惊惧和难堪,但片刻后眼珠子一转,又露出点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 “妈妈也是关心她,要是爸爸也不管教她,还不知道她在外面会跟什么阿猫阿狗厮混呢。” 阮父听出这话意有所指,却不想接茬:“她都不想认我这个爹,我还管她干什么。行了,赶紧起来叫厨房上菜。” 没说的话是,虽然他也很气这个不听话的逆女,但其实心底知道这个女儿比她两个兄弟都要有骨气一点。 脾气臭是臭了点,但应该不会做什么跌份的事。 阮明琮磨磨蹭蹭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还有点不甘心地嘀咕:“指不定哪天突然给你带回来个女媳妇,说出去阮家大小姐是个同性恋,多丢脸啊,听说这玩意儿还是遗传的,到时候说不定还有人怀疑爸你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阮父拧眉,“你最近又在跟什么狐朋狗友厮混到一起了?” 阮夫人看出阮父真有了点生气的迹象,连忙上前解围。 “小琮!”阮夫人作势掐了儿子一把,瞪他一眼,“说什么胡话呢,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你姐姐,就算真犯了什么错也只能由你爸来教训。” 母子俩一唱一和,其实是想引起阮父的注意,好再来一次挑拨离间。 可惜阮父对这个话题一点兴趣也没有。 倒不是开明,而是从阮清宵退婚的事情中,他就看出来这个女儿的婚事不好拿捏,既然如此就没有了联姻的价值。 就算真有什么合适人选,眼下刚退婚,也不好无缝衔接。 那无论阮清宵再找什么对象,只要没闹到明面上,他都没什么兴趣。 “现在同性婚姻法都出来了,国家都不反对,我有什么好丢脸的。”阮父说得好像是个深明大义的好父亲。 阮夫人母子见状也只能暂时偃旗息鼓。 阮明琮深感失望地撇了撇嘴,将手机随意地往桌上一丢,就跟着母亲进了厨房查看一会儿要上的菜,一边指指点点让厨师再做几道自己爱吃的。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阮父路过桌前正好看见阮明琮手机上的东西。 上面正是最近挂在热搜上的阮清宵和新剧组的八卦新闻。 其中大半都是CP粉不负责任的追爱向合作揣测,说得有鼻子有眼,但熟人看了只会觉得一定是造谣。 阮父不懂CP粉,但一眼就看出那些言论中的浮夸。 他就说娱乐圈这种地方就是一滩浑水,什么乱七八糟耸人听闻的黑料脏水都能往身上泼。 要不还是私下提醒一下阮清宵。 阮父心底动摇,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可能转个头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 但就在他即将转头之前,余光瞥见热搜里自动开始播放的视频。 再下面一条是合照。 一群素不相识的人隔着屏幕试图力证从没有同框过的两个女演员是“真爱”。 剪切编辑过的照片和视频配上暧|昧的滤镜和背景音还真有像那么回事。 阮父不知何时就转回了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 盯着这则绯闻中的另一位主人公。 ——他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人。 一道灵光在脑海里乍现。 阮父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牙齿也微微打起颤来。 他确实见过她。 在很多年之前。 她们两个,什么时候又混到了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特别感谢一下KAREN的深水! 谢谢宝贝的投喂,么么哒(づ ̄3 ̄)づ 35 ? 35 ◎过度关注◎ 阮清宵走出门的时候, 差点撞上迎面走过来的人。 门外的人快要撞上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又往后退了一步,却忘了门口有个小台阶, 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 “当心——” 跟在阮清宵后面的黎梦觉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拉住来人的胳膊。 门外的人勉强站稳了,面上带着点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抬头跟黎梦觉道了谢,然后又跟差点撞上的阮清宵道歉。 “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没注意到前面有人。” 阮清宵也才反应过来, 摇摇头说没事, 迟疑了一会儿又问:“许老师,你没事吧?” 门外的女人个子很高,声音却很细弱, 面色也有些惨白。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还是原本就身体不好。 许长安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轻声说:“没事。我有东西落下了, 所以回来拿一下。” 阮清宵和黎梦觉便给她让开了位置。 这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阮清宵并没有放在心上。 剧本上的内容讨论的差不多了, 他们下午还要去熟悉一下拍摄场地,认识一下各位指导,时间上还是有点紧张的。 阮清宵和黎梦觉是跟李导讨论了一下剧本里某个设定,讨论完就落到了最后。 出了会议室就准备直奔餐厅。 但阮清宵走出去几步,就发现黎梦觉没有跟上来。 她疑惑地转过头, 就见黎梦觉还站在门口, 朝会议厅里面偏着脑袋, 低声和会议室里的某个人说着什么。 因为隔了有一段距离,黎梦觉声音压得又很低,阮清宵并没有听清楚她在和谁说话,又说了什么。 不过会议室里原本也只剩下了李导。 现在还有去而复返的许老师。 黎梦觉和里面的人说了一会儿话就转过身,继续往餐厅这边走过来。 会议室里的人并没有跟上来。 很快黎梦觉就走到了阮清宵的旁边,她还有点意外:“你在等我?” 阮清宵点点头,问:“你跟许老师认识?” 黎梦觉回答说:“今天刚认识。” 许老师真的是个老师,在一所学校当校医兼任心理老师,同时也是剧本原型案件的亲历者。 因为学校最近还在放暑假,许老师工作的学校距离剧组不太远,李导就将她也请了过来,挂了个剧本指导的闲职。 许老师来之前,剧组的演员们还以为她多少要发表一些演讲心得,结果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旁听,存在感相当低。 一个上午过后,大家就知道了,这就是来凑数的。 “听说当初就是许老师在网上发帖讲述了她在那起案件中经历的事,恰好被李导看见,就生出了想要改编成电视剧的想法。”阮清宵回忆着之前了解到的信息。 接下剧本之后,她特意去查了相关的消息。 许长安在网上发的帖子她也看过了,大概也能拼凑出事件的经过。 大概是在十几年前的时候,某个黑心药厂不仅制造贩卖假药,还和黑|恶|势|力勾结,做了一堆违法犯罪的勾当,甚至涉及到了制|毒|贩|毒。 那起案件涉及甚广,在当时轰动一时,几大省市都受到波及,大批人涉案落马,上上下下都被清洗一通。 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牵扯到了太多势力,后面几年明显有人在刻意压下相关的消息,很快就没有人再摆在明面上提起。 阮清宵看完帖子之后,也花了不少时间才搜集到了一些消息。 许长安跟那些大人物没什么直接联系,但她的生母是药厂底层的小员工,两位养母都因为这起案件牵连,英年早逝。 虽然最后凶手都得到了审判,但她自那之后一直日夜难安。 因为那时她正处在年少叛逆期,不懂养母保护她的苦心,在养母去世前的最后一面,她还在跟养母吵架,说了一堆绝情的狠话。 结果不久之后,她就只看到养母冰冷的尸体。 这件事是她心头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也因此在大学的时候还另外选修了青少年教育和心理学的课程,除了在学校的本职工作,也无偿为很多青春期少年的家庭提供了咨询调解服务。 光是救下来的试图自杀的学生就不止十个。 许老师来了剧组之后并没有提起这些事,都是阮清宵自己私下调查到的。 既然许老师想要保持低调,阮清宵也就没多说什么。 她只是隐约有些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阮清宵:“李导似乎和许老师关系很不错。” 黎梦觉:“听说是一见如故。 阮清宵:“许老师确实是个值得尊敬的好人。” 黎梦觉认可这个说法:“你说得对。” 阮清宵闻言停下来,转头看了她片刻,忽的问道:“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要接下这个剧本的?” 黎梦觉说:“算是吧。” 阮清宵打量着她,不知道信了没有,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前面就是餐厅,走进去就有不少已经吃完饭的剧组同事跟她们打招呼,还有人冲着黎梦觉挤眉弄眼地说笑。 “黎姐和阮老师关系可真好啊,整天形影不离的。” 黎梦觉笑笑说:“碰巧。聊剧本聊晚了。” 阮清宵不置可否,但明显心情不错。 等到她们端着餐盘准备找位置坐下的时候,慢了一步出来的李导和许老师也进了餐厅。 李导和许老师低声说了几句话,许老师点点头,就在离得最近的位置先坐下了,李导转身去取餐。 黎梦觉原本已经准备就近坐下,见状脚步一顿,转身就往许老师那边走去了。 “不介意我拼个桌吧?”黎梦觉很礼貌地提前问了一句。 “不介意。”许老师摇了摇头,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阮清宵,脸上露出些许微妙的神色。 “还有阮老师,不介意的话也请坐。”许老师主动给了个台阶下来。 阮清宵便跟着黎梦觉坐下。 黎梦觉也并不是很介意,她来找许老师拼桌,似乎并不是为了追问什么私密问题。 许老师面前还空着,对面两人也没有立刻吃饭。 黎梦觉主动提起剧本的事:“许老师,剧本里面除了主线大案的单元案件,现实里都真的发生过吗?” 许老师摇了摇头:“只是虚构的故事而已,不过现实里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案件也不好说,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说的也是。”黎梦觉说道,“李导好像对这个剧本寄予了厚望,听说她写剧本就写了一年时间,之后组建团队拉赞助都是她一手包办,要是真的能顺利拍完成功播出就好了,也不枉费她这么一番心血。” 许老师抬头看了她一眼,抿唇笑了笑,没有接话。 李导恰好在这时端着两个餐盘走过来,其中一个餐盘上还放着一碗汤,因为有些分量,她端的有些不稳。 黎梦觉注意到了,主动起身帮忙接过餐盘。 汤碗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餐盘上也不见多少荤腥,看着格外素净。 黎梦觉顺口问了一句:“许老师喜欢素食?” 李导说:“她现在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 许老师笑笑接过黎梦觉递过来的餐盘,轻声解释:“我肠胃不好。” 说着她又看了眼斜对面默不作声的阮清宵,细心地问道:“这些饭菜不合阮老师的胃口吗?” 她们都知道阮清宵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大小姐,混在她们这群人里一起吃“工作餐”,已经算是很接地气了。 她要是再娇气挑剔一点,也没人会觉得奇怪。 但阮清宵摇了摇头,只说:“早上吃得太饱了,现在没什么胃口。” 李导不由笑着劝了两句:“能吃得下就多吃点吧,今天下午开始全是外景,有的要跑动呢,不吃饱了可没力气。” 许老师似是好奇地追问:“下午是去警局参观?” 李导点头:“对,也算是指导单位之一嘛,至少要去实地了解一下人家正常工作的状态。” “咱们运气不错,正好请到了真刑警做剧情指导,要不是人家前阵子受伤退下来休养,咱们还没这个好运捡到漏呢。” “不过梦觉和阮老师对他们应该不陌生吧,我记得你们之前好像都拍过刑侦片。” “我只拍过一个民国探案电影。”阮清宵说道,“黎姐姐三年前演过警察。” “那是我记错了。”李导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是阮老师记性好。” “我看是关系好,所以更上心。”许老师打趣了一句。 阮清宵下意识转头看了眼黎梦觉。 黎梦觉只是笑了笑,没有反驳。 李导完全没发现她们之间这点小动作,跟黎梦觉开玩笑说,她这个有经验的“前辈”可要好好带带其他新人。 然后又点了几个不起眼的小演员的名字,都是李导觉得比较踏实又有灵气的。 几人就这么岔到了拍戏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完了一顿饭的时间。 吃完饭的时候,餐厅里已经不剩多少人。 但再一看时间,距离集合出发还差得远,索性就在餐厅门口暂时分开,各自回房间午休。 李导和许老师就住在二楼,也没坐电梯,直接从旁边的楼梯上去了。 黎梦觉和阮清宵等了会儿电梯,进去的时候也只有她们两个人。 电梯门在她们面前缓缓合上。 阮清宵看着电梯门上模糊不清的倒影,沉默思索了片刻,忽的问道:“许老师她……有什么问题吗?” 黎梦觉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阮清宵转过头与她对视了片刻,然后又有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盯着电梯门的缝隙,轻声说:“我看你好像……对她特别关注。” 36 ? 36 ◎形影不离◎ 黎梦觉一时愣怔。 不知道该说阮清宵对她实在是观察入微, 还是该说这人直觉敏锐。 也有黎梦觉并未刻意遮掩的缘故。 黎梦觉没有立刻回答阮清宵的问题,而是看向她的身后,忽然问道:“小钱和容姐呢?” 阮清宵有点不明所以, 但还是回答道:“我叫她们留在房间了。” “以后让她们跟着你,最好寸步不离。”黎梦觉说道。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了黎梦觉所在的楼层,这层住的人不多, 走廊里静悄悄的。 黎梦觉想了想——主要是想到了阮清宵背后那糟心的豪门恩怨,还是在踏出电梯的时候朝阮清宵招了招手。 她们穿过长长的过道,走到走廊尽头的露台外面。 背后的门一关,吹着外面还夹杂着几分暑气的暖风, 声音就被隔绝在外面。 黎梦觉靠在栏杆边看向阮清宵, 说道:“那起案子结案至今还不超过十年,那时候你应该有十五六岁,难道没有听说过吗?” 阮清宵面露茫然。 黎梦觉很快反应过来:“我忘了你已经失忆了。” 阮清宵确实还没有回想起这个时间段的记忆。 而且就算恢复了记忆, 那么久远又琐碎的无关紧要的社会新闻,她也不一定还能回想得起来。 就连小时候已经回忆起来的部分, 也有许多细节是模糊不清的。 她觉得应该是原本就被淡忘了的记忆。 黎梦觉出于人道主义关怀, 多问了一句:“你现在想起来多少了?” “十一二岁的时候吧,我不确定, 那段时间我本来就过得浑浑噩噩的。” 阮清宵故作轻松,转头看向天边的流云。 她希望黎梦觉对她多几分偏爱关注,却又不愿从她眼中看到纯然的同情与怜悯。 心情实在矛盾得很。 “照这个速度,最多到年底我肯定能完全恢复了。”阮清宵说道。 她想了想,又摇头, 继续道:“不过就算恢复记忆, 我也不一定清楚那个案子的事。” 黎梦觉顺着她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也许那时候你真的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好学生。” 阮清宵微微皱着眉思索:“那段时间……我应该是在国外。恰好错过了这件事热度最高的时期, 等我回国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消息陆续被压下去了。” “出国?”黎梦觉第一次听说这回事,有点惊讶,“出国留学?” 不对,阮清宵后来明明是在国内上的大学。 为了在国外拿个身份回国参加高考? 也不对,阮清宵又没有入了外籍,出国上高中再回来考国内的大学,那不是本末倒置吗。 “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那时候我和云荷还不熟悉,她也不知道我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阮清宵越发厌恶这种大脑一片空白的感觉。 郑云荷只知道她被送出过国一段时间,阮清宵也是从她那里知道这件事的。 但她本人似乎也对此讳莫如深,像是私生子几进家门的事情,她都跟郑云荷吐槽过几次,出国的事却几乎从没有主动提起过。 只是郑云荷后来作为跟班小弟十分兢兢业业,在阮家那位私生子嘴里听过几句得意洋洋的嘲讽,才猜出来有过这么一段往事。 似乎就是在十四五岁的那段时间,在绑架事件发生后,阮父就为了情人母子放弃过亲生女儿一次。 那一次,阮父选择把她远远送走了。 私生子弟弟曾经对此自得不已,吵起架来的时候就会出言恐吓,说要是阮清宵再不听话,就叫爸爸再把她送走一次。 见惯事情冷暖的郑云荷都不免对此心头发寒,即便知晓这些秘密也不会主动提起来,去扎阮清宵的心。 这件事还是在阮清宵的再三追问之下,才从郑云荷嘴里撬出来的。 只是那些前因后果的细节,她就一概不知了。 甚至连她最后是怎么从国外回来的,两人都一无所知。 阮清宵直觉这段记忆很重要,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的脸色发白,无意识地握紧了身旁的栏杆,指节都微微泛白,流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黎梦觉瞥见她微微颤抖的手,也是一惊,连忙去扒开她握着栏杆的手。 风吹雨打的小露台明显没有得到细心的维护,铁制雕花的栏杆上满是斑斑锈迹,还有几处花纹自带的棱角凸起。 轻轻抓上去都觉得掌心硌得慌。 可阮清宵就好像感觉不到痛似的,紧紧地握着栏杆,没一会儿就有血迹渗出。 黎梦觉将她的手扒开的时候,就看到她掌心粗粝的伤口。 “冷静点。”黎梦觉放缓了声音,尽量温和地说道,“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阮清宵的手指逐渐放松,却还是愣愣地看着她。 好一会儿她才微微颤抖着嘴唇,轻声说:“……好疼。” 她望着黎梦觉,神情有些恍惚,眼眶都泛红了,似乎是疼得厉害,眼泪几乎都要滚落下来。 其中的痛苦和依赖灼人,黎梦觉都有些不敢直视。 >>> “怎么伤成了这样。” 许老师从行李箱里翻出自己的小药箱,叫阮清宵摊开手放在桌子上。 看到掌心那道见了血的伤痕,许老师不由微微皱了下眉。 “需要去医院吗?”黎梦觉在旁边问。 “那倒不用,不过需要先清理一下伤口,可能会有点疼。”许老师轻叹了一口气,抬头征询阮清宵的意见,“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帮忙。” 阮清宵看了黎梦觉一眼,然后又朝许老师点了点头:“那就麻烦许老师了。” 许老师从药箱里拿出镊子和消毒水,黎梦觉往里面扫了一眼,发现治疗跌打损伤以及擦伤的膏药药油消毒水纱布之类的东西十分齐全。 不过考虑到她作为校医的主职,这也不算奇怪。 “许老师不上班也随身带着这些东西?”黎梦觉表现得只是有点意外。 “谁也不知道在外面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意外,准备齐全些也能叫人安心些。”许老师轻声细语地说道,也不影响她手上的动作。 轻柔,精准,熟练。 一看就是跟不少调皮受伤的学生打过交道。 “说的也是,这不就正巧用上了,多亏了许老师在,不然我们就要慌里慌张地跑到医院去了。”黎梦觉接道。 阮清宵像是受不住疼,抿着唇角不说话,只听着黎梦觉和许老师一来一往的闲话。 两人都是有点温吞的性子,说话也是不温不火的语气,竟也没有冷场。 阮清宵垂眸盯着手心的伤痕,脑海里转着的却是来找许老师之前,黎梦觉跟她说的那些话。 十年前那起轰动全国的大案,结案时其实颇有争议。 除了躲藏在背后的更高层的靠山有没有清理干净的揣测外,摆在最明面上的疑点就是,有几具尸体“无人认领”。 不是家属未出面,而是没有对得上的凶手。 其中一位受害人家属利用舆论闹了好一阵,要求上面再重新彻查,但不久之后就得到了受害人意外失足坠楼的结果。 再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当时网络并不发达,后续结果没有再上电视以及报纸,很快就淡出了大众的视线。 黎梦觉恰好对那起案件特别关注,所以才在当时关注到了后续。 但她的了解也仅仅到意外结案为止。 为了避免过度影响到受害者家属未来的安稳生活,除了那个主动跳出来的受害人家属之外,其他受害者的身份都是保密的,在热度过去之后便如雨入江海,眨眼就找不到踪迹。 在看到许老师发的那个帖子之后,黎梦觉就立刻想起了当年那起案件。 这就是她对许老师的兴趣来源。 阮清宵并不觉得这个理由有足够的说服力。 至少是省略掉了其中更重要的部分。 她没有戳穿黎梦觉,甚至配合着她一起过来找许老师帮忙——黎梦觉主要是找人帮她处理伤口,除了请人来的李导之外,全剧组或许只有她记住了许老师是个校医。 聊着天的两人并没有耽误处理伤口的工作,黎梦觉还帮忙递了纱布。 但她们聊天的内容始终都只围绕着浅显的日常,从剧组聊到学校,就差手上再抓一把瓜子,在脸上写着“消磨时间”几个大字。 等到纱布包好,关于学校操场翻新的话题戛然而止,随即就被扔到了脑后。 “一天换两次药,尽量不要沾水。”许老师将一支药膏送给了她们,“还好最近没那么热了,不发炎的话过两天就好了。” “辛苦许老师了。”黎梦觉接过药膏连连道谢,又顺口问了一句,“许老师下午跟我们一起出去吗?” 许老师点了点头,以玩笑的语气说道:“我跟李姐说好了来体验一下剧组生活的。” 黎梦觉笑了笑跟她道别:“那就下午再见了。” 许老师说:“下午见。” 黎梦觉拉着阮清宵出了房间,沿着走廊走向楼梯口。 她们没有回头,但阮清宵感觉有人始终在背后注视着她们,直到她们拐进楼梯口,往楼下走去的时候,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才消失了。 不过她们也没有直接走到楼下去,或者再上楼,而是停在了楼道拐角处。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远处的天空。 一碧如洗,是个不错的晴天。 就是光线略显灼人。 阮清宵眯了下眼睛,才发现窗外的闪光似乎并不来源于日光,而是有人藏在灌木丛里偷偷拍照。 又是狗仔。 正门有保安看守着,就开始包围酒店周边了。 阮清宵觉得有点烦,但她也清楚这种事是不可能清理得干净的,总不能真的把方圆几十米都围成一片铁桶。 只要没有再没有眼色地冲到他们面前来,也只好当个睁眼瞎,暂时视而不见了。 “我们下去吧。”阮清宵压着声音说道。 “好。”黎梦觉感觉得到她的心情不太好,没多说什么,跟着她继续往楼下走去。 这时候一楼候客区还没什么人,服务员给她们上了花茶。 黎梦觉一边喝茶,一边翻看着剧本里最新改动的地方,偶尔和阮清宵聊几句剧情。 等有人陆续下楼的时候,她们已经坐了有一会儿了。 几乎每一个人看到她们,脸上都会露出几分惊讶恍惚的神色,但很快又会扬起笑脸,热情地跟她们打招呼。 就连李导看到她们的表情都有几分古怪。 黎梦觉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准备等一会儿有空的时候私下问问是怎么回事。 下午的活动自然又是一起的。 毕竟她们本来就是戏份最多的两位女主角。 不仅本人的戏份多,对手戏也多。 等到中场休息的时候,黎梦觉看见不远处落单的李导,想起先前的疑问,正想过去聊两句。 走过去之前她先转头和阮清宵说了一声:“我去找一下李导——” 阮清宵当然不会拦她,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但应完好一会儿也没见黎梦觉有动作,还是站在她旁边,面上表情有些古怪。 阮清宵有点迷茫,并且因此有点慌张:“怎么了?” “……没什么。”黎梦觉过了一会儿才喃喃自语,“我现在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什么?” “……” 黎梦觉在想,只不过是多走几步路去找剧组的导演,她为什么要特意跟阮清宵交代一声。 或者说,现在明明没在拍戏,刚刚导演讲戏的时候讲的也不是她们两个人的对手戏,她为什么还一直跟在阮清宵的身边? 总不能是因为亲眼看着她伤了手的愧疚吧? 37 ? 37 ◎事故◎ 黎梦觉后来还是找李导私下问了一句。 李导略带诧异地回答说:“我还以为是你弄伤了她, 表现得那么在意的样子。” 她其实在担心她们两个私下闹了矛盾。 这可是她的两个最重要的女主角。 幸好没有。 黎梦觉摸了摸鼻子:“有吗?” 李导点点头:“你没发现你一直都走在她的左手边吗?有什么需要伸手的事,你都帮她干了。” 也是因为这个,她才放下心来。 不管阮清宵的伤是怎么来的, 至少两人并没有因此产生什么芥蒂,相反关系看着还更亲密了一些。 李导顿了顿,没忍住又问了一句:“她的伤严不严重?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意外、意外。”黎梦觉当然不好把她们私下里的话题说给李导听,只道, “不算严重,过两天就好了。” “那就好。”李导安了心,“既然你们关系还不错,那就麻烦你多关照她一些了, 后面有几场戏还是有点危险性的, 阮大小姐这么——” 她想说细皮嫩肉,但余光瞥见其他人离得也不远,这么当众说就算是玩笑也不好, 就咽下去,只拍了拍黎梦觉的肩。 “毕竟人家也是为了你来的。” 黎梦觉毫无防备地被噎了一下, 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等到李导转身离开, 黎梦觉站在原地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真是麻烦……”她喃喃自语。 “什么麻烦?”阮清宵走过来,正好听到她这一句。 “没什么。”黎梦觉转过头, 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道,“就是觉得剧本改来改去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拍摄下去。” “应该……可以吧。”阮清宵说这句话的时候也不是很有底气。 她不记得自己以前拍戏的时候是什么情况,但自从接下这部剧开始, 似乎就没遇到什么顺心的事。 先是受到袭击失忆, 翻来覆去的改剧本, 刚到酒店就被狗仔堵路,还没开始拍摄又伤了手…… 除了那起意外袭击,剩下的说起来都不是什么大事。 但就是这么些不顺心的小事累积起来,平白叫人觉得心累,隐隐有种诸事不顺的感觉。 好在接下去的几天都没有再出什么意外。 剧组里的主要演员以及工作人员都混熟了,就连最高冷的阮清宵也能和同事心平气和地说几句玩笑话。 黎梦觉就更不必说,剧组上下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咖位最大的两人都这般接地气了,余下的演员即便心底有点什么小心思也不敢再摆出来,于是一时间整个剧组可谓是其乐融融。 最终这部剧就在这样和谐的氛围里开拍了。 第一个单元的剧本也是最早确定下来,改动最少的。 开场便是满身颓废气质的早餐店老板娘,中二叛逆的养女,以及新分来的女刑警。 养女离家出走一夜未归,老板娘报了警,次日在警局找到在网吧待了一宿的养女,在警局便吵了起来。 新来的女警路过,从中调解了两句,总算把叛逆的女儿劝回了家。 同时间城外人迹罕至的小路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 交警到场进行初步调查之后,以为是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逃逸案,但在尝试联系家属的时候,警方发现死者的寡母已经于家中死亡。 根据尸检结果显示,寡母疑似吞药自尽,死亡时间就在交通事故发生后不久。 一连两起死亡案,光用“巧合”形容叫人难以信服。 于是交通肇事案瞬间变成了一起疑点重重的谋杀案。 新来的女刑警被分派到了走访调查的任务,调查一天无果之后,在回去的路上恰好经过老板娘的早餐店,并看到了依然闹着要离家出走的养女。 女警怕她做傻事,便又上去劝说调解。 母女两人却不约而同地觉得她多管闲事,冷言冷语地怼了几句,把女警气得够呛,顿时不想再多管闲事。 但就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与她一同调查的搭档却认出了老板娘的身份。 原来老板娘曾经也是一名刑警,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辞了职,就再没有下落,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又碰了面。 只是十年过去,老板娘对于案件之流已经毫无兴趣,直接将两人拒之门外。 经过一番调查,死者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正在本地一家知名企业实习,周围人都说他品学兼优,待人友善,并没有见他和什么人有过什么冲突。 死者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为交通事故去世,之后近二十年都是母子两人相依为命至今。 死者的母亲也不是刻薄的性子,平时打点零工,靠着亡夫留下的一大笔赔偿金过得也还算滋润。 就在不久之前,邻居还听见死者的母亲满脸欢喜地说儿子毕业进了大公司,以后她就跟着儿子享福了。 熬了多年终于是苦尽甘来,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自杀呢。 更让人意外的是,撞了死者的那辆车竟然是死者自己开出去的,是他攒了奖学金和第一个月的实习工资,买的一辆二手车,牌照刚挂上去,什么行车记录仪都没配备齐全,撞完人后就那么大喇喇地开到了路边的水沟里。 就在案件一筹莫展之间,到附近菜市场买菜的老板娘无意间发现了一些被警方忽视的线索。 在同一个小区里面,死者在孩子们当中的名声与大人眼中的优等生截然不同。 嘴上说着对案件不感兴趣的老板娘还是插手了这起案件。 经过她的提醒和指引,警方逐渐调查拼凑出了真相。 死者实际上是个有两幅面孔的变态,从小就有虐|杀小动物的爱好,起初是小型的小动物,鸡崽、仓鼠、金鱼,后来变成猫狗幼崽,再后来就是父母漠不关心的小孩。 死者母亲怜惜他年少丧父,并不觉得他虐|杀小动物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反而费心帮他遮掩,甚至助纣为虐,帮他买来更多的小鸡小鸭供他发泄,事后帮他处理干净,对外只会夸他听话懂事。 随着年纪渐长,在学校表现不错的死者也逐渐意识到自己的爱好不正常,便也有意隐藏。 他的母亲原以为他长大之后就会好转,却没想到私下里儿子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而且从动物幼崽转而盯上了“人”。 那个小区有很多留守家庭,其中大部分家庭都是留下年迈的爷爷奶奶和年幼的女儿,作为青壮年劳力的父母带着儿子去大城市打工读书。 这种情况下,自然会有很大一部分孩子爹不疼娘不爱,就算受欺负也无人做主,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不知道幸还是不幸,死者的母亲很快就发现了这件事。 对于一位尚且还有良知的母亲而言,这无异于世界崩塌,原以为的“希望”变成了魔鬼。 于是在给亡夫扫墓回来的路上,母亲哄骗儿子下了车,然后开车撞死了儿子。 这一时冲动的谋杀并没有经过什么静心的谋划,母亲确认儿子死亡之后,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家。 她害怕优秀的儿子会变成自己也恐惧的魔鬼。 但自小相依为命的儿子一死,她也再没了生存下去的动力。 她把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送给了被她儿子伤害过的女孩,写下遗书说是自己杀死了儿子,并且将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头上,宁可把自己描述成一个心理变态的神经病。 警察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往母亲身上想,是因为那个受过伤害的女孩觉察到了不对劲,在警察来之前就偷偷来找过这位母亲。 后来据这位女孩自己说,她去的时候,阿姨已经死了。 她看到旁边的遗书,这位母亲至死还在为自己儿子生前的罪行遮掩,全文没有提到儿子半个字不好。 女孩怒从心起,一时冲动将遗书撕了个粉碎。 但反应过来之后,看到一旁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她心底顿时只剩下惶恐和不安,所以什么也没做,又带着遗书的碎片匆匆跑掉了。 女孩年纪太小,和年迈耳背的婆婆住在另一栋楼,平时跟死者一家并没有什么明面上的来往。 所以这条线索在一开始就被忽视了。 直到老板娘买菜的时候路过附近,看见她躲在角落里偷偷烧纸,追问了几句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女孩心底积蓄许久的怨恨痛苦愧疚不安刹那间就决堤了。 案件至此告一段落,两位主角也正式有了交集。 饰演母子的演员戏份不算多,跟两位主角的对手戏更是趋近于零,正式开机之后,两边的戏份几乎都是错开来拍的。 黎梦觉和阮清宵的专业素养不必多说,很快就入了戏。 有她们两个带着,原本还有些青涩的新人配角也很快就被带入进去,就连林昭阳这个第一次出演超过一集戏份的小演员说起台词也顺溜得很。 整个拍摄过程顺利到不可思议,比李导预想的节省下了不少的时间。 要是按照目前的进度推进,说不准能提前好几天拍完。 反倒是配角组那边,才将将拍到第二幕戏。 主角这边在早餐店门口吵架的戏份刚拍完,另一边还在拍母子俩在车上对峙争吵的戏份。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李导看了看天色,决定将剩下的戏份暂时推后,“下午恐怕要下雨了。” 主演组这边多得了半天假期,高兴地欢呼两声。 有几个人打过招呼就先回去,最后就剩黎梦觉和阮清宵几人,站在早餐店旁边的烧饼店等烧饼。 烧饼店的群演本来就是个卖烧饼的阿姨。 因为地方被临时租用拍摄,烧饼阿姨最近几个月都不用出摊,还能体验一下拍戏生活,整天都乐呵呵的。 不过为了追求真实,烧饼阿姨上镜的时候也真的是在做烧饼。 戏拍完,炉子里的烧饼也差不多要出炉了。 阿姨做烧饼的手艺中规中矩,同剧组的其他演员出于客气,或者偶尔赶时间来不及吃饭,就会来顺两个饼垫垫肚子,但要说多惊艳多喜欢倒也没有。 得了假期的人当然不愿意干啃烧饼,宁愿空着肚子往回赶。 阮清宵也不喜欢吃烧饼,不过是看黎梦觉没走,她也就习惯性地跟在她身边等着。 黎梦觉是想到另一边的配角组。 “他们那边下午还有戏要拍吧?”黎梦觉问身旁还没走的李导。 “对,正好是下雨的戏。”李导点头,“天气预报说是小雨,但愿能拍出来合适的效果。” “要一直等到下雨的戏拍完?” “对,那边磨合的不太顺利,几个演员演技又——”李导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边两个配角都是群演出身,演技也算矮个子里拔高个了。 早在定下他们之前,李导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真到了开拍的时候,李导才真正感觉到了调|教演员的痛苦。 尤其是在有主角组这边顺利又出色的表现的对比之下。 这几天李导和其他导演回看两组的表现,只觉得割裂得完全不像是同一部剧。 不过她心底也清楚,这是因为黎梦觉和阮清宵太过出色,本不该太过苛责那几个配角。 李导只是心底有那么点不得劲。 想到一会儿还要再去盯着那一组的表演,她就觉得头大。 “我跟你一块去看看?”黎梦觉从烧饼阿姨那里接过一大袋新鲜出炉的烧饼,道,“也不知道他们吃饭了没有,正好这些带过去给他们先垫垫吧。” 李导略显疲惫地点点头,也没客气直接从里面拿了一块烧饼就啃起来。 “去那边还能蹭一顿盒饭。”李导苦中作乐地笑笑,“还要感谢阮大小姐的赞助,不然我们只能吃烧饼果腹了。” “大小姐要跟我们一起去送烧饼吗?”黎梦觉笑了笑回头看阮清宵。 “去。”阮清宵点头。 她想了想,又给最近刚到的生活助理打电话,叫他们给那边的拍摄组订一份好点的盒饭。 全组上下包括工作人员在内,人人有份。 对于大小姐来说,只送烧饼实在寒碜。 “哎呀,清宵老师真是人美心善又大方,我先替大家谢谢你了。”李导都没忍住笑眯了眼睛,也打定主意要去蹭这顿盒饭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到了配角组那边。 上午的戏还没拍完,这会儿正在拍母子两人扫墓的戏份,两人在这里追忆过往,并爆发了第一次剧烈的争吵。 台词不少,情绪也需要一定的爆发。 演母亲的女演员气质不够怯懦柔和,台词倒是背得很熟练。 但不知道是不是重来了太多次导致有点不耐烦,念台词的速度又快又含糊。 另一位演儿子的演员就有些拘谨放不开,眼神躲闪,该放狠话的时候反倒显得心虚,台词还念错了好几处。 导演组要求再低也不能对此视而不见,只好再次重来。 重拍的时候正好黎梦觉一行人到了。 被主演和大导演几双眼睛注视着,两人更刚放不开了,一张嘴甚至忘了词。 李导原本舒缓的眉头瞬间紧皱起来。 但看着他们一个比一个紧张的样子,她还是把难听的话咽了回去。 这段时间教也教了,骂也骂过了,可惜都收效甚微。 更重要的是,现在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能把他们换下来,只能捏着鼻子反反复复地重拍。 “算了,先休息一下吧。”李导尽量放缓语气,“也要到饭点了,先吃饭,等会儿再聊聊这场戏。” 两个演员顿时如蒙大赦,但一回想起自己刚刚的表现,又不约而同地苦了脸色。 他们比谁都清楚,刚刚表现太糟糕了。 他们心底也着急得很,可越是急就越慌乱,脑子里就更是一片空白,几番下来完全就是恶性循环。 导演组也看出来这一点,知道不是他们的态度问题,索性就让他们先停一下。 盒饭送过来还要半个小时,黎梦觉正好把袋子里的烧饼给在场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分了些。 吃不饱,但能先垫垫肚子。 最后半块正好分到角落树荫下坐着的许老师手上。 许长安放下手里的书,有点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我坐在这儿你都能找到我?” 黎梦觉笑了笑,说:“许老师还是很显眼的,我一来就先看到了你。” 许长安接过烧饼说了声谢谢,听见这话就下意识抬头看向远处。 阮清宵正站在李导旁边,和那两个演母子的演员一起,围着剧本讨论着什么。 许长安的视线一扫过去,阮清宵立刻惊觉,扭头看了过来。 不过她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太久,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当做打过招呼,又看了黎梦觉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讨论起剧本。 “那不应该是你的工作吗?”许长安忍不住对黎梦觉说道。 “阮老师也是实力派演员,她愿意指点两句,其他人只会觉得高兴。”黎梦觉就站在许长安旁边,往那边看着,却没有上前的意思。 答非所问。 许长安转过头看了黎梦觉一眼,问:“你不喜欢她总是跟着你?” 远远旁观这几天,傻子也该看清楚,其实是阮清宵对黎梦觉依赖更多。 至于黎梦觉的态度…… 她对谁都很好,似乎并没有太突兀特殊的地方。 虽说在剧组里和阮清宵确实是接触最多的人,但她们毕竟是对手戏最多的女主角,整天形影不离的也不奇怪。 听了许老师的话,黎梦觉表情有些复杂。 “唔……不算讨厌吧。”黎梦觉模棱两可地说道,“如果有的选,我当然是希望她不要进这个剧组。” “你们之前私下里真的不合?”许长安像是来了点兴趣,八卦地追问。 “那倒没有。”黎梦觉道,“不过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要说合得来才有点奇怪,不是吗?” 认识她们的人都知道,阮大小姐出身富贵,黎梦觉却是无父无母毫无背景依靠的草根。 很多人因此将黎梦觉看做是励志的代表人物。 但真心认为她们能够成为知己至交的,却寥寥无几。 无非是附和着化作人设标签的“CP”热度开几句玩笑起哄,那些粉丝离她们本人太远了,于是也理所当然地混淆了两位正主之间的实际差距。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中学时黎梦觉还要在假期的时候勤工俭学,到处打工养活自己,而在那同时,阮大小姐或许正坐在宽敞明亮的豪宅里,等着名师上门教授昂贵的艺术课程。 即便长大了,她们之间相差的距离原本只会越来越远。 但也只是“原本”罢了。 许长安打量了黎梦觉片刻,道:“我看黎老师也非池中之物。” 黎梦觉微微抬了抬眉:“许老师客气了。” 许长安摇了摇头,看了眼阮清宵的方向,轻声道:“人的精神内核,并不全是由出身和物质决定的,古往今来草根逆袭的故事数不胜数,富贵巅峰者走向衰亡是必然结局,登高者更会惶恐自己有朝一日被踩在脚下……” 她顿了顿,又道:“扯远了,我并不是在说阮老师。在我眼里,阮老师在富二代里已经算是了不得的有出息的人物了。” 对于阮清宵,许长安并不吝于夸奖。 也许未来有一天阮家衰落下去,很快就会被大众遗忘到脑后。 但阮大小姐若是继续在这一行深耕,在很久远之后的未来,也能在影史占据一席之地,留下自己本身的姓名。 黎梦觉闻言不由笑了笑:“这些话当着大小姐的面夸不是更好?” 许长安也跟着笑笑:“我这些话,阮老师怕是早就听烦了,我去说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 对于阮清宵的实力和秉性,两人的观点都很一致。 不过许长安对于这位天才演员的兴趣远不如对黎梦觉本人的兴趣。 “阮老师从小受的必然是精英教育,仪态气质都无可挑剔,在演戏时也能放得下身段,我对她各方面都表现得如此优秀并不意外,倒是黎老师,我听说你是从山区里走出来的。” “确实如此。”黎梦觉并没有否认,“许老师对我这么感兴趣?” 许长安抿唇笑了笑:“礼尚往来。” 黎梦觉对她的过度关注在前,她总要琢磨一下缘由,自然也要去了解一下这位本没有交集的演员。 “比起阮老师,黎老师的经历才能称得上一句传奇,十来岁才从山区里走出来,十六岁就入圈,却从没一个人拿你的出身说事。” 说白了,黎梦觉头上这个“草根”的标签悬浮得很。 这个标签下大多有很多附庸词,负面的如贫穷、见识短浅、粗鄙、土、怯懦自卑…… 正面光环便是天才、勤奋、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 可那些负面的词汇从没沾到黎梦觉身上。 若不是详细了解过她的过往,大多数人第一眼都会觉得这人必然是出身优渥。 至少不会为生计发愁过。 虽然不至于一举一动都像千金大小姐那样精心教养出的优雅高贵,可从骨子里透露出的自信和从容,乃至一视同仁的温和与漠然,却绝不是贫穷的土壤里能够蕴养出来的气质。 甚至那些富贵乡也未必能养出这样不卑不亢的气度。 若说是红气养人,在黎梦觉刚入圈的那几年里也是有过很长一段郁郁不得志的时期,听从公司的安排到处跑龙套和综艺,只为糊口。 后来还是她自己抓住机会,这才凭借着实力一飞冲天。 这样紧握机会的人,身上却又看不到半点急功近利的野心。 许长安越是看她过往的经历,越是觉得诧异。 可惜从黎梦觉这里大概是得不到答案的。 许长安问:“不知道黎老师是怎么在短短几年里做到这样脱胎换骨的?” 黎梦觉笑了笑答:“也许是我天赋异禀吧。” 她总不好直说自己比旁人多活了一世。 许长安对此也不失望,将这话理解为她不想多聊。 “我看黎老师在阮老师面前也不必妄自菲薄,要说配不配的,还是看黎老师自己。” 阮清宵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就听到许长安这么一句话。 她脚步一顿。 另外两人已经看到她,纷纷止住话头。 许长安朝阮清宵笑了笑,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被当事人抓包的羞赧。 “有事的话两位老师先去忙吧,我想把这本书剩下的部分看完。”许长安的话里带了几分恕不奉陪的意思。 黎梦觉轻咳了一声,朝阮清宵那边走了两步。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阮清宵有点奇怪地看了许长安一眼,没有多问什么,收回视线对黎梦觉说道,“李导请你帮忙去给那两对母子演示一下。” 那两个演员台词已经重新背好,但总抓不住那情绪上的点。 李导嘴皮子都快磨干了,回头一看就见黎梦觉跑到一边躲懒去了,连忙就想把她叫回来亲身给那两人演示一下。 两个主演都是很敬业的演员,手上拿到的也是完整的剧本,即便是配角的戏份也记得滚瓜烂熟,对角色的理解比两个配角本身还要好。 两个配角不是科班出身,以往演的又都是龙套,第一次出演这种扭曲的纠葛,多少都有点放不开。 黎梦觉过来跟他们聊了几句,便明白过来症结在什么地方。 稍微点拨了几句,后面再对戏就出奇的顺利。 导演组在旁边看得眼睛都要放光了,等到吃过饭再开拍的时候,一个个都朝李导明里暗里的发送暗示。 李导矜持了一下下,轻咳了一下才委婉开口:“梦觉啊,你们下午有其他安排吗?” 黎梦觉回答说:“我暂时没有。” 李导又去看阮清宵。 阮清宵也说:“我下午也没什么安排。” 李导便转头期期艾艾地看黎梦觉:“那你要不要跟在旁边看看这边的拍摄情况?咳咳,这边要是也能拍摄顺利,之后能省下不少时间呢。” 黎梦觉当然没什么意见,很爽快地点了点头。 旁边盯着她们的导演和演员们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露出了几分轻松的神色。 不过之后那对母子的演员好像一下子就开了窍,之后的戏份十分顺利,折磨了全组一早上的戏份很快就拍完了。 正正好赶在雨落下来之前。 雨中车祸的戏就在附近不远处的马路上,这场雨不大不小,眼看着地面上的泥土和野草都会打湿了一层,导演组就喊人把车开过来。 其他无关人等则陆续赶回去躲雨。 助理给阮清宵送来了伞,同时也给黎梦觉以及李导带了一把,不过负责拍摄的工作人员都穿着雨衣,拿着伞反而不方便。 阮清宵撑着伞在旁边看了一阵,眼看着雨有增大的趋势,就拉了拉黎梦觉的袖子。 “他们好像拍的差不多了,我们要不要先回去?” 一场雨下来,夏末最后一点暑气就散的差不多了,丝丝缕缕的冷气直往衣领里面钻。 而且这样的雨天,给她的感觉不太好。 后脑勺仿佛都在隐隐作痛。 “冷吗?”黎梦觉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回头看了眼阮清宵的助理芳姐,道,“你跟芳姐先回去添衣服吧,别冻感冒了。” “你不回去?”阮清宵皱眉,黎梦觉也没有穿外套。 “我身体还不错,不冷。”黎梦觉随口接了一句,然后不容拒绝地把阮清宵往芳姐和小钱那里推了一下,“我有点事要找一下许老师,找完就回去了。” “许老师?”阮清宵眉头皱得更深。 又是许老师。 阮清宵脑海里翻转过无数荒谬的猜测,指甲不自觉地压着掌心,却没来得及开口挽留,黎梦觉已经撑着伞走进了雨幕里。 “黎姐姐——”阮清宵无端生出一种莫名的心慌。 “清宵。”芳姐拉了一下她。 阮清宵愣了一下,回过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张担忧的面孔。 “你怎么了?”芳姐紧张地问她,“身体又不舒服了?要不要去医院复查一下?云荷说你上次受伤不轻呢。” 阮清宵回过神:“没事,只是走了下神。” 她的面上慢慢恢复平静,冷静下来之后又暗嘲自己真是想太多,或许是因为雏鸟情节太重,连这片刻的分别都无法忍受。 在剧组这么多人看着的情况下,又能出什么事? 阮清宵又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掌心,转头跟在芳姐身后:“我们先回酒店吧。” “好,我去叫车。” 阮清宵和芳姐还有小钱三人撑着伞走到路边等车。 远处隐约可以看见车灯的亮光,正由远及近,以一种相对缓慢的速度开过来。 芳姐抬手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这个点回酒店估计——” “砰——” 一声撞击声盖过了她的声音。 随后就是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芳姐下意识抬头看向前面缓缓在路边停下的私家车,阮清宵却眼瞳一缩,下意识扭头看向了马路的另一头。 那阵巨响,是从剧组那边传来的。 38 ? 38 ◎坦白◎ 那一瞬间, 阮清宵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转身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了。 “清宵!”芳姐想伸手拉住她,却连她的衣角都没够着。 “该死的!”芳姐忍不住跺了下脚, 扭头瞪了眼小钱,催促道,“还不快点跟上去!千万别让大小姐出事了!” 小钱这才回过神,顿觉头皮麻烦, 忙不迭地应下,也扭头飞奔着追上阮清宵。 剧组的人在路边围了一圈。 那些设备孤零零地落在雨里,无人问津,除了雨声就是导演组强作镇定却不掩颤抖的声音。 “快点报警, 不对, 先叫救护车!” 小钱护着阮清宵挤进人群,就见那辆用于拍戏的二手车撞断了路边的树干,车头也被撞得凹进去, 驾驶座处微微有些变形。 前面的挡风玻璃上一片蛛网般的裂纹。 万幸的是,安全气囊及时弹了出来, 里面的人似乎是晕了过去, 但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 看起来像是一桩意外事故。 隔着一片绵绵细雨,有些看不清楚稍远处的人脸上的表情, 但距离撞树不远处的地方,有个人还跌坐在地上爬不起来。 不知道是伤到了,还是吓到腿软了。 黎梦觉就站在那人身后,一手捂住了另一只手腕的位置。 小钱还在环视四周,阮清宵却一眼就看到了黎梦觉, 只是看到她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 竟生出一种头晕目眩的劫后余生感。 她在雨里呆站了好一会儿, 才感觉自己游离的意识终于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然后她就抬起脚,快步——几乎可以说是跑——过去。 “黎姐姐!” 黎梦觉回过头,见到阮清宵有些诧异,却并没有太意外,习惯性地笑了笑安抚道:“我没事。” 阮清宵低头看向她的手腕:“真的?” 黎梦觉松开手,微微转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上面一片红肿的擦痕,但并没有在流血。 “刚刚顺手拉了他一把,不小心撞到护栏了,没什么事。”她解释道。 跌坐在旁边的人正是剧里演儿子的男演员。 原本只是一场借位拍摄的戏,比那些几场争吵的戏简单多了,甚至道具车都不用发动。 结果就在这个情况下,一抬眼就看着失控的车冲自己撞来,要不是黎梦觉反应快拉了他一把,这会儿他恐怕已经被车轮压过去了。 劫后余生的男演员心有余悸,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 没人会因此苛责他什么,但此刻也没多少人注意他这个四肢俱全成功死里逃生的,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辆被撞坏了车头的道具车上。 “天呐,他们是有什么私仇吗?”跟过来的小钱旁听了几句前因后果,不由咋舌。 “不知道。”黎梦觉摇头,“刚刚张姐在车上喊了好几声救命,我也是因为这个才发现不对的。估计是车出了什么故障。” 这幕戏原本就是母亲又愤怒又惶恐又有些疯狂的戏码。 所以在刚听到她在车上喊叫的时候,其他人第一反应都是她在自由发挥。 最先反应过来的其实是李导。 但她动作没有那么灵活,恰好黎梦觉就站在不远处,反应又快,这才及时拉走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男演员。 阮清宵对这个事故的详情兴致缺缺,她死死盯着黎梦觉的手腕,确定确实伤的不太严重,才收回视线,然后抬头看了一眼黎梦觉身后。 许长安就站在不远处,面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 更让人费解的是,她面上惊惧,却不像是劫后余生的惶恐,反倒愧疚不安更多一些。 救护车很快呼啸而来。 车里昏迷的张姐刚被抬走,黎梦觉这边就咚咚两声闷响,便见跌坐在地的男演员,以及身后的许长安相继晕倒过去。 “医生,这边——” “长安!” 黎梦觉的话还没喊完,李导就已经惊呼着跑了过来,甚至完全忽视了昏倒的男演员,只满面惊慌地抱着许长安。 阮清宵微微皱了皱眉。 一阵兵荒马乱,戏是暂时拍不下去了。 三个昏倒的人被送去医院,黎梦觉也在阮清宵的强烈要求下去医院拍了个片子。 等到傍晚雨水方歇,医生拿到黎梦觉拍的片子,仔仔细细看了半晌,又有点无语地看看旁边一脸紧张的阮清宵。 “只是擦伤而已,回去擦点药,过两天就好了。” 黎梦觉尴尬地笑笑,拎着病历单和阮清宵出了门,轻叹了口气:“我就说没什么事吧。” 阮清宵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完全没有一点浪费医疗资源的心虚。 黎梦觉更想叹气了。 她摇了摇头,看向另一边的住院区,道:“来都来了,顺道去看看张姐他们吧。” 张姐人还没醒,不过根据检查结果,人没什么事,就是有点脑震荡,加上受刺激太过,这才一直昏睡着。 不过就算醒了,恐怕短时间内她也很难回到剧组了。 警察那边还等着她醒过来找她问话。 那辆被撞坏了的车也已经被送去检查,这会儿结果还没出来。 黎梦觉和阮清宵也只在门外远远看了眼病床上昏睡的张姐,病房门口有两个警察守着,见她们过来,还跟她们打听了一下张姐的事。 两人都照实说,她们之间算不上熟识,仅是今天交流多一些。 从这短暂的相处来说,她们并没有看出张姐和另一位男演员有什么恩怨。 阮清宵还想多说些什么,余光瞥了眼黎梦觉,还是咽下去了。 警察也只能遗憾地送走了她们。 看过张姐,她们又上楼去看许长安。 至于另一位男演员,进了医院之后就醒了,不久前就自己回酒店了,不过此刻更有可能是在配合警方的调查。 许长安则是直接办了住院,李导正在病房里面陪她。 剧组其他人刚被她送走,一转头就看到黎梦觉和阮清宵两人过来,李导脚步顿了顿,还是关切地问了问黎梦觉的手腕伤。 听黎梦觉说没什么事,她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导面上满是庆幸之色,“当时幸好你的动作快,不然恐怕就真要出事了。” “顺手的事。”黎梦觉越过她看了眼病房里的许长安,问道,“许老师还没有醒吗?” “醒了一会儿,又睡着了。”李导欲言又止,含糊说道,“估计是受了凉,有点发烧,医生说要静养几天。” 她这样说了,黎梦觉也不好硬是要进房间。 不过剧组里发生这样的意外,李导怎么说也要负一些责任,她这边的消息自然更灵通一些。 黎梦觉低声问了两句,李导摇头叹息。 “等警察那边的调查结果吧,现在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暂时还不好说。” 李导确实不清楚这件事是否是意外。 那辆道具车并不是她准备的,甚至她都没怎么过问,从开过来到开始拍摄,中间不知道过了多少人手,而且由于早期经费有限,这辆超低价的N手车本身就有问题也不叫人意外。 不过这就是道具组的责任了。 “我倒宁可都是他们粗心大意被人骗了。”李导深深叹息,眉宇间全是化不开的愁绪。 这糟意外一出,整个剧组的拍摄都要暂时停摆。 至少在查清楚确实是意外之前,没人敢轻易继续拍摄了。 万一真有什么心怀不轨的从中作梗呢,这会儿恐怕还在剧组内部藏着。 “李姐,你觉得这件事和许老师有关吗?”黎梦觉冷不丁地问。 她注视着李导的脸色。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李导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开口却是下意识反驳:“不可能是长安!” 黎梦觉语气温和,依然平静:“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说,如果不是意外的话,幕后的人会不会是冲着许老师去的?” 