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案搭档是个鬼[刑侦]》 1、第 1 章 “啪嗒、啪嗒……” “啥子声响,怕是有人哦!”老婆推搡男人,让他去看下。 男人心里也泛起嘀咕,这会儿到处是杀人犯,可不太平。前阵子广播还在放,说隔壁省有个男的拿斧子砍了好几个,跑到这边来了。凶得很。 男人想到这儿,衣服也不披了。 遇到杀人犯没得事,怕是神神鬼鬼的,吓死个人。 尽管今天累得很,他还是揉几把眼皮,起床掏个小手电顺着梯子往下面爬。“咋个这个也忘了收了。今天硬是累惨,啥子都忘。” 他拍了把木头梯子,有点嫌弃它的破旧。 但没法子,他养自己都难。 好梯子想下就算球。 下头漆黑一片。 手电光也弱,但扫过去能看清,有个人脑壳和脖子破个大洞,血滴滴答答往下掉,聚成小水潭,盛不下,往低处流,落到塑料布上,发出啪嗒声。 “原来是你这个死人搞的鬼。” 男人嘟嘟囔囔,“吓人一跳!” 他实在太累,就近翻到个尿桶,把它放死人脖子底下用来接血。恐怕明天起来就凝起了。不晓得人血豆腐吃不吃得。 男人打着哈欠,放心爬上梯子回去睡瞌睡。 至于死人,明天再收拾也不急。 这会儿深秋,干又冷,不容易长蛆,也不容易生霉。男人很快睡着。 但与此同时,山河市还有好些人没睡。 山河市有山有水,钟灵毓秀。辖区多江,无论春夏秋冬、白天夜晚,都有一批人坚持不懈地钓鱼。 纪明珠没有多喜欢钓鱼。 她纯是想做的不能做,导致没事干。 今天周日,是她到市局刑侦七队报道的日子。她按时去,扑空。那边说七队人都不在家。前任老局长光荣退休,刑侦队里没案子的都去给他办欢送会了。 纪明珠听过前局长的丰功伟绩。 前局长姓车。市局人戏称山河的安全、人民的安全都靠这辆大车,市民的幸福可都车上载着呢! 车局在任时期,市内犯罪率低、破案率高,局里同志待遇好。听闻市局大楼翻新时,车局都不必开腔,企业巴巴地捧着钱来赞助。图啥?图车局给企业造了个抱金过街都不虚的好环境。 不过,这些,纪明珠仅仅是听过。 她对车局的了解主要来自纸面。 纪明珠在公大读书时有本教材专门提到西南地区打拐专项行动。车局大名就在行动详情里。当时车局任总队长,是山河这边行动主要负责人。 行动取得极大成功,救回来不少妇女儿童。 纪明珠曾以为自己也许有机会和车局一栋楼办公。 队里没人,纪明珠要来队长电话,对方直接让她回家歇着,明天上班。 纪明珠没回家,扭头就骑上自行车往兴旺街区去。 沿河骑行,微微腥味拂面。 拐过新桥,又上新路。 山河市这些年发展很快。 纪明珠原来所在派出所管辖区域,因着规划变化,短短几年就变动两次。 所长时常说人不够用。她通过考核能调去市局时,他专门过来请她喝茶、聊天,中心思想就是怎么就想着离开咱们所了呢!怎么就跑去干刑侦了呢! 纪明珠说:“我公大毕业就想干刑侦。” 只不过不知为何,她轮岗后直接被分配到了档案科。她去问原因,只说所有区域,特别是市局,刑侦队伍真心不缺人。 那会儿恰好所长来办事,盯住她看了又看,表情分外愤怒:“没人!你看这像没人吗?楞个不给我们!凭啥子不给我们!” 办事员讪笑:“这都是上面安排的。再说了,您有需求您提啊,您提了咱们这边肯定着重考虑……” “什么考不考虑的。”所长拍拍脑袋,“小姑娘,你想干刑侦?咱们所也有刑侦业务啊!来,来了咱就包你干你喜欢的。” 于是纪明珠就去派出所了,帮群众找人、找猫找狗,抓小偷、做调解,偶尔协助刑侦队等干活。生活很充实,但不是她想要的。 上面发通知说选拔三人到市局刑侦队,任何满足条件的,都可以申请。 纪明珠写申请书,找胡所签字。胡所很爽快,夸她有理想。 这种事瞒不住,大家都知道她想走。没人觉得她真能走。至少没想到她能调去市局。 “……小纪,咱基层派出所更需要你这样年轻有活力的好同志啊!” 胡所痛惜道。 纪明珠没有多说,只陈述:“在所里挺好。但是胡所,我要做刑警。”不是想不想,是要。 她看上去很平静,眼神里没有所谓的理想、激情,但语气格外认真,仿佛刑侦是她的天职。 胡所哑巴了。半晌,喝口水,气道:“走走走!都走!” 一个二个都走。气死他得了! 胡所黑完脸,开始语重心长的叮嘱。 纪明珠一一听完。 胡所长长叹口气:“刑侦危险得很。活到最重要。晓得不?” …… 纪明珠走得悄悄,只给所里同志留下几箱泡面。 她搭档兼室友汪晴给她打电话说,感谢馈赠,让她们加班的时候胃里热乎乎的。要是再买箱肠,就更美了。 纪明珠淡笑:“去你的。” 键盘机换个耳朵贴,“早定了,等阳阳杂货上门。” “嘿嘿。就知道咱明珠心最好咯。”汪晴笑完又叹气,“……所里登记了一个失踪案,小姑娘才六岁。你见过的。兴旺街,爸爸在广省电子厂上班,妈妈待业在家的那户。” 他们搞防拐宣讲活动的时候,那对母女来听过。 “李荔?” 汪晴点头,点完才想起搭档已经不再是自己隔壁那个妹子,她做啥对方都看不见,不免伤感,语调也更低,“多可爱的小姑娘啊,不晓得现在在哪点。” 印象中李荔礼貌,像小大人似的贴心。李荔妈妈钱五月热情,爱聊天。 钱五月说她名字简单,五月生就叫五月。所以她很用心地取女儿的名。那会儿,钱五月还没听说过荔枝,翻字典看见这字。三个力。多好。 钱五月希望女儿健健康康的,有足足的力气。 钱五月还笑说,李荔爸爸厂子离荔枝产区可近。她爸每年都许诺给女儿带新鲜荔枝回来,但回回落空。 山河这边荔枝还属于贵价水果,钱五月想买的时候总惦记家里经济情况,没舍得,想着家里再好点再说。以后总有机会吃。因此李荔目前还没吃过荔枝。 汪晴琢磨啥时候她买来,跟李荔分享分享。她不爱甜,但小孩儿应该喜欢。 其实李荔家不能算贫穷,荔枝再贵也贵不过手机。 但钱五月节省惯了。口腹之欲能忍则忍。 钱五月自己幼年丧父,深知意外多么可怕,可以瞬间击垮一个家庭。 她就怕什么时候她和李荔爸爸因故没了,李荔该如何生活! 钱,是她能想到对抗意外最好的法子。 现在李荔不见踪影,她精神压力极大又恐惧,时不时便向汪晴倾诉懊悔。 无数次追问孩子在哪,究竟在哪。 纪明珠追问:“什么时候?地点?” “就今天中午。李荔在楼下玩皮球,钱五月做好饭去叫她,人已经找不见。我们摸排了那周围,点线索都没得。”汪晴声音里不乏疲惫和担忧。 兴旺街区很老,李荔一家住的都是老楼,没有物业,更没有监控。 “这案子已经上报。咱们市很重视这方面,肯定能找回来。” 汪晴知道纪明珠看上去面冷,其实心热,她现在肯定想着要管,便先劝阻,“案子不该你来。你安安生生去报道,好好干,姐以后也是局里有人了!” 李荔母女的模样在脑海闪过,纪明珠皱眉:“钱五月把李荔看得很紧,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在楼下玩儿?” 汪晴就知道她会追问,无奈道:“要是告诉你钱五月托了人照看,但那人看别个下棋去了,我就是违规。” 纪明珠思索片刻。既然周围有人下棋,李荔要么是自己藏起来,要么被熟人带走。一个陌生面孔想不惊动其他人带走李荔,可能性极小。 “邻居、亲朋好友都排查了?” “在查。”汪晴喝口水,“我们这会儿还忙呢。我就是抽空给你打个电话。”小孩失踪,每一秒都要抓紧。 纪明珠没再打扰她,挂断电话,到局里报道时都还在思考这件事。 队长让她回家。她跑到兴旺街找汪晴。 汪晴疯狂摆手:“不行不行!” 然后拉上“临时特聘专员”一起搞排查。 几个小时,查无所获,纪明珠被汪晴劝走,她没有疲意,也无事可做,只好钓鱼。 江边好几人,都在蹲鱼。 纪明珠这儿一条没有。隔壁大爷已上七八条,没跟她炫耀,就只淡淡说句:“这么大,好难得提回家哦!” 她看眼大爷,又看眼按键机,凌晨。打道回府。 汪晴不在,大抵还在所里。 纪明珠的东西已经整理好,等市局那边分配好宿舍,她就会搬走。 环顾住了三年多的地方,她的痕迹浅得不行。 天花板贴着上一位睡这儿的警员留下的誓词。 纪明珠闭上眼。忽然又睁开,誓词变成人了?!不。时间太晚,她眼花,出现幻觉,很意外地见鬼了。 鬼半截身子在誓词里,双手环抱,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纪明珠再次闭眼。 又睁开。 鬼疑惑地探头,她的头发还很灵动、很遵循万有引力地落下,苍白透光的脸夹在头发之间,整个鬼看上去更加鬼模鬼样。 “——咦?” 先人,这鬼还有声带! 纪明珠决定起来打一套拳。 房间很窄。她为了方便在宿舍做一些简单运动特地调整过床的摆放位置。现在可好,不仅她能站下,还能容位鬼女士与她排一排。 纪明珠脸色有点发白。她是个唯物主义者。这种情况下,她只能认为是自己脑壳不大对劲。 她不是很冷静地打完两套拳。侧头一看,鬼女士跟着她比划,还喜滋滋地夸自己,“我好聪明哦,看一遍就会!” 她美着呢。 纪明珠只觉阴风阵阵。完啦,她现在能过体检吗?精神病不能当刑警吧。 鬼猛侧头看她:“欸?” 怎么不打啦? 继续呀!她很喜欢。 浑身充满力量,朝气蓬勃!犁二亩地不在话下! 而纪明珠……纪明珠缓缓闭目。 很坏,这幻觉怕是冲她编制来的。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第 2 章 整个市局大队里,七队最特别。他们只有三个人。 队长关南年年打申请要求扩充人数,常常不被答应。去年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小年轻,结果人被一队挖走了。 三个人!怎么好开展工作! 关南愁死了都。 他才三十七,正是闯的年纪,却冒出好多白发。一队的见着他纷纷夸他长得一点不像三十多,倒像个六七十的壮小伙。 关南每次听到都想杀进一队把他们洗发水换成白油漆。 这些小兔崽子竟敢嘴他?! 但是他不能。因为七队全大队破案量最低,他抬不起头。什么大案、要案,都不会想着分给他们。 案件不分大小,什么都该办,还要办好。但是重要案件不让参与,他们地位就更低了。这就是个死循环。 关南正叹着气呢,送案卷的小刘来了,给他们带了个失踪案,昨天发生的。 关南把队员喊过来,扫一眼,打哈欠的老油条孟涛、一脸清澈愚蠢永远男大的李少轩,没一个能干活的! “砰!”手里卷宗重重拍下,“瞧你们这样子!还像个刑警吗?啊!?还有个呢?” 孟涛不打哈欠了,但还是精神不济:“没到呢吧。小姑娘第一天上班,理解理解。” 理解个屁! 说起新人,关南脑壳抽抽得疼。说好给他们再分两个人,结果只来一个,还是别个队不要嘞! 提拔的三个,俩原来都在分局,有经验有能力。唯独这个纪明珠……关南知道消息后就跑去找大队长。 大队长笑呵呵地说,领导要求不拘一格降人才,人家纪明珠虽然没正儿八经干过刑警,但人是高材生啊! 高材生? 高材生顶个屁用! 李少轩不也是高材生!来了三年天天就知道干饭,饭桶! 关南气得脑袋瓜子呲呲冒白发,单方面跟大队长大吵一架,摔门而出。 今年四十的大队长在他背后笑眯眯地抿一口茶,“这个小关啊,年近四十还这么有活力,不错不错。” 关南对纪明珠的观感现在是跌到谷底了。 没经验,态度也没得吗? 刚准备打电话催,纪明珠就一脸世界和平地从门口冒出来,伴随着的是几下敲门声:“队长、大家好,纪明珠报道。” “你就是纪明珠?几点了?才来?当警局是你家啊!” 纪明珠沉默一瞬。 其实正常情况下她六点起床,运动运动,七点半前就能到单位。但昨天太异常,打完拳,她翻出杂志做数独,反复挣扎,才确定自己脑子出问题了,她真能看见一个“人”! 对方异常活泼! 她做数独,她也在那盯着看,还思考呢,还出招呢。 她翻出书来看,她悬空盘腿,也在一边看,她不翻页,她就在旁边催:“快快快,下一页!凶手肯定马上就要跳出来了!” 纪明珠面如死灰地翻页,一行字都没看进去。 翻完小说四分之一,她选择安详睡去。 对方着急地转来转去,抓耳挠腮,十分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凶手究竟是哪几个。 纪明珠用被子掩护自己,默默数数。 折腾到三点过才勉强睡下,可一睁眼,那位就横躺着在天花板底下飘来飘去…… 小学教科书有句很经典的话。 天边大雁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 这位鬼。 一会儿盘腿,一会儿劈叉,一会儿把自己压缩成zip。 纪明珠机械地洗漱,推出自行车往单位骑。满脑子都是什么时候去医院挂号。停车前她特地看了表,七点四十五。距离队长昨天说的到岗时间还差整半小时。 因此她其实没迟到。 不过她没辩驳,甚至精神接近超脱,有点想笑,因为那鬼女士,飘到了队长背后,俯视他的脑袋,嘀咕:“怎么这么多白头发呀!跟白心火龙果似的。” 神色纯真,语气疑问还带震惊。 纪明珠移开视线,说了句抱歉。关南不满她的态度,但工作当前,压下火气叫她收拾东西,有个失踪案,立马就得走。 失踪的是个小学生,叫陈建伟,男,11岁。 昨晚,他跟妈妈说要吃冰淇淋,立马就要。其母亲就让保姆带着他去买,结果就是这一趟,孩子不见了。 孩子父亲报警后派出所立马展开排查,未果。其父陈达是本地一位小有名气的企业家,通过某些渠道向市局施压,把案子调到了市刑侦大队手里。 关南没有挑案子的权力。若有选择,他完全不想办失踪案,他们人少,地位也低,找其他单位协调工作的时候很麻烦。他本身也不是很会和人攀交情的性格,就更难了。 但来都来了。 案卷在每个人手里转一圈的功夫,就抵达了陈建伟家,关南让纪明珠跟着他,孟涛带李少轩。 关南跟负责案件的副所长打招呼,对方立马把他介绍给陈达。 陈达此人,看上去文质彬彬,与关南握手前先一步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一遍,随即微微皱眉,伸出手来。 陈达对关南不满意。 这点他表现得很明显。 家长先有了抵触情绪,之后办案便多一层麻烦。 纪明珠先是观察这对家长,随即视线一偏,看向一旁明显哭过很久似是保姆的女人。陈达有焦急、烦躁、不满,陈建伟母亲季琳低着头,身形很疲惫的样子,偶然抬头可以看出她也哭过。 保姆叫田六,身边有个警员守着。 田六三年前到陈家做住家保姆,平时很得力,陈建伟也喜欢她,叫她田婆婆,两人关系亲近。 案发时,田六正在找钱跟售货员结账,打印小票。 陈建伟不知什么原因,往超市旁边的巷道去了,田六拎上一袋冰淇淋,喊着小伟回家时,已经看不见人。她在周围转了几圈,确定真找不着了,赶紧给季琳打电话。 派出所民警着重探查超市旁那巷道,但由于昨夜下过一个多小时雨,现场足迹不清晰,只看见巷子里有烟头、纸巾等常见垃圾。 田六把之前跟派出所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与笔录相差不大。 她嗓子已经哭哑了。 发生这种事,她还有可能在山河市混下去吗?想到家里那几张要吃饭的嘴,她更是悲从中来。 关南让孟涛和李少轩找超市老板、收银员确认,再在附近调监控,该干什么别再问他。孟涛虽然一心想着退休,但干活还是不含糊的,领着李少轩忙去了。 关南准备吩咐纪明珠少说多做,叫她别乱来时,定睛一看,纪明珠已经挨着季琳坐下了,还请了个派出所的同志帮她记笔录。 关南:“……” 她会问吗她就上?! 但他总不能当着陈达的面把纪明珠叫回来,只能佯装一切都运转正常,准备单独询问陈达。 而鬼。 不见了! 纪明珠有点慌,但面上看不出来。她看上去不是很柔和,甚至汪晴私下说第一次见到她时觉得她有点凶,她都有点怵她。 季琳面对她的注视表现得有点紧张。 她捏捏手指,声音滞涩,“警官,你们一定要把我的小伟安安全全地找回来!没了他……我可怎么活!”说着,低头捂脸哭泣。 记笔录的王警官面露同情,侧目一看,纪明珠十分冷淡地开嗓:“季女士,陈建伟特别喜欢吃冰淇淋吗?” 季琳哭得太投入,没有听见。 王警官家中也有个孩子,对季琳的遭遇很是怜悯。出声缓和,还给她递纸,“季女士,请你放心,市局的同志都来了,我们肯定尽全力帮助你们的。只是希望你现在能配合一下询问……知道的信息越多,对找回小伟越有力。您觉得呢?” 季琳看上去三十多岁,穿着家居服,头发被抓夹抓起,耳朵坠着与服装风格适配的珍珠耳环。 她有些瘦削,哭起来更是肩膀颤颤,看上去十分脆弱。 “咳咳……”季琳已然哭得脸色通红,甚至干呕几下。王警官赶紧递水。 咽下温水,季琳痛苦地点点头:“当然、当然……不好意思,警官,你们问吧。” 她擦擦眼角,“我知道的,肯定不会隐瞒。” 但纪明珠还没重复问题,她已经自顾自地说起来了:“小伟平时很乖的,不会乱跑。会不会……被谁抓走了!” “你有怀疑对象吗?”纪明珠问,“譬如你老公在外是否存在债务纠纷?或者与谁结仇?” 季琳摇摇头,将散落的刘海撩至耳畔:“警官你知道的,我老公是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怎么会得罪人!我家每年还捐钱做善事,老天爷该保佑我们!” “不说大富大贵,总要平平安安吧?……”季琳摇摇头,似乎很难相信儿子失踪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小伟善良天真,在学校很多朋友,大家都喜欢他……小伟到底去哪了啊呜呜呜……” 女人头发散落了些,头颅垂着,哭声呜咽,实在是痛苦到极致。 汪晴不仅说过纪明珠看上去可凶,还说过她工作的时候偶尔冷静到近乎冷血。 这会儿王警官已经受不了,坐过去低声安慰季琳,但纪明珠却直勾勾地盯着她耳朵上的珍珠看。完全不在乎孩子母亲的痛哭。 季琳在王警官的安慰下又一次冷静下来。她眼睛红肿,悲戚地看向纪明珠。 王警官也看了她一眼,因她平静的面容而皱眉。这小姑娘,怎么这般没有同理心呢! 这儿就季琳一个。陈达和关南在书房。 陈达很难搞。他只说自己想说的。 关南心头有一股躁郁之气。 他就不爱跟这种人打交道!总以为全世界都在害他,就他一个全知全能,把自己当上帝。 陈达说,肯定有人恨他。但恨到他都晓得的,没有。他没法给出一个怀疑名单。 还说,什么都要问他,要警察做什么?他要是知道,他不能自己找么? 关南深吸一口气,假装陈达只有三岁,继续想法子询问。 客厅。 纪明珠将视线收回,接上最开始的问题:“陈建伟很喜欢吃冰淇淋?” “偶尔。”季琳吸吸鼻子,“小孩子,总是贪嘴的。” 纪明珠:“他提出要吃冰淇淋,你就同意了吗?” 笔录显示,当晚这家人只有季琳、陈建伟、田六在。陈达在事发后赶回。 季琳摇头:“那么晚了,我当然不想答应。可小伟硬要吃,我只好让田阿姨带他去买。” 田六和陈建伟出门时间大约夜里十一点,绝大部分店铺都已经关门。 这儿是别墅区,他们步行二十多分钟才能抵达最近的、可能会卖冰淇淋的24h超市。 两人挑东西花了些时间。田六提供的小票显示那会儿已经十一点五十。 她自述,外加售货员作证,找钱和开票这个动作最多一分钟。也就是说,陈建伟离开她视线仅有一分钟。 派出所的同志已经把能排查的排了。 陈建伟仅有11岁,在极短的一分钟内能将自己藏起来,以至于现在都不漏踪迹吗? 很难。 那么,会是谁将他带走?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第 3 章 “警官,这种问题有意思吗?” 季琳已经不愿意纠结冰淇淋,“你都问多少遍了!” 纪明珠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继续问:“上次吃冰淇淋是什么时候?” 季琳抿唇,似乎想驳斥她,但终究选择回答:“好久之前。都说了,小孩子贪嘴,突然想吃。这很重要吗一直问问问!” 王警官看向纪明珠,对方眼睛都不带眨地继续追问:“上周末他有没有提出外出购买零食?” 王警官暗自着急。这问的都是些啥! 季琳拧眉:“就是买了又怎么样?!” “也是晚上?田六和他一起去?” “对!”季琳不耐道,“他想吃巧克力,不吃就不睡觉,家里没了,只能出去买。” “什么地方买的,” “就那家超市。”季琳道,“那个点还有什么店能开着?” 纪明珠:“这种情况每周末都会发生?” 季琳忽然反应过来,眼睛瞪大,捂着嘴,不可置信。 她的意思是…… 有人瞄准了陈建伟周末晚上会去超市买零食,故意在那守株待兔! 王警官笔尖一顿,嘴唇有点干。 季琳哑然,拧着眉思考半晌,嘴唇颤抖:“开学、这学期开学后,他就这样……一到周末晚上就闹着去买吃的。最开始我带他去,后来就阿姨带去。” “会不会是!” 她瞥向之前田六站过的位置,言语愤愤:“我早就说这个阿姨手脚不干净,我首饰不见了好几条!偏偏小伟喜欢。不然我早辞了她!” “可她带走我儿子干什么?要钱?” 如果是图财,绑匪应该带走陈建伟后就发通知过来。不然时间一拖,家属报警,对他们很不利。 但也不能完全否定这种可能。 纪明珠不对她的推测做出任何判断,问道:“田六告诉你陈建伟不见的时候还说了什么?” 季琳俨然已经把田六当成了最大嫌疑人,提及她名字时都咬牙切齿。 “她就说不见了,怎么办。我让她在那儿等我,我开车过去找他们。到那儿我俩一起找,没找着,我给我老公打电话,他说他报警,让我们继续找……” 纪明珠:“你有没有告诉田六陈达会报警?” “跟她讲过。”她紧张补充,“她知道我们报警了,会不会对小伟……?你们赶紧把她抓起来!” “现在没有证据指明是她。”纪明珠换了个问题,“陈建伟只买了零食?” 季琳:“当然!有小票,我都看过,还存着呢,我老公会查。” 纪明珠微微点头,视线再次往她耳畔的珍珠飘。她神色淡淡的,一连问过好几个问题后开始话家常:“昨晚你穿的什么?” “就这个啊。”季琳催她赶紧去严刑拷打田六,耽搁一秒,她的小伟就多受一秒的苦! “你平时什么时候睡,睡前会做美容么?比如敷面膜。” 季琳不明白她问自己这些干什么,不情不愿地答:“小伟不闹腾的时候,十点洗澡,十一点睡。睡前当然要敷面膜。” “昨晚敷了?” “对。怎么的?” 