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短命将军后,我佑他长命高升》 第一章 死亡和新生 小院中央放着一具棺木,入目是满眼的白幡。 林婉木着脸,将手里的黄纸钱,一张张的扔进火盆中。 嘴里念着《往生经》,双眼赤红。 这七天,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这经书,是念给自己早死的儿子,也念给被土匪杀死的血脉亲人。 “咚!” 院门被人重重的踹开。 穿着一身锦袍的男子,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今儿是府上大喜的日子,林婉你成心让阖府上下不痛快!是不是!” 林婉摩挲的棺木,叹息般的说道:“老爷来送我儿一程,我儿泉下有知,总算也瞑目了。” 庄致远脸色扭曲了一瞬。 他将视线从棺木前移开,上前揪着林婉的衣领。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这几日府上有喜,把孩子拉到墓里埋了就是。” “你用什么棺木,办什么法事!” 林婉将手里的纸钱一撒,使劲掰着庄致远的手。 挣脱无果的情况下,林婉狠狠地甩了庄致远一巴掌。 “他是你的儿子啊!庄致远!” “她的儿子过百天,我的儿子埋黄土!” “庄致远!你有没有心!” 庄致远将林婉狠狠的推倒在地。 “你闹够了没有,莹儿都说不是故意的了,你还没完了!” 林婉的头磕在了棺木上,眼前霎时一黑。 她看着庄致远嫌弃的眼神,有些怨怼的想。 好一个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能在入府第二天,让她的昭儿,从假山上跌落。 被人发现的时候,身子都已经凉透了。 不是故意的,就能在怀孕期间,将发簪掉进水井里。 诱哄着她那才四岁的明儿,跳进水井里去。 不是故意的,就能卡着府上的佣人。 让林婉请不到大夫,用不了药,让明儿在惊惧高烧中离开人世。 高烧中,明儿一直在说:“夫人,水里没有发簪……” 林婉一回想起这件事,就觉得五脏六腑在燃烧。 她声声泣血,“庄致远,她周莹生的儿子是你的种!我生的就不是吗!” 庄致远厌恶的看着她。 “庄家的长子长孙,本来就该是我和莹儿的儿子。” “昭儿、明儿没有这个福分,合该让开位子。” “若不是你,莹儿何苦在外蹉跎这么多年!” 林婉浑身发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庄致远!我们这十多年的夫妻算什么! 我和儿子在你眼里算什么!” 庄致远冷冰冰的看着林婉,似乎是在看个不相干的人。 “算什么?” 庄致远蹲下身来,掐着林婉的下巴。 “算你一厢情愿啊,林婉。” “成婚前,我就告诉过你,这里没人欢迎你。” “新婚夜,我有没有警告过你,除了孩子,你什么也不会得到。” 说到这里,庄致远看了一眼棺木。 “连个孩子都养不好,真是废物!” 庄致远甩开手,对一旁的仆人吩咐道:“林姨娘,接连丧子,悲伤过度,自缢了。” 话音落地,立刻就有仆人拿着白绫冲了过来。 林婉发疯一般的朝着外面跑去。 却被人死死按在了门前。 站在不远处的庄致远,正带着满满的恶意看着她。 “林婉,你看,这下你们全家都可以在地下团聚了。” 一些恍惚的回忆,在此刻突然清晰起来。 前日,贴身丫鬟带着哭腔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小姐!老爷他们回乡的路上,遭了山匪!全都被杀死了!” 林婉十指死死的抓着地面,恶狠狠的看向自己的丈夫。 “庄致远!我爹娘的死,是不是你做的!” 庄致远大笑起来,“你爹老了,再也不是那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了!” 林婉目眦欲裂,尖叫道:“你个白眼狼!别忘了,当年可是我爹向陛下举荐了你!” 庄致远掐着林婉的下巴,阴狠的说道:“他举荐我?” “要不是他指证我参与军械倒卖案,我用得着他举荐! 更是趁着庄家衰弱之时,强行换来你的婚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可万万不敢忘记!” 林婉心中大痛,当场呕出一口血来。 当年,庄致远参与军械倒卖,证据确凿,为了把人摘出来,父亲几乎送掉了自己积攒的所有军功。 庄家的亏空,更是为了庄家的颜面,在匆匆成婚后,才用自己的嫁妆去填补。 原来……原来这些往事,在他眼中,竟是这般模样! 身后的白绫一点点收紧,林婉意识模糊中,看着站在门外,侧身挡住门口的庄致远。 听着他柔声细语对人说话:“你身体不好,来这里做什么?” “我待会儿就过去,这里你不用管。” 林婉只觉得好荒唐,好可笑。 好一个温柔体贴的庄致远啊。 只是……这份温柔体贴,从来就不包括林婉而已。 她得到的永远只有:“你做什么温柔小意样,看着跟笑话一样!” “我被骗了!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你得帮我去跟你爹求情!” “你太不懂事了!” “莹儿对陛下有救命之恩,求一个平妻的恩典,我能抗旨不成?” 林婉最后一个朦胧的念头。 原来自以为用真心,可以融化坚冰。 但那个人给自己的,从来不是坚冰。 而是一个空洞的深渊。 自己为了那点零碎的温柔,将全副身家填了进去。 多么荒唐,多么可笑。 一滴泪划过林婉的眼角。 她躺在地上不动了。 …… 林婉猛地大吸一口气,手上的茶杯被她摔了个粉碎。 喉骨断裂的窒息感还没散掉,林婉惊疑不定的打量四周。 这是……这是庄老夫人的赏花宴! 也是庄致远的相亲宴。 正是在这场宴会上,庄老夫人看中了她,定下了这场婚事。 林婉死死咬着牙,才没有痛哭出声。 前世自己发疯般的爱慕庄致远。 在赏花宴上一意孤行,当着庄家长辈,以及众多京城夫人的面。 表示了对庄致远的倾慕,和对这桩婚事的渴望。 逼得林家下不来台,让父亲最后不得不同意了这桩婚事。 又在知晓庄家有难后,迫不及待的完成了订婚娶亲的流程。 将全部嫁妆,填进了庄家的亏空中。 匆忙的婚礼,导致一段时间里面,京城流言蜚语四起。 纷纷猜测,她林婉,是不是未婚先孕,才导致婚事如此仓促和迫不及待。 那时候,林婉对这些流言,充耳不闻,只希望,自己的真心和努力。 总有被庄致远看到的一天。 就这样,直到死亡来临,直到自己被心上人勒断颈骨。 第二章 是对兄长的仰慕 林婉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浑身发抖。 在恐惧的尖叫和愤怒的质问之中,还有蓬勃的杀意在滋生。 她盯着面前牡丹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珍贵的牡丹,沿着前厅摆了一圈。 众人三三两两的,站在花前欣赏。 庄老夫人正在对着林婉招手,面上,眼中是明显的笑意。 “林丫头,快到我这边来。” 庄老夫人与林婉的祖母,是出嫁前的好友。 出嫁后,联系也没断过。 林婉对庄致远的爱慕,老夫人是有所耳闻的。 她本人对这桩婚事,是乐见其成的。 “林丫头,宴会怎么样啊,有没有想对我说的话啊?” 在庄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有些善意的笑了起来。 虽然说是相亲宴,可也要探探双方的口风。 听见流言,就贸然提亲,容易将事情搞砸。 坐在旁边的庄三小姐,笑道;“婉姐姐肯定有话说了, 前几天,还托我给大哥送点心和砚台。 虽然点心都进了我的肚子,不过,那砚台可是送到了哦。” 庄老夫人面带笑意的看着林婉。 那态度俨然是,只要林婉张口,这桩婚事,绝对能成。 林婉低着头,庄老夫人再喜欢,也没有办法越过庄致远的母亲。 婆婆的嫌弃和折腾,几乎磨平了林婉的所有棱角。 她紧紧攥着衣角,几乎将衣角攥烂。 对她一向温和的老人,正在等着她的回复。 她深吸一口气,“老夫人……” 不远处,有人拍拍庄致远的肩膀。 “喂喂!不是吧,你真的要被那个女人缠上了!” 庄致远厌烦的抬头,就看到林婉站在祖母面前,做那副扭捏样子。 一股无名火从他心里涌上来。 这个女人,样貌不堪,举止粗笨,几乎让他成了同僚中的笑话。 庄致远隐约知道祖母办宴会的意思。 他朝前走去,准备林婉一说那些什么倾慕喜欢的话,他就要让林婉狠狠的没脸。 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他等着那些没羞没臊的话,从林婉嘴里说出来。 林婉看着庄致远讥笑的神情。 “算你一厢情愿!” 这话如同一记耳光,一声爆炸,在林婉脑海里面回荡。 林婉攥紧衣角,温声细语的说道:“老夫人养的牡丹花真好。” 庄三小姐等了半天,等了这句,立刻就有些急了。 “哎呀,婉姐姐,你快说呀,你绣的那些荷包,送的点心,还有那一个个砚台。 那是什么呀?你快说呀,你要急死我吗?” 庄致远看着林婉红白交加的脸色。 忍不住嗤笑,学了新手段,懂得装矜持了。 林婉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说道:“老夫人,我对庄大哥…是仰慕兄长的情谊……” 有些话开了口,继续说下去,似乎也没有那么困难。 林婉挺直腰板,源源不断的说道:“老夫人,我的朋友们,都有兄长在身边,这让我很羡慕。 庄大哥在我心里,就是兄长一样的存在。 之前送荷包、砚台,也是存了希望庄大哥,蟾宫折桂,喜报三元的念头。 若是引起了什么误会,小婉深表歉意,感到万分的不安。” 漫不经心捋着花瓣的庄致远,心中一颤。 手上失了力道,好大一朵牡丹花,被他死死攥在了手心里。 他盯着满脸羞愧,一本正经说着什么的林婉。 撒谎! 现在才是在撒谎! 私底下,林婉堵着他,对他说过多少次“喜欢”? 那是对兄长的态度吗? 庄三小姐呆住了,庄老夫人显然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个。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儿。 低声问道:“林丫头,你说的,可是真的?可千万不要因为置气,说些违心话哦。” 林婉摇摇头,“老夫人,这就是我的真心话,我以为兄弟姐妹之间,送东西是很平常的事情。” 林婉的声音越来越低,周围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破虏将军有五六年没回京了吧?” “是啊……有些年头了。” “她亲哥也在?” “在啊,一家子都在边关呢。” “啧啧啧,真是可怜。” 林婉的父母,以及真正的兄长,都在边关平叛。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过京城,几乎被京城众人给遗忘了。 留在京城的几房,迄今只有四房的一个刚回走的独苗苗。 林家的男丁,属实是不怎么旺盛。 庄老夫人的神情慢慢地有些不悦了,今日在宴会上询问,自然有些底气。 怎么事到临头,事情又变了呢? “林丫头,你的婚事,你祖母可曾与你说过什么吗?” “祖母近来精力不济,都是二婶在管事。 前段时间,收到了我爹娘的来信, 信中意思,父亲已经为我定了一桩婚事。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林婉不敢违。” 场面几乎要凝滞了。 “林丫头,这个话,可不能随便说啊。” 庄老夫人意有所指的说道。 庄致远握紧了拳头,心说,装矜持,也要有个限度。 得罪了祖母,想要嫁入庄家,可是千难万难了。 林婉抬头笑着说道:“老夫人,婚姻大事,林婉怎么敢信口开河?自然是真的。” 庄致远当场就黑了脸,快步走出了前厅。 庄三小姐左右看看,悄悄跟了出去。 “要我说,婉姐姐肯定还是喜欢你的。” 庄三小姐在远门外拉住了庄致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之前看你的眼神,那可不是看兄长的样子。 还有那些荷包,面上是祥云飞鹤,喜报三元不假,那花边可是并蒂莲的纹样。 她肯定又是不好意思,在说气话呢。” 庄致远心里那股火,稍微下去了一些。 “你别冷着脸,对她好点吧,”庄三小姐苦口婆心的劝道,“我看她是对你真的好。” 庄致远下意识的就说道:“不知廉耻,有什么好。” 庄三小姐叹了口气,“莹儿表姐做这些的时候,你可没……” 看着自家大哥的眼神,庄三小姐收了声音,“好好好,我不说,我把林婉带来,你哄哄她,事情肯定有转机。” 说完之后,庄三小姐一溜烟跑远了。 庄致远朝外走了两步,又原地停在了那里。 外面人太吵了,他想,在这里等等小妹,似乎也无可指摘。 第三章 奇怪的氛围 前厅里面,庄老夫人和林婉的问答,很快就在宴会上传开了。 包括林婉有未婚夫这件事情。 很多人不信这个。 毕竟,林婉倾慕庄致远,脸皮厚到了惊人的程度。 只要庄致远跟她说话,无论是嘲讽、讥笑,还是指责。 林婉都一定会笑着迎上去。 未婚夫之类的话,众人都有自己的看法。 “八成是为了挽回面子。” “肯定是啊,庄公子当场回绝了,那丢人就丢大了。” “也算有点自知之明,庄致远哪能是她配得上的。” 家里有兄妹、姐弟感情十分要好的人,琢磨出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兄妹之情就说得通了吧,真要是喜欢,被人难堪这么多次,常人早就受不了了。” “是吗?” “是啊,只有兄弟姐妹,才会有这样吵闹和好,怎么也打不散的情谊在。” 外人的猜测,林婉现在还无从得知。 林婉的回答,让庄老夫人十分的糟心,林婉被从前厅请了出去。 庄三小姐在外面等人一出来,直接抓着她的手,将人拖走了。 “哎,三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婉姐姐,我有话要跟你说。” 在宴会众目睽睽之下,林婉无法挣脱开了。 只能被庄三小姐,强行手拉着手,朝着前面走去。 院门前,远离盛开的牡丹花,也远离赏花的人群。 相当的安静,庄三小姐总算停下了脚步。 她在门前左右看看,对林婉说道:“你等我一会儿!” 林婉靠着墙,慢慢的平复自己的呼吸。 身子还在颤抖,她回绝了婚事。 她竟然回绝了这门婚事。 这个念头,一想起,就有种颤栗感,从她后背传来。 一个懒洋洋,又充满讥笑的声音传来。 “林婉,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花招?” 林婉猛然转头,正看到庄致远从院门一侧走过来。 庄三小姐冲她笑笑,挥挥手离开了。 “庄公子在说什么?” 庄致远冷笑道:“林婉,你觉得这有意思吗?” 庄致远看着林婉因为激动发抖的样子,就觉得刚才自己的心烦,是一场笑话。 林婉喜欢他,倾慕他,这根本毋庸置疑。 千方百计的打听他的喜好。 假装在他出现的各个地方,装作偶遇。 笨拙的送他荷包,绣着“祥云白鹤”“喜报三元”。 又在边角花纹上,绣上并蒂莲。 那点小心思,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自己随口说,听说松江的砚台,研墨效果极佳。 她就千方百计淘换来,然后委托小妹送到他手里。 林婉在他这里,就是永远打不走的小狗。 只要给点笑容,说话和气一点。 她就会自己摇着尾巴冲过来。 赏花宴上,林婉说什么兄妹情,庄致远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动怒了,也确实被人看出来了。 但看看现在,看看在四下无人时,林婉脸上的激动和得意。 这个新的招数,显然比之前的有用很多嘛。 庄致远为刚才的动怒,感到一阵可笑。 这个女人,根本离不开他。 林婉脸色同样冷了下来,“我不懂庄公子在说什么,若是要玩猜谜游戏,我可没有时间奉陪。” 说完转身就要走,庄致远看着林婉冷淡的样子,心中的火气又上来了。 她凭什么给自己冷脸看? 林婉她不想嫁入庄家了吗? 庄致远上前一步,抓住林婉的肩膀,将人抵在了墙上,捏着她的下巴,细细的打量她。 “林婉,装傻就没意思了,你刚才在宴会上说的话,不就是为了现在吗?” 庄致远一连串的动作,让林婉浑身开始发抖。 前世死前,庄致远同样温柔的掐着她下巴。 满怀恶意告诉她,林家全家死绝,有他的手笔在。 “你放开我,庄致远。” 林婉在发抖,庄致远看着可怜兮兮的林婉。 第一次觉得,林婉也算是有几分姿色。 他眼神越发的深了,“你乖一点,我可以到祖母面前为你求求情。 这样婚事,才能顺利一点,你说呢?” 庄致远掐着她,作势就要吻下来。 林婉惊恐万分,前世的噩梦正在面前重演。 不不不,自己明明拒绝了婚事。 绝不会走上前世的老路了。 她狠狠的咬住舌头,借着疼劲儿,使劲踢了庄致远一脚。 趁机从他怀里逃了出来。 庄致远恼火万分,转身就去抓林婉的胳膊。 林婉挣扎的力道很大,衣袖被猛然扯落一片。 死亡的阴影,惊恐的落在林婉身后。 她忍不住尖叫起来。 一道寒芒闪过,庄致远追击的脚步停了下来。 尖锐的利器,明晃晃的抵在庄致远的咽喉处。 “阁下想对我的未婚妻做什么?” 软剑的剑尖,闪烁着刺目的寒芒。 庄致远一时间动弹不得。 来人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穿着一身暗红色箭袖圆领衣袍,干脆利落地站在了二人之间。 他说话掷地有声,将庄致远强行定在了原地。 林婉慢慢的镇定了下来,被恐慌笼罩的大脑,此刻渐渐回笼。 她站起身,正想要致谢,就听见那人说道:“风光霁月的庄公子,私底下对我的未婚妻,有些太不尊重了吧。” 这番话把林婉也给镇住了。 “什么未婚妻,”庄致远咬着牙说道,“擅闯别人家宴,威胁主人家,你这土匪真是胆大包天。” 那人大笑道:“我乃中郎将顾文星,乃是林大人麾下的部将,是正儿八经的客人。” 顾文星将软剑朝下一挑,一抖。 地上的那片衣袖,就轻飘飘地落在了顾文星手里。 顾文星朝将布料递给林婉,笑盈盈的说道:“我们本来应该有个更正式的见面,不过……林大人的信,听说你已经收到了?” 林婉看着年轻将领满脸的笑意,又看看递到自己的面前的衣袖,心中一阵恍然。 原来是他。 前世与庄致远成婚之后,京城中大臣们的事情,她也有些了解。 京城中,最炙手可热右将军顾文星,是说书先生们,最喜欢的故事。 他从小兵开始,一路升到右将军,风光无限,得意非常。 某次酒醉,他无意中说出,自己与心上人永远分离的往事。 更是为他的往事,增加了很多戏剧的色彩。 很多次猜测,他的心上人大约是英年早逝。 才会让右将军如此失落。 庄致远身为文官中的台柱子,对他没有多少好话。 这位右将军最后死在沙场上,与战友一共埋在边关的黄沙中。 在他之后,武将一派,也是一日衰败过一日。 到最后,林家也轰然倒塌。 林婉接过破碎的衣袖,掩盖住神情中的复杂,说道:“多谢大人。” 庄致远看着林婉的样子,简直恨得要死。 水性杨花的贱人! 竟然在他面前,就公然跟陌生男人勾搭到一起去了。 顾文星侧过身,挡住了庄致远看向林婉的视线。 冲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未婚妻。 庄致远从他的笑容里面,看到了这样的意味。 第四章 海东青 庄致远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他看向躲在来人身后的林婉,出口讥讽道:“林婉,你不要后悔!” 说完之后,恨恨地一甩袖子离开了。 顾文星这才将软剑一抖,缠在腰间。 确认庄致远离开之后,才对林婉说道:“林小姐,需要我去找你的丫鬟来吗?” 刚才与庄致远的拉扯中,林婉身上的衣服,显然有撕扯的痕迹。 是万万不能直接这样走出去的。 “我的丫鬟正在前厅女眷处,”林婉咬着下唇,十分为难的说道。 顾文星展颜一笑,“不是大问题,我的功夫可是一流的,保管不会让旁人看到。” 待到林婉点头之后,顾文星双手在嘴边合拢。 