李导眼瞳微微震颤了一下。 黎梦觉继续道:“当时那辆车撞过来的方向,其实也正对着许老师。” 当时黎梦觉是站在许长安旁边跟她说话,离得不远,所以才能及时反应过来。 她们站在路边的摄像头死角,恰好就在那棵树后面。 李导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眸色微微沉郁几分,道:“我会把这件事告诉警察的。” 她微微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让黎梦觉不要管这件事的话。 “为了安全考虑,直到事情查清楚之前,剧组都不会再开机了,这几天你们就当做放假吧,出门的话务必注意安全。” 黎梦觉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点了点头:“好,那就辛苦李姐了。” 回去的路上,黎梦觉一脸沉思的表情。 沉默了一路的阮清宵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为什么那么在意许老师?” 黎梦觉转头看了她一眼。 “你想从她那里知道什么?”阮清宵抿了抿唇,又道,“我总觉得,和她牵扯上关系很危险。”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黎梦觉反问,“因为今天的事?” “不是。”阮清宵说,“是直觉。” 她直觉许长安身上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直觉告诉她,最好离这个人远一点。 黎梦觉没有接话,当然也没有答应。 阮清宵也没有再开口,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压抑和沉闷。 她暗暗懊恼,那些话说得有点太冲动了。 但自从碰见许长安开始,那种无法言喻的不详预感始终叫她焦躁不安,却找不到源头。 她还是向黎梦觉隐瞒了一部分。 那些不安的预感,有很大一部分和黎梦觉有关。 她不想黎梦觉和许长安牵扯上太深的关系。 是嫉妒吗? 她分不清楚,这样强烈的私人情绪有时确实会影响到对于一件正事的认知,也叫她不能公正地看待某些无关紧要的人生过客。 但若说是嫉妒与偏见,心底却也没有多少烧灼妒意。 更多的是不安。 只有不安。 那些隐晦的情绪或许早于许长安出现之前,就已经埋藏在她心底深处了。 阮清宵越发觉得烦躁起来。 ——早知道就不来了,这样就不用…… 脑海里凭空闪现出的念头吓了她一跳。 她怎么会这样想? 无论发生什么意外,她唯一不会后悔的事就是跟着黎梦觉一起来到这里才是。 她不想离开黎梦觉,一点都不想。 回到酒店楼下的时候,黎梦觉沉吟了良久,才再次开口说道:“许老师的事情,确实跟我有一点关系。” “或者也可以说,我正是因为许老师,才主动接下了这个剧本。” 阮清宵脚步顿了顿,竟没有多少意外的感觉。 她迟疑了一下,问:“你和她……” 黎梦觉干脆地说道:“我和她并不认识,不过当年那起案子牵扯到了我一个熟人。” “就像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起案子当年就没能真正结案,因为牵扯太广,难免会有漏网之鱼,对于那些没能真正伸冤的受害者家属而言,是一辈子都无法放下的仇怨。” “抱歉。”阮清宵下意识偏开了视线,有点不敢看她,“你那个……熟人——” “她没死。”黎梦觉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阮清宵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是我当年的监护人,她对我有恩,后来却被牵扯到这件案子里面去,所以我一直对这起案件多有关注。”黎梦觉解释道。 “你想继续追查真相?”阮清宵问。 黎梦觉慢慢摇了摇头。 “当年那起案件发生的时候,我只有十几岁……坦白来说,我在意的人并没有因此出什么事,也没有什么报仇雪恨一说,所以我对那件事的真相如何、正义是否得到彻底的伸张,并不怎么在乎。” “但……受害者已经遭受了那样的不幸,要是再做出什么傻事,也实在叫人扼腕。” 只是许老师口风太紧,不管怎么试探,她都是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样。 况且剧也已经接了,黎梦觉只能多关注些。 “你觉得,这次的意外和当年的案子有关?”阮清宵问道。 “暂且不好说。”黎梦觉也不能给个肯定的猜测。 只是话说到这里,她无意间抬头,撞见阮清宵看来的目光,不由微怔。 刚刚还愁眉苦脸的阮清宵这会儿已经舒展开眉目,虽然还能窥见几分疑惑和担忧,但面上分明多了几分高兴的神色。 黎梦觉下意识想问,但话到嘴边却又咽回去。 她为什么高兴。 她心底其实是清楚的。 一些本和阮清宵不相干的秘密,她就这样交代了,可以理解为不在意,也可以理解为坦诚和信任。 黎梦觉想了想还是没有再多解释什么。 这样若是她再提醒阮清宵要注意安全,她大概也能更上心一些。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要串一下剧情,可能会写得慢一点 39 ? 39 ◎不合理◎ 这场“意外”很快就传遍了全剧组。 整个酒店上下都笼罩在一种人心惶惶的压抑气氛里, 下午还欢喜地冒雨出门逛街的小姐妹们个个面露愁绪。 性子外向些的还会跑出来打听消息,剩下的干脆就躲在房间里不出来了,生怕再出什么事。 导演组第一时间就各种发消息让大家不要随意揣测外传, 但架不住剧组人多眼杂,总有些不放在心上的,或者干脆存了别的心思,主动联系上狗仔的。 不过一晚上的时间, 消息还是漏了出去。 凌姐都一早打来电话询问情况,问黎梦觉需不需要公司出面,或者干脆直接接她回去。 违约金都是小事,黎梦觉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 凌姐在圈内也算见多识广, 但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疑似谋杀案近在眼前, 消息传出去的时候不知道拐了几道弯,各种阴谋论加持下,凌姐也很难保持冷静。 黎梦觉宽慰了几句未果, 便说:“阮大小姐都没什么动静,我怕什么?” 凌姐一想, 顿时觉得有道理。 “那你这几天就尽量跟阮大小姐待在一块儿, 别乱跑,实在不行多请几个保镖吧……” 黎梦觉“嗯嗯”地应着, 多少有点敷衍。 不过等到出门,她还是在大堂就跟阮清宵碰上了。 同行的还有林昭阳小朋友,她家里人听说消息,实在放心不下,正好家离得不远, 所以一早就来了人接她回去, 准备等情况明了再送她过来。 未成年的青少年都是祖国娇嫩的花朵, 剧组这边还怕担不起小孩出事的责任,自然是毫无意见地放她跟着家长回去。 余下的人见两个最大咖位的主演都没动,也就安安心心的留了下来。 于情于理,他们都希望这部剧能顺利拍完。 这可能是他们这辈子唯一能同时和这两位当红女演员合作的机会了。 但留下来的人心底多少还是会有些惴惴不安,这会儿就都鼓起勇气,到阮清宵那边旁敲侧击地打听情况了。 到午间的时候,李导带回来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昨日那出“意外”是人为的。 那辆道具车被人动过手脚,所以才会突然失控。 还算好的消息是,动手脚的人是个熟手,一定有过相当的汽车修理经验,而且明显是进组之后才动的手,时间段和嫌疑人范围往里一缩,找到真凶指日可待。 果不其然,事故发生的第二天夜里,警察就抓住了想要携款潜逃的修理工。 顺着这条线抽丝剥茧,最后兜兜转转还是查到了张姐身上。 张姐和那个男演员以前就在别的剧组搭档合作过好几次,在上一个剧组里发生了一些摩擦,让她一直怀恨在心。 加上刚开机的时候,她和男演员私下对戏,又发生了几次口角纷争,于是一时冲动之下,便委托了熟识的修理工对道具车动了手脚。 当时她不顾剧组的建议,坚持亲自开车,也是为了能够给自己脱罪。 按照她的设想,修理工做下手脚,她在车上装出害怕的模样,最后查出来也只是修理工的检修失误。 她倒也不是真的想要了男演员的命,而是想借机撞伤他,好把他赶出剧组。 结果没想到那辆N手车年久失修太严重,失控的时候车子内部崩毁的比预想的还要厉害,加上当时雨天路滑,这才导致车辆彻底失控。 经过多方对比之后,警方确认了情况基本属实。 李导宣布三天之后恢复拍摄。 当然,出演母子的两个演员都要换掉了。 张姐身上背了案底,在医院醒来之后就被带去了警局,至今还在配合调查。 而另一个男演员虽说没什么大碍,却也因为和张姐这桩恩怨暴露出了私下品性不佳,私生活混乱不说,还疑似沾了毒。 这样的烫手山芋,再小的剧组也是不敢沾的。 李导垮了几天脸,最后还是拉下脸面走了一些圈内关系,找了两个科班出身的配角专业户,准备将配角组的戏份从头开始重拍一遍。 万幸前面的戏份进度慢,沉没成本不算太高。 李导这些天身兼数职,统筹全剧组,忙得团团转,这天午饭的时候才喘了口气,迎面撞上同样来吃饭的黎梦觉。 黎梦觉打过招呼,顺口问了一句:“李姐,许老师身体怎么样了?” “还在医院呢。”李导下意识接了一句,“你找她有事?” “病还没有好吗?”黎梦觉微微蹙了下眉,道,“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感觉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之前受了寒又受了惊吓,医生建议她多住几天。”李导说道。 “那她之后还回剧组吗?”黎梦觉问道,“过不了多久,学校就该开学了吧。” “当然——”李导话头一顿,又含糊道,“等她出院再说吧。” 她扫了眼餐厅,看见坐在餐桌边的阮清宵,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连忙喊了一声:“阮老师。” 黎梦觉抬头看了一眼。 阮清宵正和容槿一块,分别坐在餐桌的对面位置,不过两人各自捧着自己的手机,并没有什么交流。 看样子,似乎是阮清宵并没有交流的意愿。 她死死盯着手机,面上露出明显不快的神色。 听到李导的声音抬起头,看到跟着进来餐厅的黎梦觉,阮清宵脸上神色顿时一松,不自觉地扬起笑容:“黎姐姐。” 原本跟在李导身后的黎梦觉脚步一顿,就在阮清宵身边停下来。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拉开了她身边的椅子坐下。 黎梦觉动作微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扯起话题:“出什么事了?” 阮清宵正心烦意乱,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闻言脸色就是一僵,表情不太好看。 “这次事故传到阮家去了。”阮清宵干脆把手机递给黎梦觉看,眉头皱得快要能夹死蚊子,“一个个跟说好了似的,突然跑过来嘘寒问暖。” 主要是她爸和她亲哥。 光看这两天的聊天记录,不了解实情的人说不准会以为他们是多么和谐友好的家庭。 然而稍微往上翻一翻,他们上次联系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还是为了和唐青云退婚那件事。 “因为外面传闻太多了吧,甚至还有说被撞的人是你,这会儿还在医院抢救生命垂危的。”容槿忍不住插嘴道,“说不定他们也是听到了这条传闻,所以才来关心一下你。” “关心?”阮清宵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是想看我死了,找机会继承我的遗产吧。” “……”容槿闭上嘴,抑制住点头的冲动,觉得这话不好接。 阮清宵自嘲是一回事,旁人点头就多少有点扎心了。 最好还是绕开这个话题。 黎梦觉也清楚这一点,将手机还回去之后,安慰了一句:“李导说等恢复拍摄之前,会跟媒体那边澄清一下。” 不知道该说剧组和警方消息捂得严实,还是该说人民群众的想象力无穷无尽,外界传闻纷纷扬扬,一个赛一个的离谱。 甚至还有人传闻说黎梦觉和阮清宵一起殉情了。 调查阶段很多细节确实不好外传,小剧组又没有专门的对外公关,回过神来的时候消息已经开始发散。 好在并没有到各种阴谋论失控的地步,索性就等着查清真相再一同对外澄清了。 黎梦觉这几天都懒得上网看八卦,免得不小心把自己给呛死。 阮家大概也是看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家里又没有什么娱乐圈内部的人脉关系,这才跑来试探。 表面上是关心问候,但在阮清宵看来就跟阴阳怪气咒她早死差不多。 为了避免他们真的以为自己死了,她还得捏着鼻子应付几句。 也幸好他们关系不好,阮家那边的人并没有觉察到她失忆的事。 阮清宵随便回复了阮父一句,正要把手机放下去,就见对面又发来一条消息。 「听说你和那个姓黎的演员关系不太好?」 无意间瞥见这一条的黎梦觉和阮清宵同时蹙眉。 这是……挑拨离间,还是纯粹消息比较落伍? 阮清宵和黎梦觉消息不好的传闻,在两人合作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已经变成了过时的旧闻。 虽然不是谁都能磕到她们俩的拉郎CP,但只要对阮大小姐的性子有所了解的,都知道她不可能和真的讨厌的人合作。 别的草根演员还能说一句没有选择的余地,这点放在阮大小姐身上就完全不成立了。 而且还有小道消息说是阮大小姐主动“抢”了角色,特意跑过来和黎梦觉合作。 这些事只要稍微上网查一下就能知道风向。 阮清宵动作顿了顿,没有再回复,直接退出了页面。 容槿在对面问她们这几天有什么安排。 “公司那边说之前签的某个合同有点问题,叫我回去处理一下。”容槿偷偷瞄了一眼黎梦觉,继续道,“不过这边还有芳芳和小钱在,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阮清宵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容槿又问黎梦觉:“黎老师呢?这几天休息,有什么额外的安排吗?” 黎梦觉想了想,说:“后天有一场画展,我约了个朋友。” 婉拒的潜台词也很明显。 容槿又瞄了一眼阮清宵的脸色,犹豫再三,还是厚着脸皮问:“画展啊,离得不远吧,那黎老师方不方便带清宵一起去,我们清宵对画展也很有兴趣呢,对吧。” 一边说一边朝阮清宵使眼色。 阮清宵看了黎梦觉一眼,又飞快地收回视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接容槿接来的梯子。 “后天我也有事,黎姐姐和朋友玩得开心。” 眼睛快要抽筋的容槿顿时泄了气,闻言自然也不好再继续强求。 真是不争气啊! 容槿在心底叹气,可终究还是没敢说出来,只给了阮清宵一个哀怨的眼神。 阮清宵低头盯着手机的背面,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 …… 画展开在隔壁市。 黎梦觉打车过去花了四十来分钟。 约了她的萧云瑶已经站在画展门口等了她半天,正坐在花坛一角低头刷手机。 黎梦觉出门前就做了点伪装,走到近前叫了两声名字,萧云瑶才反应过来。 “你这化妆水准,当通缉犯都够格了。”萧云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她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一边朝黎梦觉身后看了一眼,问,“你一个人来的?” 黎梦觉跟她一块走向检票口,微微抬了下眉,问:“你还想看到谁?” “你最近不是在和那个阮什么的拍戏吗?”萧云瑶说道,“听说她好像很火,我还以为能搞到几张签名照呢,转卖出去那我就赚大发了。” “你怎么不跟我要?”黎梦觉斜了她一眼,“我好像也不比阮大小姐差到哪里去吧。” “你?你还是算了吧。”萧云瑶悻悻笑了两声,实话实说地小声嘀咕,“你看我有那个胆子吗?” 黎梦觉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萧云瑶算是她广义上的发小——从山村里走出来的那一年起,黎梦觉和她就认识了。 那时候黎梦觉甚至还不叫“黎梦觉”这个名字。 那年她砸破了养父的脑袋,身陷人命官司数个月,经过监护人的积极走动,才完完全全洗脱了罪名,并安顿在监护人名下,就此留在了N市。 监护人担心她经历了太多,心绪不平,直接送去学校可能会被排挤,就让她在家里留了半个学期。 萧云瑶一家和她们就住在同一个小区。 萧爷爷是美术学院的教授,退休之后就在小区里开了家画室,教同小区的孩子们画画。 黎梦觉的监护人和萧爷爷关系不错,就把她送了过去。 学了一段时间之后,萧爷爷就发现黎梦觉天赋过人,顿时见猎心喜,将她收为关门弟子。 在她之前,萧云瑶原本是小孩当中最有天分的一个。 突然间横插一个黎梦觉,瞬间夺走了爷爷大部分关注,小萧云瑶对此很不服气,没少找她的麻烦。 年幼的萧云瑶自认为和黎梦觉是不共戴天的死对头,长大之后回想起来只觉脸红羞赧,甚至有点心惊胆战。 与虞思晴这些后来者所认知的不同,十四岁的黎梦觉冷得像是千年不化的冰山,偶尔也像锐利冰冷的刀锋。 萧云瑶小时候厌憎她的冷淡,目中无人,后来才琢磨过来,她对自己已经称得上很客气了。 至少没有把她按在角落里揍一顿。 自从亲眼见过黎梦觉把几个欺负她的同学按进水池之后,萧云瑶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对她敬而远之。 后来升上高中,黎梦觉脾气越发温和,凡是相处过的人都交口称赞她脾气好。 和她不在一处上学的萧云瑶偶然听见这些评论,只觉得他们眼瞎,后来亲眼看见平易近人的黎梦觉时,更觉得毛骨悚然。 之后没多久,黎梦觉的监护人出了事,她因为缺钱进了娱乐圈,没有再在绘画一道上继续精进。 萧云瑶原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她了。 然而后来萧爷爷去世,留下遗嘱将自己珍藏的画作全都留给了考上美术学院的孙女萧云瑶,其中几幅真品放在外面能拍出天价。 萧云瑶的父母在一场交通事故中英年早逝,从小由爷爷奶奶带大,感情非同寻常,自然也不觉得这份遗嘱有什么问题。 但她定居国外的二叔一家听闻消息,却是眼红不已。 谈判哄骗不成,便直接动了杀心。 只等萧云瑶这个孤女一死,他们直接带着那些画作出国,只要速度够快,就算之后再查出什么端倪,国内的警察也奈何不了他们。 前来吊丧的黎梦觉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谋划,这才救下了萧云瑶。 黎梦觉为此还在医院躺了小半年。 二叔一家被扭送进监狱,入了外籍的小堂弟被遣送出国,萧云瑶醒来后就将继承的所有古迹捐给了博物馆,剩下的名家名作通通抛售干净。 许是那件事刺激太大,萧云瑶后来就变成了佛系青年,一年大半时间都在吃喝玩乐到处旅游,剩下一小半才干点正经的本职工作。 自那之后,她和黎梦觉的关系自然也亲厚起来。 虽然平时见面次数不多,但有什么名家画展,她还是第一时间想到黎梦觉。 至于害怕她什么的,当然只是玩笑。 这次的个人画展出自圈内近来名声正盛的新秀,萧云瑶转了一圈却逐渐失望,暗叹恐怕不过是借了名师的光炒作出来的名号。 旁边一对年轻的小情侣,不知道是参观者还是画展主人的熟人,男生对着画作侃侃而谈,女生满脸崇拜地望着他,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浮夸的惊叹。 萧云瑶颇为痛苦地扭曲了一下脸色,推了推黎梦觉的胳膊,一块走到角落。 不知道是画展主人太过自信,还是故意折磨观展人,检票进了门竟然还要待满一段时间才能离开。 萧云瑶不想与出口的检票员争论,又看看时间发现只剩半个小时,索性就多等一会儿。 只是画展徒有其名,聊无可聊,萧云瑶的八卦心就占据了上风。 “听说你们剧组最近出事了?”萧云瑶坐在厕所门口的长椅上,小声八卦,“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警方现在还在调查。”黎梦觉说道,“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没你的事我就放心了。”萧云瑶啧啧两声,理直气壮地说,“也不能怪我这么怀疑,谁叫你这人好像天生就是事故体质,你自己数数这十来年,你都进过多少次警察局了。” “别说的我跟什么狂热犯罪分子一样。”黎梦觉忍不住吐槽,“都是意外好吗。” 只不过那些意外多了那么一丢丢。 黎梦觉自己心底其实也有些猜测,作为一个“女主”,身边要是没点事故推动,还能叫女主吗。 在大部分作品里,整个世界都是围绕着“主角”转的。 现在这个剧组倒是黎梦觉自己“找事”,现在还不知道是纯粹的意外,亦或是许长安那起事故中背后的人发力。 甚至有可能纯粹是“女主”和“恶毒女配”磁场不合所引发的事故。 不过在唐青云和他的新真爱在一起之后,她们这两个女主和女配应该双双卸任换人了才是—— 想到这里,黎梦觉忽的心头一动,脑海里闪过什么。 还没等她抓住什么异样,就感觉旁边的萧云瑶一直在戳她。 “……你跟那个阮大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萧云瑶声音压得更低,近乎耳语。 黎梦觉都差点没听清:“什么?” “阮大小姐。”萧云瑶一字一句地小声重复,“之前可没见你这么……会营业。” 黎梦觉在现在这个剧组里,一改往日佛系营业的态度,陆陆续续放了不少剧组花絮。 本意是帮剧组承担一些宣传重担,毕竟这个剧组的“穷”实在深入人心,演员自发宣传说不准比那些小营销公司更有用一点。 实际比起其他演员,黎梦觉最近发的动态也算少的那一类。 但跟自己过往纵向对比,那简直是再积极不过了。 那些片场花絮里,十有八九都会出现阮大小姐的身影。 CP粉最近宛如过年,也有一些黑粉阴阳怪气说她们俩也堕落到这样营销炒作的地步,这才又衍生出来一些说她们在事故里殉情的离谱流言。 吃瓜群众玩梗玩得不亦乐乎,到后来甚至玩起了流言接龙,编出了好几篇雷文大赏。 唯有亲近熟识的人暗自琢磨,总觉得黎梦觉这次配合的态度实在出人预料。 就连那位网上认识的画手朋友都跑来戳过黎梦觉,旁敲侧击地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阮大小姐或者公司手上。 自认为最了解黎梦觉真面目的萧云瑶都产生过这样的怀疑。 ——不合理。 实在是不合理。 不过她并不觉得黎梦觉是那种会被“把柄”拿捏的人。 黎梦觉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一些天马行空的事情,嘴角抽了抽,简单并重点解释了一下他们这个贫穷的草根剧组的状况。 她虽然原本是剧组里咖位最大的一个,但她也不是天天住在热搜上的流量明星。 要是不主动宣传,恐怕她的很多粉丝都不知道她拍了新剧。 至于CP的热度,也不是什么影响形象的坏事,白来的热度不蹭白不蹭,身在娱乐圈,可没什么真清高的人。 “难道是我想错了?”萧云瑶半信半疑。 “想错什么?”黎梦觉有点恨自己和萧云瑶这个杠精相处久了,也习惯性的嘴快。 反应过来的时候,把萧云瑶的嘴堵上已经来不及了。 “我还以为你是真看上她了。”萧云瑶说道。 “……”黎梦觉只庆幸自己没有在喝水。 40 ? 40 ◎旧爱◎ “……没有。”黎梦觉轻叹了一口气, 有些疲惫地回答道,“我们目前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你不要——” 她想说不要多想, 但想了想又改口:“不要跟人乱说。” 萧云瑶本就是个天马行空的人,让她不要多做无谓的联想简直比杀了她都难。 “放心,我又不是那种喜欢到处嚷嚷我朋友暗恋你的傻缺大喇叭。”萧云瑶信誓旦旦地保证,“我就是纯粹有点好奇。” 黎梦觉瞥了她一眼, 勉为其难地选择相信她。 “既然你和那位阮大小姐只是普通同事,那你是不是还对旧爱念念不忘?”萧云瑶神秘兮兮地小声追问。 “我哪里来的旧爱?”黎梦觉只觉得诧异。 她的情史简直比白纸还要干净。 作为她的“发小”,萧云瑶理应最清楚这件事才是。 萧云瑶想了想,也觉得“旧爱”这个用词有点过了, 那会儿黎梦觉才十来岁, 距离成年都还有点远。 但如今再回忆起来,她仍然觉得黎梦觉对那个人——或者那些人——态度不同寻常。 “就是你那个……网友。”萧云瑶说道,“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笑, 还以为你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身了,吓得我回去之后做了好几天噩梦。” “……”黎梦觉无语, “我有那么吓人吗?” 萧云瑶耿直地点头。 那时候她才看见黎梦觉把同学按进水里没多久。 她们不在一个学校上学, 黎梦觉作为插班生只有一个学校可以选择,那所学校风气并不太好, 她转学的当月就有一个初三的学姐怀孕被人抛弃闹着要跳楼。 学校选择了和稀泥,家长叫来各打五十大板就算事了。 好在女生的父母还算拎得清,只是平时在外地,回来后立马带着女儿去医院打胎,然后办理转学, 带在身边转去了外地的学校。 在学校的有意压制下, 这场风波很快就无人问津。 那些未成年的小人渣们自然就更肆无忌惮了。 黎梦觉打乡下转学来, 人生得漂亮,又冷若冰霜,看人的眼神像是在看无关紧要的垃圾,喜欢她的人不敢靠近,厌恶她的人恨意与日俱增。 放虫子踢凳子都算是小儿科,趁着放学堵在路上的就有好几波。 当然这都是萧云瑶后来才打听出来的。 那次是黎梦觉把作业本落在了画室,萧爷爷担心她上学交不上作业,就让相隔不远的萧云瑶带给她。 学校后门对面有个废弃校舍,在某个好心同学的指路之下,萧云瑶才找过去。 其实走到废弃校舍的门口,她就已经意识到不对了。 但想着好歹是爷爷的学生,萧云瑶还是强忍着害怕,抱紧书包,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她原以为自己会看见黎梦觉被围殴的场面。 事实却是,黎梦觉确实受了伤,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染得半张脸和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一般,但“围殴”她的三个男生却都在她面前的水塘里。 一个冒头上来喊着救命,声音颤抖而惶恐,但没等叫完,就被黎梦觉又一脚对着脑袋踹回水里。 那噗通噗通的声音,听得远处的萧云瑶都直腿软。 只有黎梦觉始终面无表情地重复着一系列的机械动作,笑也没有,怒也没有,就像是冷冰冰的没有感情的机器。 那血染的冰冷面容实在叫人害怕。 萧云瑶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路狂奔跑回了家,之后一连几天都做了噩梦,上学放学路上都绕了远路,只想避开黎梦觉的学校。 几天之后又看到黎梦觉落在画室的作业本,萧云瑶才壮着胆子,找了和黎梦觉同校的小伙伴打听消息。 黎梦觉和那三个男生的恩怨没有掀起什么波澜,甚至没什么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 那三个男生当然没有死,只是据说生病发烧了好几天才回学校,之后远远见了黎梦觉都像是老鼠见了猫,一个比一个逃得快。 自此也再没人敢欺负黎梦觉了。 没出人命,萧云瑶心就放下去一半。 她揣着作业本暗暗跟了黎梦觉好几天,想趁着她哪天心情不错或者与其他人同行分担压力的时候,再跳出来把作业本还给她。 可惜黎梦觉既没有心情不错的时候,也从来不跟人同行。 最后还是萧爷爷以为小孩子之间又闹了什么矛盾,趁着黎梦觉的监护人在家,带着萧云瑶去她们家做客。 萧云瑶也是那时候才发现,原来坐在电脑跟前的黎梦觉是会笑的。 看魔鬼微笑的冲击力不亚于地狱降临。 萧云瑶是真被吓到了,一时也没敢多看电脑屏幕,只隐约瞥见她似乎是在和什么人聊天。 黎梦觉的监护人在外面和萧爷爷聊天,说黎梦觉最近认识了新朋友,变得开朗了不少。 剩下的细节萧云瑶没有再听。 那时候她对黎梦觉实在是避之不及。 等到后来关系好了,再问起来的时候,黎梦觉只是略带怅然的笑笑,说早就没有联系了。 那也是萧云瑶唯一一次见黎梦觉露出那样的神色。 她隐约觉察到,那个网友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但在通讯都不发达的时代里,想要凭借一根网线和地球另一端的陌生人建立长久而稳固的关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后来萧云瑶就没有再多提,免得戳中她的伤心事。 黎梦觉从未承认过那位网友是她的“旧爱”,但在看到她对阮大小姐的特别态度,萧云瑶却是没来由地想起这桩旧事来。 其实萧云瑶刚提起这件事就有点后悔,但见黎梦觉并没有露出反感或痛苦的神色,不由又升起好奇。 “所以……那个网友对你来说,算是什么样的存在?” 黎梦觉低头扫了一眼保存良好的手机挂坠,沉吟片刻,缓缓回答道:“算是,指引者吧。” 萧云瑶听得茫然:“什么叫‘指引者’?” 黎梦觉垂眸,语气温柔:“就是将我拉回到‘现实’里来的人。” >>>>> 年幼的“黎梦觉”不叫“黎梦觉”。 山里的女娃没有什么好寓意的大名,周围人都叫她某某家大丫。 关于大丫的身世众说纷纭,有些人说是养母娘家不要的女婴,有人说是山沟里捡的,也有人说是被拐子卖进山里当童养媳的。 养父母生了个傻儿子,一想到将来恐怕很难讨到媳妇传宗接代,便开始未雨绸缪。 童养媳就是家养女奴隶的另一个叫法。 人不到灶台高的时候就要踩着凳子做饭,寒冬腊月里的衣服都归她洗,伺候得不满意便动辄打骂,甚至单纯发泄怒意。 照理来说,这样环境长大的女孩大多蒙昧怯懦,甚至逆来顺受,生不起一点反抗的想法。 对她们来说,世界就只有头顶上那一片遮风避雨的屋顶那么大,一辈子生老病死就在这么一块小天地里,世世代代,祖祖辈辈,实属平常。 但大丫不一样,她从小就知道山外面还有更大的世界。 她知道奴役打骂她的人是愚昧而残忍的犯罪者,她也从不认为自己生来就该给家中另外两位男人奉献一切。 她一直都有这样影影绰绰的意识,却也不是生来知之。 那些天书一样的汉字她起初也看不懂,躲在村里唯一的学校下面偷听了许久,又拿树枝描摹了许久,才弯弯扭扭写出个样子来。 什么汽车飞机火车,她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第一次去镇上的时候,她也是个兴奋地恨不得连地上的缝隙都一一扒过去看过的土包子。 在养父喝醉了酒,强行将她拖进房间的时候,她又惶恐又害怕,被捂着嘴说不出话的时候,手却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一把抓住床边的搪瓷盆,稳狠准地砸向养父的脑袋。 然后冷静地清理了地上的血迹,骗养母养父发了一通酒疯后睡下了,趁她不备敲昏了她,最后连夜逃出了山里,在大路上搭上了开往城里的货车。 就在那阵子,她开始断断续续地做梦。 梦里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姓黎,但不叫“黎梦觉”,她在梦见经历了另一个年轻有为的成年女人的一生,还未等老去便已经经历了死亡。 醒来之后,成年女人就变成了山里的大丫。 成年人的意识想要压倒一个孩童的意识轻而易举。 可这一世的大丫的记忆却又是她真真切切的经历过的人生。 庄周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哪边是真,哪边是假? 眼前的一切是虚幻,还是黎小姐的一场幻梦? 亦或是,年轻有为的黎小姐短暂的一生才是大丫的心之所向,梦中所想? “穿越”二字落在书面上,只是个经典而流行的虚拟符号。 但相差甚远的两世人生同时落在同一具身躯之上,却只叫人如梦似幻。 恨不得自己就是位高权重见过大世面的黎小姐才好,又恍惚山里那十数年狼狈屈辱的岁月应该要彻底遗忘吗,前世的那些人或事真的存在或发生过吗? 处处陌生却又处处透着熟悉的环境,稚嫩的身体,琢磨不定的自我认知,就如同一道浓郁的瘴气横亘在她与现实之间。 现实是梦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周围的人是假的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若是假的,兴冲冲地跑去交心便显得她像是个傻子。 若是真的,她一个具有成年灵魂的人要怎么跟小孩子打交道?又有谁愿意和还未分清现实与梦境的疯子为伍? ……她这样的人,还能对别人交付真心吗? 刚刚回想起作为黎小姐的记忆的那段时间,黎梦觉的身躯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像机器一样执行着作为正常人的指令,另一个就只是抽身在外,恍恍惚惚地看着眼前的白雾。 后来监护人带她去上户口,问她想取什么名字,她脱口而出说叫“黎梦觉”。 ——茫茫大梦中,惟我独先觉。 是自嘲,也是某种无意识的期望。 监护人当时还说她挺豁达洒脱,黎梦觉不置可否,生不起半分解释的想法。 监护人对她很好,担心她一个人在家无聊,给她买了电脑和游戏机,还配了一堆游戏卡带。 但黎梦觉不爱玩游戏,倒是渐渐在网络聊天里放飞了自我。 用后来流行的话来说,网络上的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她可以说自己是外星人,是杀手,是古国的公主,死去的骑士…… 也可以说自己是穿越的,前世是个位高权重手下一堆小弟无数领地的大佬,或者是即将要毁灭世界的大魔头,甚至是正在秘密拯救世界的救世主。 那些人会笑她中二病,或者跟风说自己是穿越来的皇帝,却不会顺着网线爬过来把她扭送至精神病院,或者指责她是个不在乎人命需要避而远之的高危分子。 仅凭着一根虚拟网线连接的友情不甚牢靠,却正是当时的黎梦觉所需要的。 她自己都不记得在网上和多少人吹过多少离谱的牛皮,戏弄过多少傻乎乎的网友。 可也正是在不知对面虚实的网络上,她才第一次意识到“生命”对她而言算是什么。 她曾经看到某个网友在群里抱怨。 网友絮絮叨叨地说她家庭不幸,活得痛苦,世界上没有人爱她,所有人都在逼她去死。 同在一个群里的网友跳出来,安慰者寥寥无几,余下要么劝她理解体谅父母,要么指责她生在福中不知福,不懂感恩父母,最后群主不想看到吵架,干脆将将人踢出了群。 黎梦觉冷眼看着这场争端,一群人围攻之下,自怨自艾的小妹妹落于下风,看着怪可怜的。 她私下宽慰两句,才惊觉对方真的只是个小学生。 虽然据说是快要毕业升初中了,但在芯子是成年人的黎梦觉眼里,对方依然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 那时她只觉得啼笑皆非,暗想着恐怕苦情剧或者中二小说看多了,还未到能理解父母苦心的年纪,所以才对自己的家庭有那么大的怨气。 别的暂且不论,那个小妹妹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家境优渥的迹象。 群里人时常以为她是在故意炫富,当初群起而攻之也有这一份原因在。 世上尚且有多少人还在温饱线挣扎,能随随便便就换上最新款手机,每逢生日都要大宴宾客,换谁来看都已经是顶顶幸福的小公主了。 这样的人怎么配抱怨自己的家庭不幸? 黎梦觉虽没有这样偏激的想法,却也不曾真的将这个小妹妹口中所说的痛苦放在心上。 只是当初她随口安慰的几句被对方记在心里,对方或许因此以为她是个善良的大好人,每每上线就黏着她聊天。 黎梦觉做完作业也不想打游戏,更没有朋友可以约着出去玩——她也懒得出门,便总是会应上几句。 一来二去也算熟悉了。 网络上的朋友来来往往,保鲜期很少有超过一个月的,黎梦觉以为最多到升学考试后,进了初中换了新环境认识了新朋友之后,那个小妹妹就该把她忘到脑后了。 事实却并非如此。 后来她们还互送过礼物,约好等某一方上大学且攒够路费之后,可以在现实里见一面。 可惜没等到见面,黎梦觉先等来对面的一封遗书。 小妹妹说她受不了了,也不想活下去了,想要自杀。 但在死之前,她想把自己有的东西都送给黎梦觉,希望黎梦觉一定要收下。 看到遗书的那一瞬间,黎梦觉感觉到的既不是荒谬,也不是质疑。 她感觉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惊惧和愤怒。 以前从未注意过的念头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你就这样丢下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 注: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出自《庄子·齐物论》 “茫茫大梦中,惟我独先觉。”出自李白《与元丹丘方城寺谈玄作》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0-50 41 ? 41 ◎真心◎ “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连响了五下。 客厅里没人应门。 正在看郑助理发来的文件的阮清宵放下手机, 抬头看了一眼,才想起来生活助理芳芳被她打发下去打包午饭了。 容槿有事回了公司,至于小钱, 则被阮清宵打发去楼下玩了,顺便守着黎梦觉回来,就第一时间发消息给她。 遍布监控的酒店顶楼,一般来说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阮清宵还是先扫了眼大门自带的监控画面, 发现门口站着的是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 敲了几下门之后,女人就再没有动作,只是不时低头看一眼手机,仿佛是笃定阮清宵一定会听见声音过来开门。 阮清宵微微皱了下眉。 眼前的女人她不认识。 或者说, 不记得。 她不记得自己认识门外的人, 可隔着监控扫了一眼她的侧脸,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阮清宵想了想,先掏出手机拍了张监视器上的照片, 直接发给郑云荷,问她认不认识。 郑助理立刻回复:「不认识。」 「也可能是见过没什么印象。」 「应该不是什么熟人或者重要的人物。」 然后郑助理又问阮清宵这人是来干什么的。 阮清宵正巧一不小心点进剧组群里, 群主刚发了个新公告, 说为了剧组众人的安全考虑,他们特意聘请了专业的医疗团队坐镇。 除了应付一些突发意外之外, 如果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小问题,也可以去二楼找谢医生。 阮清宵仔细回忆了一圈,终于想起来昨晚在餐厅吃晚饭的时候,一群女演员坐在她不远处聊天说隔天一起去市中心逛逛的事情,不知道哪个嘴快转头就问阮清宵去不去。 阮清宵不想去, 但也不好冷硬直白地拒绝, 找了个身体不舒服要休息的借口。 估计是哪个当了真, 就把这位刚上岗的谢医生叫了过来。 不过饶是这般猜测,阮清宵还是没有出声,而是等到了芳芳提着饭盒上来,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开了门。 芳芳看到旁边的人时也很惊讶:“谢医生,你怎么来了?” 谢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打了声招呼,言简意赅地说道:“听说这边出了意外。你还没吃饭?” 芳芳回答说:“这是给大小姐带的,谢医生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大小姐可能是在房间里面没有听到——” 芳芳正要掏出房卡开门,阮清宵就从里面拉开了房门。 扫了门外两人一眼,阮清宵问:“你们之前认识?” 门外的两人齐齐的愣了一下。 芳芳面带狐疑地打量了阮清宵两眼,眼底闪过几分了然,像是某种怀疑终于得到了确认。 谢医生却微微拧着眉头,面带忧色地看向阮清宵。 阮清宵握着门把手的手指微微一紧,心底蓦的一跳,忽然就反应过来。 这位谢医生,怕也是她的旧识。 连郑云荷都不知道的那种。 不过虽然心生警惕,但阮清宵心底却生不出什么敌意,反倒有种莫名的惭愧。 她不自觉地微微偏开了视线,并往后退了一步:“先进来再说吧。” 转身的时候,她就在手机上发消息,把小钱叫了上来。 芳芳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将饭盒放到了桌上,但门外的谢医生却没有进来,只是在门口问了阮清宵几句话。 “你不记得之前跟我说的事了?”谢医生问。 “什么事?”阮清宵有点茫然,眼底浮动着几分警惕。 “你失忆了?”谢医生压低了声音问,语气却是十二分的笃定。 如果不是失忆,阮清宵不会是这个态度。 阮清宵心头一沉,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而恰好眼前的人知道。 甚至,也许也是参与者之一。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说道:“进来再说吧。” 态度却是默认了谢医生的说法。 谢医生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眼阮清宵身后的芳芳,用正常的音量和语气说道:“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听说你身体不舒服,所以上来看看你。” 她的目光划过阮清宵的脸,微微顿了顿,又道:“最近换季温差大,要注意身体。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就转身走向电梯,很快下了楼。 没过一会儿,小钱就上了楼。 阮清宵让她在外面守一会儿,然后关上房门,转身回到房间,抬头看向正在将打包的饭菜拆开放到餐桌上的芳姐。 芳姐是跟了她几年的生活助理。 阮清宵还没有恢复这部分记忆,不过当初刚失忆的时候,郑云荷就仔仔细细地排查过她身边所有人,包括芳姐这个生活助理。 芳姐大名就叫方芳,平时只在阮清宵拍戏的时候跟在她身边照顾。 除此以外的时间都在另一座城市打理阮清宵名下的几处房产。 芳姐原本就是阮清宵聘请的房屋保洁,因为干活细致认真,阮清宵干脆就聘请她全职为她打理那个城市的几栋房子。 至于为什么又让她跟组当生活助理,郑云荷猜测说或许纯粹是阮大小姐善心大发。 芳姐家里上有患病老母,下有缠绵病榻的女儿,丈夫在外一个人打几份工,因为太过劳累从工地高楼坠落摔至瘫痪,为了不连累家人,自己半夜偷偷拔了氧气罐。 工地的赔偿金杯水车薪,又一直拖着迟迟不肯发放,家庭的重担一下子就落在了芳姐一个人身上。 那时无数不幸同时降临在这个可怜的女人上,因为牵挂家人连死都不敢。 于是她也私下接了好几份工作,原本还会分给其他同事的清洁工作也全都换成了自己亲自上。 饶是如此,她的清洁工作也做得一丝不苟,挑不出一点毛病。 以至于阮清宵很长时间都没有发觉她家发生了什么变故。 直到芳姐最后因为忧思和劳累过度,在打扫屋子的时候昏死过去。 好在阮清宵当时恰好到那座城市参加活动,联系芳姐的时候一直没得到回音,觉察到不对才叫了警察匆忙去找人。 因为送医及时,芳姐才捡回一条命。 得知她家里的情况之后,阮大小姐便大手一挥帮她请了名医,垫付了全部的医疗费用,还涨了工资。 条件是让芳姐辞掉其他所有工作,专心帮她打理房产。 这两年老母亲和女儿的病情都有所好转,芳姐身上的担子顿时一轻。 只是两位病人都需要长期服药,费用加起来是个惊人的数字,芳姐也不好意思全让阮大小姐报销,因此买药时总是自己主动掏钱,这么一来生活便又窘迫起来。 后来阮清宵便让她给自己当跟组的生活助理,也好额外赚一份外快。 她也不是阮清宵唯一的生活助理,有时候家里病人发病或者是拍摄时间太长的时候,还有其他人轮换着来。 其他助理都比芳姐年轻一些,倒是没有她那么凄惨的身世,不过在郑云荷看来,阮清宵对那几个助理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差别。 这次芳姐迟来剧组几天,就是带着母亲和女儿去医院用药和复查了。 平常遇到这种情况,阮清宵就叫她在家陪家人,换上别的助理跟组了。 但这次情况特殊,阮清宵失忆的事情仍有疑点,身边跟着的人自然要格外慎重。 来剧组前,郑云荷叫人盯了芳姐好几天,又暗中把人调查了一通,确定她们一家近来都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坚持叫芳姐来跟组。 有那份救命之恩在前,芳姐只要不是什么歹毒小人,用起来总比没多少牵扯的年轻助理安全一些。 以上这些情况,全都是郑云荷在调查过后,事无巨细地告知给阮清宵的内情。 芳姐来剧组之后,阮清宵暗中观察了几日,发现情况都和郑云荷说的大差不差。 作为生活助理,芳姐比容槿和小钱都会照顾人,也对阮清宵的口味记得一清二楚,更重要的是为人很低调安分,从来不会打着阮清宵的名号出头笼络剧组的人,也不会对阮清宵的任何一个举动指手画脚。 显然她也很清楚阮清宵的性格。 阮清宵原本已经渐渐对她放下了心。 虽然不可能真的完全信任除了黎梦觉以外的任何一个人,但她也不会怀疑芳姐会想要害自己。 当然,现在她也没有这样怀疑。 她只是有点意外——在失忆之前,芳姐和她的关系,似乎并不像郑云荷以为的那样简单。 阮清宵以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着餐桌旁的芳姐。 芳姐像是没觉察到那审视的眼神,将打包上来的饭菜一一摆放好,无一不是阮清宵偏好的口味。 “大小姐,先吃饭吧,不然一会儿饭菜就冷了。”芳姐面上还是带着几分憨厚淳朴的笑容,用温温柔柔的语气说道,“你早上就没吃多少,有什么事等吃饱了再说吧。” 阮清宵点点头,在餐桌边坐下,然后又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说道:“你也坐。” 芳姐稍显局促,但还是很听话地坐下了。 阮清宵今天一早上都在看文件,空闲的时间都在发呆数时间,早饭也是芳姐打包回来的,她却没动几口,到这会儿确实有些饿了。 安静且快速地填饱肚子之后,阮清宵放下碗筷,抬头看了眼芳姐。 芳姐很自觉地起身将桌上的残局收拾好,然后回到餐桌旁边坐下。 期间阮清宵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芳姐也清楚她想问什么,轻叹了一口气,主动说道:“大小姐,应该是失忆了吧。” 阮清宵没有说话,默认了。 郑云荷只跟容槿提了一句大小姐失忆的事,因为她们明面上各种往来很多,共事时间比芳姐这个生活助理更久,还有绑定在一起的利益关系,总的来说是比生活助理可信的。 但现在看来,郑云荷这个头一号的贴身大助理不知道的秘密似乎还挺多。 比如阮清宵和黎梦觉的真实关系。 又比如眼前的芳姐和大小姐之间的小秘密。 “我之前只是有点怀疑,还奇怪怎么这次大小姐一句都没提过谢医生。”芳姐看了阮清宵一眼,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大小姐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我吧。” 说着她微微停顿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知道的也许没有大小姐想象的那么多,我只能把我知道的东西告诉你。” 芳姐的态度很诚恳。 阮清宵思索片刻后,先问道:“我和谢医生是什么关系?” 不料这第一个问题就见芳姐摇头。 “不知道,平时我也只听你们互相叫‘谢医生’和‘大小姐’,她偶尔会叫你‘清宵’。”芳姐说道,“谢医生是我女儿的主治医生,是大小姐你自己推荐给我的。” 在认识芳姐之前,阮清宵和谢医生就已经有联系了。 只是这关系隐秘到郑云荷都一无所知。 不过也不能怪她,阮清宵对待家庭不幸的下属可是个善良的好老板,她对芳姐的女儿也不错,时常还去医院看望她。 谁能想到她不是去看病人,而是去看医生的。 就算她对芳姐的女儿热情了一些,郑云荷也以为她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对芳姐的女儿产生了羡慕和怜惜之情。 阮清宵和谢医生见面也并不频繁,芳姐偶尔会帮忙互相转交一些东西,却没有过问过到底是什么。 她也不知道两人私下里有什么秘密。 她也不敢问。 她能做的事情,只是帮忙遮掩一下这两人之间的秘密交流。 对于谢医生的情况,芳姐也了解不多,只知道她医术了得,家境也不错,跟她的老板阮大小姐是旧识,除此以外就一无所知了。 芳姐把自己能想得起来的事都一股脑的倒出来。 阮清宵指尖轻敲着自己的臂膀,思索许久,开口问道:“这半年我有没有去看望过你们?” 芳姐点了点头:“差不多正好就是半年前,那次我带小月——就是我女儿——去医院的时候,大小姐你正好在附近参加完活动碰到我,就顺路载着我们母女俩去了医院。” 半年前,那差不多就是她打定主意要跟唐青云退婚的时候。 然后,就是她一反常态,非常积极地“争取”到了和黎梦觉共演同一部剧的机会。 郑云荷说,那是因为她直到那时才发现,外面关于她和黎梦觉不合的传言甚嚣尘上,甚至有人因此而为难过黎梦觉。 她大概是为了洗刷流言,才那么积极地为人家出头,争取合作的机会。 阮清宵觉得有理,同时又觉得有点奇怪。 既然如此,那之前她和黎梦觉为什么要“避嫌”? 尤其是在她那么喜欢黎姐姐的情况下。 什么都有可能是假的,周围人的言行乃至自己的记忆,但,她对黎梦觉的爱一定是真的。 42 ? 42 ◎信任◎ 从画展厅一出来, 黎梦觉就打了个喷嚏。 萧云瑶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一碧如洗, 晴空万里,再看看手机,气温比昨天还回温了两度。 黎梦觉的身体素质可没有那么差。 “是不是有人在背后骂你?”萧云瑶说道。 “可能吧。”黎梦觉揉了揉鼻子,不慎在意地说道, “在附近吃饭还是直接回酒店?” 萧云瑶最近半年都在休假期,跑来这地方看画展,就是恰好“云游”到了附近,按照往常的习惯, 就该是约上三五个同性好友, 去附近有名的风景名胜区采风。 黎梦觉如果不是在组里,偶尔也会陪她一起出去玩几天。 不过今天肯定是不行了,明天还要继续拍戏。 萧云瑶眼珠子转了一圈, 问道:“听说你们这次都住酒店?有空床位能让我蹭一下吗?” “有倒是有。”黎梦觉说道,“你想去剧组玩?” 萧云瑶搓了搓手, 脸上带着几分期待:“要是缺群演的话, 我也可以去客串一下。” 黎梦觉有点诧异:“你不是不喜欢混剧组吗?” 萧云瑶嘀咕:“今时不同往日嘛。” 早几年黎梦觉还没有从上个公司跳槽的时候,圈内地位远不如现在, 只一心想要压榨员工的黑心公司自然也不会给她太好的待遇。 有段时间凌姐生病,黎梦觉上个助理辞职回去上学,什么事都只能亲力亲为,手上工作又多,累得够呛。 萧云瑶闲得无聊给她当过几个月的助理。 不夸张的说, 那几个月她几乎吃尽了这一辈子大半的苦。 忙起来脚不沾地, 对着圈内前辈卑躬屈膝, 被其他人当成仆人使唤也是常有的事,有时候上面的大明星任性一下,她们那些“底层人士”就得陪着熬到大半夜。 萧云瑶一个家境优渥的大小姐,这辈子都没吃过这种物质上和受人磋磨的苦。 可她也只是有钱,自爷爷去世之后便没有任何根基背景,对着当时情况尚还有些困窘的好友说不出“我罩着你”的话,只能咬着牙陪她一起忍耐。 短短一个月时间,萧云瑶可以说是见尽了人情冷暖。 同时这也让她对娱乐圈彻底祛魅,开始敬而远之。 后来黎梦觉得到机遇,一夜翻红,各种待遇水涨船高,萧云瑶听听也就只是放下心来,却怎么都不肯再踏足剧组了。 最多偶尔路过附近,买点吃的过去探一下班。 现在忽然提出想去剧组凑热闹,怎么看怎么有些不对劲。 黎梦觉微微抬了下眉:“你还真想去跟阮大小姐要签名?” 萧云瑶嘿嘿一笑,没有否认。 事实上么,是更想近距离看热闹。 她和黎梦觉那可是实打实过命的交情,帮忙参谋一下对方的终身大事那可是理所应当的事! 黎梦觉看了她片刻,最终没有反对。 酒店里确实还有一些空房间,作为剧组里的主演,收留探班的朋友这一点小小的特权她还是有的。 两人顺路在附近的美术馆逛了一圈,吃过午饭一起打车回了剧组的酒店。 到酒店门口的时候才刚过饭点。 黎梦觉先下出租车,走到后面打开后备箱,顺手就把萧云瑶的行李箱提了出来。 在后座上睡懵了的萧云瑶听到声音才手脚并用地爬出来,刚下车没站稳,险些撞上从旁边路过的人。 “不好意思——”萧云瑶连忙扶住车门站稳了。 差点撞上的是个高挑的女人,一身浅色风衣,戴着口罩,萧云瑶又低着头,没怎么看清楚她的面容。 女人表现得很冷淡,微微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就步履匆匆地从她身边走过。 萧云瑶扭头看向她的背影,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医生还是护士?是护士吧。”萧云瑶小声嘀咕道。 黎梦觉刚把后备箱关上,拉着行李箱走过来,也见到了刚刚的一幕。 “你怎么知道?”她随口问了一句。 “闻出来的。”萧云瑶又用力揉了揉鼻子,“感觉她身上快被消毒水的气味浸透了。” 黎梦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个女人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萧云瑶对医院的味道很敏感。 当年黎梦觉为了救她受了伤,在医院住了小半年,萧云瑶也直接休学,陪了半年床。 先是惶恐着救命恩人还能不能再醒过来,后来又总是不安她往后还能不能恢复如初——黎梦觉当时伤得有些重。 虽说后来事实证明黎梦觉的体质远超常人,出院没多久就痊愈了,再去复查,医生都说她健壮如牛,但在医院那段时间连医生都不敢打包票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消毒水的气味就是伴着无尽的惶恐与愧疚包裹着萧云瑶,实在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若非如此,她一个不缺钱的富二代非得自讨苦吃,跑去给黎梦觉兼职助理,一起受苦受难了。 在医院久待的人,萧云瑶一靠近就能闻出来。 不过问题就是,现在这时候怎么会有医生或者护士来? 黎梦觉注意到那个女人刚刚就是从他们剧组包下的酒店里走出来的。 跟李导打招呼说萧云瑶的事的时候,黎梦觉也顺口问了一句关于医生的事。 “你说的是谢医生吧。”李导一听就反应过来是谁了,“最近这不是剧组里老有点头疼脑热的大小毛病嘛,到底离医院有点远,去小诊所又不方便,我就想着请几个专业的医护人员跟组,万一有点什么突发情况也好应对。” 谢医生就是她托关系请来的医生。 听说本身在大医院工作,医术了得,最近正好因为一些原因在休长假,李导见时间合适,便和对方一拍即合,直接将人请来了剧组。 “那她怎么又走了?”黎梦觉问道。 她刚刚注意到那个女人手里也拖着行李箱,显然不是随便出门逛逛。 “听说是家里突然又出了什么事,又急着要赶回去。”李导叹气道,却并没有太失望,“不过她给我推荐了她以前的同事,专治外伤的,快点的话今晚就能到。” 她后来特意去医院官网查过,确实是个挺有名的医生,她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家里突发意外是谁也预料不到的事。 就算是想要耍人也不用大老远的特意跑这一趟。 所以李导也没有多想,很快就跳过了这个话题,问道:“听说你今天一个人出去玩了?” 黎梦觉感觉这话听着怪怪的,但也没否认:“之前就跟朋友约好了。” 李导笑了一声,用明显是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听说大小姐今天一整天都没出门,你要不要过去慰问一下?可别明天拍摄的时候再出什么岔子。” “好,等会儿我去看看。”黎梦觉随口应了下来。 她心里并不太担心阮清宵,大小姐对所有人都表现得热络才是件怪事,不出门无非就是懒得跟人打交道。 但李导说的也有道理,剧还没拍完,后面一堆对手戏,至少在剧组内,多少还是要维系一下表面的感情的。 黎梦觉这么想着,先给萧云瑶安排了自己隔壁的房间,叫她回去休息,然后自己提着一个小盒子上了顶楼。 刚敲了一下门,芳姐就打开了房门。 门里门外的人对视一眼,都有点愣怔,但芳姐很快回过神,朝黎梦觉笑了笑:“黎老师是来找大小姐的吧,快请进。” 她让开位置,黎梦觉一抬头,就见阮清宵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愣神。 往常这个时候,阮清宵自己就主动跑过来迎接了,此刻却好像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芳姐并没有特意再去叫人,而是主动给黎梦觉让出了空间,还在她进门之后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黎梦觉走到沙发旁边,将手里的礼品盒放到茶几上。 阮清宵先是一惊,但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很快就放松下来,扭头看向旁边的黎梦觉,习惯性地露出笑脸:“;黎姐姐,你回来啦。” “嗯。”黎梦觉将小盒子推到她面前,道,“顺路带的纪念品。” 一套美术馆的十二生肖盲盒周边,Q版印章,图片上的模样看起来憨态可掬。 盲盒的一大乐趣在于未知,黎梦觉原本只想买一个,但想想要是送给阮大小姐未免太寒碜,干脆端了一套回来。 “都是送给我的吗?”