纪明珠没回答,继续问,“耳环很漂亮,什么时候戴上的。” 季琳摸摸鬓角:“忘了,昨天没取吧。” “你了解陈达的公司吗?” “不懂。我搞不来那些,事业嘛,男人干就好了。”季琳又一次催,问她干嘛,问田六才是正经。 纪明珠没有回应,又道:“陈达有没有情人?” 季琳拧眉:“不知道!” 别墅是旋转楼梯,鬼不走这个,她直接从天花板穿过来,扑到季琳跟前,目光炯炯:“二楼最里面那个房间是谁的!” 季琳看不见她,不可能回复。 鬼转头脸贴脸地问纪明珠:“快帮我问!” 纪明珠感觉眼前蒙上一层阴影,还有点凉。她的唯物主义价值观告诉她,这是幻觉。但鬼喋喋不休:“你肯定能看见我。在家我就看出来啦。但你不想承认。为什么?” “……” “只不过是看见鬼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 “别愣着啦,快问快问!” 纪明珠忽然往后倒,上身靠在沙发背。鬼往她眼前移动,纪明珠站起身,和鬼来了个x交叉。她感觉脊椎骨都凉了。 是错觉,一定是。 纪明珠一脸淡定地转向季琳:“你女儿在哪里?” “什么?”季琳脸色有点不自然。纪明珠之前所有问题都没有让她露出这种又尴尬又惊讶的表情。 之前的案卷上写明了陈建伟的家庭情况。 这个家户口本上有四个人,陈达、季琳、陈霁、陈建伟。关于陈霁只有一行字,职高在读、住校、周末不回家。 一楼客厅摆有陈建伟的艺术照,陈达、季琳、陈建伟一家三口合照。 任谁走进这个家都会觉得这家只有三个人。 “你女儿房间在哪?二楼么?” 鬼疑惑:“他家还有个女娃娃?” 看卷宗的时候是在车上,她趴纪明珠肩头,刚看半页,纪明珠就翻页了,叫她慢点她不理,导致她好多信息不知道。 纪明珠真奇怪,看小说看得怪慢的,看这个又那么快。 总不是故意跟她对着干吧? 鬼摇头晃脑的,飘到茶几上坐着:“如果那个房间是她女儿的,那也太小了。衣服就几件,床上光秃秃,屋里一张照片都没有,书桌上就几本书。打眼一瞧以为客房或者保姆房呢!” “房间床底都是灰,我钻进去看了下,有个本子,撕得破破烂烂,堆在那里,其中一张上面写着:我恨你,外加很多个感叹号。” 鬼锤锤手心,锤穿了:“这里面肯定有文章!” 季琳偏头看向门外,那是田六暂时待的地方:“她在学校。你问完了吗?快点去问田六啊!” 但是纪明珠却突然弯腰靠近她:“给陈霁打个电话,家里出了这等大事,她理应知情。” “……”季琳,“她又帮不上忙,告诉她有什么用?” 她把眼神抛给了王警官,王警官停下笔,却劝她:“还是打一个吧。”虽然她觉得有点多余,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扩大知情范围,而是找孩子。 季琳无奈拨打电话。 现在手机还挺贵,但陈家有钱,陈霁又是住校,便给她买了一个。 季琳毫不意外,没打通。 “我给她打,十个有九个都不通。况且今天周一,肯定在上课呢。” 纪明珠:“给班主任打。” 季琳:“……”她翻出电话簿,拨通班主任的号码,“何老师?我是陈霁的家长,叫陈霁接一下电话。” 班主任不姓何,姓贺。他不太高兴地反问:“陈霁啊?不是请假回家了吗?” 季琳脸色一下就变了,僵硬地转头看向纪明珠。鬼紧贴她的手机在偷听电话,闻言大声告诉纪明珠陈霁不在学校。 班主任:“她周四就请假回去了呀!” 对面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对啊,还没来销假。说是、嗯……外婆去世,奔丧。” 但,陈霁的外婆在她出生前就已经去世。 季琳如坠冰窟,感觉手臂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什么……怎么可能?” “陈霁怎么会不在学校?!” 她捂住嘴巴,忽然又想呕吐。 * 李会强找黄牛买上最早回山河市的火车票,中途要转车三次。这样折腾,抵达也要花一天半。 李会强身体很困顿。他需要睡眠。但他睡不着。 他没有手机,临走前找主任借了手机。 他家只有买一部手机的预算。买回来后一直是他老婆使用。 主任了解他的情况,他刚开口,他就拍拍他的肩,给他拿了两百块钱,又把手机给他:“阿强,走吧。厂子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李会强跪下。他不是磕头,他现在得撑住。他只是感觉天旋地转,没法站立。 主任扶起他,叫厂里司机把他送到火车站。 看着广省火车站的牌子,李会强第一次感到恐惧。 李会强在路上给家里打了无数个电话。主任忘记告诉他,话费没多少,悠着点打。 当他还有十多个小时抵达山河市的时候,手机没话费停机了。 他只得徘徊在火车走廊,希望能看见谁有手机,求人给他用一下。 …… 付林诚新买一部手机,时不时便要拿出来看看、摸摸,再打开相册欣赏老婆孩子的照片。 他知道,出门在外,财不外露。 但他忍不住呐! 他又一次拿出来欣赏时,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扑过来跪在他面前。 付林诚惊骇。 李会强磕头:“大哥、大哥求你给我用下手机!求您了!我幺女不见了,我要给屋里打电话,我要给我老婆打电话……” 付林诚慌张地把他扶起来,周围人纷纷看向这边。付林诚忙说:“这点小事,快、快坐下。你用,要打几个就打几个!” 斜对面是个带着草帽、棉纱口罩的男人,闻言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没人听见。 啥玩意儿,他刚想借用一下,他都不打电话,就只是看看,这人都不乐意。怎么着,别个说句话、跪一下,他就舍得给了? 啥孩子丢了?扯淡! 李会强不好意思坐,他弓起身子脑袋也颓着,“谢谢……谢谢!我给你钱,给你话费。真的太谢谢你了!” 李会强把一百块钱塞给他,付林诚哪里好意思收,但是没想到他一推,李会强就轻飘飘地坐倒在地。 周围人呀几声,有个大妈起来吆喝:“小伙子咋了?没吃饭?”说着就来扶他,他刚刚的话她也听见了,“再哪样,还是得吃饭,不然哪有劲?”大妈叫正在赶向这边的乘务员,“盒饭!” 另个嬢嬢:“你先打电话,我给你买饭,我请了!” “小伙子,莫着急——你楞个回事?!这个钱你敢拿?” 草帽男借机偷拿李会强掉地上的那一百块钱,没想到被人抓个正着,他喊道:“神经病!你龟儿的,老子帮他捡还出错咾?” 那人明明看见他想往自己兜里塞的,他还特地用“拿”这个中性词来顾及他的脸面,没想到这人这么不要脸。 付林诚摆摆手:“莫跟他扯。”说着,伸胳膊去把钱抢回来,又塞进李会强兜里,把手机也塞给他,“赶紧的,打!” 推车的乘务员:“哪个要盒饭?” “这儿!要肉多的,肉少可不得行哦!” “这个小伙子他姑娘不见咾,他赶回去呢。”大妈扭脸劝李会强,“打完电话好歹吃点哈!” 乘务员也露出一丝同情:“哪个站下嘞?”她们到时候可以跟那边联系一下,能帮一点是一点,就是能让他快几分钟出站,也是做好事了。 “谢、谢谢!……”李会强擦干眼泪鼻涕,抖着手拿付林诚手机按下号码。 但。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神色恍惚,完全没注意电话已自动返回拨号界面。 李会强像才想起来似的,喃喃。 “荔荔……找着没?” 无人回应。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第 4 章 纪明珠没有出声。 在鬼说陈霁不在学校后,她就没有再发表任何意见。 她需要知道季琳对陈霁的真实态度。 而季琳,脸上罕见地流露出茫然。 她站起身,看看纪明珠,又看看王警官。王警官也懵了。很奇怪,他们从最开始调查,就默契地忽略了据说住校读书的陈霁。 派出所到现在都没去核实陈霁的情况。 这也很正常,这对父母没有提及陈霁。而且一般情况下一个从开始就认为不在场的人,还是小孩亲姐,不被怀疑也合理…… 不,不合理。 王警官想,案情进展到现在,陈建伟被人带走毋庸置疑。这个“人”,首先就该排查和陈建伟有关系的,跟他妈老汉儿有关的。 怎么偏偏把陈霁给漏了?甚至在这儿呆久了,他们潜意识已认为这家就三口人。 王警官意识到其中不对劲。 父母都已经如此忽视大女儿,以至于家中、嘴里,完全没有女儿身影。那小儿子如何看待她呢?他们之间,是亲情,还是仇恨? 但是不管怎样,一对父母养的,流着同样的血,就算有恨,不至于恨到将人拐带……? 王警官不确定地想。 季琳胡乱地摩挲下巴、胳膊,喃喃:“不可能……陈霁没有……” 没有什么,太小声,活人听不见。 鬼能。 鬼大声复述:“她说陈霁不敢对陈建伟做什么!” 季琳为何如此肯定? 纪明珠忽然听见脚步声,侧头看去,陈达阴沉着脸走过来,他还没开口,季琳便焦急地靠向他:“陈霁不在学校,我联系不上她!她会不会也被……?” 纪明珠眉头微微聚拢。 鬼飘到她身边,若有所思:“奇怪。她第一时间不是怀疑陈霁带走陈建伟么?怎么跟丈夫是这个说法?” 陈达挥开她的手,道:“她能出什么事?……让林凯去学校看一眼。”季琳连忙把手机拿出来,按出一串号码,拨通。 林凯是关南的司机,昨晚他回来便是林凯开车送。 “陈达,你叫林凯过来。学校那边不需要他去确认,我们会安排。”关南说着便跟派出所的同志商量,让他们联系人去趟学校。 陈达不爽他的行为但默许。很显然,陈霁于他而言,没那么重要,外人去查也是一样的。 他给季琳递了个眼神,季琳神色惶惶地颔首。 林凯来得很快,陈达给他在周边安排了住宿,方便接送陈达到公司。 在他抵达之前,关南与纪明珠互相查看笔录。 王警官这一份写得十分详细,且笔迹清晰。 关南看了一半,不禁抬头望向纪明珠。这个小姑娘的能力比他预期要强太多。至少这份笔录挖出不少内容。 陈达的笔录交代了两个信息。 他的建达公司现在承包的房产开发项目在启动之前,跟一家公司有矛盾,他怀疑对方黄总下黑手。 此外,他与一有夫之妇有染,被对方老公发现。他已经拿钱摆平,但现在他怀疑对方怀恨在心要对他儿子下手。 在他的形容中,女方丈夫“中看不中用”“又穷又孬”,显然恨他能给自己老婆快活。 陈达的叙述中有许多主观论断。这不重要,纪明珠统统略过,忽然抬头问他:“为了生陈建伟,交了不少钱吧?” 陈达扬眉:“与你无关。” 儿子与罚款,是他的功勋章。前者香火,后者财富。 “他很喜欢儿子,”鬼回忆道,“书房摆有一张小男孩抓周的照片。除此之外,就是陈达个人照。” 抓周照里孩子穿开裆裤,性别特征明显。 纪明珠不需要思考,就已经明白这个家显性的地位构成,陈达、陈建伟、季琳、陈霁。 那么现在主要有三条怀疑方向:黄总、陈达情妇的丈夫、陈霁。 一位浓眉大眼、穿着夹克牛仔裤的大汉走近。他自我介绍道:“老板……各位警察同志,我是林凯。老板娘说你们找我?” 关南点头,侧身低声问纪明珠:“小纪,知道咋问吧?” 纪明珠颔首。 鬼:“放心吧~我们小纪工作可稳妥的。” 关南吩咐完便边打电话边走向大门口。 鬼附到纪明珠耳畔:“林凯进门之后第一眼便看向季琳。季琳没看他,等他提起她时她才抬头看,撩了一下头发。陈达从头到尾都没看林凯。” 纪明珠抿抿唇,让林凯跟她到一边进行询问。 鬼没跟去,但仔细叮嘱待会儿一定要把笔录拿给她看。不许装看不见她! 鬼坐在茶几上,来回扫视季琳与陈达。 她总觉得这俩人还有秘密。 林凯摸出烟盒,下意识给纪明珠递烟:“来一根?” 纪明珠拒绝:“我不抽,你也别,咱们聊完你有的是时间抽。昨晚在哪?” 林凯个子高大,从他的视角看去,纪明珠分明个子小小,却让他感到极高攻击性。 他不是很自在地后退半步,本来要点的烟没点了。 纪明珠视线飘过他那支烟。林凯性格不如外表强硬。 林凯叼着烟过干瘾,回道:“公司啊。老板说晚上可能要用车,让我在公司等着。” “陈达在做什么?” “应酬,金煌夜总会,你晓得吧?” “和谁?” “就那个,不好说。你问我们老板呗。” 陈达原先是公检法某部门的,后来辞职下海经商,主要搞建筑,现在也卖建材。 昨晚约见的,是他早年同事。 纪明珠追问姓名,林凯努努嘴,报出几个名字。 纪明珠又问:“陈达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几点?” “快一点了。我接到就过去接他。把他送回家,我帮着找了一会儿,老板让我先回去,他已经报警了。” 这些与陈达的笔录都没有出入。 纪明珠:“陈达每个月给你开多少钱?” 林凯:“两千。” 在千禧年初,这个价很高。 “你就只给他开车?” “对啊。” “平时老板娘要用车呢?” 林凯取下烟挂在耳朵上,双手环抱:“也送。反正给我打电话我就送。” “和陈建伟相处过吗?” “没有。”林凯觉得莫名其妙,“送他上学吗?人家有人送,专职司机呢。” 纪明珠微微眯起眼睛,视线下移,看到他的手表:“表不错,自己买的?” 林凯顿一下:“没。别人送的。” “皮带也是?” 林凯一脸的一言难尽,问这个干嘛?这女警脑子有问题吧?!“送的,怎么了?” “女朋友?” “不是。”林凯反问,“你不去找小伟,在这儿问我这些?” “季琳送的?” 林凯不耐的表情一下凝滞,他握紧烟盒,烦躁道:“我妈送的。你查户口啊?” 纪明珠没有再继续追问,转而问他对陈霁的印象。林凯说他没见过陈霁。 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越问越琐碎,林凯都有点觉得纪明珠不是警察是个碎嘴了,他心理越发放松。直到,“季琳好看吗?” “当然。” “喜欢吗?” “那还用说?” 纪明珠没再说话。 林凯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僵硬:“你几个意思?!” 纪明珠只说:“你的笔录是保密的,除了警察,没人知道。”就目前而言。 林凯抓抓头发,不可置信:“你……就算……和这事又有什么关系?” 纪明珠:“所以只是闲聊。你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凯实在忍不住了,掏出火机把烟点上。 狠狠吸上一口,他才痛苦道:“老板对我,那是真的好!我对不起他啊!但……反正不是我想的,都是老板娘……” 他悄悄地讲了个故事。 大意就是季琳勾引他,说陈达老在公司,她好寂寞,她需要人陪,她不想对不起陈达,但她又太喜欢他,思念让她很煎熬,实在难以忍受,背叛陈达来找他。 她也不想做什么,就这样静静地和他呆一会儿,她就心满意足。 “我俩就在车里坐着,啥也没干……但是后来……” 他强调道,季琳觉得只是坐会儿,她已经不能满足,必须做会儿才行。 于是他就不得不跟她做。 “第一次什么时候?” “……就前年。中秋?” “季琳跟你聊起过陈霁吗?” “没吧……”林凯如释重负地狠狠吸烟吐烟,看来对他来说,隐藏秘密压力很大,光是说出来,就让他无比轻松。 纪明珠看看他那块赝品劳力士,又看看他的大logo皮带,静静地等他回忆。 林凯还是觉得没有,纪明珠准备换问题时,他忽然拍脑门:“对了!过年那会儿她好像跟陈霁吵过架,她说陈霁太笨,不像她生的。” “因为什么吵?” “那我哪知道?我俩见面就只是干那事……”林凯吸烟,语气惆怅。看来,维持性关系对他来说压力也很大。 陈达叫田六进来,脸色阴沉。 他颐指气使,派出所同志本想叫他文明用语,但田六已经顺从进门,哭着请求他:“老板,我真的、真的没想到会……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机会?你他娘的把老子儿子搞丢了,还让老子给你机会?”陈达猛拍茶几,他已经完全没有出场时的文质彬彬模样,“等小伟回来,你马上给老子滚!” 季琳瞥她一眼,哑着嗓子:“我的小伟!老公,我怀疑就是她伙同别人干的!” 田六听了,慌忙否认。 她已经快五十岁,能干活,但身体到底呈现老态,又神经紧张,两眼一闭,竟然晕了过去。 鬼跑来叫纪明珠,正好这边也结束了,她走进去,麻烦派出所的同志派俩人送她到医院,再留一个守着。 随即她问季琳,能否带她到陈霁房间看看,她还想看看陈建伟的。 季琳看向陈达,陈达厌烦至极:“去去去!” 这群蠢货,就靠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把他儿子找回来? 陈达拿起手机给熟识的朋友打电话。 …… 鬼有点犹豫是跟上去还是守着陈达,想想,决定守着陈达。 陈霁的床很小,底部空的,只要蹲下就能看见靠床头那边的搁置的本子纸团。 纪明珠问季琳能不能取出来看一下。 季琳答应,手掌轻轻抚唇,掩了个哈欠,“你快点儿。” 纪明珠隔着手套翻看了一下,就只有一页有字。其他都是空白,但被撕扯折成团随意丢在床底。看纸页边缘颜色与床底灰尘厚度,不太可能是最近写的。 纪明珠问季琳:“有关这个,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季琳随口道:“谁晓得是哪个乱扔的。警官,我家的垃圾就不劳烦你收拾了。” 纪明珠将她表情、肢体变化看在眼里,实在是平静。 又到陈建伟房间。 他的卧室比陈霁的大两倍还有余。床很大,底部没有空隙。书桌摆满课外书,边缘搁着一个打火机。这间屋不仅有独卫,还有衣帽间。 纪明珠不能随意翻动,她只能根据表面痕迹推断陈建伟的生活状态与他的性格。对一个年仅11岁的小孩做这些似乎有点过。 但她认为,如果这件事与陈霁有关,那么了解陈建伟,很重要。 她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陈建伟的卧室比陈霁的好太多。 以陈家的家庭条件,这样做等于是把重男轻女四个大字刻在门牌号上。 “这间卧室是你和陈达的?” 季琳点头。 纪明珠握紧门把手,语气自然:“那就顺便看看。” 季琳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走进去了,但她还好,没有过于冒犯,就粗略扫视一圈便退出,并歉道:“不好意思,习惯了。” 她看到床尾扔着一套女式睡衣,梳妆柜有个盒子开着。但这些不能说明什么。 纪明珠与季琳一起下楼,中途再次试探她对陈霁的看法。季琳语气平淡:“她内向、不会说话,不跟人打交道,也不招人喜欢。” “陈霁和陈建伟关系怎么样?” “你是不是怀疑这事是陈霁干的?”季琳停在楼梯口,这儿谁都看不见,不知道她们会聊什么,“不会是她。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断联,但这事她不敢。” 她现在已经完全打消对陈霁的怀疑,回答时语气充满自信。 纪明珠奇怪:“为什么这样笃定?” 季琳没说话,只是摸了摸耳垂,飞快扬下唇角,随即转身下楼。 纪明珠看着她的背影。 步调缓慢,一手搭腹一手搭楼梯扶手,耳边珍珠在水晶灯下微微带光。 人前人后,两模两样。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第 5 章 孟涛给关南打电话,说,就小区门口那俩监控是正常运行的。 现在私人装监控的少,就算有,也很可能是装饰。 他们没有获取有效信息,周围也无目击者,现在是双手空空。 关南:“忙空就去查田六的社会关系。让少轩查林凯。” “林凯?” “陈达的司机,纪明珠问出来他和季琳是情人关系。因爱生恨,对季琳儿子下手也是一种可能。” “行行行。” 现在多线并行,不过纪明珠还没有负责的事。关南虽然对她的询问工作感到满意,但还不能放手让她独立负责一条线,便让她在陈家呆着以防万一。至于她提出的搜查陈家申请,不现实,驳回。 纪明珠便等。 蹲这儿,比钓鱼划得着,一下就捞到个大的。 陈达家的座机,在上午接近十点时,响了! 季琳伸手去接,纪明珠立马按下免提。季琳:“喂?” “是不是陈达家?”对方话音带有浓厚方言味道。 “是,我是他老婆季琳。” “正好!告诉你,你儿子在我们手上,准备五万块钱,十二点我会通知你地点!听到没?!” 季琳瞪大眼睛,沙发上几人全都站起身,几乎屏息。 纪明珠迅速捂住话筒,低声告诉季琳:“问他是谁,‘他们’是几个人,并要求跟陈建伟通话。” 季琳忙不迭点头,纪明珠立马拨打关南电话。 对面显然没有心思回答,粗声粗气恐吓:“知道那么多对你们没好处!陈建伟,说话!” 听筒传来小孩的声音,他叫了句爸爸,随即似乎就被人捂着嘴巴带走。 季琳捂住胸口,陈达直勾勾地盯着座机,一把抢过话筒:“我是陈达,五万块?可以,但不能伤害我儿子一根毫毛,不然你们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关南接通电话就听到陈达在恐吓绑匪……应该是绑匪。 他额头青筋暴起,但不敢轻易开口,担心对面能听到他的声音。 纪明珠和鬼齐齐看向陈达,他动作太快,声音响亮,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纪明珠皱眉,低声道:“不要激怒绑匪!” 陈达不管那么多:“我现在就去准备钱,你们必须保证我儿子的安全!” “别想着报警!你敢报警,你儿子完了。” “我怎么可能报警?警察都是废物。”陈达声音里的愤怒不像假的,“我要再听一遍我儿子的声音。” “嘟嘟嘟……” 电话已经挂断。 王警官已经懵了。搞来搞去,是绑架?找本市著名企业家要五万块? 大费周章只要这么多,怎么说,有点打脑壳。 …… 纪明珠和鬼不约而同地陷入沉思。 他们。 五万块。 不知道陈达已报警。 陈建伟声音不算虚弱,甚至可以说是中气十足。 金额为何这么小? 为什么绑走陈建伟后等到第二天上午才打电话? 他们是几个人? 陈霁的断联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对方话里话外只有陈建伟,看来绑架对象仅他一个。