发出几声“布谷”的声音,得到回复之后,对林婉笑道:“林小姐可以安心在这里等人,不会再有人过来的。” 随后才起身一跳,三两下跳过墙头不见了。 林婉从前听人讲过,顾将军手里有一支斥候小队。 打探情报,寻找敌人踪迹,一向是神出鬼没。 原来现在,这支小队就有雏形可见了啊。 想通了这一点,林婉靠在墙边,仰头看着天空,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 前世林家的衰落,不仅仅是皇帝打压武将的缘故。 还有林家能够撑起来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倘若在大哥死后,四房的堂弟,能够健康长大,她也不至于在庄家举步维艰。 大哥? 林婉倏然一惊,是啊,大哥! 大哥现在还活着! 父亲甚至还没有班师回朝,一切都还来得及! “小姐!” 金雀的声音,从院门外冲了过来,“小姐。” 林婉冲她一笑,这是自己身边最伶俐的一个丫头。 林婉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惊讶,再到活泼。 几个呼吸之间的事情。 金雀大大方方的站在那儿,说道:“常小姐说您准找地方躲清净去了,让我务必找到人,带您一起去赏花儿去。” 说完走过来,挽着林婉的胳膊。 长长的袖子一盖,将破碎的那边给挡得严严实实。 林婉走过院门,眼角余光看到,不远处的回廊上,站着几个五品官家的小姐。 “小姐,走这边。” 在金雀的遮挡下,林婉只留了一个背影给她们。 走出宴会的路上,只远远看见了几个端茶的丫头。 直到上了马车,金雀松懈下来,一边帮着林婉换衣服,一边咬着牙说道。 “小姐,您刚才干什么去了。 庄三小姐刚才逢人就说,院门那边有好事发生。 若不是她看热闹的心思太明显,就真的有好多人过去了。” 林婉换衣服的动作一顿,“我知道了。” 金雀似乎被林婉的态度,鼓励到了一般,小声说道:“小姐,您以后离她远一点吧,她没安好心呢。” “好。” 金雀一愣,随即就是狂喜。 “真的?” “真的,”林婉看着金雀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笑道:“以后,离他们远一点。” 这是跟着自己一起长大的丫头。 在自己成婚后,没有多久,就因为弄丢了庄三小姐的翡翠手镯,被污蔑偷窃。 在庄家人的连环羞辱逼问之下,忧愤撞墙自尽以示清白。 这也是自己身边,唯一一个敢劝说自己的人。 换好衣服,林婉重新回到了赏花宴中。 原先三三两两散在外面的人,少了很多。 林婉能看出来,还在外面徘徊的,是几个低品级官员家中的小姐。 “赏花的人呢?” 金雀疑惑的问道。 “去前面看绿牡丹了呗,”常茹凑过来说道:“我可等你半天了,宴会上,你说的是真的?” 常茹眨巴着眼睛,“消息可都传遍了。” 林婉点点头,“绝没撒谎,实打实的真心话。 说起来,你怎么不去看绿牡丹?” 常茹一撇嘴,“还不是我那个弟弟,非要带个海东青来让人看。 我等着他送过来,一起端到前厅去看。” 人说到就到,常远山端着笼子到花园里面来了。 沿路带来一片惊呼声。 “好漂亮的鸟儿啊!” “这羽毛真好看。” “这就是海东青?” 常远山脑筋有些笨,看到常茹,就傻乎乎的凑过来笑,“姐姐,你拿着笼子去看海东青吧。” 常茹正要伸手去接。 林婉伸手挡了一下,她好奇的问道:“常公子,你看这笼子底下,是不是有血?是不是被花刺到了?” 常远山看着笼子,摇摇头:“林小姐,你不懂,海东青的羽毛很厚,不会被花刺到的。” 林婉掏出手帕,凑到在笼子边上,用手帕使劲一摸。 鲜艳的红色,明晃晃的露在手帕上。 常茹脸色一变,正要发作,又想起这里是别人家的花园。 偏偏此时,出现在院门旁边的那几位小姐。 好奇的凑过来,“这就是常小姐说的海东青吗? 之前还没见过这样的大鸟呢,” “我们一起去前厅吧,正好将笼子带过去。” 其中一位就要上前伸手去拿笼子。 常远山对靠过来的女眷,有些害怕。 忍不住左右躲闪,这一动,笼子里面的鸟儿就开始扑腾起来了。 林婉忍不住呵斥道:“够了!推推搡搡成什么样子。” 抢夺笼子的手,慢慢缩了回去。 有声音小声反驳道:“我们也是好心嘛,想帮忙提一下。” 林婉正色道:“海东青是猛禽,是为主人扑杀猎物的助手,除了猎场,出现在哪里都不合适。 今日是赏花宴,若是在花厅惊扰了诸位小姐,岂不是大大的不妙?” 常茹立刻接上话,“我也是这么想的,正在劝说我这弟弟,他们几个粗人看够了,就赶紧把海东青带回去。 别留在宴会上,免得惊吓到其他人。” 常远山想要说什么,被常茹悄悄踩了一脚,赶紧闭嘴不说了。 “好了,快带出去吧。” 常远山得了自家姐姐的吩咐,忙不迭的跑远了。 林婉松了一口气,这一只受伤的鸟,跑到前面去,还不晓得要出多大的乱子呢。 “呀!”有人指着地上的东西,惊叫道,“这个是什么东西,是笼子上的插销吗?” 第五章 三支箭 遭了! 林婉的脸色倏然一变。 刚刚跑到花园门口的常远山大喊一声。 “它飞走了!” 那海东青在笼子里面受了伤,本就在挣扎。 慌乱间,还真让它撞开了笼门,在笼子前扑棱几下翅膀,跌跌撞撞飞过了墙头。 常茹的脸色大变,她三步并做两步,拉着常远山的袖子。 厉声喊道:“快把它叫回来!” 这次赏花宴,京城中与庄家交好的人家,可都到了。 大大小小十几户。 除去京城顶级的勋贵人家,数得上的,都在这里了。 真要是闹出事来,他们常家可担待不起。 林婉的脸色更加难看,她看了一眼海东青的方向。 对金雀吩咐道:“海东青朝着前厅去了,你快去前厅通知管事的。” 金雀拎起裙子跑远了。 林婉对剩下的几人恨恨的说道:“这件事情,你们最好没有动过手脚。 真惹出了乱子,你们爹娘也保不住你们!” 看着她们各个脸色苍白,似乎要说什么的样子。 林婉看着海东青在院子上空盘旋的样子,心里一颤。 也朝着前厅跑去了。 常远山悠长的哨声响了起来。 林婉边跑边想,但愿来得及。 前世笼子在前厅被打开,那惹出的乱子,才是真的要命。 扑倒了花盆,抓伤了好几个人。 林婉当时扑在了庄老夫人的身上,替她挡下了攻击。 导致手臂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痕。 在前厅中,多位侯夫人、小姐受到不同程度的惊吓。 事后,海东青的主人,常家被参。 之后,更是全家被流放灵州,滚去教化边陲蛮夷。 其他有嫌疑动过笼子的小姐,全家更是被罚俸禄半年,闭门思过一年。 前来参加宴会的人家,与庄家几近交恶。 林婉在成婚后,不得不拼命去修复这些关系。 不晓得耗费了多少心血。 林婉紧紧抓着心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拼命回想着庄家的地图,以及海东青盘旋的位置。 距离赏花的宴会前厅,属实还有些距离。 没人引导的话,但愿海东青是停在了回廊上。 庄家的回廊,修筑的精巧绝伦,一环套一环,非常容易迷路。 林婉在这个深深的宅院里面,已经走了二十多年了。 定准了位置,闭着眼睛,都知道近道怎么抄过去。 隔着回廊,林婉听着墙对面的动静。 似乎没有出事,还是夫人们说笑的声音。 就在这时,林婉听到了一阵细细的响声。 一股凉气从林婉后背爬了上来。 那声音非常小,非常的尖细。 在嘈杂的宴会中,几乎听不见。 借着旁边的藤蔓,林婉朝后躲了起来。 那声音还在吹,尖细悠长。 “ke——ke——” 一道尖锐的长鸣,从云端直直传来,随着叫声越来越近。 那个天空上的影子,垂直冲了下来。 海东青! 宴会门前,终于有人注意到了。 人群顿时慌乱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 林婉想要尖叫之时,宴会厅前将要喧闹之时。 一道白光从远处急射而来。 随后又是两道白光。 “砰!” “砰!砰!” 门前的喧闹变成了惊呼。 墙外传来一声“啧”,随后是远去的脚步声。 林婉只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背影。 海东青被钉在了地上。 三支箭先后射中了一双翅膀,外加一只尾羽。 在地上动弹不得。 林婉松了一口气,一场危机,就这样消失于无形中。 前厅管事的,在金雀的拖拽下,终于赶到了现场。 林婉整整衣襟,走了出去。 执掌中馈十几年,此时应当是庄家主母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的时刻。 她笑问道:“真是好箭法啊,就是不晓得是哪位公子的手笔啊?” 围在前面的下人,纷纷给林婉让开了一条道。 管事的闻弦而知雅意,“公子们酒兴正浓,做些过火的事儿,也正常。 我这就把这鸟儿给他们送过去。” 管事的把鸟拎起来,塞给了身后的小厮。 林婉挥挥袖子,“行了,都忙去吧。” 她又对管事的招招手,小声说道:“这是常远山带来的鸟儿,你悄悄跟老夫人说一声。” 林大管事听了这话万分感激,应了一声就朝里面走去。 走到半路,她突然停住脚,回头看了一眼林婉。 林婉双手交叠在腹前,身姿挺直,正在打发过来围观的下人。 原先有些惊慌的下人们,几句话之间,变得喜笑晏晏。 林大管事晃晃脑袋,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刚才怎么会有一种,看见庄家女主人的既视感。 林婉盯着下人都散开,对这件事情的好奇,也只是“公子们的玩乐”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林小姐好大的威风啊。” 庄兰阴森森的声音传来。 林婉吓了一跳,猛地转身,身后不声不响的站着一个人。 林婉忍不住倒退一步,与那人拉开了距离。 “兰哥儿,你……” “兰哥儿?”庄兰念着这几个字,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林婉。 “林小姐叫得好亲昵啊,只有家里人才会这么称呼我呢。” 林婉霎时出了一身冷汗。 庄兰是庄老太爷三子的遗腹子,从小体弱多病,充作姑娘养大,是庄致远的堂弟。 与庄致远这一脉一向有些不太对付。 性情阴晴不定,直接动手打骂下人也是常事。 林婉嫁进来之后,给她找了很多麻烦。 她用着大嫂的架子,教训过他好几次。 兰哥儿自然也是那时,留下来的称呼习惯。 林婉后知后觉意识到,在这个环境里面,她太熟悉了。 以至于她忘记了,现在自己与庄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难道说,刚才在前厅说的话,林小姐是用来气我大哥的?实际上,林小姐还想着当庄夫人的梦吗?” 看着庄兰的脸色,林婉心里是真的有点打鼓。 高出她一头的个子,就算前世,自己也从来是站在台阶上,跟他训话。 站在平地上,实在有些不习惯。 庄兰一步步靠近,林婉一步步后退。 林婉不得不解释道:“兰公子误会了,我只是听到三小姐这样称呼,才下意识拿来用的。 毕竟总要跟庄大哥区分开嘛。” 林婉看着面前年轻人,阴晴不定的面容,心中暗骂。 自己真是疯了,干什么跑这么快。 前世旧事重现,又不是自己去给庄家赔礼道歉。 干什么这么关心这件事情。 林婉惊恐的看着庄兰朝着自己伸手,怎么,他要打自己吗? 第六章 逼问 林婉瞪着眼睛,强迫自己定定的看着庄兰。 庄兰伸手在林婉的头上,取下两片绿叶。 放在林婉面前,笑得意味深长。 “林小姐去哪里了? 赏花也要仔细点啊。” 林婉盯着那个绿叶,脸色有点发青,是刚才在墙后面,沾上的爬墙虎叶子。 “赏花的时候,林小姐,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兰公子想要我听到什么呢?” 林婉行了行礼,“兰公子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我的丫鬟在找我呢。” 金雀正在回廊处,朝着这边探头。 林婉没有看到,在她离开之后,庄兰背着手,声音压的很低,发出“嘶嘶”的气音。 “盯着她,看她是怎么知道,这条近路的。” 林婉只觉得身后有猛兽在盯着,走到金雀旁边,问道:“常茹来了吗?” 金雀一边在前面挡开落下的帷幔,一边说道:“来了,刚才林大管家把人带进去的。 我听见管家小声安抚她呢,常公子也在门外等着呢。 那海东青,刚送到前院,就被人顾公子拎走了。 顾公子让我传话来,说海东青没有大碍,养养伤,还能接着飞的。” 前面的进展,都在林婉的预料中。 听到后面,林婉脚步一顿,“顾公子?” 金雀点点头,“周围的人是这么称呼他的。” “是他射下来的大鸟?” “是,周围的人说是,都在称赞他的好箭法呢。” 林婉心里有数了。 两人在宴会角落站定,正好是能看清院内情况,又不会太引人注目的地方。 “刚才,你是怎么找到前面去的?”林婉说话的时候,摸了摸自己的袖子。 金雀说道:“是个扎双角发髻的小男孩,他来跟我说,我要找的人在那里等着我。” 双角发髻? 京城四五岁的孩童,都是这么打扮的。 就视线范围内,就能看到三四个这样的孩子。 林婉心说,顾文星看着是武夫出身,做事情倒是挺细心。 林婉看着室内与庄老夫人相谈甚欢的夫人们。 掩下了眼里的好奇心。 没有了自己这个冤大头,庄家的亏空,他们要怎么来补上呢? 到赏花宴结束,林婉都没有能再看到常茹。 林家只来了林婉一个人。 她在前门等着马车驶来,远远的瞅见了垂头丧气的常远山。 林婉左右看不到自家马车过来,有些埋怨道:“怎么还没来。你去看看,别是起了冲突。” 这话被耳朵灵的听见了,那人喊道:“林姑娘,你家下人多贴心啊,知道你的心思,特意停在最里面呢。” “是啊,这可是难得的良机啊,你不得多待会儿啊!” 金雀脸色有些涨红,周围传来隐隐的哄笑声。 林婉有些头痛,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谁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她只记得前世,自己受了伤,无法活动,最后半推半就的就在了庄家养伤。 那车夫最后怎么回去的,她根本不记得了。 也不记得曾经吩咐过什么。 不过,左右就是那一件事。 要是搁在刚成年的林婉身上,周围的笑声,足够让她羞愧脸红了。 但,现在么,她听过更难听,更令人难堪的嘲讽。 好歹这话只是调侃,不是多少恶意。 她笑道:“赵公子!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你说我什么心思啊?” 这话一问,挑头的起哄声顿住了。 赵玉成缩着脑袋嘀咕道:“她怎么知道是我?” “我现在只盼着,马车能顺顺当当的牵出去。 别因为喝多了酒,走反了路,把路堵死可就坏了。” 周围听见的人,“轰”的一声大笑起来。 尤其是知晓赵玉成喝醉酒,跟马车夫抢着驾车,最后堵在城门出不去的人,笑得尤其大声。 赵玉成一下子从脖子根红到了头顶,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喝醉酒嘛……喝醉酒,谁还没干过糗事。” 没人听他解释了,在这里等马车的人,都大笑起来。 林家的马车总算来了,林婉和丫鬟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外面的笑声,还没有停下来。 庄兰看着离开的马车,又看看站在远处亭子上的庄致远。 阴沉沉的笑道:“不得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是这样口齿伶俐呢?一向默不作声的人,竟然也能调侃回去了。 难道说,真的跟大哥闹翻了?” 身边的小厮,低声道:“大公子那么冷淡,林小姐受不了,也有可能吧。” “呵,”庄兰冷笑一声,“就算是假的,我也要这事成真。” 他一脚踢翻旁边的花盆,吩咐道:“把花盆清理干净。” 笼子没能在前厅打开,真是浪费了自己在花盆里面的“料”。 庄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庄家在文官中颇有势力,唯独于武将上缺少一二助力。 若是庄致远与林婉的婚事,真的成了,对于他的计划,那可是大大的不利。 “宴会上的那些话,记得要使劲散播开,还有那个未婚夫的消息,也记得传一传。” 事情必须斩断的足够干净,才能断了祖母再去提亲的可能性。 要庄、林两家,成不了仇家,也绝对成不了亲家。 看着马车驶出庄家前面的街道,林婉心里有道无形的墙,似乎被隔断开了。 林府前面早早就有人在等着。 看着林婉的马车回来,一人冲过来牵马,一个忙不迭的进去报信。 进了二门,林婉才从马车上下来。 三婶手下的卢管事早早等在了那里,看着林婉下车,就一脸谄媚递上下车的凳子。 将金雀挤到一边,搀扶着林婉说道:“三夫人做了您最喜欢的枣泥酥饼,就等您去尝尝呢。” 林婉打量着卢管事,笑问道:“三婶等很久了吧。” “不久不久,点心刚刚出锅,您现在去时间正好。” 说着,卢管事半搀扶,半拖拽,就要拉着林婉朝三房的院子里走去。 林婉脚下用力,勾住了马车的车轮。 没能让人拉动。 林婉笑道:“今日宴席,我太累了,你跟三婶说一声,我改日去拜访。” 说完,林婉将胳膊,从卢管事手里抽回来。 “小姐,三夫人可是特意吩咐了,一定要请您过去坐坐啊。” 说着,卢管事又要去拽,金雀从两人之间挤了进来,训斥道:“卢娘子好没规矩,小姐要去哪里,是要听你的吩咐吗?” 第七章 管家起始 林婉从前在府上,是相当软和的一个人。 对待府里的奶娘、管事娘子,那些年纪略长的人,都用了几分对待长辈的态度。 有些知进退的,自然知道是小姐给脸,彼此也体面的很。 有些,就猖狂的没头了。 真的在林婉面前,没什么规矩,完全当成自己家里,任打任骂的小辈了。 卢管事就是这么一号人。 林婉从前对她和气,一向顺着她。 渐渐的,卢管事就自忖自己面子大,在林婉身边,上手拉扯,也是常有的事情。 林婉出手又是一向大方,无论谁到她面前做事,多少都有个酒钱赏。 今儿卢管事巴巴地等着赏钱,等着把林婉送进三夫人那儿呢。 猝不及防吃了金雀这么一顿数落。 脸色当场就难看起来了。 “小姐,您看看您这丫头,当着您的面儿,连我们这些老人,都敢顶撞了……” 卢管事张嘴就要嚎。 林婉脆生生的说道:“卢娘子在三婶那边,也是这么做事的吗? 主子说了累,卢娘子还要强迫主子做事吗?” 林婉不再多说,径直上了软轿吩咐道:“回去。” 徒留卢管事留在原地,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院子收拾得很妥帖。 林婉打量着在自己面前伺候的几个人。 林婉的视线扫过,原先左顾右盼的丫鬟,纷纷低下了头。 沉默在房间蔓延,这是跟着自己嫁到庄家的人。 后来走得走,散得散,彼此也有些年月没有见过了。 能够再看到她们水灵青葱的模样,还真是意外之喜。 林婉清了清嗓子,准备去端水。 刚抬手,立刻就有一杯茶,递到了林婉手边。 林婉看了一眼这个丫头,说道:“杜鹃?” 杜鹃清脆的应了一声,“是。” 林婉端着茶,低头慢慢的撇着上面的茶叶。 她摆摆手,除了杜鹃和金雀,其他人都悄声下去了。 管着她身边事情的人,就是这两个大丫鬟了。 良久之后,林婉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去见见奶娘,请她来吃早点。” 杜鹃惊讶的抬头,奶娘在外院住着,可有些年月不能到内院来了。 “再找几匹素净的布,给奶娘扯几身衣服。” 杜鹃和金雀交换了个眼神,低下头来,小声问道:“这件事情,要瞒着夏管事吗?” 林婉看了她们俩一眼,“瞒着,要悄悄的去,不要引人注目,布料的话,选些能做内衬的料子。 奶娘问起的话,你就说,请她和她家里人,盯着二门和后街巷的小门。” 吩咐结束之后,林婉换掉繁琐的衣服,躺在了床上。 帷幔仅放下了一层,蜡烛全灭了,隐约有月光透进来。 林婉盯着床幔上的花纹,强迫自己集中精力,梳理院子里的情况。 事情开始不一样了,有些事情也该趁早下手,多管管了。 就从自己的院子开始管吧,从前的自己看不出问题来。 