阮清宵眼睛亮了亮,“谢谢,我很喜欢。” 这点廉价小玩具放在平时她自然是看不上眼,但重要的是心意。 ——黎姐姐出门玩还记得给她带礼物。 阮清宵只觉得感动得不行。 自觉只是心血来潮的黎梦觉却莫名有些心虚,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看你刚刚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事。”阮清宵下意识遮掩,顿了顿,抬头偷偷瞥了眼黎梦觉,又改口,“其实是今天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阮清宵想了想,觉得没有隐瞒黎梦觉的必要。 就连郑云荷和芳姐都知道那些事,没理由要瞒着黎梦觉,而且她此时也一头雾水,很需要其他人的集思广益。 阮清宵将谢医生过来找她的事,以及后来芳姐对她说的那些话,通通都转述给了黎梦觉。 真的只是随口一问的黎梦觉:“……” 倒也不必这么信任她。 但阮清宵都主动开口了,黎梦觉也不好再捂着耳朵说我不想听。 听着听着,黎梦觉原本散漫的神色收敛了几分。 这个谢医生,听起来确实有点不太对劲。 起初她以为,就算这位来去匆匆的谢医生有什么问题,也应该是跟还在医院的许长安有关系。 虽然许长安和李导都不肯说,但黎梦觉也能猜到,她们突然这么坚持筹备这部剧,肯定不只是为了将过去的故事公之于众,留下痕迹作为纪念。 更多的,或许是为了留下一些醒目的信号,看能不能引出什么新的线索。 之前那起道具车失控的意外,如果不是意外的话,也确实是冲着许长安去的。 有人想要她死。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十年前那起案件的相关人员是否有人还密切关注着后续还不好说,许长安的故事里留下的信号也并不明显,立刻被人盯上的概率其实并不大。 就算真的被盯上了,那群幕后真凶既然十年前能安全逃脱,肯定不是什么没脑子的,十年后的今日监控遍地,理应行事更加谨慎才是。 这草根剧组如今有黎梦觉和阮清宵坐镇,说不上多么万众瞩目,却也不是什么默默无名的隐形小剧组了。 尤其是前阵子两人的CP才上过热门,转头剧组就出了“意外”。 这简直就是往自己脑门上贴个高瓦聚光灯,跳出来大喊“我有问题快来调查我”。 事实也确实如此,剧组这边刚出事,各种小道消息就像风一样窜了出去。 接到报案的警察也对此格外上心,调查效率也随之提高了一大截。 其中一大原因便是托了剧组人流量大以及遍地监控的福。 谁会在这种情况下杀人灭口? 正常人都没有这么蠢。 只是黎梦觉来这剧组就是为了许长安和当年的案件,某种角度上来说也是陷入了惯性思维,一叶障目,才总往当年的案件上想。 直到这会儿,她才恍然惊觉,剧组里陷入案件谜团的可不止许长安一个。 旁边的阮清宵才刚被敲了闷棍没多久。 而且还就是在黎梦觉的小区外面被人敲了闷棍。 黎梦觉的眼神往阮清宵脸上飘了飘,一个至今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在此刻忽然又冒了出来。 “大小姐——清宵,你当初为什么突然想去找我?” 43 ? 43 ◎台风天◎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要是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阮清宵此刻也不会这般茫然困惑,甚至束手无策了。 这该死的失忆。 黎梦觉也反应过来,轻叹了一口气:“当我没问。” “对不起。”阮清宵同样失落地低头, “要是我没有失忆就好了。” “这不是你的错。”黎梦觉轻声安慰,“如果是很重要的事,早晚会再想起来的,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阮清宵点了点头:“嗯。” 如果真的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那位谢医生应该会再来找她吧。 阮清宵这样想着,暂且压下心底的不安。 直到剧组重新开始拍摄的时候,李导特意请来的专业医疗组全部就位,里面也不见谢医生的身影。 好在接下去的拍摄都很顺利, 没有再出什么分分钟冲上热搜的意外状况。 拍摄了一个多月后, 剧组迎来了第一个小长假,气象台预警说未来几天将有台风登录附近地区,并且有很大概率直穿过作为主拍摄地的小海岛。 出于安全考虑, 在岛上刚开始刮风下雨的时候,剧组就放了假。 不过由于无法预估台风的实际影响, 也不想耽误拍摄进程, 主演和主创团队都没有离开X市,大部分时间都留在酒店里继续研读剧本。 剧本中相对比较温和的单元基本已经拍摄完毕, 剩下便是人物和剧情碰撞的高潮部分,几位主要演员都已经逐渐进入状态,讨论起剧情和人设也十分热烈,经常不知不觉间就聊到了夜里。 这天众人聊完剧本散会的时候,外面的天色也已经阴沉沉的了。 但再一看时间, 离真正的夜晚其实还有好几个小时。 萧云瑶正好从酒店外面回来, 站在门外收起伞, 甩了好几下水,又伸手捋了捋头发,水就滴滴答答地落了一地。 “外面下雨了?”黎梦觉抱着剧本看她进了酒店大门,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濛濛细雨一下子就变成了豆大的颗粒。 “是啊,这雨一阵一阵的,风倒是大得很,伞都差点吹坏了。”萧云瑶进门感受到酒店大堂打得足足的冷气,不由地打了个哆嗦,“不行了,我得先上去洗个澡。” 说完她跟其他人一颔首打过招呼,就匆匆忙忙上楼去了。 其他人也对黎梦觉这位“助理”的自由如风习以为常,甚至没人想问萧云瑶刚刚出门干嘛去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也看出来了,黎梦觉这个朋友就是来剧组体验生活的。 不过她为人大方,经常请全剧组的人吃东西,虽然也没干多少助理的活儿,但也没打扰他们拍摄进度,不少人对她还挺有好感的。 但最令人意外的是,阮清宵和她竟然也相处得不错。 萧云瑶回房间刚洗完澡没多久,阮清宵就让芳姐给她送了碗姜汤驱寒。 黎梦觉正坐在她房间里看她拍的画展照片,萧云瑶一边喝着姜汤,一边朝好友挤眉弄眼:“我这也算是沾了你的光了。” 除了黎梦觉本人,以及萧云瑶这个黎梦觉亲口承认的发小之外,整个剧组可没其他人能享受到这样细致的关心了。 当然,这也算是萧云瑶主动争取来的。 阮清宵自然好奇黎梦觉的过往,萧云瑶也对她们两人之间的纠葛颇有兴趣,虽没有那般直白地交换信息,但彼此也算心知肚明一拍即合,礼貌招呼之间时不时透点不为人知的琐事。 黎梦觉微微抬了下眉,对此不置可否。 “你是指拿我以前的糗事当人情的光吗?” “哪有!”萧云瑶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的否认,“你在我这里可一直都是善良热心聪明机智英武不凡如同天神下凡的大大大完人!” 所以她在阮清宵面前说的可都是好话。 至于黎梦觉当年冷若寒霜面无表情把人往水里按的凶残的一面,她更是提都没提过。 虽说极尽的夸赞多少会显得有些失真,但照她看来,阮大小姐似乎也听得兴致勃勃。 黎梦觉嘴角抽了抽,没再跟她争辩。 萧云瑶又说起剧组准备明天在酒店楼下的宴会厅里开派对的事。 气象台预测台风明天下午就会在本市登录,从早上起就要开启狂风暴雨的一天,那种情况下出门就不太安全了。 考虑到连日来拍摄辛苦,剧组也想着搞点除了围读剧本之外的娱乐活动,让大家稍微放松一下。 许是没有过去那样要跟人卑躬屈膝的屈辱压力,也没什么辛苦的琐事压在身上,萧云瑶这次探班的热情格外持久,早就对这个派对充满了期待,这才冒着雨匆匆从隔壁市的画展上赶回来。 作为剧组的编外人员,萧云瑶自然是跟着黎梦觉蹭入场券的。 没等萧云瑶说完,黎梦觉就收到一条短信。 在萧云瑶滔滔不绝的背景音里,黎梦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随即脸色微微变了变。 “明天你自己去吧。”黎梦觉说道,“或者让清宵带你去。” 萧云瑶一顿,疑惑地看向她:“为什么?你不想去?” 黎梦觉摇了摇头:“明天……我有点事。” “明天?”萧云瑶迟疑了一下,“出门吗?明天出门不太安全吧,一定要明天吗?是很重要的事吗?” 黎梦觉点了点头,说:“是。” 萧云瑶了解她,知道她这个语气就是不容置喙的意思,于是没再劝说,只问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不用,你和清宵他们好好玩。”黎梦觉说道,“我很快就回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黎梦觉就已经不在酒店了。 萧云瑶打着哈欠一边敲她的房门,一边在手机上发消息问她还在不在酒店,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到回信。 阮清宵正好在这时候下楼,见状不由问:“黎老师还没有起床吗?” 萧云瑶哈欠打到一半硬生生憋回去,回头看到阮清宵脸上的疑惑神色,顿时生出几分尴尬。 黎梦觉竟然没告诉阮大小姐她今天要出门吗? 萧云瑶犹豫了一下,又低头瞥了眼手机上的消息,还是老实交代:“她说要出门见一个朋友。” 阮清宵下意识问:“哪个朋友?” 萧云瑶摇头,然后和她面面相觑了一阵,发现谁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也许是什么重要的事……”萧云瑶小声且无力地说了一句。 “可外面天色这么差。”阮清宵拧起眉,脸上都是担忧,“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萧姐,你知道她往哪边去了吗?” 萧云瑶继续摇头。 她早就习惯了黎梦觉的我行我素,年少时的阴影多少还残留了一些在她身上,她潜意识里就觉得黎梦觉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平日里虽时常插科打诨,有些敏感的话题却从不敢过多追问。 “她这么大人了,不至于那么不懂事,天气真那么糟糕她自己会躲的。”萧云瑶安慰道,“而且现在雨也不大,不会出什么事的。” 最重要的是,她也不知道黎梦觉去哪儿了,也问不出来。 阮清宵仍是忧心忡忡,在手机上连发了几条消息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黎梦觉冒着这么大的风雨都要出门去见的人,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说】 先少更一点…… 抱歉又鸽了好久,过年前后身体和精神问题积压太久双双爆发,然后整个上半年一直在看医生吃药休养的状态,本来想好转一点就回来继续更新,结果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得好快(我自己都没觉察到上次更新都是好几个月的事了,总觉得好像也没过去多久orz 不过好消息是这半年从精神科看到中医再看到西医,总算看对症了,整体状态在好转,虽然好久没码字,但再捡起来手感比之前的混沌状态好了很多,也终于有了很多新的灵感和强烈的表达欲,这个月开始争取慢慢恢复更新,早点写完这篇 爬上来给大家报个平安,以及放心,这篇一定会好好完结不会坑掉的 最后也顺便提醒一下大家,如果身体不好经常生各种小病(比如感冒发烧过敏什么的)情绪持续低落的话,一定要及时去医院检查,不然可能会像作者之前一样总觉得是小问题自己调整一下就好了,结果实际是越调整越糟糕…… 但总之还是祝愿大家都无病无灾开开心心的 44 ? 44 ◎希望◎ 路上风雨大作, 几乎看不见人影。 出租车司机开车也开得心惊胆战,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周围的路况,但一个没留神, 路边忽然冲出来一个小孩,站在路中央用力挥舞着手臂。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头险而又险地停在小孩身前几厘米的地方。 小孩被吓得腿一软,噗通摔倒在地上。 “你跑路上来干什么!”司机心有余悸, 推开车门就骂,“你家大人呢?死绝了把自己家小孩放到外面来!” 嘴上骂着,他还是下了车,想去把小孩扶起来。 没等他走到近前, 小孩就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 抓住司机的裤腿就颤抖着声音喊:“叔叔求你救救我妈妈,妈妈她流了好多血——” 司机准备搀扶她的手一顿,顿时迟疑起来。 大约是她妈妈受了伤或是出了什么意外, 小孩情急之下才跑到路上拦车来找人帮忙。 若是平时路上人来人往,他或许愿意过去看看, 左右还有些认证, 但此刻风雨大作,路上罕有人迹, 万一……万一碰上了讹人的怎么办? 况且他车上还有客人。 想到这里,司机刚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你妈妈受伤了赶紧打电话给警察啊,或者打急救电话,我可以把手机借给你——” 小孩不肯松手, 急切地说:“来不及了, 叔叔求你帮我把妈妈送去医院吧, 不然她就要死了!” 司机闻言反而更惊骇地往后退了一步。 伤的这么严重,说不准就要摊上一条人命,他怎么担待得起? 他可没有万贯家财去赌那一点可能赔上余生的风险。 但看小孩哭得撕心裂肺,他也于心不忍,干脆直接拨打了报警电话。 黎梦觉在车里听闻事情经过,也顺着小孩频频看向的风向注意到倒在路边的女人,似乎是个孕妇,隐隐约约能看见身下还有一滩血水。 她微微皱了下眉,探出头对司机道:“师傅,麻烦你把她们带上一起送去医院吧,正好顺路。” 没等司机反驳,她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和名片,又道:“出什么事我负责。” 司机迟疑片刻,也注意到路边倒地的孕妇,最后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咬牙点了点头:“行,就当是积德了!” 在司机点头的时候,黎梦觉已经下了车几步跑到孕妇身边,听见她细弱的呻吟声稍稍松了一口气,连忙俯身将她抱起放到车上。 正准备帮忙的司机微微瞪大了眼,忍不住感叹一声:“女侠好臂力!” 说话间他也没再犹豫,匆匆上了驾驶座,等人都上车连忙一脚油门就往最近的医院疾驰而去。 黎梦觉坐在副驾驶座上,先后拨打了报警电话,并联系最近的医院,请他们做好急救的准备。 听着她有条不紊的语气,坐在后面的小女孩也慢慢止住抽噎,只小声地叫着妈妈。 黎梦觉在打电话的间隙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女孩满是惊慌的脸上也有不加掩饰的依恋,本已陷入昏迷的孕妇似乎听见女儿的呼唤声,眼皮颤动几下,伸手握住女儿的小手。 女孩微微颤抖着,头发和单薄的衣服都被雨水浸透了。 黎梦觉停顿了一两秒,然后收回了视线。 不到十分钟时间,出租车就已经开进了医院大门。 医院已经准备好担架在门口守着,车一停,简短对好身份,孕妇就被推进了急救室。 司机抹着一头冷汗,狠狠松了口气,回头看见黎梦觉,原本想说的话都忘了个干净,指着她的衣服结结巴巴地说:“血、血——” 黎梦觉微微蹙了下眉,低头果然看见衣服下摆快被血浸透,她今天的衣服本就是浅色的,一片血迹晕染开来还怪吓人的。 应该是刚刚抱孕妇上车的时候不小心沾到的。 旁边路过的护士见状小声提醒了一句:“医院对面有几家卖衣服的,门口那边可以租借雨伞。” 黎梦觉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换了身衣服回来的时候,司机已经有事提前走了,不过留下了电话,黎梦觉记下来,然后问了一下护士那位孕妇的情况。 孕妇已经被推进产房,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那个小姑娘呢?”黎梦觉又问了一句。 “在门口守着呢。”护士指了指门口的长凳,小姑娘正蹲在墙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产房看。 她原本想进去陪她妈妈,但产房有些血腥,医生怕她被吓到,便叫护士将她带出来,嘱咐她在门口等着。 小姑娘还算听话,不吵不闹地在墙角蹲了好一会儿了。 黎梦觉走近的时候注意到她抱着膝盖,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她伸手轻轻拍了下小姑娘的肩。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到是她又稍稍松了一口气,笑着叫了一声“大姐姐”,又跟她道谢。 黎梦觉把手里装着干净童装和干毛巾的袋子递给她,让她去不远处的厕所隔间里把湿透的衣服换掉,免得冻感冒。 “你要是生病了,你妈妈恐怕暂时没有精力照顾你。这边我替你守一会儿。” 小姑娘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又小声说了句“谢谢”。 那位孕妇生产还算顺利,进产房不到两个小时就已经顺利生下一个儿子,母子平安。 只是直到孕妇被推进普通病房时,也没有见到她的家人来医院。 不过黎梦觉和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见母子几人都没什么大碍,跟护士交代一声便准备离开。 护士这时候才认出她的脸,捂着嘴兴奋地叫了一声“黎老师”,摸遍口袋跟她要了签名,听说她是来找人,又自告奋勇要带她去另一栋楼的住院部。 这位自来熟的护士也是刚刚帮助孕妇接生的医护人员之一,边走边说起那位孕妇家里的事。 那个孕妇之前来他们医院做过几次产检,护士又是个好八卦的,一来二去就打听到了那个孕妇的悲惨遭遇。 大约一个半月前,孕妇的丈夫在工地搬砖期间不幸去世,公公婆婆嫌弃她生了个赔钱货,又克死了自己的儿子,大吵一架之后就留下动了胎气的孕妇拂袖而去。 孕妇因为怀孕丢了工作,娘家人也不愿接济,失去经济来源,只能整日去丈夫的公司门口讨要赔偿。 护士提起这件事时满脸义愤填膺:“那家黑心公司真是太过分了!手底下的工人在他们工地上出事本来就应该赔偿,况且周姐孤儿寡母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日子已经很难过了,这不是要逼死他们吗!” “确实不太容易。”黎梦觉语气并不多热络,像是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八卦,抬头看了眼上方悬挂的指示牌,委婉道,“我已经知道该怎么走了,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护士却迟迟没有离去,欲言又止片刻,最后还是试探性地问道:“黎老师,你能不能帮帮周姐啊,你是名人,如果你愿意帮她发声的话,也许她就能把赔偿要回来了。” 黎梦觉看了她一眼,表情并没有多少波澜,护士却下意识噤了声,似乎也知道自己要求有些过分。 “我已经帮她垫付急救和住院的费用了,如果她真的特别特别困难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推荐律师。”黎梦觉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还有正事要忙。” 护士嗫嚅了一下,最后到底没敢再说什么。 黎梦觉越过她,抬头看着病房号,往前走了几步,就在拐角处停下脚步。 “黎老师。”许长安站在不远处,朝她笑了笑。 黎梦觉注意到她的脸色比上次见面还要苍白一下,她也回以一个微笑:“许老师,不好意思,路上遇到了点意外,来迟了一点。” “没关系,反正我这两天也离不开医院。”许长安跟身旁的医生打了声招呼,然后就带着黎梦觉往自己的病房走去。 医生脸上的表情是明显的担忧,离去的时候还轻叹了一口气。 “我刚刚听到你们的对话,是在路上碰到孕妇了吗?”许长安好奇地追问。 “对,路上看到她摔倒在路边。” 黎梦觉简单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 “听起来还挺可怜的。”许长安面露怜悯,一边推开病房门,请黎梦觉进去。 “是啊。”黎梦觉应了一声,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许长安住的是双人病房,但据说旁边床位的病人昨天刚被家人接回家,准备等台风天结束再送回医院。 对比对面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坐在病床边的许长安更显得形单影只。 黎梦觉将在医院对面顺路买的水果放到柜子上,问候了一下许长安的身体状况。 “老毛病了。”许长安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又朝她笑了笑,轻描淡写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黎梦觉瞥见她手指微微颤抖着,似乎是无法抑制住的身体本能,但她只当做没有看见,并未点破。 几轮寒暄过后,黎梦觉掏出手机,点开聊天记录放到手边的柜子上,开口道:“许老师说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我聊一聊,不知道是什么事呢?” 许长安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她道:“我想跟你聊聊……十年前的事情。” 黎梦觉有些疑惑地问:“为什么是我?” 许长安看着她笑了笑:“你好像对十年前的事一点也不惊讶?” 黎梦觉道:“略有耳闻。” 许长安点点头,说道:“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 她又静默片刻,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握紧,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事实上,我已时日无多。”许长安轻声说道,“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找谁说那些旧事。” 她请黎梦觉在病床边坐下,找出一次性纸杯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开始慢慢讲述起十几年前的故事。 就如黎梦觉先前所猜测的那样,许长安的养母是当年调查那起案件的警察,但在第一批凶手被抓捕后就死在了回家的巷子里。 最后那批凶手被列为主犯,她的养母以及另外几个同样死因蹊跷的死者被认定为意外去世,养母甚至连因公殉职的荣誉都没有拿到。 养母的同事和朋友为了当时还在念书的许长安的安全,向她隐瞒了这件事的真相。 直到几年前同事因病去世之前,出于愧疚或不甘心,再加上时间已久,凶手或许已经不在国内,便将真相告知了许长安。 许长安当然想要抓住真凶查清真相,可一来时日久远,二来她一介孤女无权无势,暗自追查数年不过都是无用功。 后来她又查出癌症,只觉得追凶无望,便想着将当年的故事写出来,正好被李导看中。 “我知道除了我,也许还有别的人在坚持追查那件事,即便没有……如果有人能因为我的故事对当年的事件产生怀疑,甚至继续追查,说不定我的愿望也能以另一种方式实现。” “所以在听说是黎老师接了这个剧本之后,我真的很高兴。” 许长安看向黎梦觉,露出一个真心而期待的笑容。 “以黎老师的流量和地位,我想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关注到这件事。” “黎老师,你觉得我的愿望能够实现吗?” 她的眼底充满期望,黎梦觉并不像她那样乐观,却也不忍心戳破这样一个绝症患者最后的期望。 黎梦觉垂眸听着窗外的风雨声,模棱两可地说:“但愿。” >>>>> 台风正式过境是在下午。 路旁的景观树被连根拔起,建筑工地的棚顶被掀飞,满地碎石与断木,低洼的郊区一度被暴雨淹没到了二层楼。 酒店里的演员和员工聚在餐厅里,电视机开着,信号断断续续的放松着本地新闻,他们一边吃喝聊天,一边紧张地关注外面的风雨。 万幸酒店建筑质量过硬,地理位置相对安全,除了风雨敲打窗户噼里啪啦作响之外,并没有出现其他什么意外。 等到傍晚时分,台风尾巴北上,正式离开X市,雨势逐渐减弱。 台风终于过去了。 暴雨转为中雨的时候,黎梦觉才冒着雨回到酒店。 其他人还在餐厅里聊天吃东西,黎梦觉扫了一眼便径直往电梯走去,她要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阮清宵刚巧从另一边的会议室出来,在她上电梯前叫住她。 黎梦觉停住脚步,回过头看她一眼,注意到她过来的方向,那个会议厅里空荡荡的,似乎并没有其他人在。 “黎姐姐,你回来啦。”阮清宵冲她笑了笑。 “嗯。你怎么没跟他们待在一起?”黎梦觉问道。 “我想多看会儿剧本。”阮清宵跟着她一起上了电梯,等到电梯开始上升的时候,才继续说道,“我要是一直待在那里,他们多少会有些不自在。” “但是人多会安全一些。”黎梦觉说道。 “偶尔也会想稍微清净一下。”阮清宵笑了笑,“今天这么大的风雨,应该也不会有人跋山涉水地过来找事吧。” “台风暴雪泥石流之类的天灾可是推理小说里常见的案发时间点。” “我的运气应该没有差到那个份上吧?” 黎梦觉心说小说世界一切皆有可能,但想到她们这段时间已经经历过的意外,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万一乌鸦嘴显灵可就麻烦了。 “姐姐今天是去见朋友吗?”阮清宵犹豫再三,还是在电梯到达黎梦觉那一层的时候问了出来。 “去医院看望了一下许老师。”黎梦觉并没有隐瞒她,有些事其实阮清宵自己也能查到,“最近许老师的身体状况又恶化了,这段时间总有些心神不宁。” 阮清宵对此有些吃惊,但细想又不觉得意外:“那之前的事故,会不会也跟当年的案件有关?” “有这个可能。”黎梦觉停住脚步,忽然转头叫了她一声,“清宵。” “嗯?”阮清宵疑惑地看向她。 “注意安全。”黎梦觉冲她笑了一下,又说,“晚上回去早点休息。” 阮清宵这才注意到她们已经站在黎梦觉的房间门口,刚刚电梯停下她就下意识跟在后面,一直走到这里。 “好。”她微微红了脸,等到黎梦觉进了房间,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转身上楼。 回去的路上她脚步轻快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黎梦觉冒着风雨出去见的人只是萍水相逢又生了病的许老师,又或许是因为她刚刚显露出的关切。 可许老师毕竟生了病。 阮清宵暗暗唾弃自己,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感到高兴。 她要不要也抽空去探望一下许老师呢? 这么一个念头从阮清宵脑海里一闪而过,之后几天却没能付诸实践,因为剧组又出了意外。 【📢作者有话说】 回来恢复更新啦,没意外的话这个月内应该可以完结~- 顺便放个下本预收: 《白月光错拿虐文剧本》 十年前,应无瑕最好的朋友不告而别。 十年后,许凌霄因为一场噩梦连夜飞回国,帮应无瑕病重的母亲垫付医疗费,挡住富二代递来的酒水,拉着她离开兼职的酒吧。 然后许凌霄满脸沉痛地告诉她,其实她是一本虐恋文女主,即将被富二代渣男当做替身圈养,被羞辱家暴囚禁嘎腰子,家破人亡万念俱灰后跳楼自杀。 身高176、巅峰战绩一打十、送了N个法制咖进局子的应无瑕:……? 许凌霄说,你不要怕,我是来拯救你的。 应无瑕:…… 应无瑕:啊对对对,我就是这么弱小可怜无助,你一定要留在我的身边好好保护我,嘤、嘤、嘤。 —— 因为一场无法言明的感情,许凌霄远走他乡近十年。 原以为注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直至某一日许凌霄梦见这个世界的剧情: 她最爱的好朋友是虐文的女主角,即将被法制咖男主虐身虐心,磨灭尊严与健康并且死过一回之后,最终在男主轻飘飘一句忏悔中达成HE。 许凌霄先是半信半疑,而后是愤怒恐惧,不假思索飞回国内。 再见到应无瑕的那一刻,许凌霄心底的妄念死灰复燃,如燎原之火再无法熄灭—— 梦里剧情大神说这是个恋爱小说世界。 女主角注定要经历一场曲折蜿蜒的感情线,并且最终达成HE,这个世界才能圆满。 那么……那个达成HE的对象,为什么不能是同性的她呢? —— 大概二十万字内短篇,本文完结后开,感兴趣的可以戳作者专栏收藏一下么么么 45 ? 45 ◎局外人◎ 严格来说, 这次的意外与主创团队没什么关系,甚至和剧组关系也不大。 台风过境之后,剧组很多室外布景都受到了重创, 为了不耽误拍摄进度,加上大小姐这个赞助商财大气粗,外景修复直接专门外包给了别的团队,剧组复工之后优先拍摄内景戏份。 问题就出在外包团队上, 有两个工人在修复过程中意外坠落,一个骨折外加脑震荡,另一个当场昏迷被送进ICU,抢救了一天一夜都没脱离生命危险, 情况不容乐观。 虽然这场意外令人惋惜, 但经过初步调查,除了外包团队本身存在一定的安全和监管方面的疏漏之外,事件主因在于两个当事人有私人矛盾, 其中一个甚至患有躁郁症,因为一些口角便互相推搡起来, 才致使两人双双从高处坠落。 而且在事发时, 正处于午间休息时间,而非工作时坠楼。 不过即便如此, 剧组和外包团队都要为此担负责任,尤其是后者更要承担起大部分责任。 阮清宵听闻此事之后,直接大手一挥请来了专业的法律团队专门处理此事。 剧组因此人心惶惶了一阵,虽然没牵连到剧组里的人,但这已经是开机后第二次涉及到人命的重大意外事故了。 凌姐都为此打电话来旁敲侧击好几次, 问黎梦觉要不别拍了。 圈内人或多或少都信点风水, 这剧组拍摄进度还没过半就如此命途多舛, 难免叫人嘀咕是不是有什么冲撞。 黎梦觉老神在在地安抚几句,倒是没有退出的打算。 她不走,阮清宵自然也不会走。 因着黎梦觉之前的提醒,她还在怀疑这起意外会不会是什么针对剧组的阴谋,在事发第一时间还单独聘请了几个私家侦探暗中调查。 还没等私家侦探调查出个所以然来,网上的风浪就先铺天盖地的掀起来。 一场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的意外变成了剧组草菅人命,当红演员助纣为虐帮忙掩盖真相,还在抢救中的工人提前被网友开出了死亡证明。 极具针对性的网暴来势汹汹。 凌晨两点跃上热搜首位,第二天就占据了一整天的头版头条,下午的时候就有已经有人集结在剧组拍摄地和酒店外面拉起横幅,一边往里面扔矿泉水瓶和鸡蛋。 警察来得很快,但对方人数众多且格外难缠,花了两三个小时才控制住场面。 李导接了一个又一个电话,只能暂时宣布停拍,所有人回酒店待命。 各家经纪公司和经纪人都接到消息,纷纷打来电话询问情况,但几个小透明演员面面相觑,谁也猜不透剧组得罪了什么人。 几番讨论之后,这场网暴的针对对象逐渐变得明晰,直指两位主演。 更精确点来说,是冲着阮清宵来的。 网上现在的风向几乎一边倒地指向阮大小姐目无王法,在剧组里只手遮天。 这还是阮清宵自出道以来第一次遇到这么大规模的围剿。 剧组的主要成员聚在小会议室里开了场小会,李导愁的快要揪秃了头发,容槿面色严肃地抱着电脑坐在一边,键盘几乎敲出残影,两位主演各自盯着自己的手机,不时交头接耳几句,面色倒是比其他人平和许多。 “是你那个未婚夫家,还是你家里?”黎梦觉问道。 “是前未婚夫了。”阮清宵微微蹙着眉纠正了一句,才道,“唐家没有那么蠢,那个小白花也没这个能力。” “那就是你家里的事了。”黎梦觉如此推断道。 “我猜也是。”阮清宵露出厌烦的神色。 网上不是没有质疑的声音,只是很快就被更大批量的水军给压了下去,蛮不讲理地输出同一个声音,甚至纠缠到普通人账号下面私信辱骂恐吓,真把不少人吓到不敢开口。 这种事情调查一下就能澄清清楚,涉及到人命这种等级反而没那么容易将罪名按死在她身上。 圈内人若要针对她,只会拿一些似是而非又难以自证且符合大众揣测的东西给她泼脏水,比如甩大牌潜规则这些,一旦沾上这辈子都难以摆脱掉。 而且她在圈内虽没什么至交好友,但也没真得罪什么人,只除了之前抢过黎梦觉角色的女顶流。 但女顶流背后的金主也不可能这样大费周章地来针对阮清宵。 这更像是圈外人的手笔。 不太高明,但对阮清宵恨得深沉,而且还有财力有精力有动机。 一一排除之后,剩下的人选屈指可数。 果不其然,容槿这边刚跟公司商量好开始着手公关,郑云荷那边就发来调查结果,据说阮家最近正在内乱,上上下下都有些蠢蠢欲动。 尤其是阮清宵那个至今没能真正进门的“后妈”和私生子弟弟。 阮清宵看到消息都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觉察到黎梦觉投来的好奇的眼神,阮清宵低声解释:“我爸身边一个小秘书怀孕了,不出意外是我爸的。我那个后妈知道之后跑去公司大闹,逼着我爸把股份转给她儿子,不然就捅死那个秘书。” 黎梦觉抬了下眉:“你爸没同意?” 阮清宵讥讽一笑:“据说还在考虑。” 但这种情况下考虑就等于婉拒,阮父出于愧疚说不定还有一时冲动的机会,但过了这个时间点就没那么容易了。 毕竟阮家可不止私生子一个儿子,还有个已经进入公司多年的“嫡长子”。 黎梦觉之前不想跟阮大小姐产生什么交集,所以也没有特别仔细地去了解过阮家的情况,至今也只是断断续续地从阮清宵那里听说只字片语,但她前世是真正经历过更为残酷的厮杀的,仅凭那支离破碎的碎片信息就已经猜出阮家如今的格局。 阮清宵那个风尘出身的后妈在那个圈子看来是上不得台面的,能在有原配长子的情况下,把自己的私生子认进阮家做正经的三少爷,凭借的无非是阮父的“真爱”。 这份真爱二十年如一日,于是私生子连整个阮家的继承权都敢跟大哥争一争了。 然而阮父身边的秘书怀孕一事,瞬间打碎了“真爱”的假象。 且不说秘书更加年轻貌美,单论身份背景就比后妈高出不少,至少干干净净,带出去不会被人指指点点。 这件事必然会让后妈和私生子产生强烈的危机感,惊慌之下来一出狗急跳墙也就不让人意外了。 “他们不是应该先去针对你哥吗?怎么先冲着你来了?” “他们未必没有动手,不过我哥一直防着他们。针对我大概是因为我手上也有阮氏的股份,他们怕我和我哥联手,所以先下手为强,想把我绊住吧。” 阮清宵猜的大差不差。 因为有多人实名举报,当天晚上阮清宵就被带去警局调查,埋伏在附近的狗仔拍下一张张照片,配上含糊不清的文案,在水军配合下几乎成了一场全民狂欢。 调查结果自然是和阮清宵无关,但要查出始作俑者并澄清也不是一时的事。 阮清宵夜并不急于立刻为自己辩解发声。 这时候站出去就等同于自己充当靶子被集火,然后彻底被拖下水,反倒正中对方下怀。 自从失忆后就对黎梦觉黏得不行的阮大小姐仿佛一夜间成长了,突然变得独立起来,无论是面对网上的流言,还是去警局配合调查,都没有再让黎梦觉参与进去。 晚上的时候,黎梦觉站在酒店门口目送着她上车去警局的背影,李导在旁边来回踱步。 黎梦觉被晃得眼睛都花了,不走心地宽慰几句,转身上了楼。 但到了平时该睡觉的时间点,她的意识仍然清醒得可怕,拿起手机看了眼消息,都是些或八卦或关心的,难得阮清宵的头像被挤到了一下子都拉不到的下方。 黎梦觉暂时没有回消息的兴趣,挑出经纪人和公司公关部的账号报备了一下现在的情况,然后就将手机熄屏随手放到一边。 几分钟之后,她从床上爬起来,带上手机和外套推开门,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向尽头空无一人的露台。 不多时,背后传来一阵开门声和脚步声。 萧云瑶抱着几罐冰镇的碳酸饮料推开露台的门。 “给你。”萧云瑶随手递出去一罐,然后拉开她旁边的凳子坐下。 “谢了。”黎梦觉伸手接过,手指勾住拉环咔哒一声打开,咕噜噜的气泡冒出点尖尖又慢慢消下去,她喝一口,差点喷出去,“这什么东西?” “蔬菜汽水,最新出的口味。”萧云瑶道,“怎么,很难喝吗?” 黎梦觉抬起易拉罐,借着月光扫了眼瓶壁上的印刷字体,终于在角落的位置看到了绿色的“芹菜”二字,不由默然。 萧云瑶伸向香菜口味的手顿住,瞄了眼她一言难尽的脸色,还是默默转向了另一边的荔枝口味。 “还好。”黎梦觉延迟了很久才回答道,然后又继续喝了一口。 萧云瑶果断而快速地打开了荔枝味的汽水。 “听说剧组又出意外了?”萧云瑶好奇地问道。 因为熬夜刷剧,她这几天昼夜颠倒,并没有关注到网上的热搜,还是下楼吃饭的时候看其他人表情不对,才发现剧组又出了事停工了。 黎梦觉简单跟她说了工人受伤,以及阮清宵受到波及的事。 “那个工人怎么样了?”萧云瑶问道。 “半个小时前刚刚脱离生命危险,不过还要持续观察一段时间。”黎梦觉也一直在关注医院那边的情况。 “但愿人没事。”萧云瑶稍稍松了一口气,“就是阮大小姐真是够倒霉的,人不在现场还被扣上这么一口大锅。” “是啊,真倒霉。”黎梦觉也跟着叹气。 “所以阮清宵现在还在警局?你怎么没有陪她一起去?”萧云瑶好奇问道。 “我为什么要陪她一起去?”黎梦觉反问。 “这可不像你啊。”萧云瑶撇了撇嘴,“谁不知道你是个热心肠,况且这次流言跟你多少有点关系,你就这么袖手旁观?” 黎梦觉不由失笑:“她身边既不缺人陪着,也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过去不是添乱吗,又不是作秀。” 她在外的好名声多是举手之劳,不过是很多人束手束脚的顾虑她并不在意,又能干脆利落地直触核心,解决起来并不费力。 但这并不代表她真的是多么古道热肠,上赶着也要凑一回见义勇为热闹的人。 跟着阮大小姐处理这桩事的从经纪公司和经纪人到律师保镖,还有照顾日常的生活助理,论起专业度,哪个都比黎梦觉强。 而且显然大小姐也不需要气氛组在旁边为她加油打气。 如果阮清宵真的需要黎梦觉的帮助,早在一开始就主动开口了。 就想她刚失忆时候那样,想尽办法也要留在她身边。 “说的也是。”萧云瑶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很快注意力又回归到豪门八卦上,“你觉得闹这么一出,最后谁会赢?” “总之不会是着急到狗急跳墙的那一方。”黎梦觉漫不经心道。 “噫,这么信任阮大小姐?” “不是信任,是事实。”黎梦觉淡淡道,“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有欲求就没有弱点,只要对方没赢,她就不算输。” 萧云瑶啧啧两声:“我看你倒是挺关心她的。” 黎梦觉笑了笑,不以为意:“她现在跟我一起演戏,还是我们剧组的大金主,关心一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萧云瑶看了她两眼,摇头:“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口嫌体正直,越是避嫌装不在意,就越说明上心。” 46 ? 46 ◎威胁◎ 黎梦觉下意识就想否认, 话到嘴边却又静默。 最后她只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她和阮清宵之间的纠葛,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除开同行、临时搭档这些身份, 她们头顶上还隐隐笼罩着名为“剧情”的无形大手。 虽然现在剧情早就面目全非,但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彻底脱离了影响,亦或是七拐八绕终究还是会回归到早就预定好的轨迹上。 黎梦觉不信命,但诸多意外密集地撞在同一时间段, 她也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神秘力量在暗中作祟。 她摸了摸隐隐跳动的右眼皮,总觉得这些“意外”还没有到尽头。 毕竟在原剧情里,这个剧组本就命途多舛。 她曾经想过如果换掉主演,能不能改变剧情背景板里的悲剧结局, 现在倒是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好还是坏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黎梦觉轻叹道, “毕竟我也就是个拍戏的,哪有什么能力去掺和什么豪门恩怨。” 阮清宵在警局待了一整晚才回来,但回来后不知道是在补觉还是在忙别的, 许久不见人影。 剧组里被迫暂时停工的人都留在酒店,都不太愿意出门, 因为一出门就会被狗仔围追堵截。 内部的人都知道意外的真相是什么, 看着网上声势浩大的污蔑举报都有些义愤填膺,可惜他们本就是说不上多少话的小透明, 站出来澄清还会被倒打一耙说是被大小姐用钱收买。 几个发声的演员都气得不轻,聚在会议厅里垂头丧气地叹息了好一阵,不知谁先起了头,不约而同地将注意力转向了黎梦觉。 黎梦觉是他们之中咖位和流量最高的,从这段时间的相处模式来看, 她和阮清宵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 若是她能站出来澄清, 效果自然不一样。 但自从舆论声四起, 黎梦觉就没有再在网络平台上发过声。 没有落井下石,可也没有帮忙澄清。 一群人私下里讨论许久,都摸不清黎梦觉这种局外人一般的态度为何,一些人感到心寒,另一部分人坚称一定有什么隐情。 最后和黎梦觉关系还不错的于姝被众人推举出来,趁着吃饭的时候故作镇定地蹭过去,问她是什么想法。 “黎姐,是不是你们公司不让你发声啊?”于姝甚至提前帮她找好了理由。 “那倒没有。”黎梦觉说道。 事实上凌姐得知网络上全是造谣之后,还暗戳戳提醒她可以站出来支持一波,也方便日后进一步帮她们炒CP,不过被黎梦觉婉拒了。 面对于姝疑惑的眼神,黎梦觉想了想,还是解释道:“阮老师说这是她的家事,希望我不要插手。我们两个都勉强算得上当事人,一旦站出来回应,反倒容易掉入对方的陷阱。这种事冷处理是最合适的。” 舆论铺开的第一时间,阮清宵就来找过她,没有要求她的帮助,只让她千万不要回应,不要插手。 不给她添乱还是能做到的,黎梦觉自然点头。 于姝闻言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仍有些忧虑:“阮老师那边,一个人能处理好吗?” 黎梦觉冲她笑了一下,语气平淡却笃定:“放心吧,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处理干净了。” 阮清宵没跟她这么保证过,但她倒是比大小姐本人更有信心。 从黎梦觉这里听来这句保证之后,剧组里低迷的气氛很快就为之一振,不再愁眉苦脸地担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正如黎梦觉所料,那些流言在网上发酵不过一天一夜,隔天下午就爆出了某男顶流劈腿诈骗拉皮条的大瓜,直接顶掉了前排的热搜。 之后剧组就联合警方发布了澄清声明,并附上了工人已抢救成功转入普通病房的最新消息。 紧随其后就有人开扒水军背后的指示者,明里暗里指向豪门继承权纠纷。 比起已经被确认为谣言的意外事故,当然是狗血豪门八卦更为引人注目,很快网友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了阮清宵的家世背景上。 就连剧组里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阮清宵的家世。 “没想到就是那个阮家,小时候我可喜欢他们家的小面包了。” “明珏珠宝竟然也是他们家的,前两年那几个顶流为了抢它家的代言都快打破头了吧,早知道还不如去巴结大小姐呢。” “听说这些都还只是旗下的子公司,还有私人医院呢,产业遍布这么广,大小姐身家到底得有多厚啊。” 也有人唱反调:“啧啧,家底厚有什么用,家里至少有两个少爷了,能留给她这个女儿多少?” “就是就是,还是现在这个阮夫人有手段,听说她生的小儿子才是家里最受宠的,前妻生的孩子能分到点渣就算不错了。” “豪门那一点渣和普通人的渣能是一样吗?大小姐就算抢不到继承权,身家也比你们丰厚多了。” “而且同样是亲生的,凭什么大小姐就抢不到继承权?” “这不就真是不好好演戏就得回去继承家业了吗。” 咚咚咚—— 谈话声被敲门的声音打断。 休息室里的人纷纷回头,只有一个人认出来人,有些惊讶地叫了一声:“许老师,你来找人吗?” 许长安目光扫过休息室,轻声问了一句:“黎老师在吗?” 有人回答道:“我刚刚好像看到黎老师和李导一起上楼了,可能回房间休息了。” 许长安感激地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最先认出她的人看着她的面色,露出担心的神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许老师,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许长安摇了摇头,谢过她的关心:“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小感冒。” 休息室的人小声问了几句,才想起来这位也是他们剧组的挂名编剧之一,抬头见她脸色苍白,难免有些担心,有两个姑娘主动站出来。 “我们陪你一起去找黎老师吧,正好我们找导演也有点事。” 三人刚出休息室,正走向电梯的时候,听见酒店大堂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 酒店经理带着几个保安拦在门口:“不好意思,先生,请问你们有预约吗?” 门外几个保镖打扮的高大男人让开一条道,一个身材高挑瘦削的男人走上前,伸手摘下墨镜,对经理说道:“我找阮清宵。” 酒店经理愣了愣,却没有让开:“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男人语气里带上几分不耐烦,“我是她哥,找她有事。” 酒店经理油盐不进:“抱歉,没有预约不能进。您可以联系一下阮小姐,得到她的许可之后我们才能让您进去。” 大堂里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转向门口,好奇地打量两边对峙的人。 众目睽睽之下,自称阮清宵哥哥的男人也不好发难,咬了咬牙还是掏出了手机开始拨号。 周围人窃窃私语,倒是没怎么怀疑他的身份。 许长安身边的两个女演员也低声咬着耳朵。 “应该是真的吧,细看长得跟阮老师还真的有点像呢,尤其是眼睛。”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妈。” “我看不像,这么多年就没听阮老师提过她的家人,平常拍戏也没见有什么家里来的电话,看样子关系也没多好。” “豪门嘛……” “不知道这时候来干什么,不会是因为最近那个争家产的传闻吧。” 两人正嘀咕着,就听见面前电梯“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打开了。 “长安?”电梯里传来惊讶的声音。 说曹操曹操到,刚从楼上下来的正是黎梦觉和李导,两人刚刚上楼拿最新的剧本,正想抽空再喊人开个短会,没想到电梯门一开,冷不防就看见意料之外的人。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李导快步走出来,面上全是担忧,“不是在医院吗,医生没拦着你?” 见正主来了,两个演员小声跟她们交代几句,就挥挥手转身,跑到大堂那边去看热闹了。 等她们走远一些,许长安才解释道:“听说最近剧组出了点事,我有点不放心,过来看看。” 李导叹了口气:“我不是说跟你说了没事了吗,阮大小姐说是她家的家事,很快就能处理好,不会影响到我们拍摄的。” 显然这话并不太能让许长安信服,她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李导无奈,左右看了一眼,抬手将手里的几沓剧本递给最近的黎梦觉。 “梦觉,你先帮我把这些发下去,等我这边忙完我再通知开会。” 说着她都顾不上看门口的热闹,伸手搀扶住许长安:“先到我房间休息一下吧。” 黎梦觉点点头,又冲她们摆摆手。 萧云瑶正巧也在楼下看热闹,远远瞧见黎梦觉下来,连忙冲她招手,小声喊她的名字。 黎梦觉顺手把手里的新剧本发了一份给旁边的配角演员,一边走向大堂,一边抬眼看了眼门口僵持着的两方人马。 “那个好像是大小姐的哥哥。”萧云瑶小声给她介绍。 其实不用她说,在场的人都能猜出来。 这对兄妹仔细对比五官处处不同,但组合在一起的神韵却格外相似,只不过阮清宵更加高冷,五官更加柔和,这位哥哥五官更硬朗一些,但喜怒更形于色。 黎梦觉打量着他的侧脸,若有所思:“我怎么感觉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萧云瑶接道:“因为跟大小姐长得比较像吧。或者也可能是在什么财经板块的新闻上见过?我之前隐约也听说过阮家的继承人就是他们家的大儿子,不出意外就是这位了。” 黎梦觉点了点头:“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阮明琰。”萧云瑶思索片刻,伸手在旁边的桌面上画了几笔,“应该是这个琰。” 黎梦觉目光顿了顿。 就在两人对话之间,小钱匆匆下楼穿过大堂。 “阮先生——你是阮明琰先生吗?”小钱问了一声,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伸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阮老师让我过来接你。” 跟酒店经理交接好之后,小钱就领着阮明琰上了楼。 保镖则都被拦在了楼下,经理邀请他们去大堂旁边的休息室等待休息,阮明琰犹疑片刻,还是点点头,跟在小钱身后。 只是他的脸色有些沉郁。 “他们不会打起来吧?”萧云瑶注意到他的脸色,小声表达的忧虑。 “应该不会。”黎梦觉一直盯着阮明琰的侧脸看,随口答道,“有小钱在。” 萧云瑶视线绕了一圈回来,有些奇怪地看向黎梦觉:“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对她哥哥特别关注?” “有吗?”黎梦觉直到他们上楼才收回视线,随口道,“只是有点好奇豪门恩怨罢了。” 萧云瑶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凑过去小声问:“要不要过去看个热闹?如果是你的话,就算被发现偷听,大小姐应该也不会多生气的。” 黎梦觉伸手将她的脸推到一边,一脸严肃地说:“你没听说过一句老话吗?” 萧云瑶问:“什么?” 黎梦觉说:“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萧云瑶:“……” >>>>> 阮清宵抬眼扫了眼敲门进来的男人,伸手指了指客厅的沙发:“坐。” 冷淡的语气和面对一个陌生人时没什么两样。 阮明琰憋了一路的火气终于抑制不住,冷声道:“这就是你对待你亲哥的态度吗?” 小钱见状下意识挡在阮清宵面前,生怕他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动手伤人。 阮清宵拍拍她的肩示意她站到一边,看向亲哥的眼神里透着几分讥讽:“怎么,你也想体验一下脑袋开瓢的感觉?” 阮明琰被堵的一噎,瞪了她半晌终于还是自己泄了气,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来,然后抬头巡视一圈周围的闲杂人等。 “我有事要跟你说。” 阮清宵朝小钱和芳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先去外面等着。 两人担忧地看了这对剑拔弩张的兄妹一眼,最后还是点点头转身:“有什么事就喊我们。” 阮清宵点点头,她们这才出了门,并帮忙关上。 阮明琰见状一阵气闷:“我是你亲哥,你还怕我害你?!” 阮清宵抬了下眼皮,未置可否,只冷淡道:“有什么事?” 语气听着更像是“有屁快放”。 阮明琰恨得磨牙,但对于妹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早就习以为常,以至于面对面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对。 不过他千里迢迢亲自跑过来找阮清宵,也不是为了跟她吵架的。 阮明琰平复了一下心绪,决定不去在意妹妹阴阳怪气的态度。 “爸住院了。”阮明琰说道,“公司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吧,云姨在公司总部闹了一通,爸气得晕过去了,查出来好像是脑子里长了个东西。” 阮清宵淡淡“哦”了一声:“喜事啊,需要我喊人去公司门口放鞭炮吗?” 阮明琰捏紧拳头,一时不知道她是讥讽自己,还是在故意装傻。 “云姨现在还在医院陪床,那个秘书在医院保胎但情况不太乐观,公司里有几个也不太安分……我看他们是想要趁这个机会夺了公司的管理权。” 阮明琰尽量将现状澄明,但阮清宵像是在听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八卦。 “那就各凭本事呗。” “阮清宵!”阮明琰忍不住道,“我们可是亲兄妹!” “那又如何?”阮清宵露出一个讥诮的笑,“那个还是我血缘上的亲爹呢。前几年我刚毕业他问我要不要进公司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啊,我亲爱的哥哥。” 47 ? 47 ◎弱点◎ “我——”阮明琰脸色顿时红一阵白一阵, 语气顿时弱下来,“那时候是哥哥不懂事,不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自从他们生母以及外公外婆相继去世之后, 母亲那边的家族很快就被阮氏吞并。 虽然没有了外祖一家的支持,但不少高层念在外祖家的旧情,最终选择继续留在阮氏。 好处显而易见,吞并初期的动荡很快就平稳度过, 阮明琰身为原配长子,进入公司之后,背后就天然跟随着一批支持者。 这是阮明琰的优势,但同时也是阮清宵的优势。 阮父虽然重男轻女, 但圈子里也有不少独生女继承人, 即便是为了面子伪装一下,他也不介意让亲生女儿进自家公司历练一番。 阮家内部都心知肚明,即便阮清宵真的进入阮氏, 阮父也不可能放太多权给她,最多让她当个公司吉祥物, 分点无关紧要的小项目给她。 可即使是这么小的一点权限, 都被当时的阮明琰视作威胁。 外祖家遗留下的人脉资源不会去支持阮家的私生子,但有可能转向阮清宵这个同母的亲妹妹。 那时候阮明琰几乎是铆足了劲想把阮清宵从家里赶出去。 联姻或者别的什么办法。 最好是联姻, 那样还能带给他们家更多的利益。 后来阮清宵自己跑去娱乐圈出道,阮明琰面上附和阮父丢人现眼,心底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这也是阮家人从没有在娱乐圈给阮清宵使过绊子的原因之一。 她留在娱乐圈当演员,总比回去抢继承权好。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阮明琰的能力并没有强到立马可以取代父亲,捏着鼻子在家里拍了父亲那么多年马屁, 却抵不上情人几句耳旁风。 从前阮父身体硬朗, 阮明琮年纪比阮清宵还小一些, 情人明面上还能装出一碗水端平的好后妈的假象,如今阮父住院,她立马就撕破了脸皮,趁着他对自己还有几分愧疚和宠爱,跳出来开始明牌争夺权利。 也是直到这时候,阮明琰才发现这位看似出身低贱的后妈底牌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阮明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虽然还没有露出明显的颓势,但他已经心生警惕,开始担忧自己独木难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着了对方的道。 然后他才想到了同样手握公司股份的妹妹。 若他们兄妹联合起来,那对母子也未必能占据多少优势。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这几天的事都是他们干的,为了败坏你的名声拉公司下水,好让爸和董事会那边彻底厌弃你,也厌弃我。” “就算你不回阮家,以那对母子的心狠手辣,你也不可能真的置身事外,云姨小三上位,没见识没远见,根本不会在乎阮家的脸面,只在乎短时间内能卷走多少财产。” “如果不在一开始就把她按住,到最后也是鱼死网破的局面,你以为他们会因为你在娱乐圈就放过你吗?他们只会更加丧心病狂的针对你。” 阮明琰苦口婆心地劝说妹妹:“只有我们的血缘是永远割舍不断的,哥哥不会害你,我们才是天然的同盟。” “难道你忘了当初妈妈为了那对母子受了多少委屈了吗?” 阮明琰软硬兼施,利诱不行就打起感情牌。 阮清宵前面听得不为所动,听到这一句脸色才明显变了变,却不是动容。 举到嘴边的水杯转了个向,直接泼到阮明琰头上。 “阮清宵!”阮明琰从沙发上跳起来,发出一声暴怒的尖叫,“你干什么?” “帮你醒醒脑子。”阮清宵冷哼一声,不等他怒骂,讥讽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妈妈,不知道是哪个白眼狼对着上位的小三一口一个云姨叫得跟亲妈似的!” 阮明琰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你以为我想吗?!