那么陈霁去哪了呢。 陈达不在乎疑点、不在乎这点小钱,他只要儿子立刻、马上回家。他给财务打电话,叫她们迅速准备五万现金,不,准备十万,以防绑匪加价。 纪明珠迅速向关南汇报现在的情况。 关南说他马上回来。他之前亲自带人调查陈达公司去了,想从侧面了解陈达是否还与什么人有仇怨。 陈达看见关南就窝火。报警有屁用,到头来还要等到绑匪自己找上门! 关南尽力无视他不配合的态度,问道:“绑匪声音耳熟吗?” 陈达:“没听过!就是一帮二流子,没钱,主意竟敢打到老子头上。” 纪明珠补充:“听腔调像莱县。” 莱县就在隔壁区。这儿临近几个省市方言有很多相似之处,但莱县方言尾调更重,很容易听出来。 陈达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莱县那种乡下地方……” 关南打断他的话:“你认识的人里有没有来自莱县的?” 陈达:“没有!” 纪明珠看向季琳,季琳也摇摇头。鬼忽然道:“明珠,林凯。”她看林凯听见莱县这个词的时候脸色唰的一变。 纪明珠问林凯。林凯觑一眼陈达,见季琳表情急切,连忙道,“之前,就半个月的样子,有几个莱县的来闹事。被保安赶出去了。” 陈达:“我怎么不知道?” 林凯心说这种事你做老板的怎么可能知道?你还不知道你老婆嫌弃你不中用呢! 关南叫他详细讲讲,林凯摇头:“我也就是听保安队的提过,细节不晓得。” 关南迅速联系留在陈达公司调查的民警,对方很快反馈结果。 这件事很容易概括出来。 农民工讨薪。 陈达狠狠皱眉:“不就几千块钱,竟然敢绑我儿子?” 几千块钱,这年头可能够一家人过一年。 更何况这儿不止几千。据保安队提供的信息,那天来了七八个农民工,讨薪合计七万五。 案情似乎已明朗。 农民工讨薪不成,绑架陈建伟,拿赎金当工资。只不过七万五一下缩减到五万? 关南继续联系那边:“一定要找出每个人的信息、被拖欠工资的具体数额!” 这边的工作由关南亲自主持,纪明珠被无形的墙隔离在外,无事可做。她问关南:“我能不能去调查陈霁那条线?” 关南想想现在的情况,应允。 去学校确认的警官也姓陈。纪明珠开了警局的车到学校,和他一见面,便问来现有信息。 陈霁周四晚上找到班主任,说要回老家奔丧,还提供一张季琳签好的假条。 学校管得不严,陈霁以往表现不错,班主任没有多想,就给她批假。 现在陈霁联系不上,班主任很是懊悔:“早晓得我就给她家里打个电话确认一哈!” 陈霁是主动离开学校的。她会去哪呢?为什么失联? 纪明珠问:“陈霁在学校跟哪个耍得比较好?” 班主任尬笑一声:“我问问班长哈。这些事学生比咱们老师清楚。” 班长是个染着红毛的时尚女生,她拨弄自己指甲,摇摇头,满不在乎地说:“不晓得。她跟哪个都不讲话,听说,和一个校外的女混混耍得好吧。” “欸,警察姐姐,你们问这个搞啥子?陈霁犯事啦?” 班长语气带有意料之中的意味:“我就知道,她那种闷不出声嘞,看着乖嘞,其实可坏呢!你不晓得,她室友说她晚上睡觉睁着眼睛!” “睁眼睡欸!多可怕!” 鬼不是很高兴:“我也是睁眼睡呀。有啥可怕的?” 纪明珠:“……” 鬼扯扯她袖子,自然,扯了个空。她脸上迅速划过一片空白,后又气呼呼地讲:“我还能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睡呢!” 纪明珠:“……” 嗯,好的。 纪明珠轻轻吐气,道:“想什么呢?人母女俩吵过架,”停顿一秒,“当妈的联系不上女儿。”分开看这两件事都是真的,合起来却不。但纪明珠不说这一句,等班长扭头回班级,陈霁这事就不知道会是哪个版本了。 班长撇嘴。嘟囔,“就这?大惊小怪。” 纪明珠:“她室友是谁?你还知道什么,跟我摆一下呢?” 班长很能唠,噼里啪啦倒了一堆有的没的。 在她的形容中,纪明珠看到一个阴郁、孤僻的女生形象。 她穿梭在人群中,似乎谁都不在意她,仿佛透明人。 但其实人人都向她投去反感、惧怕的目光。 好像没有人伤害她,没人打她或是骂她。 但他们很爱不经意地,看她。就只是看。然后背着她跟别人聊她,说她好吓人。 吓人在哪里呢? 吓在不说话,不跟人对视,吓在晚上睡觉睁着眼。 “那个女混混是谁?” 班长把一根手指的指甲油扣掉了,吐槽激情褪却,恢复无所谓的态度:“不知道哇。你打电话问问她呗?” 纪明珠:“可以,给我一个她的号码。” 班长:“不是吧!你们连她手机号都没有?”班长对这俩警察的业务能力很是怀疑,摸出手机给他俩找了陈霁的手机号。 这个号码,不是季琳打过的那个。 …… 与此同时,山河市某处。 男人终于睡够,爬起来,他把老婆扯起床:“懒婆娘,不晓得煮饭?!” 老婆心底抱怨几句,懒洋洋地套上褂子起床舀米做饭。 男人再次拿上手电爬下去看那个死人。血都凝了。死人也不再流血,只是瞪大眼睛看向黑黢黢的天花板。 昨天他本来没打算杀人。他打了二两酒,回来找钱去买猪头肉,但钱就剩下几毛,“能买个锤子买!” 他灌下半瓶酒,决定杀个人,搞点钱花。 杀完人,他把人背下去。 因着没有吃饭,只喝了酒,他脑子发晕,坐地小眯一会儿,感觉也就睡了几分钟,就被人摸醒。 死人没死透,眼睛血刺呼啦的不知道往哪摸,就乱摸,摸到杀人犯脸上。 男人气得又锤,导致死人再破大洞。 他把死人随便搁置,爬上去倒床就睡。 老婆问他:“底下是不是又死一个?” 男人:“管你锤子事?” 老婆想问候他祖老先人,但怕死,不敢吭声,看他闭眼睡了,只好裹裹领子也躺下睡觉。 没多久,她刚迷迷糊糊要睡着,就听见啪嗒啪嗒的声音。 她也是那会儿脑子不太清醒,竟然扯醒男人叫他去看。 谢天谢地。 老婆摸摸自己完好的脑袋,她还活着。 …… 老婆在焖饭,男人在摸死人口袋。摸遍,也就十多块钱。十多块能干嘛呀? 啥也不能干! 他把死人衣服扒下来,留下干净的自己穿。 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男人才收尾,准备抛尸。 他把人塞蛇皮口袋里。再扯绳子绑十字。最后背去地窖,添点土,就算搞定。 很粗糙。目前还没被人发现。 男人藏好铲子回家,给老婆点钱,让她去搞点下酒菜,他要把昨天的酒吃了。 老婆出门,湿冷瞬间灌脸。 他其实对她挺好的,至少他没说要吃人肉。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第 6 章 纪明珠很好奇,既然班长不喜欢陈霁,那为什么会有她的电话号? 她问,班长却搪塞不答。 鬼:“公共电话吗?” 现在两千年初,手机很值钱。整个班有高级手机的就两人,班长和陈霁。 纪明珠看了眼鬼,对方冲她甜甜一笑。 说实在的。 鬼很不像鬼。她穿着浅蓝色牛仔连体衣,发型是八十年代很流行的卷刘海加大披发,笑起来有两个梨涡。 她能想象到的上世纪八零年代朝气蓬勃的女青年,就长这样。 鬼的性格自来熟。 但不会让人讨厌,至少纪明珠没觉得她烦,她只是在跟自己的世界观作斗争。 都有鬼了这个世界。神仙还会远吗? 纪明珠难得走神一秒,忽然想到,也许她不是鬼,是仙女呢? 嘶,办案呢,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霁的手机就她一个人使用?” 班长语塞,像是被戳到什么似的,纪明珠只是简单一问,她却忽然提高音量:“大家就互相用用嘛!我的也会给同学用啊!” 所以班长有她手机号是因为很多人会用陈霁的手机。她等于移动公共电话。 讨厌她,但不讨厌她的手机。 纪明珠没什么表情,鬼却不开心地叉腰说班长真不是个好同志。可惜她叉腰叉空了,搞得她更生气。 纪明珠拨出电话,跟班主任说:“如果有人接,就问陈霁在哪,她父母找她。家里有事,需要她回家看看。” 班主任感觉自己身为老师的脸面都在今天丢尽了。这件事他一定要做好。 他慎重接过手机,等待通话。 嘟嘟嘟…… 通了! 班主任赶紧问:“喂?是不是陈霁同学啊?” 那边沉默良久,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贺老师?” “嗯嗯!” 班主任口型夸张:就是陈霁的声音! 纪明珠也做口型“别让她知道警察在这儿”! 班主任继续道:“你回老家啦?你妈妈给我打电话说你家出事了,要你回去呢。你没和你妈妈一起回老家吗?” 鬼紧紧贴着手机,不放过一丁点声音。 “泡面、泡面!要不要?” “炒饭炒面!” “嗒嗒嗒嗒……” “打他!杀啊!哈儿啊你,这都让你放咯?” “咦?” 这哪儿? “……知道了。”陈霁声音稍微大了一点,“还有事吗?” 班主任:“你、你现在在哪里啊?真在老家?你奔丧,我咋个感觉你妈妈都不知道呢……” 陈霁:“没事我挂了。” 随即就是一串忙音。 班主任莫名觉得更加尴尬,他似乎什么作用都没有起到,学生位置也没问出来。他试探地问纪明珠:“到底发生什么事?陈霁同学咋了?” 纪明珠眉骨明显,略微皱眉时看人会显得很尖锐。她现在就是这样一副表情。班主任舔舔唇,打哈哈道:“得得,我不问咾。” “有陈霁照片么?” 班主任说:“有!每个学生入学都要登记哩……” 他翻出寸照给纪明珠。 照片里的陈霁看上去很青涩,眉眼像陈达。 纪明珠要复印照片,班主任摆手:“没事,拿去吧,每个学生都有两张在我这儿呢。”他非常慷慨。 纪明珠保存好照片。完了又道:“我和陈警官要去下她的宿舍,麻烦老师带路。” 班主任:“啊。行。” 陈霁和七个人同住,比起她在家的卧室,这个宿舍更为狭窄。 宿舍中间有一张大长桌。 班主任问哪个是陈霁的位置。 过来帮开门的室长说:“没有她的。”她找补一句,“她平时就在床上,用不上桌子。” “这个床位是她的。” 室长指向靠近卫生间的下铺,上面堆满杂物。显然不像是能住人的。 室长又找补一句:“她这几天不在宿舍嘛……有几个女生东西很多,就说暂时放一下。等她回来,立马就收拾。” 纪明珠转头看班主任:“这些情况你了解吗?” 她语气有点重,班主任本就怵她,这下心里甚至有点害怕,立马批评室长:“哪能这样对同班同学?不行,立马把东西收拾了!” 室长有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她觉得又不是她弄的,干嘛要她来收拾。而且室长也不是她想当。当了室长现在还要给那几个女生擦屁股。烦死了都。 纪明珠:“有哪些是陈霁的?” 室长心里有气,加上她本来就不知道,硬邦邦道:“不晓得!”对上她沉寂的视线,又转口,“喏——这个,这个口袋肯定是她哩。” 那是个随处可见的塑料行李袋。纪明珠没有权利翻,她拎了一下,不重,再上手捏捏,触感是衣物。 室长:“我记到应该是衣服啥的。别的还有书,都在床底下。格外就没了。哦,还有洗脸盆,阳台放到起的。” 纪明珠还没去看,鬼就飘完一圈了:“没啥。” 班主任:“两位警官,咱们可以走了吧?现在学生也联系上了,你想看宿舍,也给你看了……能结束了吗?学生还要上课呢。” 纪明珠最后再看一眼这间宿舍。 陈霁的存在感依旧很弱。因为任谁走进来,都会觉得这间8人间只有7人住。 陈警官说他自己回去,她便与人告辞,离开职高,驱车回陈家。 鬼在副驾驶站着,脑袋以及一截身子已经支出车顶,普通轿车变敞篷超跑 “小纪,你已经承认能看见我咯!” 纪明珠:“嗯。” 她已经把唯物主义改成唯物主义(有鬼版)。如果再出现什么王母娘娘七仙女,她就去医院挂号。 “哇哦!” 鬼一下子缩起来,蹲副驾驶,“你跟我说话啦!” 纪明珠目不斜视,淡定承认这个让她一点都不淡定的事实。 “嗯。你叫什么?为什么你会从我宿舍的天花板……冒出来?” “我叫!” “我叫……” 鬼的笑脸一下垮掉,她把自己缩小成一个木偶,在车内飘来飘去。 我叫什么? 叫什么? 不知道! 她倒挂后视镜,盯住后座不知道是谁留下的报纸看“今年夏天……”。 她决定了! “我叫今夏!今天的今。”鬼开心了,悠悠飘回副驾驶,变成原来大小,笑嘻嘻的,“我叫你明珠,你叫我今夏!” “好。” 纪明珠:“你……是鬼?” 今夏沉思片刻:“应该?哎呀,我不知道啦。” “我记得,我有意识的时候,就看见你在钓鱼。我本来想留那儿安安静静看江景的,哪知道你一走,我就跟着走了……” 那个时候她还是完全透明的,因为她在纪明珠跟前晃悠、说话,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像在家的时候,她就说一句话,她表情都变了。 嗯,还装看不见她呢! 纪明珠:“所以你能离我多远?” “可能就陈家别墅那么大吧。”今夏对此很不满意,“我想出去玩。” 纪明珠看眼后视镜,里面什么都没有。她侧头,今夏抱着腿窝在副驾驶上。 纪明珠抿抿唇,道:“结案后我去道观问问。” 既然已经改成有鬼版了,她现在只能求神拜佛,让人把这位鬼和自己进行一个切割。 “如果你是鬼,那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嗯……”今夏拧眉沉思,“不知道欸。算啦。忘掉的大概都不重要。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觉得好开心!” “是吗。” “呃,也不。”今夏想到季琳和陈达,她觉得有一件事很糟糕,“我应该有妈妈吧。但我不知道她是谁……如果我真的死了,希望她把我忘记。不记得总会高兴一点!” 纪明珠看向窗外。 这条路不远处也有建筑正在往上拔。山河市发展很快,也许一百年后,没有一个人还记得山河过往的样子。 纪明珠:“你会饿吗?” 话题转好快,今夏愣了一下,摸摸虚空的肚子。“不会吧。我没有感觉到过饿欸?” “好。”纪明珠正色道,“我们对一下今天的信息。另外,等下如果有时间,请你帮我一个忙。” “好呀。” 今夏告诉她,她在陈家都看到了什么。大部分纪明珠都是知道的,唯独——“陈建伟书桌后头有黄色读物。应该是吧?我看标题和封面都很露骨。” “陈建伟只有11岁。” 今夏却一脸平平的样子,随口道,“那可能不是他的,陈达的?” “哦,还有烟盒。丝袜。那种有花边的三角内裤。” “嘎吱——”! 纪明珠靠边刹车,“陈霁不敢对陈建伟做什么……是因为陈建伟曾经伤害过她,她却没有反抗,以至于季琳坚信陈霁没有勇气对他下手?……” 但人是会变化的。从前不敢动手,不代表现在。 也许…… 可惜那个女混混的联系方式她没拿到。不然,事情可能会更简单一点。 今夏也在思考:“你能想出一个又有泡面、炒饭,又能喊出‘打他杀他’的对方吗?游戏厅,还是啥?” “哦!还有哒哒哒的声音!” 纪明珠扭头看她,与一个透着光的灵魂体对视。她眼神尖锐,语气笃定:“网吧。” 山河市区网吧有几个聚集点,黑网吧又在哪,她不清楚,但她相信在市局干了这么多年的关南有办法知道。 纪明珠踩下油门,今夏主动道:“我已经系好安全带啦!” 纪明珠:“嗯。” 打开半截车窗,风涌进车厢。 今夏在车内玩兜风。纪明珠目视前方:“先到陈家。” * 陈霁关掉主机电源,去前台交钱。 这里烟雾缭绕,几乎每台机子前都有一个人点着烟。 前台小哥问:“不玩啦美女?” 陈霁摇头。她很忙。 “美女下次再来玩哦。”小哥笑眯眯,视线下移,定格在她胸前,语气轻飘飘,“咱家场子是山河最——大哩,机子是山河最快哩。” 陈霁一般不会理会。但是今天她很想说点什么。于是她面无表情,视线从上到下,轻轻往他松垮裤腰那一瞥:“没你快。” 小哥:??? 小哥:“他大爷的,你脑壳有包吧!” 陈霁已经拎上书包走开。出门前,在背后给他比了个中指。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7、第 7 章 不到十二点,准确地说,十一点四十五,犯罪嫌疑人再次打来电话。 关南已经严肃地跟陈达讲了绑架案的恶劣性,叫他一定要按照警方安排来,不要再激怒绑匪。谁都不敢保证绑匪不会撕票。 陈达本不耐烦听。但想到好友反馈的市局态度,只得捏着鼻子说知道了知道了。 市局那边就一句话:谁来办都这么办! 于是再次接起电话时,陈达尽力放缓声音,给警方争取时间。 他家的座机连接上了警方的一个什么设备,据说可以帮助定位绑匪电话信号,一旦定位成功,警方就能摸过去将犯罪嫌疑人逮捕。 “喂?” “陈达?——十二点半前把钱放到向柳村第一棵槐树下头。记到,你一个人去,开车去!不准带别个,你敢带,就别想看到你儿子!” “你说哪个村?!”陈达这句不是装的,他当真不知道在哪,毛焦火辣地冒方言,“囊个走?” 对面声音小了,话筒应该是捂着的,收音很差,基本听不见他们在交谈什么。 过了一会儿,对面吼道:“把钱放到时代公园那个公共厕所后头,十二点半,我要看到钱!” 季琳紧紧注视着陈达的一举一动,面露担忧。 …… 纪明珠抵达陈家时,陈达刚刚听进去关南的劝告,学了一些话术,但脸色很难看。向来是他指使别人,现在他成被安排的那个。为了儿子,他心想,豁出去了! 纪明珠示意关南到院子里讲话。 “联系上陈霁了,但具体在哪不知道,听口气她不打算回家。待会儿让季琳再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看样子,纪明珠还是想亲手把她找出来。关南不明所以:“既然没失联,这边也确认绑匪极大可能就是那讨薪农民工其中几个,找她干嘛呢?纪明珠,办案可不是过家家,由得你想干嘛就干嘛。” “事分轻重缓急,你觉得,现在有时间管她?” 今夏着急:“实在不行,把陈建伟那儿找到的东西告诉他吧。” 纪明珠不能,因为证据来源不明。她们没权利无故搜人家屋子,她也确实没搜,那她又是怎么知道对方房里藏有啥东西的呢?除非关南相信她是二郎神转世,能开天眼。 但她可以这样讲:“这对姐弟关系似乎不和睦,陈建伟每个周末晚上要去买零食的事,有一定概率是陈霁告诉绑匪的。而且陈霁床底那堆纸,实在可疑。” “陈霁住校,也不咋回家,”关南不认可这个推论,“哪来的机会认识绑匪?就算这事儿跟她有关系,抓住绑匪后再找她也不迟。而且人手就那么多……” “关队!绑匪来电话了!” 关南顾不得跟她讲道理了,连忙往屋里走。 纪明珠只能跟上。 今夏停在原地,她对着光看自己的手。几乎透明。她不怕太阳,似乎比一般意义上的鬼厉害一点。但她和人相比,能做的少之又少。 纪明珠停下脚步回头看。 今夏在阳光下轻薄得几乎看不见。 “我们去办案吧。”纪明珠莫名讲出这句话,关南回头看她一眼,心头闪过一丝古怪,便钻进客厅。 今夏飘进屋,跑到关南耳边吹冷风:“呼呼呼——” 关南摸摸耳朵,目不转睛地守着陈达应对绑匪。 …… “……” “时代公园哪个厕所?” “哪个?就一个!快点,十二点半!你一个人去。” “……等等!我要确定我儿子的情况。” “快点,开腔!” “爸爸……” 陈达还没跟陈建伟对上话,那边就挂断了。 “啧。”陈建伟不爽地挣挣手腕。打电话的时候他的嘴被堵着,难受死了。打完总算能呼吸新鲜空气。 “搞那么多过场,就为五万块钱?我说,就算你们要十万,二十万,我爸也给得起。我爸可有钱了!” 陈建伟翻白眼,“乡巴佬,没见识。” 老幺上去给了陈建伟一巴掌。 陈建伟立马尖叫:“我要让我爸打死你们!” 老幺真嘞遭不住。 从把这小子抓回来第一天,他就恨不得穿越回去铲自己一耳屎。 这哪里是小学生,明明是翻版陈达! 被他们绑了,竟然堂而皇之要求他们给解开、点烟,给他放电视。 什么东西,懂不懂什么叫绑,啊?! 而且。 一破小孩,毛都没长齐,要他们给点烟?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要不是老大拦着,他铁定狠狠教训一番这龟儿子。 老大看他真动手打了,冷哼一声:“老幺!我们什么身份,跟他计较啥子?!” 老二附和:“我们讲文明,懂礼貌。” 老二走过去拍拍陈建伟的脑壳,严肃道:“我再跟你重复一遍,我们,只要我们该得的钱。你爸欠我们几个工资,一共五万零一百九,我们哥几个心善,给他抹零了,就要五万!” “一分不多要,一分不少要!” 陈建伟斜眼看他,表情阴狠。 那种阴沉,老二很难想象会出现在一个小孩脸上,他甚至有点头皮发麻,手下不受控地用力,抓住了陈建伟的头发。 陈建伟大喊一声:“啊!” “我说了不准碰我的头!” 老二把突然的心悸压下去,连拍他脑壳几下:“就碰,就碰,怎么的。你龟儿能把老子哪样?” 陈建伟张嘴意图咬他。但咋会成功? 老大在老家是收拾年猪的好手。对绑猪很有一套,最知道如何将猪牢牢捆绑让它不能动弹。 虽然人不是猪。 但人猪都是四条加一个脑袋。 他觉得道理都是通的。 所以陈建伟怎么挣扎,都没用,双手双脚被束缚,只有一张嘴能活动。而这附近都没人,他叫也没人能发现。 老幺恨恨道:“就不该给他吃东西。还有力气损人。” 老大:“莫说了。老二、老三,准备好,去取钱。记到,只要发现有一丁ger不对劲,就跑!咱们还要回家过年,不能折在这儿,懂不懂?” “晓得。” “哥,要是、要是我们没回来。你们就自己走,莫管我们咾。” “说啥傻话?”老大拍他肩膀,“我们要一起回克过年,晓得不?” 老二点头。 老三沉默地拿起旅行包。老二:“我们走了。” 老大:“走。” …… * 纪明珠跟关南一起往电话定位处赶,随行的还有武警。孟涛则带队去扑拿钱的绑匪同伙。 纪明珠不做事的时候向来很安静。 关南看她一声不吭,表情还那么严肃,以为她对自己决定先不管陈霁这件事不满。 想想。纪明珠今天表现出来的刑侦素质,可比李少轩第一天来强太多,他得对纪明珠友好一点。不然把人弄伤心了,人申请到一队去怎么办? 之前那个小伙询问技巧还没纪明珠强呢,也就能摔抗打,一队就忙不迭把人挖走。 这回这个,他可不能遭别个偷了。 于是关南扯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小纪。” 纪明珠扭头看他,今夏也看向他:“啊?他是不是还在生咱俩的气哦?脸色好吓人。” 纪明珠:“……” 关南搜肠刮肚:“你今天呢,不错。