现在管了十几年的庄家,再回头看自己的这个院子,确实有很多漏洞,就明晃晃的摆在台面上。 以前的自己,性子太软,太随意,很多地方全都是凑活着过。 才让身边全都是漏风的地方,但凡有点动作,都能传遍满京城。 一切都要改改了。 在床幔上梳理一日见闻,是在庄家生生逼出来的习惯。 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看。 写过的东西,看过的东西,都有人仔细偷看,甚至询问读书感想。 身边的丫鬟婆子,被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逼得林婉不得不硬起心肠,修习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放下帷幔之后的方寸之地,是林婉唯一可以喘口气的地方。 说来可笑,应该是与丈夫说些贴心话的地方。 因为丈夫的无视,以及从来不上门。 竟然成了整个庄家,林婉唯一的庇佑地。 可见,事情从来是祸福相依的。 守着一地的月光,林婉陷入了熟睡。 梦里也不安生。 她梦到了黄沙飞扬,破败城墙下的喊杀声。 还有那莫名被人注视的感觉。 天亮之后,林婉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衣服全都湿透了。 守夜的丫鬟吓了一跳,林婉制止了她去找大夫的动作。 “没事,兴许是昨夜太热了。” 衣服还没换好,就听到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来访。 说是老夫人有请。 杜鹃笑着送走了人,匆匆端了一份温热的米粥上来。 她低声劝说道:“小姐将就着用点吧,这么早,什么饭也做不出来。” 金雀从房间里面,搜罗了一些点心,和茶水,一起送了过来。 同样劝道:“老夫人那边只怕更清淡,还不知道要坐多长时间,先随便吃点东西吧。” 林婉看着丫鬟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不禁一酸。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人这样关心过她了。 在那些折磨人的规矩之外,有多少人还能注意到她没有吃过饭? 林婉迅速地用过米粥,起身前往老夫人院子里去了。 林家老夫人,是真的很多年不管事了。 她也不要晨昏醒定。 每日只要在中午前后,到她那里坐一坐就可以了。 现在府上管事的,就是二房的夫人。 如同今日这么早,就叫人过去,只怕是有事情等着林婉呢。 到了老夫人的院门前,林婉冷笑一声。 卢管事正在角落里跟人说话呢。 再往前走,二房的丫鬟就等着门口呢。 这是都来了啊。 林婉看着那丫鬟给她打了门帘子,她站在门前,左右张望。 故意做出了很大的动作。 等在门前的人,同样好奇的左右看。 房间里面传来声音,“小婉你在那儿看什么呢,还不进来!” “祖母!”林婉笑嘻嘻的走了进去,房间的人迅速被她扫视了一遍。 “祖母!”林婉上前依在老夫人的膝前,作小儿女状。 “我在找四婶的丫鬟呢。 二婶、三婶的丫鬟都在外面,加上我带的人,前三房的都到了,再加上四婶的人,这可是难得的一家全齐了啊。” 林婉吐字清晰,气息绵长,又带着孙女对着长辈的撒娇。 老夫人想要装作听不到都不行。 房间里有些淡淡的尴尬,林家的几个妯娌,向来面和心不和。 几乎从来不会在一个房间里面,同时待上一盏茶的时间。 更别说,齐刷刷一起给老夫人请安了。 老夫人没笑,她看着林婉冷着脸问道:“昨天庄家的赏花宴,你说了些什么?” 第八章 祖母面前的争吵 原先有些尴尬的氛围,此时更尴尬了。 林婉睁着圆圆的眼睛,天真的说道:“没有说什么呀,庄家的祖母问了什么,我就老实回答了什么呀。” 在这个时候,三婶卢秀梅张嘴说话了。 是一贯的苦口婆心,“庄老夫人是有意你和庄公子的婚事,你一口回绝了是怎么回事呢? 这半年多来,你跟在庄公子后面跑的事情,大家全都看在眼里。 不说我们为你操的心,就说老夫人花了多少人情? 好不容易送你去参加赏花宴,想着能在庄老夫人面前,把婚事定下来。 你可好,一点面子没有留,把庄家得罪了,这以后可如何是好?” 林婉心里冷笑一声,她们操心? 她的名声在京城里面,狼藉到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也少不了她们的手笔。 庄、林两家的官职等级是相当的,更别说林婉的父亲是实权将军。 没有从前的交情,庄家的赏花宴也是有林家请帖的。 如果真如她们所说,十分重视林婉的婚事。 那么昨日在宴会上,林家不会一个长辈也没有。 只有林婉一个人在那里。 让林家少了一个回转的余地,直愣愣的对上了庄老夫人。 这样一来,所有的舆论都会只冲着林婉去了,跟林家其他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林婉看着卢秀梅,笑着说道:“三婶说的什么话,我跟在庄公子身后跑,怎么就跟婚事有关了? 我只是把庄公子当兄长看待,不晓得是哪个想多了,传出了这样的流言。” 卢秀梅脸色有些难看,“你私下送的那些荷包呢?那些手帕呢?一桩桩,一件件,你要我拿出来说吗?” 林婉反问道:“三婶见过荷包手帕的样式吗?都是些祥云白鹤,做给兄长的东西,有什么不对吗?” 说有私情,那你拿证据出来啊。 荷包手帕,林婉在心中冷笑,自己送的东西,庄致远从来没有在乎过。 前脚送过去,后脚就被他随手赏给了路边的人。 从前自己含蓄的很,既没有留标识,也没有留明显的私情意象。 只是针脚密了些,布料选得结实了一些。 总算让自己的名声,没有那么不堪。 这些东西,早就流散在京城中了。 她与庄致远之间的缘分,本来就是她一直在勉强。 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以她说的为准,她咬死了是兄妹情,谁都翻不了案。 林婉转头对老夫人解释道:“昨儿在庄家祖母面前,我就说了,大家误会了。 我跟在庄公子身后跑,与常茹跟在她兄弟身后跑,是一样的道理。 都是姊妹兄弟之间的情谊,实在没有半分男女之意。” 卢秀梅尖声道:“庄公子君子端方,前途无量,怎么能跟常家的那个傻子比!” 林婉脸一沉,“三婶说话小心点,常远山公子只是性子淳朴了些,哪里就是傻子了! 更何况,听闻陛下也夸赞过常远山公子的骑射功夫,三婶难道是觉得,这样的前途,比不上庄公子吗?” 卢秀梅激动的神色,一下子白了下去。 武将和文官的事情,在家里本来就是敏感的话题。 整个府上都指望大房的军功赏赐过日子。 剩余几房,唯一官职高的,还是个清水衙门。 剩下都是些挂名的闲职,每日点卯上班,仅此而已。 “不,当然不是。” 作壁上观的二婶陶元珍,这时也插话了。 “兄妹情谊?那你也不该当众说出来,当众扫了庄家的面子。” 林婉脸上一派天真,“二婶,为什么不能当众说啊?事情坦坦荡荡,有什么好遮掩的?” 陶元珍也噎住了,她怎么说? 说从前我知道,你在私下肆无忌惮的追人? 说赏花宴知道你会丢人,所以特意装病没去? 说你的名声越狼藉,就越能对比出林家其他女儿们的端庄教养? 这话在老夫人面前说了,管家的人,今天立刻就得换人。 两位各有心思,各有盘算,从前对于林婉的作风,全都是暗地里的推波助澜。 被林婉明面一口咬死后,还真拿不出办法来。 卢秀梅万分不甘心,咬着牙说道:“有误会,也怪你做的太过了。 亲兄妹,都要避嫌。你做出这样的事,难怪别人有这些传言……” 林婉眼圈霎时红了起来,“这样的事?什么事?我做了什么事? 怎么这话到了三婶嘴里,我已经做了什么不清不白的事一样! 为兄长送装钱的荷包,难道是很丢人的事情吗? 三婶这样的污蔑,我……” 林婉哭着站起来朝外走,“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金雀立刻扑了上来,一把抱着林婉,在厅堂中间开始哭,哭辜负了老爷夫人的嘱咐,哭小姐没娘在身边好可怜。 “够了!” 林老夫人一拍桌子,“老三家的,你的教养哪儿去了!外面的风言风语,你也拿来随便说! 你也不怕伤了小辈的心!” 林婉一声一声的“祖母”,声音哀痛婉转,叫得人感同身受的伤心不已。 陶元珍在那里哄着林婉,还不断的说些都是卢秀梅失言的错。 卢秀梅顶着老夫人的视线,咬着牙对林婉说道:“小婉,三婶今儿早上睡懵了,说错话了。” 林婉用袖子捂着脸,哭泣声渐渐小了下去。 卢秀梅上前拉着她的胳膊,林婉挣扎着想要推开对方。 卢秀梅硬是拉住了,然后从自己手上褪下一支冰色玉镯,戴到了林婉手上。 在陶元珍的安抚下,林婉的哭声渐渐变成了抽泣。 她看着两位婶娘满头大汗的样子,抽噎着说道:“我知道爹娘不在家,我的婚事,全靠婶娘、祖母操持。 只是……” 她擦擦眼泪,看了一眼高位上了的老夫人,又看了看二婶。 陶元珍笑着劝说道:“好孩子,都是自家人,想说什么,说就是了。” 林婉这才说道:“我是听说,爹娘在边关给我定了亲事,还给二婶捎信来了。 还有京城的这些传言,也实在太不像话了。” 说到这里,林婉又开始流泪,“当年我第一次跟着祖母去庄家做客,他们就说这是庄家大哥,可以当做自己的兄长来看。 怎么这话,难道只是说着玩吗? 还有那些不安好心的小人,成心挑拨两家的感情呢。” 第九章 暗示 林婉带着哭腔的哭诉,林老夫人接受了。 她信了自己孙女,把幼年时期,小孩子见面的客套话,真听进了耳朵里面。 林婉对庄致远,是实打实的兄妹情谊。 老夫人对两个儿媳十分不满。 “让你们管家,你们就是这么管的? 仗着大房的不在,他的女儿,你们也不上心? 这要是你自己的女儿,你们也当睁眼瞎? 就这么看着外面的流言蜚语?” 一家子的兄弟姐妹尚且要避嫌,不能随便进彼此的房间。 更别说,跟外姓的男子相处。 这该有的界限,两人是一点没教啊。 老夫人的潜台词,明晃晃砸了下来。 “要是再有这些事,我就去请人来教,陶家和卢家总是能派个教养嬷嬷来吧!” 林婉站在内室中,被丫鬟伺候着洗脸,梳头。 静静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 林婉的这场哭诉,显然效果十分的显著。 老夫人很不满,立刻向两个管家的儿媳,进行了严厉的训斥。 而两位婶娘立刻认错,百般承诺一定能管好家里,完全不需要请人来指导。 等到林婉洗过脸,清爽的走出去的时候。 卢秀梅那偏激的态度,已经隐藏的很好了。 正在与老夫人讨论,林婉所说的“父亲的来信。” “二嫂之前怎么没有说过呢?要是早知道大哥大嫂有这样的安排,我们也能提前做个安排呀。” 卢秀梅笑吟吟的问道,“怎么只告诉了小婉呢?” 陶元珍暗道晦气,“信件是给老爷送去的,多是朝廷上的事情,我也只是听老爷提了一嘴。” 这话一出,所有的视线就都看向了林婉。 既然是兄弟之间的公事消息,那么内宅的林婉是怎么知道的呢? 林婉惊讶的一挑眉,“这是二婶身边的人告诉我的,二婶原来也不清楚吗?” 卢秀梅暗戳戳的问道:“二嫂管家的精力,是不是有些不够啊?怎么下人之间的消息,都不清楚呢?” 用来计时的滴漏,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有丫鬟上前来温声提醒道,“老夫人,到诵经的时辰了。” 林老夫人打量了一遍神态不一的两个儿媳。 敲打道:“旁的事情,都能缓一缓。这关于儿女们的婚姻,还是要仔细着点。 像这几日的事情,以后不要再犯了。” 两人纷纷点头应“是”。 林婉落后两个婶娘几步,眼前着卢秀梅一把掀开帘子,狠狠的甩帘子而出。 甩起的帘子,几乎直接打到陶元珍的脸上。 金雀眼疾手快,在门边直接捞了一把帘子,才没让珠帘打下来。 陶元珍打量了一下金雀,转头对林婉说道:“从前没发现,你身边还有这样机灵的丫头。” 林婉笑道:“多亏了二婶费心管教。” 府上各处的丫鬟婆子,多数都是从管家手里过。 说是受陶元珍管教,也没有什么问题。 陶元珍有些古怪的看了一眼林婉,“去了一趟赏花宴,你倒是长进了不少。” 与从前倒是有点不一样了。 林婉笑而不语。 走了几步,林婉做出了犹豫的姿态,“三婶为什么对林、庄两家的婚事,如此笃定呢? 她好像觉得,这次赏花宴,事情一定能定下来一样。 感觉三婶比祖母还要有自信呢。” 林婉看着走在前面的陶元珍,脚步停了下来。 迎上对方怀疑的眼神,林婉直直的与她对视,语气轻轻的说道:“那封信,二婶还没看吗? 爹娘大约快要回来了吧,我的婚事,好像不用二婶多费心了。” 说完之后,林婉坦荡的行过礼,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 金雀趁着拐弯朝后看了一眼,低声说道:“二夫人还在那里站着呢。” 林婉冷笑道:“她是该站着想想了,给二叔的信都能泄露出来,林家还有什么事情是秘密。” 林家的二老爷,所在的衙门,是相当的清闲。 乃是在鸿胪寺任职。 负责的范围,是关于番邦进贡时,负责接待、制定礼仪流程的地方。 可惜的是,从前任皇帝开始,周边就动荡不已。 前来进贡的番邦,也已经有几十年不见踪迹了。 这个衙门是实在的空架子,彻头彻尾的清水衙门。 朝廷的边缘人士,上朝只需要站在外面,等着里面吩咐传召即可。 如果不是林家还有一个在外打仗的将军,林家的存在感,几乎接近没有。 这样的一个人家,卢家出身的三夫人,是怎么认为,林婉一定可以得偿所愿呢? 这个问题,陶元珍回去估计要好好思量一下了。 还有那封信,确实有这么一封信。 只不过,那是前世看到的。 在林婉成亲之后,婆婆的磋磨,对她来讲实在有些艰难。 她向二婶诉苦,向这位对她一向“亲厚”的长辈,吐露一些苦水。 谁料陶元珍张嘴就说:“哎呀,我那会儿早就说了,庄家不是我们高攀起的。 你爹之前给你选了一门亲事,听那意思是他的部下,可惜没成。” 还将那封信拿来给林婉看,话里话外都是林婉自作自受。 自己选的婚事,有什么好难过呢。 随即又神采飞扬的说起,她给自己女儿选的婚事,是多么的门当户对。 夫婿家是多么和睦,婆媳相处是多么的好。 陶元珍的这些话,几乎将林婉浇了个透心凉。 怎么,成亲之后,她连诉苦的资格,都消失了吗? 林婉看着跟在她们身后的丫鬟,心说,整个林家的“耳朵”和“眼睛”,一点儿也不比庄家的少。 在她出嫁之后,每次回来都越发陌生的娘家。 在这个时候,其实就有端倪了。 林婉没有回院子,她径直朝着外院走去。 事情不等着其他人来回传话,那样什么都来不及了。 绕过弯折的回廊,林婉站在院外对管事的说道:“我要见二叔,听说我爹娘有来信,我想请二叔替我回一封信。” 管事一愣,府上的人还没有这样大咧咧闯进来的先例呢。 哪个要来书房,不是提前安排丫鬟前来送信询问。 哪有自己直接到门口来要求的。 不过…… “老爷今日有客人在,有事情的话,小姐先去见夫人吧。” 第十章 府上的客人 “客人?是什么客人?” 林婉好奇的问。 管事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林婉也不问了,就站在一旁的树荫下,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林婉打量着书房这边的人手,甭管怎么说,起码二叔手底下的人,看起来口风紧多了。 林婉在打量人,管家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 庄家赏花宴上的事情,早就传遍了。 与传闻里面的林婉,有相当大的出入呢。 看这通身的气派,不比大户人家出来的夫人差多少。 等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听到院内传来送客的声音。 二叔的心情似乎非常好,一边说着“贤侄”,一边笑着亲自送人出来。 林婉站的位置是院门口的死角,前院说话的人,刚好被管事的身影遮住。 那个“贤侄”身形很高,比二叔高半个头。 看着莫名有点熟悉的样子。 “给大哥的回信,就拜托你了。” 二叔这样说道。 两人说笑着一起朝着院门外离开。 林婉惊讶的看着那个背影,转身从旁边的院门溜走了。 二叔送人不会真的送到门前。 林婉终于赶在那个客人走出大门之前,追了上去。 “等一下!” 两道门之间,有个宽阔的胡同。 林婉拦住了来人。 是那位顾文星。 林婉尽力平复自己呼吸,那人看着林婉笑道:“林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可以慢慢说。” 林婉深吸一口气问道:“刚才我在二叔书房门前,听见你要去给我爹送信? 我想拜托你,也帮我捎个口信。 就告诉我爹,夏季北方多暴雨,草木稀疏的地方,还请多注意泥水洪涝。 行军途中,也请多多注意废弃的宅子。 那些宅子年久失修,实在是非常不安全。” 顾文星原先是嘴角上扬,听着林婉的话,渐渐拉平了嘴角。 他问道:“林小姐是看了什么古怪的话本吗? 这些叮嘱,听起来是有明确的指向啊。” 林婉回想起了前世父亲回京的遭遇。 大军凯旋,领兵回来受赏。 本来是好事,谁能料到半路被暴雨困住,随后又遭遇了山体滑坡和地面塌陷。 所带的精兵,生生折损了一半多。 加上沿路的生病,回到京城的时候,手里的人十之存一。 看了报告,谁都能感慨一句倒霉、晦气。 林婉的父亲也在回京的途中,被石头砸伤了腿。 从此不能上马杀敌。 也被皇帝用养伤的名义,将人留在了京城。 将领兵作战的权力,全都移交给了朝中的其他人。 在后来的日子里面,林婉从爹娘的回忆中,拼凑出了当时的情景。 那处没有草木覆盖的山坡,以及废弃的大宅子。 是折损人手最多的地方。 至于更具体,更清晰的名字,林婉没有从父母那里得到具体的位置。 林婉看着这位少年将军,轻声说道:“我爹娘兄长都在外作战,我心中也忧心万分。 几日前,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父亲的大军在泥水中挣扎。 这样的担忧,我无法对祖母言说,以免她老人家挂念。 还请公子体谅下我对爹娘的担忧思念。” 预言之梦,也不是什么很罕见的事情嘛。 毕竟皇家里面,可是经常会出现,太后刚刚入宫时,就梦见飞龙入怀的传闻。 顾文星的眼神颇为幽深,是很少见的纯粹的黑色,眼神中似乎有厚厚的坚冰。 林婉牢牢地看着他的眼睛。 如果对方不肯帮忙送信,她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好半天,顾文星眼中有笑意出现。 他转头说起了别的话题,“林小姐也会用这种眼神,看着其他人吗?” 林婉一愣,什么? 看着林婉愣住的样子,顾文星笑道:“林小姐的口信,我会送到的。 将军知道了,一定会非常宽慰。” 这样和气,林婉一下就有些拘谨起来了。 她能够坦然的面对讽刺,面对冷嘲热讽。 唯独那种平和的态度,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多谢将军。” 顾文星大笑道:“小姐谬赞了,我提前回京也是为了给朝廷送信,拿到了回信,自然要准备回去了。” 他离开之前,问道:“林小姐,边关战事快要结束了,大军凯旋的那日,小姐会来看吗?” 林婉听到了他尾音中的忐忑,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去。 顾文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唯有脖子上的红晕,能看出他的几分心思。 林婉不太懂这是试探,还是单纯的询问。 她斟酌着说道:“父亲回京,我一定会去迎接他的。” 林婉没有等来下文,顾文星大步流星的翻身上马。 语气轻快的驾马离开了。 金雀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吓的不行。 她左右看了一圈,往常人来人往的胡同里,一个下人也没有。 就好像,有人悄悄清过场一样。 她摇摇头,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赶出去。 可能是赶巧吧。 