我们那个渣爹就是对那个女人这么情根深种,宁可气死爷爷也要想尽办法把那个私生子接回来,我要是不伏低做小,天天像你一样顶撞他,难不成是要直接把家业全部拱手让给私生子吗?!” 阮清宵冷冷地看着他:“那是你无能。” 阮明琰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可怜孤立无援,在阮家,阮爷爷更喜爱他这个原配嫡长孙,阮明琮贯爱吃喝玩乐,手上至今没成过什么正经差事,只胜在年轻,以及阮父的宠爱。 可阮父的宠爱也并非毫无底线,阮家也不全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何况还有一大批后来并入阮家的原配家的旧部。 阮明琰在祖父的支持下早早进入公司,至今将近十年时间,却还在担心被一个学历不高只会讨好男人的小三夺权。 凡此种种,除了无能没有别的解释。 而且还气量狭小。 “这两天的谣言,难道真的都只是那个小三和私生子的手笔吗?”阮清宵目光如炬地看向阮明琰。 阮明琰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视线。 “你明明早就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就为了逼我和你站到一条阵线上,故意放松,甚至暗中拱火帮着外人污蔑中伤你的亲妹妹,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谈亲情?” 阮明琰的脸色从心虚到被戳中秘密的恼羞成怒,再到扭曲。 “够了!这也能怪我吗?要是妈妈外公他们像对你一样给我多留点东西,我怎么会像今天这么束手束脚!”阮明琰脸上浮现出鲜明的嫉妒,“我们身上不是流着同样的血吗,凭什么最后东西都只留给你一个人!”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耿耿于怀的事情。 他曾以为母亲和外祖一家对他们兄妹一视同仁,直到阮清宵成年的时候,他才发现外祖一家的遗产几乎全部留给了妹妹。 明明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他还是长子、是男孩,凭什么只为妹妹考虑,却全然没有考虑过他的处境? 嫉妒和愤怒一点点扭曲成恶意,早就将他们之间残存不多的兄妹情吞噬干净。 “你真的不知道吗?”阮清宵静静地看着阮明琰。 “从第一次发现父亲出轨开始,你就一直站在父亲那边,为什么?因为妈妈和外公家逐渐没落了,你只把自己当做阮家人,想的是阮家人的利益和面子。” 阮清宵面露嘲讽:“你确实是个合格的阮家人。” “……”阮明琰愤怒地喘息,捏紧成拳的手慢慢松开,他坐回去,再一次避开了阮清宵的视线。 沉默良久,阮明琰情绪逐渐平复,才嘶哑着声音开口:“暂且不提那些旧事,现在的现实就是在他们眼里,我们天然就是一体的,即便你再怎么讨厌我,也不可能让他们放过你。” 阮清宵没有接话。 阮明琰不再在意她冷淡的态度,眼神暗沉沉的:“你本来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茶水,一字一句道:“就算你自己能全身而退,那你身边的其他人呢?比如那个黎梦觉,我没记错的话,她只是个孤儿,你觉得你一个人能护得住她吗?” 阮清宵脸色瞬间冷冽下去,眼神如刀锋一般扎过去:“你敢动她,我绝不会放过你。” “是谁不放过谁?”阮明琰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她死穴,表情逐渐变得愉悦了几分,“你果然还是那么在乎她——放心,只要处理好那对母子,我会帮你瞒住她的消息的。” 说完他站起身,朝阮清宵伸出手:“合作愉快,亲爱的小瑜。” >>>>> 阮明琰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下楼。 他的衬衫领口也湿了一大片,形容有些狼狈,脚步却格外轻快,脸上挂着笑容,愉悦几乎洋溢出来。 穿过大堂的时候他与黎梦觉擦肩而过。 黎梦觉和身边的人往旁边避让了一下,正准备去会议室开会,只是在让路的时候抬头看了眼阮明琰,然后便收回视线。 阮明琰脚步停顿了一下,叫住她们:“黎梦觉?” 黎梦觉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请问有事吗?” “没什么事。”阮明琰冲她笑了一下,笑容有些许古怪,“我是清宵的哥哥,辛苦你……们关照我妹妹了,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随时联系我。” 他朝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等着的保镖招了招手,很快就有人小跑过来,给在场的众人各自分发了一张名片。 名片上的职务明城地产CEO,这也是阮氏集团下的子公司之一。 收到名片的人都面露惊讶,精明些的张口就恭维起来,说些阮总年少有为、爱护妹妹之类的话,对于他那一身狼狈都当看不见。 只有李导悄悄凑到黎梦觉身边,好奇地低声问了一句:“大小姐跟她哥哥吵架了?” 黎梦觉瞄了正在人群簇拥下开屏的阮明琰一眼,觉得他那副样子倒更像是打了一架,还是输掉了的那种,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高兴。 “不知道啊,我刚刚一直在楼下。” “那他们兄妹平时关系怎么样?”李导还心存一丝丝期待,“大老远跑过来探班,关系应该不会很差吧?” “我也不知道。”黎梦觉继续摇头,“我不认识她哥哥。” 李导面露怀疑:“我还以为你跟大小姐已经混得很熟了。” 黎梦觉叹气:“我一个草根,哪里能接触到那些豪门秘辛啊。” 李导顿时无言以对:“……也有道理。” 看来这豪门纠葛确实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和谐。 阮明琰离开后没多久,网络上那些谣言就彻底平歇下去,转而开始深挖起阮家的狗血恩怨,重心主要集中在阮父至今没入门的情人和私生子身上。 不过这场热闹的豪门八卦也没有持续太久,当事人都没有跳出来发声,热度被按下去之后就没有再继续扩散,只零星开出些新帖遮遮掩掩地继续跟进后续。 阮清宵空余的时间变得紧张,多数时候都在跟容槿以及经济公司商量怎么利用引导这场舆论,又要控制在什么度上。 等到舆论问题告一段落,已经是几天后的事了。 配角的戏份继续有条不紊的拍摄,阮清宵能挤出来的时间少了不少,每次来回片场都来去匆匆,不过考虑到她的金主身份,倒也没有人喷她不敬业。 大家都能看得出来,她是为家里的人忙得够呛。 “果然豪门大小姐也不好当啊。”萧云瑶溜达出来的时候看到阮清宵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感叹了一句。 “只要有利益纠葛,就免不了勾心斗角。”黎梦觉目送着阮清宵远去之后才瞥了眼身旁的人,说到这个话题,萧云瑶更能感同身受。 “至少我爷爷还有父母对我都是真心,叔叔他们也坏的纯粹。”萧云瑶顿了顿,忽的说道,“其实这么看,阮大小姐也挺可怜的。” “为什么这样觉得?”黎梦觉问。 “你看她来去都是一个人。”萧云瑶说道,“明明她身边环绕着那么多人,经纪人助理保镖,那么多人只围着她一个人转,但她一直都只有一个人。” 她说得不明不白,黎梦觉却明白她的意思。 阮清宵这段时间有意拉开了和黎梦觉的关系,身上那根无形的弦紧绷到就连萧云瑶这个不相干的外人都能觉察出来。 曾经融入到剧组的亲和假象瞬间撕破,阮大小姐又变回了那个来去自如的高岭之花。 与之相反的是黎梦觉,无论阮清宵态度如何,她的生活似乎都没有丝毫的变化,与周围人的相处模式一如既往。 如果一直隔着屏幕,或者当做不会再有交集的陌生人相处,萧云瑶只会觉得那是正常的豪门大小姐做派。 但她亲眼看过阮清宵黏着黎梦觉的模样,也被她平易近人甚至刻意亲近地对待过,陡然间拉开距离,那种落差感也就被放到最大。 萧云瑶看向黎梦觉的时候止不住困惑:“你就不觉得难受吗?” “为什么要难受?”黎梦觉似乎不理解她的问题。 “也是,你本来也不是那种会跟女同学手挽着手一起去厕所的性子。”萧云瑶悻悻叹气。 要说内里的疏离冷漠,其实她这位好友才是最甚。 “算了算了,这种豪门恩怨我们这些普通人本来也插不了手,不被牵连到就不错了,就是不知道你们这个剧到底还能不能顺利拍完……” 萧云瑶摆摆手,等到导演组宣布今天拍摄结束,就拉着黎梦觉往外走。 “不管那些有的没的了,我最近发现了一家新店,我刚刚在手机上取了号,赶紧过去排队。” “至少等我换下衣服吧。”黎梦觉叹气。 “快点快点。”萧云瑶挥手催促。 黎梦觉跟导演他们打了声招呼,回去卸妆换衣服,萧云瑶守在门口。 许长安这几天也在剧组观摩拍摄进度,原本正坐在化妆间门口翻看剧本,抬头看见她们不由笑了笑,露出羡慕的神色:“你们感情真好。” 萧云瑶也笑:“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虽然都是她救我。” 许长安感叹:“黎老师真是个好人。” 她说着又想到黎梦觉上次送孕妇去医院的事,想了想,便主动跟萧云瑶提起这件事。 “我今天早上去医院的时候碰到那一家人了,之前她跟医生护士哭诉丈夫的赔偿金迟迟没有到位,其实是她公公婆婆自己私自把赔偿金取走了。” 台风天被半路送去那家医院生产的孕妇就那么一个。 孕妇似乎是因为生产后遗症在医院多住了几天,今天一早被一大家子接出院,一群人吵吵嚷嚷地提起这件事,许长安就听了一耳朵八卦。 “之前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查了胎儿性别说是个女孩,那个孕妇的丈夫还有其他兄弟,她公婆就不愿再养着她们母女,连老家的房间都没留。” “但最后生下来是个儿子,那个孕妇给公婆打了好几通电话,今天就欢欢喜喜地把他们母子三个接回去了。” 萧云瑶瞪大了眼睛,听得叹为观止:“现在还有重男轻女到这种程度家庭?难道他们家里经济很困难,养不起女孩?” 许长安摇了摇头:“我看他们家似乎不缺钱,听说前阵子家里才拆迁分到了两栋楼,不过那个孕妇丈夫死得不巧,没有分到那些财产。” 萧云瑶不由唏嘘:“那他们家还挺可怜的,公婆家里未免也太狠心了,就算是孙女,也是他们的血脉啊。” “对于某些人来说,女孩都不能算作人,自然也算不上什么血脉传承,几千年传承下来的思想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破除的。” “说的倒也是。”萧云瑶想到刚刚离去的阮清宵。 那么有钱的大家族也不能免俗,更别提一些普通人家庭了。 只是可怜了那个小女孩了。 在那么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成长,会受到怎样的冷待甚至磋磨已经可以想象了。 许长安也轻叹一声:“不过总比跟着没有经历来源的妈妈连饭都吃不饱好一些,要不是运气好碰上黎老师,她们连住院做手术的钱都掏不出来。” “好好活着就还会有新的希望。” 萧云瑶想了想也觉得释然:“也是,能活着就很好了。” 世界上那么多痛苦不一而足,能够挽救下一条性命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了。 黎梦觉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就听萧云瑶笑嘻嘻地对她说:“你这是又给自己多积了点德。” 说着她又有点惋惜:“可惜那家人好像也不像是什么记恩的人,我都没听你提过,这几天也没人专程跟你道谢吧。” “举手之劳,还要蹲守着等人家送锦旗不成?”黎梦觉无奈地拍拍她的肩,“走吧,不是要去店里排队吗。” 化妆间的门不太隔音,许长安和萧云瑶在外面说的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对此也并不是很在意。 萧云瑶倒是客气了一句:“许老师也没吃饭吧,要不要一起去?” 黎梦觉先帮她婉拒了:“许老师最近身体不舒服,不能吃太辛辣的东西,你还是放过她吧。” 许长安笑着颔了颔首,朝她们挥挥手道:“我一会儿去找李导一块吃饭,你们赶时间就赶紧去吧,不用管我。” 她坐在原处目送着她们远去。 站在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黎梦觉回头看了她一眼,正巧看到她从凳子上起身,却身子一歪,差一点栽倒在地。 好在李导已经走到旁边,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你在看什么?”萧云瑶跟着扭回头的时候,只看到李导和许长安相携而去的背影。 “没什么。”黎梦觉收回视线。 48 ? 48 ◎谢医生◎ “梦觉。”萧云瑶拉了拉黎梦觉的胳膊, 凑近了她小声问,“你看到后面那个女人了吗,她是不是一直在跟着我们?” 她们停在红绿灯路口, 只要穿过这个马路,然后在下一个巷口右转,就能找到那个藏于深巷的网红餐厅。 此时还没有到下班高峰,天气又还格外闷热, 路上行人并不太多。 透过路边的反射镜,能看到她们身后还有几个路人不远不近地站着,同样是在斑马线对面的红灯变绿。 他们都戴着遮阳帽或墨镜,身上套着宽松的防晒衣, 还有戴着口罩的, 几乎从头到脚都遮的严严实实,但这在夏天也并不多奇怪。 萧云瑶用眼神暗示了其中一个戴着遮阳帽和口罩的高个女人,黎梦觉瞄了一眼, 发现那并不是仅从身形就能辨认出来的熟人。 但也不太像是认出她身份的狗仔或者什么变态跟踪狂。 “刚刚我就想想说了,从我们下车开始, 她就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了, 这都两个路口了,也太巧了吧。”萧云瑶小声嘀咕。 她们在两个路口之外下车的原因是萧云瑶导航错了位置, 重新定位之后发现不过隔了几百米,便干脆直接走过来。 就在她们站在路边捣鼓导航的时候,萧云瑶无意间看见那个女人正好在她们不远处下了车。 之后就一直同路到这里。 “也许真的只是凑巧。”黎梦觉不动声色地轻声安慰,“左边那个戴墨镜的,还有后面那个紫衣服的, 也一样顺路到这里了, 说不定都是为了去找那家餐厅。” 绿灯适时地亮起, 后面的行人开始穿过斑马线。 黎梦觉和萧云瑶的脚步慢了一些,原本站在后面的行人陆续从她们身边快步走过。 也包括被萧云瑶怀疑跟踪的那个女人。 擦肩而过的瞬间,萧云瑶不由自主地皱了下鼻子。 在对方走远了一些之后,萧云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好重的消毒水味。”萧云瑶小声抱怨,“不会是刚从医院里出来吧。” 黎梦觉微微愣了下,脑海里闪过什么,下意识看向那个女人的背影,一边跟着萧云瑶穿过斑马线,踏上对面的人行道。 或许是觉察到了身后的视线,女人也在这同时转过头看了一眼。 然后又一眼。 女人停下了脚步,黎梦觉感受到她打量的目光,似乎是认出她的身份,隐隐有些讶异。 等到周围人群走远,她低声叫了一声:“黎老师?” 萧云瑶碰了碰黎梦觉的胳膊,挤眉弄眼的暗示——我就说吧。 黎梦觉走上前问了一句:“你认识我?” 女人笑了一声,说:“黎老师很有名气啊。” 黎梦觉走近了些,看清楚她遮阳帽和口罩之间的眼睛,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却很陌生。 “请问我们之前见过吗?” “单方面应该是见过的。”女人笑道。 “啊,我想起来了。”萧云瑶忽然一敲手心,对着女人说道,“你之前是不是去过剧组的酒店,我们当时在门口撞见过!” 因为女人身上浓郁的消毒水气味,令她的印象格外深刻。 她也认识不少医生护士朋友,休假时把自己打理一番后出门,虽然身上也会留有一点气味,但都很浅淡了,只有鼻子特别敏锐的人才能闻到一点。 只有这个女人身上的气味特别浓郁,就好像二十四小时都浸在刚消过毒的房间里一样。 黎梦觉很快就反应过来萧云瑶说的是谁。 她又打量女人两眼,试探性问道:“你是谢医生?” 女人露出诧异的眼神,然后又笑道:“你们知道我?” 黎梦觉摇了摇头,道:“那天我们回去的时候正好撞见过你,听李导说是请了个很有名的医生,不过那个医生临时有事又走了,推荐了别的医生来。” 谢医生无奈地笑了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有个病人家属发消息来说他情况突然恶化了,我也只能临时毁约尽快赶回去了。” “原来如此,那位病人现在情况还好吗?” “暂时稳定下来了,不过还需要持续的观察。” 萧云瑶注意到另一个细节,好奇追问:“谢医生是X市人吗?” 谢医生摇了摇头:“这两天休假,过来看望一下朋友。” 她看着两人笑了笑:“说来也巧,就是你们剧组后来的医生,是我以前的同学,正好顺路帮她带些东西。” 萧云瑶闻言才彻底放心下来。 看来只是巧合而已。 “是啊,没想到这么巧就碰上了,谢医生吃过没?要不跟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萧云瑶只是嘴上客气一下,却没想到谢医生回头扫了眼身后,然后冲她们笑了笑,一口答应下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啊?”萧云瑶被黎梦觉撞了下胳膊,及时反应过来,连忙挤出一个笑容,“正巧正巧,不会耽误你工作吧。” 谢医生闷笑了一声,说:“不会。” 往前直走几十米,右拐进巷子,不多时就看见了挂在高处的复古招牌。 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好在萧云瑶考虑到黎梦觉的明星身份,直接预定了包间,到的时候正巧空出来一个人,坐三个人绰绰有余。 进了包间,关上门,几人各自才摘下伪装和防晒道具,萧云瑶将菜单先推给谢医生,然后凑到黎梦觉那边看她手里的菜单。 谢医生接过菜单扫了两眼,才慢条斯理地摘下口罩,抬头看了眼紧闭的包间门。 “刚刚好像有人一直在跟着你们。”谢医生语出惊人。 “什么?”萧云瑶愣愣地抬头。 “就在你们离开剧组的时候,有辆车追在你们身后。”谢医生解释道,“是两个男人,我只看到你们是两个年轻姑娘上了出租车,担心出什么事,就让司机也跟着了。” “所以你才会跟在我们后面下车?”萧云瑶问,“那跟着我们的人呢?” “在我们下车后第二个路口就走了。”黎梦觉插话道,“是两个狗仔。” “啊?”萧云瑶又茫然地转向她,“你早就知道?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跟朋友出来吃个饭有什么好避嫌的吗?”黎梦觉不以为意,“其中一个我认识,刚刚路上给他老板发了消息,最后应该是被他老板叫走了。” 出剧组的时候,萧云瑶担心黎梦觉一个人做伪装反而显得更突兀,于是也跟着全副武装,那些狗仔只认出了黎梦觉,估计是把萧云瑶也当成了剧组的某个演员。 就算不是某个大明星或者约会,但说不定会聊到剧组内部的一些秘密。 毕竟最近剧组实在是不大太平。 不过被当事人发现就是另一码事了,他们脸皮再厚也不敢继续明目张胆地继续跟踪,只能自己离开了。 “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谢医生无奈地笑了笑。 “不不不,这怎么能是多管闲事呢,是我们该感谢你。”萧云瑶连忙说道。 最初的怀疑误会解除,萧云瑶此刻只剩满心的庆幸和感激了。 “这幸好只是认识的狗仔,万一真是什么坏人,那谢医生你可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了!”萧云瑶语气比一开始真挚多了,“谢医生你随便点,就当我们跟你道谢了。” “我先看看菜单。” 谢医生翻完菜单只点了两个菜,萧云瑶则豪迈地又加了六个招牌菜和几份小食。 “哎呀,吃不完就打包嘛。” 黎梦觉把菜单往她面前一放,在最后又加上一份大麦茶。 等着上菜的时候,三人就聊起剧组最近的意外。 谢医生从她朋友那里听到一些风声,提起来也有些唏嘘,最后又宽慰几句:“俗话说好事多磨,说不定等熬过这阵子,一切都迎刃而解。” 黎梦觉对此不置可否,闲聊几句后又问道:“谢医生认识阮老师吗?” “你说清宵?”谢医生并未否认,“她身边的芳姐家的孩子是我的病人,清宵经常去探望她。” “没想到大小姐私下里人还挺好的。”萧云瑶感叹。 “确实,清宵是个好人,只是有些外冷内热。”谢医生微微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黎梦觉,“可惜就是命不太好。” 黎梦觉端着茶杯没有接话。 萧云瑶倒是很好奇阮家的豪门八卦:“这么说来,阮家内部关系确实不怎么样咯?上次看她亲哥哥过来,也不像是关系很好的样子,最近网上好多帖子都在传阮总的原配其实是被小三给气死的,所以才这么多年没能进门……” 这些大部分都是网民扒出来的,流传了好几个版本。 真假难辨,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阮总出轨在前,原配去世在后,在原配去世后,他对原配的两个子女也未见得有多疼爱。 至少阮清宵并不是受宠的那一个。 也有人猜这是经纪公司的公关套路,营造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人设引发大众的怜爱,从而彻底洗清她身上诸如耍大牌仗势欺人之类的污点。 谢医生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太清楚他们家里的内情:“我只是个治病的医生……不过就我所知道的,她和家里人关系确实不太亲近,她自己有什么事也不爱跟人说。” “因为身边没什么可信的人吧。”萧云瑶面露同情,“连最亲的亲人都那个样子,也不怪她平时表现得那么高冷。” 谢医生点了点头:“她也不容易。” 一顿饭吃到最后,话题重心不知不觉又移到阮家的豪门八卦上,直到服务员敲门进来问要不要添茶水,她们才惊觉时间不早了。 三个人一大桌菜自然是吃不完的,其中三盘最后上的菜甚至没人动过筷子,萧云瑶喊服务员过来打包,顺便抢着去前台结账。 但等她结完账回来之后,包间里就只剩黎梦觉一个人了。 “谢医生呢?” “她有事提前回去了,让我帮她带句谢谢,以后有机会再见面的话她请你吃饭。” “哦,医生嘛,肯定很忙的。”萧云瑶注意到黎梦觉一直盯着手上的什么东西,“你在看什么?” “谢医生留给我的名片。”黎梦觉说道。 “她一个医生给你留名片干什么?让你下次去她那里看病?”萧云瑶有些纳闷。 “说不定呢。”黎梦觉最后看了眼那串电话号码,然后将名片随手塞回口袋,起身,“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剧组里几个工作人员临时加班,这会儿才刚回酒店,直奔一楼餐厅觅食,可惜过了饭点,厨师今天还凑巧请了假回家,饥肠辘辘的几人只能围坐在餐桌边盯着手机屏幕点外卖。 黎梦觉和萧云瑶闻言正好把打包回来的菜留给他们添餐。 几个工作人员连声感谢,原封不动打包回来的三道菜分量不少,但分给他们这么多人就不太够了,几人便商量着再少点几份外卖。 这边吵吵嚷嚷间也引来了路过的人的注意。 阮清宵不知道什么时候路过了餐厅门口,听说他们忙到现在都还没吃饭,转头便叫助理帮他们订了附近酒店的餐,当然都由她报销。 转身离开前她想了想,又让助理在大群里问一声还有谁没吃饭,夜宵多订几份,让他们自己下来拿。 群里群外都是阵阵欢呼感谢,不过阮清宵没什么精力和他们寒暄,点点头就转身上楼。 她随手按下顶层的按键,却没料到电梯门提前打开。 跨出电梯走了几步,抬头正撞上从萧云瑶房间出来的黎梦觉,四目相对间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49 ? 49 ◎惊慌◎ “晚上好。”黎梦觉先开口打招呼。 “晚上好, 姐姐。”阮清宵显得有些局促,“你……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黎梦觉点点头,说:“吃过了, 你呢?” 阮清宵说:“我也吃过了。”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其实她们白天才在片场演过对手戏,过得很顺利,距离上一次见面才过去几个小时,但出了戏再碰面, 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是无话可说,两人都满腹心事,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你——” “姐姐——” 两人同时开口。 阮清宵抿了抿唇, 先说道:“姐姐你想说什么?” 黎梦觉犹豫了一下, 问:“你的记忆恢复了吗?” “差不多,”阮清宵微微停顿了一下,“又想起了一些, 不过还没有完全恢复。” “那你家里那边……”黎梦觉有些担忧。 “不要紧。”阮清宵说道,“我能应付得来。” 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事无巨细地说明, 显然是不希望黎梦觉干涉其中, 说完这些就微微偏过视线,沉默下来。 黎梦觉把多余的话咽了回去。 她猜测阮清宵没有说谎, 大约是真的想起了更多的记忆,包括她曾经对自己的态度,所以才这样尴尬。 要是她当场戳破,只怕两个人都下不来台。 于是黎梦觉没有再多问什么,就像平常面对每一个普通的同事一样, 冲她笑了笑, 关心了几句:“忙完了就早点休息吧, 保重好身体。” 阮清宵点点头,说:“你也是。” 黎梦觉说:“晚安?” 阮清宵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统统放弃了,胡乱地点点头,也道了声“晚安”,然后转身上了楼。 黎梦觉靠在门边目送着她的背影。 背后的房门“咔哒”一声打开,黎梦觉被吓了一跳。 萧云瑶从房门后面探出脑袋,笑她:“站在这儿当望妻石呢?” 黎梦觉无语地望了她一眼:“你趴门上偷听我们讲话?” 萧云瑶狡辩:“怎么叫偷听呢,这不是凑巧,我想跟你说你东西落在我这儿了。” 她把手里的外套递出来。 黎梦觉伸手接过来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掉出来,捡起来一看,发现是谢医生给她的名片。 她原本准备顺手丢掉的动作一顿,又鬼使神差地把名片放回了口袋。 “梦觉,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好奇阮家的八卦吗?”萧云瑶在旁边问她。 “好奇又怎么样呢,难道你还想体验一下争夺家产的快乐?” 萧云瑶闻言就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顿时恶寒地打了个哆嗦,连忙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我们这种小角色最好还是不要掺和进豪门恩怨里面去,不然说不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萧云瑶决定还是回去洗洗早点睡。 黎梦觉冲她摆了摆手,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这天过后,阮清宵依然来去匆匆,虽然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拍摄,但由于她是大金主,出手又阔绰,剧组里的人倒是没什么怨言,最多就是私下里费解地嘀咕几句。 “大小姐既然这么忙,为什么还要坚持拍摄呢?直接换个人来演不是更好?” “可能她真的热爱演戏?” “可是我们这个小剧组,也不是多好的班底吧。以大小姐的身家,直接空降冲奖的大剧组都绰绰有余了。” “呃……也许,可能,是为了黎老师?” 小声八卦的几人面面相觑着,忽然就住了嘴,默契地止住了这个话题。 剧组里风平浪静,却隐隐透着股山雨欲来的意味。 群演和小配角来来去去,丝毫不觉,李导一直提心吊胆,越是临近拍摄结束,就越是焦虑不安,头发一把一把地往下掉。 黎梦觉在休息的间隙里和李导对剧本,李导抓了把头发,就拽下来好几根断发,飘飘荡荡地落在纸上。 “您这是……”黎梦觉看向李导浓郁的黑眼圈,“几天没睡了?” “只是没睡好。”李导目光哀怨地看了她几眼,“外面不知道在装修还是干什么,一到夜里就开始咚咚咚的想,吵得我头疼。” “你楼上那个房间不是空着的吗?”黎梦觉有些惊讶,回头看了眼和李导住在同一层的编剧以及副导演,发现他们脸上也有些疲态,但没有李导这么夸张。 “是空的,那边几个房间都快被堆满了,有几次是东西撒到门口,保洁半夜才被叫去打扫,剩下几次查监控也没看到人。”李导头疼地按着太阳穴。 “没叫人去蹲点查一下吗?”黎梦觉皱起眉,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我们楼上好像没有听到过动静,会不会——” 她低头看向手里的剧本。 “半夜制造噪音让我睡不好暴毙吗?”李导扶着额头叹息,“那声音虽然烦,但都是一阵一阵的,也不是很响,要是睡着了其实也不容易被吵醒。” 只有李导因为最近压力太大,睡眠本就浅,有时候刚要睡过去就被吵醒,之后就很难再入睡了。 但拍戏加班加点本就是常态,她也没办法提早睡着,只能在时间比较充裕的时候尽可能的补觉。 “我之前也担心过是不是有什么人故意捣乱,但酒店这边住的都是固定人员,临时工都住在旁边那栋楼,我让经理和剧组的人盯着监控,也没看到有什么可疑人员进出。” “本来我只担心这个剧本能不能拍下去,现在还要担心演员会不会被暗杀——算了,不说这个了,没再出什么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李导长叹一声,没再继续说,但黎梦觉明白她的意思。 经过剧组频发的意外,再加上她和阮清宵的名气加成,这个小剧组早就已经未播先火,只要有心,不难扒出剧本的原型案件。 如果潜藏在暗处逍遥法外的真凶真的存在,说不定会对剧组的人造成威胁。 但首当其冲的必然是导演和编剧这些人。 黎梦觉和阮清宵虽然是主演,但因为名气足够大,一旦出事必然会引起大众关注,暗中窥伺的人反倒会投鼠忌器,不会轻易对她们下手。 所以李导之前虽然有些忧虑,却并不是特别担心他们的安全问题。 谁料开机之后剧组里意外一个接着一个,阮清宵还被卷进了豪门继承权的争斗里,很难说哪边更加危险。 李导抱怨了几句之后仍有些怏怏不乐,但想到已接近尾声的拍摄进度,用力揉了揉脸,还是强打起了精神。 “行了,休息完了回去继续拍摄!” 不知是不是长时间的拍摄让大家都感到了压力和疲惫,之后那一场的拍摄一直不大顺利,不是这边布景出了问题,就是演员反复忘词。 李导不算很严格的导演,却都忍不住黑了脸色。 越着急越不顺。 李导的脸色都快要和黑眼圈一样黑了。 睡眠不足本就容易暴躁,事事不顺更是平添了一把火,剧组里谁也不敢轻易去触一个发怒的总导演的霉头。 最后还是黎梦觉看不过去,看了看时间,走过去劝了两句:“李姐,那边道具布景一时半刻也摆弄不好,天气预报说一会儿要下雨了,还是让大家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继续这么耗下去也是无用功。 黎梦觉的话李导还是能听进去一些的,她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抱着箱子的实习生小姑娘缩着脖子,一副被骂得不敢抬头的模样,烦躁和怒意陡然消下去几分。 “算了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李导摆摆手示意停工,然后朝身边的助理招招手,指了一下那边的实习生。 “一会儿去给她把工资结清了,这么大个人了,连个小箱子都捧不稳,还不看路,尽往镜头里撞,得亏只是戏服,不是什么贵重品。” 李导说着说着差点又把自己的火给说上来,又看了眼那个小姑娘泪眼婆娑的可怜样,终究没再说什么,挥挥手叫助理去给她结工资,明天自然是不用再来了。 她也没刻意压低音量,那实习生也听得清清楚楚,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却讷讷地不敢争辩,只敢偷偷瞥一眼黎梦觉。 她知道黎梦觉在剧组里话语权高,又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对那些最基层的临时工也都和颜悦色的。 可惜她注定失望了,黎梦觉是脾气好,但又不是睁眼瞎。 刚刚拍戏过程中她也注意到这小姑娘给旁边人添了不少乱,一被人喊住就木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吓傻了一样。 她可能不是有意的,只是极度社恐,不适应人多的环境,但毫无疑问她确实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添乱。 最后小姑娘也只能低下头,失落地跟在助理后面。 刚走到门口,旁边就有人猛地撞了她一下,小姑娘没有防备,惊呼了一声一下子跌坐在地,箱子里的衣服和饰品撒了一地。 助理已经先一步走进了屋,准备去找财务,并没有立刻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撞人的是个妆容精致、脖子上挂着工作证的年轻女生,不知是不是和实习生有什么仇怨,撞了人之后也不跑不辩解,只冷冰冰地瞪着跌坐在地的人。 实习生手掌和膝盖都被擦破了,动一下都钻心的疼,顿时眼眶一片通红。 可惜周围没有人,远处有人看见了也立刻扭过头当做没看见,他们实在是被这个毛手毛脚的实习生闹得心烦。 黎梦觉正走向化妆间准备卸妆换衣服,一扭头就见这边成了一片真空袋,两个年轻姑娘堵在门口僵持着,没人上前。 她见状不由轻叹一声,转身走过去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挂着工作证的女生见了黎梦觉,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有些局促地低了低头,但一垂眼就看到坐在地上哭得眼眶通红的实习生,顿时气得头发都要炸开了。 “哭哭哭,你有什么好哭的!我的资料全被你泼的湿透了,半天工作全部白做,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我没有……”实习生委屈地直掉眼泪,想从地上站起来,却扭到痛处,脸色越发惨白。 女生只当她是在装可怜卖惨,怒气冲冲道:“不是你还能是谁,咖啡不是你去买的吗?不是你还能是谁?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她把手里的一沓纸张拍的啪啪作响,黎梦觉瞥了一眼,上面果然占满了咖啡渍,纸上的字迹都被晕开了,一连染透了好几张纸。 “我……我把咖啡都放在空桌子上了,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实习生咬着牙解释。 “够了。”黎梦觉挡住女生下意识抬起来的手,扫了眼她工作证上的名字,“小陈是吧,事情没弄清楚别那么冲动,这个姑娘都摔伤了,先送她去医务室清理一下伤口。” 她看了眼地上的实习生,后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嗫嚅着说:“我、我叫朱桦。” 小陈撇了撇嘴,脸上闪过厌恶,却不敢硬顶,只嘀咕道:“说不定是装出来的。” “如果她真的受伤了,你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黎梦觉稍微加重了语气,“而且我听你的说法,也只是猜测而已,这边的几个屋子不是都有监控吗,到底什么情况查过监控不就知道了,到时候再来追究也不迟。” 小陈的话被驳回去,目光闪烁地看了地上的小朱一眼,见后者仍是咬着牙一脸委屈,没有一点心虚之色,一时间心底也隐隐闪过一丝后悔。 显然她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冲动了。 “黎老师说得对,我……还是先送她去医务室吧。”小陈语气软下去几分。 她迟疑了一下,想着当着黎梦觉的面,还是舍下了面子,伸手帮她一起去扶地上的小朱。 刚把人扶起来,她们身后就传来几声巨响。 听到动静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停住动作转头,就连屋子里的人也挤到窗口,朝外探头观望。 动静是从化妆间的方向传来的。 捧着箱子的造型师刚好走到不远处,东西都拿不稳,砰的一下摔到地上,里面的瓶瓶罐罐撒了一地。 这时候却没人顾得上去责怪她,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地方之后,脸色一个个都刷的惨白。 造型师最先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就扑到门口,险些被地上的瓶瓶罐罐绊倒,她却顾不上把东西踢到一边,抬手就开始啪啪啪敲门,用颤抖的声音喊:“黎老师、黎老师——你在里面吗?!” “……我在这里。”黎梦觉连忙举起手喊了一声。 一片死寂之中,她的声音无比清晰,对于在场的人而言无异于天籁,视线顿时齐刷刷地转过来。 “黎老师,你没在里面啊,吓死我了。”造型师腿一软,直接靠着门坐下来。 “我刚刚看了,里面应该没有人。”黎梦觉又安慰了一句。 发出响动的地方是主演专用的化妆间,阮大小姐财大气粗,进组就直接隔出了两间,其他演员也有几个共用的化妆间,都在斜对面的方向。 阮清宵今天上午就结束拍摄离开了剧组,当然也不可能躲在化妆间里。 附近的工作人员连忙上前将造型师拉开,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站在半米远之外朝里面张望了一圈。 没看见人,也没看见血。 两个化妆间都一样。 “没事,应该没事。”工作人员把门推到底,打量了一圈,大概明白过来什么情况,“好像是上面的吊灯掉下来了,砸到了墙上的橱柜,橱柜倒下来又砸到了化妆台。” 里面的戏服化妆品掉了一地,还掺着碎掉的玻璃和饰品,看起来一片狼藉。 众人如梦初醒,看看化妆间,又看看正搀扶着小朱的黎梦觉,纷纷松了一口气。 “还好当时黎老师不在里面,万幸啊。” 黎梦觉要是出了事,他们剧组肯定就彻底完蛋了。 见里面已经没了动静,为了以防万一,工作人员准备进去看看,但还没等她跨进门,就被匆匆跑过来的李导喝止。 “站住!谁都不许进去!” 工作人员脚步一顿,左右看了一眼,又默默退回到门外。 李导越过她,目光如炬的往化妆间里扫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人之后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这并没有减少她的警惕心。 “我已经报警了,警察来之前谁都不许进去。” 旁边的人听了都是一惊:“李导,你怀疑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吗?” “说起来也不是不可能,要是刚刚黎老师下戏直接进去,可不就遭殃了。” “可是虽然化妆间里面没有监控,但外面到处都是啊,平时又没有其他人随便进去,谁那么大胆子动手脚啊。” “说不定就是单纯水逆呢,咱们剧组开机以来都出过多少事了。” “不会是有人一直盯着我们剧组吧,像是故意盯着身边人搞事,用来恐吓什么人……” “你是说阮老师吗?” “那种豪门争斗不是都很脏吗。” “我还以为会是抢公章开水浇发财树拔网线什么的。” 围观者窃窃私语,声音很轻易地钻入黎梦觉的耳朵里。 化妆间门口,李导已经喊来了好几个信得过的工作人员,轮班守着门口,免得有人偷偷进去毁坏证据。 小陈因为探头探脑地看热闹,不小心压到小朱身上,引来一阵痛哭,小陈和黎梦觉同时回过神,才发觉她们差点忘了小朱,不由露出些心虚歉疚。 “先把小朱送去医务室吧。” 黎梦觉跟李导打了声招呼,视线又绕着人群转了一圈,然后就和小陈一起扶着小朱去了医务室。 万幸只是皮外伤,最严重的是脚踝扭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但没什么大碍。 在这同时黎梦觉也喊人调出了会议室的监控。 监控里显示,小朱两个小时之前拎着两大袋咖啡放到了靠窗边的桌上,彼时桌上确实空无一物,后来是又有人进去翻找资料打印东西,随手把打印机旁边的那沓资料放到了咖啡旁边。 等到打印东西的人也出门之后,两只野猫在窗台上打架,一脚踹翻了咖啡杯。 惊慌之下,黑白花纹的奶牛猫跳出窗的时候还在纸上和桌上踩了好几个印子,不过晕开之后就糊成了一团。 小陈和小朱以及医生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监控里野猫打架的狂野姿态,最后小陈愣愣地举起自己毁掉的资料,对准右上角的几团污迹看了又看,终于看出了猫爪的轮廓。 至此真相大白,小陈涨红了脸,嗫嚅着嘴唇,不敢再去看小朱。 但最后她还是站起身,低着头跟小朱道了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小朱也涨红了脸,连连摆手,小声说:“没、没事,说开了就好了。” 说着她又下意识用目光去寻黎梦觉,如果不是黎老师恰好路过,她可能连个道歉都等不到,只是目光在医务室里转了一圈,也没看到黎梦觉的影子。 医生注意到的她的视线,想起来什么,说道:“黎老师有事先走了,她让我跟你们道声谢,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她。” 她把黎梦觉留下的联系方式递过去。 小朱这才想起来刚刚化妆间那阵巨响。 因为多管了她们这边的闲事,倒是阴差阳错帮黎梦觉避过了一劫。 小朱有些后怕地喃喃:“好人有好报啊。” 黎梦觉调完监控就回去找李导了,警察跟她差不多同一时间到场。 经过检查之后,顶上的吊灯以及螺丝松动的橱柜都疑似有人为的迹象,但化妆间外的监控里却始终看不到什么可疑的人选。 这说明这起事故要么是纯粹的意外巧合,要么就是有内应。 最后警方也只能兵分两路,一边带着剧组的人逐帧排查监控,一边去找相关人员做笔录,试图查找出更多有用的线索。 黎梦觉被警察带到一边做笔录,警察让她仔细回忆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可惜全剧组的人都知道黎老师与人为善,问遍了一圈人都没有一个人想起她和谁产生过冲突。 “会不会是被阮老师给牵连到了。”有人在附近小声提了一句。 就在警察问起这位阮老师是谁的时候,阮清宵匆匆赶回了剧组。 她脚步匆忙,额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滑,发丝一缕缕黏在脸测,衣领都跑乱,狼狈得全然不见平日里优雅的模样。 站到门口,看到黎梦觉安然无恙地坐在警察面前,在她扭过头,四目相对的瞬间,阮清宵神色一松,差点落下泪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阮清宵嘴里呢喃着,紧绷的神经陡然松懈下来,腿一软差点跌坐到地上。 “清宵!”黎梦觉一惊,回过神来时已经起身冲到门口,赶在她栽倒下去之前一把扶住了她,“你没事吧?” 阮清宵紧紧抓住她的手,目光牢牢地黏在她身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黎梦觉这才注意到她们此时的姿势有点过于亲密,但阮清宵手上力气大的惊人,八爪鱼似的缠绕上来便不愿放手,整个人直往她怀里载。 “你……要不先在这边坐一会儿?”黎梦觉扭头看向旁边的座椅,冲着正望着她们的警察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呃……这位就是阮老师。”黎梦觉说着又提醒阮清宵,“化妆间的事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警察可能也要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你……要不先起来说话?” 阮清宵涨红了脸,微微低下头,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讷讷道:“腿软了,站不起来。” 黎梦觉:“……” 50 ? 50 ◎失踪◎ 一刻钟后, 阮清宵还是顺利坐在了警察面前。 小钱和芳姐姗姗来迟,递水递湿巾,让她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 总算没那么狼狈了。 正好警察跟黎梦觉了解的情况也差不多了,便将她暂时请出门外,留下阮清宵详谈。 黎梦觉出了门,看到厚重的大门被关上, 里面的声音嗡嗡的,听不真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离开。 坐在对面长椅上的芳姐看起来也累坏了, 整个人都不顾形象地几乎瘫坐在椅背上, 小钱看起来倒是好一些,但脸上的汗也直往下滴,不时就用手掌扇扇风, 一边咕咚咕咚地灌水。 黎梦觉有点后知后觉:“你们不会是跑回来的吧?” 芳姐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张了张嘴, 却因为嗓子冒烟说不出话来。 小钱喝完第二瓶矿泉水, 喘了几口气,才解释道:“我们本来陪大小姐去见一个客户还是合作商来着的, 出了会所大门就听说剧组出事,就立刻开车回来了。” 她又缓了一会儿,才继续道:“结果倒霉催的在一公里之外的地方撞到暗墩,车给卡住了,那边一时半刻打不到车, 我们就跑回来了。” 芳姐断断续续地点头, 眼神都有些发直了。 狂奔一公里倒是不至于要命, 但最近天格外热,在外面走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了,更别说这附近有一段路的路灯还坏了,她们晚上走路都心惊胆战的,更别说直接跑回来了。 没掉到哪个坑里算是万幸。 芳姐只庆幸她们今天出门的时候都特意换了运动鞋,就是听大小姐提前提醒,这次见面的合作对象不大好应付,到时候见势不妙就直接跑路。 没成想合作谈的倒是很顺利,出门的时候还要受这么一遭罪。 小钱一边扇风,一边忍不住感叹:“没想到大小姐爆发力这么好,我在后面都差点没追上,这身体素质不去练体育可惜了。” 芳姐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似乎想辩驳什么,但又发不出声音。 黎梦觉很体贴地从旁边的会议室里接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芳姐沉默地灌下去半杯水,清了清嗓子,哑着声音问:“黎老师,剧组这边到底出什么事了?是有人在道具上做了什么手脚吗?” 她们回来得匆忙,只看到阮清宵接到电话后瞬间惨白的脸色和慌张的神情,模模糊糊听见剧组出事的消息,但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化妆间的吊灯掉下来砸倒了橱柜。”黎梦觉简单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小钱还在庆幸她运气好躲过一劫,芳姐的脸色已经又白了几分。 “真是有人做了手脚?”芳姐压低声音问。 “还不确定。”黎梦觉说道,“也有可能是意外。” 不过这个说法在场的人都不是很相信。 只有小钱还有点在状况外,很直白地问:“会不会是有人本来想害大小姐,结果不小心弄错房间了啊?” 黎梦觉缓缓说:“也不是不可能。” 因为两个化妆间离得很近,先前她们关系近,经常都是等对方的戏份全部拍完,然后一道回去,可能有人因此分不清位置。 但自从阮家出事,阮大小姐早出晚归,时间以及行程都和黎梦觉错开了。 虽然还没有找到决定性的证据和嫌疑人选,但黎梦觉直觉这起意外是冲着自己来的。 前世这种直觉就救过她的命。 很多次。 黎梦觉盯着紧闭的房门沉默不语,另外两人也不再说话。 阮清宵和警察交谈的时间比她们预想的都要久,黎梦觉中途从神游中回过神看了眼时间,发现阮清宵已经进去快两个小时了。 要不是里面偶尔还传出来一点模糊的声音,她都要怀疑里面的警察是不是什么劫匪假扮的了。 阮清宵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十一点。 跟在后面的警察都神情凝重,看了眼门口等着的人,没有再喊人做笔录,只是嘱咐她们最近留在酒店不要乱跑,这两天要格外注意安全。 说完他们就脚步匆匆地去和大部队汇合了。 “大小姐,你是给警察提供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吗?”小钱忍不住问道。 “我只是提了一种猜想,这件事有可能和我家里的事有关。”阮清宵说道,“听我哥说,我爸最近病情又加重了,下面的人小动作越来越多,保不齐是哪个人又擅作主张搞小动作。” 见几人神情都有些凝重,她勉强扯了下嘴角,难得给了几句安慰。 “X市这边不是阮家的大本营,如果真是他们动手,肯定会留下痕迹。” 黎梦觉点了点头,心底却始终有一种不安的阴影挥之不去。 “最好多找几个保镖,这几天不要落单。”黎梦觉神情有些严肃地提醒。 “……好。”阮清宵先是愣了愣,笑容真切了几分,“姐姐你也是,千万要保重。” “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至死也无法原谅自己。” 阮清宵最后深沉的表情久久地刻在黎梦觉的脑海里,一直到回到房间都还在愣神。 刚关上房门没多久,门口就传来敲门的声音。 萧云瑶站在门外,看到她没缺胳膊少腿便松了一口气:“我刚刚才听说你们剧组又出事了,人没事就好,你们这个剧组还真是命途多舛的。” 她们俩都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只要没出人命,都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不过作为朋友,听说她差点出事,萧云瑶自然也会担心。 所以即便是先从其他人那里听说了无人伤亡,但还是要真正亲眼看过之后才能放心。 黎梦觉将她让进房间,任由她从房间的小冰箱里面往外掏饮料,一边又将下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云瑶脸上的后怕和担忧早就散去了,闻言还煞有介事地开玩笑:“你这算不算是做好事给自己积德了?” 黎梦觉也跟着笑了笑:“算是吧。” “不过野猫打架那么凶吗,我都想看看监控了,你拍视频了没有?”萧云瑶现在更好奇野猫打架那件事。 “没有。”黎梦觉无语叹息,“当时那个情况哪有时间慢慢欣赏野猫打架的视频,都在担心人命官司呢。” “这可是猫猫队立大功啊,拷贝回家裱起来也不过分吧。”萧云瑶跟她开玩笑。 黎梦觉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那我明天去看看监控还在不在,回头你——” 她说着忽然停住了。 萧云瑶下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脸,被黎梦觉的目光看的有点发毛:“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黎梦觉眼神飘忽了一下,没说话。 萧云瑶又开始看左右,伸手抱住自己的胳膊,莫名感觉有点冷。 这会儿正好是午夜十二点。 可别是什么脏东西上身了。 就在萧云瑶胡思乱想之时,黎梦觉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觉得,阮清宵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吗?” 萧云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现在她是真怀疑黎梦觉被什么上身了:“你在说什么?” 黎梦觉沉默了一会儿,好像终于回过了神。 “我感觉她对我……好像特别愧疚。” 在和萧云瑶闲聊的时候,黎梦觉注意到她的表情,在某一瞬突然反应过来阮清宵那个眼神里复杂的情绪是什么。 是愧疚和后怕。 还有某种决绝的意味。 萧云瑶闻言愣了愣,仔细想了想,猜测道:“不会是她觉得那些意外其实是冲着她来的,害得你被牵连了,所以才觉得不好意思?”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但黎梦觉总觉得不止于此。 可除了这件事以外,她又想不出到底还有别的什么事会让阮清宵那样愧疚。 见黎梦觉依然有些困扰的模样,萧云瑶就知道她其实还是有些担心阮清宵的,不由轻叹一声。 “想那么多做什么,查案是警察的事,况且阮家离我们那么远,就算我爷爷还活着的时候都不一定能接触到这种家族,现在我们两个‘平民’哪能掺和的进去?就算想帮忙也有心无力啊。”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这些事她们本就插不上手,又何必在这里庸人自扰? 黎梦觉沉默片刻,呢喃着点头:“你说得对。” 无能为力的事,还是不要多想了。 第二天,剧组暂时没有开工,而是发动全员又重新检查了一遍所有的化妆间道具间以及各个布景道具,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警察还没有调查出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剧组继续排查全剧组的人员。 黎梦觉又被盘问了几个问题,不过很明显警察的调查重心并不在她身上。 配合完警察之后,黎梦觉就去昨天的会议室,准备看看野猫打架的监控还在不在。 路过门口,她扫了一眼就看到熟悉的身影。 昨天在片场发生矛盾的小朱和小陈正坐在窗边,小声嘀咕着什么。 小朱头上还缠着绷带,她原本应该在昨天晚上就走人的,但由于崴了脚,加上撞上那起意外事故,只得留下来配合调查。 黎梦觉原本担心她和小陈再出现什么矛盾,多看了两眼,发现她们并没有争吵的迹象,相反看起来气氛融洽了很多,于是便放下了心。 她正要离开,就听里面的人喊住她:“黎老师?黎老师,等等——” 小陈见黎梦觉的视线又转回来,连忙又捂住嘴,把声音压小了一点,一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模样朝她招手。 “黎老师,我们有事要跟你说。” 黎梦觉配合地看了眼左右,这会儿附近没什么人,然后抬脚走进会议室。 “怎么了?” 小陈又朝她招招手,等她再走近些,才很小声地问她:“黎老师,你有没有见到阮老师啊?” 黎梦觉眼神微动,不动声色道:“今天还没有看见她,出什么事了吗?” 小陈和小朱对视了一眼,眼底都闪过一丝疑惑,还有些隐隐的担忧。 小陈先看向小朱,但小朱面色张红,张开嘴就磕磕巴巴吞吞吐吐,她实在等得急躁,干脆抢过话头。 “黎老师,我们刚刚出去买早饭,在路边上听到有人说你在外面晨练的时候受伤了,手机也没电了,要找人帮忙去救你,好像就是阮老师,听说后就急匆匆跟过去找你了。” 她们刚刚还在担心黎梦觉是不是真受伤了,商量着该不该去看望一下,结果下一秒就见她好好地从门口路过。 既然黎老师没有受伤,那些话不就是骗人的了吗, 迟钝如这两个姑娘也隐约感觉到了不对。 黎梦觉闻言心头就是一沉:“她身边没跟其他人吗?” 小陈看向小朱,当时就是小朱最先注意到,也是视野最好的。 小朱绞尽脑汁回忆了一下:“附近好像是还有其他几个人,两个三个?看起来有点像保镖。” 小陈听到这话也想起来,顿时泄气:“你不早说,这种大小姐出行肯定必备十个八个保镖什么的,白担心了。” 黎梦觉心却没能放下来,连忙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 重新开机之后,电量还有百分之九十,也没有系统更新之类的提醒。 手机上蹦出十来条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黎梦觉先回了消息,但并没有得到回复。 仔细回想了一下今早出门到现在的行程以及遇见过的人之后,黎梦觉冷汗都要下来,她下意识握紧了手机,想着应该不至于…… “你们看清楚叫走阮老师的人了吗?”黎梦觉问道。 “好像是个女人。”小陈将目光转向小朱,“我只看到她的背影,看起来挺瘦的,个子也不是很高,应该是女人。” 小朱眼神犹疑,死死咬着下唇,犹豫着该不该说。 “你认识那个人?”黎梦觉看向她,尽力温和语气,鼓励道,“可以跟我说吗,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保证不会泄露出去。” 小朱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其实也不是很确定,只是……只是觉得声音有点耳熟。” “你可以悄悄告诉我,我会自己去调查清楚,不会随便冤枉别人的。”黎梦觉凑近了她一些。 小朱迟疑了一下,黎梦觉的话在她这边还是有信誉的,所以她最后还是凑到黎梦觉耳边,小声告诉她答案。 “听声音很像是经常跟李导在一起说话的那个编剧老师,好像是姓许,其他人都叫她许老师。” 就在这句话音落下的瞬间,黎梦觉的手机响了起来。 芳姐惊慌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黎老师,大小姐现在是跟你在一起吗?” 黎梦觉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没有。我今天没有见过她。” 