表现可以。” 纪明珠:“嗯。” 今夏:“我也很厉害呀!” 关南:“?”就嗯??? 今夏:“他都不夸我。明珠,你也不夸我。” “……”纪明珠点头,“不错。” 今夏捧着下巴美了一下:“嘿嘿~” 今夏自觉自己虽然还有好多东西不懂,而且有时候会晕乎乎的,但整体还阔以啦。毕竟她才醒呀。更何况,她是鬼,没人可以规定鬼该当成什么样,也就意味着她哪样,鬼就哪样。她说自己好,她就好。 关南:“???” 算了。 他换了个话题:“等会你就在旁边看着,别乱开腔。你还没配枪是吧?等下往后面躲。绑匪惹急了什么都可能干得出来。” 纪明珠点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关队,范武他们可能会判多久?” 范武是那天去讨薪的一行人中领头的,年纪也最长。 为方便商讨案情,他们暂时用范武来代指讨薪七人中的可能嫌疑人。 关南:“至少五年。” 纪明珠:“五万,五年啊。” 关南敛眉,教给她当刑警最重要的经验:“别想太深。” 很多事不能深想。 想不了,想了只会难受,甚至想完之后钻牛角尖,连刑侦都干不了了。 关南想起从前的同事,有点惆怅,准备掏支烟点上,跟纪明珠好好讲下从前。 但他刚拿烟盒,纪明珠就眼神认真,但平铺直叙:“关队,有可能的话,我不想闻烟味。” 关南:“?” 所以他作为她的直属上司,就不能抽烟了? 纪明珠:“谢谢。” 关南:“……” 今夏扭扭身子,伸手捧起纪明珠的脸,纪明珠感觉微凉。今夏眼睛很漂亮,在车内这种昏暗空间里也能感觉它们是亮晶晶的。 “明珠,你真是一个好同志!” “我很欣赏你!” 纪明珠微微侧头,避开她的眼睛,重复道:“谢谢。” 关南:…… 不抽了,不抽了行吧?! “老李,还要好久?” “谢谢,我不抽。” “我抽你丫的!” “嘿~差不多十来分钟。” 纪明珠闭目养神。今夏把自己缩小,盘腿坐起,陷入沉思。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8、第 8 章 这次去扑嫌疑人,陈达要求随行。 关南叫他坐最后面那辆车,临出门时,季琳也要求一起。 绑匪位置定位在郊区,警方需要小心地地毯式搜索这片区域。而定位区域一公里外,是一个极小的村庄,向柳村。 纪明珠和开车的老李分配到一条路线。 老李打算关照她,让她注意其它路线来信就行,他去探路。纪明珠婉拒,那样很低效,手机振动提示不是摆设。老李还想说点啥,纪明珠就给自己安排好了任务,她探左,老李闷声,“得,那我右。” 今夏根据现在的氛围,说话很小声:“明珠,你们放心往前冲!我来扫尾~” 纪明珠给她比ok手势。 这边有山坡、农田、一些荒废的老房子,还有一处废弃工地。 如果她是绑匪,想都不用想,选工地。很多人犯罪会选择某种程度上熟悉的地方,这让他们感到安全。 路线的尽头就是工地。 …… 老大已经再次把陈建伟的嘴巴堵上了。 他嘴巴太脏,语气高高在上,听得人火冒三丈。老大不停在心里念,他是个文明人,虽然不识几个字,但他懂礼貌。 他只图工资,别的,不能干。 他跟那些小偷强盗不一样,他拿的,是自己应得的。 陈建伟不爽老大的眼神。 一点怜悯,一点宽容,还有不耐烦。 一个农民,竟然还同情起他来了? 他出生就在罗马,这帮子地里刨食、工地搬砖的底层人,谁给他们的胆子可怜他?! 陈建伟恨恨地瞪视在场的两个男人。 堵住的嘴呜呜咽咽。 他不后悔周末晚上非要出门。他爸说过,男人干什么事都可以,除了后悔。只有无能的人才会后悔。 陈建伟只烦躁,凭什么他就值五万? 凭什么大半夜绑他,弄得他睡不好,吃不好! 那天晚上,他如往常一样,馋了,叫田六带他出门。田六小声说:“哎呦,我的小祖宗欸,这么晚,我哪可能出得去?” 在家里,他只是一个小学生。他出门必须有人陪同。 他不喜欢季琳跟他一起,一旦他不符合她想象中的儿子模样,她就会向陈达告状。 于是陈建伟给田六塞钱,让她想办法带他出去。 田六有金钱驱使,每周末都能想到新零食名字。这次是冰淇淋。 季琳可能是被他说烦了,也可能是不想管,就让田六带他出去了。 在这个家里,拥有可支配资金的,就陈达、陈建伟。季琳没几个钱,她的开销需要找陈达批。 陈霁有没有钱,陈建伟不知道,估计没有,她看着就是一副穷酸相。 陈达每次见到陈建伟,只要他觉得他表现不错,让他高兴了,就会给陈建伟拿钱,一次一百、五十,逢年过节能上千。 陈达如此大方,陈建伟便越发看不起季琳。买个面膜还要找陈达要钱,除了要钱,她还会干什么?! 陈建伟撇撇嘴,让田六背自己走。 田六笑眯眯地蹲下:“小祖宗,来,婆婆背你。” 陈建伟:“你不是我婆婆。想得美,你还想做我婆婆了?” 田六心道,是,只有他俩的时候,她就是个保姆。有外人时,她才是田婆婆。但就算是这样,她也很喜欢陈建伟。 田六家里就只有一个小孙女,长得干瘦,面色很黄。 哪有陈建伟这么白胖,胯||下还多点小东西,瞧着就让人喜欢。 田六连声应道:“是是是,老婆子年纪大啦,又忘咾。走咯!” 她很能干,背一个偏重的11岁男孩,也能健步如飞。 到了超市,田六熟练地掏公家的钱买冰淇淋,再拿陈建伟给的钱买烟。 超市小哥:“又要那个牌子哇?” 田六连连点头。 “莫说出去哈。” 小哥:“晓得的。晓得的。” 这个烟卖出去没开票,没交税,双方都偷偷摸摸,自然心照不宣,谁也不会告诉。特别是警察,更别想从他们这儿知道他们的不道德。 田六拿了烟,递给陈建伟,装模做样:“小伟帮我拿一下哈,婆婆给你把你挑的冰淇淋装起来!” 陈建伟扬起一个笑脸:“好哦。” 随即他低下头,不屑地捏捏手里的烟盒。他抽女士烟。这点性别差异让他心情很压抑。 但男士烟他又觉得太呛。抽不了。 他得快点长大,就能抽男人该抽的!他要做男人,伟大的男人,像他爸那样的男人! 陈建伟拿着烟,不管田六了,往超市旁边的巷道跑,但拆了烟盒摸裤兜才发现,他没带火机! “喀哒。” 就不远处,一个男人蹲在那里,点了一支烟。 陈建伟跑过去,那人长得很沧桑,是陈建伟平时见到就会避开的“脏”人。他总觉得这些人身上长满名叫贫穷的病菌。 但是人家比他强。 人家有打火机。 于是他不得不屈尊降贵叫他一句叔:“借下打火机,我爸爸要用。” 那人在超市通风窗漏出的微弱灯光下看他,总觉得他有点眼熟。在哪见过? “你老汉儿哪个哦?”这么晚,竟然喊个小娃儿跑来借打火机。 陈建伟嗅到他身上浓浓的烟味。真迷人,男人的味道。 他对对方的嫌弃打了个对折。 大家都是男人,抽烟的男人,陈建伟自觉与对方已经建立起某种男人之间的信任,更何况,他本来就是天天把我爸是陈达,我爸厉害死了这些话挂嘴边,所以对方一问,他下意识就答了:“我爸,陈达!” “日你温!”老幺猛地站起,“你老汉儿是陈达!?” 老三冷不丁地从巷尾冒出来,“你叫陈建伟?” 陈建伟还不知危险已经悄然来临,仰起头,分外骄傲:“怎么的。我叫陈建伟,建设伟大!” “操!”老幺立马出手把他嘴巴捂住,“老子找的就是你!” 老三也反应过来,出手帮忙。 俩人一个抱头,一个抱腿准备把人带走。 于是在这个月亮高挂的夜晚。 两个穿着带有油漆、石灰的夹克衫外套的男人佝偻着身子,由人连结着,很是滑稽地学螃蟹打横走。 老幺机警道:“他老汉儿肯定在周围。小心点!” 老三:“我们干嘛不抓着他去找他爸?今晚上就拿钱走人。” 老幺想,对哦,是这么回事。但是他又多想了一步,“万一他屋里没钱喃?你忘啦?之前老大哥说有钱人都不敢把钱放屋里,怕遭偷。” 这个老大哥是他们干工地时认识的,对方自吹早年干了大买卖,可惜亏了,欠很多外债,才沦落至此。 他讲了很多有钱人的故事,老幺深信不疑。 老三压低音量:“那咋办?” “管他的。”老幺拍板了,“先把他带回去。问大哥!” 陈建伟像条不情愿上岸的鱼一样疯狂扭动。 但是老幺、老三都是干工地、干农活出身的青壮年,他这点反抗,不值一提。 老三:“可以。你先把他夹住,我把他嘴巴捂了。” 这么打横走实在不方便。 老幺点头。 老三扒下充当皮带的布条把陈建伟嘴巴绕着后脑勺死绑一圈。 老幺把陈建伟的脸往怀里捂,死死箍住他,在夜里狂奔。 老三紧随其后。 他们去过陈达公司,连陈达面都没见着,就被赶跑了。 他们又去找当时的经理,经理说他也没拿到工资,要找钱,去陈达家里找陈达啊! 经理被陈达吃干抹净后就抛下了。 他对陈达的气不比这几兄弟少。 他不仅告诉几兄弟陈达家在哪,还跟他们讲他家有俩孩子,找不到陈达,通过他娃找他呗! 几兄弟不好意思走这条娃路。 但是蹲在小区外,把周遭小路都摸熟悉了走遍了,他们都没看见陈达身影。 没法子,他们真急了,想着听说陈达闺女在学校住着,不如去找她? 于是他们又跑到学校,可对方闺女也不出校门啊! 他们又只能回到小区附近继续蹲守。 累了就躲在角落借超市的光。 超市他们不敢进,一看就很贵。他们知道,普通矿泉水到超市都变金贵了。 蹲守好久,本来想放弃了。 结果,嘿。 陈建伟自己送上门来! 老幺奔跑的脚步越发轻盈。 他看到幸福、富足的未来在向他招手! …… 两个大脚男人在各种小路穿梭,连夜将陈建伟徒步带到郊外,淋雨也不在乎。 他们没钱住旅馆,因为旅馆再便宜也熬不住他们几个要连续待十天半个月的。 于是他们就暂时住在这儿。 有房梁遮风挡雨,也是不错。 老大看这俩人夹一个娃冒出来时,上去就是一人一耳屎:“楞个回事?!哪来的娃?你们敢搞起卖娃儿的勾当?” 老幺连忙解释:“这,陈建伟!陈达儿子!” 老三:“有他,我们的钱肯定能拿回来。” 老大愣了一下。蹲下身,抓着陈建伟的头发看他脸,白白胖胖,有点眼熟,似乎跟那个经理给他们的照片有点像。 “没得错吧?” 老幺:“不可能出错哩,他亲口说的!” 老大拍拍他的脸。 陈建伟没反应。他在这种奔波与布条捂嘴的痛苦中,晕过去了。 老大大惊失色,赶紧试探他呼吸。还好,还活着。 老大指挥几人把陈建伟先绑起来藏到里面。 他们好好商量一下接下来咋个办。 娃都抓回来了。 但怎么找陈达要钱呢? 老幺:“就给他打电话,喊他把钱送过来?” 老二有点慌。他爱看港片,这不就是里头演的绑架吗?“我们这个怕是违法的哦?” 老幺:“咋个可能?那钱本来就是我们的!”他以为老二指的是讨薪这事。 老二和他的频道没对上,但对话也能衔接:“也是。本来就是我们的钱。我们要回来,天经地义。” 在场哥几个没有人了解法律。 甚至上个世纪,他们都不认为买卖孩子犯法。 也就是山河市到处都是打拐标语,并且整个西南地区都在普法,不允许拐卖妇女儿童,他们才知道,那件事是不能干的。干了要被拉去打靶! “而且我们悄悄地干,莫让别个晓得,不就行了?” “对!这事哪个会管?” “警察吧。” “陈达那么有钱,就算我们没犯错,他肯定也会让警察把我们抓了。到时候我们有冤都说不出,现在又没得包青天!” “就是。老二说得对!” “所以我们小心点莫让警察晓得就行了。” 老大的烟已经吸了一半,他吐出一口长长的气:“那就这么办!给陈达打电话,喊他拿钱来换儿子!” 老幺很着急,“现在就打!” 早一点拿到钱,他才觉得安心。 “嗯。”老大喊老三去把陈建伟弄醒,老幺下手不知轻重,要是把他哪里整坏了,就不好。 陈建伟本质还没成年,且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初次被绑,还被他眼中看上去很脏很凶的几个男人绑了,他也会恐惧。 他恐惧的结果就是不配合,坚决不说话。 老大没办法,只能跟兄弟伙说:“跟他讲道理。” 于是,陈建伟知道了。 眼前这几人是农民工,为了区区几万块,将他绑到这里。他们要他给陈达打电话要钱,五万。 在他的认知里。 他与他们的地位立马翻转。 眼前的人,不再是穷凶极恶的绑匪。而是几个要不到钱的讨口子。 陈建伟眼神逐渐凶狠:“爬!几万块就敢绑我?” “想给我爸打电话?求我啊。” 老大没见过这种孩子。他瞪大眼睛,不知该怎么办。 几个男人围成一圈,将陈建伟框在里面。 陈建伟坐在地上,灰扑扑的,却像是能主宰一切的恶魔,言语高高在上,颐指气使。 “你们要是把我哄高兴了。” “我就给我爸打电话,赏你们十万!” 十万?他们挣好久才挣得到啊。 老幺心里动了一下。老大似乎察觉到,抬手锤他肩膀头子。“我们只拿我们自己的!” 老幺吐口唾沫:“对!” 龟儿陈建伟,脑壳有包!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9、第 9 章 “小纪,跟老李一起到1号目标地点!” 当纪明珠摸排靠近工地时,关南发来短信。 老李抬头看她一眼,点点头,显然他也收到消息了。 1号就是工地。 两人一鬼绕着外围小心翼翼寻找关南等人的踪迹,终于与之汇合。 关南简单交代几句:“里面有人,暂时不知道几个,武警已经往里试探,如果有消息,会通知我们。” “咱们留在这儿等待,不要轻举妄动。” 纪明珠低声问:“那边怎么样?” 关南:“摁下了。” 时代公园要比这边距离陈家近得多、目标也更清晰。 孟涛、李少轩带队提前布下人手,等发现可疑人物靠近装有现金的旅行袋时,就立马冲出将人扑倒。 两名犯罪嫌疑人就此落网。 被拿下时,一人高喊:“老天爷是个瞎子!莽子!” “日你温!” “老天爷你不公平!” 孟涛短信联系关南:把人带回局里了。 关南:立即审讯! 从抓住到审讯,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但孟涛还没消息反馈,说明对方还未交代有效信息。 这点,关南倒不意外。 只要落网,就是好事。掰开嘴也就是熬一段时间的事。 “发现嫌疑人两名!” 关南立马通过通信设备回复:“人质情况怎么样?” “安全!” “能不能直接摁住?” “搞一下。” 那边断开通讯了,关南神色有点紧张。说实话,绑架是大案。不过,失踪演变成绑架,在背景人物是陈达的情况下,也不令人意外。 但心里总有点堵得慌,担心。 他希望犯罪嫌疑人配合,不要让案情进一步严重化。他希望办大案,但并不希望一个案子在他手里染上人命。 场内外的人各有思绪。 纪明珠小声呢喃:“今夏,能进去吗?” “试试?”今夏本就打算偷偷往里钻,纪明珠提起,她自然应下。 工地是个三层建筑,单层一百平方左右,周围杂草丛生,还有水泥烂砖堆着。 为了避免犯罪嫌疑人发现警方身影,他们都在山坡底下,只有几个身手矫健的武警潜入进去了。 纪明珠趁关南没注意的时候,尽可能往建筑本身靠近。今夏有活动范围限制,但目前她们俩都还不知道具体有多远,所以她会尽量给她提供更大的移动范围。 但是关南是老刑侦,他很机警,回头没看见纪明珠就立马扫视搜寻,果然看见她小心翼翼的背影。 我嘞个先人板板! 喊她莫乱跑莫乱跑,还真他大爷的乱来?! 关南赶紧给她发信息叫她回来。 老李低声:“你队里这个小姑娘,犟得很,怕不得听你的哦。” 纪明珠感受到来信振动,她神色一顿,随即假装一无所知地继续前进,直到抵达水泥堆。她没再移动。 再往前,就没有掩体了,她没有经过专业的潜行训练,不及武警,不能冒险。 今夏不怕。 鬼不需要训练,天生就会潜行。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一靠近建筑体,就自然而然地找掩体,悄悄往里移动。她没有乱跑,有目的地寻找建筑比较完整的区域。 从案情上看,这儿似乎是嫌疑人的大本营。他们至少在这儿呆过一夜。 今夏感觉心跳得有点快。 但她没有心脏。 她发现一位武警,穿过他身边的墙继续前进,很快,排排坐的三间房中间那个,就是陈建伟所在地。 今夏想再靠近,就感到一种缥缈的、自己很快就会消失的恐慌感……她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内部情况。 一个男人将陈建伟死死抱在怀里,手上握刀,神色较为紧张、担忧。 另一个男人跟他说话,虽然声音很低,普通人听不见,但今夏听得一清二楚。 “……老二老三咋个还没联系我们?” “怕不是……” 老幺紧张踱步,忽然扭头往门外走。 武警赶紧变换位置,但是很糟,他们对现场的了解远不及老幺,漏了衣角。 老幺警觉,冲过去看情况,另一名武警立功心切,冲出来将他扑倒,由于没能及时捂住嘴,导致老幺发出了声响。 “跑!!!” 老大反应过来想扔下陈建伟去救老幺,但是谁料陈建伟挣扎,他下意识就把他扣紧了。 “老幺!你在哪点?!” 他挟持着陈建伟从窗框冒出头。这间屋子有好几个窗口。他已然看见被武警按住的老幺,目眦欲裂,五官扭曲。 复杂的心绪以及肾上腺素让他哗地一下举起刀,横在陈建伟脖子上。 武警这次任务算失败。 其中一人主动暴露自己,想吸引注意力,让武警把老幺带走。他举起枪,做放下姿态,希望老大放松,不要伤害人质。 另一人扣住老幺,悄悄后退。 “放开他!” 老大往后移动,直到靠墙,他才略感安全,紧紧抱住陈建伟,“不然、不然我、我杀了陈建伟!” 事到如今,他什么都不顾了! 武警放下枪,与他协调:“我们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你好哥们儿。只要你放开人质,跟我们回去……” “放屁!” “你们这群狗娘养的,”老大悲愤,声声带血,“我们跟你回去还有活路吗?警察就是有钱人养的狗!” 手下用力,刀刃竟然已划破陈建伟的皮肤,渗出丝丝血迹。 陈建伟此时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什么。 他双腿颤颤,尿裤子了。 “救我!爸爸救我!” 可惜被捂住嘴巴,他的声音没法发出去。 武警眉头紧锁,暂时和另一名武警退到门外。 他联系关南:“惊了一个,现持刀挟制人质。” 关南:…… 为什么会惊?!哪一步出错了? 武警内心十分懊恼,但面上已没有时间解释,按下心情,和关南商量接下来怎么行动。 “稳住!” 关南不得多想,立马叫上老李就往里跑,纪明珠直接跟上。关南扭头骂道:“回去!” 纪明珠恍若未闻,紧随其后。 关南没时间跟她讲道理,一名武警来带路,抵达目的地,另一武警简要交代情况,纪明珠听今夏说。 “……情况很紧急。但我想,绑匪并不愿意伤害陈建伟。” 今夏紧盯着前方情况,飞速道,“绑匪应该也有孩子。他抱陈建伟的姿势很熟练。” “他时不时伸手摸右边口袋,如果不是武器,那应当就是什么对他很重要的东西……手机?照片?” “另外,在此之前,他对陈建伟呈现一种保护姿态。” 那人并没有把陈建伟随意地夹抱、提溜,而是托着臀腿将其搂抱至身前。 至少在其同伙落网前,他没想伤害陈建伟。 “还有……” 今夏迅速从里面扫完一圈飘出来,“地上有一本图画本,封面是几个太阳。可能属于他们之中某一人的孩子。” “地上还堆有泡面袋、食物碎屑,一个菠萝面包包装袋、牛奶瓶。” “——很可能是陈建伟吃的。” 纪明珠抬起头,她知道该怎么做。 * 这是汪晴从警的第十个年头。 也是她被催婚的第九年。 汪晴从事警察行业很巧合。那会儿九几年,经济快速发展,什么都蒸蒸日上,谁不想有份工作? 有个阿姨说她儿子当警察,威风、能挣。 汪晴看她那么骄傲。 她很羡慕,她也想那么骄傲。 于是找了半年,又托关系,终于进了派出所,成了一名文职警,坐办公室,不需要出外勤。 干着干着,她想,还是得在外边走走。 于是她就申请转外勤。一干就到现在。 她爸妈最开始还挺自豪她能当警察。 后来就烦了,光上班不结婚,什么时候能给他们生个大胖娃娃? 于是就张罗给她介绍对象。 她也有意谈个恋爱。但找来找去,没一个能接受她婚后还当警察的。 汪晴便觉得没意思。 后来家里再打电话催婚,她就让她们努力找个能接受做家庭主夫的。 她妈一愣:“就这?你妈给你找!” 汪晴:“……” 她妈很努力。 她任何条件,老母亲都努力满足。已经把这件事干成事业,自己开了个红娘介绍所,催她结婚就是工作的一环。 打过来就开门见山:“今天有没有时间了解一下男人?” 汪晴说:“没有。” 挂断。 啧。 汪晴揉几把脸,再拍拍。清醒点,汪晴,你妈一把年纪还在闯,你也得干活! 重整旗鼓,她看向李荔妈妈钱五月:“咱再慢慢梳理一次!分局派人来了,别担心,咱一定能把荔荔平安找回来!” 钱五月说话声音已经低哑得不行。 从昨天到现在,她已经说了无数话,哭都没时间。 她先是自己找了一圈,无果,赶紧跑到派出所报警。正好汪晴在,她立马带了一个小哥一起出警,帮她找。 李荔当时就在楼下玩皮球。很小一个,但对她来说,足够自娱自乐。 帮忙照看的是李荔家楼下孙大爷。 孙大爷两口子都喜欢小孩,平常孙大妈在家时就常常给钱五月搭把手。 这几天孙大妈去闺女家照顾月子,不在家。 钱五月在楼下陪李荔玩了会儿皮球,喊她说:“妈妈得做饭啦。咱们回去好不好?” 孙大爷听见,就说让她放心回去做,他搁这儿照看会儿。反正他也闲。 钱五月看李荔抱着皮球略带祈求地看她,自然硬不下心肠,便笑着应下:“真是太感谢你了。不得不说,您一大家子心都好!”她比个大拇指。 孙大爷摆摆手,看孩子,小事一桩。 若是寻常,可能是小事。 但今天对孙大爷来说不一般。今天在往常都是下午摆棋盘的街坊大中午的,就摆上了。 孙大爷一边看孩子,一边看棋。 那大爷下得跟孙子似的,气得他连连拍腿。 “啧!姓胡也不能胡来啊!”孙大爷气得准备上手杀对面大爷一个片甲不留。 就在这时,钱五月推开窗喊李荔上楼吃饭。 底下就那大树下热闹,扎堆看下棋。 别的,空荡荡。 钱五月一连喊了三声,都没看见李荔身影。 她莫名心慌,急急下楼,李荔的皮球掉在楼梯下方空间里,和一堆杂物安静地呆在一起。 钱五月捡起那个球,表情已然空白。 荔荔不见了。 她问孙大爷,孙大爷满脸焦急,不断重复:“她就在这儿啊。就在这儿。” “我一直看着。” “就这儿!”孙大爷重重往地上踩两脚,“这!” “怎么转眼找不见了?是不是回家,跟你躲猫猫?现在小孩儿爱玩这个……” 钱五月愣愣地看他,半晌,就一句话:“如果荔荔找不回来……我、我不活了!” 孙大爷没声了。 下午。 但有些人家里还有饭香,往外飘。 