林婉带着几分打量的味道,目送顾文星离开。 这就是父亲给她选的未婚夫……吗? 有点意思,只是不晓得没了这个约定,对方还能不能这么有意思。 林婉心里冷嗤一声,朝着书房走去。 管家还在门前等着,林二老爷指挥着人,在院子里面晒书。 “你来做什么?” 林婉行礼说道:“二叔,听说父亲有信来,我想看看,可以吗?” 林二爷显然已经从管事那里,听说了庄家的事情。 他皱着眉,说道:“信里都是公事。你爹选的人,我看过了,是个有作为的年轻人,这些日子,你就安心等你爹回来就行。” 说完,他就不耐烦的挥手送客。 显然是没什么对话可以进行,林婉顺从的离开了。 林二爷的回答,很快就传了出去。 林婉赏花宴上的未婚夫一词,确有其人。 这不是她为了挽回颜面的胡诌。 原先喧嚣甚上的流言,总算是能够消停一点。 金雀不太明白,林婉为什么还要去见林二爷这一遭。 林婉比划着外面画了一道线。 “林家是个四处漏风的地方,没有二叔亲口说出这个话,这件事情就无法坐实。 我与庄致远的流言,就还会死死的绑在一起。 京城中爱慕庄致远的人,就仍旧视我为仇敌。 这可不太妙啊。” 第十一章 吵闹 看着金雀懵懂的神情,林婉耐心的指点道:“现在我有了婚事在身上,就不再是她们的竞争对手。 这当然就有交朋友的机会啊。” 金雀脸上露出吃了酸果子的表情。 “小姐,您……您还要跟那些人交朋友啊?” 那些经常在她们面前说风凉话,嘲笑林婉追着别人的跑。 有什么必要这样做啊。 林婉点点头,“当然要交朋友,除了庄家,林家在京城还有什么朋友吗?” 金雀掰着手指说道:“陶家、卢家,都是往来很亲密的人家啊。” 这样一数,金雀恍然大悟,“哦哦哦,这些人家都是亲家。” “一点没错,祖父当年让剩余的儿子学文,并且想尽办法留在京城。 目的就是希望一文一武,能够让林家人兄弟互相帮衬。” 可惜。 可惜的是,留在京城的儿子,在做官上,实在没有什么本事。 娶了深厚家底的陶、卢的女儿,仍旧不能够被京城中的人接纳。 别说帮着大房在京城交好了,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大房的人领兵在外,如果朝中有人说话,粮草的调动,都会轻易很多。 可惜,非常可惜。 到了现在,大房在外的打仗,都必须靠着自己想办法,筹集粮食和器械。 朝廷发下去的东西,只能按照流程,慢慢的等着。 “手脚不干净的狗东西!金戒指也敢偷!把她给我撵出去!” “不是我!不是我!” 外面突然传来大喊大叫声,听声音,是夏管事和一个年轻丫头。 金雀几步走出去,驱散开围着的丫鬟,呵斥道:“都不做事了吗?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夏管事斜着眼看了一眼金雀,冷笑道:“金雀姑娘,院子里出了偷东西的小贼,我正要把人撵出去呢。” 金雀看了一眼那丫头,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小文?你偷了什么东西?” 小文挣脱开两边的钳制,扑通抱着金雀的腿在哭。 “我没偷东西!没有偷东西! 她们丢了戒指,非说是我偷走的!” 丫鬟秋霜骂道:“在你的盒子里找到我的东西,你还有道理了吗?” 两边又重新骂了起来,林婉坐在桌边,听着外面的这出闹剧。 很简单的事情,小丫鬟们都是睡在一个大通铺上。 秋霜整理自己的盒子,突然大叫丢了戒指。 左右翻找,没有找到,有人说看见小文偷藏了戒指。 在这个吵闹里面,院子里面的站队也很清晰。 夏管事在下人中一手遮天。 真正的管事丫鬟,金雀也需要给夏管事几分面子,不能不避让几分。 有知道真相的,也事不关己,躲在一边。 杜鹃有些犹豫的看着林婉。 “想说什么?” 林婉问道。 杜鹃小声说道:“这几天,我是让小文给奶娘送的东西,那个戒指也是我给小文的。” 林婉喝茶的动作顿住了。 “奶娘她……她过得怎么样?” “奶娘她……她在外院管着刷恭桶,倒潲水的活儿。” 砰! 林婉将茶杯在桌子上重重一摔。 实在是欺人太甚! 这实在是欺负大房没人管事啊! “去,问清楚小文的情况!” 杜鹃揣摩着林婉的脸色,心里当即就有数了。 杜鹃上前拿起戒指,问了两句:“戒指是谁给你的赏?是什么时间给你的。” 夏管事劈手打了下来,将戒指一把夺了过去。 “杜鹃姑娘,这么一个偷东西的事情,我还是能处理的,您两位这是不信我的处理吗?” 杜鹃手背立刻青了一大块,她几乎被打懵了。 林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太不成样子了。 她站起身,走到了院子外面,“杜鹃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清凌凌的声音一出,原先哭喊吵闹的声音,都消失了。 夏管事挤着脸上的褶子,笑道:“吵到小姐了,真是奴才不好,奴才该打,该打。” 林婉没接这个话,她问道:“秋霜是吧?你说说,这个戒指,是谁给你的,什么时候得到的。” 秋霜看了一眼夏管事,咬着牙说道:“是奴婢给二夫人送酒,二夫人除夕夜赏的。” “小文?你说说你的戒指怎么来的。” 小文抽噎着说道:“是杜鹃姐姐给我的,她夸我针线做的好,鞋垫比旁人做的厚实,所以给我的。” 听了这话,林婉忍不住看了一眼小文。 她院子里面,还有这样机灵讲义气的丫头? “夏管事怎么说?” 夏管事笑着说道:“这肯定是小文偷的,大家都看到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吗?” 林婉摆弄着戒指,扫视一圈众人,好几个人低下了头。 她把戒指一攥,“金雀!你去二婶那里问问,除夕夜是不是赏了戒指出来!” 说完,林婉看着众人笑道:“二婶一向仔细,她的东西进出,一定清晰的很。” 夏管事脸上的笑维护不住了。 “查明白了,是偷窃还是冤枉人,都有个结果。 无论是哪个有问题,全都交到二婶那里一并处理了!” 听了这个话,秋霜摇摇晃晃站不住了,她扑通坐在地上。 “是奴婢记错了,这是……这是……” 杜鹃见状呵斥道:“是什么?现在还不说实话吗?” 夏管事上前一步推搡,抢话:“你可要想明白了再说!” 啪! 这一巴掌让在场的都愣住了。 杜鹃不愿意让开位子,两人推搡中,杜鹃一巴掌“恰巧”扇在了夏管事的脸上。 “夏管事着急什么,等她说完也不迟啊。” 秋霜咬着牙说道:“是夏管事让我这么说的! 夏管事说看见小文偷东西,让我这么说的!” 峰回路转,所有人的视线,就全都集中在夏管事身上了。 夏管事脸色涨红,骂道:“丧良心的东西,平日里对你们严厉了一点,就在主子面前攀咬我!” “这么说,跟夏管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林婉问道。 “小姐明鉴,”夏管事谄媚道,“这个满嘴谎话的死丫头,都是她在乱咬人。” 林婉将戒指递给小文,吩咐道:“行了,那就按刚才夏管事说的,把人交给花管事那里吧。” 秋霜浑身瘫软的被拖下去了。 林婉打量着周围的丫鬟,冷笑道:“行了,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都散了吧。” 第十二章 夏管事 晚间时分,杜鹃兴冲冲的进来说道:“小姐,这半天的功夫,来了四个来跟我说,夏管事平日里克扣银两的丫头呢。” 林婉笑笑,“先收着,毕竟是二婶送过来的人,要撵走,必须得等个时间。” 克扣银两,贪墨办事的银子。 送到二婶那里,也不过一句“老糊涂”的评价。 反而其他各房看了笑话。 大房的笑话已经够多了,林婉不打算再增加了。 今日这么一出,杜鹃和夏管事的对立,算是竖起来了。 管事大丫鬟终于准备要拿回自己的实权了。 院子里面的人,要选一边站了。 大房这边的动静,其他各处都听说了。 林婉接二连三的变化,让林家的人颇为诧异。 三房白送了一个玉镯,二房差点丢了管家权。 其他的小姐丫鬟们,都在静观其变。 ** “赏马?”陶元珍看着送上门来的请柬,捏着鼻子,将请柬挪到了一边去。 她对丈夫抱怨道:“谁设宴的?不会是常家吧?” 林二爷摇着扇子,晃悠悠的说道:“除了常勇那个武夫,谁还能有这个创意?” “常家得了什么好马?汗血宝马?还是什么黄骠马?” 林二爷轻蔑的哼哼两声,“不是什么好马,只是通身颜色接近黑色,病殃殃的很,没什么好看的。 也就是常家没什么见识,还办宴会让人看。 比起丞相家的千里马,真是差远了。” 陶元珍同样嫌弃的扇着扇子,“快把请柬拿出去,味道太大了。” 常家在太仆寺做事,主要负责给皇家养马。 勉强算是个五品官,与林家一样,在京城没有师门,也没有大家族的依仗。 仅仅是因为养马养得好,被皇帝提拔上来的。 如今成了官老爷,也是常年混在马厩里。 京城的人嫌弃他们家出场,身上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膻味。 一向嫌弃的很,不怎么跟他们家来往。 “常勇跟大哥的关系不错,大哥马上要回来了。 这次的宴会,不能推掉了。” 林二爷对陶元珍吩咐道,“从前,派个管事也就罢了,这次可不能糊弄。” 林二爷想了想,又补充道:“林婉得去,毕竟是大哥的女儿。” 陶元珍嫌弃道:“林婉要去,咱家的丫头就别去了,跟她一起,不够丢人的。” “你看着安排就行。” 林婉接到了请柬,让金雀准备了一身利落的箭袖衣服,厚底的靴子。 常家宴会的地点,在京城外的马场附近。 难保不会直接带客人去马场看一看。 谁料到,到了下午,陶元珍派人请林婉去前厅选成衣。 “这是做什么?” 传话的人,也解释不明白。 到了前厅,成衣铺的老板,满头大汗的,捧着书册给陶元珍看。 “二婶,这是做什么?” 林家的几个姑娘也在这里。 二房的几个姑娘,眼中是盖不住的兴奋。 陶元珍招手道:“给你们选去常家的衣服啊,这能上马的衣服,家里还是少了点。” 事实上是没有,现做也来不及了。 只能从成衣铺子里,选合适的,然后做个别的改动。 林婉看着陶元珍万般挑剔的选衣服。 心中嘀咕,这架势可不像是去常家,说是见皇家都可信。 皇家? 林婉越想越觉得时间对得上。 “这些衣服,是不是太繁琐了?” 林婉试探道,“常家举办宴会的地方,有些地方可是有很多水草。” 成衣铺的老板钱素笑着说道:“小姐,水草肯定能清理干净的。 这些衣服,一点都不繁琐。 这可是今年的流行款式。” 陶元珍挑出了一部分图册,摆在桌子上,示意她们自己来选。 “诸位小姐选好了,成衣明天一早就能送来。” 林婉上前从中点了一套青绿色的衣服。 在花团锦簇的颜色中,青绿色相当的不起眼。 林婉将图册递给老板的时候,其他几位小姐还没有挑选明白。 钱素老板忍不住说道:“这身衣服,只怕在宴会里,不好出彩啊。今日下午,多数都选的鲜艳的款式。” 宴会场本就是青草、水草居多,再加上青绿、蓝色的衣服。 只怕与环境融为一体,谁能看见人在哪里呢? 这次前来成衣铺买衣服的人家,多是红色、黄色,等鲜嫩的颜色为主。 林婉笑了笑,“这岂不是更省事?省得被人盯着看,我身上的流言可实在够多了。” 钱素接过图册,听见这话,忍不住多看了林婉两眼。 心中忍不住有些感慨。 这样的气定神闲的气度,偏又选了一身素雅的衣服。 到了宴会场上,不一定谁是陪衬呢。 成衣铺的备货,自然是有许多的。 但是常家宴会开始的突然,皇子表示会去参加,更是巧合中的巧合。 原先很多不打算参加的人家,听说流言之后,更是临时拍板决定。 很多成衣铺,今晚可有得忙了。 第二天,天色刚亮,钱素就派人将衣服送了过来。 金雀看着这衣服,忍不住说道:“小姐,这也太素了。” “素吗?” 林婉示意她们把衣服展开。 青绿或者蓝色的衣服,总是让人先入为主的认为,装饰很少。 实则不然,大团大团的宝花纹,沿着长裙的皱褶,铺到尾端。 窄袖,长裤,外置长裙,外衫。 既符合今日的宴会要求,又能随时骑马游玩。 做好了两全的准备。 杜鹃端出了一整套的头面,用来搭配今日的衣服。 被林婉笑着拒绝了,“不要这么复杂,去常家的宴会,不需要如此隆重。” 杜鹃犹豫道:“可是……” 可是这衣服,显然就是非常隆重的准备啊。 “不,不用这个。” 林婉从梳妆盒里,抽出一段青色的发带,说道:“用这个。” 林婉选定的发型,正是双垂髫,将头发分两边,盘成发髻垂落在脸旁两侧。 需要的是用发带来将长发固定。 总之一句话,看起来,要尽可能的无害。 尽可能的不引人注目。 她可是记得很清楚,四皇子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相貌堂堂不假,为人刻薄,喜欢让人难堪,也是真。 第十三章 常家的女主人 常家是什么人? 在京城中询问这个问题,十家会有九家说是,上不得台面的暴发户。 是突然走运,得了皇帝看重的泥腿子。 唯一的儿子,是个脑袋一根筋的大傻个。 长女是整日泡在马厩中,浑身脏兮兮,臭烘烘的乡下丫头。 剩下的次女,是个在场合中,分神盯着自家弟弟的透明人。 就这样的人家开宴会,在前厅凑满人,就算是很不错了。 而现在? 林婉掀开车帘,京郊外的院子门前,堵的水泄不通。 往来指挥车辆的下人,全都是生面孔。 看衣服款式,大约是常茹外祖父那边安排过来的人。 在前门迎接宾客的人,也没有几个熟面孔。 除了一个管家,剩下的颇有些手忙脚乱。 林婉在门前下车,一个熟面孔凑了过来,是经常跟在常远山身边的小厮。 “林小姐,里面请,我家小姐在前面等您呢。” 林婉问道:“好多人呐,常大人是得了西域的汗血宝马吗?” 小厮嘿嘿一笑,“是个通体乌黑的宝马呢。 买的时候灰不溜秋,养了一段时间,竟是比上等的绸缎还要亮呢。” “常大人养马一向是高手。”林婉奉承道。 宴会前厅非常的热闹,林婉走到回廊处,就能听到里面鼎沸的声音。 小厮示意林婉先去一旁的花厅,绕过了朝着前厅去的众人。 说是花厅,实则是个简单搭建起来的房子。 里面还有一股儿晒干的干草味。 常茹就在这边,有些着急的等着人。 “小婉!”常茹欢喜的迎上来。 林婉问道:“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呢?” “不是我啦,是我娘想要见你。” “常夫人?”林婉一愣,顺着常茹的力道朝着花厅后面走去。 是与前院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夫人不在前面吗?那是谁在招待客人?” 常家也没有更合适的人啊,没有老夫人,也没有其他合适的女眷。 放个管事在前厅,岂不是对客人大大的不敬? 常茹笑笑,“我二娘在前面,是我大娘要见你了。” “什……”正要脱口而出的疑问顿住了,林婉微微瞪大了眼睛。 伴随着常家暴发户的名声之外,还有一个伴随的传闻。 那就是当今常大人有两位妻子,原配夫人为他娶来了另一位妻子。 传闻里面,常大人的大女儿和小儿子都是原配所生。 常茹是后娶的那位所生。 但鉴于京城里面,所有人都没见过另一位夫人,所以也就当做传闻来听了。 这还是当年林婉突兀接到丈夫赐婚圣旨,变为平妻之后,身边人打听来的消息。 不过,那时候的常家已经离开京城很多年了。 传闻,原来是真的有原型之事啊。 她们越走越偏,前院鼎沸的人声渐渐远去了。 金雀紧紧跟在林婉一旁。 脸蛋紧绷着,小心的打量周围的情况。 想到前世自己平妻之后的待遇,那种悲惨凄凉的境地。 不禁对这位素未蒙面的夫人,感到一丝同情。 又看看身边笑盈盈的好友,林婉越发看不懂了。 常家这是在搞什么。 非亲生的女儿,几近消失的原配夫人,请来的客人。 现在的自己,有什么能够做局的价值吗? 常茹也没有做解释的意思,等到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前,她上前轻轻扣门。 与里面的人说了两句话,便看到门开了。 门很窄,两个人勉强并行通过。 一进门,林婉便知道自己猜错了。 院子里面铺着青石砖,门前的一侧空地用长条石头隔断,种着各色的花卉。 花圃旁边是个小小的水槽,水槽通过下面的小洞,延伸到外面高处的水池。 浇灌花,只需要伸手拿起水瓢,就能够做到。 青石砖上还有湿漉漉的痕迹,是早上用水清扫的残留。 长出的杂草被很认真的清理过。 院子后面有个小厨房。 炊烟正在升起。 处处透着温馨,处处透着精细。 绝不是林婉一开始想的那样凄凉,这不是透明的原配夫人会有的待遇。 “我娘有话跟你说,我在门口等你。” 常茹在门前推了推林婉。 小小的客厅内,光线充足,十分的亮堂。 阳光直直的打在一侧的软塌上。 软塌上白色的褥子动了动。 林婉这才注意到,那上面有人躺着。 一个满头白发的人,从软塌上坐起。 一旁的丫鬟赶忙在她身旁塞满枕头,又为她披上厚厚的大衣。 那人的动作非常轻,似乎是什么轻盈的柳叶,看着易碎,却有坚韧的生机在里面。 林婉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仔细打量面前的人。 那人的年纪似乎与二婶相仿,白发让她有几分苍老,她身上的气度又莫名的有几分年轻。 年轻和衰老,竟然会奇异的在一个人身上和谐相处。 头上唯一的饰品,是一根乌黑发亮的木簪。 常夫人轻轻说道:“林小姐,终于见到你了。” “常夫人。” 林婉这才松开了呼吸,走到她面前行礼说话。 一旁的丫鬟端来木凳,示意林婉坐在一旁说话。 常夫人说道:“我身体一向不好,小蝶不喜交际,常家在外也没有女眷引路,小茹姐弟在外面,真是有劳你照顾了。” 多年缠绵病榻,让常夫人无法一口气说完,只能断断续续的说着。 病骨支离,面容憔悴,应是非常难看,非常失礼的形象。 但是,常夫人身上仍然有种从容的气度,让人无法忍受直接打断她的话。 林婉在电光火石间,猛然闪过的一个念头,竟是懂了前世难以理解的一个传闻。 传闻说,巡盐御史从边关带回来一个生病的美人,为她在京城求医,最后竟然引得三位皇子先后争夺翻脸。 有丫鬟走近林婉,呈上来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 掀开来是一根两指粗细的人参,起码有百年的模样。 林婉吓了一跳,赶紧将红布盖了回去。 “夫人,我与小茹是朋友,相处的十分融洽,怎么能收这样贵重的礼物?” 说到这里,林婉自弃般的一笑,“夫人没有嫌弃我的名声,拖累了小茹,愿意让小茹与我做朋友,我就很知足了。” 常夫人微微一笑,“名声?京城的名声是什么?十几年前冶州齐氏兄妹私通,仍不耽误求娶之人如过江之鲫。” 林婉目瞪口呆。 第十四章 安抚 林婉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人。 她用风轻云淡的语气,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来。 “出身高位,怎么样的名声,都不会耽误婚丧嫁娶。 在京城更是如此,林小姐敢于捧出真心,是难得的真性情。错过它,嘲讽它,不屑一顾的人,才是真的错了。 这不是林小姐的错。” 林婉眼圈迅速红了一圈,她连忙低下头,生怕旁人看见眼中的泪。 几十年来,在她耳边回荡的,一直都是“不知廉耻”“不知羞”之类的话。 如今骤然听到完全相反的一段话,林婉心中,实在有些感激。 情绪激荡下,身体的反应是有些控制不好了。 林婉听到喝茶的声音,好一会儿才控制好情绪。 抬头看去,便是常夫人温柔的笑。 常夫人这才继续说道:“海东青的事情,小茹都对我讲了。 那日没有你的提醒,只怕已经惹下大祸。 那日人多眼杂,小茹见过庄老夫人再出来,宴会就结束了。 没来得及跟你再见面,加上那位领她进去的管事,心肠也好,在老夫人面前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总算没有怪罪到常家身上。” 林婉笑笑,“这是小茹的运气,与我可没有太大的关系。” 常夫人摇着头,“从前小茹可没有这样的运气,小山笨手笨脚,总是被人捉弄。 姐弟两人一片狼藉的回来也是常有的事情。 林小姐,这份感谢,是我诚意送上的。 再说了,林将军在外征战,也该有个救命的东西备着。” 林婉听了最后一句话,心里有了几分犹豫。 “我的病情就这样了,这人参留在我这里,也没多大用处。 