芳姐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完了,大小姐好像失踪了,电话打不通,消息不回,还有小钱也联系不上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0-60 51 ? 51 ◎绑架◎ 阮清宵在一阵晕眩感中醒过来。 第一知觉就是痛, 后脑勺痛,脑袋痛得像是要爆炸,身上也痛, 胳膊上一片擦伤,四肢都被绳子磨得红肿。 阮清宵费力地睁开眼,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眼前是一个光线昏暗的房间,只有一扇门一扇窗, 还有她屁股下面的凳子,以及不远处靠墙的旧木桌。 厚厚的灰尘弥漫在空气中,地上印着一串脚印,看起来除了她自己之外, 只有一个人来去过这个屋子, 而且极大可能是女性。 但阮清宵心底还是抑制不住的一沉。 房间里没有空调和风扇,只有从敞开的房门和窗户间来回的风,竟也不是很热, 静心细听远处还有很多虫鸣鸟语,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像是在山里。 阮清宵动了动手指, 并不怎么意外地发现身上的首饰包括手链都被摘下, 就连衣服都被换过,这个认知让她感到恶心。 加上脑海里混乱交错的记忆像一根棍子搅得她头脑发昏。 她极力压制住干呕的冲动,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很快门外就传来一阵虚浮而轻缓的脚步声,阮清宵停下所有动作,抬头看过去。 许长安端着一杯水出现在门口。 阮清宵的心沉到了底,昏迷前的记忆重现浮现于脑海—— 是许长安将她引到无人的荒地。 她虽觉得奇怪,但对黎梦觉的担忧最终占据了上风, 想着自己带着保镖应该也不会出事, 况且许长安只有一个人, 而且明显身体不好,于是便跟着她走了。 到了许长安说的地方,几个保镖分散开找人,但都在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而且小钱一直都紧紧跟在她的身边。 然后……许长安脚一滑不小心摔下山坡,她下意识伸手去拉她。 再然后她就觉得颈间一痛,很快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就是在这里。 许长安在距离她不远处停下脚步,似乎是想给她留一些空间冷静一下,她的脸上是和平常差不多的笑容,只隐隐夹杂着一点复杂的歉意。 “你醒了啊。”她语气虚弱地说道。 若不是此刻她们身处的位置和形式,阮清宵只会觉得她已经病得很厉害了。 其实事实也差不多。 很难想象她那副虚弱的模样怎么还能爆发出那样的力气和那样快的反应速度。 事到如今,许长安已经没有在她面前装病的必要了。 阮清宵闭了闭眼,沙哑着嗓音问出第一句话:“小钱呢?” “应该已经被警察捡回去了吧。”许长安用一种宽慰的语气说道,“我提前做了一点准备,她为了救你受了一点伤,不过不用担心,好好休养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阮清宵定定看了她片刻,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 许长安没有骗她,她能感觉得出来。 “你一个人做不到吧。”阮清宵用笃定的语气说道,“其他人呢?” 许长安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混合着警惕和忖度,但很快又都归于平静。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各自帮了我一点小忙,将你绑到这里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动手的也只有我一个人。” “为什么?”阮清宵紧跟着又道,“因为你要死了,所以无所谓?” 她猜准了。 许长安冲她笑了一下,将手里原本给阮清宵准备的水杯放到桌上,然后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医生说我最多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命。我想与其在医院里发烂等死,倒不如拿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你想做什么?” “对不起。”许长安自顾自地说道,“虽然对于你来说可能是无妄之灾了,但你是那个阮氏的大小姐,你享受着阮家的荣华富贵长大,你本来也并不无辜。” “你跟阮家有仇?” “不……不过这么说也可以。” 许长安扶着桌子缓缓半蹲下来,似乎是渐渐没有了力气,最后干脆坐在了地上,只有手还稳稳当当,不知何时掏出了手机,已经开始录制她们说话的视频。 “阮老师已经照着剧本演到了最后,应该差不多知道当年的案件了,那你知不知道当年涉事的诚莘药业也是你们阮氏旗下的公司,据说是研发事故导致十三人死亡,最后也只是开除了临时工,几个小领导进了监狱,诚莘解散重组改名换姓,上层的人却毫发无伤。” 阮清宵等她说完,问:“你是那十三个人的家属?” 许长安摇了摇头:“我只是后来才调查到这件事,我最重要的人并不是被阮氏害死的,甚至当年阮氏在其中只占据了一点边缘化的作用。” “而且,”她顿了顿,露出一个讽刺性的苦笑,“至少阮氏旗下的人最后真的被追责甚至送去了监狱。” 但背后更大的保护伞却毫发无损,至今逍遥法外。 “你是想要继续追查当年案件的真相。”阮清宵慢慢地说道。 她想起之前黎梦觉告诉她的那些事,以及对许长安身份的猜测,如今都一一得到了证实。 许长安自知时日无多,当着阮清宵和手机镜头的面和盘托出。 “当年我母亲最好的朋友在事后拿着照片去找了每一个被判刑的人,可是没有一个人承认杀害了我的母亲,被安上罪名的那个时间和动机都对不上。” “我母亲生前给她朋友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她找到了新的线索,要见面再谈,但她被杀害的时候身上什么线索都没留下,案件宣判之后,警局里面所有功绩荣誉也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可笑的是,有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也以为她真的是死于案件外的意外,直到她的朋友快要去世的时候才告诉我全部真相,她一直在继续暗中调查,可几乎都是原地踏步。” “一开始的时候我甚至忍不住恨她,为什么不干脆把所有的秘密都带到坟墓里去,而是要毁掉我剩下的全部人生。” “不过还好,我终于要死了。” 许长安断断续续地讲述着过往和案件中的细节,或许是阮清宵异常的沉默令她也感觉到了奇怪,又或者只是单纯说累了,才停下来看向阮清宵。 “你不害怕吗?”许长安问道。 “怕啊。”阮清宵回答道。 但她的表情比许长安还要平静,她说:“我现在还不想死。”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许长安掐掉手中的手机,看向阮清宵,然后不等她回答,就自顾自说道,“警察最近很关注阮家的动向吧,如果你这个阮家大小姐大明星死掉,一定很多人追着要一个真相——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许长安眼底闪烁着一点泪光,还有一丝偏执的疯狂。 阮清宵蓦的想起昨晚听见导演组私下里叹息,担心这部剧到底还能不能顺利拍完播出,之前还能勉强归于意外,可这次明显是有人故意冲着主演去的。 别说她们真的出了意外,哪怕是再多受点伤,粉丝只怕会直接活撕了他们。 有人因此萌生退意,不想再被牵连进这场意外之中。 许长安是因此才决心孤注一掷的吗? 不,或许早就有这样的想法盘旋于脑海,所以才准备得这般“周全”。 “我有一个问题。”阮清宵终于再开口。 “什么?” “你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我吗?”阮清宵看着许长安问道。 许长安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说:“从我下定决心开始,确实只有你没错。” “真是糟糕的答案……”阮清宵闭了闭眼睛呢喃自语。 她的反应完全不在许长安的预料之中。 许长安不由生起几分警惕。 “难道你还指望有谁能够来拯救你吗?即便有,等他们找到位置再赶过来,都已经来不及了。” “不。”阮清宵睁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明显的疲惫神色,“你最好关掉手机,我有一些话要单独对你说。” >>>>> 阮清宵被绑架的消息短短半个小时内就登上了热搜第一。 消息来源于新注册账号上传的视频。 不是一个,而是一批。 间隔几分钟发出来的视频内容也并不完全一样。 警方第一时间找出了第一个上传视频的用户,却被告知只是受人委托,继续追查下去发现消息转了好几道。 背后很显然有不止一个人的合作接力,被抓到的人里唯一被认定为知情人的嫌疑人又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宁可被拘留也咬死了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绑架事件很快就闹得尽人皆知。 阮氏集团的官博也很快就发布一则措辞严厉的声明,要求绑匪立刻释放人质,否则他们一定会追究到底。 剧组的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导演组那边正安排公关部门的人写公告,一转头就看到阮氏的声明,只觉眼前一黑又一黑。 一般人遇到绑架案都是优先人质的性命,和绑匪谈判也是安抚协商为主,阮家的声明却好像生怕绑匪不够冲动一般,明面上谴责,实际完全是火上浇油。 这是生怕阮大小姐能活着回去啊。 剧组这边唏嘘不已,却都敢怒不敢言,这明摆着又是一场涉及豪门争斗的内部恩怨。 有些人恐怕巴不得阮清宵死。 甚至说不定还在中间横插一脚。 不过这些纷纷议论都和李导以及黎梦觉没什么关系了。 在发觉阮清宵失踪的第一时间,剧组相关的人员就陆续进了警局协助搜查阮清宵的下落。 黎梦觉最早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知了警方,之后就坐在一边等着调查进度,偶尔被点到名字补充一些细节。 小钱时不时揉着肩颈坐在她旁边,此刻脑子还有点昏昏沉沉。 她是发生意外的时候救人心切,一时没有防备被扎了一针,半个小时之前才从医院里醒过来。 警察根据她最后所在的位置进行搜寻,结果并不太乐观。 那片空地后面是一片山脉。 剧组先前在山脚下围过一片区域充当拍摄地,前几天还有人陆陆续续来往搬运道具,到处都是足迹和没搬完的废弃材料,想要判定她们最终离去的方向并不容易。 “接走他们的车是剧组里的道具车,我当时看到有两个人,都像是男的,应该是同伙,可惜没有看清脸。”小钱满脸懊恼。 “相信警察吧。”黎梦觉拍了拍她的肩,聊做安慰。 “怪我警惕心还是太差了。”小钱自责道,“许老师明明看起来很……” 李导在这时候跟在警察后面进来,小钱把后面的话咽下去,抬头打量她的眼神难掩警惕和戒备。 要说剧组里和许长安最熟悉的,非李导莫属了。 谁知道她们私下里是不是一伙的。 李导满脸疲惫,但经过警方的盘问,显然也已经基本洗脱了嫌疑,警察也从她这里得到了新的线索,将搜索范围缩小到了山林周边一带。 “长安小时候在这附近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回乡祭祖也总是要上山,她对这边山林的情况很熟悉,如果外面找不到……那八成就是在山里。” 她路过黎梦觉和小钱的身边时停顿了一下,有些不敢直视她们的眼睛:“抱歉,我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来……” 在小钱眼里,她还没有完全摆脱嫌疑,所以小钱也只皱着眉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到阮大小姐。” “抱歉,我知道的都告诉警察了。”李导的目光撞上黎梦觉的,话音顿了顿,双方都没有再说话。 警察忙碌地追踪着线索,一边联系所有可能知道线索的人,包括阮家那边的人,这边几个“同事”就暂时坐在靠近窗口的位置上焦急地等待,在这段时间里几乎沦为了局外人。 黎梦觉没有了安慰调解身旁人的心思,背靠着墙壁仰头望着结了一片蜘蛛网的天花板,神情有些放空。 受到某些玄学光环影响,她进警察局是家常便饭,不过大多是在尘埃落定之后进去做个笔录,作为一起事件的尾声。 像这样在警察局内静坐等待的机会却不多。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十多年前就有一次。 不过那一次她是报案人,而不是只能提供半拉不知道有没有用的线索的路人甲。 电话那一头的小孩哭着问她“我会不会死掉”,她手心一片冰凉,微微颤抖,嘴上却用此生最为坚定的语气说“不会”。 她说:「你一定可以活着回去。」 「因为我们约好了夏天的时候就见面。」 后来小孩在她的安抚下给出了最为关键的地标信息,很幸运地逃离了绑匪的搜捕,支撑到了警察赶到。 可惜那就是她们唯一一次通话,最终也没能见到面。 【📢作者有话说】 写得比预计要慢一点[可怜]不过真的离正文完结不远了…… 52 ? 52 ◎阿狸姐姐◎ “找到了!” 不远处正在查看监控的几位警察中间发出一声惊呼, 很快一群人就呼啦啦地围过去。 “什么情况?” “找到人了?” 屏幕前面的警察移动鼠标,将监控视频的进度条往前拖了一点,然后指着从某个路口经过的面包车说道:“就是这个车!剧组那边的人呢, 赶紧让他们过来辨认一下!” 道具组的负责人闻言一个箭步冲上去,盯着屏幕上的面包车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自从开机没多久就出现了道具车失控的事件之后,道具组的全体成员对全剧组范围内的各个车辆就格外敏感。 这次阮清宵刚一失踪,道具组的人立刻清点车辆, 很快就确认了丢失的车辆,以及看守道具的排班表和监控。 这也是他们能这么快就锁定绑架者的交通工具的原因之一。 道具组负责人神色有些激动,但还是强行压下去,又跟其他成员互相确认了一下, 才谨慎地朝警察点了下头:“对, 就是这辆车。” 有了明确的目标物以及地标参照,接下去的追踪就变得简单很多,就像是瞬间按下了加速键。 “他们是从西南位置的小路进的山。” 负责此案的组长大手一挥, 开始申请人手去搜山。 李导刷的一下起身,脸上既高兴又担忧, 她主动申请:“我、我也要去!在剧组里我和许长安是最熟悉的, 也许我可以帮忙劝住她。” 黎梦觉和小钱没有说什么,也默默跟在了后面。 开车前往目的地的路上, 小钱一直在深呼吸,却止不住手上微微的颤抖,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佛祖保佑的话。 抛开她本身就有保护阮清宵安全的职责不提,日常相处之中, 阮大小姐也并不是个苛刻的老板。 说不上刀子嘴豆腐心那么夸张, 但小钱真心觉得阮大小姐其实是个心软的好人, 她不希望她出事。 可根据李导以及黎梦觉的说法,许长安得了绝症,甚至已经时日无多,而且她绑架不为财不为利,反而更容易走极端。 出发前有个年轻的警察私下暗示他们要做好最好的打算。 随着目的地越近,小钱就越发的紧张。 她尝试着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余光瞥见靠在车窗边看外面风景的黎梦觉。 小钱不由回忆了一下,好像自从阮清宵失踪的消息传出来,黎梦觉就一直是表现得最为理智冷静的那一个。 若不是绑匪身份以及目的都很快明确,警察都要把调查的目光集中到她身上了。 受到她的影响,小钱手上的颤抖逐渐止住。 “黎老师。”小钱小声叫她,“你不担心阮老师吗?” 担心。 自然是担心的。 哪怕只是个陌生的路人,黎梦觉也不希望对方遭遇无妄之灾丢掉性命,更别说阮清宵这个熟人。 但在这种时候,她反倒冷静下来。 她第一时间想到“剧情”。 阮清宵可是剧本里最重要的女配角,在“剧情”里一直活到了大结局才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怎么会这么早就死在一个路人甲手里呢。 从觉醒记忆知道“剧情”开始,黎梦觉最深的期望便是彻底摆脱剧情,但此刻她却又无比期望剧情大神还能再发挥一丝余热。 最后黎梦觉也只能说:“相信阮老师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在心里想,如果一开始她要是能再警觉一些就好了。 明明猜到了…… 幸运的是,黎梦觉的期望终究还是成真了。 等到警察围住几个下山的出口后,正要进山搜寻,他们所要寻找的目标就自己走到了警察的枪口下面。 不过一时间谁也没敢轻举妄动。 许长安手里拿着把刀抵着阮清宵的脖子,位置正对着动脉,只要刀尖锋利一点,手抖一下就能轻易要了她的性命。 阮清宵胳膊被绑在身后,被迫挡在许长安的前面,发丝凌乱,额头上的汗直往下滑,再不见平日里光鲜亮丽的模样,满身狼狈。 但好在没受什么明显的外伤。 黎梦觉站在警察后面,视线快速地扫过她全身,最后停留在她的脸上,稍稍松了一口气。 “长安,你冷静点。”李导往前一步,尝试安抚对面,“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别冲动。” 许长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阮清宵往前面推了推,作势动了动刀尖。 阮清宵闭了闭眼睛,掩下眼底的慌乱。 “我答应她,帮她继续追查当年案件的真相,只有重启当年的案件调查,她才愿意放了我。”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又在许长安的示意下继续开口。 “她要我以整个阮家的名义写下承诺书并公布到网上——” 话音未落,远处就传来一阵嘈杂声,随后便是一道嘶哑却用力的吼声。 “我同意!她是我亲妹妹!只要你们愿意放了她,无论什么条件我都同意!” 阮明琰气喘吁吁地冲过来,用力地拨开人群就想冲过去,却被警察及时拦下。 看清阮清宵脖子上抵着的刀尖,他呼吸一滞,脚步一顿,再不敢继续上前。 “有什么要求咱们好商量,千万不要伤害我妹妹。我就这一个亲妹妹了,无论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尽力。” 阮明琰眼底的惊惧后怕不似作伪,未免自己刚刚的语气太过咄咄逼人,说完还主动往后退了两步,以示诚意。 其他人也认出他的身份:“是阮老师的哥哥吧,阮家那位小阮总。” 看着这位哥哥风尘仆仆满脸担忧的模样,他们都在暗暗感叹他们真是兄妹情深。 只有黎梦觉注意到阮清宵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讽。 阮清宵用带着轻微颤抖的声音将许长安的要求再次重复了一遍,阮明琰微微愣了下,随即果然一口答应下来,扭头对着跟在后面赶来的秘书喊了一声。 “听到了吗,赶紧照她们说的去办!” 秘书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但在阮明琰的眼神警告之下,他还是将所有的顾虑咽回去,点点头马上打电话安排人去写承诺书。 有没有法律效力、后续能不能履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阮清宵现在不能死。 幸好阮父此时还在医院,阮明琰又带来了记者,当众直播起了重情重义的亲哥哥不惜一切代价拯救妹妹的戏码,众目睽睽之下,阮氏上下都不好再有什么阻挠的动作。 很快,阮明琰这边就办好了许长安的一切要求。 当年的案件细节相继披露到网络上,并如同病毒一般飞速传播蔓延开来,转眼间就登上了热搜前排。 在给许长安展示过他们发布在网上的所有内容,以及评论数量正在飞速增长的评论区之后,许长安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在阮清宵的颈间划出一道红痕。 “小瑜!”阮明琰目眦欲裂,惊恐地叫了一声。 下一秒许长安手一松,将阮清宵往前推了一下。 阮清宵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回头看了她一眼,就见许长安举起双手做出束手就擒的姿势。 阮清宵转回头,朝警察那边走过去。 没等她走到近前,阮明琰就迫不及待地推开前面的人冲过去,一把将她拽过来。 撞到哥哥身上的一瞬间,她听见身旁传来一阵惊呼。 她愣了几秒,直到小钱冲上来,帮她解开绑得结结实实的绳子,被捆得麻木红肿的双手得以解放,她摸着手臂上一片密密麻麻的红疹,回头就看见许长安倒在一片血泊里。 那把锋利的刀刃最终决绝地划破了她自己的动脉。 李导和警察同时冲过去尝试急救,但已经来不及了,许长安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伤口割得极深,鲜血奔涌而出,在身下汇聚成一条血红色的溪流。 她最后的目光死死地叮向阮清宵的背影。 阮清宵一回头,就正对上她最后看过来的眼神。 但下一秒,她的目光就被挡住了。 “她得了绝症,原本也没几天好活了。”黎梦觉一边低声说着,一边递来了从车上拿来的医药箱。 “黎姐姐……”阮清宵知道她在安慰自己,闷闷地“嗯”了一声。 小钱接过了帮她处理伤口的工作。 刚刚还表现得担忧不已的阮明琰在确认她平安无事之后就走到了一边,电话打个不停,偶尔在间隙里嘱咐秘书注意家里那几个人的动向。 阮清宵对此也表现得漠不关心,垂着头避开了黎梦觉的视线。 她总觉得黎梦觉的眼神像是看穿了什么,可直到警察将她们带走,黎梦觉也没有再说什么。 后面的事就和剧组其他人没什么关系了。 在阮明琰的强烈要求下,只剩一点尾巴的剧组被迫解散,从龙套演员到赞助商都得到了一定的补偿,并被告知原因是他不希望妹妹再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剧组方对此连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垂头丧气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留到最后的只有李导和黎梦觉。 许长安最终也没有抢救的回来,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咽了气,她手机里的遗言以及种种视频和录音证明她是绑架案的主使者。 帮忙开车和搬运的同伙两人,在视频里都做了重重伪装,但出于愧疚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在许长安死后也主动去警局投案自首。 绑架案草草了结,而十年前的案件迫于舆论压力在这同时重启调查。 李导在绑架案结案后领回了许长安的尸体,帮她处理了后事,黎梦觉则是被萧云瑶绊住说要去参加附近某个城市的画展,因此多停留了几天,也顺道参加了许长安的葬礼。 葬礼那天是个极为应景的雨天。 细细密密的雨丝伴着微风,带来丝丝凉意,黎梦觉穿着一身纯色的黑衣,撑着从路边便利店买来的透明雨伞,跟在送葬的人后面。 看到路边泛黄的叶片,她才惊觉已是秋日了。 陪同前来的萧云瑶也收敛了一贯的嬉皮笑脸,露出淡淡的遗憾和惋惜。 出乎她们预料的是,许长安虽然是个孤家寡人,但葬礼上前来吊唁的人却不少,其中还有白发苍苍的老者,在葬礼上哭得悲痛欲绝。 黎梦觉猜他们的哭泣并不单纯只为许长安的死亡。 葬礼之后李导才空出时间来跟黎梦觉道谢,顺道道歉,经过这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件后剧也没能拍完,几个月的时间就这样浪费了。 黎梦觉摇了摇头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这只是意外而已,谁都不想的。” 听了这句话,李导的脸上却又浮现出一丝愧疚。 “其实……”她迟疑许久,抬头望着墓碑上的名字,喃喃道,“其实在出事之前我就觉察到她的不对劲了,但我……我选择了逃避和放纵,我以为她已经病成那样了,即便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大概也提不起力气去做了。” “这些天我时常在想,要是我早一点下定决心去劝说她,结果会不会——” “一个将死之人的决心,不是旁人简单几句话就能左右的。”黎梦觉打断她的话,也是安慰。 “我知道,但是……”李导捂着脸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曾经想着或许能为她做点什么,信心满满地向她保证。如果不是实在看不到希望,或许她也不会走投无路到选择这条路。” 黎梦觉递给她一包纸巾,听她哽咽着讲她和许长安之间的故事。 其实她们相识远远早于网上的帖子。 甚至可以说网上的帖子就是她们两人商量着一同放出来的引子,可实际开拍后接连的事故让李导有些望而却步了。 不过最关键的是,枉死在当年那个案件中的受害人之一是许长安相依为命的养母,是她在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而李导失去的只是一个表姨家的表妹。 表姨在案件后不久就因为失去女儿郁郁而终,其他的亲人早已回到正常的生活里,都平静得仿佛那个英年早逝的可怜女孩从未存在过,只剩下李导这个表姐清明时会顺道给她扫墓。 李导虽然颇为遗憾惋惜,可决心与恨意终究还是没有许长安那样深切。 “但至少,结局没有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不是吗?”黎梦觉轻声安慰。 “不——”李导擦干了眼泪,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继续说道,“其实在出事的前一晚我就有怀疑过她。” 那一晚—— 正是黎梦觉差点被吊灯砸到的那天。 “后来做完笔录,我私下里去找她对峙,当时她刚从外面回来,我就隐隐猜到她想要做些什么,所以我把她拉到一边,问化妆间的吊灯和橱柜是不是她做的手脚。” “她说不是她,我信了,就没有再多问一句。” 李导看了眼黎梦觉,见她没有露出谴责迁怒的表情,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她从没有跟我说过谎,最多只有隐瞒,既然她说不是她做的,大概率就跟她无关。而且……也没有必要。” 警察也沿着这条线调查过,但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许长安和化妆间的意外有关。 黎梦觉也说:“我相信你。” 李导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脸上又浮现出一抹担忧:“可是警察那边调查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什么新的进展,不知道他们是只针对剧组还是针对你,这段时间你还是要多注意安全。” 黎梦觉点了点头。 去过画展之后,黎梦觉才回了A市,萧云瑶则在画展上接了一单生意,跟另一个朋友回工作室去了。 因为这一路上都没有再出什么意外,萧云瑶也放下了心,还嘀咕了一句:“看来真是八成真是被阮老师给牵连到了啊。” 就算不是受到豪门恩怨的牵连,那也得算是个八字相克。 黎梦觉并不以为然,后面的相安无事总给她一种山雨欲来的不安感,但她并没有跟萧云瑶说什么,冲她挥挥手就在机场门口分别。 回到A市没多久,各种寒暄和邀约的电话陆续打进来,黎梦觉跟公司那边说了一声最近要休息,新的商务活动能推的就往后推半年,不能推的就拒掉。 凌姐对此颇有微词,但最终仅仅只是嘴上抱怨几句,还是任劳任怨地帮她拦了下来。 “阮清宵那边怎么样了?”黎梦觉犹豫了一下还是打探了一句,她知道凌姐和容槿私下里一直有交流。 “还能怎么,听说是回家处理烂摊子去了,后面一个活动都没有接,还让公司压热度,容槿愁的大半夜打电话过来跟我嚎了好几次,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准备退圈了。”凌姐唏嘘道。 也正是有了对比衬托,凌姐才觉得黎梦觉还算是省心的,至少没直接撂挑子玩失踪。 凌姐说着又提醒她:“你可千万别想着去蹚阮家这趟浑水,咱们说破天不过就是个普通小市民,掺和进去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知道了,我还没有那么不自量力。”黎梦觉满口应下,挂了电话就看到正好有快递到站的信息跳出来。 虞思晴打电话来约她出去吃饭的时候,黎梦觉正抱着一堆快递进门,她随手按下免提键接通,一边翻出美工刀拆快递。 “对了,我们单位最近正在构思一个旅游宣传片,要请几个嘉宾,听说那边的道观挺灵验的,你要不要一起去拜拜,去去晦气。”虞思晴提议道。 “不了,我最近比较想好好休息一下。”黎梦觉毫不犹豫地婉拒。 “拍那个戏拍累了?” “心累。”黎梦觉叹息。 “……倒也正常。” 虞思晴对他们剧组的重重意外也有所耳闻,这也是她建议黎梦觉去道观拜拜的原因,不过既然黎梦觉拒绝得干脆,她也没有再多提。 “那你要不要来我家看看猫?好歹有段时间的养育之恩,最近长大了不少。前两天我又在门口捡到了一只奶牛猫……” 啪嗒。 黎梦觉随手将没拆开的快递盒往旁边推了推,没留神将放在桌边的手机也推了下去。 她心头一紧,连忙俯身捡起来。 好在摔下去的角度比较安全,套着手机壳的背面着地,屏幕还停留在通话界面,虞思晴的声音依然流畅而正常的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就是玩具不够分了,等会儿你把之前买的那个抓鱼的玩具链接发给我吧……” 黎梦觉正要去翻购物记录,余光扫见手机壳上的挂坠似乎缺了一边的耳朵,忽的一惊,连忙抬手抓到眼前细看。 果然是摔坏了,一边的耳朵缺了个角,从肚皮到脚底裂开了一条缝。 这个小摆件挂坠本是一套中的一个,类似树脂的材质并不像泥陶那样脆弱,所以才被黎梦觉用来当做手机挂件。 不过即便如此,她平时也会注意着尽量不去磕碰。 没想到这一摔,竟然就摔坏了。 黎梦觉心疼地摩挲着那条裂缝,一边思索能不能想办法修补一下。 指尖摸到底座,下面刻的两个字也恰巧从正中间裂开,黎梦觉曾挨个将每个挂件仔仔细细研究过一遍,不用看就知道这个下面写的是哪几个字。 ——阿狸。 是黎梦觉以前的网名。 “喂,梦觉?你还在听吗?”虞思晴觉察到黎梦觉的走神,担忧地叫道,“黎梦觉?梦梦?觉觉?” “嗯。”黎梦觉回过神,一边摩挲着挂件底座,一边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一会儿出去吃饭别忘了——你没事吧?刚刚什么声音?” “拆快递呢,不小心把手机摔了。” “没事就好。”虞思晴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又遇到什么入室抢劫的倒霉事,我倒不是一定要你参加节目什么的,不过说真的我觉得你可以去找大师看看的,就算发挥一点心理作用也行啊。” 黎梦觉随口应了两声敷衍过去。 约好出门的时间和碰头的地点,她正要把手机放到一边,却无意间往下划动了一下消息列表。 阮清宵的名字停留在屏幕的最下方。 上一条消息还是在剧组分别那一条,绑架事件还没结束的时候,阮明琰就匆忙地带着阮清宵离开了,理由是担心她独自留在外面会出事。 在离开之前,黎梦觉问过她回去安不安全。 阮清宵知道她是担心阮明琰会趁机动手脚,告诉她说她之前已经和哥哥谈好了合作。 有了手握股份的阮清宵的配合,阮明琰就能更稳当地坐稳阮家继承人的位置,而且她早就立好遗嘱,万一她意外死亡,手上的股份就会立刻全部外流。 要是运气再差一点,那些股份被阮明琮母子提前弄到手,只怕他们之间的局势就会瞬间逆转。 而且阮清宵被绑架的事情直播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是阮明琰这个亲哥哥没有丝毫动作,母亲那边的旧部也会对他感到失望,从而动摇他的威信。 所以阮明琰才会如此惊慌失措,并且不遗余力地亲自赶过去保下她的命。 ——她决不能死在这个时候。 回去之后也不例外。 在阮明琰彻底掌控阮氏之前,他一定会想尽办法保护她的安全。 阮清宵交代这些内情时语气笃定又云淡风轻,黎梦觉看了她片刻,便没有再多问什么,只说了道别的话。 后来飞机落地的时候,阮清宵给她发来消息报平安。 那也是她们最后一次交流了。 阮清宵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黎姐姐,保重自己。再见。」 黎梦觉又一次看到那条消息,指甲卡进裂缝的刹那,仿佛有一道白光在脑海中炸开,整个人陡然顿住。 ——黎姐姐。 阿狸姐姐。 53 ? 53 ◎软禁◎ “放开!” 阮清宵冷着脸挣开保镖的手, 一边抽出湿巾用力擦了擦被抓过的手腕,一边自己下了车。 “我自己会走。” 几个保镖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再强行按住她。 这个半山别墅位置偏僻, 周围除了一个阮家名下的种植园农庄之外,就再没有别的住户,车开到山脚下都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才能开进市区边缘。 阮大小姐身上的手机都被收走了,仅凭自己两条腿是绝对不可能轻易走下山的。 保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阮清宵果然没有再做什么无力的挣扎,冷哼了一声直接走进了别墅大门。 这里是阮父名下的度假别墅,阮清宵的母亲还没有去世的时候,他们一家人还维持着幸福和谐的表象, 时常会在假期的时候来这里小住。 如今近二十年过去, 这里除了电视空调监控之类的现代化设备换了一批,其他陈设都还维持着原状。 就连花园里的花草都是同样的品种。 阮清宵对这里熟悉得很,然而物是人非, 现在再站在这里她只觉得恶心的想吐。 推开门就有正在打扫卫生的佣人停下来向大小姐问好。 阮清宵瞥了他们一眼,全都是在阮家工作了至少十年的老面孔, 几乎举家上下都在阮氏供职, 仰赖阮家为生,态度自然比平常人还要恭敬一些。 看清客厅里全部的人之后, 阮清宵的心就微微一沉。 本该在医院休养的阮父此刻正坐在客厅里,面色红润的完全不像是病重之人。 见到叛逆的女儿后,他脸色一沉,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张口就要教训她,而是先下意识瞥了眼坐在主位上的父亲, 也就是阮清宵的爷爷。 阮爷爷手里拄着拐杖, 脸上的皱纹往下耷拉着, 快要堆成一朵朵绽开的菊花,身形也因衰老而变得有些佝偻起来。 唯独一双眼睛仍然炯炯有神,充满了威严。 阮爷爷今年已经八十多岁高龄,如今身体还算硬朗,但毕竟年事已高,早在过完八十大寿的时候就彻底交出了手里所有的权柄,不再过问里里外外的琐事,过起了隐居田园的退休生活。 但阮家几乎是他一手带到如今的高度,掌权多年,威信仍然不容小觑。 即便是如今的阮父,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 阮家所有存活着的亲戚当中,阮清宵只和爷爷关系尚可。 早几年父亲的情人带着私生子堂而皇之地踏进阮家大门,阮父像着了魔一般恨不能把阮家的一切都捧到那对母子面前,是阮爷爷出面训斥儿子,对他原配所出的一双儿女颇为维护,才让阮明琰和阮清宵兄妹俩的日子没那么难过。 直至今日,阮爷爷对阮父的情人也没什么好脸色,孙子辈里,比起私生子阮明琮,他也更偏爱阮明琰。 这也是阮父的情人无名无分地跟了他这么多年,却始终没能真正转正的原因之一。 阮父要脸,也不敢真的惹怒老父亲。 但他们到底也是亲生的父子,阮父还是阮爷爷好不容易求来的独子,家业若是不交到他手上,就只能便宜旁支的堂兄弟。 他们的立场天然的站在一边。 阮清宵愣怔了片刻,然后很快恢复了平静,跟爷爷打了声招呼,又问:“您怎么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了?” 她全程没多给父亲一个眼神,直接把他当做空气。 阮父强忍着怒意道:“还不是你捅出来的篓子!你知道给你们兄妹俩在网上轻飘飘地做出几句承诺,会给阮家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阮清宵瞥了他一眼,好似才发现这里还坐着个人似的,冷笑一声,道:“哦,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直接死在绑匪手里,最好还被彻底毁尸灭迹,谁都关注不到才好,是吗?” 阮父气得脸都红了:“逆女!强词夺理!” 阮爷爷用拐杖敲了下地面:“够了。” 不轻不重的声响,阮父顿时偃旗息鼓,只瞪了阮清宵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小瑜,你爸不是那个意思,我们都是以你的安全为重。”阮爷爷语气和蔼,却不容置喙,“但是你年纪也不小了,整天在外面抛头露面也不是个事,还是回家吧。” “先在家避避风头,等这阵子风波过去了,你想待在家里吃喝玩乐当你的大小姐也好,看上哪个青年才俊嫁过去也好,都随你心意。” “如果都不喜欢,回头让你爸安排你进公司,不管怎么说,阮家以后肯定还是要交到你哥哥手里,有你这个亲妹妹帮着他,我们也能安心了。” 阮父闻言眉头紧蹙,想说些什么,被阮爷爷一个眼神瞪回去。 “小瑜,你意下如何?”阮爷爷语气和蔼地征求阮清宵的意见,仿佛真是一个慈爱的长辈。 但阮清宵知道这些话只是通知和高高在上的安抚,而不是真的在询问她的意见。 在被强行带到这个别墅来之前,阮父已经单方面替她和经纪公司那边告了假,虽然没有直接走解约程序,但无限期停止工作也差不了太多了。 随后就是在朋友圈群发了好几条最近回家休假的消息,发完手机就被收走了。 她被带到这里,名义上是休假,实则为软禁。 她不信阮爷爷不知道这一点。 但她并不是甘于受到威胁的人,此刻即便心里已经提前知道答案,却还是要问一句:“如果我说我现在就想进公司呢?” 阮爷爷眯了下眼,并没有生气,语气却没有丝毫动摇:“现在恐怕不方便,外面的风声好不容易才小了一些,你一露面,又要叫人盯着阮家的事不放,要是再传出些不好听的,你身为我们阮家人,面上也不好看。” 阮父也忍不住道:“要不是你天天在外面招摇,哪会有这么多麻烦!” 阮清宵毫不客气地嗤笑:“是我让你有了小三还找小四,还让小三闹到公司里去的吗?是我让你装死坐视他们母子在公司上蹿下跳的吗?” “住口!”阮父目光不善地看向她,“我的事来轮不到你来插嘴!” 碍于阮爷爷在场,他嘴唇翕动着,忍了又忍还是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阮爷爷也用责备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早说那个女人是个拎不清的搅事精,你非要把她留在身边,还安排她家里那几个穷亲戚进公司,现在闹出这么大乱子,我的老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阮父有些难堪地低下头,到底没去忤逆反驳自己的父亲。 阮爷爷也不过就这么不轻不重地训斥两句而已,转头又去安抚阮清宵。 “小瑜你放心,只要有爷爷在的一天,绝对不会让那对母子骑到你们兄妹俩头上去,我已经让阮氏集团发布了官方声明,以后的继承人就是你哥哥。” 阮清宵只觉得讽刺,状似关心的和善外表下,不过就是无可奈何的最优解罢了。 两个儿子在父亲生病期间争权夺利,只会动摇整个公司的根基,两害相权取其轻,解决这个问题最快的方式自然是直接定下明确的继承人。 这件事全程都没有阮清宵置喙的余地。 在这对父子自说自话间,阮清宵暂时留在这栋别墅“休养”的事情已成定局。 阮爷爷和阮父一前一后地离开别墅,阮清宵刚转过身,就被保镖和佣人有意无意地拦住。 阮清宵停下往前的脚步,忽然叫住阮父:“爸爸,你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吗?” 阮父微微皱了下眉,还是回答道:“医生说再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没什么大碍,不用你费心。” 阮清宵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听说主治医生也是小三的亲戚?” 在阮父发火之前,她又用同样的语气继续问道:“你之前知道她会趁着你住院的时候鼓动公司的人……排挤哥哥吗?” 阮父皱了下眉:“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父女一场。”阮清宵轻描淡写道,“你到底是我血缘上的亲生父亲,你要是早早走了,我和哥哥都会很为难的。” “我和阿云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挑拨。”阮父冷冷地丢下这一句,转身就出了别墅,“你给我留在这里好好反省!” 他快步跨出别墅大门,阮清宵清楚地看到他离开的时候表情变了,脚步也乱了。 “砰——” 别墅的大门被狠狠甩上,客厅里顿时暗了一片。 佣人及时打开灯,见阮清宵孤零零站在客厅的样子有些不落忍,忍不住开口说道:“阮总吩咐说,这段时间大小姐你只能在这个别墅区休养,实在无聊可以在花园逛逛,但……只要不出庄园的大门就行。” 阮清宵冲她笑了一下,嘴角微微勾着,落在旁边的人眼里多少有些勉强。 “你们不用管我。我也不想为难你们,放心,我不会乱跑的。” 说完她转身就往楼上走去。 看到佣人和保镖松了一口气后又浮上警惕的神色,阮清宵背过身的时候才露出讥讽的冷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烦躁。 但这点烦躁却并非来源于不知持续到何时的软禁。 她缓步走上台阶,二楼是卧室和书房,因为生活区的私密性,又或许是别墅一层挑高极高,二楼窗户下面又荆棘丛生,他们并不担心她会从楼上逃离,所以二楼并没有人看守。 该谢谢他们还给她留了一点隐私区域吗? 阮清宵心底眼底都是一片漠然,踏上通往二楼的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站在这个角度,抬头就可以看到书房的门。 脑海里闪过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 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在书房里吵架,她怀里抱着玩偶无措地站在楼梯口,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走,直到妈妈猛地推开书房的门冲出来。 看到站在楼梯上的她时,妈妈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担忧和难过所取代。 妈妈抱着她哭,说了些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似乎是一些抱怨爸爸不够关心她的琐事,她只注意到妈妈偷偷往她怀里的布娃娃的口袋里塞了什么东西。 然后爸爸满脸疲惫地走过来,向她道歉说自己误会她了,并保证以后不会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 但后来的记忆就很模糊了,唯有一幕宛如惊悚片一般停留在记忆里—— 当年幼的阮清宵路过书房的门口,一抬头就看见门缝里父亲那张脸,正直勾勾地朝下看,语气不似往日的温柔,反而森然阴冷的像是恐怖电影里的鬼怪。 他问:「你看到什么了?」 阮清宵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只记得自己很木然地回答说:「什么都没看到。」 然后她歪了下脑袋,试图越过他的身体朝书房里面看去,问他;「妈妈呢?」 爸爸伸手,不容置疑地将她推出门外,说:「妈妈生病了,不要去打扰她。」 最后是一片天旋地转,那个记忆片段之前和之后的事情,她全都想不起来了。 时间一下子就跨越到很久以后,妈妈躺在病床上,泛青的手臂无力地垂落在床边,几位家庭医生进进出出,冲着守在外面的家属遗憾地摇头。 妈妈被宣布死亡的时候,外公外婆和小舅舅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也是在这一级楼梯台阶上。 外婆还没跨过最后一级台阶就听见医生的死亡宣判,身子一软就跌坐下去,小舅舅几步跨上去,揪着爸爸的衣领,猛地一拳挥过去。 鲜血伴随着尖叫声喷涌而出。 混乱之中,哥哥冲过去张开双臂,挡在鼻血流个不停的爸爸面前,用带着轻微颤抖的声音大声辩解说是妈妈自己不想去医院的。 然后他也挨了小舅舅的一巴掌。 当时还没有改名叫“阮清宵”的小阮明瑜站在角落里,怀中抱着妈妈去世前最后送给她的玩偶,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54 ? 54 ◎雨霁◎ 被送到别墅的几天里, 阮清宵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卧室。 偶尔下楼的时候,都能看到别墅里的保镖和佣人都时不时拿余光盯着她看,等她转过头看过去的时候, 又堆起笑容,问大小姐需要什么。 阮清宵跨出别墅大门,绕着花园散步的时候,一抬头就能在几步远的距离之内看到两个以上的保镖。 他们倒是沉默, 或许是因为庄园大门紧闭,门内门外都有人二十四小时轮班值守,即便阮清宵没有想要逃跑的迹象,他们仍然花时间赶工, 加高了围墙。 不过比起这些, 他们眼中不知道是怜悯还是同情的眼神更让她觉得厌烦。 后来阮清宵几乎不再下楼,一日三餐都是让佣人送到卧室门口。 阮清宵趴在窗边一一划掉日历上的日期时,窗外下起了雨。 从隔一两分钟才啪嗒砸到窗户上的小雨, 慢慢串成雨幕,顷刻间又变成哗啦啦的倾盆大雨, 天空暗沉一片, 雨幕密得连远处的山峰都看不见了。 别墅后面的花园里新种下去的花也被冲垮,花瓣可怜巴巴地散落在泥地里。 阮清宵慢慢地在日历上画了几个暴雨的小图标。 从今天的日期数字下面, 一连往后几日画了好几个。 暴雨一连下了三天才逐渐转小,不用看新闻就知道这场暴雨一定造成了不小心的损失,足以算得上天灾的标准。 好在庄园建在半山腰,经过多年的风雨洗礼依然□□,并未受到太多影响。 不过雨后山路泥泞, 上山下山都不容易, 后山还有塌房的危险, 别墅里的保镖和佣人分出了一部分去探查庄园周边的地势情况,剩下的也都是熟面孔。 这几日被困在一处的交情不足以撬开他们的嘴,但至少让他们不再像防贼一样时刻盯着阮清宵的门口看了。 阮清宵没跟任何人提过其实她听觉也很灵敏,时不时就在她门口游荡的脚步声放得再轻,她也能立刻觉察到。 从暴雨第二天起,除了送饭就很少再有人贴在她门上偷听动静了。 毕竟这么大的雨,山上信号又不好,阮清宵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逃跑。 伴随着窗外渐弱的雨声,阮清宵用铅笔将日历上最后一个雨天图标涂黑。 笔尖圆钝,但房间里没有一把美工刀,阮清宵只能翻出小学时用过的刨笔器,刀锋还算锋利,咔哒咔哒转了几圈很快就削尖了铅笔头。 但盛放碎屑的塑料小盒子已经有些老化,阮清宵用力掰开,一时没收受力,就听哐当一声,没抓稳的塑料盒在惯性作用下砸到门上,里面陈年的木屑和铅屑撒了一地。 阮清宵看着满地的狼藉,愣怔了一下。 她的妈妈以前是学油画专业的,所以阮清宵很小的时候就被妈妈抱在怀里,被妈妈手把手地教握笔的姿势,学线条阴影,然后蹭满一手一脸的黑灰。 哥哥对画画毫无兴趣,放学回来看到她的惨状就嘲笑她是小花猫,然后就被妈妈揪过来,也抹上几道黑印。 被气哭的小阮明瑜顿时破涕为笑,小阮明琰故意朝她做了个鬼脸,叹气说,好啦,现在他们都一样了。 妈妈在的时候,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其实还不错。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咚咚—— 敲门声拉回了阮清宵的思绪。 “大小姐,是出什么事了吗?”门外传来佣人的声音。 阮清宵放下刨笔器和铅笔,抽了张湿巾擦了擦指尖沾到的灰尘,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不小心撒了东西。”阮清宵让开位置,“找人打扫一下,我下去走走,过一会儿回来。” 佣人越过她看了眼地上的狼藉,连忙应下,转身去喊人来打扫房间。 阮清宵下了楼,正在给客厅花瓶换水的佣人见她要出门,并没有刨根究底地追问她要出去干什么,只是放下花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递了一把伞过去。 外面还在下着小雨。 “这场雨下得可不小,听说上山的那条路都被堵住了,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地方塌房。”佣人表现得忧心忡忡。 “最近送物资的人都没有来吗?”阮清宵状似无意地问道。 “开始下雨前才送过一波,不过这两天暂时没有新鲜的蔬菜了,通往农庄的那条路也被堵住了。”佣人道,“不过等雨停了应该很快就好了,大小姐是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没有,我就是在想我的好父亲应该不会狠心到想让我饿死在这里吧。”阮清宵说道。 “怎么会呢。”佣人忍不住笑,“您可是阮家唯一的大小姐,阮总将您送过来也是为了保护你。” “哦?”阮清宵语气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讥讽。 佣人讪笑了一下,显然也觉得自己这番说辞有些勉强,现代社会了,哪有保护人的方式是把人送到与世隔绝的山里的。 但这些话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说出口。 好在阮大小姐也不在意,站在门口伸手撑开伞,真往花园的方向去散步了。 暴雨后的花园七零八落的,入目皆是飘零的花瓣,残败的花枝,浑浊的雨水像是溪流一般汩汩流向低洼处,鼻尖萦绕的都是泥土的腥气。 但总算没有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阮清宵撑着伞绕着花园转了一圈又一圈,一直看到花圃和围墙都变得陌生,兴许是雨天的白噪音安抚之下,更容易叫人回想起过往。 自从绑架案后她的记忆就彻底恢复,但后面当明星时那些光鲜亮丽的日子,她更多想起的却是年少的时候。 精确点来说,是截止到小时候那起绑架案之后,她改掉名字被送出国之前。 自那之后她再也没有拿起过画笔,几乎不再提起母亲,只做旁人眼里乖张叛逆的阮家大小姐,然后又一意孤行地离开阮家。 后来她做了很多事情,不少人从指指点点地批评她不务正业,到满脸赞赏地称赞她年少有为。 在世俗的评价里,她已经是一个事业有成的成功女性。 只有她自己时常恍惚,她的人生好像早已定格在十几岁的时候。 在她对“幸福”的想象彻底崩塌的那一刻。 直到成年后,她拿到母亲留给她的所有遗物,才开始偶尔去回忆思索那个“家”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变得支离破碎。 结论是早有端倪。 阮明琰比她大几岁,以前兄妹关系尚可的时候,在哥哥的口中,父母起初也是有过一段恩爱甜蜜的时光的,否则也不会有她这个妹妹的降生。 阮清宵也依稀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外公外婆还有小舅舅时常都会过来探望他们,和爸爸说不上多么亲亲热热,但也还算和气热情。 后来先是小舅舅来的少了,听说是学习成绩不太好,又得罪了什么人,被外公外婆送去国外念书。 外祖家的生意似乎也是在这时候出了些问题。 原定的继承人不堪大用,外公外婆无奈之下将希望寄托在已经出嫁的女儿和外孙身上,自己也变得忙碌起来。 阮清宵长大后再回顾这段记忆,才逐渐回过味来,大约在这时候,甚至更早一点,阮家就已经设下圈套,计划着将整个明家吞食殆尽。 那时候阮家真正的掌权人还是阮爷爷。 自此之后爸爸妈妈越发频繁地爆发争吵,对外还营造着恩爱夫妻的假象,也尽力在孩子面前隐瞒真相,但感情的冷却是难以隐藏的。 直到妈妈因为生病去世,他们一家四口足有一两年时间都没能再一起坐下来好好吃顿饭。 妈妈的病来势汹汹,不知缘由。 医生诊断说她是压力太大,疲劳过度,可即便她在病床上躺了很久,身体还是一日日衰败下去。 妈妈去世后没多久,外公一家相继出事,因为没有立下遗嘱,阮家便以阮明琰这个外孙的名义接下了明家的管理权,久而久之就悄然并入了阮氏。 期间阮父的情人带着私生子屡次上门,即便一直被拒之门外,但仍旧锲而不舍,并且高调地对外宣称了自己的情人和私生子身份。 只有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小阮明瑜惊讶而愤怒,可转头却发现所有人都对这件事见怪不怪,似乎早有觉察。 甚至包括哥哥阮明琰。 私生子第一次被接进家门的时候,阮明琰愤怒地冲去质问父亲,不是问他们是谁,而是说:「你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我不告诉妈妈,你就永远不会认下他的!」 年幼的阮明瑜站在门外,听着他们父子的争吵,如遭雷击。 然而无论是哥哥的隐瞒,还是爷爷禁止私生子进门的命令,都没有什么意义。 最后私生子还是进了阮家的大门,改名为阮明琮,成了阮家三少爷。 再后来,哪怕两个亲生的儿女都差点被情人害死,阮父仍旧明晃晃地偏向情人和私生子。 唯一的女儿明明是受害者,最后却成了丢了阮家脸面的那一个,甚至为了防止她继续“惹事”,直接将她送出国反省。 出国那天只有哥哥去送,他的眼底全是不忿和恨意。 阮清宵至今都不知道他的那些愤愤不平中有多少是为了自己。 可能有一点,但不会太多。 等到两年后风波平息,她再回国的时候,剩下的四人俨然已组成了新的一家四口。 阮明琰恨私生子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他马上带着他那个小三妈暴毙,但面上却还是硬挤出兄友弟恭的温和好大哥模样,表情扭曲了许久才逐渐适应。 阮清宵冷眼看着,有时候觉得她那个好大哥很可怜,像是条摇尾乞怜的狗,更多时候觉得他是自找的,跟他们冷血的父亲一样可恶。 但比起疯狂迷恋小三母子的父亲,自然还是没坐稳位置且同母的亲哥哥更好拿捏一些。 他多少还残存着一点良心。 阮清宵在花园里绕到第五圈的时候,下了几日的雨终于停了,时间恰好在午后,不多时天上就开了太阳,阳光穿透空气中的水雾,在天边映出一道彩虹。 佣人们或站在门口或站在窗口,听着一个传一个的惊呼都探头朝外看。 只有阮清宵收起伞,自顾自地往回走。 佣人接过她手里的伞,露出一个微笑:“大小姐,你的房间已经打扫过了。今天还是在房间吃饭吗?” 阮清宵想了想,问:“午饭做好了?” 佣人点点头,给她报了今天的菜单。 “就在楼下吃吧,吃完我再上去休息。”阮清宵换下沾了泥的鞋,去水池边洗手,然后往餐厅走过去。 吃过饭后再上楼,就没有人再来打扰她。 阮清宵反手关上门,站在门口先环顾了一圈屋子,除了从窗台挪到书橱里的日历,其他东西都还维持着原来的陈设,只有地面和沾了些雨水的窗台明显被清理干净了。 她在房间转了一圈,最后在书橱某一列书后面翻到了一个旧手机,巴掌大小,款式早就过时,但好在还能开机。 也有信号。 阮清宵背靠在房门上,登录自己的某个小号,一上线就接收到了99+的信息轰炸,其中大部分都来自于阮明琰,手机因此卡了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大约是收到她的上线提醒,阮明琰下面几条消息几乎同时弹过来。 「爸去外地出差了,下周才回来」 「你想个理由,装病或者装摔伤了,就这两天我想办法把你弄出来」 「等我的消息」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阮清宵回了个“OK”。 那边因此放松下来,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 「老头子真能演,这次我们都被摆了一道!」 「你到底还干了什么事惹得他那么生气?」 「我看你最好还是先低头服个软,不然小心又跟以前一样被扭送到国外去。」 「不过如果董事会那边的人都能拉过来支持我,说不准我能帮你从中斡旋一二,放你回去继续演戏」 阮清宵问他:「他演什么了?」 对面一直在输入中。 「装病!」 「其实是为了清查公司里的内鬼」 「连我都骗过去了!」 阮清宵:「那对母子呢?也陪着他一起演戏?」 对面安静了片刻,阮清宵怀疑他是在笑。 「好像是连他们也骗过去了」 「老头子对他们也没有之前那么上心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冷落他们」 「倒是那个秘书,最近一直贴身跟着」 「孩子掉了应该是真的,老头子天天一副心里有愧的样子」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 这些消息和阮清宵猜测的大差不差。 阮父勾搭小四是真的,秘书怀孕是真的,小三听闻消息大闹公司也是真的。 但阮父被气到昏迷入院,半真半假,可能真的气急攻心了一次,但之后几次病危都是幌子。