钱五月发疯似的往派出所跑。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0、第 10 章 持刀嫌疑人脸如树皮干枯,但仔细看,与保安队笔录中范武的描述一致。这一行绑匪的确就是此前讨薪的农民工。 关南双手张开向前:“范武,你和我差不多大,我叫你一声老哥。我姓关,关二爷的关,不嫌弃的话,你喊我声弟娃就得。” 范武看向他,脸上布满汗水,沟壑里爬满愤怒。手下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房间不大,灰尘弥漫。还有各种垃圾发酵的味道。 陈建伟双手双脚都被捆绑,他不敢扭动,只能嘴里发出呜咽的哭声。 他才知道,人是可以被伤害的。他也不例外。 他看不起的底层人民,对方有手、能用刀。 能杀他。 他的恐惧达到极值。万分怨恨,田六和他一起出去,为什么她没事?! …… 关南:“老哥,我是市局刑侦队的。我们知道你的情况……” “你晓得个屁!”范武激动地胳膊收紧,刀刃差点又划破陈建伟脖颈。 陈建伟:“呜呜呜哇啊!” 关南神经紧绷,真服了,怎么就搞到这一地步的?! “好,我不晓得,那老哥你给我讲讲,”关南小心地试探着向前,“有啥子问题,你讲出来,老弟给你解决,咱犯不着犯法,是不是?” “你往后退!” 范武眼里布满血丝,勒着陈建伟紧紧靠向墙角,“老子自己赚钱,凭啥子不能拿?” “当然能拿。” 纪明珠神色平静,“拿到后,你打算买点什么给你娃儿?” 关南回头瞪她,嘴唇飞快蠕动。 纪明珠甚至不看他,举起双手向范武表示自己的无害,“画笔?书包?或者衣服?” 范武偏头看见了她。一个有点瘦削的小姑娘,扎马尾,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带任何情绪,他摇摇头,怒道:“管你锤子事!把老子兄弟放了!” 老幺已经被武警扣下拉到后面去了。 范武看不见对方情况,心里有一万个糟糕设想。最糟的就是对方已经被枪毙。 范武:“我兄弟!” 纪明珠打断他:“我们聊完,你就能见到他。范武,你老婆怎么样?她在家照顾孩子,还要做农活吧?很辛苦。你有没有想过拿这笔钱回去,给她添两件保暖的衣裳?” “老幺!我兄弟!”范武怒吼,“你聋子啊!!” 纪明珠置若罔闻,“你家在哪?拿到这笔钱,趁冬天农闲,起个房子。 到时候和你的兄弟们一起住新房,一起摆龙门阵,多巴适的?” 今夏站在范武身边,仔细观察他荷包起伏形状。 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条形,看上去有点分量。 范武再次晃了晃头,汗珠落到眼眶,腌得他难受。 房子…… 他咽口口水,想起临走前老婆的话。 “还差千把块,咱们房子就能重新起了……” 他们住的是泥巴房。自从村里有户人家修了砖瓦房,两口子就在被窝里反复算钱。什么时候,他们也能靠上白白的墙,馒头似的墙。 “你在外头干。”老婆搓搓手里票子,美滋滋地计划,“我在屋里头好好做。到时候把苞谷、花生卖了……” “你的给屋头修房子。我的给幺儿买书包、文具。再给你买件袄子。你看你那件,都穿硬了!” 幺儿是他们闺女。 他俩结婚晚,生娃也晚,幺儿现在才十三岁。村里条件不好,还在读小学。 范武当时皱着脸,闷声:“买啥子袄子。穿不得了蛮?” 老婆锤他一拳,继续笑眯眯地数票子。 就一叠,一块两块都有,反复地数。 范武猛眨几下眼睛想把汗水眨走。 可能是干体力活的吃得咸,他感觉自己汗水里全是盐巴,腌得他眼珠生疼。 看范武不说话,纪明珠继续道:“你兄弟盖房子了没?拿上这笔钱,回去起好房子,把妈老汉儿接到屋里住,日子过起来,多安逸。” “钱,我的钱!把钱给我!”范武怒吼,“陈达那狗日的在哪!把钱还给我们!” “陈达早把钱给你兄弟送去了。他们拿到没联系你?” 范武:“他们肯定被你们逮了!” “是吗。我怎么没有接到消息……”纪明珠微微仰头,看向窗外,伸手指:“不过没事。你要钱?陈达就在那下面,你去看,伸头就能看见他,还能跟他说话。” “他儿子在你手里,你现在就找他要你工资。” “陈达是大老板。他爱儿子,要面子。今天我们这么多外人都在。这把你去找他,你看他还敢不敢拒绝你。”纪明珠提高音量,“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范武牙齿咬得梆硬,犹豫几秒,终究是往窗口移动了一点点。关南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这些话他也能说,但是…… 就在范武要侧头去看窗外时,今夏冲纪明珠道:“我想到了!手机!” 纪明珠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迅速伸手按下早已保存的号码,拨通。 “叮铃铃……” 范武被振了一下,刚刚纪明珠给他灌输的信息里有一条对他来说格外重要。 老二老三,一直没联系他。 于是他几乎是没有思考,直接伸手去摸手机。 就在这时,武警扑过去,关南也上前一把夺了他的刀,协同武警把他摁住。纪明珠迅速掏出手铐把范武拷上。 就此,绑匪全部落网。 范武脸被按在粗粝的窗框,他一只眼珠费力地朝天,只看见灰扑扑的没经过粉刷的水泥墙和一半天。 他还没住过馒头似的房子。此时此刻,也只见芝麻和面的屋顶。 …… 纪明珠将刀交给老李,装进物证袋。陈建伟已然腿软,关南亲自背起他下楼。 纪明珠在原地站了会儿,今夏叫她,她才跟过去。 今夏小声道:“爸爸是绑架犯好过杀人犯。” 纪明珠点头。如果范武还没松懈,她可能会提他成为杀人犯后,他孩子的未来。这条大概没有钱好用。范武若有能力思考到未来,也许不会走上歧路。普法、扫盲任重道远。但仅这些,也是不够的。 “明珠呀……” 今夏拍拍手:“你表现真好。”随即拍拍自个儿胸膛,“我也不差!” 纪明珠记忆里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爱夸人与自夸的。她嘴角微微扬起,低声回应,“嗯。” 陈达看见自己儿子就忙不迭迎过去要把人接到自己怀里,但是猛然闻到一股尿骚味,他变了表情,叫捂着鼻子哭喊“小伟,你好好的,太好了!”的季琳抱孩子。 季琳脆弱地摇摇头,显然已经哭泣到不能自已。 陈达只得黑着脸牵起自己宝贝儿子。 陈建伟此时格外需要安慰。他没注意父母没一个想靠近他,一股脑地把自己投入陈达怀抱——腿。紧紧抱着他的大腿,可怜兮兮地叫爸爸,他好害怕。 范武被押送上车,朝陈达愤怒咒骂。 老幺比他骂人词汇丰富。一个赛一个的骂得难听。陈达脸色更黑,关南这时才开口:“都上车吧。陈达,还得麻烦你俩带着孩子跟我们去警局。” 季琳抹抹眼泪:“总得让小伟先歇歇,换个衣裳,喝口水吧?” 关南没有那么不近人情,点头:“可以。孩子刚经历这种事,做家长的得好好宽慰,不然留下阴影……影响成长就不好了。” 想起纪明珠死揪不放的陈霁,关南又叮嘱一句:“我们通过班主任联系上陈霁了,她无故旷课,你们不能不当回事,还得问问人怎么样。多关心关心。女娃男娃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呐!” 季琳擦擦鼻子,含泪答应。 正要转身上车,纪明珠和今夏从一边冒出来,一人一鬼将她夹住:“现在联系。” 季琳拧眉。 纪明珠觉得之前她就不应该担心陈霁知道警方找她产生反抗心理,就该直接对话陈霁。至少问上几句话,她心里才过得去。 陈霁给她的感觉很奇怪。 那种奇异,在发现她床下的本子只有一句话时,达到顶峰。 一般而言,若要宣泄情绪,写一句就够么? 此外,陈霁说谎请假这事也让人心生疑虑。 纪明珠再次催她打电话。 季琳才不情不愿找她借手机。纪明珠的号码打过一次了,她担心陈霁记下数字,不愿意接,便借来关南的。 “问什么啊?”季琳没注意号码跟自己存的那个不一样,直接按下拨号键。 纪明珠:“在哪,为什么请假,叫她回家。” 季琳微咬唇瓣,一只手拿手机,另一只随意从小腹划过绕到后腰扶着。 电话响了好久才通。 “喂,陈霁,我是妈妈呀。”季琳声音瞬间变得温柔。 “……” “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请假了?” “……” “在哪呢?” “和你没关系。” “陈霁。”季琳依旧笑容和煦,“妈妈这两天很辛苦。你弟弟出事,妈妈是哭得眼睛都快瞎了。你可别也出事了。那妈妈怎么受得了?” 纪明珠:“……” 今夏:“……” 陈霁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低声道:“我明天回来。” 季琳朝纪明珠抬抬下巴,表情明显,够了吧? 纪明珠口型:“在哪?” “……啧。”季琳轻嗤一声,又温柔地问陈霁,“那你现在在哪呢?怎么现在不能回来呢?妈妈需要你。” “……”陈霁那边没有声音了。 今夏只听到电流信号兹拉响声,对面真安静。 季琳:“告诉妈妈好不好?妈妈要知道你在哪里,才能安心呢!” 陈霁:“我要去网吧,上网。挂了。” 但没挂断。 季琳再次看向纪明珠,够了吧?! 纪明珠看她实在是问不出,预备把手机要过来,编个身份问几句,结果那边挂断了。 纪明珠让季琳再打,已经打不通。 季琳摸摸胳膊,秋天很凉。 “小孩子打打游戏,也很正常呢。警官,这个你也要管?” 纪明珠微微眯眼:“等下我载你回家。” 季琳:“……” 纪明珠说到做到,她去请示关南,让他安排腾一辆车,她想单独开车送季琳回去。 关南冒了一撮白头发。 气到尾音劈叉:“凭什么?!” 不是,凭什么她想干嘛他就给安排? 纪明珠认真严肃:“关队,就这一次,行吗?” 关南:“……”他疯狂摆手,跟赶蚊子似的,“老子跟人挤,行了吧?!” 纪明珠:“嗯。谢谢。” 今夏给他扇扇风:“好同志!” 今夏:“你想问什么?陈建伟对陈霁做过什么,对不对?不……这个就算问,季琳也不会回答。” 纪明珠邀请季琳上车,让她坐后面,纪明珠好透过后视镜看她表情。季琳很想上陈达那辆车,但转念一想,陈建伟在那里,那还不如应付纪明珠呢。 今夏嘀嘀咕咕,忽然拍手:“季琳对陈霁做过什么!” 纪明珠调整后视镜位置,语气平淡, “季琳,你怀孕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1、第 11 章 车内沉默蔓延。 半晌。后车座看上去脆弱、浅薄的陈太太捂住唇角轻轻咳了几声。 今夏瞪大眼睛。 季琳身形没有变化,即使小腹有些微凸起,在女性身上也再正常不过。因此,就算她此前哭到呕吐,今夏也只是以为是她担心表演的一环。却不料,那是真·生理反应。 今夏变出一个本子,翻之前的笔录。 她发觉做鬼很爽,她看过的东西能立马转存。 林凯。 “孩子是林凯的?” 季琳缓慢抚过下颌,耳畔的珍珠在日光下显得愈加饱满,但仔细看,却有一点凹陷。 自然生长的珍珠难以达到正圆。 季琳喜欢珍珠饰品,也没收集到多少大而圆润的。但没关系,有点缺陷才是完美。和孩子一样。 “唔……”季琳透过后视镜看她,笑得温柔,妈妈哄宝宝似的语气,“纪警官,告诉你一个秘密噢。” 她轻轻摩挲下腹,“孩子是吃了女人半条命,从女人肚子里取出来的。所以……” 父亲是谁,不查谁知道呀。反正是她的。 更何况,“谁说我怀孕啦?” 季琳轻轻耸鼻,“林凯跟你说我和他上|床啦?”她不是很高兴。林凯这种嘴上不把门的,在电视剧里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下一集呢。 季琳不愿意正面给她答案,纪明珠也不回她。 换个问题,“你爱陈霁吗?” “哪有当妈妈的不爱孩子。”季琳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很无理。 纪明珠在派出所看过那么多家庭,不爱孩子的不是没有。也没规定家人亲属之间要彼此相爱。 季琳这话连鬼都不同意。 今夏摸摸下巴:“可以确定,她不爱陈建伟。” 纪明珠:“你和陈达是怎么在一起的?” 这问题季琳愿意回答。 “以前嘛。他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像我这样有点姿色又蠢笨的女人,他最喜欢。怎么拿捏我,我都反抗不了。他说要跟我结婚,我想想,就跟他了。” “后来他不乐意结,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季琳撇嘴,后又莞尔一笑,“可惜有人找了他单位领导举报他作风有问题。” “他名声臭了,只能辞职。但好在有个好爹,给他拿钱去做生意。” “那会儿没女人乐意再跟着他。我觉着,像他这么自私自利的男人,以后肯定能发达,我就跟他说。 ‘我永远陪着他。 跟着他。 他吃菜,我咽糠。’”当然,最关键的是,“我怀孕了。” “是陈霁?” “嗯。”季琳没接这个话题,转而道,“没几年,他当老板,可威风,我心说,他这么日夜颠倒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我得生个儿子,把钱绑住。” 今夏默默想,陈建伟是陈达的儿子吗? 看眉眼还是很像的。 季琳:“陈建伟那个小东西,跟陈达简直一模一样。不行,他以后肯定是个白眼狼。” 其他的话也不必说了。季琳就算现在没怀孕,以后也会有。 “那陈霁像谁?” 季琳低下头,看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谁知道呢。像陈达?” “你信不信呀,警官。” 纪明珠:“陈建伟对陈霁做过什么?” 季琳慢吞吞地讲:“不管你发现了什么。都与陈霁无关。陈建伟如果做了什么,也不会是对陈霁。” “更何况,他那么小,能干什么?” “他有不安分的心,没那胆。” “那是谁?” 今夏与纪明珠都拧起眉毛。难道是季琳?田六? 季琳摇摇头,不回答。 “春节期间,你和陈霁又因为什么吵架?” 纪明珠想想,补充道:“现在没有别人,你说的任何话,不会有第二人知道。” 鬼除外。 季琳笑了一下:“我相信你呢,警官。”她笑得很天真,“但是警官,别太好奇。当警察,上上班喝喝茶就好咯。知道那么多干嘛呢?” “想知道。” 今夏和纪明珠几乎同时回答。 今夏坐在季琳身边,抬头,视线从纪明珠身侧掠过,落到车内后视镜里,里面只能看见季琳与纪明珠的身影。 今夏想着,纪明珠和她真有默契,虽然她们不在一个次元。 季琳捂着唇笑:“哪由得你想,就让你知道?慢慢儿自己猜吧~” 说罢,纪明珠再问什么,她都不回了。她偏爱这个没什么话语权的小刑警,愿意和她聊几句。再多可就不行啦。 今夏摸着下巴思考,传统鬼都能托梦呢,她能不能到季琳梦里探知真相? 纪明珠陷入沉默,把季琳送回家时,陈达已经到了。季琳拥过去:“老公,小伟安安全全地回来真是太好了!” 陈达身上还有尿味,季琳浅靠一下便退开。 陈达脸色阴沉,把气发在田六身上:“要是田六上门,把她打出去!” 季琳不做反应,乖巧温顺。 据说田六醒后要来陈家向陈达磕头谢罪,被民警拦下。 田六听闻陈建伟被找回来后,赶忙又说她想见陈建伟一面,求民警可怜可怜她吧!民警很是为难,但想着反正她到时候还要到警局做询问,便带她到市局去。能不能见到陈家,看她运气。 下午,所有人都到场了。 孟涛在此之前汇报说,两个犯罪嫌疑人将罪责大包大揽,说都是他们两人单独干的,与任何人无关。 孟涛接到范武落网的消息,立马乘胜追击。 那两人经过普法,终于知道他们的行为是绑架,违法,认罪的话,考虑到具体案情,还有可能从轻,便一股脑交代了。 起因便是一个经理告知他们到哪找陈达,也给他们看过陈达一家合照。 孟涛将经理带到警局,对方交代的信息与两人所说无差。但经理强调,他就随口一说,万万没有教唆几人犯罪的心思。再说了,哪家好人动不动就绑人哝! 孟涛凉凉地问:“那手机呢?照片呢?” 经理哑然,半晌,狡辩道:“哎呦,就是看他们可怜,给了个我不用的。好歹能值几个钱嘛!”他捶胸顿足,“哪晓得他们心眼那么多,还偷看陈总家照片?……硬要怪,就怪我之前跟陈总关系太好,才让他们有可趁之机,看到了陈总照片。唉,早晓得……真是冤枉哦!” …… 孟涛汇报完毕,关南点头:“案情大致已经明了,接下来固定好范武两人口供,整理证据,便能申请结案。” 说完,他特地点一下纪明珠:“这案子跟陈霁没关系,你再扭着那头,干脆脱下警服回家!” 纪明珠没吭声。 今夏努努嘴:“没事,咱们悄悄调查……” “等会儿纪明珠你主问范武,少轩你辅助。涛子,另一个交给你了。我问陈建伟。” 李少轩被点名给一个新人打辅助。 他的心情一言难尽。 纪明珠的基本信息队里几个都知道,不过就是公大毕业。他也是公大的啊! 在市局,公大很值钱吗? 怎么纪明珠一来就做主审了? 李少轩憋着气,一声不吭地摆弄键盘。市局配上电脑做笔录,但打字速度能跟上询问、审讯的,没多少,大部分是文职女警。 李少轩硬邦邦地说:“你问。” 纪明珠略点头,敲敲桌子,叫范武名字。范武抬头看她:“我真没得要说的。” 范武这块骨头比那几个难啃。他最近精神十分紧绷,压力很大,说了句都怪他、把他关了吧之后就满脸疲惫,不愿再开口。 纪明珠:“吃午饭没得?” 范武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半晌才摇头。 “我们也没有。吃个饭咱们慢慢聊。”纪明珠招呼李少轩,“走,咱们打饭去。范武,你没得忌口吧?” 范武:“……莫得。” 市局待遇很好。食堂味道极佳。 范武好几没吃过热饭了,他把红烧肉塞进肚子,哭着说:“没吃饱。” 纪明珠再去食堂给他打饭。 范武连吃三碗,终于说饱。今夏看他肚子鼓起明显,幽幽叹气,也不知道叹什么。 “我要喊幺儿好好读书。以后到你们这里上班。” 范武揉眼,“还要问啥子。” 纪明珠没有告诉他,他的行为已经导致他女儿这辈子都不可能进入警察系统。因为外面还有很多好工作,很多好单位的食堂比她们强。 他女子长大后,自有去处。 范武起初也把罪责揽在自己一人身上,被普法后终于明白了。低头懊悔,最后交代的和其他人差不多。 这案子真相大白。 纪明珠翻看关南询问陈建伟的笔录,今夏也看:“陈建伟不承认自己吸烟。” 也是,询问陈建伟必须有监护人在场,他怎么会承认。 但是警方需要他承认。不然笔录对不上。 陈建伟死扛着,最后还是没抗住,认了。陈达面如菜色,只觉十分丢脸。 陈建伟尿裤子,此一次。 陈建伟为了吸烟才被绑走,此二次。 陈达咬牙,怒视季琳:“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 季琳捂脸哭泣,忽然又一次呕吐。 纪明珠和今夏:“……” 要揭晓了,究竟怀没怀。 纪明珠开口道:“季琳你今天吐了好几次,还是去医院看看。陈建伟也受惊了,再去医院检查一下为好。正好你们一起去。” 季琳点点头,看向陈达:“老公,你陪我们一起吧。”眼眶微红,神情分外脆弱。 陈建伟一直紧紧抱着陈达大腿。 陈达吐口烟:“走了,林凯去把车开过来。” 一行四人,或高或低,和谐的一家四口。 最小的那个有点跟不上陈达步伐,但他不在乎,眼神里流露出对父亲的依恋。 陈建伟不知道,也许在他消失的这小段时间里,他敬爱的父亲对他所表露的父爱、付出的关注,是此生最浓,是他接下来可能再也感受不到的。他太无知,不知道在陈家他自己的价值只有胯||下那一点。 而那一点,很容易复制。 …… 陈家人出警局时碰见田六,田六扑过来道歉,民警赶忙拦住。陈达放话以后别让他在山河市看见她。 关南:“这里是警局!!陈达,你还敢搞嘿社会那一套?” 陈达重哼一声,走了。 田六这下是彻底垮掉。 这个月工资看来是拿不到了,以后在山河也混不下去。她怎么办? 纪明珠追出警局,拦下季琳夫妇,再次提醒:“保护陈霁,是监护人的法定职责。” 陈霁才十七岁,仍在读书。 陈达:“有病。” 季琳侧头看她一眼,那一眼让纪明珠想起季琳在下车前跟她说的最后一段话。 如果陈霁杀了她,她不会怪她。 但陈霁不会。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纪明珠和今夏更难受了。 今夏在本子上把季琳、陈霁两个名字画上大圈,她们背后究竟有什么故事? 纪明珠最后看一眼这家人的背影。 只要不犯罪,就与刑警无关。也许她应该听关南的,跟案情无关的,不要去管,她也无权利干涉。 今夏在一边嘀嘀咕咕,忽然双手一拍:“我想到了!为什么我看到丝袜、花边内裤就想到它们属于女人呢?为什么这些东西不能是陈建伟给自己用的呢? 那条内裤那么小,陈建伟自己穿,倒是……很合适。” 纪明珠看她。鬼自个原地转了一圈,又摸着下巴猜想陈霁和季琳的故事。 纪明珠莫名笑了一下。 如果今夏是鬼,那她生前可能是个追根究底让上司格外头疼的警察。也可能是个追踪真相的记者,不搞明白会高喊“真相就是真相”的那种热血挂…… …… 关南拍拍巴掌,招呼大家到办公室去:“来,开个案情总结会。”他要好好批评一番纪明珠不听招呼,任性妄为的行为! 孟涛再次打哈欠。“哥欸,我的好哥哥,忙楞个久,不能让人休息哈吗?” 李少轩也是一个意见,但他不敢开腔。 纪明珠:“关队,我有点事。” 关南:“???” 不然他的位置你们来坐? 关南啪的一巴掌摔桌子上:“纪明珠,写检讨!仔细反省你今天的行为!”然后疯狂摆手,“走走走!打车走!” 纪明珠说句好的,就从善如流地拎上背包跑路。 背后传来关南骂声,“李少轩,你啥子眼神?不服气?看别个走了你也想走?” 李少轩敢怒不敢言。 “人家第一天上班,比你厉害多了,你那会儿问个话差点跟人家干起来,是不是你,啊??” 李少轩悄没声地愤怒着。 关南撇头看向孟涛,好家伙,还在打哈欠。服了,这个队伍解散吧! …… 纪明珠开上自己的自行车,今夏很熟练地坐到后车座,抱着她腰。