往后,小山兴许还要指望林大人指点两下。” 林婉犹豫了一下,便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就收下这礼物了。” 常夫人点点头,闭上眼睛,轻轻靠在了身后的枕头上。 一旁丫鬟示意林婉可以出去了。 常茹百无聊赖的沿着青石砖数步子,看到林婉出来,冲着房里喊了一声:“娘,我们先走了!” 走出了院子,好半晌儿两人没说话。 常茹偷偷打量着林婉的神情,凑过来抱着林婉的胳膊小声问道。 “我娘跟你说什么了?是跟你道谢吗? 还说别的了吗?” 林婉打量了她一眼。 常茹凑过来,更小声了,“说说呗,我娘生病的厉害,平日里除了我爹和娘,谁都不见的。” 从称呼上看,常家的子女,对两位夫人是一视同仁的态度。 要不是林婉知道真的两位,刚才常茹这句话,听起来还真是有点奇怪。 常家的这位夫人有点东西。 竟然从外人的讲述里面,就能猜出那个管事,是林婉特意给挑出来的。 庄家里面,为数不多,不愿意把事情闹大的人。 林婉三言两语赶走了围着看海东青的人群,林管事就投桃报李,把事情压下去。 总之就是希望,宴会上平安,不要出任何的幺蛾子。 “你娘很……很厉害嘛。” 林婉想了半天,憋出了这样一句话,“我这样的名声,还愿意让你跟我玩。” 常茹“哼”了一声,“什么名声啊,我交朋友,可不看那些虚的东西。” 常茹带着人,七拐八拐到了宴会的场地。 前厅里面不断有新人进去,又有人出来落座。 原先坐在前面的人,也随之朝后移动着。 林家的人早早就在前面落座了。 陶元珍带她参加宴会,一向是喜欢坐在陶家那边。 不管陶家的女眷是怎么个嫌弃,陶元珍是要贴上去的。 至于林婉的去向?她一向是装傻,当做看不见的。 看着陶家姐妹盛装的样子,林婉脚下有些犹豫。 常茹拉着她,“不管他们,有的是人要来呢,找个地方坐就行了,没人看见的。” 常茹拉着她,朝着前厅去跟另一位常夫人打招呼。 走进前厅,林婉脚下一顿。 这位常夫人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 冷,即便是笑着,面上也是冷。 脸上是带着杀意的冷面。 常茹与她有几分相似,却不像她那么冷。 林婉走到常夫人面前,行过礼之后,常夫人拉着她的手,轻轻拍拍,十分亲切地笑道:“让小茹带你去玩玩,不用太拘束,就像在自己家里一般。” 不等林婉说什么,又有丫鬟通报,侍郎夫人到了。 常茹拉着她从前厅走了出来。 林婉注意到,陶家和卢家的人,都没有资格坐在前厅里面。 坐在里面的人,首饰华服光彩照人,贵气逼人。 林婉笑问:“这么多贵客,真不是来看汗血宝马吗?” 常茹摇摇头:“不知道,昨儿突然忙起来的,外面的杂草都是连夜清理的。”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比刚才说话的声音要更大。 在喧闹之后,是从中心扩散开的安静。 “合庆公主到——” 前厅的夫人们,一同出来,向公主行礼。 离得距离很远,林婉和常茹听不清前面在说什么。 只看到原先围着的人,统统都散开了,穿着便装的公主,被请到了前厅里面。 合庆公主与四皇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公主在,皇子会到场的传闻,想必也是真的了。 常家选取的宴会场地布置的很大,准备的活动做的也多。 场地外除了欣赏马匹的地方,还有专门放风筝、踏青的空地。 常茹正拉着人小声说话。 一个长长的风筝,突然从天上掉到了林婉身上。 风筝做的很精细,甚至过于精细了。 风筝是蝴蝶造型,大部分落在了林婉身后,唯独那点栩栩如生的长尾巴,扑棱棱落在了林婉头上。 林婉伸手一拿,是个长长、有绒毛的东西。 “啊!” 林婉当即吓了一跳,顺手朝地上一扔,连带着后退了两三步。 这才看清那是风筝的尾巴,不是什么想象中的虫子。 不过这么一扔,风筝的尾巴就算断开了。 林婉看着那闪着的亮粉,只觉得恶心万分,脸色一瞬间难看的要命。 常茹看着惊魂未定的林婉,安抚道:“怎么了?怎么了?刚才看见什么了?” 第十五章 为难 林婉非常非常讨厌蝴蝶。 讨厌一切翅膀上有闪粉的东西。 追根溯源,是当年周莹嫁入庄家后,她有一件百褶裙,能在花中起舞,招引蝴蝶纷飞。 为了这样的蝴蝶效果,周莹宣布要专门一间暖房来养蝴蝶。 周莹在府里找啊找啊,最后选定了林婉居住的侧间。 说那里阳光充足,温度适宜,再合适不过了。 林婉自然是不愿的,闹到庄致远那里,庄致远说了什么? 他说啊,莹儿是孩子心性,不顺从她心意,她必定要闹得阖府上下不安宁,林婉作为主母,总要有几分大度的。 于是最后,林婉带着那才三岁的孩子,为蝴蝶让出了房间。 新换的房间,阴冷潮湿,四处透风,小小的孩子,一日一日的咳嗽不见好。 林婉每每看见府中蹁跹飞舞的蝴蝶,耳边总是会想起孩子彻夜的咳嗽声。 常茹看了眼地上栩栩如生的蝴蝶,上前拉着林婉的手。 搓搓她冰凉的指尖,“被吓到了?我们去别处待着吧。” “哈?你们弄坏了殿下的风筝,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 几个衣着华丽的少女,将林婉和常茹团团围住。 其中一位俯下身去,将风筝捡起。 看着尾翼上断开的竹节,夏雅鑫怒气冲冲的骂道:“瞎了你的眼,看见风筝落下来,不知道接一接的吗?” 林婉认出了来人,这是户部侍郎家的长女。 其他几位,父亲的官职,也是相当的高。 常茹脸色不太好,就要上前争辩。 林婉看见渐渐凑过来的人群,悄悄拉了拉常茹的袖子。 “小姐说的是,我们坐在这儿说话,是应该提前看见风筝落下来,还能提前接住。” 外围有嗤嗤的笑声响起。 夏雅鑫被阴阳了一通,自觉在周围朋友那里丢了人。 当即就上下打量林婉,讥诮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庄家的跟屁虫,怎么——在庄家得了没脸,现在围着常家转了?” 两家都是五品的官职,但是五品跟五品也有区别。 世代为官,在京城经营多年的庄家,比起新晋得了恩宠的常家,总是要被人高看一眼的。 夏雅鑫的话一出,周围的笑声也渐渐响起。 林婉按着常茹要发作的姿态,说道;“去朋友家做客,怎么就成了跟屁虫?难道说,在夏小姐心里,这两样是可以划等号的不成?” 周围哄笑声更大了。 夏雅鑫常年跟在公主身边,为她鞍前马后,眼睛从来不向下看。 踩着其他贵女,往上走,在众人心里,早就有怨言了。 今日被林婉这么不软不硬的顶撞,围观的众人乐得看个热闹。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风筝找到了吗?” 女官从外围走进来,冷冰冰的看着在场众人。 “风筝呢?” 夏雅鑫趁机靠近女官,“姑姑,她弄坏了公主的风筝,还在这里强词夺理。” 常茹此时憋红了脸,向前解释道:“姑姑,是这位夏小姐一来,便开口讥讽,根本没给我们说话的机会。” 女官一挥手,“行了,风筝呢?” 夏雅鑫递上风筝,嘟囔道:“风筝坏掉了,恐怕不能飞了。” 女官皱起了眉头。 宫中匠人的手艺,精细无比,现在坏了事小,耽误公主的玩闹事大。 林婉上前对女官说道:“姑姑容禀,想要风筝再飞,臣女可以试一试。” 女官看着她,颇有几分狐疑。 “这可是鲁班匠人的手艺,你能修?” 林婉上前看着断裂的尾翼,上下打量之后,毫不犹豫的将有些断开的竹节,直接掰断,从尾翼上抽了出来。 “哎!你这是做什么!” 夏雅鑫看着林婉的动作,厉声呵斥道。 林婉手下动作不停,将另一根尾翼上的竹节,也给掰断抽了出来。 做完之后,林婉将风筝递上去,“断掉的东西,重新粘起来也会有问题,不如直接断掉。” 女官没有接风筝,反而说道:“到公主面前说去吧。” 夏雅鑫恨恨地剜了她一眼,冷笑道:“且等着吧。” 林婉拿起风筝,一言不发的跟在女官身后离开了。 常茹一跺脚,去前厅找自己母亲去了。 但愿不会出什么乱子。 合庆公主在跟其他人玩斗草,看到女官回来,她笑问道:“风筝呢?” 女官说道:“有些损伤,已经取回来了。” 在女官的示意下,林婉将风筝递了上去。 公主看着尾翼,就有些皱眉。 “这样飞上去,岂不是会散架?” 林婉回道:“启禀公主,绝不会散架,风筝做的很精巧,尾翼上的损伤,不会有问题的。” 合庆公主打量着她,说道:“那你放给我看,能飞也就罢了,不能飞……哼,本宫要你好看。” 围在旁边的人,呼啦都散开了。 公主的风筝,原来就是需要两个宫女来回跑动,才能放起来的东西。 换成官家小姐来放,就成了大大的热闹。 更别说,有些官家小姐,从来不在外面剧烈跑动,将这个行为视为不雅观。 各色打量的视线都落了下来。 林婉轻轻一笑,“谨遵公主吩咐。” 放风筝有什么难的呢? 她站在前面的空地上,举起风筝,感受着空气中微妙的风。 从前在后宅的方寸中,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转圈,捕捉那一刹那的微风,好将做好的小风筝,慢慢的送上天空。 自己被关在内宅中,只能希望风筝可以代替她去高处看看。 微风拂面,尾翼在地上轻轻摆动。 林婉一手举着风筝,一手牢牢拉着线圈。 “能放起来吗?”常茹心惊胆战的看着人群中的林婉。 她对母亲说道:“娘,万一公主生气了怎么办?” 这是宴会上最最尊贵的人,她不开心,所有人都要心惊胆战。 常夫人摇摇头,“只能看下去了。” 周围的纷扰渐渐模糊成了背景音,林婉举着风筝逆着风轻轻跑了起来。 风筝迎风而上,呼啦啦,如同蹁跹的蝴蝶腾空而起。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常茹兴奋的喊道。 周围的人脸上没有多少喜色,风筝飞起来,后续能不能飞得远才是关键。 公主扔掉手里的斗草,饶有兴致的看着一下就腾空的风筝。 对女官说道:“有这么好放吗?我记得你们都是要试三四次才能行呢。” 第十六章 有趣的事情 飘摇在半空的风筝,摇摇欲坠,林婉轻轻抖动手里的风筝线。 风筝再次借着风势向上飘了去。 在春日的微风里面,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周围响起了喝彩声。 夏雅鑫在人群中,脸色相当的难看。 眼看着风筝到了刚才跌落的高度,她在心中默念,掉!掉!掉! 可惜,风筝的高度丝毫不见下降。 林婉感到风筝的高度很稳当了,她冲着高台上喊道:“殿下!您不来试试吗?” 风筝不一定需要来回跑动才能放的很高。 站在原地,扯动手里的线圈,也可以放得很高。 合庆公主从高台上一跃而下,“我来!” “公主!”女官惊呼道。 看着颤动的丝线,合庆公主有些畏缩,“会掉下来吗?” 林婉笑着让开了一只手,示意公主一起握住。 “殿下,喏,您握住这里,感受下风筝的动向。” 林婉轻声细语的指点着,“现在轻轻挪动,风筝就很稳了。 不要硬拽,顺着它的方向走。” 合庆公主上手很快,慢慢就将线圈全都接在了自己手上。 林婉偶尔调整下前面的风筝线。 正如林婉一开始讲的那样,抽出来的尾翼,根本不影响风筝的平衡。 风筝也不曾突然崩裂。 整个风筝设计之初,就做好了,某个部分断裂后,可以继续放的准备。 合庆公主的欢快的笑声,在这一片空地上回荡着。 …… “很有意思嘛,之前的风筝可没这么好玩。” 合庆公主放风筝出了一身汗,坐在一旁的矮桌前问道:“之前怎么没见过你?新来的吗?” 林婉脸上同样是汗津津的,她笑道;“我爹是破虏将军林荣,五品官,家中的女眷还不曾有幸叩拜皇后娘娘。” 合庆公主皱着眉想了想,没想起这号人是谁。 “哦,那你今日怎么在这里?” “常大人的女儿,与我是好友,邀请我来参加宴会的。” “唔,常家的女儿?这是哪个?” 在众人的推推搡搡中,常茹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见过公主殿下。” 合庆公主扫了她一眼,好奇的问道:“你来给本宫介绍一下这里吧,还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在场的人,几乎能听到常茹拼命思考的声音。 从来没有接驾的人家,完全没有应对贵客的熟练度。 常茹思考过后,凭借本能说道:“公主要去看看马场吗? 外面有片空地,是家父给一些有残疾的马儿,养伤的地方。” 女官大惊失色,“怎么能去那里!” 林婉在一旁补充道:“常大人新得的黑马,也在那边吧。” 常茹点点头。 合庆公主一拍手,“好,就去马场看看!” 夏梅靠近夏雅鑫轻笑道:“啊,公主身边的位子,好像没有你的份了呢。 努力了那么久,轻飘飘就被一个五品官的女儿抢走了呢。” 夏雅鑫阴森森的看着自家姐妹,一言不发的跟上去离开了。 …… 此处距离马场不算远。 林婉一行人,到了之后,便看到四皇子骑在马上,与常大人说话。 马场围栏对面,还有零散站着的公子哥儿们。 “这马儿差点意思,”四皇子对常大人说道,“跑起来后劲不足。” 常大人笑道:“殿下高见,这马除了模样俊俏,也没有别的优势了。” 四皇子哈哈一笑,从马背上下来。 拍拍马头,示意下人将黑马牵走。 “父皇看重你养马的本事,赏你几匹好马,也是应当的,何必在民间搜罗这些歪瓜裂枣。” “皇兄!” 合庆公主大喊道,“这里好玩吗?” 四皇子眉头一皱,看着提着裙子跑来的诸位小姐们。 “你来这里做什么?” “玩啊。” 常大人笑道:“这里的马,与公主所见的,略有差异,公主要看看吗?” 合庆公主回头招手道:“林……林……,林林,你过来。” “这好玩吗?” 四皇子也顺着视线,看向了那个穿着一身青绿色的女子。 林婉上前说道:“这里是常家最好玩的地方,公主见过的都是好马,常大人这里有别样的收藏。” 四皇子嗤笑一声,“都是些歪瓜裂枣,就这匹黑马还能看一看。” 林婉冲着常茹使了一个眼色,常茹跑到前面去领路。 “殿下这边走。” 常茹对着她们看到的第一匹马,有着明显的跛脚,在马槽里嚼东西的马,介绍道:“这是千两马。” “千两?不是千里马?” 林婉一笑,“听说是常大人为了搞明白跛脚的形成,特意买回来的,结果第一晚,这匹马就搞塌了整个马厩连带后院的房子,常大人只能花了一千多两,重新修缮后院。所以就叫他千两马。” 马厩的有些味道,公主用袖子掩着面,忍不住笑出声来。 常茹继续向前走,“这是雪里黑。” 这匹马身上,大团大团的黑白色,互相交映,实在很丑。 “能负重,能拉磨,不能快跑,永远是慢吞吞的走。” 林婉笑着介绍道。 她看着常茹脸上的汗,越发的明显。 在快结束的时候,忍不住悄悄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常茹对林婉介绍过家里这些颇有意趣的马儿。 这是常大人的爱好,也是常家人的兴趣所在。 林婉记得很仔细,这是衣服首饰之外的话题。 她当初感兴趣,这位公主,想必也是同感。 一番介绍之后,公主笑道:“哈哈哈,好马,千里马,都大差不差。这丑马,可真是丑的五花八门啊! 这里果然是常家最有意思的地方!” 女官脸上的不满快要溢出来了,绣花鞋踩着污泥地,长裙沾染上了泥土,怎么能保持公主的体面呢。 在女官的强烈要求下,公主去更换衣物,准备回去了。 合庆公主临走前,握着林婉的手,说道:“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有机会,我还会来玩的。” 常家得了这句话,前来赴宴的人,更是觉得来值了。 冷面相对的夫人们,此时也是笑盈盈的与常夫人搭话。 送走了公主,林婉的身边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常茹浑身一软,扑通坐在了旁边的木墩子上。 “我……”我快累死了。 常茹想这样抱怨道,被林婉一个眼神阻止了。 第十七章 小道 “我……我坐一会儿。”常茹紧急修改了脱口而出的抱怨。 公主身边的人,陆续跟上去离开了,人群渐渐散开了。 但,还有一个人特意等着对她们两个说话。 “哼,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夏雅鑫打量着她们两个,用手帕遮住口鼻。“以为用这样的歪门邪道,就能攀上去吗?” 林婉轻笑道:“夏小姐误会了,今日只是待客之道而已,并没有想要抢夺什么位置的意思。” 夏雅鑫显然不信,“待客?你这是待哪门子的客人?今天可不是在你林家。” 常茹揽着林婉的胳膊,“怎样?我们两家感情好,情同姐妹,当然称得上是东道主了。” 夏雅鑫一噎,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们两个,转身离开了。 “你替我担上麻烦了,”等她们一群人离开之后,常茹浑身发软,她凑在林婉耳边,低声说道,“今日在公主面前,你算是彻底得罪她了。” 公主的称赞,被常家拿了。 恼火的得罪人的事情,被林婉接过去了。 常茹恼恨,自己面对贵人,没法正常说话是什么毛病。 不然也不需要林婉出面介绍了。 林婉轻声说道:“没有常家,她也是要找我麻烦的。 丞相与庄家有一层表亲在。 今天风筝的事情,难保不是她借题发挥。” 常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林婉摸了摸她袖口,注意到常茹浑身都被汗湿透了。 她劝说道:“你也去换身衣服,擦擦汗。我没事的,去吧。” 常茹不放心的离开了。 林婉沿着马场旁边的院墙,一步步的挪回了门前。 刚刚涂上去的白灰,还有些湿。 林婉看着左手边热闹的宅院,又看看右手边寂静的院子。 非常眼熟的房子。 长长的巷子,尽头用一道木门隔断,木门前还有堆积的乱石块。 听着马场那边喧哗的动静,林婉脚步一转,朝着木门走去。 木门在对面用一根木头顶着,这边的门把上落着锁,看着是舍命坚固可靠的样子。 林婉小心的撩起裙子,防止被石头划破。 她伸手在门锁上一晃。 哗啦,锁链从门上掉下来了。 把手从门缝中伸过去,对面的顶着的木头,也被轻易的挪开了位置。 林婉将门开了半边,侧身溜了进去。 同时没有忘记,将对面的锁链重新挂上去。 一如自己估计的那样。 常家的这个京郊别院,连带着的另外一边是庄家的私宅。 林婉来这里的路上,就有着非常强烈的既视感。 等看到常家的院子,那种既视感就更强烈了。 直到真正看见常家的马场,林婉才想起来,这附近就是庄家的另一处私宅。 说来好笑,在周莹出现之前,她与庄致远也曾经有过夫唱妇随的日子。 或者叫做相敬如宾,林婉还抱有能融化坚冰的热情。 对于庄家的内外事务,都竭尽所能的去处理。 这样竭尽全力的谋划,终于得到了庄家长辈的信任。 这个宅子就是在那时,出现在林婉面前的。 男主外,女主内,有些事情需要当家主母来做。 在这个宅子里面,藏着庄家最隐秘的信件往来。 上下的人情打点,私密的生意交集,乃至于与世家之外的人,私下见面交流的地方。 整个宅子一交到林婉手中,林婉就将里里外外的密道、门窗,全都检查了一遍,做到了然于胸。 那条狭窄幽长的巷道自然也不例外。 前世的林婉知晓巷子通向一处废弃的院落。 命令将此处封堵,而现在嘛。 林婉坦然自若的走过整个巷子,脚步轻盈无声,巷子的尽头是一如林婉所料,是一片废弃的竹林。 仅有两三块石头摆在出口,借用微妙的视觉差异,将这个巷子掩盖在一侧。 林婉轻车熟路的绕进了房子里面,书架上摆着整齐的书本。 林婉伸手在书本后面一拉,书架后面的门就显露了出来。 密室做的精巧无比,可以在此隐匿不成问题。 后来林婉接手后,将密室与其他地方的密道疏通,可以在危机时刻,从密室中脱身。 林婉进入密室的第一时间,就目标明确的寻找信件。 关于庄家勾结同僚,倒卖军械的往来信件。 只能说这个宅子的设计非常隐秘,庄家对此非常的自负。 具体表现在,前世军械案闹得沸沸扬扬,庄大人都没有想过要来这里,把这些信件烧掉。 而后来,这些信件,成为庄致远要挟其他幸存人员的一大把柄。 林婉挑着要命关键的信,塞进了怀里面。 正要朝外走去,却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林婉一怔,庄家的家主,庄致远的父亲,此时应该在京城应对皇帝的审查才对。 还能有谁能进来? 时间片刻不能拖延。 