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觉察到下面的人有异心的,或许是凑巧借着这个机会顺水推舟。 原本单单一桩豪门继承权内斗掀不起多大的关注量,但有阮清宵这个大明星加进来就不一样了。 而且还碰上一场全网直播的绑架案。 即便有意地往下压热度,但没个把月时间,网友不会那么快遗忘掉这一系列的事件。 这种级别的声量已经远远超出他们最初的预料了。 阮父叫人把阮清宵绑到别墅来没收手机,就是为了堵住她的嘴,不许她再露面,免得火上浇油,牵扯出更多的污糟事。 做到他们这个级别的大型集团,哪个手上是完全干净的呢。 阮清宵又是出了名的叛逆,不采取一点物理手段,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发疯拉整个阮氏下水。 就连阮明琰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一来阮清宵信誉不错,二来他确实需要阮清宵的帮助,以便在这个最好的机会抓紧时间坐稳唯一继承人的位置,最好能把阮父直接顶下去。 三来……阮清宵毕竟是他亲妹妹。 绑架事件让他回忆起过往,本想绑架他的绑匪错绑了妹妹,害得她丢掉性命,一时间又生出几分同仇敌忾的怜悯和心疼。 虽然不多,但加起来足够让他下定决心忤逆一回父亲。 无论如何,阮清宵也是他们家唯一的女儿。 就算真把人提前弄出来,最坏的结果不就是被打一顿吗。 阮明琰心里大概是这样的想法。 阮清宵因此生出了一点点愧疚来,但真的只有一点点。 身为人子,为枉死的母亲报仇,本就天经地义,不是吗。 哪怕赌上一切作为代价。 哒、哒、哒……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阮清宵没有再回复,收好了手机。 55 ? 55 ◎小鱼◎ 雨停的第二天凌晨, 阮清宵半梦半醒间听见两声沉闷的敲击声。 起初以为是又下雨了,可雨声没有那么短促。 阮清宵几乎瞬间惊醒过来,睁开眼先环视了一圈房间, 她睡前反锁了房门,卧室里没有别的人影,门外也是一片死寂。 屏气凝神之间,又传来两下敲击声。 声音是从窗户那边传来的。 阮清宵想到阮明琰给她发的消息, 心情有些忐忑,她闭了闭眼,屏住呼吸尽量放轻动作起身。 走向窗户的时候,她顺手拿起放在床边的羽毛球拍。 窗帘刷的一下拉开, 正对上一张几乎贴在玻璃上的大脸。 “!” 阮清宵被吓了一跳, 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一手握紧球拍,一手捂住嘴,压住了喉咙底一声惊呼。 天边云层散开, 月光洒落,照亮窗外那张脸。 “——小钱?”阮清宵终于认出来人, 稍稍松了一口气, 一边伸手去开窗,一边压低声音问, “你怎么来的?” “开车。”小钱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扒在窗台上,别墅楼层高,阮清宵卧室窗外没有太多着力点,看起来她维持这个姿势也有些吃力,声音都在用力。 阮清宵没敢开灯, 凑近想伸手拉她的时候才注意到她脸上脖子上都有几道伤口, 像是被铁丝或者树枝划伤的。 “我们是来救你的。”小钱避开她伸来的手, 用下巴朝下方示意,“前面有人守着不方便出去,我们带你从后面走。” “我们?”阮清宵问,“你们几个人?” “两个。”小钱小声说道,“山下还有一个接应的,万一天亮了还跑不掉就回去找阮大少爷帮忙。” 阮清宵微微蹙了下眉,但也知道小钱能进来已经不容易了。 帮她打扫卫生的佣人睡前才无意间提到,别墅后面几个监控由于暴雨的缘故损坏了,但山路泥泞,估计要等太阳晒几天才能找人送新的来。 而且这几天因为人手不足,佣人和保镖都身兼数职,正是最为懈怠的时候。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了。 阮清宵也顾不上追问更多细节,直接问:“怎么走?” 小钱问:“大小姐你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吗?” 阮清宵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转身把那个手机带上:“现在就可以走。” 小钱点点头,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旁边的窗帘上:“就从这边下来吧,从这边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出去,我们的车就停在围墙外面。” 阮清宵抽出床单绑到窗帘上。 小钱率先跳下去,近五米的高度说高不高说矮不矮,小钱显然很熟练,稳稳当当地落了地,又转身准备去扶一把阮清宵。 阮清宵深呼吸了一口气就抓着床单跳下去,她虽然没有特意练过,身手比不上专业人士,但拍戏也需要体力和技巧,加上手上拽着的缓冲,至少没有头着地。 小钱及时伸手扶了一把,阮清宵只是崴了下脚。 “没事吧?”小钱注意到她皱眉低呼,担心她受伤。 “还好。”阮清宵摇了摇头,尝试着动了动脚踝,有点刺痛,但可以忍受,她抓住小钱的胳膊压低声音催促,“快走,我听到有声音。” 小钱不再犹豫,连忙指向一条隐蔽的小路:“往这个方向走。” 这边的路阮清宵比她还熟悉。 那后面原本是一片果园,但因为后山塌方又疏于打理变成了一片荒废的树林,原先开的大门和另一条小路早被碎石堵死。 怀疑的念头冒出来的瞬间,阮清宵又想起前几天的暴雨。 而且现在不走的话,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大不了走下山去。 阮清宵不再犹豫,跟在小钱后面穿过小路,看着爬满藤蔓的围墙,咬着牙忍着疼痛抓住藤蔓慢慢攀上去。 小钱在后面托了她一把,但她到底没有小钱那么灵活,爬到顶的时候还是没留神被铁丝和碎玻璃划了好几道伤口,血顺着手腕往下滴。 幸好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在外面围上电网。 但要是这次再被抓回去,那就不一定了。 阮清宵死死咬着牙,忍着疼一声不吭,听小钱在后面的指挥,往旁边爬了半米,伸手够到外面伸过来的树枝,抓住想要借力缓冲一下。 她可不想到这里了再被摔死。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那根细长树枝的柔韧度,腿脚刚离开围墙那点支撑面,就听“咔嚓”一声轻响。 断裂的枝条几乎没有提供任何拉力,阮清宵因为瞬间的刺痛根本来不及调整姿势,整个人直往下坠。 阮清宵下意识闭上眼睛。 砰—— 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来临,她感觉到旁边有一股大力扯过自己,随后便撞到一个温热柔软的物体上。 她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吃痛的闷哼,但很快咽回去。 阮清宵慌忙要起身的动作僵住,借着月光看清身下人那张熟悉的脸,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嘴,半晌才叫了声:“黎姐姐?” 她怎么会在这里? 阮清宵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小钱轻巧地从围墙上跳下来,也不可避免地受了点皮外伤,嘴里嘀咕着“不讲武德”,一边跑过来问她们:“你们没事吧?还能起来吗?” 黎梦觉抬手掐了下阮清宵的脸颊,低声提醒:“我们得快一点离开这里。” 脸颊上的触感温热而真实,还有些拉扯的痛意,阮清宵终于回过神,却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她们互相搀扶着起身,阮清宵余光里瞥见她先前落下去的位置,相距不过半米,她就可能砸进满是棘刺的灌木丛里。 “那边有人吗?”小钱小声问道。 “有两个刚换班过来,解决掉了。”黎梦觉回道,“趁现在快走。” 阮清宵也面色严肃的点头。 小钱意识到情况可能比她预想的还要严峻一些,一时也不敢再废话,搀扶着阮清宵快步走向她们开来的车。 黎梦觉直接拉开后座让阮清宵上去。 小钱坐进驾驶座负责开车,她身上只是些擦伤并不算严重,这会儿要抓紧时间也顾不得太多。 阮清宵的情况却比她们凄惨的多,手掌和膝盖都是一片血肉模糊,不知道有多少细小的碎砾卡在伤口里,必须要尽快清理干净消毒。 但山路颠簸,不方便处理伤口,反而容易造成二次伤害。 黎梦觉拧着眉头,只能先翻出消毒水,帮她清洗那些不算很严重的伤口。 阮清宵咬着牙忍痛,下嘴唇都快被咬出血。 黎梦觉看了她一眼,主动跟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郑助理在凤凰路的公寓等你,等一会儿下了山让她去医院跟我们汇合。” 阮清宵余光一时关注着窗外,用力咬了下惨白的嘴唇,才沙哑着声音问:“是云荷找你来的?”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忧虑。 郑云荷是不清楚阮家真正的情况的,阮清宵并不想贸然将她拖下水,所以在回阮家之前就给她放了假,告诉她自己可能会消失一段时间,嘱咐她不要过问阮家的事,并且要注意安全。 或许是最后一句嘱咐引起了她的警惕心。 郑云荷毕竟跟了她这么多年,即便阮清宵再不喜欢提阮家的事,她也不可能真的一无所觉,只是照顾老板的心情不去多问而已。 阮清宵失踪这么多天,她自然会担心会多想。 “郑助理确实是在几天前找过我,问我知不知道你的下落,然后说她怀疑你是被阮家软禁起来了。” “所以你就答应她来救我?”阮清宵慢慢地问道,疼痛让她难以集中注意力去思考,但她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些问题,“云荷不知道这里的地址,我也从来没有跟她提过……是阮明琰?” 黎梦觉未置可否,只说:“小钱是郑助理继续雇佣的,我们在后山其实蹲守了两天,还排练了几次,才摸清楚了路线。” 阮清宵两天前才拿到手机——实际还不满两天。 小钱在前面发出一声惊呼:“我靠,怎么这么快就追出来了!我怎么感觉人好像比情报里的还多啊!黎姐,前面也有人,怎么办?” 等后座两人抬头,小钱的声音更崩溃了:“他们好像还有枪!这群保镖什么来头啊,大小姐你们家不是做生意的吗,怎么还能给保镖配枪?” 借着月色朝外看,果然拦在前面的人做出了掏枪的动作,不过从姿势来看,并不是什么专业人士。 后视镜里也能看到有车在追赶,看上去距离不算远,但山路泥泞,他们显然并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只是觉察得及时。 黎梦觉眸光闪了闪,果断道:“直接开过去。” 小钱还有点犹豫:“万一撞死了……” “那就是正当防卫。”黎梦觉快速道,“那是真枪!这群人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我们冲不出去,没命的就是我们了,有什么问题我给你顶着。” 小钱一惊:“这么狠?” 她脸上有些难以置信,但还是听话的没有减速。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们就听见一声枪响。 小钱一咬牙,闭了闭眼,干脆一脚油门冲过去。 枪只响了一声,前面拦路的只有两人,见她们的车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反倒都害怕地往旁边躲去,后视镜里追在她们后面的车也不知道为何停了下来。 小钱松了一口气,不枉她们之前辛辛苦苦计算着位置挖了坑,撒了几大盒钉子。 车开上大路,十来分钟之后成功下山,远远听见警笛声传来,看见挂着特殊牌照的警车,阮清宵也没能放松下来,被盘问后只说听到枪响很害怕所以半夜下山回城里。 至于警察为什么会来,原来是有路人路过山脚下听见两声枪响,觉得奇怪,便直接报了警。 警察看了眼阮清宵鲜血淋漓的手掌,以及神色惊魂未定的小钱,还有面容莫名有些熟悉的黎梦觉,脸上闪过怀疑的神色,但登记过她们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后还是先放她们回去了。 显然她们现在很需要去医院处理伤口。 另外几个警察正在盘问报警的路人,似乎是觉察到身后的视线,路人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朝他们笑了笑。 阮清宵紧绷的神经顿时一松,转头去找警察说自己还有些线索可以提供。 她详细指明了山上几个农庄的位置,以及其中两个持枪者的外貌特征,一个瘦的像竹竿,颧骨外突,另一个差不多高但壮一些,脸颊上有两道交错成十字的疤。 小钱一脸的惊讶和佩服,她坐在驾驶座上都没看清楚拦路那两人的脸。 黎梦觉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真是抱歉,害你遇到这么危险的事。原本我们以为只有几个普通保镖守着。” 小钱连连摇头:“这是我的职责,郑姐已经提前跟我说了可能会很危险,而且这也不是没出事吗。” 上次的失职害得阮大小姐被绑架,小钱心底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后来郑助理找她帮忙的时候,她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不过她没想到过去商量怎么把阮大小姐弄出来的时候,还能再见到黎梦觉。 而且还带来了非常详细的地址以及庄园的地图。 再想到黎梦觉提前就琢磨好在哪里挖坑的时候,小钱终于觉察出点问题来了。 “黎姐你是不是知道点我们不知道的事?”小钱偷偷戳了戳她,小声问,“话说回来,你们不是上部戏才认识的吗,怎么也会冒险过来救人?” 阮清宵回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句话。 她的目光在黎梦觉身上停留了片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黎梦觉伸手扶住。 “先去医院。”黎梦觉说道,“到安全的地方再慢慢说。” 阮清宵点了点头。 小钱看清她身上狰狞的伤口,顿时也闭上嘴,连忙道:“对,赶紧去医院。” 郑云荷接到电话,已经提前在医院门口等着。 伤口清理缝合花了足足两个小时,最严重的那道伤口在左手小臂上,医生缝合完伤口都没忍住摇头叹息了一声:“恐怕要留疤了。” 阮清宵表现得不以为意:“能活着就很好了。” 郑助理看到她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清宵,网上拍到你进医院的照片了,都在猜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要不要找人压一下?” 虽然她提前安排了单人病房,但也没想到竟然有狗仔凌晨还蹲守在医院门口,还正巧拍到阮清宵满身是血的和黎梦觉一块下车的照片。 不久前的绑架事件热度还没平歇,骤然又看到阮清宵受伤的照片,网友顿时议论纷纷,短短几个小时流言已经传了好几个版本。 有说阮清宵秘密进组拍戏出事的,有说豪门内斗直接开车撞人的,甚至还有人说是阮清宵和黎梦觉两个人打起来了的。 阮氏的官博下面也涌进了一大批网友,有问大小姐受伤真相的,也有追问之前答应帮忙调查旧案的事有没有后续。 等到天亮的时候,阮清宵和黎梦觉的名字已经又被顶到了热搜首位。 阮清宵听完就摇了摇头,让她联系容槿,不要压热度,最好再添一把火,往她和黎梦觉要一起参加一档新的节目的方向上引。 容槿只问候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其余的一句都没有多问,回了个收到就去联系公关部门了。 黎梦觉坐在靠近门口的凳子上,将她们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 不过她并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只给凌姐发了条消息,让她配合一下。 郑助理安排了保镖守在病房门口,借口自己下去买点吃的,就拉着小钱出去,将空间单独留给了两人。 阮清宵坐在床边,和黎梦觉大眼瞪着小眼。 最后是阮清宵率先移开视线,低声说了句:“对不起,黎姐姐,又把你牵扯到这件事里面来了。” 她眼底闪过愧疚,刚见到心上人时的欣喜逐渐被担忧和酸涩取代。 “你的记忆是不是完全恢复了?”黎梦觉问道。 阮清宵点了点头:“被许长安绑架的时候就全部想起来了。” 黎梦觉看了她片刻,阮清宵不自觉攥紧了膝盖上的布料,包裹着纱布的手心阵阵刺痛传来,让她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想到黎梦觉在剧组差点出事的那几次“意外”,心脏也在跟着抽痛。 “是我连累了你。”阮清宵低着头喃喃地说道,“我不应该去找你的。” 明明有更安全的方法…… 只因为最后一点点私心,差一点点就真的害死她了。 “对不起。”阮清宵重复着。 “没关系。”黎梦觉抓住她的手指,拦住她自虐一般的动作,语气很温和,“是我心甘情愿。”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换了另一个称呼:“小鱼。” 56 ? 56 ◎仇人◎ 阮清宵的手颤抖了一下, 下意识垂眸,心乱如麻。 几番心理建设之后,她才敢再抬头:“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黎梦觉点头。 阮清宵不死心地追问:“知道多少?” 黎梦觉沉默了片刻, 说:“我去找了谢医生。她跟我聊了很久,说了很多事,包括十几年前那起绑架案……” 随着她的话,阮清宵的脸色逐渐灰败下去。 最后一点妄想破灭。 黎梦觉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就意味着该知道的她一定已经都知道了。 “对不起。”阮清宵呢喃着重复这三个字。 “为什么还要说对不起呢?”黎梦觉抬起手,轻抚着她的眼角,“那不是你的错。” 阮清宵看向她,视野变得模糊, 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落了泪。 “当年那起绑架案也好, 如今你身边的各种意外也好,都不是你的错。是心怀恶意者肆意妄为,你为自己讨回公道, 没有错。”黎梦觉继续说道。 阮清宵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哭,可泪水还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不受控制地滚落。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 她等这句话等了太多年了。 十多年前,阮父的情人宋云想要上位, 暗中指示自己娘家弟弟带人去绑架阮家兄妹,最好叫他们悄无声息地死在外面。 可当天阮明琰临时被朋友叫走,他们只掳走了阮清宵。 宋云弟弟和他带的人贪心不足,只绑了一个阮家大小姐,连一半酬金都拿不到, 他们已经下定决心直接撕票, 但还想在她死前再大赚一笔, 彻底榨干她所有价值。 面对绑匪的狮子大开口,阮家表现得十分消极。 绑匪们冒了巨大的风险却拿不到相应的报酬,始终觉得不甘心。 就是这一点不甘心让阮清宵多活了几天,并找到机会摸到了绑匪的手机。 她在联系家人和报警之间犹豫了许久,最终求救消息却发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网友。 在被绑架之前,她们刚交换了电话,约好假期的见面。 直觉让她规避了最错误和最正确的选项。 但最后她还是因为那个求救消息获救了。 她在网友的提示下就地取材,在绑匪的食物里面挤进去一点植物的汁水,然后趁着他们闹肚子的时候偷偷跑了出去。 不久后警察在公路旁的一条水沟里找到了她,并紧急将她送往了医院。 阮清宵满身是伤的从医院里醒来,迎来的却不是关心和担忧,而是劈头盖脸地指责。 因为警方的介入,绑架事件在圈内闹得沸沸扬扬,阮氏的名声受到了不小的损伤,更糟糕的是,警察似乎也盯上了他们。 阮父想用亲戚间的小打小闹遮掩过去,最后还是阮爷爷及时站出来,直接将宋云的弟弟推了出去。 宋云弟弟和几个兄弟坐了牢,阮父压着女儿,以她监护人的名义签下谅解书,匆匆将此事了结,不仅没有怪罪情人,反而在她的哭诉之下越发心疼,并且不顾其他人反对带回了私生子,并对外公开宣称是他的小儿子,做实他三少爷的身份。 原本看她百般不顺眼的阮爷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继续阻拦。 明明是加害者,不仅全身而退,反而还获得了补偿。 而且阮清宵这个受害者,侥幸逃离,却成了千夫所指的那一个。 父亲厌恶她将事情闹大,害得他要花费许多力气去打点善后,哥哥初时还有些心疼和后怕,渐渐又忍不住迁怒因她这个契机,反倒让私生子光明正大进了门。 阮清宵自然是不服气的,带着一腔怒火满心满眼想要报复,想要公道,刚能下床就要去找警察要求他们继续追查。 等到警察上门进一步了解情况的时候,阮父看她的眼神就像是淬了毒的刀子。 那时阮清宵——不对,该叫阮明瑜——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未成年,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并不能完全作数。 后来没多久,警察就不再上门了。 再后来,阮父给她看了一沓照片,紧跟着就给她改名换姓,送她去了国外。 阮清宵没有再挣扎。 至于那个和网友见面的约定,自然是放了鸽子的。 原本她以为她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直到大学的时候,她在唐青云的手机里听见了那个熟悉到她至死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她们终于见面了。 但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偷偷摸摸的“相认”。 “为什么?”黎梦觉倒了一杯温水喂给手受伤的阮清宵,一边问她原因。 阮清宵的目光在她的手背上停留了片刻。 黎梦觉注意到了:“因为这道伤?” 阮清宵神情有些复杂:“那时候我那个渣爹坚持认为是我在网上认识的不三不四的人带坏了我,不准我再上网跟他们联系,但是除非他把我完全关起来,不然不可能管得住我。” 而那时候案子还没完全结案,警察或许还盯着他们家,阮父不敢让她完全不露面。 所以他才会选择送她出国。 “为了防止我再不听话,他威胁我说,如果再发现我跟网友联系,就直接找人弄死他们。” 所谓的“他们”其实就是黎梦觉。 “他给我看了你满手血的照片,告诉我说是他找人废了你的手,算是给我的警告。”阮清宵闭了闭眼睛,才勉强止住颤抖继续说下去,“那时候我以为他真的只手遮天,所以就信了。” 只隔着网线交流的那些年,她早就知道她的阿狸姐姐喜欢画画。 曾经她无比欢喜,为她们这个共同爱好,不知道多少次幻想过未来她们或许能够在同一所顶尖的美术学院碰面,一同成为本世纪最伟大的画家。 然而梦想还未启航,她宝贵的右手就被毁掉了。 因为自己。 每每想起渣爹威胁她的嘴脸,阮清宵都恶心的几乎要把胆汁吐出来,可那时候她无能为力,只能顺从。 自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拿起过画笔。 一看到那些东西,她都会整宿整宿地做噩梦。 黎梦觉看着自己右手上那道浅淡的疤一时哑然,她觉得荒谬到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这道伤,真的只是见义勇为。”黎梦觉说道,“当时有个劫匪拦路抢劫,还挟持了小孩当人质,我正巧路过,就帮那个小孩挡了一下,所以才会受伤。” 那道伤看起来严重,黎梦觉也确实因为这个伤有半个学期都没法写作业,但并没有真正伤筋动骨,痊愈之后只留下了淡淡的两道疤痕。 或许是因为女主体质影响,她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次类似的事故,那次抢劫案也不过是记忆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次。 如果不是手上留下了明显的疤痕,她甚至未必还能再想起这件事。 黎梦觉放下水杯,张开五指,将手伸到阮清宵面前,任由她慢慢握上去,再一点点收紧。 阮清宵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慢慢轻抚着那道伤疤。 “我跟那个片区的警察都混熟了,那件事也没有什么背后人指示的迹象,纯粹只是凑巧意外碰上了。”黎梦觉微微沉默片刻,又道,“后来我倒确实跟你的爷爷联系过。” “不过现在想来,其实应该是你父亲吧,听声音并没有那么老态。” “警察说他是为了你的安全和心理健康考虑,所以不愿意透露身份,我只知道他是个有钱人。” 阮清宵曾经在网上提起过,家里只有爷爷和哥哥对她还不错,至于渣爹……在绑架案发生之前,渣爹在她眼里最大的罪过就是出轨和有私生子。 他算不上什么宠女狂魔,但表现得还算是个慈父。 阮父对外的形象也向来如此。 “他在电话里感谢我,跟我说你年纪太小,受到绑架事件影响太深,怕你走不出来,所以决定举家移民到国外,还给我打了笔钱,让我以后不要再联系你,免得再让你想起不好的事。”黎梦觉继续说道。 “我后来追查过那笔转账的转入账户,但转了几道,查不到源头。而且后来那个账号也发消息说要出国了……” 那就是她们最后一次线上对话了。 后来她们就彻底断了联系,而她们在线上交流的那个平台也在之后不久宣布倒闭,茫茫人海间,就更难找到对方的踪迹了。 但没想到,兜兜转转,她们还是又见面了。 “要是……当时我再多问几句就好了。”黎梦觉声音里隐隐有些懊恼和歉疚。 作为一个“成年人”,她其实当时就隐隐感觉到对面的小鱼的家庭不太健康,但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黎梦觉自己都不曾见过完全和谐幸福的家庭,也不想随意干涉别人的家务事。 犹豫之间,便彻底错过了探究真相的机会。 “不,这样就好。”阮清宵握紧她的手,用力到泄露了些许惊慌。 “这样就很好了。”她重复着呢喃,像是说服了自己一般,语气慢慢平复下来,“如果那时候多问几句,说不定就真的会被我牵连……就像这一次我去找你。” “如果我没有去找你,没有顶替掉那个角色进组,或许不会出那么多事。是我自己太贪心。” 是她太贪心,还想再多看她几眼。 “原本……原本你一个人想要做些什么呢?”黎梦觉问。 阮清宵眼睫轻颤了一下,没有去看她的眼睛。 她低下头,还是坦诚地低声回答:“我想送他们进去,如果证据还不够……就拉着他们同归于尽。” 她眨了下眼睛,眼泪滚落下来,眼底却是再也压抑不住的恨意。 “妈妈……外公、外婆,都是他们害死的。他们还想杀了我,如今又盯上你……他们都是我的仇人,我一定要拖着他们下地狱!” 57 ? 57 ◎豪门八卦◎ 警局。 上午十点, 经过几个小时的搜山,几名疑似持枪拦路抢劫的嫌疑犯都被抓进了警局。 抓回来一查身份,几个警察都惊了, 这几人不是黑户就是有过偷鸡摸狗的犯罪前科。 罪行最重的那个杀人未遂,关了十来年,去年才放出来。 据他们自己交代,因为出狱后找不到工作, 所以才在老乡的推荐下,去了山上的农庄里上班。 但问及枪支来源的时候,所有人都插科打诨互相推诿,说是其他人给的, 他们自己不知道。 一看就是老油条了。 带队抓人的周警官眉头一拧, 立刻就觉察到这背后的事情不简单,但下属紧跟着就来回报,说他们刚刚确认了山上的别墅庄园以及附近的农庄都在阮家名下。 实际上整座山头都在阮家名下。 阮家大名如雷贯耳, 况且不久前还因为某个当红明星被绑架的事件在网上挂了许久,带着整个阮家都狠狠出了风头。 阮氏放眼全国都是数的上号的知名企业, 更是本地的支柱企业之一, 这个案子若是涉及到阮家…… 正在迟疑之间,又有下属进来说有人来警局报案, 说要实名指认宋志远为一起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 “宋志远?”周警官一愣,觉得这名字很熟悉,“这不就是咱们刚抓回来的那个持枪犯?” “对,十年前他因为一起交通肇事案进去过,判了三年。”负责审问宋志远的警官也被叫过来, 将手中的档案资料递过去, “也是个偷鸡摸狗的惯犯了。” 说话间, 报案人做过登记被带进来。 有点出乎意料但又仿佛在情理之中的是,进来的是位中年女性,清爽干练,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登记的姓名是谢迎春,但她还推着一个轮椅。 轮椅上坐着的男人与她年纪相仿,面容憔悴,左边脸颊上有一道贯穿的陈年伤疤,周围还有烧伤的痕迹,虽然疤痕已经很淡了,但一眼看过去还是有些狰狞可怖。 女人看了他一眼,在他微微点头后,才抬头对着警察开口。 “我们是来报案的,关于十年前一起有预谋的谋杀案……” 她将嫌疑人的名单一个一个吐字清晰地缓缓报出来。 警察的表情逐渐从惊诧变得凝重,面面相觑间,眼底深处都掀起惊涛骇浪。 周警官眉头深锁,正在迟疑之际,电话又响了。 这一次的电话来自于上级。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报案的两人,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指尖微微的颤抖,接起了电话。 >>>>> 在医院包扎好伤口之后,黎梦觉把阮清宵带回了自己家。 同行的还有郑助理和小钱,以及郑助理另外安排的几个比较可信的保镖,并且还提前租下了黎梦觉家对门和楼下空置的屋子。 黎梦觉只能庆幸自己的房子面积不算小,多站几个人倒也不至于站不开。 郑助理是自己坚持要跟过来的。 阮清宵在被带回阮家之前就安排她出差去了,这么多年她都没跟郑助理多透露半个字,此时自然也不希望她再卷进这个事情里。 “难道出差在外面就没有风险了?”郑助理难得在她面前表现得毒舌又犀利,“外面谁都知道我是你阮大小姐手底下头一号的狗腿子。” “……抱歉。”阮清宵脸上难得浮现出真切的愧疚来。 她其实从不需要什么狗腿子,最初那一点点恻隐之心外全是利用,只是恰好在那时候出现了这么一个可以拉拢的人。 即便明面上的郑助理出事,也会有第二号“狗腿子”来帮阮清宵处理后事。 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郑助理确实待她尽心尽力,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阮清宵此刻理亏,便说不出什么绝情的话来。 况且事到如今,郑云荷该知道的肯定都已经知道了,阮清宵从不怀疑她的能力。 她下意识转头看了眼旁边的黎梦觉,后者望天望地,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阮清宵叹息一声,最终还是彻底的妥协了。 反正很快一切都不再是秘密。 进了家门之后,黎梦觉仔细检查了一下门窗,打开水龙头将厨房里的茶具又仔细清洗了一遍,然后烧水,一人泡了杯热茶。 她们挤在书房的电脑前面,一边调试着设备,一边讨论着未来还有可能发生的风险。 就连小钱也有幸提前听到了一出豪门大戏。 在政策收拢之前,阮家背地里是有不少灰色产业的,不过当时掌权的阮老爷子嗅觉敏锐,行事果断,很快就举家搬迁,与过去做了切割,并且和当地风评不错的明家联姻,几乎把自己完全洗白了。 虽是联姻,但阮父也是花了不少心思苦追了明小姐很久,待明小姐点头,明家才松口同意联姻。 结婚的最初几年,两人也曾蜜里调油过一阵,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圈子里恩爱的模范夫妻。 但等到第二个孩子降生,明家日益没落,阮父待她便再没有过去那样的耐心了。 之后的事就和阮清宵记忆里的差不多,夫妻两人渐行渐远,只在表面维持着恩爱夫妻的假象,实际上在明小姐“生病”之前,阮父每每借口出差,就多是在情人宋云那里了。 年纪尚小的阮清宵并不清楚这件事,直到妈妈去世后没多久,阮父试图将情人和私生子领进家门,她才忽觉得天都塌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陷在阴郁的情绪里,憎恨小三破坏她原本美满的家庭,厌恶轻易背叛母亲的父亲。 那时候她以为是阮父善于掩饰和伪装,所以直到妈妈死后才暴露出真面目。 直到很久之后,在正式成年的那一天,从妈妈生前委托的律师那里拿到妈妈所有的遗物,阮清宵才发现原来全家上下只有她一个人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 明小姐早就知道丈夫出轨,留下的遗书里直白地告诉女儿当年她是被骗婚。 只是为了家族和儿女考虑,她也曾试图忍下恶心,挽救一下他们的婚姻,可结果却证明了她这个决定无比愚蠢。 阮明琰早就撞见过父亲私会情人,情人的儿子还曾主动找上他耀武扬威,童言无忌地说出要继承阮家的一切,将他和他妈妈一起赶出阮家的话。 阮父只是威胁警告了儿子一通,让他不要跟妈妈或者爷爷告状,只要他听话,只要妈妈还在,他就是唯一的阮家唯一的继承人。 阮明琰最后还是去找妈妈告状了,但说的却是恳求她不要跟爸爸离婚的话。 如果她因为一时意气选择离婚,不仅遂了外面情人的意,连带着他这个儿子也要失去他本该拥有的一切。 阮清宵本就不牢固的精神世界在这一年又彻底地倒错了一次,几乎支离破碎。 她曾以为的,都是假的。 后来经过更深入的调查,她发现就连父亲变心的事都是假的。 早在和明小姐结婚之前,宋云就已经以情人的身份跟在阮父身边了。 阮家明面上切割了所有灰产,但私下里仍旧豢养了一批闲散人员,宋家是其中之一。 宋云出身底层,没受过多少教育,过了发育期显出几分姿色之后,便被父母兄弟推出去陪酒赚钱,以供养全家。 在阮家还没有搬迁的时候,阮父就对她一见钟情,顺带将整个宋家都收拢到自己手下。 阮老爷子自然早就知情,也默许她以情人身份跟在儿子身边,但老头子对她的偏见也是最深的,早早跟儿子明言,当情人可以,但绝对别想进阮家的门。 后来也不知道阮父有没有尝试抗争过,但后面的结局很清晰明了——宋云给阮父当了大半辈子情人也没成功转正。 不过除了名分之外,阮父该给的待遇都给到位了。 即便不能以正室身份自居,但圈子里都心知肚明她都身份,只要不是明面上和阮家有矛盾的,见了她心底再轻蔑鄙夷,面上也客客气气的。 还有不少人暗地里夸赞阮父痴情,这么多年了顶着阮老爷子的压力,身边也还是这一个人。 阮清宵看过调查报告之后就对这种言论嗤之以鼻。 要问阮父喜欢宋云吗,那肯定是喜欢的。 甚至可以说是所有情人里面最喜欢的一个,给她的待遇仅次于已经去世的原配妻子。 但要说多么专情,那就是笑话了。 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阮父身边的露水情人都没有断过,他极其偏爱姿容明艳妩媚的年轻女人,只不过这类女人当中,家世好的他年纪大了又要脸面不敢随意招惹,出身不好的又难以给他提供什么助益。 所以最后兜兜转转,得了他承认的也就只有两个女人,还为此得了个深情的名声。 不过随着第三位秘书因为怀孕摆到明面上,再加上宋云去公司那么一闹,阮父这点名声是也保不住了。 阮清宵现在还准备继续往上加把火。 确认黎梦觉书房里各个设备都能正常使用之后,阮清宵用郑云荷提前给她准备好的新手机联系了一下容槿,表示她要开个直播,黎梦觉也会入镜。 容槿还有点茫然,闻言第一反应就是联系手底下的直播和公关团队,然后一个电话打给黎梦觉的经纪人。 凌姐比她还茫然,又一个电话打到黎梦觉那里。 “梦觉,你在搞什么?怎么又和阮大小姐搅合到一起去了?” “没什么,她受伤了,我就把她接到我这里养伤了。” “受伤?怎么又受伤了?”凌姐警觉地问,“等等,她受伤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不会是你干的吧?” 不然怎么解释不久前黎梦觉还对那位大小姐避之不及,如今却突然又把人接回家了。 现在剧组那边的戏都演完了。 “……没有。”黎梦觉无语,“我像是那么喜欢惹事的人吗?” 这点凌姐倒是无法反驳,她是很清楚黎梦觉有多讨厌麻烦的。 “那你们休假休的好好的,突然直播什么?”凌姐说着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惊恐,带着轻微的颤抖,“等等,你们不是准备直播出柜吧?” 黎梦觉:“……” 黎梦觉:“你觉得呢?” 凌姐说完也觉得这个猜想荒谬,别说出不出柜的,要不是为了赚钱,黎梦觉除了拍戏之外的一切镜头都不想入,更不要说抽风到开直播大秀恩爱了。 “放心吧,我就是个提供了一下场地和设备的背景板。”黎梦觉瞥了一眼已经坐到镜头前的阮清宵,声音不自觉压低了一些,“不过一会儿网友可能会有点情绪激动,我想请公司那边也帮忙稍微关注一下舆论情况。” 真的不是准备出柜吗? 凌姐拧着眉头,心底犯着嘀咕,打开直播软件先搜索黎梦觉的账号,见一片空白,又去搜索阮清宵的账号。 阮清宵对着摄像头打了声招呼,向来冷冷清清的美人还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浅笑,惊得镜头外的粉丝都静默了一瞬。 下一秒弹幕便刷的密密麻麻,将人脸都盖过去。 其中大半都在关心地追问她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还有人追问要不要帮她报警。 还有零星几条问是不是黎老师跟她打架了——黎梦觉挂掉电话走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了一下镜头。 坐在镜头背面的小钱冲着她挤眉弄眼,黎梦觉回头看了一眼,才注意到弹幕里对自己的质疑,便对着镜头举起双手以示清白。 她手上也有伤,脸上也有几道划痕,在阮清宵没露出肩膀以下的伤口的情况下,两人看起来伤的差不多。 “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摔的。”黎梦觉云淡风轻地解释,她不确定阮清宵到底要在直播里说什么,也不好帮她对外哭诉。 阮清宵闻言笑了一下,对着镜头补充道:“多谢黎姐……黎老师救了我,不然我今天恐怕就要毁容了。” 等到屏幕上一排排关心和感谢的弹幕刷过去之后,阮清宵低头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清了清嗓子,对着镜头继续开口。 “谢谢大家的关心,这段时间养伤有点无聊,又不太方便出门,就上线跟大家聊一聊很多人都感兴趣的豪门八卦。” 阮清宵瞥了眼坐在桌子对面的郑云荷。 郑云荷眉头和嘴角同时抽搐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抱着平板冲她点了点头。 阮清宵收回视线,盯着弹幕继续说道:“聊哪家的……当然是从我最了解的开始,就先聊聊阮家吧。” 58 ? 58 ◎报复◎ 阮清宵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疯狂的闪烁, 一个又一个的电话打进来,她都没有接。 虽然来电显示的号码各不一样,但她不用特意去想就知道是谁打来的。 无非就是害怕她再继续抖露什么“内部八卦”, 让阮家继续丢脸的那几个人。 讽刺的是阮家向来看不起娱乐圈,集团业务跟娱乐圈几乎都不沾边,短时间内想要威胁一个头部直播平台直接封禁阮清宵的直播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且阮清宵本人还是这个平台的股东之一。 一开始直播间里只有粉丝, 但在阮清宵真的爆了好几个八卦,并且拿出了证据之后,大量的路人不断涌入,甚至因此闪退了一次。 这一场直播下来, 流量和热度直接暴涨, 平台方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自然不会主动去给她使绊子,反而立马联系程序员回去加班抢修服务器。 当然, 直播间没被封禁的另一个原因,是阮清宵上的还只是几道“开胃小菜”, 主要讲述了一下她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本质是个多么风流多么爱面子的渣男。 路人都忍不住在弹幕上一遍遍刷着“可怜”、“怜爱”、“渣男去死”之类的话。 大部分人都认为她是替已经去世的母亲打抱不平, 所以勇敢地站出来揭露渣男的真面目,只有少部分人意识到了她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细节多么骇人听闻。 【原配没去医院在家里就宣判了死亡, 然后刚去世就接情人和私生子进门?诸位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楼上+1原配去世后没多久,父母弟弟也跟着接连出事,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可怕,我就是本地人,从小就听着阮家的慈善事迹长大, 竟然从来没听说过渣男原配一家短时间内全部离奇死亡的事, 捂得也太好了】 【我刚刚特意去查了一下, 嘿你们猜怎么着,当年明总夫妇刚一去世,就被阮氏的人站出来“代管”了,据说还是老阮总的亲信】 【可怕,我还在想会不会只是渣男一个人这么恶毒,没想到这一大家子从上到下都……】 【别带我们宵宵好吧,她也是受害者】 【等等这是不是值得一个报警了?】 【一人血书支持调查阮氏集团】 【+1】 …… 弹幕里不乏质疑阮清宵故意制造话题炒作的,也有人怀疑她是不是疯了——拖自家集团和亲爹下水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下面马上就有人回复说她肯定是想借机争夺继承权,阮氏这等体量的集团几乎不可能因为董事长出事就土崩瓦解,最多被拆解收购,但即便如此也能换取相当可观的收益了。 要是把家里其他人都送进去,家产可不就直接落到她手里了吗。 也有部分人反驳,说如果单纯只是为了继承权,她应该先把她亲哥哥给打下去,然而事实上阮清宵直播里压根就没提到她哥哥半个字,火力几乎全部对准了她那个渣爹。 不少人都支持阮清宵大义灭亲,甚至已经有人蜂拥到阮氏集团的官博下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贴出直播链接,让官博给个说法。 阮清宵对弹幕上的纷争视而不见,精力十足地唠了两三个小时还意犹未尽——她爆出来的那点桃色绯闻还只是冰山一角。 直到黎梦觉在镜头外面提醒她该去换药了,她才暂时停下来。 换药是次要的。 某种意义上这是一个暗号。 出了镜头,黎梦觉将自己手机上的对话展示给她看,谢医生刚刚给她发来消息,说一切进展顺利。 至于为什么没直接给阮清宵发……她的手机到现在还在被各种来电占据,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等到阮清宵拿起自己的手机时,电量都快要见底了。 黎梦觉递给她一根充电线。 充了一会儿电之后,阮清宵才随机接起来一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对面立刻传来阮父气急败坏地怒吼声。 “阮清宵!你在干什么?!你赶紧给我把那个直播给下了,给我滚回家——” 阮清宵面无表情地掐断了电话。 下一秒电话再度打进来,她又一次掐掉电话。 如此循环了有十来次之后,她才按下接通键。 对面的声音果然平静了不少。 “阮清宵!”阮父强压着怒气,“我的好女儿,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在家好好待着吗,为什么又出来惹事?我都答应了让你哥成为唯一的继承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阮清宵语气冷淡:“当然是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阮父顿了一下:“……什么?” 阮清宵问:“警察还没有联系你吗?” 她看了眼时间,继续说道:“警察应该已经接到了报案,关于你涉嫌雇凶杀人,蓄意制造车祸害死外公外婆,还有小舅舅的事。” “另外,关于妈妈的死,你也可以提前准备一下怎么解释了。” 阮父怒吼:“我是你爸爸!” 阮清宵冷冷地说道:“从你想要害死妈妈那天开始,就不是了。” 阮父许久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挂断电话,隔着电话都能听见对面粗重的喘息声。 他在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阮清宵也没有再主动说话,盯着时间安静地等待着。 “这么多年了,你以为警察能查出来什么?”阮父咬着牙恨恨地说道,“要是真有证据证明是我暗中做了手脚,当年就不会以单纯的意外而结案了。” 阮清宵清楚他这些话并非只是单纯的侥幸。 明家当年也是本地的龙头企业之一,外公外婆又向来与人为善,人脉不少,只是一双儿女一个外嫁,一个不着调,再加上因为生病导致精力和判断力下降,一次严重的决策错误之后便开始走下坡路。 内忧外患之下,他们渐渐力不从心,也没有曾经的心气,逐步退居二线。 不过毕竟是本地的地头蛇之一,出事时虽已日薄西山,但底子还在,曾有不少人找上阮清宵和阮明琰兄妹,旁敲侧击地试探那起意外和阮家有没有关系。 可兄妹两人当年只是小孩,而且他们是明家留存于世的最后血脉,阮家就算真的暗中动了什么手脚,也会防备着他们兄妹二人。 而且那之后不久,阮清宵就因为绑架事件被强行送出国,跟国内断了联系,等再回国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这件事最后自然是不了了之。 要是真那么容易找到证据,阮清宵也不会一直拖到十几年之后的今天了。 但正如阮清宵清楚阮父的底气在哪里,阮父也清楚她不是无的放矢的性格,既然她敢这么大张旗鼓地往外透露信息,就说明她手里肯定是握着什么要命的东西。 “我当初就不该心软留你。”阮父阴测测地说道,此刻他是真的感到后悔了。 早知如此,当年就该把她一起送走。 只是当初念及她毕竟是自己的血脉,阮老爷子又明里暗里的敲打,不许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女下手。 阮老爷子是极为注重血脉的人,否则也不会允许自己看不上的风尘女的私生子进门,平日里他对待那个私生子虽然比不上阮明琰兄妹,但也从不容许外人踩到他的头上。 更重要的是,阮父在外面的情人不少,却只得了老三一个私生子,不是因为他多有风险意识,而只是单纯没有。 那时阮老爷子几乎都认定了,阮父这一辈子大概也就这三个孩子,比起基因不佳的私生子,他自然更偏爱阮明琰和阮清宵兄妹。 他笃定自己下手下得干净,即便两个孩子有所怀疑,他们身上终究还是留着一半阮家的血。 在现实利益面前,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这也是阮老爷子这么多年一直都很维护阮明琰兄妹两人的原因之一。 阮父当时就隐隐觉得这是养虎为患,阮老爷子或许是年纪大了,反而开始心慈手软,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阮明琰表现得又确实足够听话上进,而阮清宵不过就是个丫头片子……最后还是起了几分恻隐之心,没有赶尽杀绝。 结果没想到如今偏偏在他们最不上心的阮清宵身上翻了船! “你这么做就没想过你哥哥吗?你对得起一直维护你的爷爷吗?”阮父连声质问。 “当然想过,我很感激。也谢谢你的‘心软’。”阮清宵心平气和地说道,“不然我哪有机会坐在这里等着看你们最后的下场。” 阮父气得直喘粗气,但或许是怒气上升到某个临界点,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忽然笑了一下:“你就算实名举报我又怎么样,找到证据又能证明什么?不管你信不信,当年我确实没有对你妈妈和外公外婆他们动手,宋云那个眼皮子浅的一家人,非要自作主张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你真有那个能耐把你亲爹送进去,最多不过拘留几天,调查清楚了就会还我清白。阮家这么多年的经营根基,你以为是说扳倒就扳倒的?” 阮父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虚张声势的得意:“你以为你哥真的会站在你那边吗?”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是太天真了。” 阮清宵也笑了一声,带着讥讽:“你不会以为我查了这么多年,只追查了十年前的案子吧。” 阮父强撑的从容被这一句话打破,他的气息又开始不稳:“什么意思?”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那边传来一阵敲门声,有警察站在门口出示了证件,请他去局里协助调查。 除了涉及到一系列经济罪,还有过去十年里数起结局都不了了之的“意外事故”。 堵在门口的好几名警察语气客气,态度却十分强硬。 阮父的呼吸变得紊乱起来,他开始思考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从阮清宵顺从的被他带回家…… 甚至更早。 即便他笃定自己早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但雁过必留痕,凡事只要做了就有被查出来的风险。 更何况阮父本身就不是什么讲规矩的人。 明明他已经尽量不沾手了,所有的事都是交代给心腹,除非是出了叛徒…… 他笃定宋云和她娘家人绝不会真的背叛他。 不是因为相信宋云多爱他,而是因为他们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阮父一旦出事,宋家人的下场只会比他惨十倍百倍。 只有利益……只有利益才是最牢不可破的同盟。 电光石火间,阮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梁秘书——梁秘书是你的人?” 阮清宵隔着电话都能听见他的慌乱,心底终于生出些许快意,她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去牢里忏悔余生吧,狗东西!” 她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 59 ? 59 ◎动机◎ “阮清宵!你是不是疯了!” 阮明琰在电话另一头怒吼, 声音尖锐到有些破音。 乍一听倒是跟阮父气急败坏的声音十分相似。 该说不愧是亲父子吗? 阮清宵将电话拿远一些,漫不经心地想着,直到对面失控的声音告一段落, 她才重新打开了免提。 “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只会感到高兴。” “高兴什么?”阮明琰怒气冲冲道,“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把热搜压下去!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你知道你那一场直播, 给阮氏带来多大损失吗?” 一夜之间市值蒸发几个亿都是毫不夸张的说法,甚至可能还保守了。 阮清宵“哦”了一声,翻看着网上最近的新闻,以及几个报社主编回复的消息, 应付亲哥哥的语气里除了敷衍就是嘲讽。 “跟你商量什么?大事化小, 小事化了,继续跟那个害死了我们亲妈的杀人凶手演什么相亲相爱一家人?”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阮明琰语气顿时弱下去,但仍不忘为自己辩解, “你别忘了现在阮氏旗下还有妈妈他们留下来的子公司,那是妈妈他们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了, 难道你也要一并毁掉吗?” 阮清宵抓着文件的手陡然攥紧, 刚打印出来还冒着热乎气的A4纸瞬间便捏出几道褶皱。 她的脸色空白了一瞬,那个荒谬的事实纵然她心底早有猜测, 此刻却仍觉得有阵阵寒意从脊髓往上蔓延。 “阮明琰。”阮清宵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飘忽得像是游离于一切情绪之外,“我曾经以为,你这人起码还有点基本的人性,所以一直努力说服自己你或许不知情, 所以才心安理得地继承了外公外婆他们留下来的东西, 还转头对着害死他们的凶手摇尾乞怜。” 她停顿了片刻, 对面竟也安静的只剩下慌乱起来的呼吸。 “阮明琰,其实你早就知道是不是?”阮清宵一字一句地问他,“他们害死了妈妈,害死了外公外婆,还差点杀了小舅舅,你全都知道,是不是?” “我……”阮明琰嘴巴张了许久,才讷讷道,“我曾经只是有过怀疑,他……他们毕竟是我们的亲生父亲和一直护着我们的爷爷……” 所以他不敢深想,即便窥见了蛛丝马迹,也宁可当一个睁眼瞎。 他们毕竟是他仅剩下的亲人。 他们掌控着本就该由他继承的财富和权势。 死人哪能比得过活人呢?他只是在尽力争取本就该属于他的东西。 一切东西。 阮清宵闭了闭眼睛,只觉意兴阑珊,原先想和他说的话通通咽下去。 “阮明琰,你真不是个东西。”她一字一句地留下最后这句话,啪的一下掐断了电话。 挂掉电话之后,阮清宵呆坐在原地,神色空白地看向窗外,窗台上的花不知何时已然凋谢,只剩下一片绿油油的叶片,看起来依然生机勃勃。 窗外的树叶却开始往下落了,天尽头的群山一片青中泛起淡淡的红。 黎梦觉不知何时进了书房,手里端着茶杯,将刚泡好的一杯红茶递到她的手边。 “那个方向是红枫园,在A市南边的郊区,再过大概半个月,山脚下那一片会变成红海,像花边裙一样。”黎梦觉徇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给她介绍起那个A市著名景点。 其实也是人造出来的网红景观,但确实漂亮。 黎梦觉只去过一次,那天恰好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周围都是成双结对的小情侣,让她这个单纯陪朋友过来的采风的单身狗感到了些许压力。 自那之后她就没有再去过了。 “你想去看看吗?”黎梦觉迟疑了下问道。 阮清宵无意识地抓住手边的茶杯,被指尖触碰到的温度唤回了神智,她先下意识点了下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最近……最近可能不太方便。” 阮清宵眼底闪过忧虑。 阮家那边虽已被警方正式介入调查,就连阮老爷子都被监管起来列为了嫌疑人选,只能被迫让阮明琰提前上位,但阮家背景盘根错节,到底还没有真的尘埃落定。 阮清宵联合了所有能用上的人脉,花了近十年的时间才搜罗来种种罪证,最关键的部分直到半年前才查清楚,未免打草惊蛇,她只能自己找人调查线索寻找人证物证。 好在后面的事情她早早安排下去,所以意外失忆的事并未打乱他们原本的计划。 但在剧组期间,阮父那边暗中找她还有黎梦觉的麻烦,就说明他心底早就起了怀疑,只是还未确认,所以才没有肆无忌惮地直接下死手。 若是让阮父和阮老爷子侥幸逃脱,别说她,黎梦觉恐怕也会被牵连。 还有阮明琰那边…… 既然她侥幸没有死在这个时候,那就还要为之后可能出现的一切意外做准备。 阮清宵焦虑到不自觉地咬起手指头,用力到几乎咬出血印,另一只手掐着受伤的手掌心,疼痛让她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了清醒。 “清宵。”黎梦觉叫她。 “黎姐姐?”阮清宵有些茫然地抬头。 “手上的伤……该换药了。”黎梦觉将她的手拉下来,动作很轻地拉开她的手指,然后去拿了药箱来给她换药。 阮清宵的视线跟着她打转,手摊开放在膝盖上没有再动,但看神情明显又进入了神游状态。 拆下来的纱布浸了一层血,消毒水浇上去的时候,阮清宵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黎梦觉用棉签帮她清理伤口,听见她压抑的很轻的一声“嘶”。 黎梦觉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她一眼:“原来你还知道痛啊。” 阮清宵垂眸没有说话。 黎梦觉轻叹了一口气,将本就很轻的动作放的更轻柔了一些:“这里又没有外人,不用那么忍着。” 阮清宵轻轻“嗯”了一声,却仍旧无意识咬着下唇。 黎梦觉更想叹气了,在某一个瞬间,她心底竟生出些荒谬的想法——还是失忆状态的阮清宵更叫人怀念一些,不仅仅是不用她主动去找话题,更重要的是,没那么多烦心事。 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拍戏,以及怎么和她相处。 虽然也没有活泼到哪里去,但至少也还有点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黎梦觉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阮家的事。”阮清宵没有隐瞒,喃喃自语般说道,“我担心他们还会有什么手段帮自己脱罪。还有……宋家。” 