“冲冲冲!” 她甚至不问去哪。 反正今夏觉得,纪明珠肯定是带她干大事去的。 今夏瞧见她脖子上的红绳,好奇道:“你脖子上挂的什么?” 纪明珠的声音飘散在风中:“一枚铜钱。据说能保平安。” “哇哦。”今夏举手,“晚点回去给我看!” “嗯。” “你下次看笔录翻慢一点哦。” “嗯。” “回去能不能给我玩下手机啊?” “嗯?” “就一下!” “嗯。” …… 纪明珠伸脚刹车,抬头望向这片老楼:“到了。今夏,帮帮我。”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2、第 12 章 兴旺街名叫兴旺,但一点也不旺。 左边街区,翻新,说是要搞商业街。右边街区,说计划下轮重建。就他们,连个说改建的影儿都没。 兴旺街的居民都怨声载道的。 而今天,更是蒙上一层阴影。稍微有点年纪的居民都知道那场特大打拐专项行动,那之后到处都粉刷上标语,以最简单直白的方式告诉市民,拐卖犯法! 后来就很少听说周边谁家孩子丢了。但他们兴旺街,竟然有个小姑娘不见了?! 纪明珠办案时抽空给汪晴打过电话,说李荔的事有消息一定联系她。 汪晴一直没回复,说明这案子还在胶着。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人从入门处跑过来。 纪明珠低声告诉今夏:“那是汪晴,我之前在派出所的朋友、同事。” 今夏比ok。 汪晴气喘吁吁地停下,拉着她往里走:“分局的人在里面,待会儿你低调点,别个问你是谁,你别开腔。咱们所的人肯定不会乱说话。” 纪明珠:“多谢。” 汪晴拍拍她胳膊:“咱俩谁跟谁?都一家人!” 纪明珠简短地扬下嘴角。 俩人神色自如地走进居民楼。 钱五月把汪晴当精神支柱,她之前也见过纪明珠,见到她俩过来,连忙又迎上。 纪明珠握握她的手,转头跟汪晴说,“我想上楼再看看。” 事发当天。 李荔在楼下空地拍皮球。太阳暖洋洋,她玩得有些热,抬起一只手摸额头,就这一下,皮球滚到一边去。 李荔觉得它好像跑到楼梯那里了。 她看看孙大爷,他很忙。便独自走到楼梯那儿探头探脑,没见着皮球。 今天晴天,妈妈说天气好,给她洗了澡澡。 她身上可干净。 李荔有点犹豫,不太想钻进去找。 可是那是爸爸买的皮球。 就在这时,她听见有人轻声叫她,抬头。 “荔荔。” “在找什么?……” “过来。” …… 今夏也站在楼梯口。她蹲着身子往上看。她的脖子可以低下上仰近乎一百八十度。可是李荔是人。她的视野范围最多…… 因此,如果楼梯上有人。 今夏循着楼梯上移。在楼梯拐弯处站定。大概就在这儿。 这栋楼的楼梯扶手支杆是木头,手接触的部位为合金,容易留下指纹、油脂。她仔细看了看,没有明显痕迹。 一楼没人住,那户人家已搬去新房。 二楼是孙大爷一家,旁边住着个年轻男人,家里买了电脑,成天蹲在家。 今夏看看这扇门,又看向纪明珠。 纪明珠上前敲门。里边没声响,又敲几下,里面怒喷:“敲敲敲!一天敲几百次?啊?” 说着骂骂咧咧来开门。 今夏当获得了进门许可,在他开门前已穿墙而入。楼里房子为两室一厅,他家被他造得只看得出一厅。 大脑袋电脑屏幕发出幽蓝的光。 今夏凑近看。是个社区论坛。 【一血,拿下/酷/酷/锅盖】 lz:炫舞认识个mm lz:md骚死了。老子迟早gan死他! 跟帖:没图说个diao 跟帖:死肥宅又在幻想了 lz:图.pngx3 图是聊天记录。从最开始【你是gg还是mm/呲牙】 到最后【人家害怕】 【别怕,我就看看,不干啥子】 【/羞/羞,嗯~伦家是要你……啦】 【/色/色/色】 …… 【喝点小酒,等你哦~】 酒瓶.jpg 粗略一看,至少喝了三瓶,有黄有白。 今夏微微皱眉,看不太懂。 时间断开,来到最后一张图。 【妹妹好sao/色/色,哥哥好爱】 【/羞/羞】 …… 【妹妹在哪,dd想你】 【/酷/酷,不准,流氓!】 【/色/飞吻,只对你流氓~】 【老地方等你/心/心~】 后面没有图了。 lz:sao妹妹又想哥哥了 跟帖:羡慕你们这些有两个号的 跟帖:没图你说个jb 跟帖:屌丝临终幻想,sjb lz:傻叉,懒得跟你扯,见mm去了 避孕套图.jpg lz:炉管去吧loser! lz:中指.jpg 后面的跟帖把楼主骂完后,开始有人取经,问怎么认识妹妹。但楼主没回了。 今夏没仔细看,钻进屏幕瞧几眼。 嗯,没法藏人。 几分钟后,今夏一言难尽地探出头:“没人,到处是垃圾。” 纪明珠略略点头。 孙大爷家也要看。现在孙大爷家也是乌云密布。孙大妈知道老伴闯的大祸后,简直想把他塞进医院治治脑子。 李荔那么乖的小孩,也能被他看丢?! 孙大妈回来骂完他,跟钱五月哭着道歉后,不得不眼泪婆娑地走了。她闺女还等着她照顾。 孙大爷家里烟雾缭绕,他把好不容易戒掉的烟又捡起来了。 今夏查了一番,没人。 孙大爷听她们说打算再问一圈,便说他也去。汪晴把他劝回家了。 三楼其中一户是钱五月家。 今夏先进去看了一遍。尽管不太可能,但万一李荔是藏在家里某处呢? 纪明珠敲响另一户人家的门。 这家住的也是一家三口。男的不怎么回家。女方基本上独自带孩子。因为家庭组成相似,又是邻居,平时常常往来,关系不错。 汪晴和纪明珠已经来问过。 当时女主人跟孙大爷一样,虽然恼怒自己被怀疑但也欢迎她们进去查。查完,女主人主动地表示帮着一起去找。 钱五月摇摇头:“不用。唉,你还有果果要照顾呢。” 果果是她家闺女。 女主人语气一顿,只能道:“好吧。小钱,撑住啊。” 钱五月点头。 今天再敲门。里边没响应。 汪晴嘀咕:“是不是出去买菜啦?不对,这也不是买菜的时间。” 纪明珠微微敛眉:“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今夏没有嗅觉。但低头看她家鞋架大部分鞋子摆放齐整,偏偏有一双乱放,心里有点不舒服。 她意识到什么,立马闯进去—— 一个女人头装在黑色布袋里,超短发的果果只穿胸罩内裤坐在桌边抓米饭吃。 那女人一动不动,布袋渗血。 地上也有血痕。显然,这里存在一桩命案。 “纪明珠!” 外边立马撞门。 汪晴不知所以然,跟着一起撞。 她家门格外厚。汪晴联系底下:“找开锁的!301有问题!” 纪明珠立马补充:“可能有人死了。” 汪晴大呼先人,“命案!” 纪明珠再次尝试撞门。不行。 她停下来,给关南打电话。她这横插原单位案子一脚的事,接下来肯定瞒不住了。先报备吧。等下那检讨估计又要加字数。 纪明珠很明白她一些行为不合适。 她认错,写检讨。改嘛……难说。 今夏迅速观察现场。 果果吃的是冷饭。一点升腾的热气没有。 她吃完干饭,嘴角留下几粒米。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过了几秒,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抓起还剩一半的鱼抿着吃。 她抿的是鱼头。 眼珠子嗦一下,就掉进唇齿。一咬,嘣开。 果果嗦了几下,也只是吃掉鱼眼而已。 她站起身,走到女人身边躺下,身下大概是对方的血。 她躺得笔直。 过了会儿,可能觉得像在躺棺材,很不舒服,又蜷缩起来,依偎在女人身边。 一侧身,她腹部的血便与地板的相连,如脐带。 今夏急得打转转:“现场、现场破坏了啊!” 纪明珠深吸一口气:“冷静,里面什么情况?” 汪晴:“啊?” 纪明珠:“……” 她淡声道:“我正在根据嗅觉反馈进行幻想。” “好吧。”汪晴扭头往楼底跑,正好跟上楼的民警遇上,分局那个打头,“命案?哪里?怎么回事?死的是……”李荔? 纪明珠看钱五月神色惶惶地夹在警察中间。钱五月想扑过来,但被拦着。 她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脸上的平静莫名叫钱五月也冷静下来,“不是李荔。” 分局的拧眉。 不知这话是安慰,还是她知道什么内情。 “具体不知道。只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里面可能有人出事了。” 分局的仔细嗅闻,是有点不一样,但哪里来的“浓烈血腥”? 汪晴给纪明珠补充:“刚我们敲门,咋个敲都没人应。小邓,你看见她家的出门了吗?” “没有。是哈……”小邓也觉得怪,“她家中午不出去买菜吗?”这不是她家习惯吗? 汪晴:“后来我们撞门那么大动静,里面也没反应。最主要的是,她家闺女……”她指指脑袋,担忧道,“恐怕真出大事了。” 分局的皱眉。 芽儿哟!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齐天大圣,千万别跟李荔失踪案挂上关系啊! 灵了我初一头香烧给你们! 没一会儿,开锁的来了。 市局的电话也来了。分局接上:“咹?啥子意思,这案子就在我眼皮底下,不是我们接怎么还转市局去了!更何况,你们晓得现场啥子情况吗?!” 先不谈正义、职责,就从人性来讲,市局和分局有竞争关系,他们怎么乐意白白把案子转交。 分局的语调上扬:“哈?你们市局的人发现的?” 他们在这儿打电话,开锁的努力捣鼓锁眼。今夏冷静下来后想起自己的正职,赶紧满屋子穿。 她钻进卧室,看床上摊了好几件小洋裙,不像果果能穿的。 心里顿时升起不好预感。 今夏看着这张床,深吸一口气。 床垫是席梦思,底下看上去是柜子。她如果有心脏,现在恐怕已经声如擂鼓。 今夏穿进柜子。 凭借缝隙漏进的微光,看见—— 一个看不出样貌的,矮小的,被塑料膜裹了又裹的人形,安静地蜷缩在这方寸之地。 今夏猛地冲出去。 “纪明珠!!!!!床底有人!” …… 兴旺街今天注定不能平静。 李会强给老婆打电话,对面没有接。 他问乘务员什么时候能到山河市。乘务员说:“还早。” 还早是多久? 李会强脑子塞满了雾。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3、第 13 章 关南觉得,他今年在渡劫。 盼来的新人是别个队伍不要的。但新人能干,他以为赚到。可新人不听指挥。 当警察的,不听指挥迟早出大事! 而这位不听话的新人,跑到人家办案现场,发现一件命案。 关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情。 他拎上夹克,一巴掌拍李少轩脑壳上:“办案!” …… 居民楼下停了好几辆警车。 开锁的锁匠在楼梯台阶上瑟瑟发抖。他是个刚出师的新人,第一个单子就开出个凶案。简直开门“红”! 怪不得师父说,进他们这行就要有看见啥都不怕的态度! 锁匠哆哆嗦嗦:“我不知道啊!我啥都不知道啊!我一打开门,就看见那地上躺俩人。好大的两个人呐!” 李少轩合上笔,“好了,你先下去休息下吧。” 锁匠连滚带爬地下楼。 关南和分局那位老烟枪康满一起蹲在三楼往四楼的台阶上,抽烟。 刑技的还在勘查,他们也进不去,只能边抽烟边梳理案情。 说完。 康满:“唉。” 关南:“唉!” 当时简直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 开锁的刚开,纪明珠和康满看见里面情况就立马让人退开,保护现场,确认两人生命状态,刑技入场。 纪明珠:“李荔很有可能也在里面!” 康满还能说什么,叫纪明珠和自己队里一个刑警戴上鞋套手套,切记小心点,破坏现场他们全部完蛋。 纪明珠目标很明确,就是卧室床底。她直接去卧室不会有人怀疑。因为一般藏人大家都会往这儿想。 刑警看她去卧室,便选择找另一个房间。 李荔经常到隔壁作客,因为女主人很喜欢她,常常邀请她吃东西。 钱五月觉得她很辛苦,虽然有孩子,但孩子是个……所以对方喜欢荔荔,她也不意外。钱五月甚至跟荔荔说,隔壁阿姨好可怜。 钱五月对隔壁的态度,影响着李荔。 因此每每见到女主人和果果,李荔都会主动打招呼。女主人就更喜欢她。见她便笑。 卧室很大。 纪明珠猜想这儿应该改建过,可能把墙砸了,缩小了另一室的空间。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在今夏的注视下,抬起床垫。 打开柜门。 李荔。 静静地躺在那儿。 …… 今夏只能看,什么都做不了。纪明珠忘了呼吸,小心地靠近那个塑料膜包裹的小人,感受她的呼吸、心跳。没有。太安静。 今夏小声地说:“没有雾……” 李荔的口鼻被膜死死包裹,却没有新形成的雾珠。她已经不再呼吸。 纪明珠再次轻轻靠近她的手腕、胸口。没有跳动。 她给汪晴打电话:“李荔在卧室床底。塑料膜包裹,感受不到呼吸、脉搏。叫救护车。” 汪晴大脑一瞬间懵了。机械地将消息转告康满。 康满不像她们,在这边工作很久,认识当事人,见过李荔,甚至还被李荔甜甜地叫过阿姨姐姐。 康满震惊一瞬间反问:“叫救护车?” 汪晴没有挂断电话。两人离得近,纪明珠听见了。“我不知道。”李荔已经被包裹成……她不知道。 汪晴懂:“万一没有呢?……我来打电话!” 康满深深看她一眼。钱五月已经被人带走了,幸好她不在这儿。至少可以让他们有时间组织好语言,再告诉她。 康满:“行,我打。” 急救医生是跟刑技大队的车一起来的。 钱五月眼睁睁地看着医生带急救设备上楼。茫然地拉住小邓的手:“楼上怎么了?果果……发病了?” 小邓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但隐隐有种预感。 他尽力保持冷静:“可能是吧。钱姐,放心,有啥事汪姐会通知咱俩的。” 钱五月低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可能什么都没想。她像李会强一样,脑子里已经塞满雾水。连续担忧数小时,还能思考什么呢? …… 急救医生和法医告诉大家。 人已经走了。初步判断,窒息而死,死前应当极其痛苦。 地板上流血的女人也死了。她是果果的妈妈,大家一般叫她果果妈。户口本上,她名叫卢芳。 丈夫尚富锌,上一代是钢铁厂锅炉房的,现在自己在做建材,常年不回家,警方已通知他赶紧回来。不管这桩命案跟他有没有关系,他都得回来照顾他的女儿。 果果全名尚宗乐,今年18岁,街坊邻居都说她因为幼时脑膜炎,脑子烧坏了,现在认知和行为能力可以说近乎小儿。 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还得问她父亲。 尚宗乐腹部有伤口、还有血,脚上自然也是血。 沙发堆积的衣服看情况应该是她的,沾有血迹。地上搁着一把刀,单刃,有血。 今早卢芳还曾配合分局调查,说明命案最早应当在那之后。但后面,进出这栋楼的,都有记录,除了纪明珠,都是分局眼熟的人。 难不成是尚宗乐杀的人? 但尚宗乐……能杀人吗…… 还有李荔,谁将她放进床底的?还裹了好多好多层。如果不是足够熟悉,很难打个照面将她认出。 尚宗乐不能以正常18岁女性对待。 当时大家撞门,她没有反应。破门而入时,她睁着眼睛躺在地上,也没反应。 汪晴试图叫她起来,她一动不动。 她只穿内衣,汪晴也不能给她披衣服,担心进一步破坏现场。 直到刑技到场,她还是躺在那儿。仿佛死的是一对母女,而不只是卢芳。 刑技很难办。 而且尚宗乐的伤也需要处理。 纪明珠从记忆里翻出来,钱五月曾说果果很乖,每天都会睡午觉,还不用人看着。她当时提这件事是为了教育李荔。 纪明珠叫果果起床,她毫无反应。环顾四周,纪明珠隔着手套捡起个闹钟,调到十秒钟后响铃:“果果,起床了。” 尚宗乐才缓缓眨下眼睛,坐起身,走到阳台上站着。 汪晴赶紧上前把她守着,抖开衣服给她挡风。 法医临时帮她处理腹部伤口,在她身上进行简单取证。 …… 刑技下楼,必须经过钱五月。 关南让纪明珠和汪晴先去跟她聊聊,尽量委婉。 汪晴虽然已经在派出所干了十年,但这活,她真心干不来。她怎么面对受害者父母?怎么说才能减轻伤害? 不可能的。 事情已经发生,甚至很有可能就在他们寻找荔荔的时候……她被包裹,挣扎向生时,曾听见妈妈问卢芳,有没有看见她家荔荔。 有没有呢…… 汪晴深深叹气。她拍拍纪明珠的胳膊:“待会儿我来说吧。” 今夏没有跟她们下楼,她仍在这套房子里徘徊。 关南、康满等人不知道房门紧闭那段时间发生什么。他们没有亲眼看到尚宗乐的诡异行迹。仍然对可能为意外、外人犯案抱有希望。 毕竟相信一个智商如同小儿的女儿弑母很难。 但今夏亲眼所见。 她几乎可以确定,犯案者就是尚宗乐。 案发现场脚印痕迹明显。尚宗乐应当是赤脚在卢芳身边绕圈走过好几次,留下重叠痕迹。 今夏蹲在脚印边,刑技的人忙忙碌碌,在她身上穿梭。偶尔觉得很凉,也只是以为阳台敞开,风罢了。 站起身,今夏往卧室走。 这套两室一厅已经改造成一室一厅加储物间。储物间狭窄,堆满各种儿童玩具。从益智玩具到芭比娃娃。 卧室铺着地毯,但入门处掀翻一角。 衣柜敞开,里面成人衣物很少,大多为幼女、少女服饰。而且绝大部分很新,甚至还有吊牌都没拆的。 床头柜摆有药盒,一卷电胶布。 名字是专有名词,今夏看了也不明白,但药效写明具有镇定效果。大概是安眠药。 瓶身透光。看来里面已经没多少药片。 枕头两个,一高一低。低的那个还是儿童枕,画着小象。 今夏忽然想起尚宗乐的胸罩,似乎大小不合。 而衣柜里的衣物,只有少女那种没有钢圈的胸衣。难道尚宗乐穿的是卢芳的内衣。为什么? 卢芳……不想尚宗乐长大? 至少不想看见一个从外形上可以称之为女人的女儿。 今夏躺到床上,从高枕滚到低枕。视线定格——抬手可触碰的地方留有深深浅浅的刻痕。 尚宗乐刻的? 今夏想不明白。 她爬起床,忽然想到一件事,这个家里没有一张照片。 她满屋子打转。 在储藏间木制储物架上看见好多刻痕。伸手比划了一下,很像指甲刻的。 终于。 她在储藏间一个角落找到一张婴儿照。上面不知道是不是尚宗乐。 还在卫生间垃圾桶看见好些带血的纸巾以及一根一道杠的验孕棒。 …… 楼下。 纪明珠和汪晴一人一边,把钱五月夹着,钱五月大概已经知道李荔找到了,但她现在不能去接她。她一动不动,脸上只有麻木。 刑技抬着装尸袋下楼。 钱五月忽然挣扎站起,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很慢。汪晴与纪明珠一人一边尽量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拦着她。 钱五月双手合十来回搓动:“我就看看她。看看她。求你们了,让我看看她!” 纪明珠松开手。 汪晴感觉喉咙干得不像话。她舔舔唇瓣,道:“钱姐,我扶你过去。” 刑技的同志似乎也意识到她是受害者家属,停下来等她。 钱五月抬起手。 她没有力气,反复抬起两次,最终脱力地跪倒在地。汪晴一时没拉住,被她带得趔趄。 刑技同志蹲下,一人不忍道:“现在还是别看了。” 但还是将尸体袋轻轻放置在地。 钱五月直勾勾地看着荔荔的袋子。 伸手拉开了拉链。 …… 荔荔还是那么乖巧。 钱五月想。 安静得像刚来到她的子宫一样。 ……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4、第 14 章 尚富锌在工地接到刑警电话时还以为是骗子。 结果对方清清楚楚报出他家地址,还有他家庭情况,他不得不信了。 尚富锌大胆猜测:“卢芳犯事儿了?” “她死了。你来下山河市局,有情况要找你了解。”顿一下,又道,“另外,你现在是尚宗乐第一监护人。” 尚富锌挂断电话,狠狠啐了口唾沫。 死啦?那丫头塞给他了? 尚富锌十万个不愿意回山河。但他还是快速地找到老板请假。他现在跟的这个老板可有钱,他自己搞建材批发,他弟弟搞煤矿,一家子都称得上财主。 尚富锌想着,跟老板搞好关系,请他给搭个线,他也想去搞煤矿。 煤啊,金啊! 而且他还听说,老板弟弟的老婆是山河的,他也是山河人,一来二去大家不都是一家人? 本来尚富锌都想好趁老板生日送礼提一下这事。结果警察把他叫回去。啧,希望这事儿在老板大日子前就了结! …… 尚宗乐不愿意穿衣服。 这事所有人都没办法,只能给她扯条床单裹上。 尚宗乐也不愿意出门,更别说上市局了。 关南愁啊。 他感觉自己自从当了警察,抬头就是一个愁字! 康满说:“要不这样,特案特办,咱们就在这儿问?” 关南:“她愿不愿意走都是小事。关键她能答吗?” 事实上。不能。 尚宗乐从出场到现在,一句话没讲。 关南掐了烟:“去请专家!” 李少轩:“啊?哪方面的?” “儿童心理学家、精神病学专家、这专、那专,你能想到的所有专家,统统请过来!” 李少轩:“……” 他悄悄嘀咕。就是请,人家也不得来呀。 关南给他一脚。 李少轩委屈巴巴地开车回市局打报告。 今夏给纪明珠讲自己的发现。“卢芳很有可能有精神方面的困扰。她也许坚信尚宗乐还没长大,还是婴儿,或者她认为尚宗乐并不是她的孩子。” 纪明珠低喃:“卢芳会不会觉得李荔才是她的孩子呢……” 卢芳家和钱五月家看似相似,却是云泥之别。 一个丈夫不回家但花边新闻满天飞,一个丈夫不回家但风评极好,大家都知道他不回是为了养家。 一个孩子患有疾病,18岁仍无法独立生活;一个孩子健康乖巧,邻里提起便是夸赞。 但偏偏,卢芳和钱五月的个人情况在他人眼里,又是天差地别。 据街坊邻居说,卢芳父母是老国营厂的,卢芳是独生女,父母待她如珠似宝,给她备的嫁妆是这条街里最丰厚的。 而钱五月,早年丧父,母亲一人将她艰难拉扯长大。结婚时凑嫁妆凑得艰难。 从孩子出生,两人的人生似乎调了个个。 钱五月日子越过越好,卢芳的却压抑难熬。养大一个难以正常交流的疑似智障的孩子,其中艰苦,一言难尽。 卢芳有没有可能在这种对比中,恨上钱五月,以至于要伤害李荔呢? 或者,她恨李荔?可她平时对李荔的疼爱,也不似假装。 又或者…… 李荔是尚宗乐带走藏起来的? 疑点太多。若是尚宗乐能配合做笔录,或许很多疑问都烟消云散了。 可惜…… 今夏还说:“之前进屋我好像看到卧室梳妆台上有个本子。现在没了。