林婉朝着一旁的密道中躲去。 此处视线昏暗,算是半废弃的地方。 在将近十年后,林婉接手启用的时候,此处坍塌的也相当厉害。 “唔!” 林婉人刚走到密道处,只看到里面黑漆漆的环境,从里面突然伸出一只手。 牢牢捂住林婉的嘴巴,把人拖了进去。 林婉在黑暗中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眼睛看不清,其他的感官就越发的敏感。 活人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从身后传来。 林婉闻到了赶路人特有的风霜和灰尘气息,以及夹杂在其中,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而自己面前的这只手,掌心上有厚厚的茧子,显然是一只握剑的手。 以上所有的信息,一同传了过来。 林婉没有挣扎,顺从的被这个人拉进了黑暗里。 如果这人要灭口,自己不会机会感知到这些东西。 密室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重重的将什么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随后又是进出的脚步声。 之后,便是那人一声接着一声,数数的声音。 林婉听着外面的动静,隐约能猜到是庄大人的管家,在这里数银子的声音。 面前这人的手心开始冒汗,林婉心中也有了几分着急。 从宴会上离开,金雀也不能打太长时间的宴会。 听着管家的动作,又是数银子,又是入库的,恐怕还有些时间要等。 林婉悄悄向后伸手,正好拍到那人的大腿。 林婉用手在上面写道:“跟我走”。 那人没反应,林婉又写了一遍,手被那人直接抓住了。 同时那人又收紧了前面手掌的力道,使劲捂住了林婉的嘴巴。 林婉忍不住有些气恼。 第十八章 顾文星 林婉渐渐适应了密道里面的黑暗。 身后的人,牢牢钳着林婉的动作,尽量不让她在密室里发出声音。 林婉忍不住想要叹气,她克制着自己的呼吸。 轻轻朝着一侧抬头。 当这个动作,反复做了几次之后,那个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总算松开了对林婉的钳制,两人一同脚步轻移,慢慢的朝着更深,更黑暗的方向走去。 林婉在前面带路,此处密道仍旧如记忆中那样畅通无阻。 走过一段曲折的道路,面前隐约有光亮露出。 林婉遵循着记忆,在墙上左右触摸,面前的墙轻轻移动,朝外凸出了一部分。 林婉对着后面招手,两人一同钻了出来。 出口处赫然是另外一处空房间。 距离刚才的书房,已经不晓得是隔了多远。 此处同样静悄悄的,连常家那边鼎沸的声音都听不清晰。 走出了密道,这个房间显然也不是能够说话的地方。 两人沉默不语,林婉在前,那人在后。 两人沉默的走出了房间,不等林婉说什么,那人就从身后,直接揽住林婉的腰,三两下跳过了墙。 落在了宅子的另一侧。 外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些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 在阳光下,两人面面相觑。 虽然在密道里面,两人对彼此的身份,就有所估量。 但真的站在阳光下,这样面对面,两个人还是有些失语。 “你……” 林婉和顾文星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密道里面,隐约有光亮落下来,林婉在前面带路,越是走,越是能分辨出身后人的模样。 而对于顾文星来讲,从林婉进入密室,他就躲在一旁看了全程。 两人为着同时说话的默契,相视一笑。 而顾文星眼里的局促,和脸上的红晕,冲散了林婉的紧张心态。 她对顾文星笑道:“你先说。” 顾文星看着林婉的笑容,只觉得刚才从密室开始,快跳出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有些着急的说道:“你胆子也太大了,万一密道是堵死的,今天你就危险了。” 林婉为他话语里的紧张和迫切感到惊讶。 从密室出来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话题从如何得知此处有密室,自己为什么在哪里,为什么拿了信,诸如此类的疑问。 她想了一圈,都没想过顾文星脱口而出,最先担心的,竟然是自己的安危。 林婉抿嘴道:“我心里有数,倒是你,怎么还在京城呢?” 顾文星犹豫着,林婉立刻明白了什么,当即阻止道:“不能说就算了。” 林婉也是跟朝堂上的大臣们打过交道的,不是所有疑问,都要得到一个答案的,尤其是事关公事,事关某些大人物的隐秘安排,这些都是禁忌。 她不想为难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 顾文星面上的犹豫很短暂,先说了最要紧的事情——“给将军的信已经送走了,我半路回来,是有任务在身。” 林婉若有所思,她看着顾文星视线在她腰腹位置来回扫视。 她倒是没有想歪,只是对顾文星的任务,有了几分明悟,“你想要庄家的信?” 顾文星点点头,林婉从怀里掏出信件,直接放在了顾文星手上。 “这是最关键的几个,剩下的,如果你还要,最好天黑前全拿走。 那几个位置,你看清楚了?” 顾文星点点头,林婉又嘱咐道:“一定要快,若是管家发现了端倪,再上报主家,着手处理。最晚天黑之后,剩下的所有东西,都会被销毁。” 她说完之后,拍拍顾文星手上的信,转身离开。 左右林家现在也没有人能在朝堂说上话,更别说这种军机要案,林婉拿着这些信件,更多的是为了自保。 前世的婚事,林婉越想,越觉得有些疑虑。 除了自己一门心思的倒贴,其他地方也过于顺利了。 就好像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等待她成亲一样。 加上庄家上下前期的宾至如归,后期的冷面相处。 都让林婉心中的疑虑,一点点的扩大。 她今日顺手来拿信,也不过是为了给庄致远添堵,让庄家转移视线而已。 丢了信,庄家的人,要开始忙起来,就不会紧盯着庄致远的婚事。 或者她的态度变化,总能够给林婉一点时间来周转。 至于调查这个案子的人手,林婉已经记不清了。 在前世,最后的调查结果,除了流放一批人,办理案子的没什么升官的赏赐。 顾文星看起来是参与进来,他既然用得上这些信,送他个人情也无妨。 春日阳光还有几分灼热,顾文星一身黑衣站在阳光下。 脸上带着几分苦恼,几分惊讶,还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喜悦。 相较于初见时浑身的杀气,此时只有倒有几分前世右将军的气度。 看着林婉毫不犹豫的离开,他忍不住伸手去挽留。 林婉走了两步,袖子就被人扯住了。 顾文星垂眸看着林婉,面上有几分不可见的哀求,“我送你。” 不等林婉说同意,或者拒绝。 他就迫不及待的再次揽上林婉的腰,带着人急速的飞过一片宅院,落在常家马场的角落里。 顾文星将人轻轻放在石凳旁边,眼神四处飘忽,借着打量周围的环境,不去看林婉的表情。 石凳周围有高高的草木,顾文星轻声说道:“有人来找,你就说在此处睡着了,你这一身衣服正好能被草木遮掩一二。” 说完之后,生怕林婉说些什么。他逃也似的从这里离开了,除了那几片被踩碎的叶子,没人能看出他的害羞和狼狈。 林婉心里有股奇怪的感受,一闪而过。 她打量着周围一人高的草木,又看看自己准备的这一身衣服,与周围的草木浑然一体,可以完美的隐藏进来。 林婉想,这种替别人考虑的事情,似乎从来没有人为自己做过呢。 一直以来,都是她为别人兜底,替别人解决问题,从来没有人能替她考虑一二。 林婉沿着马场走了一圈,便遇到了悄无声息跟上来的金雀。 “常夫人在后面准备了房间,等您去休息更衣呢。” 林婉离开之前,看到了不远处,在那里左顾右盼的庄三小姐,看模样,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而她旁边,则是笑着将人拦住的常茹。 林婉想,自己前世今生都能跟常茹做朋友,果然是有道理在的。 能把庄三小姐给拦住,就相当契合她的心意。 林婉轻笑一声离开了。 常家人真是太有意思了,前世竟然被海东青袭击宾客,这样的手段,从京城赶出去,真是太遗憾了。 第十九章 报信 常夫人准备的房间外,只有一个小丫鬟守在门口。 看到林婉也只笑嘻嘻的迎上来。 换过衣服,喝过几口茶,林婉重新出现在了宴会上。 庄家的人此时已经不见了,陶家的人也不晓得去了哪里。 常茹摇着扇子凑过来,“皇子殿下邀请诸位公子,去那边比赛马呢。” 林婉好奇的问道:“你家马场的那些马?” 常茹笑着点点头。 “常大人舍得啊?” 常茹笑得花枝乱颤,“我爹求之不得呢,先是被公主称赞过,又被皇子用来比赛,这些马的身价可值钱多了呢。” 这次赛马确实很有趣,笑声充满了整个天空。 马厩里面的马,除了速度,什么都有。 从头到尾都慢吞吞的。 起步很快,跑一段就再也不动弹的。 跑起来一瘸一拐的。 总之,非常考验骑手操纵马的本事,以及在这个场景下,让自己不那么丢人的应变能力。 一众未婚的姑娘们,脸色红红的看着前面的比赛。 林婉和常茹混在人群之后,倒也没有太显眼的地方。 白天的宴会很快就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林婉才算在门口,遇见了陶元珍,以及家里的其他姐妹。 双方不咸不淡的点点头,分别上了马车就离开了。 回到府上,天色已经全黑了。 杜鹃将早早准备的好热毛巾递上来,服侍着林婉卸妆更衣。 从面见隐居的常夫人,到放风筝,哄着公主开心,再到看赛马。 体力消磨的很厉害,正擦着脸,便听到杜鹃回禀道:“二门来信,说是夏管事今儿一早,又去赌坊捞人了。” 林婉的动作一顿,这便是早些时候的安排了。 安排奶娘和她的家里人,抽空盯着二门的动向。 今日府上管事的二婶外出,三房的在各项事情上又是个糊涂虫,只要有便宜占,一切都好说。 没有比今日更好的外出时间了。 林婉一笑,“是夏管事单独出去的?” 杜鹃的声音更小了,“怀里揣着东西呢,莫怀跟出去看了,去当铺典当的金锁。” 用金锁换了银子,加上手里的,硬是凑了三千两银子,把自己的儿子从赌坊手里捞出来。 染上了赌博,离玩完也不远了。 前世的夏管事同样管着林婉院子的一应事务,又跟着林婉一同到了庄家。 在庄家四下无人可用,林婉多处依仗夏管事,将手里的铺子、田庄都交到他手上打理。 结果呢? 养了一个喂不饱的饿狼,贪欲难填,将上好的水田,左手倒右手,全都贱卖了不说。 还在庄致远面前倒打一耙,背刺林婉,指责她贱卖田地,暗地里贴补娘家人。 让林婉百口莫辩,徒增了好大的麻烦。 这一次,就先拿夏管事来试试刀好了。 林婉散开了头发,任由杜鹃在身后慢慢的梳理。 她问道:“我记得小厨房有个会做点心的丫头?” 杜鹃应和:“是,小云这丫头最善做千酥饼,老夫人也常常夸呢。” “叫她来一趟。” 小云来得飞快,衣袖上还有面粉的痕迹。 林婉看着这个丫头,在她面前局促的捏着衣摆,忐忑不安的等着吩咐。 林婉一向和气,院子里的下人,也很少因为做错事被惩罚。 入夜之后叫人,更是少之又少。 前几日罚了秋霜,让平日里与秋霜关系的不错的几个人,都有些忐忑不安。 小云也是其中的一个。 房间的蜡烛很亮,烛影飘摇落在林婉身上,为她的神色更添了几分神秘。 “你都这么大了啊,”小云听到这话,只觉得古怪,自己比小姐年长几岁,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想来也是到了可以婚嫁的年龄吧,”小云心头一跳,猛然抬头看向林婉。 林婉的语气很古怪,似乎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似乎记得你与二房的小荣,是同一年的对吧。” 小云下意识的点点头。 林婉又笑道:“夏管事前几日还对我说,想要为他儿子,求娶小荣,听说夏管事的儿子做事稳重,在外颇为二叔看重。我思来想去,你与小荣年岁相仿,又是同一年进府,应当有些交情。” 小云的脸上一瞬间白的吓人,比衣袖上的面粉还要苍白。 林婉轻轻的问道:“小云你说,这门亲事,小荣会同意吗?” 说完这话,房间一时间只有蜡烛“噼啪”的声音。 好一会儿,小云沙哑着嗓子,颤抖着说道:“奴婢与小荣没什么往来,小荣怎么想的,奴婢也不知道。” 整个话说的颤颤巍巍,透着莫名的心虚。 林婉看着外面,语气悠悠的说道:“夏管事是二婶提拔起来的人,做事稳重,在府上前途无量,听说他家里在外置办田地宅院,这对小荣来讲,大约也是个好去处吧。” 小云浑身发抖,咬着嘴巴,一言不发。 林婉“噗嗤”一笑,“好了,你害怕什么?这是好事,你下去歇着吧。” 小云头脑发胀,只觉得心乱如麻。 杜鹃看着人出去的时候,踩空了一级台阶,在门前晃了晃,稳住了身子。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颇有一种落荒而逃,摇摇欲坠的感觉。 杜鹃是个聪明人,她问道:“小姐,小云是怎么回事?她跟夏力有关系?还是跟小荣有矛盾?” “她与夏力早就不清不楚了,如今感情正好。听到还有小荣的事情,自然是大惊失色。” 上一世,夏力自然是娶到了小荣,几天后被人发现浑身失血的躺在花园里面,命根子受了重伤,从此不能再人道。 与此同时,丫鬟小云离奇失踪,有人从她房间翻出了与夏力私通的证据。 报到官府,发了通缉令也就不了了之。 彼时夏管事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哭泣自己的儿子可怜,怒骂小云吃里扒外。 林婉倒是觉得,这样一个有血气的丫头,白白为了男人折进去,十分可惜。 杜鹃转瞬就明白了林婉的意思,脸色红了又白。 “难怪……难怪,”杜鹃喃喃自语,她的心思转得快,立刻想到了另一件事情,“小云是我们院子的人,这件事情若是闹出来,岂不是会伤到小姐?” 这种事情按死还来不及,怎么能直接挑出来? 闹大了,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 第二十章 众人的怨气 林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头问道:“你怎么看夏管事?” 杜鹃厌恶的皱起了眉头,骂道:“老东西,吃里扒外,拿着老爷夫人的东西,去讨好二房。 拿着我们的针线活儿,去二房邀功。 上上下下的名声是她的,还搞得我们好像亏待了她一般。” 在外抱怨小姐的难伺候,小厨房做饭要做两遍才能有满意的。 她也不看看,那端上来的菜,那是熟的吗? “要是换人,你看要怎么做呢?” 杜鹃一喜,“小姐去跟二夫人说一声就成,二夫人一向疼爱小姐,换个管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林婉一笑,语气微妙,“疼爱我?” 是啊,太疼爱她了,迫不及待的将她身边发生的事情,宣扬的满京城都知道。 将她的名声搞得一跌再跌。 说要换管事,也会被用“小孩子脾气”给堵回来。 夏管事的撒泼打滚,倚老卖老,林婉可实在太清楚了。 “那奶娘怎么一直留在外院呢?” 怎么林婉怎么哀求,二夫人都三推四拖,不愿意把奶娘送回来呢? “去跟奶娘说一声,小云会帮我们很大的忙,夏管事不会长久了。” 林婉看着摇曳的烛火,有些事情,要么不做,要么直接做利索。 夏管事在,二房的人总归是有便宜占的。 平日里的荷包、手帕、鞋子,都能让大房的下人多做一些。 更别说,还有那些饭菜、点心,夏日的冰,冬日的炭。 陶元珍怎么舍得把人撵走呢? 只有刀砍在自己身上才会痛啊。 林婉打了个哈欠,慢慢的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夏管事带着一筐香椿芽出现了。 “小姐,”夏管事笑得满脸褶子,跟一朵花儿似的,“这是底下人特意孝敬上来的,当季的,刚摘好,就送过来了。 我给您送小厨房去,正好中午能做道菜。” 林婉点点头,“您老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夏管事笑呵呵的带着东西进去了。 金雀紧紧的盯着她,对小文招招手,“去看看,这老东西又想干什么,别跟她撞上了。” 小文飞快的溜过去了。 晚些时候,林婉安排厨房,将野菜给老夫人、二房、三房那里分别送了一份。 得到的结果是,他们那里也有香椿芽,林婉送去的不光没少,还又被添了一份送回来了。 “吆,破天荒头一回啊,”管着厨房的画眉,看着这添了添送回来的野菜,十分的阴阳怪气。 “这是打量着我们大房有什么好前程,现烧热灶来了?” 杜鹃正好来拿水,忍不住说道:“好姐姐,你小点声吧。” 画眉声音更大了,“哈,我说什么了?冬日里连块豆腐都见不着,现在新鲜的时令菜,也有能匀出来的了?” 墙外的人全当没听见。 画眉看着杜鹃叹气的样子,冷笑道:“你叹什么气,我这个管事的都没叹呢。我在这里啊,是东西进管不着,出也管不着,你说好笑不好笑。” 厨房里面响起了“哗啦啦”的倒水声。 杜鹃翻了个白眼,“我走了。” 画眉心里有怨,杜鹃很清楚。 在夏管事手里,她们几个大丫鬟,没几个是甘心的。 夫人临走前仔细嘱咐了她们,嘱咐了奶娘。 转头,管事的二夫人,就把夏管事插了进来。 把几个大丫鬟,全都排挤到一边去了。 指挥不动人,找不到东西,办不了事。 最后奶娘用自己保住了她们三个。 画眉脾气暴躁,最后被奶娘放在了厨房管事,这里上下都是夏管事的人手,算是个挂名的闲差。 奶娘因为倒潲水的差事,还能给厨房递个话儿,偶尔看着点画眉。 更多的,是没办法了。 画眉也清楚自己的定位,在厨房待的是越发的蛮横。 张嘴就骂,毫不见怯,这才没让厨房把小姐的份额给偷吃了。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几天后就是林玉丽的生日宴。 作为二房的小姐,生日宴的排面比林婉要大的多。 陶元珍邀请了娘家的几个表小姐,又请了林家几位姐妹。 一起凑了个热闹来玩。 礼物也是送一面扇子,送自己写的字,或者送荷包,送手帕的。 林婉送了一份如意形状的荷包,以及一份点心。 “吃喝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你们姐妹们一起玩就行,”陶元珍笑呵呵的说道,“点心可不用你们操心。” 林婉从身后的篮子里取出来,“小云这个丫头,做的千酥饼可是一绝,祖母都常常拿去供奉在佛前呢。” 点心在桌上一摆,果然引来众人惊叹。 那层层绽放开的牡丹花,在桌面上,栩栩如生。 “这点心,是特意给玉丽妹妹做的。可是耗费不少功夫呢。” 陶元珍和林玉丽的神色不一。 但,毋庸置疑,都是喜色。 林婉的礼物,微妙的戳中了她们母女的心事,也微妙的迎合了她们的想法。 林玉丽的容貌姿色,在陶林两家都是数得上的。 陶元珍私下常说,若自己的这个女儿姓陶,便是皇妃也做得,偏偏是姓林,太可惜,太可惜了。 林婉正要拿出最后一份,陶元珍连忙阻止了,“哎,这一份,正好拿去供奉在佛前,正好放在篮子里送过去。” 杜鹃拎着篮子,跟在紫瑞身后朝着二房的佛堂走去。 两人离开了,宴会上的小姐们,仍旧在说说笑笑。 玩游戏,行酒令,玩得好热闹,好开心。 林婉没什么做诗的天赋,只能胡乱说几个打油诗,便是尽力了。 在陶家几位小姐的对比下,实在是陪衬的惨不忍睹。 林婉行过几轮酒令,便朝众人笑道:“我不行了,我得喝点茶水缓缓。 杜鹃,给我倒点醒酒茶。” “杜鹃?” 林婉疑惑的转头,只看见了陶嬷嬷站在门口,一脸笑着的看着众人。 林婉走过去问道:“陶嬷嬷,你看见杜鹃了吗?” 林婉扫视一圈,半是疑惑半是好笑道:“紫瑞也不在?两个丫头送个点心,还能在府里走丢了不成。” 陶嬷嬷只是笑着,“小姐要喝茶?我给小姐倒去。” 林婉看了看房间里,陶元珍也不在,她身边跟着的人,只留下了陶嬷嬷看门。 