那几个前科犯听到风声连夜逃跑,等到警察上门的时候就已经人去楼空。 比起阮父和阮老爷子幕后指使者,那些人罪行更为明确,一旦被抓压根没有任何辩护的空间,其中几个手上更是沾过血,上了法庭少说也是个无期。 没有希望,也就意味着没有顾虑。 也更加危险。 “你爸爸和你爷爷那里其实不用担心。”黎梦觉说道,“除非他们有那个本事把整个系统上下全都买通了,不然基本上这辈子别想出来了。” “什么意思?”阮清宵有点不解。 黎梦觉帮她上好药,重新处理好伤口,才说道:“你是不是没有看过那张储存卡里面的东西?” “储存卡……”阮清宵蓦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黎梦觉,惊讶之后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你都知道?” “从剧组回来之后才发现的。”黎梦觉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到书柜前面,从底层翻出一个木匣子。 红棕色的木匣子分量不轻,用料极好,却跟厚重典雅的气质沾不上边,盒子外层刻满了各种卡通形象,线条算不上流畅,很多处都深浅不一,明显是不善于此项技艺的人手工刻下的。 木匣子被放到书桌上,打开后里面是两排狐狸摆件,左上角缺了一个,目前仍然挂在黎梦觉的手机壳上。 阮清宵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很久以前送出去的“礼物”。 准确点来说,是送给网友阿狸的礼物。 她们在网上意外认识的时候,阮清宵正因为母亲的离世以及家庭氛围的巨变郁郁寡欢,花了很多时间在网上消磨时间。 那段时间阮父对她并没有产生任何怀疑,正因为情人和私生子无法进门而心生愧疚,空闲时间大部分都用在外面陪伴他们,阮明琰和阮清宵兄妹身边只有保姆和司机。 直到绑架事件发生之前,阮清宵才确立了新的人生目标,她要好好上学,等到考上大学之后就可以彻底脱离这个让她失望又窒息的家庭,过上真正自由的生活。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和网上认识的朋友阿狸约好在下一个假期见面,并且交换了电话和礼物。 因为阿狸忙于学业,只下一个长假才能空出完整的时间,但年幼的阮清宵刚刚亲手做完了第一套手工摆件,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她分享,便跟她要了地址,邮寄了出去。 原本是只有礼物的,后来又夹进去了别的东西。 阮清宵没有提过那样东西,黎梦觉收到之后也没有多想,后来经历过绑架事件,她以为她们以后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那一盒礼物就被彻底束之高阁,成了只剩下收藏价值的纪念品。 “之前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进娱乐圈,为什么也在回避我,后来又为什么来找我。”黎梦觉依次将摆件拿出来,露出木匣的底座,“知道阮家的事情之后,前两个问题我大概可以猜到,但最后一个问题……” 她停下来,修长的指尖按住底座某个隐蔽的位置,用力一拨,露出下面一层暗格。 暗格里面空空如也。 阮清宵看得心头一紧:“里面的东西——” 黎梦觉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已经交给警察了。” 阮清宵怔了怔,然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我猜你和你那个渣爹其实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黎梦觉神色有些古怪,像是怜悯又像是庆幸,“如果他真的知道,迎接我的就不是快杀青的时候的吊灯,而是直接开着车在我家楼下蹲守,或者干脆投毒了。” 阮清宵手一紧,差点又崩开手掌的伤口。 黎梦觉眼疾手快地按住她,放低了声音安慰:“幸好他不知道。谢医生说里面的东西足够他和那个老头——应该是你爷爷吧,足够他们把牢底坐穿了。” “还有——”她顿了顿,才继续道,“这也是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足以证明你那个渣爹有谋杀你妈妈意图的动机。”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主要是填一下剧情方面的坑[竖耳兔头] 60 ? 60 ◎想再见你一面◎ 藏在储存卡里的东西几乎都是阮家违法犯罪的证据。 大多都是公司业务方面的一些黑色产业, 还有少部分出于私人恩怨而进行的打击报复。 比如阮父老家一个堂弟看上一个女孩,结果对方抵死不从,不仅没有在他的金钱攻势下答应他的追求, 反而当众讥讽贬低了他一通,让他当众丢了大脸。 堂弟恼羞成怒,开始疯狂地打击报复,不仅造谣女孩, 还动用关系逼得学校开除了女生,甚至牵连到她父母的工作,多次搬家未果,逼得她不得不主动低头认错。 然而那个女生低头之后却迎来更加疯狂的羞辱和折磨, 女生忍无可忍之下选择报警, 联系报社曝光他们的嚣张行径。 堂弟气急败坏,直接找人撞死了她的母亲,并叫人打断了她父亲的腿, 女生自己遭受“意外”毁了容貌。 事已至此,事情终于闹大, 一度上了报纸, 市民纷纷写信投去报社呼吁一定要严惩真凶。 这件事后来就是阮父找人去“摆平”的。 除了上下打点关系,最重要的就是让提出问题的人闭嘴——毁容的女生和残废的父亲很快就相继去世。 在他们死后, 这场残忍的悲剧最终被扭曲成茶余饭后的血色绯闻,邻里周边传的沸沸扬扬,都说女生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不仅劈腿多人,还卷走了男方家里的救命钱。 于是那位被骗财骗感情的“老实人”被逼到绝境, 上门要回钱财未果, 一怒之下捅死了女生和她的父亲。 最后的结局自然只是这位“老实人”被绳之以法, 堂弟成了众多被欺骗的可怜男人中的一个。 存储卡里有阮父和堂弟争吵,以及转头去安排人手的录音,还有后期的调查资料,诸如当地的新闻报纸、女孩的家庭信息、校园论坛里相关的帖子截图,以及最终的法庭宣判结果等等。 诸如此类的事件不下两位数,虽然大多数都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但指向性已经足够明确,粗略扫一眼都觉触目惊心,脊背发寒。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零碎的没有分类的资料信息。 事实的真相不难猜测,有人很早就在暗中调查阮家的重重罪证,只是还没有调查清楚就出了事。 “是妈妈……”阮清宵怔忡了好一会儿,“她让我不要看,不要提,把东西藏好,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就完全照做了。” 难道她当初真的全然一无所觉吗?倒也不是。 只是潜意识里不敢主动去触及真相。 在她对家庭的幻想彻底破灭之前,在她做足了心理建设去调查真相之前,阮父就已经明里暗里试探过数次,问她也问阮明琰,他们的母亲以及外公外婆是否给他们留下了什么特别的遗物。 兄妹两人的反应皆是摇头茫然。 后来阮父便不再提起,但阮清宵偶然发现自己的房间有被翻动过的痕迹,随即便意识到那个东西留在身边并不安全,早晚都会被搜出来,于是便藏在了礼物盒子里寄了出去。 原本她们约好见面,阮清宵想着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拿回来。 谁也没料到后来她们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如果早一点看到里面的东西就好了。”阮清宵沉默了良久说道,声音里有哽咽有庆幸有懊恼,“如果早一点……也许后来的事都不会——” “也许就没有真相昭雪的一天。”黎梦觉打断她的话。 阮清宵抬头望着她,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不要自责,因此极力挤出一抹笑,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我原本想过要不要告诉外公外婆,但因为害怕和逃避,到最后也没来得及告诉他们那些我觉得很奇怪的事。” 如果早一点告诉他们的话,是不是能避免后来的悲剧呢? 甚至更早一点,也许妈妈也不会那样枉死。 再后来的那些事……包括黎梦觉或许也不必被牵扯到这件事情种来。 黎梦觉没有再打断她的话,耐心地听她说完,伸手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像是在宽慰她,也像是在宽慰自己。 “那时候你只是个孩子,有些事情确实遗憾,但绝非你的过错。况且……”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说道:“即便重来一次,也未必会有更好的结果。耗费了你们这么多年的辛苦,承担了那么多风险和等待,又搭上时代发展的便利,岂是你当年一两句话就能抹销掉的。” 她没有说的后半段话是,若是当年年幼的阮清宵不管不顾地跟外公外婆告状,结局说不准不过就是再搭上她一条小命。 那时阮家占尽天时地利,多一条人命不过就是那人运气不好罢了。 就像阮清宵的小舅舅……前脚听闻父母在国内出事,后脚就也在回国的路上出了意外,然而查来查去,最后不过就场普通的交通意外。 当时不过十岁出头的阮清宵又能做得了什么?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黎梦觉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和你妈妈他们,还有无数根本无法为自己伸冤的无辜枉死者。” “很了不起。” “……”阮清宵终于压不住喉咙里的呜咽,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黎梦觉任她撞进怀里,伸手轻抚着她的头发和后背,是安抚也是鼓励:“哭吧,没有别人会看到的。” 守在门外的郑云荷只听到一点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她愣怔片刻才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脚步顿在原处,低头看了眼怀中等着签字的文件,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立刻敲门,转身静悄悄退开了。 走到大门口,她摘下眼镜也抹了下眼角,心底有些酸涩,却也轻快了一些—— 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 阮父和阮老爷子被正式起诉的消息传出来的那天,阮清宵正好到医院的康复中心看望小舅舅。 外界因为这个消息掀起滔天巨浪,热度在短短半个小时内就登了顶,阮氏集团的官博下面聚满了看热闹以及叫嚷着倒闭的吃瓜网友。 临时赶鸭子上架的阮明琰忙得焦头烂额,一边又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打给阮清宵,却始终无人接听。 阮清宵早就关了手机,坐在病房里和小舅舅相顾无言,一室寂静。 最后还是明绣先沙哑着声音开口:“这些年,辛苦你了,小瑜。” 阮清宵冲他笑了笑,说:“还好结果不坏。” 明绣见她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却越发心痛,下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眼泪就要滚落下来。 阮清宵连忙递了一张纸给他:“别哭,医生说你刚醒不宜情绪太激动。” 可这种情况下又怎么忍得住呢,明绣接过纸巾抽抽噎噎,顶着脸上狰狞的伤疤反倒显出几分凄苦可怜来。 “都是舅舅没用,躺了这么多年才醒,害得你们为我吃了那么多苦……呜呜呜……我可怜的小瑜啊……” 阮清宵抓着纸巾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额头青筋也跟着跳了跳。 时隔十几年才又见到活生生的小舅舅,以至于她都快忘了记忆里的小舅舅实际上是多么不着调的人了。 但看着这么活生生的人,心底那点无奈最终还是被劫后余生的庆幸所覆盖。 当年外公外婆出事的时候,小舅舅人还在国外办结业回国的手续,听说父母出事就丢下手里的事情,匆匆忙忙赶回国。 其实早在回国的途中,他就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只是他年轻气盛,太过莽撞,对于阮父的试探不仅没能沉得住气,还怒气冲冲地声称自己一下飞机就先去警局检举揭发。 结果就在回来的路上,他也跟着出了事。 阮清宵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他的“葬礼”结束后了。 彼时阮父恰好在国外出差,还在当家的阮老爷子领着公司的考察团去了千里之外的某个不出名的小城市考察时常。 接二连三的意外难免叫人多想,可翻来覆去地调查也没办法把罪名按在他们头上。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一切都以“意外”之名尘埃落定。 他们在人前装出悲痛欲绝的模样,还特意叫上媒体,带着阮明琰兄妹两人去小舅舅的墓碑前大哭了一场。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过分刻意的回避,小舅舅的“死”才有了操作空间。 虽然最终抢救回来一条命,结果却是成了植物人,从此一躺就是十几年时间,主治医生都下过好几次决断,说他很大概率再也醒不过来了,但阮清宵和谢医生都没有选择放弃。 万幸,她们还是等到了他醒来,还成为了最关键的人证之一,这才让阮父和阮老爷子被定罪的事更顺利了几分。 “你还活着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好的事了。”阮清宵又递过去一张纸巾。 舅甥两个在病房里抽抽噎噎地忆往昔,病房外面,谢医生和黎梦觉站在走廊尽头的露台边闲聊。 谢医生转过头看了眼病房门口,走廊上看似没人,但楼道口和电梯口都有保镖守着,她倒是不太担心安全问题。 “我还以为会是她的助理陪她过来,你们这样的大明星平时难道很闲吗?” “郑助理最近在阮氏辅佐小阮总。”黎梦觉回答道。 “阮明琰?”谢医生挑了下眉。 黎梦觉“嗯”了一声。 “清宵心里是个有成算的。”谢医生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提此事,又问道,“难不成是清宵聘请你当她的新助理?” “那倒没有。”黎梦觉笑了声,说道,“我只是有点担心她,所以义务充当一段时间贴身保镖。” 谢医生看了她一眼,想起来当初阮清宵被关的那个别墅里,有几个保镖至今还躺在医院里养伤,据他们醒来后交代,是被两个女人打的。 有的嘴硬说是天黑他们没有防备,有的则心有余悸,提起来就忍不住哆嗦一下,直说那两个女人太过凶残。 其中一个自然是小钱,另一个么……也就只有黎梦觉了。 在那之前,谢医生对她掺和进这件事里还有些担忧忐忑,后来才发现是自己想太多了。 真应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 “我之前听清宵说过你们之间的事。”谢医生说道,“不过是在她去找你之前才提起过一些,那时候我们还不确定明绣还能再醒过来,原本还担心这恐怕会是一场持久战,没想到她竟然意外失忆了,我听说她去剧组拍戏了,还吃了一惊。”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是不是……没准备真的去剧组?”黎梦觉问道。 “你都知道了?”谢医生的言下之意很好猜。 “我猜的。”黎梦觉摇了摇头,眼底闪过恍然的神色,“之前虽然没有合作过,但一直听闻阮老师是个很敬业的演员,照理来说,她主动争取的剧本角色,应该早就跟导演以及搭档主演私下商量过几轮。” 结果等到阮清宵去找她的时候,她都没有主动联系过黎梦觉,和导演的交流也是寥寥。 要不是故意等着给黎梦觉捣乱,或者传闻有误,就是另有隐情了。 如今看来,确实是另有隐情。 那时候的阮清宵显然对那个剧本并不怎么上心。 “你都猜到了,不是吗。”谢医生将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脑后,望了远处澄明的天际,轻叹了一口气,“如果只是为了从你那里取东西,其实找个不相干的人上门更合适。” “况且那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你是不是还留着一个网友送的东西。” “当时她去找你,其实只是找个理由,想要再见你一面。”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0-66 61 ? 61 ◎为什么喜欢我◎ 阮清宵出来的时候, 走廊里只剩下黎梦觉一个人。 她半倚在走廊尽头的墙边,微微仰头望向窗外。 此刻窗外已是明月高悬。 “黎姐姐……”阮清宵走过去叫了一声,犹豫了一下又顿住。 “聊完了?”黎梦觉转过头来看她, 微微笑了一下。 阮清宵点点头,想了想又解释道:“舅舅还要住院一段时间,这里有谢医生照顾,我跟他说好了过段时间再来看望他。” “那先回去?”黎梦觉微微偏了下脑袋。 “好。”阮清宵和她并肩下楼。 这是一座沿海小城市, 距离X市不算太远,交通并不怎么发达,但胜在安宁祥和,气候宜人, 很适合休养。 因为担心会被阮家其他人追查到, 阮清宵并没有在这座城市购置房产,偶尔才会借着旅游或者通告活动的机会从这边路边,探望一下躺在这家私人医院沉睡的小舅舅, 但也从不敢久留。 她们这次过来住的也是酒店。 酒店靠近海边,走到门口就能闻到淡淡的海腥味, 最近天气转凉, 风一吹还有点冷。 阮清宵上楼拿了件外套,然后又下来和黎梦觉去之前看好的餐厅吃晚饭, 因为距离不远,她们干脆沿着酒店外那条昏暗的小路步行过去。 路上没看到什么行人,放在以往,阮清宵是绝对不会独自走这样的夜路的。 但此刻有黎梦觉走在身边,耳边只有风和海浪的声音, 她也仍就感到某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只是这份心安又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阮清宵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侧过头去看黎梦觉, 恰好后者也将视线转过来,撞了个正着。 黎梦觉冲她笑了一下,似乎只是很平常地看了她一眼。 阮清宵也下意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浅笑。 “姐姐之后……”阮清宵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之后有什么计划吗?” “工作吗?半年内暂时没有进组的计划,可能会跑些别的活动,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了。”黎梦觉说着又将问题抛回来,“你呢?” “我?”这个问题阮清宵真的考虑过,只是还没准备跟旁人说起,但如果是黎姐姐问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经济公司那边有几个活动要扫一下尾,之后……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的重心应该会先放到公司那一边。” “接下去,还要跟你哥哥对上啊。”黎梦觉轻叹一声,也为她捏了一把汗,“恐怕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阮清宵“嗯”了一声:“他毕竟早进公司那么多年,我们那个好爹和爷爷还有几个堂叔伯都被牵连,现在也就只有阮明琰暂时能撑起门户了。” 就在今天下午,确认阮父和阮老爷子彻底救不回来之后,阮明琰就以阮氏集团的名义公开发布了断亲书。 以业内人的判断来看,还是晚了些。 不过总比一条道走到黑,拖上整个阮氏下水好。 针对阮父乃至整个阮氏的调查确实对阮氏集团造成了极大的打击,这段时间的股价一路狂跌,不少合作商纷纷解除合作,阮明琰这样拖拉的性子也不得不选择断臂求生。 但这么大体量的企业,若说完全垮掉,那也还差得远。 最多也就是元气大伤。 只要还“幸存”的高层脑子清醒些,保住阮氏主要的产业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自事发以来,阮明琰就一直对阮清宵多有埋怨,甚至在调查之中频频扯着后腿,只不过公司那边的一遭事就叫他焦头烂额,这才空不出时间来和阮清宵当面对质。 这也是阮清宵乐见其成的。 在这之前,她还想过事了之后若能侥幸全身而退,就干脆退隐去周游世界,不再过问那些需要耗费脑力的事情。 对于血脉相连的亲哥哥,阮清宵心底虽有不满,但容忍度总还是高几分。 阮氏对于阮清宵而言就是脏了的垃圾,从前握着股份不放是为了安身立命,让他们不敢轻易动她,如今事了,她也并不缺那点分红。 然而这都是以前的想法了。 ——这种狼心狗肺、完美继承了阮父自私自利本性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过得这么逍遥快活? 阮清宵眼底闪过几分戾气:“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阮氏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那里面还有你外祖一家留下的心血吧。” 阮清宵神色稍缓:“是。所以不到最后关头,我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争取。” 黎梦觉轻声问:“需要我帮忙吗?” 阮清宵停住脚步,侧过头去看她,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迟疑和迷茫,疑心自己是听错了:“……什么?” 黎梦觉说:“虽然我不太擅长赚钱之类的事,不过对付一些人还算有点经验。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 她一字一句,语气轻缓,说得清楚明白。 阮清宵听见远处海浪的声音,像是心脏的跃动,一下、一下的节奏逐渐重合…… 话未说完,身后又传来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小心!” 阮清宵已经觉察到身后的动静,身体却没有那么快的反应速度,愣怔的瞬间,黎梦觉一把拉过她,随即就将她推到一边,险险避开从暗处猛然冲出来的人影。 夜风吹散浮云,皎洁月色下,隐隐有寒光反射。 胡子拉碴的男人衣衫脏乱,眼神阴郁,身上弥漫着浓郁的酒气,似是街边醉生梦死中忽然发疯的流浪汉。 阮清宵回过头打量他的脸,因为心底早有猜测,所以很快认出来:“是你——宋天佑!是我爸那个情人的弟弟。” 也是当年绑架她的主使者之一。 后半句解释是跟黎梦觉说的,黎梦觉微微挑了下眉,余光扫过四周,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 这里是连路灯都十分稀疏的小路,更看不到任何监控的影子,即便传出什么声响,也很容易被海潮声掩去。 叫“救命”恐怕也没什么用处。 男人面色阴鸷,不言不语,见一击不中,立马挥舞着锋利的刀具再度朝她们冲过来。 黎梦觉将阮清宵推远了一些,叫她到安全点的地方喊人报警,就这片刻功夫的耽搁,刀刃已经近在咫尺,黎梦觉没有躲闪,拦在阮清宵面前。 阮清宵听见她一声闷哼,掏手机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按了两三次才按准快捷键拨通报警电话。 “有人袭击我们,快点过来,位置在酒店西南方向……” 她快速报出详细的位置,余光一边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一边紧张地关注着黎梦觉的方向,指甲死死掐着掌心,才勉强抑制住冲过去的冲动,几乎连呼吸都忘了。 黎梦觉是结结实实给阮清宵挡了一刀,男人脸上浮现出阴冷的笑意,然而并未能持续多久,只觉手腕处一阵钻心的痛楚直冲天灵感,下意识挣脱却挣不开。 他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皎皎月光照亮黎梦觉那张漂亮的脸蛋,冷白月光也遮不住眉眼间的淡淡笑意,本该是因为疼痛和恐惧而扭曲的一张脸,却平静的仿佛在踏青郊游,甚至隐隐闪过极淡的愉悦。 这压根不像是正常人的反应。 男人手里还握着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一半因为疼痛,一半因为恐慌,不好的预感弥漫在心头,心底萌生出退意。 但已经太晚了。 “当初就是你绑架的小鱼吗?”黎梦觉语气平静,像是在唠家常一般,她也不是真的在提出问题,而更像是在做某种预告,“——我等你很久了。” 粘稠温热的血液顺着男人的指缝滑落下去,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却再分不清是谁的。 短短几秒钟内,攻守易势,黎梦觉按住男人的手腕用力一折,提膝撞向他的腹部,对方便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黎梦觉没有去捡,抬脚踢到一边,然后将男人按到了地上。 在正式开始揍人之前,她还抬头提醒了阮清宵一句,叫她走远一些,免得血溅到身上。 当然实际看起来没那么血腥。 保镖和警察先后赶到现场的时候,黎梦觉捂着腹部坐在一边,阮清宵跪坐在她身前,颤抖地低头去看她的伤口,只见腰间的浅色衬衣都被血染透了,看起来分外骇人。 警察到场时先看到她身上的血衣,眉头紧皱,连忙转向不远处被保镖控制在地上的嫌疑犯,然后齐齐哑然。 男人脸上看不出什么外伤,却已经瞳孔涣散,连痛都呼不出来,一边的手臂和小腿都有不规则的扭曲,眼见着就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警察又转头看了眼黎梦觉。 黎梦觉举起双手指了下自己的腹部,又指了下掉落在草丛边的染血刀刃,说道:“我这可是正当防卫。” 警察们望望天望望地,最后还是领队的轻咳一声,表示先送他们去医院。 结果有惊无险,黎梦觉被捅的那一刀距离要害极近,再偏一厘米可能就会有性命之忧,医生都连连叹息她运气真好,包扎好伤口之后回去静养几天就没什么大碍了。 宋天佑那边就遭了大罪了,几处骨折、关节错位、内脏受损,医生都摇头说就算侥幸治好,也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出来的时候警察看向黎梦觉的眼神都不对了。 他们入职前都经过训练,眼力比普通人好一些,自然看出来这重伤下面绝不是什么惊慌之下的潜能爆发,倒更像是刻意的折磨泄愤。 但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恶贯满盈的死刑犯伸冤。 况且他携带利器蓄意谋杀在先,还真的伤了人,两个手无寸铁的姑娘家因为害怕穷凶极恶的歹徒反扑于是闭着眼睛反击过猛也很正常。 阮清宵满脸怒容地跟警察强调,她们绝不会有任何程度的让步,一定要顶格重判。 实际上先前阮父的案子里查出来的罪证,已经足够宋天佑这个通缉犯枪毙八回了,即便他的父母和姐姐都站出来替他顶罪或脱罪,也很难让他活着走出监狱大门。 不过抓捕嫌犯时,他刚好瞒着家里的妻儿跟情人在外面旅游,听到姐姐姐夫被抓走调查的风声,他便不管不顾地丢下一切逃跑了。 原先想要逃往国外,但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警方发布了通缉令,他连火车都上不了,别说坐飞机出国了。 他本就没受过多少教育,一辈子都跟底层的混混小弟打交道,又被阮父哄的以为阮家会是他们屹立不倒的靠山,压根没想过提前在国外置办资产,即便偷渡出国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他大概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清楚地认识到这个结果,既然已无退路,至少也要拉一个仇人垫背。 他最恨的未必是阮清宵,还有如今已经正式继承阮家的阮明琰,兄妹两人早就接受了调查确认了清白,外人都在同情他们兄妹摊上那样的父亲,宋云这个情人和私生子却面临着牢狱之灾,还要被众人唾骂。 但阮明琰知道宋云的弟弟是个亡命之徒,他可惜命的很,就连洗澡上厕所都要让两个保镖陪同。 宋天佑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这才只能将目光转向阮清宵。 恰好阮清宵这段时间仍然持续不断地在网上讲着阮家过去的豪门八卦,期间还不经意透露她要来这座小城市看望小舅舅的事,又恰好喜欢趁着晚上人少,和黎梦觉两个人单独沿着海边散步,去距离酒店一公里外的某个网红餐厅吃晚饭。 这样大好的时机,如果错过了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对阮清宵和黎梦觉来说也是一样。 送走警察之后,阮清宵回到病房,看到低头看手机的黎梦觉,紧绷着的神经才陡然松懈下来。 阮清宵在病床边坐下,看着黎梦觉衣服下面缠着纱布的位置,久久没有言语,直到黎梦觉抬头看向她,迟疑着问她:“你在哭吗?” “……”阮清宵只是摇头,良久才说道,“你本来不用受这个伤的,都是因为我……” 看到她又要陷入自责,黎梦觉连忙叫她打住:“小伤而已,我自己有数。而且我早就想揍他们了。” 早在十几年前的时候就想了。 那时候她还未成年,在电话对面的小鱼死里逃生之后,脑海里也曾一闪而过阴暗的想法——如果那些人死掉的话…… 可时隔了十几年,她才知道当年那些绑匪都只是坐了几年牢而已。 内心深处憋着的一团火并没有因为始作俑者被定罪、被通缉而散去。 即便被判处死刑,不过只有一瞬间的痛楚而已。 但那些想法,也只能想想而已。 阮清宵没有因此出事,黎梦觉心底那团火便能被理智压制下去。 提出故意泄露消息钓鱼执法的计划的时候,黎梦觉想的更多的也是将宋天佑这个潜在威胁尽早清除掉,为此冒一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好在结果并不是最坏的那一种,宋天佑这种冲动狂妄的家伙一钓就上了钩,只拿了一把刀就想解决掉她们。 如今也算是出了一口气了。 阮清宵抬头与她对视,问:“是因为我吗?” 黎梦觉微微怔了下,说:“是。” 阮清宵鼓起勇气继续问:“是……因为同情吗?” 黎梦觉露出不解的神色:“为什么是因为同情?” 阮清宵好不容易提起的一口气又泄了下去,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膝盖,说道:“这段时间你为我做的这些事情。” 不仅仅是时间和精力。 更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乃至生命危险。 她明明是那么讨厌麻烦的一个人。 失忆的时候,阮清宵可以毫无顾忌地妄图用自己的真诚打动黎梦觉,但等她想起来她们之间隔了那么多……那么多的顾虑与危险,想起从前黎梦觉对她多么避之不及,曾经毫不遮掩的热忱便被一盆冰水浇的透心凉。 即便她们还有十多年前的那场交集,但毕竟时日已久,她们又不曾真的见过面,相反她还给她带来了那么多麻烦。 如果换做别人,只会觉得讨厌死了吧。 黎梦觉不一样,不一样的是她是个心软的好人。 所以,是因为同情吗? 是因为同情吧,可怜她生在那样的家庭里,遗憾当年没有真正地拯救她于水火,所以现在才这般赴汤蹈火。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是不是又该各归其位了呢? 阮清宵不敢问,害怕提前为她们之间的交集画上句号。 黎梦觉沉吟半晌,忽的问了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在失忆的时候说喜欢我,是真的吗?” 阮清宵不假思索地点头,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为自己证明:“真的,是真的,我一直、一直都喜欢姐姐。” 黎梦觉问她:“为什么呢?为什么喜欢我?” 62 ? 62 ◎最特殊的那一个◎ 为什么呢? “因为我曾经在网上安慰过你?因为一直误以为牵连到了我而心存愧疚, 还是因为失联那么多年,又那么巧合地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 阮清宵摇头又点头,然后想了想, 又摇头。 “我确实因为这些原因一直都关注着你,但……喜欢不是因为这些,不单单是因为这些,如果一定要让我解释, 我也说不出真正的理由。” “你救了我一次又一次,我曾经以为世界上不会有人爱我了,觉得这个世界糟糕透顶,就算我死掉也不会再有任何人在意。但是, 在我们第一次通电话的时候, 我以为我快要死了,然后我听见你在电话里哭了。” “你让我不要死,你说我们还没有见面, 说外面的世界很美好,我还没有来得及去亲眼看一遍……其实我知道你只是找理由鼓励我坚持下去, 但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有人这么强烈地挽留我, 希望我活下来。” “我想见你,从那时候就想。虽然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没能再见面, 但我生命中的某一部分已经属于你。” “我是因为你才活到了现在。” “因为你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也说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喜欢上你,但回头看和你相关的每一点记忆,除了不想让你陷入险境之外,我找不到一个理由不再去喜欢你。” 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喜欢”——或者说是“爱”她, 仿佛已然是融入灵魂的一种本能。 本能地渴求着她的注目, 为每一次靠近而欢喜, 但在那之上,更希望她一辈子平安、幸福。 所以…… 所以就算不在一起,也没关系的。 有过这样奋不顾身的交集,已经足够她余生都欢喜了。 阮清宵压下心底的酸涩,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说这些并不是希望你因为感动而心软,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或许也有别人像我一样喜欢着你,甚至……甚至更爱你……” 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纵然她早就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感,可也做不到真的开口将自己喜欢的人推向别处。 这种程度的“大度”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好在黎梦觉一直都在认真地倾听她的话,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这让她不至于太过难堪,但心脏传来的抽痛却并未因此减少。 阮清宵偏过了头,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 然后她听见黎梦觉问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阮清宵微微怔愣了一下。 黎梦觉又说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所以不太明白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阮清宵心底一半悸动,一半冰冷。 悸动是因为黎梦觉并未回避这个话题,也没有对她的告白表现出任何反感,她便不自觉地生出几分妄念——或许、或许她对自己是有那么一点,哪怕一点点的好感呢? 这个念头一生起便再也抑制不住,心脏的跳动开始不由自主地加快,水深火热。 冰冷却也是因为黎梦觉的话语。 怎么会有人连喜欢是什么感觉都不明白呢?要么是婉拒的借口,要么便是从始至终都不曾动过心。 当然也包括眼前人。 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该大胆往前跨过那一步,还是自觉地退回到安全线之外,只远远遥望着。 不开始就不会结束。 没有奢望就不会失望。 可谁又能真正抑制住心脏的跳动呢。 阮清宵迟迟没有言语,但最终还是选择将自己的一颗真心继续剖开在她的面前。 “喜欢就是……欢喜,看到你就欢喜,听见你的声音也欢喜,想你在我面前,想你看着我,想你跟我说话,想每天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看见你。” 黎梦觉眼底含着笑,一直注视着她,专心地听她说话。 阮清宵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声音陡然小下去,磕磕绊绊地说:“总之,大概是这样。” 如果要说什么专业定义的话,她也是说不出来的。 除了黎梦觉之外,她从来没有对第二个人动过心,偶尔也会恍惚那到底算不算喜欢,算不算爱。 但倘若那也不算爱,那她此生必然是无法爱上其他任何人了。 黎梦觉的经验并不比她更丰富,拍戏这些年里倒是有很多恋爱戏份,有青春纯爱的,有撕心裂肺恨海情天的,有细水长流的,有热烈扭曲的,总脱不开那几个大类。 但戏里的“爱”总还有迹可循,再不济也有文本作为参照,自有旁白和文字告诉她怎么表演爱情。 她能够在戏中学到技能,也能敏锐的觉察到旁人对自己的微妙情愫,却唯独没有体会过真正的怦然心动。 若以能够牵动自己的情绪作为标准,从始至终也就只有阮清宵一个。 从前是恨不得离她八丈远,一听到名字就如惊弓之鸟一般,飞快地闪躲,几乎要训练出某种奇怪的条件反射。 后来被迫在一起共事,倒是逐渐认识到大小姐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可怕。 但真正的转折点,却还是确认了她身份的那一瞬间。 那一瞬间,过去所有的隔阂回避都消弭殆尽,只剩下担忧、懊恼,还有自很久很久之前就一直压抑至今的遗憾与失落,以及一闪而过的有关于重逢的欢喜。 这也算喜欢吗? 在她们真正有交集的那段时间里,阮清宵还不满十四岁,也不曾见过面。 “如果这算喜欢的话,那不就是恋/童/癖了?”黎梦觉自言自语似的说着,没忍住笑了两声,“我应该还没有那么禽兽吧。” 正紧张地等着她反应的阮清宵听到这不大着调的话,也没绷住跟着笑了一下。 “你只比我大两岁。”阮清宵还是没忍住提醒。 “不一样的。”黎梦觉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 那会儿她身体里的灵魂就已经有一半属于成年人,怎么能跟阮清宵一样呢。 黎梦觉坐在病床上,仰头忘了会儿天花板,避开了阮清宵的脸放空了一下大脑。 她沉吟片刻后说道:“我觉得我那会儿应该确实没有那么禽兽。不过……小鱼对我来说,确实是不一样的。” 她停顿了片刻,更用力地强调:“跟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一样。” 阮清宵的心脏因为这几句话而抑制不住的发烫,却也不解:“……哪里不一样?” 黎梦觉笑吟吟地看向她,问:“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是怎么自我介绍的吗?” 阮清宵一下子涨红了脸,十来岁的小孩正值中二期,随便站在一处就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什么胡话也能张口就来。 即便在家庭濒临破碎的时期,阮清宵也曾在网上幻想过自己是童话里的公主。 家庭幸福美满的那种。 但黎梦觉却好像完全没有羞耻心一样,听阮清宵声如蚊呐地提起旧事,还煞有介事地点头——黎梦觉那时候在网上给自己捏的身份是迷失在宇宙里的流浪者。 那段时间星际题材的虚拟作品风靡一时,所有人都觉得她也是跟风者之一。 世界上无一人能够理解她心底的空洞与迷茫。 时至今日依然如此。 但与过去不同的是,她没有再迷失在世界的虚无之中,而是真正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份子,脚踏实地的生活着。 如今她也能闻见花香,沐浴阳光,欣赏太阳从广阔的海平面上升起落下的壮阔瑰丽,也会为身边人的经历愤怒或欢喜。 在那之前,她只能通过疼痛和饥饿感受“活着”的实感。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是被需要着的。”黎梦觉说道。 电话那头的女孩声音稚嫩而颤抖,充满了恐惧和无意识的信赖。 在那样的生死关头,她的第一反应是求助从未见过面的网友。 对黎梦觉来说,就是她在向自己求救。 至少在那一个瞬间,她无比强烈地想念她、需要她,期盼着见到她。 她们明明只交换了一次号码,对面的小孩却一字不差地记在了脑海里。 当时的情况紧急到不容许黎梦觉思考太多,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小鱼拿到电话不向警察求救,却反而打给自己,但不可否认的是,那时候她恨不得自己觉醒什么超能力,成为比警察更可靠、可以瞬间出现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存在。 她只是下意识地不希望第一个与自己定下约定的女孩死掉。 属于成年人的那一半理智帮助她安慰了电话对面惶恐不安的女孩,前世的经验也在彼时发挥了作用,然后她告诉对面的女孩该如何尽可能地保护自己,如何配合救援的警察,如何逃离…… 直到确认对方平安的那一刻,黎梦觉才觉察到自己的手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感猛地砸向她,她惊觉自己从未如此真切地体会过生命的重量。 后来得知女孩被家人带到国外,或许此生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属于十六岁少女的那部分满是遗憾和失落,而属于成年人的那一半理智则只有庆幸与释然——至少那个女孩还平安地生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这便是最大的喜事了。 活着原来是这样值得欢喜的事情。 从那一刻开始,黎梦觉才真正开始融入这个世界,因为“活着”而生出几分归属感,成为这个世界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从此黎梦觉才真正成为了黎梦觉。 让她成为她的人,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所以对我来说,从一开始你就是不一样的,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事物的分量都重。” “ ——你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说】 下章或者下下章完结正文哦,不过番外会争取多写一点,宝宝们有什么想看的可以在评论区留评,能写出来的都尽量安排上[竖耳兔头] 63 ? 63 ◎爱情风暴◎ 世界上不会有比你更特殊、更重要的存在了。 ——这其实就是一场爱情风暴的开始。 只是黎梦觉在很久之后才逐渐意识到这一点。 在伤势好转之后, 黎梦觉陪阮清宵回了B市,下飞机的时候不巧被粉丝拍到,在网络上又掀起了一波CP粉的狂欢。 容槿知道阮清宵失过忆最近又恢复记忆的事, 有点拿不定她的态度,便打电话过来询问。 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阮清宵刚把黎梦觉带进家门。 黎梦觉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进门之后阮清宵就赶紧拉着她坐下, 别墅管家听说大小姐今天要回来,已经提前安排家政打扫好卫生,厨娘一早就赶过来准备午饭。 管家姓陈,是个看起来很和气干练的中年女人, 阮清宵叫她陈姐。 陈姐似乎早就听说了黎梦觉的事, 看到她的时候脸上没有显露半点意外,反而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端了杯温水过来, 又温声问她有没有什么忌口。 黎梦觉摇了摇头说没有,又侧过头去看阮清宵。 阮清宵正站在不远处的窗边接电话。 对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阮清宵脸上的表情几番变化, 最后有些为难的拧着眉头,转头看了黎梦觉一眼, 正撞上她的目光。 阮清宵动作一顿,下意识想转过身,但又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走到沙发边。 陈姐打了声招呼就去了厨房,跟厨娘商量今天的菜单, 再三提醒不能做病人忌口的菜式。 客厅里只留下两人, 彼此对视了一眼, 黎梦觉往旁边挪动了一点位置,空出地方,阮清宵也在她旁边坐下,抿着唇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说起网上的风声。 “……容槿还说,因为之前阮家接受调查期间,你一直陪在我身边,网上的舆论整体是正向的,对你也有好处。” 阮清宵在网络上直播爆料本意是吸引案件相关人员的注意力,因此显得格外肆无忌惮。 尤其是对于从不曾真正接触过豪门阴暗面的普通人来说,很多豪门司空见惯的腌臜事都令他们直呼三观炸裂。 期间她自然也不可避免地牵连到了一些阮家以外的人。 别说粉丝,就连普通观众都为她捏一把汗,有段时间热搜上还挂了个词条,每日一问阮大小姐开直播了吗,还活着吗。 他们都担心那些豪门会组团来暗杀阮清宵。 当然实际上那些人是绝不会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主动跳出来的,阮清宵看似毫无顾忌,实际并没有真的触碰到那些人的核心利益。 但前提是那些人都是有脑子的正常人。 总的来说,风险还是存在的。 这种情况下,曾经蹭过阮清宵热度的、单方面自称圈内好友的人、合作过的对象……一个个都安静得像是哑巴,没有人站出来发声,连光明正大的吃瓜都不敢。 从事情发酵至今,竟只有黎梦觉一个人始终陪在阮清宵身边。 即便不磕CP的,也会觉得这份甘冒风险的“友情”难能可贵。 磕CP的人不断重复着“这就是真爱”,不磕CP的人说黎老师侠肝义胆,路见不平仗义相助。 所以纵然凌姐一直对黎梦觉掺和进这件事颇有微词,却默默放任了类似的舆论发酵。 她从来没能真正制止过黎梦觉的一意孤行,事已至此自然只能选择利益最大化了。 况且阮清宵怎么说也是个豪门大小姐,即便经此一事之后家族势力元气大伤,但也不是娱乐圈里随时都有可能更新换代的小明星可以比拟的。 这要真抱上大腿,对黎梦觉的演艺事业绝对利大于弊。 不过前提是只是友情。 阮清宵问黎梦觉需不需要她们出面做个澄清。 黎梦觉问:“澄清什么?专门发个声明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吗?” 阮清宵张了张嘴,一时哑然。 回过神来之后,她也意识到这完全是多此一举。 若真发出那样的声明,反倒像是欲盖弥彰似的。 至于炒CP的事情,她们两个人的态度一致,不反感但也不想强行将她们两个人的名字绑在一起,刻意去引导粉丝做什么。 归根到底,她们还是更喜欢用作品说话的那类职业演员。 最后容槿和凌姐私下商量了一番,决定还是放弃这个风口炒作的机会,免得过犹不及。 黎梦觉留在阮清宵这里养伤,一直待到了年底,跟别墅里所有的家政甚至偶尔才来一次的园丁都混熟了,几个亲近的朋友相继打电话过来询问她的近况,担心她的伤势是不是严重到卧床不起,又问她今年过年怎么过。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孤儿,往年过年不是去监护人那里拜访一下,就是去朋友那里蹭一顿年夜饭。 虞思晴就带黎梦觉回老家过了一次年。 不过也就只有那一次。 虞家是个大家族,从九十多岁高龄的曾祖母算起,一直到下面几岁大的侄子辈,五代同堂,每到过年拖家带口地回老家,浩浩荡荡的几十个人,光年夜饭就要摆上好几桌。 上学那会儿黎梦觉的监护人出事,虞思晴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学校实在可怜,就带她一起回了老家。 黎梦觉在人多的场合里也混得如鱼得水,还凭借着乖巧懂礼貌的表象收了不少红包,第一次见面的几个伯母都满脸喜爱地夸她,说她要是自己家的女儿就好了。 不过谁都知道那只是客套话罢了。 黎梦觉这个全然的外人坐上虞家年夜饭的饭桌,也不曾冷场,跟着热热闹闹的过完了除夕。 但餐桌上有多热闹,散场后就有多寂寥。 这么庞大的家族自然住不进一间屋子,年夜饭后就三三两两回到早就分出去的自家宅院,还有些工作实在忙碌的,便带上妻儿连夜开车回城里。 都是拖家带口的,就连站在门口和一年只见这一次的亲戚寒暄道别也是一样。 虞思晴跟着父母送走某个堂叔一家,无意间回头就看到黎梦觉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个人倚在墙边,仰着头看天上频频绽开的烟花。 她呆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提过带黎梦觉回家过年的事,但临近春节的时候总忍不住多关心一句她今年怎么过。 后面有几年萧云瑶的“档期”正好空下来,黎梦觉就被她拖出门旅游,但过年期间交通不便,黎梦觉又不太喜欢出国,所以多数时候都是在周边城市自驾。 两个孤儿一起走在热闹的人群里面,反倒更平添几分报团取暖的凄凉感。 后来萧云瑶也不爱在过年的时候拉着她出门了。 事实上黎梦觉对此倒不慎在意,她从没因为自己亲缘浅这件事困扰过,也并不觉得一个人过年和挤进人群里过年有什么区别,更不会觉得凄凉。 如果不是不想辜负朋友的好意,她其实更想一个人躺在家里看电视或者看书,甚至干脆睡觉。 今年照例被朋友问候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说她至今还窝在阮清宵这里,便觉得她今年有了去处,倒是没再追问细节,只略微关心了一下她的身体。 黎梦觉原本没放在心上,等到阮清宵下班回来,才又想起这回事,便顺口问了她一句过年怎么过。 阮清宵刚进门,正准备把外套脱下,闻言动作一顿,有些奇怪地问:“不是还有两个月吗,怎么就开始想过年的事了。” 黎梦觉看着手机上的日期心算了一下,准确来说还有五十一天。 这么算起来好像确实还早。 “没什么。”黎梦觉果断略过这个话题,又问,“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刚把手上的项目交接出去。”阮清宵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杯,坐到沙发上,“阮明琰最近防我防的厉害,我干脆就请了长假,一直请到了年后。” 自从宋天佑这个威胁彻底清除掉之后,阮清宵就正式进入了阮氏工作。 不是阮清宵自己要求的,而是阮明琰主动邀请。 还是三催四请,连亲情牌都打上了,这才让她点头进了公司。 阮明琰在阮父的事情上表现得太优柔寡断,对母亲和外祖一家死亡的真相又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愤慨,却未曾想因此引来了公司里明家旧部以及部分正直人士的不满。 正值整个集团动荡之际,不乏有心之人伺机而动。 阮明琰先前还为妹妹一意孤行而深感不满,甚至满心怨愤,事发后只有埋怨,连一句鼓励安慰都没有,到了此时利益动摇,却不得不低头去寻求妹妹的帮助。 主意是阮明琰手底下的狗头军师出的,这事儿上阮清宵就是阮明琰的反面案例,公司内部也有人对她颇有微词,觉得她行事太过狠厉不近人情,连亲生父亲和一直维护他们兄妹的爷爷都一并送进监狱。 但对她意见最大的那波人基本上都进了监狱,余下能保释出来的也早被阮氏抛弃切割,剩下的不过是一点墙头草。 更多人还是惊叹于她的隐忍蛰伏以及果断魄力。 至少明家那些旧部对此个个拍手称快。 这种情况下,若是兄妹两人联手,无疑是稳定局势最快的方式。 当然狗头军师的主意也是阮清宵传递过去的意思。 刚进公司的时候,阮明琰明面上还是表现得极为大方的,没敢直接把妹妹发配到边角岗位上,那会儿他心里想的是阮清宵毕业没多久就进了娱乐圈,在企业经营上能有什么经验,不捅娄子都算顺利了,实在是不足为惧。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阮清宵不仅没有掉链子,工作还完成的相当利落。 几次高层例会上,阮清宵提交上来的方案都叫在座的人连连点头称赞,直夸她眼光独到,几乎挑不出什么错处。 经过这几次,真心夸赞叹服还是奉承拍马屁,阮明琰才算真正看清楚。 危机感一上头,便只剩下排除异己。 觉察到阮明琰的心思,阮清宵干脆将手里的工作都推了出去,又惹得这个优柔寡断的哥哥犹疑不定。 最后他一边大笔一挥批了假条,一边堆起笑脸,妹妹长妹妹短的一通关心宽慰。 阮清宵不耐烦应付他虚伪的嘴脸,挥了挥手连剩下半天班都不想上了,出了办公室跟下面的人交代一声就直接回了家。 黎梦觉听她说完经过也不意外,抱着怀里的平板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那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休息,也不能把他们逼得太紧了,反正也就剩下这几个,都不难解决。” 阮清宵喝了口水,脸上闪过一抹讥讽。 “他最近应该一直盯着明家那边……也就他那种——”她咽下不太礼貌的形容词,“真以为血统就能左右一切了。” 明家那些旧部里,确实有一些是支持阮清宵的人。 但他们大部分都和外公外婆他们关系紧密,或者受过恩惠,或者有亲缘关系,再不济也是阮家阴谋算计的受害者。 而这些人早在阮明琰正式进入公司之前,就已经私下里跟阮清宵建立了联系。 阮清宵能在阮父身边安插人手,搜集到足够过的罪证,也正是多亏了这部分“卧底"。 但这些人本就不多,为了安全这些年也谨小慎微保持低调,加起来的声量也不足以颠覆整个企业,就连直接把阮明琰直接拉下马也不太容易。 至于剩下那些,虽然时常将明家旧部的身份挂在嘴上,不过是想在下任继承人身上押宝。 除了宋家人,没多少人认为私生子真的有机会顶替阮明琰的位置。 偏偏阮明琰看不清这一点,真以为那些人对明家多有归属感,从前拉帮结派是因为公司里就他一个留着明家血的后代,如今阮清宵掺和进来,不需要她多做什么,几道似是而非的流言传出去,过去那个“明氏同盟”自己就会土崩瓦解。 甚至无需阮清宵暴露自己真正的家底和实力,阮明琰这个疑神疑鬼的上司的威信就会受到动摇。 她只需要时不时地露面刷一下存在感就够了。 黎梦觉将平板递到她面前,嘴角含着笑:“你那个哥哥倒是挺会用人的。” 这是句反话。 阮清宵瞄了平板一眼,顿时也无语:“……这个够送进去几年?” 黎梦觉对这方面的法律了解的比她多一些,凭借着经验也能大致推断出来:“三年起步。” 阮清宵遗憾:“便宜他了。” 黎梦觉道:“总比继续在外面祸害小姑娘好。” 阮清宵点头:“说的也是。” 她继续往下翻看那些证据,没翻几下就感觉到身旁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 “姐姐……”阮清宵转过头,正撞进黎梦觉的目光里,顿了一下,后面要说的话就忘了。 “怎么了?”黎梦觉状似不解地问道。 “你……”阮清宵好一会儿才找回思绪,同时也才注意到她们之间的距离太过于近了,黎梦觉应该刚洗完澡没多久,几缕发梢落在阮清宵的肩上,有些凉有些湿。 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弥漫在周身,阮清宵闻出来是自己常用的那一款,耳根有些发烫。 但她始终没有往远处挪动分毫。 阮清宵低下头去,说起另一件事:“昨晚李导联系我,说那部剧剪完了第一版,成片效果比预想的要好一些,只有结局缺失素材,暂时剪成了开放式……问我还能不能去送审。” 黎梦觉“嗯”了一声,这件事她也知道,算起来她跟李导倒是更熟悉一些,离开剧组后的交流也多一些。 虽然过程意外不断,最后又落了那样的结局,但终归还是她和许长安花了不少心思的剧本。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许长安以死引发关注的案子,在网上热闹了小半年之后又逐渐沉寂下去。 警方那边已经确认重新立案侦查,但似乎并不太积极,这么长时间最大的进展反而是阮父那边的案子牵连出来了几个新的嫌疑人。 