是不是刑技收走?” 纪明珠:“等案情会时就知道了。”她沉默几秒,“也能得知李荔大概是什么时候走的。” 今夏有点失落:“如果我早点出现……” 纪明珠微微抿唇,她不太会安慰人。但事实上,“如果没有你,李荔大概还要在床底呆到有人发现卢芳死亡。” “可你不是说闻到血腥味了吗?” “一点点。”纪明珠微微眯眼,“那一点的怀疑,在平时,不足以支持我做出撞门决定。”她会再收集证据。那耗费的时间,就不知多长。 今夏做出搓脸的姿势,把自己的刘海往上抹:“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到刑技的勘查结果呀?” “不知道。” 今夏鼓励了下自己,又给纪明珠打气,“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纪明珠:“嗯。”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模糊不清的真相。 也许会随着尚宗乐的缄默一起埋入土中。 …… 这段时间于在场所有警察,都是一个词,难熬。对同一座城市的另一个人,也是。 田六连行李都没能收拾。 她去小区,保安见到她便赶。她求保安给季琳打个电话,她就只是想进去收拾衣服而已。保安摇头:“让你进去,我工作就没得啦!” 另一个保安突然插一嘴:“你去咱小区的垃圾站看看呗。”他看保安队长接个电话便屁颠屁颠往陈家跑,出来时驮着一大包东西往垃圾站去。估摸就是田六的。 田六忙不迭地绕到小区后面。 她睡过的被褥、床单,都被陈家扔了。田六把东西捡出来。她很难说这个举动让她心里有什么触动。 自尊破碎吗? 不。她都不知道自尊是个什么东西了。 田六只叹道:“这么舍得给钱的老板,这么大方又乖巧的大孙子……”以后恐怕碰不到咯! 甚至,她都没法在山河待了。 田六擦擦额头的汗。用床单把自己东西裹起来。陈家丢掉的被褥她也收捡好。都是好料子,甩了可惜。 扛起大布包,田六徒步走到一个小卖部。 交钱,打电话。 儿子接的,“谁啊?” “好儿子,我呐!”田六搓搓手指,“我怕是得回来干了。” “回来搞啥子!屋里住都住不下!这个月的钱喃,啥时候寄?” 田六再次擦擦汗。“唉,出了点事。老板不让我干咾。” “你是不是拿人家东西了?” “没有!”田六连忙辩解,“哪可能嘛!” 儿子嗤笑一声。 没拿,那她过年带回来的那些好东西,都是老板给的?大街上捡的?咋可能。 但那不重要。 “钱都不给你?” 田六:“出大事了。唉。不给,算了。就是我怕在山河不好找活干。” “山河不好找你mei到屋里就好找啊?” “回来搞莫子。莫回。”儿子又讲一遍,说个好消息,“你儿媳妇儿又怀了。医生都说是儿子。你赶紧把钱打回来。这回可要好好补一哈。免得又生个女哩。” “怀啦?!” 田六一下笑出层叠的褶子,“好好好!妈给你寄!妈马上就去找活干!” 啪!对面听到寄,直接挂了电话。 但田六高兴啊。 她随便找个日租房住下,好在她“大孙子”给她的钱还在,她缝裤腰带上的,等闲找不到。 田六想着,去原来那个中介登记? 但是中介要收钱,而且陈达肯定给中介打招呼了。她何必白跑一趟? 思来想去,田六决定去人才市场碰碰运气。 那种大老板家,她是去不了了,先暂时找个小门小户的做上,赚一俩月再说。 田六找房东帮自己在瓦楞纸上写个介绍,背上去人才市场。她来得晚,只能站边边,等哪个感兴趣问问她。 一等等到傍晚,终于有对夫妻走过来。 男人问:“做过保姆的哇?” 田六连忙道:“洗衣服、做饭、带娃娃,都得行!不是我说,我上一家老板可是个大老板,给我开这个数,对我满意得不得了!” 男人重复比了她比过的手势。 “这个数?” 老婆也有点讶异。楞个高?那跑这儿杵着干嘛呢。不接到干? 正常人都会像老婆那样想一下。 但男人没问,他得到田六拍胸脯保证是真的之后,就满意地点点头:“可以。到我家做几天,合适,我给你这个数。” 比陈达给的少一半。 但以夫妻俩穿着打扮,这个数很高。 男人补充道:“我家有个娃,三岁。能带不?” 田六当然点头。她站那么久都无人问津,现在好不容易等来一对面善的夫妻有意聘请,她自然要抓住。 对方就是问她会不会做满汉全席,她都会回答:能! 男人再次点头,问老婆:“咋样?” 老婆:“要得吧。” 男人:“带上牌牌,跟我们走。今天时间不早了,回去给我们做顿饭。” 田六觉得这是考核,便应下。 人才市场这会儿还是不少人,或蹲或站。 他们一行三个其貌不扬,没什么特别的,自然不值得注意。 一个等活的男的看着夫妻俩背影,莫名觉得眼熟。 “是不是来过哦?” 没人回答。 他抓抓脑袋:“晚上去哪里睡喃……” …… 深夜。 在专家加持下,尚宗乐终于愿意走出门。但她不愿意上车。专家只能陪她一路走到派出所。 这案子直接在派出所成立临时专案小组。康满被分局领导叫回去了,还在电话里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质问他怎么能把失踪办成命案。 且最最关键的是,人还不是他找着的! 康满只能受着。 再捏着鼻子一脸难受地把案卷转交给关南。他很不服气,他想继续跟。但领导叫他滚回去,协助市局一队抓捕通缉犯。 康满走了。 关南是案件第一负责人。他拿到刑技加班加点出的第一份报告,召集纪明珠等人,还叫上了汪晴等。 李少轩负责汇报内容。 法医指出卢芳死于脾脏破裂、失血过多。她腹部有多处刀伤,刺入最深为4公分。按现场血液喷溅痕迹、伤口形状,这些伤口应为她人捅刺。至于其它,要等进一步解剖结果。 李荔的死因已经毫无疑问,窒息。 她身上有较小挣扎痕迹,几处擦伤,口鼻轻度歪斜。身上穿的衣物经钱五月指认,并不是失踪那时的,而是一件全新含吊牌的羊毛材质连衣裙。 李荔裙下内裤也很新,大小并不合适。 裙子、内裤已获得指纹,初步判断大部分属于卢芳,有少数属于李荔本人。 膜上指纹更是独属于卢芳。 李荔口唇边有黑色黏性物质,刑技怀疑它们来自床头柜那卷电胶布。 李荔解剖结果和卢芳一样,都得等到天亮了。 而现场发现的刀,刑技判断就是凶器。上面只有卢芳和尚宗乐两个人的指纹。 现场无打斗痕迹,卢芳似乎没有反抗。 现场除这三人外,没有其它足迹,也没有翻找痕迹,屋子其它地方整洁干净,卢芳生前应当仔细打扫过,还用了消毒水……简而言之,没有外人侵入痕迹。 至于尚宗乐腹部从上至下虾线一样的伤口,法医推测由卢芳造成。 汇报结束。关南敲敲桌子:“今上午,卢芳还活着,和死时穿着相同。这点所里同志都能作证。”他咳嗽一声,正色道,“相信大家心里都有个想法,卢芳伤害了尚宗乐,尚宗乐反过来杀死她。” “问题是为什么?” “这本日记,”关南举起,“是在现场发现的。大家手头都有复印本,仔细看看。找找线索。” 日记第一页贴着一张婴儿照,和今夏在储藏间看到的极为类似,应是一套照片。 下面写着:“爱你,我的宝宝。” 落款,卢芳。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5、第 15 章 起始。 【宝宝,你出生了。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看。但是妈妈很喜欢你哦。】 【宝宝,以后你就叫果果啦~好听吗?喜欢吗?这是妈妈小时候的名字呢。妈妈想来想去,还是果果最适合我的宝宝。对不对呀?】 【果果,你一岁啦!怎么还不会叫妈妈呢?妈妈有点生气了哦。】 …… 前面几页基本上是隔一段时间写一点。很简短。 直到尚宗乐大概三岁那年,卢芳写了长长一页纸:【果果。我对你很失望。】 整整一页,都是重复的失望、失望、失望! 越到后面,字迹越潦草、越用力。显然……卢芳陷入情绪失控。 4岁。 【尚宗乐,你怎么连走路都走不稳?】 5岁。 【尚宗乐,你怎么不去死。】 【尚宗乐,他不要你了。】 【尚宗乐,我们一起去死好了。】 【尚宗乐、尚宗乐、尚宗乐、尚宗乐、尚宗乐!!!!!!】 6岁。 【尚宗乐。妈妈走了。再也没有人会叫我果果了。】 【他不行了。】 【尚宗乐,把你塞回妈妈肚子里,重新生一次好不好?】 10岁。 【尚宗乐,你怎么总是学不会?吃饭很难吗?难吗?】 11岁。 【尚宗乐,你是狗吗。】 【尚宗乐,尚富锌买了狗。狗会定点上厕所,但你学不会。】 【尚宗乐,狗死了,你怎么没死?】 【尚宗乐,我的果果在哪里?】 但,很快。尚宗乐十二岁。 【果果回来啦。】 【果果。你真乖,小手也很有力气呢。】 15岁。 【果果喜欢吃苹果呢~果果小脸红扑扑的,和苹果一模一样/笑脸】 17岁。 【果果,爸爸回来啦。给你带了皮球哦。】 【果果,爸爸和你玩举高高,高兴吗?】 【果果,妈妈给你的小洋裙,你为什么要丢掉?妈妈伤心了哦。】 【果果,妈妈又失败了/哭脸】 18岁。 【果果,幼儿园有人欺负你了吗?怎么哭鼻子啦?妈妈替你教训他们!】 【果果,妈妈好爱你呀。】 【果果,要陪妈妈一辈子哦。……】 …… 最后一页是一幅图,画着一家三口和狗。 刑技说他们在这一页上提取到了李荔的指纹。小小的,模糊的。 李荔年纪很小,只有六岁,她在幼儿园很喜欢画画,她的画总是充满童趣与想象力。但这一幅线条歪歪扭扭,火柴人似的一家三口站得很分散,狗更畸形,只能勉强辨认。 纪明珠合上复印本。 她回想记忆中的卢芳。 纪明珠只见过她两次,一次在很早之前,她和汪晴帮一个街坊找猫,送猫时,她似乎刚买菜回去,见到她们还打招呼,说:“你们是派出所的吗?” 汪晴:“是。您是……荔荔家邻居?” 卢芳微微笑道:“看来荔荔比大人还出名哦?” 汪晴:“哈哈,荔荔可爱,又经常见到,一来二去就熟了噻。” 卢芳点头:“真好。” 第二次就是昨天下午,她帮钱五月找孩子时,敲过她的门。那会儿她脸上也是洋溢着笑容,听说孩子不见了,陡然变成焦急,还表示帮她们一起找。 表情变化非常自如。 纪明珠也算是见过许多人。但像卢芳这样丝毫不露破绽的……也许,卢芳打心底就没有把自己藏起李荔这事当事。 或许,带走李荔的是尚宗乐,卢芳那会儿还不知道? 纪明珠拿起刑技与法医出的初步报告。卢芳身上的血不仅来自刺伤,还有经血。 卢芳没有用卫生巾。 今夏凑过去看。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回头翻自己的本子。她看过的东西全都能第一时间转印到本子上。 “你在现场看到过卫生巾吗?好像没有。” 纪明珠“嗯?”一声。很低,没人注意。 “厕所垃圾桶那些染血的纸,有没有查出来属于谁?” 纪明珠翻到报告圈出字眼给她,“卢芳”。 “唔……” 今夏:“卢芳这个年纪,大概率对自己经期很了解,应当会提前预备。怎么家里找不到呢?恰好用完了还没买吗?” “可既然厕所有用过的卫生纸,想必月经不是刚来,她为什么没去买?甚至她身上穿的那条内裤都没有垫纸或者布。” 纪明珠和今夏几乎是一瞬间想到一种可能性。尽管卢芳字里行间把李荔当作果果。可她心里真那么想吗? 果果是卢芳的小名。她把毫无血缘关系的李荔写成果果,恐怕只是一种自我安慰。毕竟,日记向来是写给人看的。 卢芳真实的想法,也许是生育一个新的孩子。属于她的健康孩子。像果果一样的孩子。 这种想,可以划分成两个时期。 纪明珠将【他不行了】圈出来。最初,卢芳打算和尚富锌生。但得不到。她可能进入很长一段放弃期。直到李荔出现。她心中沉积的渴望被唤醒。 于是她再次尝试。但失败。情绪一直累积,直到这一次,月经还是来了。 她崩溃之下,带走李荔。 今夏又想到一点:“除了她自己……还有尚宗乐!她已经成年,有没有可能,她是卢芳的备选?” 纪明珠忽然头皮发麻。 卢芳已经四十有余,生产艰难,她会不会把全部砝码压在自己身上? 而且卢芳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尝试? 但尚宗乐! 尚宗乐在卢芳身边生活十八年,如果卢芳想,她或许有办法让尚宗乐不能反抗、完全顺从于她。 卢芳会不会打算让尚宗乐替她生孩子? “明珠你看这里……” 今夏圈出一行字【把你塞回妈妈肚子里】。 卢芳在尚宗乐腹部留下的那道长长的伤口,是想把孩子塞进去?哪个孩子?只有李荔了…… 可伤口又很浅。 她有顾虑?还是后悔、不忍?亦或是单纯的没来得及? …… 忙碌一整天,纪明珠有些疲倦,她合上复印本,脸色发白,询问关南:“关队,我想申请对尚宗乐做全身体检。” “等尚富锌。”尚宗乐本就会去做精神鉴定。而司法鉴定中心设在市医院。既然都要去了,“到时候给她查一下。万一卢芳给她喂过什么药。” 但是,纪明珠:“我怀疑她可能被迫与他人发生过性关系。” 以尚宗乐的情况,难以谈性同意。 关南拧眉:“这从哪看出来的?” 纪明珠:“现场那根使用过的验孕棒,不仅可能属于卢芳,也可能属于尚宗乐。” 关南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深吸一口气,“等会儿跟专家沟通一下。”然后又问大家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没有的话,综合已有证据,可得结论,卢芳出于恨意伤害尚宗乐,反被尚宗乐杀害。 “……都没得哇?那今天先这样,散会。” 俩小时讨论也没什么特别进展。 七队的人都有点憋闷。犯罪嫌疑人不能沟通,他们就是有疑问,也得不到答案。而且以尚宗乐的情况,或许她犯罪,也不会像常人那样接受对应刑罚。 但问题又来了。 尚宗乐如果是常人,她还会弑母吗? 今夏飘在纪明珠身边,还在翻她有关犯罪现场的记忆。“这里!储藏间还有好几本解剖书!产科的、外科的……” “我们再去一次现场。” 纪明珠又折返去找关南拿许可。 现场已经采集完证据,关南叮嘱她进出注意不要破坏潜藏证据后,就让她去了。 关南短短一天就悟出一个道理。 他管不住纪明珠,这个女娃娃,太有个性。纪明珠现在好歹知道找他申请,已经是大大的进步! 关南摸摸脑壳上茂密的白头发,再喝口茶。 平心、静气…… …… 李荔探头去找皮球,听到楼梯上的女声。 她直起身,仰头去看。 卢芳站在那,冲她亲密地笑:“荔荔,上来帮阿姨一个忙好不好?” 李荔再次望望楼梯底下,没看见皮球。 她有点犹豫。 妈妈说卢芳阿姨很可怜,她是善良的好孩子,要多多帮助卢芳阿姨。 李荔想着,待会下来拿吧。请妈妈帮忙找。 于是她爬上楼梯。 卢芳牵起她的手。两人一起上楼。背影很像母女。甚至她们今天穿衣颜色都那么相近。 卢芳紧紧握着她。 李荔觉得有点疼,她动动手指。 卢芳低头看她:“怎么啦?荔荔,要乖哦。” 卢芳面带微笑。李荔不知道为什么,不敢说话了。 三楼很近。 李荔步子小,卢芳干脆把她抱起来,到了门口,她脱下鞋子,将其整齐地摆放在鞋架上,掏钥匙开锁。 尚宗乐站在阳台上,眼睛斜斜地看向窗帘,时不时晃下头。 卢芳看她,像在看一条狗吐舌头哈气。头就是她的舌头。 卢芳锁上门,放下李荔。 “给荔荔买了好看的裙子,荔荔试试看?” 李荔人小小的。完全笼罩在卢芳阴影中。 她嘴唇蠕动,小声拒绝:“妈妈说……不可以……” 卢芳偶尔要给李荔买昂贵漂亮的衣裙,钱五月觉得受之有愧,她也没有闲钱回礼,便一直拒绝,也教李荔不能拿。 卢芳第一次送的小洋裙也被钱五月包装好亲自还了回去。 不能? 卢芳蹲下身子。她的手很大,可以把李荔的脸罩下。略带粗粝感的手掌从李荔额头、鼻子、嘴巴抚过,“荔荔怎么可以拒绝呢?” 她没有征求李荔意见的意思,说完就站起身扯着李荔进卧室。 李荔终于意识到,卢芳阿姨不再是卢芳阿姨。 幼兽求生的欲望让她张开嘴叫妈妈。 卢芳看着她,瞬间泪流满面。 她好感动。 李荔在叫钱五月。 她第一声不敢太高,见卢芳又哭又笑,她更害怕,扯着嗓子想叫自己妈妈,甚至打算自己从卢芳与门框的夹角里跑出去。 但是卢芳太过感动,以至于她用力将李荔抱进怀里,大掌压她的头,李荔呼吸好难,更别说叫人。 卢芳夸她:“好乖,好乖。” 李荔声音含糊不清:“妈妈!” 她好害怕! 高兴完。卢芳捂住她的嘴,轻声细语地与她讲道理:“妈妈存钱很辛苦的。不要闹,乖乖试衣服哦。” 李荔眼眶蓄满泪水。惊惧不已。 卢芳笑道:“听懂就点头。” 李荔惴惴地点头。 “乖孩子。”但是卢芳仍然没有松开手,而是抱起她去储藏间找出一管电胶布。她捂李荔嘴的姿势非常娴熟。 尚宗乐转了个身子面向阳台外,眼睛斜斜地看向另一侧窗帘。 卢芳忙来忙去。 将李荔抱进屋子,给她擦眼泪,又把羊毛裙拿出来。 “果果喜欢吗?” 李荔只记得哭了。 尚宗乐仍在看窗帘。 卢芳佯装生气:“果果不说话,妈妈生气了哦!” 李荔惶然地点头。电胶布裹得很紧,明明是贴的嘴巴,但她却感到呼吸困难。 “好。”卢芳歪着头笑,“这才是妈妈的乖宝宝。来,妈妈给果果换衣服。” 李荔被脱光,赤条条,像刚来到这个世界,套上卢芳准备的衣服。 羊毛很扎,她皮肤有点泛红。 卢芳看了又看。“真漂亮。” 尚宗乐伸手拨窗帘,在阳台来回走动,又绕着茶几不停转圈。 “转一圈,给妈妈看看。” 李荔呜咽地哭着,原地转圈。 卢芳拍拍手:“多合适呀!” 卢芳牵起她,引着她坐到梳妆台前,翻出一个老旧的本子,鼓励她画画,把这样美好的一刻记录下来。 随即她锁上门,跑去储藏间找以前的照相机。 尚宗乐坐在茶几角落,垂头。 卢芳仿佛看不见她,找不到相机的感觉让她不适。气愤地走出来,踹到了尚宗乐的脚。尚宗乐没有反应,她也没有。 再次走进卧室。 李荔握不住笔,幼兽似的喘息哭泣。卢芳在她身后伸手圈住她:“好笨哦,连笔也抓不住吗?没关系,妈妈教你。” 卢芳捡起铅笔对着光看,笔头很钝。 她去找了把刀,将笔削尖,牵起李荔的手带她画下第一笔。随后松开手,鼓励道:“画爸爸妈妈好不好?来,果果画。” 李荔没有办法说不。可也不敢动。 卢芳又一次鼓励,让她乖一点,画一家三口。 她只小小地抽泣着,浑身发抖,失禁。 卢芳叹着气握住她的手带她将这一笔延长成一个圆,笑道:“再不听话,妈妈真的生气了哦。” 李荔颤着,落下一条条扭曲的线。 完成,卢芳又叫她,“再画一条狗狗吧。” 小狗。 呜呜呜…… 卢芳看着这幅画,叹气:“好丑啊果果。” 但她现在很善良,夸赞李荔独立完成一整幅画,很厉害。 她决定奖励李荔吃苹果。 卢芳走出去,又踹了尚宗乐一脚。她想,养狗就是这样吧。总是挡在你的路上,但狗脾气好,被踢了也不会咬人。 可家里没苹果了。 卢芳盯着冰箱看许久,又合上,对李荔说:“陪妈妈睡觉吧。” 李荔啜泣着摇头。她只想回家,找自己的妈妈。 “睡不着呀?”卢芳若有所思,“没关系,妈妈帮你。” 李荔望着她,眼里是泪水和恐惧。 她不知道她的眼神多么伤人。 卢芳伤心极了。 但她原谅她,轻轻拍她的背,“没关系的。妈妈帮你哦。” ……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6、第 16 章 一些关键证据已经被刑技装袋带回警局。 纪明珠和今夏开门时,血迹还在原处。她们踩着刑技搭的桥进屋。 只要有缝隙的地方,今夏都能钻进去。但像书页这种,她倒是能把自己压扁插进纸页之间,但没光,看不清有什么字。 因此,今夏只知道卢芳家有什么书,却不知对方看过没。 纪明珠循着今夏的话,翻出那几本书。 扉页都有落款。 看来卢芳是一个喜欢留名的人。 这本讲的是产科。 纪明珠一目十行地翻,终于在一章讲剖腹产注意事项里看到划线痕迹。再往后翻,顺产那几段标记了五角星。 纪明珠拿起另一本,外科相关。没有折痕、也无笔记。 今夏:“那边的纸箱子里还有书。” 纪明珠小心翼翼地打开,灰尘弥漫。 里面装的大部分是精神科相关的。扉页落款均是卢芳。 其中有一本,讲到儿童自闭症。 自闭两个字被她拿笔涂抹,下笔之用力,后面几页全都染上黑色。 两人只能通过前文判断这写的是什么。 卢芳日记和这些书告诉她们一件事。卢芳对外宣称的尚宗乐因脑膜炎发烧导致智力发展缓慢,是假的。她不愿承认尚宗乐从出生起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街坊邻居还说过,从未见卢芳带尚宗乐就医。 纪明珠拉开床头柜,又去看茶几柜、置物架。 在dvd碟片盒子里发现几个只标号没有其它介绍的光盘。她放进卢芳的电视里播放。 屏幕黑白的光抹去血的颜色。 这是一条顺产的教学视频。不知道卢芳是从哪里搞到的。从碟片的划痕可以看出,她播放过许多次。 今夏:“如果卢芳想生孩子,需要学这个吗?”她大可以光明正大去医院。 纪明珠:“除非她想让尚宗乐替她生。” 纪明珠捏捏山根,捡起名片盒,“不管是不是想让尚宗乐生,总要有个精子提供者。” “卢芳大概不想让别人知道。”纪明珠把名片都散开来,这样今夏也能看。今夏边看边嘀咕,“如果是我,我会选地下的……” 比如,鸭子。 …… 山河市夜晚娱乐很丰富。 有些地方扫完一次,过段时间春风吹又生。 保方踩掉烟,弹弹烟灰,至于浑身烟味,他是不处理的,他的好姐姐们,就好这股子男人味儿。 他平时都用心养着。 保方从水鱼夜总会后门进去,路过镜子仔细照照,把乱糟糟的头发往后捋。不能太刻意,刻意就太讨好。他的姐姐们不喜欢那种讨好女人的男人。她们要man~ “呼,完美!” 保方再次为自己鼓掌。 “哗——” 一罐啤酒破空而来,保方伸手接住,里边儿灯红酒绿,音乐动感,有好些妖娆性感的人类跳舞。 最中间那电动马达臀,是水鱼的台柱子,叫保山。 这名儿不吉利,跟几年前一个巨有名的杀人犯撞音了。 但老板说,有的富婆就爱这种疯狂,就叫这名,准火! 不得不说老板就是老板。 保山果然火得一塌糊涂,好些老姐姐点名要他。 保方认为是这名儿命里带火,不然为啥叫宝山的杀个人也能闹得全国知晓? 但人保山觉得是自己的屁股得劲儿,自个的好兄弟给力。 保方也是保字头。俩保,钱包厚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保方有个兄弟给有钱人当保安,也保字头,赚得还是比他多! 