林婉眯起了眼睛,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 第二十一章 处置 林婉盯着陶嬷嬷,对于她递过来的茶水,也不伸手去接。 反而若有所思的问道:“莫不是杜鹃,闯了什么祸吗?” 恰在此时,陶元珍身边的大丫鬟走了过来,她看着林婉,眼神一亮。 与陶嬷嬷交换了个眼神之后,示意林婉跟她一起走。 林婉保持着若有所思的表情,等出了门,走过回廊,才悄悄塞过去两块碎银子,小声问道:“好姐姐,杜鹃出什么事情了?怎么这样神神秘秘的?” 那丫鬟的推拒了两下,又任由林婉将银子,塞进了她的袖子口中。 那丫鬟还未张嘴,脸上便是一片绯红,“小姐莫怕,杜鹃只是受了些惊吓,小姐只要听夫人的安排就行。” 那丫鬟带着林婉走到了佛堂旁的房间中,门口守着三个健壮的粗使婆子,警惕的守着各个出入口。 林婉走近,便听到屋里传来茶杯落地的动静。 随后便是陶元珍的怒骂声,“老东西,你养得好儿子!” 林婉抬脚进去,便看到被人按在地上的夏力和小荣,两人身上明显是仓促间套上的几件衣服。 还有老泪纵横的夏管事。 以及红着脸低着头的紫瑞和杜鹃。 林婉一迈进去,忍不住“啊”了一声。 随后紧急扯起手帕,将一侧的视线挡住了。 “二婶。”林婉脸色红红的上前,小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陶元珍冲着门外骂道:“谁让小姐现在进来的!办事也办不利索!” 又硬挤出来一个笑,“小婉,夏管事年纪大了,我想着给你再拨一个人过去……” 话没说完,底下的夏力突然挣扎着说道:“夫人!小云!厨房的小云也跟奴才有情!还有小云!” 陶元珍脸色更难看了,“还不把他的嘴给堵上,留着他在这干什么!” 身后的婆子拽出来抹布、绳子,直接把人捆了起来。 陶元珍对一旁的丫鬟说道:“去把小云……” “二婶!”林婉抬高声音,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乱糟糟的房间一静,“二婶要去找小云来对峙吗?” 不知何故,陶元珍看着林婉的眼神,莫名的一缩。 感到了一阵寒意和杀气。 她揉着眉心,“叫那丫头来,有没有的,一查不就行了?” 林婉冷笑道:“二婶把人叫来一问,有没有的,那丫头的名声都毁了。” 说到这里,林婉放缓了语气,“二婶也不想看到,那丫头一头撞死,以正清白吧?” 陶元珍“啊”了一声,林婉继续讲:“那丫头轴得很,年初和泰酒楼那事儿,二婶不记得了?” 那时林家从酒楼订了三桌菜,外加一桌点心。 其中酒楼送来的点心,有些许损耗,前来的小儿,就与林家自家的点心混放在了一起。 三房的卢秀梅为了表示自己见多识广,对送来的点心,挨个讲它们的名字和作法。 小云做好的千层酥,也被指给了酒楼的功劳。 酒楼做坏的千层酥,被指给了小云。 当时小云在场,听见这话,就不干了。 拽着酒楼的伙计,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 让三房好下不来台,最后还是陶元珍出面摆平的事情。 林婉这么一说,陶元珍就有些印象了,“是那个丫头啊。” 林婉指着桌子上的点心,压低了声音说道:“二婶,他见到我来,便说我房子的丫头,脑袋转得可真快啊。” 林婉说完便不再多言了。 同样脸色略有红晕的站在一边。 陶元珍转动着手上的戒指,阴狠的看着地上的两个人。 她慢慢地说道:“偷盗主人家的财物,堵上他们的嘴,拉出去打个半死,再叫花大家的来!” 在场的三个人,立刻软了身子,被人拖了下去。 花大娘子管着府上人的进出,是陶元珍手里最好用的人。 采买下人,将犯了错的下人卖出,基本都是要经过她的安排。 房间里面没有人动弹,紫瑞和杜鹃还站在一边,等着陶元珍的安排。 杜鹃想起林婉的嘱咐,一定要沉住气,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良久之后,陶元珍才问道:“杜鹃,你来说说,出门之后,你们看见了什么。” 杜鹃上前,脸上的红晕略微消退了一点,她低声说道:“出门之后,奴婢就跟着紫瑞姐姐到佛堂来……” 两个丫鬟走到佛堂前的院子里,只觉得非常的安静,安排扫撒的丫头,也不见了踪影。 紫瑞骂道:“各个都是懒皮子,小姐的生日宴,让她们可是撒了欢,找地儿偷懒去了。” 这是别人院子里的事情,杜鹃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笑着听着。 两人走进房间,才发现事情好像不对。 房间里面的声音是什么动静? 杜鹃还纳闷是不是有人在打架。 跟在夫人身边伺候的紫瑞则是霎时就明白过来了。 她脸色红里夹着青,青里透着白,堪比打翻了酱油瓶,难看的要命。 紫瑞立刻阻止了杜鹃要上前的动作,自己凑到窗户缝里去看。 紫瑞心说,能在这里做这档子事,八成是府里哪个老爷,得罪了主子,她们两个都落不着好。 结果一看。 嚯,小厮的衣服,还是二门外小厮的衣服。 紫瑞的脸都青了,她就近钻进旁边的佛堂拿来锁,直接在门上挂了锁,反顶了窗户。 让杜鹃守在这里,千万不要动,不要让任何人过来。 她自己跑去找人了。 然后二夫人带着好多下人就过来了。 …… 事情讲完,杜鹃的脸色红得像苹果,直到夫人踹开门,她才真的意识到,房间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陶元珍听完之后,斜斜的看着紫瑞,含混地问道:“是这样吗?” 紫瑞赶紧跪在地上,“是这样,一点没有错,夫人,这事情,千真万确只有我看到了。” 陶元珍踹开房门的时候,偷情是令人生气,但还不让她动怒的程度。 直到她看到了扔在床脚的衣服,那是林玉丽赏给底下人的旧衣服。 还加上紫瑞偷听到的那两句污言秽语,“你穿这衣服,可真真是个小姐……” “美……真是美极了……小姐也疼疼我……” 陶元珍只觉得脑子都要炸开了。 紫瑞知道这是要命的事情,连陶嬷嬷都没告诉,只单独附在夫人耳边讲的。 夫人审问杜鹃,恐怕就是要确保,事情只有紫瑞一个人知道。 陶元珍看了一眼杜鹃,杜鹃脸上是满脸的羞愤,是遇见这件事的正常反应。 她说道:“这件事,事关你们的清白,管好你们自己的嘴,让它烂在肚子里,带到坟里去,明白吗?” 杜鹃和紫瑞自然是答应的飞快。 陶元珍又转头,看着林婉说道:“大丫头,我给你再换个管事,必定给你管的妥妥当当。” 林婉看着房间的一地狼藉,脸上的红晕有些消退。 她做出羞涩的模样,吞吞吐吐地说道:“二婶,我大概猜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说实话,我有点害怕,再换人进来管事,我只怕会睡不着觉。不如我把杜鹃留在这里,您老费心,教教她,让她管事吧。” 第二十二章 奶娘回来 “杜鹃?” 陶元珍看了她一眼,“黄毛丫头一个,不妥,不妥。” 林婉犹豫道:“是不是因为夏管事的人缘好,才能让她儿子偷偷进来院子里啊,以后院子得上锁才能安心吧。” 陶元珍的心思更乱了,牵扯到她女儿,她怎么能不担心。 林婉的丫头掺和了进来,大房那边也得把口风给封死。 看着林婉畏缩的样子,害怕将杜鹃带回去的模样,陶元珍脑子里突然有个人闪过。 “让你奶娘来管事,”陶元珍拍板决定,“让她来,你总能放心了吧,她可是照顾你很长时间了。” 林婉还是万分的不情愿,“可是……可是……奶娘她也有一个儿子啊……我总是会害怕的啊,二婶。” 陶元珍一听这话儿,眼里更亮了,这更好,不怕奶娘不上心管事。 有夏力这一出在,奶娘提上来也得小心翼翼的做事情。 “就这么定了,你奶娘的儿子,算是你奶哥儿,半个亲哥哥,不要在那里胡思乱想。” 送走各位表小姐之后,陶嬷嬷已经拿着牌子去外院,把人带到林婉的院子里面了。 林婉强撑着精神,表示一切都按二婶的安排来。 送人离开之前,她累的坐在桌前,什么都不想动。 陶嬷嬷笑着下去了。 等到杜鹃送人回来,把门关上之后,林婉一扫刚才的颓废,直接扑在了莫云身上,亲昵的喊道:“奶娘!” 莫云手忙脚乱的拦着林婉,想要把林婉推出去。 “哎呦,小姐,我身上有味道,衣服还没熏过呢。” 林婉笑嘻嘻的趴在她怀里,“奶娘爱干净,没什么味儿。” 一句话,莫云眼泪哗就掉下来了。 还是自己喂大的那个孩子,自己在外院管着刷恭桶,到潲水,都能不嫌弃的扑上来。 这么长时间的内外隔断,小姐对她还是有真心的。 那样对小姐的传闻,那些所谓对自己不闻不问的消息,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传闻了。 林婉埋在莫云怀里想,这是世上为数不多,真对她好的人了。 前世自己出嫁后,奶娘稀里糊涂被赶走,自己院子里面的人,也全都被遣散卖掉了。 等到林婉找到奶娘的时候,只有一处坟茔可见了。 听莫怀讲,奶娘到最后,都在担心她喂大的那个孩子,会不会受欺负。 莫云和林婉娘俩,想起过往,都忍不住落泪。 杜鹃和金雀上前,一人一个的劝说道:“都坐下来说吧,终于见了面,这是好事啊。” 莫云赶紧嘱咐道:“快去把院子落锁,前后都关了,然后找人去看着小云,记住,她身边一刻也不能离人。” 挨个吩咐完了,莫云才对林婉说道:“小云脑子好使的很,我轻轻一点,她就不声不响整了这么大的活儿,可真是不能小觑。” 林婉一惊,“怎么?在佛堂不是你的主意?” 莫云悄声说道:“这孩子胆子大到能捅破天,我单提了句,夏管事在二夫人那里,非常受重用,我是被她排挤出来的。就被她缠着,讲了好多过去跟夏管事纠缠的事情。 完全没用得上我再出主意。” “那些私下收的东西,小云处理了吗?” 莫云点点头,“全都烧了,一点儿没留,就在灶台里烧干净的,烧出来的灰都是她仔细清理过的。” 林婉现在对那个能持刀砍人的丫头,有了新的看法。 知道她心狠,没想到,给她充足的时间,善后的本事,也有一手啊。 林婉悄悄的问:“若是,今日二夫人派人找她,她能全身而退吗?” 莫云想了想,“不好说,我看那丫头今日送了点心,一直在厨房门口坐着,那眼里是准备着同归于尽的死意。” “奶娘你看着点,若是她的心性可以,你多费心教教。”林婉思考后,先给奶娘透了底儿,“以后在外面,总要准备个眼睛看着。” 若是小云能成事儿,放她出去,让她在外开个点心铺。 或者开个酒肆做厨娘,都是好安排。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杜鹃进来回禀道:“二房那边还没完呢,刚才来人跟我说,从夏管事房里搜出了好多当票,又有些来路不明的银子,来问小姐怎么处理。另外二夫人把夏管事一家全都押到官府去了。” 莫云感慨般的摇摇头,人心不足蛇吞象,欲壑难填。 花大管事往常的处理方式,就是交给京城外的人伢子。 远远的赶到京城之外的地方,最好是一辈子也不能再看见的距离。 交给官府,盗窃主人家的东西,人证物证俱在,最低也是判个流放,只怕没命在了。 林婉反问道:“二婶是打算处理?” “二夫人说,赎不回来的就算了。” 林婉冷笑道:“她倒是大方,不是她的东西不心疼。 你去告诉二婶,当票的事情,堂堂正正。夏家搜罗出来的银子,有多少赎多少。不能赎回的,全都折合银两,当做罪证,一并交上去。 要想掩盖白天的事情,当票的事情,就必须做的光明正大,绝不能遮遮掩掩。” 杜鹃一溜烟下去了。 莫云感慨道,自己家的小姐也是能做决断的人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莫云看着林婉强撑着精神的模样,忍不住安抚道:“小姐,我以后就在你身边陪着呢,不急着说这会儿话。” 林婉依依不舍地把人送出去。 送走了奶娘,林婉收起了脸上孩子气的表情。 在奶娘眼里,她还是那个少不更事的大家小姐,她也尽力表现出这一点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些事情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比如说,退路。 她不再将林家看作自己的退路,前世来自林家的背刺,几乎寒透了她的心。 比如说,名声。 自己不在乎了,反手来利用,以退为进,反而拿捏住了陶元珍。 比起前世自己,为了那点尊严和颜面,据理力争,损失了一堆权益来得好。 选秀在即,陶元珍绝对会把这件事情,料理的无比妥当。 这个她分身乏术的时间,是她和奶娘,重新拿回自己这方天地的好时间。 不能急,稳扎稳打的走,才是妥当的事情,林婉按住自己焦躁的心情,一遍遍的对自己讲。 第二十三章 莫名的示好 有金雀等三个大丫鬟的帮助,莫云迅速搞明白了院子里的人事安排,并且从管事的第一天起,就召集各个大小丫鬟,重新将院子里的事情,做了要求。 每日的院子清理,卫生打扫,夜间的巡逻安排,小姐的首饰、衣服、珠宝等财务进出账本,各人的职责全都做了非常详细的梳理。 整个院子的风气为之一新。 原先夏管事用人,只看哪个孝敬的多。 没有孝敬的,单单分下来的活都做不完,整日里忙得要命。 莫云来了之后,立刻砍掉了给其他各房,白做的东西。 除了自己私下的交情,如小姐妹之间互相送东西的是事情,这些她管不着。 其他的一概断掉。 好几个丫鬟私下感慨,一下子就轻快多了。 原先昼夜不停的做衣服,累的眼睛都要花掉了。 在管事的过程中,莫云最关心的事情,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林婉的名声,之前她给庄家的小姐送东西。 这样隐秘的事情,是怎么传遍京城的? 谣言的话,也应该只有人物、地点、信物,就这些非常模糊的东西才对。 可事实是,林婉的动向,精确到了每一个宴会,每一次的见面。 那天林婉穿的什么衣服,在什么地方见面,东西交给了谁,似乎是亲眼见到一般的细节。 让整个故事的可信度,变得奇高无比。 院子外面的人,可说不到这么详细。 告密的人,是哪个呢? 莫云整理了一个名单出来,准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仔细看看。 院子这边的整理告一段落,三房的卢管事突然上门来送东西。 送来了一块风干的后腿肉,说是庆祝莫云重新回来。 还带来了一坛子好酒,外加一筐鸡蛋。 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卢管事一句口风也没有透露出来。 只是一味的奉承莫云,说些莫云是小姐的奶娘,小姐一直很思念莫云之类的话。 莫云听得莫名其妙。 三房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从前她在后院的时候,三房的人可没这么客气过。 莫云心里嘀咕着,面上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一味的推杯换盏。 等送走了卢管事,她吩咐儿子,将东西全都收好,她没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动。 * “小姐,您说,三房是想要干什么?” 莫云进了院子,把卢管事过来的事情,一一向林婉说明白了。 “难道是打量我们跟二房有嫌隙?所以来巴结小姐?” 林婉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奶娘,你听听这话,你自己能信吗?” 卢秀梅眼高于顶,林府上的人,她也就跟四房的夫人,偶尔说上两句话。 剩下的人里面,有几个是在她眼里的。 这稀罕的事情还没结束。 第二日中午,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说过家常话。 老夫人突然说道:“庄家的那个公子,听说婚事要定下来了。” 林婉一愣,然后想,是啊,应该定下来,那日的赏花宴就是啊。 “是哪家的小姐?” 林婉问道。 “听说是老丞相赵家的千金。” 林婉点点头,“也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了。” 语气里面没有任何的波动,也没有任何的赌气吃醋的意味。 老夫人也是从年轻走来的。 从前林府上的妾室,年轻的通房丫鬟,也都是有的。 她看着林婉平静的神态,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老夫人冲旁边的丫鬟点头示意。 丫鬟转身进内间,捧出来一份黑褐色反光的裙子。 老夫人说道:“前几日整理库房,找到这件衣服,是香云纱所做。 我老了,就爱些花的,俏的;这衣服,你拿去穿吧。” 林婉心中一惊,“这样贵重的衣服,孙女受之有愧……” 老夫人挥挥手,“你是林府的大小姐,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找个合适的场合,穿着就是。” 金雀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 单是看摆在面上的色泽,就能感受到面料的不同凡响。 如同黑色珍珠的反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托盘上,又如同捧着一汪泉水,有些许流动的质感。 陪着老夫人说过一会儿话后,三房的人来请安了。 林婉出门前,正好遇见了卢秀梅。 她脸上用了很厚的脂粉,也无法掩盖她红肿的眼睛和憔悴的神态。 “三婶。” 林婉侧身行礼。 卢秀梅点点头,一言不发的进去了。 林婉好奇的打量三房的人,这个默不作声,气焰变小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府上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了吗? 事情到了晚上入睡前,由小文把消息给打听回来了。 “这是从夏力身上查出来的,”小文脸色惶惶,“他在外面赌博,府里的,外头的,好几处都有他的身影。 二夫人下了狠手,把参与的人都给狠罚了。 然后从里面就把三夫人牵扯进来了。” 说到这里,小文看了一眼林婉的脸色,犹豫了起来。 “哎呀,你快说,”画眉急不可耐的想知道下文,“你看小姐做什么?” 林婉此时隐隐有些预感,“你说就行,我不会怪你的。” 小文扑通一声跪下了,“外面的赌坊里,有那好惹事的,开了一个赌局,三夫人押进去了两千两白银,挪了好大一笔亏空。” 说到这里,小文的声音更低了,“那赌局,是押小姐与庄公子的亲事,三房好多下人都在里面押了钱。” “砰!” 惊雷般的声音响起,莫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她脸色发红,气得浑身在发抖,“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画眉的脸色也变了,显然没想到追根究底是这么一个答案。 金雀和杜鹃的脸色同样铁青的难看。 在场的众人,没人敢去看林婉的神色。 只有小文跪在地上颤抖的身影。 “呵,”好半天,她们才听到林婉轻笑一声,“真可惜,你们之前没有听过这个赌局吗? 若是早知道有,我也去压一压,还能给你们挣点首饰钱回来。” 金雀的眼泪“哗”一下就出来。 林婉追逐庄致远的全过程,金雀都跟着,她见过林婉满心欢喜的从早等到晚,只为了偶遇庄致远。 也见过她,做了一个又一个的荷包,挑出最好的那个,送过去。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庄致远,随手送给路边的小厮仆役。 更是见过,庄三小姐明着亲昵,实际上带人来围观林婉狼狈不堪的样子。 金雀不愿意,不赞成这门婚事的缘故就在于此。 庄致远风度翩翩,文采斐然,前途无量,可是在金雀看来,他始终是那个糟践别人真心的家伙。 听到林婉这话,金雀心里实在是太委屈了。 杜鹃和画眉,多是在府内,还没有经历过那些白眼和嘲讽。 不晓得,在这个姻缘中,林婉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哭什么,”林婉笑着递过去一张手帕,“你倒是乖觉,提前替我把眼泪流干了。” 