结果已经比李导和许长安预想的最坏结果好不少,但仍然没有达成她们最初的期望。 理智告诉她们这需要时间,但心底总难免焦急难耐。 李导辗转再三,最终还是希望能够完成她们最初的计划,至少把那部剧剪出来。 黎梦觉对此自然没什么意见,李导这才试探着找上阮清宵。 阮清宵收到消息之后也认真地考虑过这件事。 “我想趁着这两个月休息时间去补拍一下结尾,之后至少几年内,我恐怕都没有时间去拍戏了,拍完这部也算是给粉丝一个交代。” 另一个原因是,这是她和黎梦觉同框的第一部剧。 就这么无疾而终,阮清宵也有点舍不得。 “阮老师真是温柔呢。”黎梦觉弯着唇角冲她笑,调侃完又拿起手机,“那我就先告诉李导这个好消息了。” 阮清宵红着脸“嗯”了一声。 李导听闻这个消息自然是欣喜若狂,连声表示她一定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好安排,争取年前就全部补拍完。 这回没有人暗中捣乱,从前期重设布景道具再到后期重新开拍,一切都顺利到不可思议,面对群演过分青涩的演技,李导都能心平气和地微笑指导重拍了。 几个重要的配角说委婉点叫刚好有档期,实际上因为太糊本就接不到什么工作,重新召集回来也比想象中容易许多。 想到之前重重意外跟自家脱不了干系,阮清宵不仅给每人都封了红包,还承诺帮他们另外介绍些资源。 剧组众人自然高兴不已,连声喊着“谢谢阮大小姐”。 不知道是哪个机灵的在人群里喊了一声:“什么阮大小姐,喊阮总——谢谢阮总!” 其他人也连忙跟着喊“谢谢阮总”。 阮清宵嘴角弯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看着像是笑了,又显得有些冷淡。 不过阮老师自入圈起身上就贴着高冷的标签,倒也没什么人觉得奇怪,况且她如此大方,哪怕脾气不好,他们也会闭着眼睛夸赞她真性情。 更何况除了性格有些冷淡,不爱和人热络寒暄之外,她的脾气其实并不差。 黎梦觉站在人群外面看着,并没有参与这场狂欢。 同剧组演配角的于姝不知何时凑到她跟前,看看不远处还被人群围绕着的阮清宵,又转回头看看黎梦觉,冲着她挤眉弄眼。 黎梦觉直接问她:“你眼睛抽筋了?” 于姝一脸无语,但又压不住好奇心,余光扫见四下无人,冲她比了个隐晦的手势,压低声音问:“黎姐,你和阮老师……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 黎梦觉眼皮跳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问:“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于姝满脸不可置信:“我都看到你们两个从同一个房间里出来了。” 而且还一起进去了。 不止一次。 黎梦觉“哦”了一声,语气平常:“顶楼的套房有两个房间,一个人住有点浪费,而且不太安全。” 于姝半信半疑,总觉得这个理由没什么说服力,可对方的表情又如此平静,好像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反倒显得她这个路人大惊小怪的样子。 “但是我还听说,你为了阮老师挡刀受伤了,差点有生命危险。” “见义勇为是一种良好的美德。” “听说你们这几个月都住在一起,还有好多狗仔都拍到你们日常同进同出,还去了B市那个很有名的网红情侣餐厅吃饭。” “那是阮老师对我受伤的事愧疚难安,坚持要亲自照顾我。而且她家住的是三层别墅。至于餐厅什么的,没有哪个餐厅在门口标了只有情侣可以入内吧。” “……是、是这样吗?” 黎梦觉一脸正经地点头。 于姝与她对视片刻,不由有些怀疑人生,甚至生出几分惭愧——难不成真是她的思想太过于龌龊了? 于姝恍恍惚惚地离开的时候,正巧与穿过人群走回来的阮清宵擦肩而过。 阮清宵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再转回头看向不远处含着笑等她的黎梦觉,也下意识扬起一个笑容,加快脚步走过去,然后跟她并肩上楼。 进了电梯后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你刚刚跟于姝说什么了?”阮清宵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一副被打击到的样子。” “她问我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了。”黎梦觉把她们刚刚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听见她否认她们的关系时候,阮清宵感觉心脏像是被锤子轻轻敲了一下,有些闷闷的钝痛。 她强行压下这种微妙的酸涩感,并没有在面上显露出来。 听到后面,她的表情里逐渐透露出几分无奈,也反应过来:“你是故意逗她吧。” 黎梦觉笑了一声,没有否认:“你不觉得她那个表情很有趣吗?” 阮清宵看了她一眼,像是重新认识了她:“没想到你也有这种恶趣味。” 黎梦觉看向她问:“那你之前以为我是什么样?温柔善解人意的知心大姐姐吗?” “唔,差不多吧。”对阮清宵来说,也确实如此。 “那你对我的了解可能还不够全面。”黎梦觉说道,“虽然我希望能够成为一个普世意义上的好人,但不代表我真的是个正直的好人。” 阮清宵有些迟疑地“嗯”了一声。 她想到至今还在医院继续治疗的宋天佑——治疗完成后他将面临着死刑的判决,但听说治疗过程就足够他受的了,期间他甚至试图趁医护人员不注意的时候跳楼。 可惜他断的很彻底的腿骨并不支持他在护士回来前翻过窗户。 阮清宵倒不至于同情他,得知消息后反而拜托院方和警方务必看管好他,千万别让他在上法庭前就死掉了。 只是从那件事之后,她多少窥见了黎梦觉身上的另一面。 隐藏在温柔老好人表象下的……幽暗狠戾的另一面,宛如被侵犯领地的凶兽,悄无声息地咬住猎物的颈喉。 “觉得讨厌吗?”黎梦觉凑近她,压低声音耳语。 “不……”阮清宵摇头,脸颊有些红,却并非因为恐惧或者动摇,她微微偏过头,试图避开黎梦觉的气息,却始终没有真的离开太远,她很小声地说,“还是喜欢的……更欢喜。” “嗯?”黎梦觉似是不解地发出一个很轻的鼻音。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阮清宵说道,“为了保护而展现出来的棱角,很帅气。” 黎梦觉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 阮清宵感觉到她的气息陡然间又靠近了她几分,近得几乎要贴在一起,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感受到一阵温热的微风拂过面颊。 黎梦觉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却只是伸手将垂落到她脸侧的碎发拨到了耳后。 叮。 电梯门在身后打开。 阮清宵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心底深处又翻涌着莫名的失落。 她不敢再抬头去看黎梦觉的表情,转过身就先匆匆出了电梯。 快步走出去几米远,她才放缓了脚步,等身后的人。 黎梦觉跟在她后面出来,脸上的表情和神态都还如平常一样,只是眼底闪过几分若有所思。 “我好像有点明白你说的那种感觉了。” “……什么?”阮清宵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喜欢的感觉。”黎梦觉微笑着说道,“虽然我并不介意被当成反派一样讨厌,也不介意不相干的人在外面传我的谣言,不过听到你说那样的一面也喜欢,我的心脏也跟着加快了……很高兴呢。还有刚刚……” 她看着呆愣住的阮清宵,目光从她的额头慢慢移向下唇。 ——有那么一瞬间,或许是恶作剧的心态,或者氛围影响,亦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她的脑海里生出了想要亲吻她的念头。 64 ? 64 ◎沉沦◎ 黎梦觉从未考虑过自己会喜欢上什么人的问题。 她并非单纯到对情爱一事一窍不通, 只是漠不关心毫不在意,如果没有阮清宵的出现,她不会去设想未来和某个人一同共度余生的可能性。 黎梦觉很少再想起前世的事情, 但那部分印记始终烙印在她的灵魂里。 前世的她生活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之中,真心难能可贵,也瞬息万变,随时可能因为立场变更和利益牵扯而调转枪口, 挚友亲人变作仇敌。 仅仅是活下去就同时需要狠厉的手段和一颗麻木的心脏。 若是没有那错位的记忆,穿越到这个世界对她而言或许算不上是什么坏事。 慢节奏的、不必勾心斗角赌上性命也能活下来的世界,就这样缓慢而悠闲地过完一生,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在养伤的这几个月里, 黎梦觉依然留在阮清宵的身边, 名义上是为了防止还有宋家的残党反扑,保护她的安全,顺带帮她一起参考一下如何从阮明琰那里夺权。 实际这些事保镖可以代劳一部分, 另一部分也不是非要住在一起不可。 黎梦觉是在给她们彼此一个机会。 于阮清宵而言,她们成年后几乎没有真正交流相处过, 各种采访和娱乐新闻里拼凑出来的形象当然不是黎梦觉真实的全貌。 所谓喜欢, 也许只是年少执念与遗憾下的产物。 可能是崇拜,可能是感激。 往日只能隔着屏幕看见她光鲜亮丽的模样, 所以那些朦胧的好感才被套上一层又一层厚重的滤镜,渐渐才变成“喜欢”。 若是滤镜被打碎了呢? 黎梦觉曾经以为这是她们之间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心底深处或许也曾朦朦胧胧的想着,说不准相处久了,阮清宵自己就觉得腻歪了,主动选择放弃。 这样的话, 她似乎也不必再做出什么选择。 彼时她还没有意识到, 自己对阮清宵的态度已经从最初的抗拒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顺从”。 只要阮清宵提出来的要求或决定, 她大约都会无条件地点头同意。 可恢复了记忆的阮清宵没有再提出任何要求。 黎梦觉却放纵着自己慢慢越了界。 她并不排斥和阮清宵的共处,纵容在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精神上的放松,她不再觉得紧张或者拘束,偶尔脑海里也会有一闪而过的念头。 ——就这样一直一起生活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就算是喜欢了吗? 黎梦觉觉得她和阮清宵之间的特殊性并不比世俗意义上的喜欢程度浅淡,但二者终究不能完全混为一谈。 直至此刻—— 内心深处在某个瞬间生出柔软的冲动,黎梦觉才忽然感受到某种坠落的实感。 喜欢……原来是这么简单而纯粹的情感。 没有一生一世那般的宏大。 无需一字一句解读其中的深意。 只是这一瞬间,心脏为她变奏的第一秒,便已是为之沉沦了。 >>>>>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剧里的角色站在墓碑前面,沐浴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缅怀着故去的友人,将迟来的正义结局娓娓道来。 就这样拍完了最后一幕戏。 导演喊“卡”的声音甚至在微微颤抖,旁边的工作人员送上手捧花的时候,李导站在镜头后面轻轻抹了下眼角。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走到现在这一步有多么不容易。 跟主演们道过恭喜之后,众人又纷纷去安慰导演。 几乎每个人都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但此刻脸上的激动和欢喜也格外真实,充满了感染力。 阮清宵也不由地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她和黎梦觉隔着欢呼的人群对视,对面微微怔愣了一下,一句话几乎脱口而出。 “你之前说的,还作数吗?” 但身旁嘈杂的声音太大,旁边早有蹲守已久的工作人员冲上来,一把将花束和礼物盒子塞进她们怀里,说了句“辛苦了”和“恭喜杀青”,然后又捂着脸快步跑远了。 被这意外一打断,阮清宵并没有听清黎梦觉说的话。 “什么?”她尽力抱住怀里的东西,往黎梦觉那边走近了几步,最上面的玩偶没有坐稳,摇晃了一下就往下掉。 黎梦觉笑了一声,伸手帮她接住,又放回原位,摇了摇头说:“等回去再说吧。” 刚刚她也是一时冲动,这会儿回过神来,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什么互诉衷肠的好地方。 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庆功宴过后众人各自散场,临别前多少有些伤感,像于姝这样戏份不少性格又外向的,这段时间都跟剧组里的人混熟了,饭桌上又喝了点酒,还没走到门口,就抱着黎梦觉的胳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阮清宵慢了一步跟在后面出来,见到这一幕眼皮子就不由地跳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觉察到了背后的死亡凝视,于姝微微颤抖了一下,一回头看见阮清宵,立马就松开了手,还夸张地往后退了两步,举起双手以示清白。 醉鬼没留神身后,差点撞上门口的橱柜,好在助理来得及时,连忙搀扶住她,又跟眼疾手快帮忙拉了她一把的黎梦觉道谢。 “小姝,跟两位老师说声再见,我们该回去了。” “再、再见。”于姝大着舌头重复,望着黎梦觉和阮清宵两人又泪眼朦胧起来,颠三倒四地说,“真好啊……真舍不得…还好你们不用分开……” 助理强忍着额头直跳的青筋,压低声音说“可以闭嘴了”,一边跟两人颔首道别,一边将于姝拉出门。 她的车就停在门外的路边上。 阮清宵目送着她们出门,才轻叹一声,解释了一句:“我怕她吐在你身上。” 话音刚落,隔着透明的玻璃门,她们就看见门外的于姝刚下台阶就直奔路边的绿化带,几乎把脸埋进吐了个昏天黑地。 助理又是拿纸又是拧瓶盖,一边拍着她的背,好半天才艰难地把她拖上车。 黎梦觉侧过头去看阮清宵,微微拖长音调“诶”了一声:“是这样啊。” 听起来语气里倒是有些失望。 阮清宵有点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按照原定的计划——实际也没有真的很认真地做过规划——她们是准备在附近的酒店住一晚,然后隔天早上回A市。 但不巧的是,刚回到酒店,凌姐的电话就打过来。 说是同公司的某个后辈最近要参加某档综艺,但很不幸在偷摸和新女友约会的时候被狗仔堵门,惊慌之下直接丢下女方跑了。 女方是个走黑红路线的圈内人,最近正逢流量低迷,一怒之下就联合狗仔曝光他私生活不检点的事。 这两天的舆论对他很不友好,偏偏这也是个没担当的,害怕被骂干脆躲起来不露面。 公司和节目组那边都气得要死,却也没办法按头把他绑过去。 如今事发突然,时间紧急,再重新找嘉宾也不容易,公司这边自觉理亏,也想和节目组打好关系,筛选了一圈之后,便想到这边刚刚杀青的黎梦觉。 除了考虑到流量热度等等因素外,更主要的原因是黎梦觉这几个月几乎把所有的活动都推掉了。 最近甚至有粉丝跑到公司官博下面问他们是不是准备雪藏黎梦觉了。 现公司对黎梦觉确实还算厚道,凌姐也没有强行逼迫她顶替嘉宾名额,只是语气哀怨地一一列举了一下她近期推掉的活动。 电话这边的黎梦觉心虚地摸了下鼻子,语气更软和了几分:“时间在什么时候?” “后天正式开拍。”凌姐说道,“明天晚上在G市集合,一共五天时间。我看了下你那边有直达的高铁票,最快的班次只要三个小时。” 显然她那边是有备而来。 黎梦觉忍不住扶额叹气:“多少也要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吧,我也得看看这段时间有没有其他行程。” “行。”凌姐很爽快地应下,“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和大小姐好好商量一下,今晚十二点之前给我回复。” 挂断电话后,黎梦觉一抬头,正对上阮清宵看过来的视线。 她们站的位置极近,刚刚电话里的声音阮清宵也听得一清二楚。 黎梦觉这边还在组织语言,阮清宵就直接说道:“姐姐你去吧,我这边不要紧。” 那个综艺的制作班底和口碑都很不错,黎梦觉的经纪公司本也是看好那个后辈新人的潜力,才辛辛苦苦争取到这个机会,却不想他压根不知道珍惜。 如果只是单纯补上一个嘉宾,那多的是艺人甘愿推掉手里的活儿连夜飞过去。 只不过人家节目组也有自己的用人标准,对于歪瓜裂枣以及风险艺人压根看不上,经纪公司费劲心思置换来的资源自然也不想便宜了外人。 如果黎梦觉点头,那他们倒也能算双向奔赴。 凌姐也是为了她好,才主动跟公司那边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黎梦觉和阮清宵都不是什么刚入圈的小白了,对此心知肚明。 阮清宵犹豫了一下,想问的却是等到那边节目拍完之后,黎梦觉是去B市,还是直接回A市自己家。 算算时间,等节目拍完距离过年也没有几天了。 没等她纠结完,就听黎梦觉说:“等我回来。” 阮清宵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她,眼睛亮了几分,浮现出几分惊喜和期待。 ——是还会去B市找她的意思吗? 看到她如此不加遮掩的反应,黎梦觉感觉喉咙有些发痒,抬起手想要揉一揉她的脑袋。 最后她也这样做了。 “等我回来,”她说道,“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65 ? 65 ◎我爱你◎ 节目的录制还算顺利, 黎梦觉最终成功在过年之前赶回了B市。 回去之前,阮清宵提前问清楚了她的航班号,说去机场接她。 机场距离她的住处有点远, 临近过年航班紧张,买到的票是半夜抵达,这还是在运气好没有晚点的情况下,黎梦觉说不必那么辛苦, 自己打车过去就行了。 阮清宵就说安排司机去接她,半夜也不一定能打到车。 等到下了飞机重新开机,黎梦觉才知道阮清宵还是亲自过来接她了。 距离隔了很远,黎梦觉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出口处等待的阮清宵, 她只戴了鸭舌帽, 并没有做什么其他的伪装。 好在这会儿是真的很晚了,又是走的VIP通道,倒是没有引起路人的注意。 阮清宵心有灵犀一般抬头, 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肉眼可见添了几分神采。 黎梦觉看着那双眼睛, 有些出神。 走到近前时,阮清宵伸手在她面前挥了好几下, 黎梦觉才回过神,冲她笑了一下。 阮清宵让身后的司机分担她的行李,先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自己慢了一步跟黎梦觉走在后面。 “姐姐你刚刚在发什么呆?”阮清宵问道,“是有什么心事吗?” 黎梦觉说:“在想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很好看。”黎梦觉说道, “从以前就这样觉得了。” 阮清宵其实从小到大听多了这样直白的夸奖, 但无关的路人和最喜欢的黎姐姐的分量当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她被夸得心底冒泡, 又有点不好意思,嘴上却若无其事地问:“你喜欢吗?” 黎梦觉说:“喜欢。” 很喜欢。 阮清宵的脑海里顿时炸出几团烟花,耳边嗡的一声,世界上全部的声音几乎都在这个瞬间远去了,徒留她在原地被这简短的两个字晕头转向。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最后是被黎梦觉牵着出去的。 一直到回到家,关上房门,阮清宵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跟着黎梦觉进了她的房间。 “我……我走错了。”阮清宵回过神,结结巴巴地解释。 “反正都是你家,你要是想在这里睡当然没什么不可以的。”黎梦觉耸了耸肩,表现得很大方。 但对现在的阮清宵来说还是有点太超过了。 ——仅仅是站在这里,她就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时、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我先回去睡觉了。”阮清宵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甚至不敢回头,一路小跑回到一墙之隔的隔壁卧室,反手关上房门捂着自己乱跳的心脏,许久才恢复了平静。 她不敢多想,不敢深究黎梦觉微妙的态度,害怕空欢喜一场。 但这一个晚上自然是难以入眠,阮清宵辗转反侧,在宽敞的双人床上翻滚了无数次,换了不知道多少个姿势,不知不觉间外面天就已经亮起来。 她闭上眼,却觉得从轻纱窗帘外透进来的那一点晨光格外的刺眼。 再一次从床头翻到对角之后,她终于躺不下去,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身。 原本柔顺的长发凌乱地炸开,像是脱了线的毛球,起床梳头的时候都团成了结,费了好一番力气才重新梳通,地上掉了好几团打结了的碎发。 临出门前,她捧了好几捧冷水拍在脸上。 冬日里的凉水确实冷的刺骨,阮清宵身处在暖气房里都没忍住打了个哆嗦,但总算是彻底清醒过来。 住在隔壁房间的黎梦觉几乎和她同时打开房门。 两人站在房间门口停住脚步,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下。 “早啊。” “早上好。” 坐在餐桌旁边吃早饭的时候,两人交换了一下最近的日程。 黎梦觉暂时没有别的工作,凌姐帮她接的下一个活动要到年后开工,阮清宵最近都没有去阮氏的公司,但一直盯着和阮氏相关联的几个重要项目,以及上下游的子公司和合作商。 阮明琰和阮家男人是一脉相承的轻视女人,见阮清宵自己请假回家,竟真的不再去关注她。 虽然她也不敢因此就掉以轻心,但偶尔还是会在心底感谢一下他给自己省了不少工作量。 休假倒也真有点休假的样子——简而言之,阮清宵这两天也没有什么很要紧的工作。 黎梦觉点点头,吃过早饭又要回楼上,说是要收拾行李。 “你要是有空的话,能上来帮忙吗?”黎梦觉站在楼梯口的时候问了阮清宵一声。 “有。”阮清宵自然是点头,跟在她后面进了她的房间。 昨晚拉回来的行李箱已经被打开,正横躺在床边的地板上,只有衣服被拿了出来,剩下瓶瓶罐罐都还堆在箱子里面。 东西其实并不算多,而且不大好归类,阮清宵扫过去一眼都觉得有些无从下手。 不过黎梦觉本来也不是真的要她帮忙干活,只是随便找个理由把她叫过来。 黎梦觉跨过行李箱,拿起昨晚就摆到书桌上的两个小盒子,转身递到阮清宵面前。 “给我吗?”阮清宵迟疑着接过,“这是什么?” “礼物。”黎梦觉回答道。 阮清宵低头看向手里两个盒子,看样式像是首饰盒,其中一个盒子上明晃晃印着某个大型珠宝品牌的logo,另一个上面则是一个地名。 明家旗下就有一个珠宝公司,所以阮清宵对这方面也有所了解,认出那个地方是很多珠宝原料的产地。 不过目前市面上还没有以这个地名作为商标的珠宝品牌。 黎梦觉前几天参加的那个节目似乎有一站就是在那里。 “这是我亲手做的。”黎梦觉指着那个地名标签解释,“节目里有个流程就是自己设计并制作一款宝石首饰,当然制作部分主要还是由专业人士主导的。” “是专门给我做的吗?”阮清宵问道。 “对。”黎梦觉点头,“从认识至今,我好像还没有送过你什么东西……不过我毕竟不是什么专业设计师,不一定能入得了你的眼,就当是礼轻情意重吧。” “不,我喜欢的。”阮清宵下意识握紧了那个盒子,像是害怕会被什么人抢走似的,然后才回过神,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里面是一条手链,整体是墨蓝色为主的冷色调,以星月为主题,中心处是一颗形状酷似两条鱼的墨蓝色宝石。 阮清宵的生日在三月份,正好是双鱼座。 “很漂亮。”阮清宵说道,“我很喜欢,谢谢姐姐。” 黎梦觉闻言也不由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 阮清宵抓着这条手链,目光又转向另一个盒子:“那这个……” 黎梦觉说:“也是送给你的礼物。” 阮清宵有点茫然:“为什么有两个?” “为什么不能送两个?”黎梦觉笑了笑解释,“另一个是在回来之前,节目组一个嘉宾拉着我们一起逛商场的时候看到的,我觉得也很适合你。” 另一个盒子里是一条项链,非常符合大牌气质的简约大气,在灯光下反射出的冷光让黎梦觉瞬间想到她们在娱乐圈里初见的时候。 那时候以为阮大小姐是个高高在上的高冷“反派”,但即便如此,黎梦觉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大小姐的气质独特又迷人。 “要戴上试试吗?”黎梦觉问道。 阮清宵下意识伸出了手。 黎梦觉顿了顿,接过她手里的盒子放到一边,帮她解下手腕上原本戴着的那条用于遮掩伤痕的手链。 她的目光在伤痕上停留了片刻,一边说道:“这段时间都没有怎么联系你。” 阮清宵有点紧张,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回道:“拍节目也很辛苦的。” 自从恢复记忆,她其实不敢太过于频繁地去骚扰黎梦觉,直到阮家的事情告一段落,黎梦觉给出了足够宽容的信号,她才试着像普通朋友一样给她发消息。 但在节目录制期间,黎梦觉回复得并不频繁,有时候一两个字就结束了话题。 阮清宵有好几天见不到她,看到零星几个字的回复,心底难免有些失落,但她也清楚黎梦觉是去工作的,总不能一直围着自己一个人转。 那些微妙的别扭情绪,她自己就能调节好。 “抱歉。”黎梦觉低着头说道,“其实不是因为忙。” “……什么?”阮清宵有点,迷茫。 “其实没有忙到完全没时间回复消息,有时候碰到有趣的事情,或者拍到好看的风景,也会下意识想要发给你。不过最后都没有发出去。”黎梦觉说道。 “为什么?”阮清宵花了点时间去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不是很想承认心底为此生出了几分委屈的情绪。 她尽力去克制住了。 黎姐姐不是那种喜欢玩弄别人情绪的人。 “我觉得喜欢是一种很珍贵的情感,但也觉得那是一种很容易受到荷尔蒙和感性因子影响的情绪错觉,怜悯也好同情也罢,也有可能会被混淆成情感上的依托,” 黎梦觉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只是因为这样,就草率的将这段时间内起伏的情绪判定为喜欢,未免有些不负责任。” “所以我想尝试一下,如果分隔开冷静一段时间……” 一瞬间的动心就是喜欢吗? 或许是。 但在那瞬间起伏涌动的情绪足够凝聚成一种更为稳固、细水长流的情感吗? 黎梦觉承认自己心动,并且并不需要去探究缘何而起,但无法不去考虑现实和未来。 这方面的抉择的重量于她而言,比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举手之劳要沉重的多。 仅凭着一时新鲜而起的喜欢,是不能长久的,也并不为她所信服。 阮清宵已经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心底萌生出退意,不自觉地蜷起手指,想要从她手里逃开,不愿去听最后的审判结果。 但她没能挣脱成功,在那之前黎梦觉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指尖按在那几道陈年旧伤疤上。 用力到阮清宵都觉得有些吃痛,条件反射的微微皱了下眉头。 黎梦觉立刻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但阮清宵没有再继续挣扎下去。 “但是——”黎梦觉终于顺畅地说出后面的转折,“但是我发现那是在做无用功。因为刻意不去联系,我反而第一次体会到了从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某种情绪。” “……什么?”阮清宵有些紧张地追问,感觉到自己心跳如雷,耳根发烫。 满心的忐忑之下生出再也压抑不住的期待。 “孤独和寂寞。”黎梦觉轻声说道,“在外面看到路人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我就想到了你。” 她从未感受到自己和这个世界之间的隔阂如此之深。 不再是因为记忆的错位,而是潜意识里觉得有一个人应该在她的身边却没有在。 那个人也并不真正属于她。 就在那个时候,黎梦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从来都不是真正地享受孤独,只是不曾遇到那个让她放下心房的人。 现在,她遇到了。 “我想我对你远远不止喜欢……”黎梦觉说道,“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阮清宵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眩晕,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之后的第一反应却是不敢置信。 她望着黎梦觉的脸,在她专注的眼神注视下舍不得移开视线,恍恍惚惚地伸手用力捏了下自己的脸颊。 “……我是在做梦吗?”她喃喃自语。 “不是哦。”黎梦觉轻笑了一声,握着她手腕的手指却有些紧张地收拢,随即又松开,“那么你的答复呢?” 阮清宵只觉得喉咙干涩到说不出话来,她想大声说“我愿意”,说她很高兴,但铺天盖地涌来的情绪仿佛一团柔软的棉花,堵住了她的喉咙。 她只能用力地点头。 黎梦觉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眸色暗下去几分,悄然间已经离她很近,状似征询地问她:“我可以亲你吗?” 阮清宵点头的下一秒,一个温热的吻便落在她的唇上。 心跳骤然停歇,而后飞快地发烫,有什么东西暖涨的快要溢出来,唇角处传来轻微的刺痛,她终于从云端落回到坚实的地面上。 不是梦,是真的。 阮清宵落下泪来,再无顾忌地扑进黎梦觉的怀里,用力地抱住她,似是要将她彻底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谢谢你……姐姐……我爱你。” 她哽咽着呢喃,是终于得偿所愿,也是失而复得。 下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说】 下章还有个小尾巴正式完结正文[竖耳兔头] 66 ? 66 ◎明瑜◎ 关于阮家陈年旧案的调查和审判前前后后持续了两年多的时间。 尽管阮父等人一再上诉, 但证据确凿,即便之后再继续深入调查,反而还查出了别的案子, 得了个罪加一等的结果。 因为涉及数条人命官司以及黑|恶|势|力的不良影响,主犯和主要打手都被判处死刑,其余从几个月到无期不等。 最后一次庭审之后,阮父又一次提出想要再见女儿一面, 阮清宵依然没有同意。 但她抽空去看了一眼阮老爷子。 阮老爷子也是主犯之一,调查出来的累累罪行比阮父还要触目惊心,只不过他比阮父精明许多,很多事都没有直接沾手。 再加上他年事已高, 被带走调查的时候气急攻心, 自那之后身体就不太好了。 明家这边的人起初还很紧张,担心这又是老狐狸玩的什么脱罪的花样,然而胆战心惊地等了一段时间, 才发现阮老爷子是真的病了。 人还活着一天,他就没法逃离法律的审判。 但审判之后, 实际的刑罚已经难以实行。 阮清宵倒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即便暂时逃脱法律的惩罚,他也只能躺在病床上, 依靠着最先进的医疗仪器苟延残喘罢了。 甚至这批吊命的仪器都是阮清宵拿自己的私房钱赞助的。 不同于对阮父纯粹的恨,阮清宵对于阮老爷子的心情要复杂一些,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在她成长的这些年里,爷爷确实为她撑腰过很多次。 若不是有阮老爷子态度鲜明的偏爱和站队, 只怕那个私生子早就踩到他们兄妹头上去了。 在当时那种环境之下, 兄妹俩说不准都活不到成年。 宋家人可是真的敢杀人的。 而且他们家族人口众多, 即便真折进去几个,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后来没真正动手,也是因为上面还有阮老爷子镇压着,他们害怕被这个偏心的老头子报复,所以才不敢。 思及此,在听说阮老爷子病危之后,阮清宵还是亲自去看了他一眼。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饶是提前做足了心理准备,再看到病床上那个戴着氧气面罩、枯瘦到几乎只剩下一把佝偻的骨头的身形,阮清宵还是吃了一惊,脚步不由地停在门口。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怨恨和快意中生出些许酸涩。 这是正值壮年的人陡然间窥见迟暮者的腐朽之态后,自然而然生出的怜悯与同情。 她一进门,阮老爷子似乎就知道她来了,睁开眼睛,扭过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仅仅是将头偏过去几度的简单动作,也耗费了他很大的力气,目光落到阮清宵身上的时候,他瞪大了眼睛,“嗬嗬”的喘着粗气。 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充斥着前所未见的怨毒和恶意。 再不见半点昔日慈眉善目的表象。 阮清宵心底那点酸涩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就连那些怨恨和快意也化作平淡。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在距离病床两三米远外的凳子上坐下来,好像阮老爷子看向她的时候能够不那么费力。 当然,这不是出于体贴,而是嘲弄。 “……是我……小看了……你……”阮老爷子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有些口齿不清。 好在房间里足够安静,除了仪器的嗡嗡声,就只有他的声音在其中回荡。 阮清宵夜完全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当初……我,就不该……拦着你爸……” “拦着他杀了我吗?”阮清宵体贴地帮他补全了内容,冲他微微笑了一下,说,“这点确实要感谢爷爷,要不是你的话,说不定我和哥哥都活不到现在。” 阮老爷子确实是老眼昏花了,竟以为这是一句妥协,这个孙女或许还念着旧情。 姑娘家么,心总是要软一些的。 阮老爷子“嗬嗬”笑了两声,然后又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阮清宵只是冷眼看着,并没有任何心疼和着急的神色。 “你以为……你一个女娃,你爸真的有多喜欢你?”阮老爷子一边咳嗽,一边还要继续往下说,“还有你哥哥……你以为他对你……有什么感情……他恨不得杀了你……” “要不是你、你妈妈提前找了律师……立了遗嘱做了公证……原本,我也不准备留你……” 阮清宵的母亲明锦其实比所有人以为的还要敏锐。 会被阮父骗不过是她年少时涉世未深,对爱情还有妄想,明父明母就是自由恋爱,彼此恩爱了一辈子,也为女儿带来了某种说不上正确的引导。 再加上老一辈的人思想其实还不够开明,在生下小儿子明绣之后,他们从未考虑过让成绩更优异的大女儿继承家业,只一心想帮她找个好人家嫁过去,到时候娘家人帮衬着,也能过上一辈子无忧无虑的生活。 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之下,明锦就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模样,气质好相貌好,性格绵软,为了家族的脸面永远不会公开撕破脸,反而会主动退让忍耐。 事实似乎也确实如此。 明锦很早就发现了丈夫出轨,在第一次跟他对峙的时候就已经查出来对方是他过去的情人。 但当阮父提到两个孩子,保证只有他们的一双儿女才能继承到他们财产,明锦最终还是选择了退让和妥协,继续和丈夫一同扮演外人眼中的甜蜜爱侣。 这种软弱妥协的表象令阮家父子都以为轻松拿捏了这个从没出去工作过的傻白甜大小姐。 谁都没想到她人都被他们算计死了,竟然还在死后坑了他们一手。 当年作为聘礼以及嫁妆转到她名下的股份,以及以及从两边家族获得的基金分红等,甚至包括她和阮父婚内很大一部分共同财产,都被她悄无声息转移出去,并且一点不留,全部记在了女儿一个人名下。 遗嘱里写明,如果女儿成年前就意外去世,那么她名下的所有资产都无偿捐献给国家。 这个附加条款只透露给了阮老爷子一个人。 意思很明显,她知道阮家人不会动和他们统一战线的儿子,但要保住性格更“叛逆”的女儿。 阮清宵再怎样身上也流着阮家的血,成年之前都要仰仗阮家的教养,那些资产到她手上总比白白丢在外面强,尤其是那笔占比不小的股份。 无论是考虑到家丑不可外扬,还是对那些资产虎视眈眈,总而言之阮清宵确实是因此才活到了成年。 成年后她虽叛逆,但也并未否认过自己阮家人的身份,闹得最凶的时候都是冲着阮父的情人和私生子去的。 阮老爷子彼时年纪渐渐大了,心地也确实软了几分。 在阮父几次气到扬言要把这个逆女除名的时候,还是阮老爷子再三劝说,阻拦下来。 却没想到这一时的心软让他们沦落至此…… 但此时此刻,阮老爷子再谈起旧事并不是为了夸奖她们母女手段了得,更没有半点忏悔的意思,只是用一种充斥着恶意的眼神看向阮清宵的手腕。 在母亲去世之后,阮清宵因为抑郁自杀过好几次,从吞药到割腕,再到跳河。 有几次就是阮老爷子派人将她救下来,及时送去医院。 而阮父只觉得这是小孩子用来吸引人的把戏,只会让她安分点别惹事。 那个时候,阮清宵就觉得,如果这个家还有什么人在乎她的话,大概只有爷爷了。 “真是个可怜虫……你哥哥恨你……你爸从来都不喜欢你,我救你也只是因为……你要是早早死了……那些资产就很难追回来了……” “你当初自杀的时候说的话……是对的,这世上已经没人在乎你了……没有人真的爱你……” 阮清宵有一瞬间想抄起手边随便什么东西,狠狠朝那张皱巴巴的树皮脸上砸过去。 这个老头子是在故意报复她。 阮清宵从未如此清晰地从昔日和蔼可亲的爷爷身上感受到如此鲜明的恶意和憎恨——他就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也不想让她好过。 然而她的厌恶始终多过伤心。 她为自己身上流着和这个人一脉相承的血而感到恶心——这就是阮家人真实的嘴脸。 至于那些嘲讽,放在二十年前或许还很有杀伤力,但自从觉察到母亲死亡的真相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期待过那些所谓亲人的“爱”了。 谁会渴望来自于仇人的爱? “那么恶心的东西,没有落到我身上真是万幸。”阮清宵很快平复了心情,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淡淡地说道,“你不会是以为我是出于对你的感情才来看你的吧。” 阮老爷子瞪圆了眼睛,又控制不住地开始咳嗽起来。 “我只是有一个问题想搞清楚。”阮清宵一字一句地问道,“针对黎姐姐的袭击,是不是你在背后授意的?” 这是在案件深入调查的后半程里,她越来越感到疑惑的问题。 从结果来看,袭击黎梦觉其实没有任何好处。 即便怀疑她手里握着什么要紧的证据或者能够提供什么证词,那么最好的办法要么威逼利诱收买成自己人,要么就直接斩草除根。 而不是突然那样神神叨叨地来一下。 比起消灭证据,倒更像是某种威胁和警告。 ——不是针对黎梦觉本人的。 阮清宵一下子就想到了十多年前的绑架案,似乎也是相同的招数。 那时候第一个提出帮阮清宵改名换姓,送出国去避避风头的,就是阮老爷子。 也是因为一开始阮清宵奋力反抗,后来她才收到了黎梦觉受伤的手部特写的照片。 然后她便什么也没再说,乖乖踏上了出国的飞机。 年少时只觉得惶恐,对于阮父的憎恨与日俱增,等到案件调查彻底尘埃落定,再回头去看,阮清宵才隐约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 阮父大半辈子都生活在阮老爷子的掌控之下,性格却更为扭曲阴狠,下手几乎都是冲着要命处去的。 针对黎梦觉的那两次,不太像是阮父的手笔。 阮清宵紧紧盯着阮老爷子的脸,不敢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其实在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或许是人之将死,又或许是认为这样能够攻击到她的脆弱之处,阮老爷子并未否认,反而还怪异的笑了一声。 “从前比起你哥,我更看好你……但你这个孩子,爱恨都太强烈……也太长久……一不小心就会泄露出来……” “当初我看到你的反应,就知道……她对你来说很重要……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失去的恐惧感也最强烈……” “其实,我也舍不得她死……她在一天,你就可以为了她……为了她的性命,去做任何事……” 即便是被威胁的。 “可惜……”阮老爷子气喘吁吁地呢喃,“早知道不让你们去当什么明星……” 名气太高、为人太警觉,下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即便如此,那时候的阮清宵还是差点就被吓破了胆,毫无挣扎就被阮父带回了家。 这种威胁方式似乎就是正打在她的死穴上。 但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还是慢了一步。 “不……当初就不该放任你们活到现在……” 阮老爷子闭上眼睛,喘气越来越剧烈,已经变得十分的痛苦,脸色控制不住地扭曲起来,像是浸了水又被揉烂了的牛皮纸。 “真可惜,现在自由地活在外面的是我们。” 阮清宵站起了身,往前走了两步,生怕他听不清似的,稍稍提高了音量。 “有个好消息忘了告诉你了,阮氏集团现在已经重新稳定下来了,管理权在我手上,虽然规模不如从前,但我会努力把它重新发扬光大的。” “不过阮氏这个名头太晦气了,前段时间董事会全票通过了改名的提案,从阮氏改为明氏,申请已经成功了。” “哦对了,我也把名字改回去了,以后还叫明瑜,不过只有两个字了。” 原本已经因为疲惫而闭上眼睛的阮老爷子呼吸越来越粗重,眼睛陡然睁开,瞪圆得像是要脱出眼眶,他猛地仰头,几乎自己从床上坐起来。 当然最后也只是稍微抬起了一点脑袋。 “你……说……唔……啊……” 阮老爷子嗯嗯啊啊地张嘴,口水控制不住地从嘴角流下来,声音不小,却再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阮清宵看着他狼狈扭曲的脸,心底才觉几分快意,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才道:“你问阮明琰和阮明琮啊,那你可以放心了,他们都没改姓,还姓阮。” 她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欣赏着阮老爷子的丑态,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浅笑。 “就是可惜,一个因为经济犯罪在牢里,另一个因为伤人进了少管所,你也不用担心,里面自然会有人好、好、照、顾、他们的。” 她看了眼阮老爷子怒目圆睁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心底一瞬间感觉到了意兴阑珊,便不再继续刺激他,转身朝病房外走去。 就在她推开病房门的同时,背后的医疗仪器同时发出一阵尖锐的警报声。 医护人员急匆匆地穿过走廊,直奔病房。 看到门口的阮清宵,他们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的身份,跟她打了声招呼:“明总。” 阮清宵朝他们微微颔首,主动让开了位置。 按照医护人员先前的判断,阮老爷子也就只剩下这几天的日子了,所以医生听见警报声并不觉得意外,也没有追问阮清宵发生了什么。 病房里四处都有监控,况且说句心里话,这种恶贯满盈的人早点死了也算是社会的福报了。 不过心底虽然这么想着,但出于职责,他们还是要进行一些必要的抢救流程。 阮清宵与他们擦肩而过。 【📢作者有话说】 收尾比预计长一点点,分到下章完结 顺便在这里备注一下,大小姐差不多在和阿黎在一起之后没多久就正式改名“明瑜”了,随妈妈姓明,不过为了全文习惯和代入感,后文包括番外依然还会沿用“阮清宵”这个名字 PS.背景设定里“清宵”这个名字也是妈妈取的,不过渣男为了装恩爱,所以给两个孩子都起了“阮明x”这个格式的名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7.(正文完) 67 ? 67(正文完) ◎最幸运的事◎ 阳光透过走廊一侧的窗户洒进来, 在地面上打下一道又一道光影。 阮清宵踩着阳光的格子穿过最后一条长廊,走出医院。 等在外面的小舅舅远远看到她的身影,噌的一下从轮椅上站起来, 踩着还不是很稳当的脚步冲过来,上下扫视着她。 “那个老不死的没对你做什么吧?”明绣问道。 纵然警方再三保证阮老爷子如今已经危在旦夕,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但明绣还是担心那个黑心肠的老东西会对他可怜的外甥女不利。 他没有陪着阮清宵一起进去, 不是因为名额限制,而是担心见到那个老不死的会控制不住情绪,万一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报复行为就麻烦了。 为了这么个行将就木的老东西,再配上自己之后的人生, 实在得不偿失。 所以在谢医生的再三劝说之下, 他还是强忍住性子,和她们一起在医院门口守着。 “他估计是过不到今晚了。”阮清宵说道。 “今晚?”明绣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他真的要死了?” 阮清宵“嗯”了一声。 明绣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变成了空白, 片刻的迷茫与空洞之后,他慢慢咬起了牙, 露出一种痛恨中夹杂着几分快意的神色。 “他早该死了。”他恨恨地说道。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 他一时站立不稳,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当年车祸的时候他就伤到了腿, 之后又变成了植物人在床上躺了十几年,复健的过程也比一般的伤患漫长很多,至今还不能长时间独自行动。 有时候情绪太过激动,也会出现不明原因的神经痛。 谢医生眼疾手快,及时将轮椅推到他身后。 明绣一下子跌坐进轮椅里。 阮清宵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 又收了回去。 明绣一时间情难自抑, 紧紧地抓住了谢医生的手, 复杂的神色里又闪过怀念、痛苦、懊恼。 “如今也算是为我的姐姐、我的父母,还有叔叔阿姨他们报仇了。” 听到这句话,谢医生眼底也闪过复杂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才点头:“是啊。” 明绣脸上的痛苦并未因此释怀,反而更明显了一些,还有自责与歉疚。 “对不起,都是我太没用了……” “如果不是我……” “如果没有你,我们想要这么快帮阮家那些人顶罪可没有那么容易。”谢医生打断他的喃喃自语。 但明绣笃定这只是安慰他的话,情绪越发的低落,整个人看起来都格外的颓丧。 谢医生见状轻叹了口气,看了眼阮清宵:“我先带他回去吧,他这个状态暂时不适合在外面。” 阮清宵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也是我的命。”谢医生自嘲地笑了一下,一边伸手叫来等候在另一边的护工,一边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凉亭,提醒道,“黎老师在那边等你,她说这种‘家庭聚会’她不太适合在场。” 阮清宵了然地点头。 其实这也是黎梦觉的体贴。 有她陪在身边开解,阮清宵那些负面情绪早就排解的差不多了,嚎啕大哭的丑态也早被看过好几次了,她们之间早就没什么需要刻意回避的地方。 但明绣就不太一样。 如今的结果称得上皆大欢喜,但对于他那种刻在骨子里有点莫名的“男人的自尊心”来说,就有些受挫。 一觉睡醒就穿越到十几年之后,对于科技飞速发展的不适应就让他时常生出恍惚感,时不时午夜梦回想起十几年前的惨剧却又恍如昨日。 昏睡的那些年他也并非完全没有意识,然而意识困于身体的感觉简直比真正死去还要可怕。 好不容易醒来,咬着牙做身体复健,又是对于身心的双重折磨。 唯有仇人伏法的好消息才稍微缓和了他心底的痛苦。 在调查以及庭审期间,他时不时就要作为证人配合警方调查以及出庭作证,于他而言又是另一场漫长的折磨。 一面感受到大仇得报的快意,一面又因为自己的无能和失职愧疚不已。 纵观这十几年时光,他没能在其中发挥什么作用,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外甥女和好朋友,反而在一定程度上成了她们的拖累。 毫不意外地,明绣在此期间出现了严重的心理问题。 即便他积极配合心理医生进行治疗,并且卓有成效,但一碰上与阮家相关的事情,他偶尔还是会毫无征兆地陷入一种又愤怒又愧疚的应激状态,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出现自残的行为。 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并不会在情绪失控的期间“断片”,反而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个动作。 这副无法自控的状态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每次清醒过来之后都要花很长的时间调解心态。 被太多人看见他“发疯”的模样,只会让他感到更加难堪。 明绣今天的反应已经比她们预想的好太多了。 他只是沉默着陷进自己的世界,等到护工在谢医生的提示下将他推上车的时候,他都没想起来回头跟外甥女说声“再见”。 只有谢医生在临上车之前,转过身朝她挥了挥手。 阮清宵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底五味杂陈。 黎梦觉就在这时候从凉亭下面的阴影里走出来,停在她身边,也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有谢医生在,应该不用担心。” “嗯。”阮清宵回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回去吗?”黎梦觉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轻安抚了一下。 阮清宵顺着她的力道往她身上靠了靠,伸手用力抱了她一下,脸埋进她的肩窝蹭了蹭,然后才闷闷道:“嗯,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是黎梦觉开车,阮清宵坐在副驾驶座上。 只有两个人的空间让阮清宵慢慢放松下来,姿势也不像平时那样刻意端着,靠在座椅上微微侧过头看向窗外的风景,有点像液体状的猫摊开了肚皮。 黎梦觉在等红灯的时候转过头砍了她一眼,忍不住笑:“现在心情好一些了?” “嗯……”阮清宵有些迟疑。 “有什么不开心的话可以跟我说说看。”黎梦觉说道,“要是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等想说的时候再说。”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阮清宵摇了摇头,眉头不由地蹙起,“虽然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大概也不会给我留下什么好话,但……真是太恶心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恶心的人呢? 阮清宵心底还是憋着一股气,断断续续地跟阮清宵讲了她和阮老爷子在病房里的对话。 黎梦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脸上闪过一丝隐瞒。 “可惜了。”她轻声道,“他还是死得太轻松了。” 过分轻柔的语气听得阮清宵心底一跳。 她抬头看了眼黎梦觉,语气缓和了几分:“如今他们也是罪有应得,名声尽毁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也不能跟他们一块烂到泥里去。” 她也好,小舅舅也好,他们还有很长的余生要走下去。 “听心理医生说,小舅舅的心理状态越来越好了,他自己也很积极地配合想要走出来,他的腿伤至今没有痊愈很大程度上也是心理创伤的影响……” 阮清宵脸上闪过几分遗憾和惋惜的神色:“当初……” 话刚开了头,她却又忽然噤了声。 黎梦觉在下一个路口的时候看了她一眼,正好撞上她转头看过来的眼神。 那眼神里情绪十分复杂,有遗憾有迷茫,还有一点恍然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我脸上有东西?”黎梦觉笑着问道。 阮清宵摇了摇头,忽的说:“这条河还挺好看的。” 她们的车刚开上一座大桥,桥下是一条历史悠久的长河,穿城而过,区分了城市的东西两界,两边是各自围绕这条河以及两岸历史遗迹打造的河畔公园。 同时这里也是城市里的网红打卡点之一。 河畔公园不远处有这座城市最早的商圈之一,明家在那里有一个商业广场,后来被阮家收编了。 阮清宵小时候时常往来于河岸两侧,看习惯了的风景即便几经翻修,也从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后来渐渐地穿过这座桥的机会都少了,她也不再有什么心思去欣赏沿途的风景,满脑子想的都是接下去要做的事情、身边的人可不可信、见到什么人该说什么话…… 此刻坐在黎梦觉身边的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明媚的春日阳光洒落在河面上,粼粼波光仿佛一条彩色的缎带,柔和地铺在一片葱翠的两岸林木之间。 河岸两侧下面是开的郁郁葱葱的黄色迎春花,上面是星星点点即将开放的桃花,风一吹,黄花绿叶摇曳生姿。 一切都那么明媚,生机勃勃。 冬日里那光秃秃的凋零冷清模样,已经是遥远的过去式了。 就像她们的人生一样。 阮清宵在那一瞬间想起过去的很多事情。 母亲去世是一条鲜明的分界线,在那之前她是世界上最幸福快乐的小公主,在那之后一切美好的假象被击碎,世界变成灰蒙蒙的一片。 在年少而又脆弱的日子里,从黑暗中伸出来一双手,致使她不再向更黑暗的深渊中滑落的,却是在网络里的那一次偶然的相遇。 只有她看见她的痛苦,只有她不厌其烦,彻夜陪伴她,倾听她的发泄。 那时候的感情或许还不能被称之为“爱”,却也是救命稻草一般的救赎。 原来世界上还有人能够对她那样温柔、那样耐心,充满善意,如同人生的引路人一般告诉她该如何保护好自己,如何在群狼环伺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最后又那样急切地、恐惧地牵挂着她的生死。 就像是徒步沙漠时降落的那一点甘霖,最终成为了救命的良药。 如果她没有遇见黎梦觉,人生会变成什么模样? 这个可怕的念头从阮清宵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摇了摇头,不愿再去多想。 现在的一切,才是真实的。 黎梦觉也微微侧过头去看外面的河景,应道:“确实挺好看的。” 阮清宵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起来,说:“能够遇见你,真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 “这算是告白吗?”黎梦觉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下次还是不要在我开车的时候说比较好。” 她不知道想起什么,神色柔和下去,又说道:“不过我也是同感。” “——还有,遇见的是你,真是太好了。” ——正文完——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