保方很看不顺眼保山。 往吧台一靠,拆了啤酒往里灌。 酒保随意劝一句:“喝楞个多,等杆咋个伺候好姐姐?” 保方摇头:“他爷爷的,不来!” “哦?就你说那个,人傻钱多的?” 保方呵呵一笑,“遭麻子抢了。” “咋可能!”酒保知道麻子,他们这儿新来的,长头发,颧骨尽是斑点,五官也不咋地,老板说他能火,就把他留下了。但他们这些人都觉得,可能吗?长这样? 没想到人不声不响地就把保方的抢了。 酒保看保方不想提,没再问了。转道:“欸。反正你今天没事,待会儿一起吃点儿?” 保方咕嘟咕嘟把酒灌完了,点头:“得!把保山屋里那个喊上。哈哈哈,你说,老子把他婆娘睡了,他能哪样?” 酒保眯着眼笑,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保方跟他击掌,舔舔嘴巴:“等我搞定了,跟你说。” “要得。”酒保还在笑,“你可别花钱哦。花钱算啥子。” 保山婆娘也是干这一行的,保山赚女人钱,他女人赚男人钱。两口子都厉害得很,据说存款都能买几套房了。 保方忌恨保山,心里发誓哪天搞了他女人,不给钱,给他戴绿帽子。 他们这行是这样的。一对的,给钱卖身不算绿。不给钱白睡才叫绿。 酒保约了保方,还叫了几个女同行,再叫上今晚没活的鸭子,一起往大排档扑。 酒过三巡,保方深情款款地盯着保山老婆杜鹃看:“杜鹃,你真漂亮。” 杜鹃一巴掌糊他脸上:“你看你妈呢!” 保方被锤也不生气。 女人嘛,有点小脾气正常。特别是杜鹃这样的女人。他理解。平时在老板那里做小伏低,到了他们这些人跟前,不得高高在上的找点机会发气? 保方惦记着自己伟大计划,对她更是纵容。甚至露出暧昧宠溺的笑。 杜鹃被他瞧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杜鹃翻个大大的白眼。 她头发染成红色,涂了紫红色眼影,两颊一对对称的痣,唇色被酒水染得亮晶晶的,混合酒精、烧烤味道,奇妙、生动,充满烟火气。 保方觉得她翻白眼也美艳无比。 保方笑得更加纵容,真是朵霸王花呢。 杜鹃举起杯子:“干他大爷。老子最牛!” 一姐妹响应,举杯跟她碰了:“干!老子最牛!” 一个个带口红印的杯子或高或低凑一堆,酒水飞溅,男的也举杯跟上。 “操他妈的!” “操谁妈呢?干你爹!” “爱谁谁!”杜鹃高声道,“世界!干杯!” …… 凌晨四点。 纪明珠离开兴旺街。今夏还在反复翻看她的笔记本。 其实这案子不需要挖那么深。 她们只用等着刑技、法医的结果,了解案发当时情况就行。至于卢芳背后的故事,不需要知晓。一个恨字便能概括一切。 若关南知道她在干嘛,估计还得再生一次气,并让她写检讨。 但纪明珠认为,要查。 今夏也想知道。 管他的,有想法就行动。查不出来另说。 纪明珠没力气骑车了,推着车往宿舍走。她问今夏:“你有没有可能曾经是个刑警?” 今夏嘿嘿一笑:“大概吧。欸,我都忘啦。” 夜色如水。 纪明珠紧紧衣领,微微笑道:“如果你是刑警,那你一定很出名。破过很多大案。” 今夏被捧得很高兴,亲昵地搂搂她的肩,让纪明珠更冷了。 “嘿嘿,说不准我以前是个神探呢!” “不过现在也挺好,想去哪去哪,不像你们,还需要打报告。” 纪明珠:“嗯。” 毕竟今夏是鬼,她想打报告也没对象。难道要给关南托梦? 想想那个场面,还怪滑稽的。 今夏想起季琳,忽然道:“欸?不知道我能不能入梦呢。明珠,今晚让我试试嘛。” “怎么试?”纪明珠思考了一下,难道等到她睡着后,她来敲她脑神经,问,“你好。在做梦吗?可以让我进去吗?” 嗯,一点也不科学。 今夏耸肩:“我也不晓得啦。总之,今晚我跟你睡。” “……”纪明珠不知道怎么回,“嗯。” 躺上床时,纪明珠还有点不敢相信。她才上班第一天。 翻身对上天花板。 今夏朝她嘿嘿一笑。 纪明珠:……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 时间往回拨两个月。一个同样忙碌的不眠之夜。 一位背着行李包的女人独自沿山河市内支流行走。她头发齐耳,没有化妆。 走了很久。 很累。 抬头看天,月亮很圆很大。 女人看它。 很像大饼,玉米粉烙的大饼。 好饿。 女人继续往前走。山河市变化好大好大,她有点迷路。但她也不想停下,总觉得停下再走,就走不了了。 可实在疲惫。 沿路许多店铺都已关门。女人摸摸肚子,又摸摸空空如也的荷包。 没事,就算有店开着,她也没钱买呐! 红白蓝的光旋转。 女人揉揉眼睛,仰头看,“美丽理发店”。她也会剪头发,理发店能不能招她呢,她不要很多钱,能吃饭、睡觉就行。 但她没推门进去问,她只是瞧了一会儿,便继续往前走。 走到哪里倒下,就在哪儿睡觉。 可能月亮太圆、太亮,引得人想看,女人发现理发店里出来人了。是个卷头发的老太太,年纪很大,精神很好,朝她挥手:“欸!小妹儿,来。” 女人指指自己,我? “对头!来,快来。” 女人想了想,走过去。 老太太笑眯眯地看她:“你家哪里的哦?楞个这么晚还在外头?背到行李去哪?” 女人:“不去哪里。” 她胃难受得打绞绞。不得不又伸手按。 老太太意识到什么,把门推开,招呼道:“还没吃饭吧?来吃点东西,再走。” “不吃,不饿。”女人心说,她胆子未免太大,大晚上的,招陌生人上门不怕出事吗? 但肚子忍耐不住,干脆咕咕叫起来。 女人有点尴尬。 老太太依旧慈眉善目地笑:“来嘛。不怕得。这条街尽头就是公安局,莫怕,我不得对你做啥子。” 女人想说,你不怕,我怕我对你做什么。 但她实在饿了,便点点头,跟她进门。 理发店打理得很干净,墙上挂有许多美丽女郎的海报,全都手绘,没头。各种造型服饰,应有尽有。 最里面那置物架堆叠好些杂志。旁边是一戴假发的模特人头。 老太太似乎是住在这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给她煎了个蛋,又下面条,不问她从哪里来,只问到哪去。 女人呼啦啦嗦面,只道:“不晓得。走到哪算哪。” 老太太:“哦!这叫徒步!” 她翻出一本杂志,“你好酷哦。”她指着封面那个拄着登山杖笑得阳光自信的女人夸她。 女人不知道什么叫徒步。 她这样风尘仆仆,老太太还夸得出来。女人摇摇头,又道:“谢谢你,但是我没得钱。” 老太太摆手:“要啥子钱哦!蛋是别个送的,面条才几根,不要钱。吃饱没?” 女人其实没有,但她点头。 老太太便笑道:“好。你今晚有地方睡没得?没得就跟我将就住一晚吧。我幺女还没回来,睡得下。” 女人拒绝了,她背上行李继续往前走。 女人突然想起来。 她还有家。她还有妈妈。她要回家。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7、第 17 章 太阳照常要升起,警察按例得上班。 纪明珠被电话铃叫醒时还不知今夕何夕。 今夏提醒她:“快接吧,关南的!” “嗯……?”纪明珠反应有点迟钝,摸索到电话,“关队?” 关南声音中气十足:“人在哪呢?开工!” 纪明珠看看今夏,再看看手机。 好,昨天不是做梦,她的确终于成为一名刑警,并附赠一位人形挂件。此外,她已经上了一天班了。 “马上到。” 纪明珠挂了电话,以最短的时间洗漱完毕骑车到派出所。宿舍就在派出所附近,关南甚至感觉他才刚挂电话,纪明珠就已到岗。 李少轩干脆没回家,就在派出所所内值班室挤了一晚。他家蛮远,下班那么晚,来回太折腾。 但孟涛是雷打不动要回家的。 孟涛已婚,老婆是医生,俩人忙碌程度不分上下。俩人约定好每人顾一个月孩子。这个月是孟涛,他回去检查了孩子作业才睡下。 到派出所,他的眼袋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孟涛狠狠打个哈欠,发誓:“这案子结束,我必申请调岗!” 关南瞥他一眼:“不行!人民需要你这样有能力、肯干活的老刑侦!” 天知道他昨天还在心里嘴他是天天打哈欠的老油条。 孟涛呵呵一笑。你是怕没人用了吧! 但看破不说破。 孟涛神色疲惫地问:“结果出来了?” 关南:“少轩,你来汇报!” 关南现在很有干劲。虽然这话不好听,但他们的确也算是奋斗一天基本了结了俩案子。 李少轩是第二个到会议室的。他一到关南就叫他看报告。合着就在这儿等着呢。 李少轩清清嗓子,把法医的专业术语转成普通话。 法医认为李荔死亡时间在昨天上午九点左右。李荔体内还检查出少量安定成分。 而卢芳,死亡时间中午十一点至十二点。 综合现场痕迹,可以还原出这样一个案情:卢芳给李荔服用安眠药,在李荔失去意识后,将李荔包裹。但安眠药药效并不算很强,李荔中途醒来,做出微弱挣扎,最终窒息而亡。 李荔死后,不知卢芳、尚宗乐是否知晓。只知道卢芳在尚宗乐腹部留下浅伤,尚宗乐刺伤卢芳,并接连捅刺三刀。卢芳倒下后,尚宗乐将她的头塞进黑色行李袋。 此后,她脱下血衣,吃饭。 失血而亡是一段时间的结果。尚宗乐吃饭的时候卢芳可能还没完全失去生命体征。她手臂还在身侧留下了移动痕迹。她或许是想求生,也或许仅为无意识摆动。 后者可能性更高。因为法医推测,捅刺之后,她应该还有力气,至少还能做出留痕更广的求生行为。但现场并没有发现更多。 另外,刑技补充,尚宗乐脚趾甲里存在少量纤维。 关南还记得刑技哭诉说,找尚宗乐取样特难。他们光是取完整指纹,就耗费一小时。 本来脚上只是采了脚印之类的,还是她们主任发现她脚趾甲夹了点东西。 经过对比,这纤维属于门口鞋架那双摆放不正的鞋。尚宗乐应穿这双鞋出过门。卢芳脚小,她穿比较困难,留下痕迹。 这点发现目前来看没啥用。 李少轩把那张验孕棒的照片拿出来,钉在白板上: “这儿的dna属于卢芳。” 这意味着也许…… 卢芳月经推迟,她以为她这次成功怀孕,满怀欣喜地用验孕棒测试。但是一道杠。 在冷色调的卫生间里。 她看着那一条杠,会想什么? 或许她伤心,但仍抱有一丝希望。可是月经姗姗来迟。她理智崩塌,彻底失控。不仅带走李荔,还杀害她,以如此残忍的方式。 且这种残忍,如钝刀子,也许将一直横在钱五月一家心头。 而她在日记里写下的妈妈,那个将她拥在怀里轻声叫她果果的女人。在她动手时,她会不会有那么一刻想起她。 她夸赞李荔的乖巧,她喜欢这样的乖巧,是否是妈妈也这样夸奖她? 她夺取了一位无辜幼女的生命。 她会不会想,如果妈妈看得见,会怎样看待她。 她的妈妈大概也知道她将女儿取名果果。应该是想要延续那份幸福吧。延续她拥有过的东西。可是天上的妈妈,看见自己的果果死于果果的刀下。 她会想什么。会痛哭吗。 一切猜测都是虚无的。今时今日,仅有沉默的荔荔,和一地鲜血。 …… 纪明珠轻轻在卢芳的名字上画圈,用笔和今夏对话:“我要找到那个精|子。” 今夏和她肩贴肩,点头:“好。” …… 关南最后总结,尚宗乐目前的情况恐怕没法认罪。 但证据已经很充分。尚宗乐可能是自卫弑母。卢芳故意杀害李荔。 关南叫他们过来不仅是为了看报告,还有关键的一点,尚富锌回来了。 尚富锌还算配合,一大早便到派出所问情况,家都没回。他也回不去了。 关南拍拍桌子:“尚富锌,谁去问?” 李少轩抿抿唇,有点跃跃欲试。毕竟以前主问更多的都是关南、孟涛,轮不到他。而纪明珠昨天一来就做了主问,他也想表现表现。 汪晴平时总提点纪明珠,叫她警醒点,有点情商。 但是纪明珠显然是还没学到高情商的精髓。因为她也举手了。 关南看向李少轩,李少轩:“关队——南哥,让我去吧,我不能一直光搞案头工作吧?” 纪明珠一脸认真:“关队,我也一样。” 李少轩:“哈?” 不光是李少轩受不了,关南也接受无能。这啥破理由!但关南还是点了纪明珠:“嗯……这回还是小纪去吧。她毕竟以前在这儿上班,更了解这边情况。少轩,你下回。” “……”李少轩颇为委屈,难道没在这儿派出所工作就问不出有价值的信息了吗?更何况他自认很了解派出所工作。 关南向来是做了决定就不后悔,让纪明珠准备准备去见尚富锌。 想了下,他叫李少轩从旁协助。 杀人,还要诛心。 李少轩简直服气。一脸悲愤地拿上本子跟纪明珠走。 尚富锌是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中分头,戴眼镜,见面先笑,流露出一丝油滑之气。 他朝李少轩伸手:“欸,警官,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李少轩瞥纪明珠一眼,看她没啥反应,才伸手简单跟尚富锌握握。 看得出来,尚富锌跟妻女关系很淡。老婆死了,他见警察还在“幸会”。 尚富锌扭脸看向纪明珠,也打算与她握手,纪明珠先一步开口:“坐吧。简单了解点情况。” 尚富锌只得把手缩回来,搓一搓。 “警官啊。卢芳死了,跟我没得关系的嘛。能问我啥?” 纪明珠静静地看着他。 今夏站在桌侧,将他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他从隔壁省赶来,虽是连夜,但穿着体面,开口说话对妻女事漠不关心。 “警官?”尚富锌主动道,“说实话哈。我那边还有事呢,急着赶回去。咱能不能快点?” 他说话时脸朝李少轩,李少轩不得不又看纪明珠一眼,倒有些不太好意思。尚富锌似乎把他当成主导者了? 合理。 对尚富锌来说,李少轩显老又是男人,在他世界观里自然是老大。 纪明珠缓缓敲击一下桌面,尚富锌扭脸看她。 “叫什么,和卢芳什么关系,和尚宗乐又是什么关系?” 尚富锌摸摸鼻子,挺配合地说了。 纪明珠:“上次回家是什么时候?” “呃……前年?好像过年回了一趟。哎呀警官,我平时很忙的,哪有时间回家?” “在家呆了几天?” “两三天吧。” “和卢芳有没有发生性关系?” “……”尚富锌搓搓额头,有点不太适应这种直白,“啧……没有。我俩好多年没那个。” 今夏把自己复印的那份卢芳日记上的【他不行】重重圈起来。 纪明珠:“你俩怎么认识的,你和卢芳。” ?李少轩不明所以。 她究竟想知道什么?这趟来不就是问问尚富锌对卢芳的印象,卢芳有没有跟他聊过李荔吗。 李少轩承认,之前看她问范武时有模有样的。但那些话术都不难,他也会,也学过。 这回问这种生活细节,他真心摸不着头脑。有啥用? 尚富锌出入社会好多年。他摸爬滚打悟出一个道理。凡事别结仇。所以他特配合,问啥答啥。 他讲的故事和街坊邻里盛传的,有一点出入。 卢芳告诉邻里,她和尚富锌是父母介绍认识的,彼此看中,就订婚。 但尚富锌说,他跟卢芳是自由恋爱。岳父岳母觉得他家就只是钢铁厂底层工人而已,看不上。但卢芳非要跟他在一起,她父母拗不过,便同意了。 婚后他俩日子过得不错,很快就有了孩子。 “尚宗乐是春天生的?你们未婚先孕?” 尚富锌飞快地撇了下嘴:“哎!那有什么关系,我们本来就打算结婚的嘛。” 今夏叹:“关系大啦!” 尚富锌和卢芳都是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他们结婚那阵风气算不上开放,社会对于女方未婚有孕是持强负面态度的,要是爆出来,骂什么难听话的都有。 卢芳那会儿家庭条件优越,个人形象能力都不错。 她对自身的认知以及要求,恐怕都不能让她接受爆出未婚有孕这件事。因此,哪怕她没有做好准备和尚富锌结婚,也会选择结。 而那次怀孕生下的孩子,偏偏是达不到她追求的尚宗乐。 纪明珠:“孩子出生,你高兴吗?” 尚富锌似乎陷入了回忆,缓声道:“那当然啊……说实在的,起初我们就只是以为这孩子学说话慢而已。哪晓得,她脑壳有问题。” 纪明珠:“你对卢芳说过类似早知道就不生这样的话吗?” 尚富锌没回答,脸上似有闪避,半晌才道:“哎呀。记不得了。就算说过,和现在也没得关系嘛。” “从你的表现上看,你们似乎关系很差。为什么没选择离婚?” 尚富锌:“她不离,我能咋的。说实在的警官,卢芳没工作,天天就在家带孩子,没我,她吃啥啊?” “那你呢。你不会感到不满吗?” 纪明珠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你还年轻,收入也不错,没想过再找一个?” 尚富锌神色更加不自然,交叠的双腿换了个上下。 “我忙啊,而且也怕了,万一结婚再生一个又是那种,咋办?” 今夏摸摸下巴,所以那个不行,是真不行,而不只是生不出孩子。 可既然不行,怎么还有出轨传言? 故意散播的? 尚富锌基本不在家,那是卢芳散布的谣言?为什么?想证明尚富锌行吗? 纪明珠:“发现尚宗乐和寻常孩子不一样后,你们有想过再生一个吗?” “哎呀,不准生二胎的嘛。” “没尝试过?” “……”尚富锌再次摸脸,“没有。” “但卢芳日记可不是这么说的。” 尚富锌瞪大眼睛:“她还写日记!?”看纪明珠表情一点变化没有,仿佛她说啥都是真理,他不得不信了,清清嗓子,“哎,试了,这不没生出来嘛。” 纪明珠:“你认为,没生出二胎,是谁的问题?” 尚富锌:“……肯定都有噻。” 这个问题很难得到尚富锌的正面回答。纪明珠换了个话题:“有没有带尚宗乐去医院?” 尚富锌提起这个就有底气了:“我想啊,卢芳不让!” “为什么?” “觉得丢脸呗。不是我说,卢芳特要面子,什么都要最好的。那哪可能呢!啥好事都让她得了,让别个楞个活?” “你一个人也能带尚宗乐去医院,你也是她的监护人。” 尚富锌语气隐隐的、赢过卢芳的气势弱了。“那丫头不听我的啊!我有啥办法?她就听卢芳一个人的……警官,我悄悄跟你说啊,我上次回来听见卢芳叫那丫头……狗。” “狗?” “对!就是狗。还教她坐下、握手这些。反正就是电视里训狗的那些口号。” “吱——” 李少轩笔尖打滑。尚富锌这话寻常人说他信都不信,但尚宗乐那个样子,不像活人的样子…… 倒,这什么跟什么! “你只看到这一回?” “……”尚富锌扶起眼镜,思索道,“也不止吧。很久之前,好像那丫头七八岁的样子,我撞见过一次。我让她别这样,但她说不这样,那丫头拉屎拉尿谁来管?” 卢芳狰狞的面容似乎还在眼前,她几乎是尖叫着控诉:“你来管吗?你管吗?” 尚富锌忘记自己什么反应…… 但看结果,他大概直接走开了。 纪明珠不必再问。尚富锌在卢芳、尚宗乐这十八年里主要起了个画报作用。但卢芳又离不开他,她的屋子失去画报就会漏风,甚至没法住人。 纪明珠推推李少轩的手:“轮到你了。” “什么?”李少轩还震惊于训狗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让我问?” “嗯。”纪明珠接过本子,做好记录准备。 今夏:“怎么不问啦?” 纪明珠抬笔点了点笔录中的否定词。 她想了解的都已经了解。 纪明珠圈下“你”。 今夏:“我也没有啦。” 李少轩:“……呃。咳咳,尚富锌,卢芳……” 询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尚富锌表示卢芳从没跟他聊过李荔,也没提起过钱五月。他更是完全想不到卢芳或是尚宗乐带走李荔的缘由,更别说是杀害她了。非要他说,“嫉妒呗。卢芳心眼可小了,见不得人家比她强。” 结束询问后,尚富锌问他能走了吗。 俩人一鬼表示不能,他还得等到尚宗乐的结果出来才行。 尚富锌面露焦躁:“不行啊,我那边真有事!” 李少轩犹豫道,“你知道尚宗乐犯案了吗?” “晓得啊。你们不都把她抓起来了吗?还有我啥事?” “……” 李少轩又坐下,给他普法。 半小时后,尚富锌一脸菜色地被李少轩领着去见尚宗乐。他还需要陪尚宗乐去医院。 纪明珠把笔录交给关南。 关南一边扫,一边说:“尚宗乐的笔录只能等精神鉴定结果出来,在专家的协助下,我们试着问一哈。问不出来也没办法。” 纪明珠表示理解。 今夏嘀咕道:“唉,要是我能托梦就好了,我去梦里问她。嗯……不知道梦里她能不能沟通呢?” 她昨晚试过,她只能穿过纪明珠的身体。什么托梦,她不会!她竟然是个不会给人托梦的鬼! 纪明珠抬手捞了下今夏的胳膊。只有一点点凉感。今夏低头看她:“咋啦?” 纪明珠微微摇头。 关南:“得了。案子先就这样。你怎么回局里?” 纪明珠:“我开车。” 虽然没人问今夏,但今夏还是附上答案:“我飘。” 关南:“行。” 纪明珠去车库驱出自己的自行车,一路有氧到局里。关南已经在窗口看见她的二八大杠,颇为无语。早说他直接用车连人带车把她载回去啊? 七队办公室在最里面,一队靠近楼梯。上面安排的时候说,一队天天往外跑案子,这样方便。 关南每回爬完楼还要走那老长的路时,都觉得自己这刑警生涯完蛋了。 他要不练练体能,退休去搞体训吧。 纪明珠路过一队办公室门口,他们载歌载舞的。 今夏飘进去转一圈,幽幽道:“抓到一个通缉犯。貌似他们队长亲手抓的。” 纪明珠脚步一顿,随即神色无比自然地拐进七队安静的办公室。 李少轩正在电脑前敲敲打打,怨气几乎凝成实质。 孟涛在睡觉。 而队长关南,正眉头紧锁地回看卷宗。 见纪明珠来了,他伸手。 纪明珠&今夏:? 关南:“检讨!检讨呢?” 没写。而且哪有时间写。 纪明珠坦坦荡荡:“还没写,我下次假期结束后交给你。” 关南不可置信:“放假?!” 李少轩探头,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了,回来他就开始写报告、写报告、写报告! “要放假了吗南哥?!” “放不了哟。”门口冒出一人,是小刘,他用那张憨厚的脸,说道,“来案子了。” 关南:“……” 李少轩:“?” 孟涛:“zzzzz” 纪明珠走过去接下卷宗。 * “呃呃!” “哼——呼哈——!” 高昂呼噜声戛然而止。女人翻过身子,挠挠下巴,继续睡觉。 一人走进屋子,躺上床,手指往袋子里摸索,摸出个冷硬的肉包子。 牙齿喀嚓喀嚓…… 次日。 女人起蛮早,她无视乱钻的耗子、蟑螂,趿拉解放鞋咕到门口搓脸。 再回来,小动物更多了。 女人借着山河市天际的光,凑近看—— 耗子在吭吭啃食一对大脚。 她与圆滚的黑眼珠对上。 “嚓嚓嚓……” 那脚已经没了指肚。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