第二十四章 荒唐的赌局 金雀哭得说不上话来。 林婉对在一旁惶恐不安的丫头说道:“去给你们金雀姐姐,打一盆水来,看看这委屈的样子。” 莫云狠狠的擦了一把眼泪,“小姐,给老爷夫人写信吧,这府里的人,也太欺负人了。” 林婉看着奶娘红了一圈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爹娘大哥,在边关,成日里,面对的是生死大事,这样的事情,怎么好让他们去分心呢?” 娘的出身,是边关的大户。军粮的筹措,多半还是要仰仗她的周旋。 她在边关长到五六岁,跟着父亲回京报告的时候,被老夫人留在了京城。 破虏将军的儿子要打仗,女儿总不能也留在那苦寒之地吧。 她也需要学一学京城的规矩,安一安其他人的心。 一家四口全在边关,这个将军,皇帝用起来,也会觉得有些犯嘀咕。 林婉对惶恐的小文说道:“快起来吧,没有你这些消息,有些事情我还想不明白呢。 给她倒杯水喝,压压惊。” 林婉眼中是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难怪每次去庄家,找不到合适的马车,三房的人总是很及时的出现,热心的给她套马车,给她找仆役。 原来这里面,真的有利益可以拿。 亏她还在想,是不是庄家私底下承诺了三房什么。 原来是这样简单的原因。 难怪,她那天从赏花宴上回来,卢管事那么早就等在了胡同里。 就等着与林婉说话,劝她把这门婚事,给留下来。 也难怪,三婶偶尔见到她,也会鼓励她,说这是非常勇敢的行为,不愧是她父亲的女儿。 林婉现在想起这些往事,一切都清晰明了了。 “二婶是怎么处理的?” 看着小文平静下来之后,林婉继续问道。 “二夫人惊骇不已,立刻回禀了老夫人。 听说昨儿中午,三夫人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站在院子外面等着的丫鬟,几乎都听到了。” 难怪,难怪,老夫人今日一反常态的多说了一会儿话。 甚至把压箱底的东西,都翻出来,送给林婉。 这是知道自己儿媳做的“好事”,给林婉的补偿呢。 不怪老夫人生气,也不怪二夫人惊骇。 林家四房,至今只有两个男丁出生。 剩下的都是女儿,二房的姑娘们,马上就要到成婚的年龄了。 尤其是林玉丽,二夫人可是一心要挑个最好的,已经在着手查看京城中的未婚子弟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现卢秀梅将自己侄女的婚事,当做赌注去操纵。 陶元珍怎么可能不心惊。 要知道,卢家的儿郎们,也在陶元珍的考虑范围呢。 “三夫人现在每日都要抄佛经,去老夫人身边颂念经文,伺候佛堂的差事。” 小文说完了打听来的全部消息。 林婉挥挥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金雀总算停止了哭泣,她定定的看着林婉,语气庄重的说道:“小姐,您想要做什么,我都一定会给您做到的。 这样的羞辱,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金雀她们几个人,是从边关,跟着她一起回来的。 与京城有一种格格不入的血性,将主辱臣死的风格,近乎悄无声息的藏在了日常的行为中。 林婉对着另外两个一脸忿忿不平的丫头招手。 非常认真的对她们讲:“你们要记住,这里是京城,有单独一套生存方式在。” 她从杜鹃看到金雀,看着前世死在今年的三个丫头。 “你们要记得两个字‘有趣’,能够让贵人感到‘有趣’,才是这里生存的核心方式。” 她就近举例,“三婶的好赌,难道是成亲之后新添的吗?” 她摇摇头,“卢家女儿善赌,会赌,有着层出不穷的花样玩法,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就算是现在,宴会上看卢家小姐投掷骰子,都是一种风雅之事。 只是这次,是用了我的亲事来做赌注。结果还是血本无归,这才是祖母和二婶生气的根本原因。” 卢家的女儿,向来有小赌怡情的名声。 “石家的人,给皇帝接驾,献上一道凤舌菜,乃是几百只百灵鸟的舌头做成。 几乎是将当地的百灵鸟一扫而空。 这也是有趣。” 林婉认真的对在场三个人说道:“这件事情,我觉得有趣,你们也觉得有趣,那么传扬出去,也是有趣。 你我都感到羞辱,那才是会成为其他人眼中的玩笑。” 这是很久很久之后,林婉才明白的贵夫人交际法则。 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当“有趣”来看,看当事人会做出什么反应。 能够机智应对的,多半会得到无视或称赞一句有趣。 应对不了的,那么就会成为众人欣赏的“剧目”。 四个人愣愣的看着林婉,纷纷说道:“谨遵小姐嘱咐。” 夫人们的交际,除了林婉之外,在场的几位,都是极大的欠缺的。 陶元珍不肯教,也不曾有世家的管事嬷嬷来指点。 很多东西,都是林婉成婚之后,自己摸索出来的东西。 这一晚众人的反应,没有任何话语传到外面去。 陶元珍本来是等着林婉哭哭啼啼来闹事,等来等去,那边静悄悄,似乎全然不晓得这件事情。 她也就放下了心。 着手准备秀女的呈递名录。 官员的女儿,有意参加选秀的,会主动呈报上去。 然后才是一轮轮的筛选。 林二老爷回到府上之后,陶元珍便将膝下的三个女儿名字,全都报了上去。 有两个是姨娘的女儿。 老夫人也过问了下这件事情,“小婉父亲既然已经给她定了婚事,就不必报她的名字了。” 三房的也有一个姨娘的女儿。 四房的孩子太小,没有报。 宫里的女官们会提前来看一遍,大致看看体态,看看是否有结巴等基本的情况。 林婉在那一天特意出去了,前世的这一日,自己还在庄家养伤。 自然没有多关心选秀的事情,不过这一日,庄家却真的来了一个……一个上门贺喜的人。 那人听闻庄家好事将近,特意包了一万两的银子,作为贺礼。 给庄公子添喜气。 前世的林婉对于这人是好感居多,而到了现在,林婉想到了这个人的另一个身份。 说不定,庄家狠下心来,从他身上,还真能榨出一笔钱,补上庄家的亏空呢。 这种对于“庄家”的好事,林婉怎么能够让他发生。 第二十五章 撞车 “小姐,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莫怀哭丧着脸,坐在马车前面,再三向林婉确认。 林婉非常肯定的,再次点头。 “要这么做,我相信你的车技。” 莫怀哭丧着脸,心说,您老哪里来的信心啊,我自己都不敢有太多的把握呢。 自己亲娘传话来,说小姐有差遣的时候,莫怀还以为自己能为小姐办些隐私事情了呢。 听完了小姐的安排,那事情确实很隐秘了。 就是主仆二人都有生命危险就是了。 莫怀,这个大老爷们,在心里简直要尖叫、抱头痛哭了。 小姐要他在小巷口等着,然后等转运使马车经过的时候,直接撞上去! 亲娘嘞!那可是转运使的马车! 朝廷堂堂四品官,管着天下粮草的转运安排,可以说是管着老爷身家性命的大官。 他们就这么直接撞上去吗? 甭管莫怀心里咋想的,小姐安排了事情,他攥着缰绳,驱赶着马车,朝着京城中的繁华地段走去。 林婉指定的小巷口,正是一处绸缎庄的后面。 有暂时停靠的车辆,也有进出的行人。 金雀脸色苍白,林婉戴着斗笠,隔着车帘,拍了拍莫怀的肩膀,小声说道:“别这么紧张,不会出事的。 待会儿,你就听我的指令,直接驾车直接冲出去就行。” 莫怀点点头,他擦擦头上的汗。 心说,未来的富贵可就在这一刻了。 这可是小姐安排的第一个活儿,做的不漂亮,那以后就没机会了。 夏力挥金如土的花销,可都在看在他们几个人的眼里。 这就是把持这一房大小事的管事,能够捞出来的上限。 当然,事情败露之后,得到的结果也是很凄惨了。 莫怀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要比平日里开销多一点,手头有盈余,那就很好了。 小巷口的马车、牛车来来去去,款式大同小异。 “哒哒哒,”在闹事嘈杂的声音中,林婉精准的捕捉到了那个清脆的声音。 是特制的马蹄钉的声音。 林婉一手按住了莫怀的肩膀,“就是现在,慢慢起步,然后冲过去。” 莫怀一挥手,一扬鞭,“驾!” 马车轱辘轱辘的朝前走去。 莫怀的手心满满的汗水。 巷口的那辆马车,出现的很快,跑的也很快。 莫怀使劲赶车赶到巷口的时候,正好错过那辆挂着“王”家标记的马车。 莫怀只能略有惋惜、略松了一口气。 看着那辆车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周围突然喧哗起来! 似乎有人在尖叫!他旁边的人脸色惊恐的冲他喊什么! 莫怀脑海里还在转动,自己没有撞上人啊,他们在喊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背景音,变成了模糊的色彩。 “咚!”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莫怀松掉的那口气还没落下。 就感到身后传来重重的冲击力。 莫怀死死拉着缰绳,也没有拽住马车倾倒的姿势。 整个马车被狠狠的撞翻,莫怀连带着缰绳,被撞到了地上,旁边的马也被撞翻。 “啊——!” 他终于听清楚了周围惊恐的尖叫声。 “小姐!” 后面的马车车厢,一角被撞烂了。 “小姐!” 莫怀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来,周围人七手八脚的,想帮忙。 莫怀感觉浑身都凉透了,“小姐!” 他被人扶起来,立刻连滚带爬的冲到马车边上。 他浑身发抖,怎么会这样?按计划冲击到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啊! 撞上他们的马车,倒是没多少损伤,坚挺的立在那里。 金雀晕乎乎的从里面爬出来,站起来的时候,差点直接跪在那里。 她手上有擦伤,转身去拉林婉。 林婉的头发全都散开了,出来的时候,胳膊明显的不对劲。 金雀一碰,林婉就“痛呼”出声。 金雀害怕的缩回手,准备去拉她手腕。 “不要动,”一把折扇挡住了金雀的动作,“这位姑娘恐怕是伤到胳膊了。” 金雀顺着扇子看上去,是一个长须的中年文士,消瘦憔悴的很。 金雀看了他一眼,转头就在地上呕吐。 那文士招呼道:“常书、常砚,把人扶到旁边茶摊上缓一缓。” 莫怀这才有空注意到,那辆马车,不止撞了他们,竟然还朝前撞去,将已经离开的王家的马车,也给撞偏了方向。 林婉抬手勉强行礼道:“多谢大人,那边的马车,还要拜托大人帮忙整理了。” 那中年人捋着胡子,皱眉道:“你认识我?” 林婉苍白着脸,勉强笑道:“自然认识,您是转运使王大人,我曾在几年前,跟随父亲去拜访过您。” “你父亲?” “我爹是破虏将军。”林婉笑着说道。 旁边的长随听到了周围人的闲聊,小声在自家大人耳边说道:“是林荣的女儿。” 就在这时,有人喊道:“京兆尹来了!” 京兆尹浩浩荡荡带来了两班人。 先将现场的撞散的马车给清理出来,又把另一个马车的人给扣押了下来。 “王大人!”京兆尹擦着汗,上前询问道:“您老没事吧?” 王大人摆摆手,“我无事,赶快将现场询问清楚,好送这位姑娘去看大夫。” 现场的情况几乎一目了然,在场无数的人都能作证。 林家姑娘的马车,从巷子口出来,就被后面的马车直直撞上了。 那驾车的浑身瘫软的在地上,“是马受惊,拉不住了,这是意外,是意外啊。” 莫怀此时缓过劲来了,他跳起来骂道:“放狗屁!你那儿马好得很,你看看,那是受惊吓的样子吗?” “好好的马车,被你们撞了个稀巴烂,你在闹市赶路,要跑多快啊!” 突然有衙役喊道:“你站住!” 一个穿着绸缎罩衣的男人,想要从人群里溜走。 被几个衙役扭打着送了过来,“大人,这是后面那个马车上的人,刚才就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哎呦,大人饶命啊。” 京兆尹喊道:“抓起来,带回去审。” 这段路已经被彻底堵死了,绝不能在这里审案。 两班衙役,外加周围人的帮忙,总算把马车碎屑给清理干净。 又把翻倒的马给拉了起来,原先堵塞的人群,总算可以走动了。 王大人安排两个仆人,送林婉主仆去医馆。 “小姐!” 林婉一起身,被遮盖住的位置,也显露了出来。 她坐着的凳子旁边,出现了一个浅浅的血坑。 刚才呼痛的胳膊,衣袖上染满了血迹。 “快送医馆去!” 京兆尹和王大人的脸色全都变了,刚才没有看见明显的外伤,那伤口是从哪里来的? 第二十六章 处理现场 京兆尹显然是想要按意外处理的。 但是,现在林家的女儿受了伤,这个事情,处理不好,就很容易被弹劾啊。 鸿胪寺卿是没多少实权,也没有多少存在感。 但是搁不住,这姑娘的亲爹,是皇帝看重的人啊。 人家在外打仗,自己女儿受了伤,都查不明白吗? 京兆尹感觉脑子都要麻了。 王大人此时上前神色莫名,“这姑娘是无辜被牵连进来的,八成是冲着我来的。” 现场的撞击痕迹很明显。 没有林婉马车的这一挡,他这次不死也是重伤。 那个撞击力度,就是冲着要命来的。 京兆尹听了这个话,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他知道王大人是当红的大官,最要紧的是,他现在全权负责调查军械倒卖的事情。 林婉在医馆的包扎,也说明了这件事情的可信度。 大夫从她胳膊上取出了一根长长的细针。 角度非常刁钻,是借着冲击的木屑,斜着扎进了她的胳膊上。 起身活动中,将伤口撕开了,又因为有些细小,才在林婉重新坐下后,慢慢的滴血。 这样的东西,当然作为罪证,送到了京兆尹那里。 王大人勘察过现场,又听过周围人的讨论之后,径直前往医馆,重新坐在了林婉面前。 经过诊断,金雀身上有轻重不一的擦伤,撞到了脑袋,需要静养。 林婉背部受到撞击,胳膊伤口撕裂,受到了惊吓,同样需要静养。 莫怀在外面,腿上有擦伤,受到的惊吓大于伤势,神经兮兮的跟在小姐身边。 大夫多给他开了一份安神药。 王大人看过之后,若有似无的询问道:“你们的马车在那个巷子,停了半天的时间,没人进,也没人出来,林姑娘是在那里做什么呢?” 莫怀的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紧张。 林婉笑笑:“大人,实不相瞒,是等您呢。” “哦?” 林婉从袖子里面,取出一封信,信封上沾上了血、木屑,衣服上的丝线。 封皮上写着,“爹娘兄长亲启”。 “爹娘多年不曾回来,我这几日夜夜噩梦,总是梦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思来想去,想要给他们送封信。 只是父亲驻地,事关朝廷的机密,二叔也帮不上忙。 我思来想去,大人手下的人,总归要去边关送粮食,因此,我私下想请大人帮我捎带一封家书。” 王大人伸手接了过去,“你怎么知道可以见到我?” 林婉脸上露出了那种茫然,“就是知道啊,我听到有人说,今天在那条路上可以遇见大人。” “听谁说的?” “不记得了,”林婉皱着眉说道,“就是在宴会上听说的,好多说话的声音,就是听见了。” 林婉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 王飞鸿想的更多,自己从离开京城,微服私访调查案子以来,明里暗里的刺杀,从没断绝过。 此次回京,更是绝密,消息是怎么泄露的? 甚至泄露到了闺阁中女儿家也知道的程度。 王飞鸿伸手接过信件,“你这是替本官挡了灾。 这封信,我安排人给你父亲送过去,只是这信封,需要换一个了。” 林婉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多谢大人,一切听大人的安排。” 王飞鸿付过医药费,招来马车,目送林婉三人离开。 莫怀显然还没有从今日的变化中缓过来。 但是他已经学会了闭嘴,多听多看,听吩咐做事了。 回到府上之后,奶娘心疼的看着林婉的伤势,“小姐这是何苦?受了这么重的伤。” 林婉摇摇头,从盒子里抓出一把银锞子,“莫怀今日受到的惊吓不小,腿也伤了,之后吃什么药,与我的那些算作一处。奶娘回去,让他好生歇两天。” 莫云拦住了这些银锞子,“小姐这是做什么,小怀能给小姐办事,那是他的本分,事情没办成,哪儿能要赏银。” 林婉笑道:“办成了,今日办的很好,奶娘拿着就是了,以后,还有用他的地方。” 奶娘收下了银锞子,去小厨房盯着熬汤去了。 金雀低着头,看着林婉衣服上的血说道:“小姐,应该让我挨那一针的。” 林婉笑得很开心,“不,你不懂,就应该是我来。” 只有她有这个分量,一个小丫头受伤,怎么能让王大人起疑心呢? 她可是替大人,挡了一次刺杀呢。 林婉笑得眉眼弯弯,京兆尹大人,可从来不让人失望的。 她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个被拉走的中年人,穿着绸缎的中年人。 在王大人面前喊冤的中年人。 孙员外,好久不见啊,这一次,你可千万不要那么早就认输啊。 一定要好好的,各种不经意的表示可以给京兆尹送银子。 要多少给多少。 只有这样,才能真的激怒京城的这几位爷。 林婉掩盖了眼中的杀意和泪水。 这位孙员外最早给庄家送上贺礼,那会儿的林婉,跟个傻子一样,为了这陌生人的道喜,欢喜的很。 甚至觉得这人很不错,隔三差五的孝敬给的也多,极大的缓解了庄府财源的压力。 直到林婉从他跟下人的闲谈中,偷听到,这畜生发财的方式,是将劣质的兵器替换掉朝廷的兵器。 然后私自转卖。 一直以来,庄大人对于此事是不闻不问,只晓得他在做生意,平日里的孝敬给的也痛快。 林婉知道了之后,自然是惊骇不已。 当时朝廷已经因为倒卖军械死过一批人了,林婉不得不从其他地方入手,将他送进了大牢,断掉了庄府与他的关系。 林婉记得很清楚,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孙员外忐忑的对老夫人讲。 自己进京的时候,着急忙慌,不慎撞到了人,不晓得是哪位大人。 想请大人出手协助一二。 庄大人见了银子,又知道庄、林两家的婚事在即,自然全权应了下来,帮他摆平了。 如今回头看,这里面的猫腻,真的多得要命。 尤其是,在林婉拒绝了婚事之后。 林婉不清楚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这个氛围。 整个京城里面,充斥着比前世还要焦虑动荡的氛围。 若说是变动,也仅仅是庄、林两家没有婚约了而已。 但是从下人的闲谈中,几次的宴会中,宾客们的表现,总是有种隐隐约约的紧张和不安。 按照寻常时节,在合庆公主对她表示了友好之后,至少应该有几张赏花的请柬才对。 但是,一张也没有,甚至常家那边,都没有任何人邀请他们做客。 这就让人好奇了。 合庆公主是皇室里,目前唯一没出嫁的公主。 也是皇帝、皇后比较喜欢的一个孩子,说是受尽宠爱也不为过。 这样的人,做出极为明显的示好动作,那些跟风的人家,怎么没有跟上来呢? 第二十七章 别有心思 林府的人,到了夜里才安排了几个丫头,来询问林婉的伤势。 奶娘一概用受到了惊吓,需要静养为主,给打发过去了。 莫云看着来去匆匆的丫鬟,忍不住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各个都这么小心翼翼的,是怕我吃了她们不成?” 林婉摇摇头,“估计没有什么好消息吧。” 奶娘慢了一步,才反应过来,她也放低了声音。 “怎么,一个都没有选上吗?” 女官来的低调,走的也低调。 不相干的人,自然也都被瞒着。 林婉是结合从前的经验,做了一点猜测。 “若是有喜事,今晚府上会是静悄悄的样子吗?” 陶元珍早就借着机会,肆意打赏府上的下人了,怎么会是这样安静的样子? 显然,是没有什么效果了。 林婉将视线落在面前的书卷上,前世的选秀,最后也只不过选了三个人。 分别是两个知府的女儿,一个武官的女儿。 京城中,世家的女儿们,皇帝一个都没有选中。 按照从前的规矩,选秀中的女子,就算不入后宫,也会被皇帝赐婚给皇亲国戚做正妃。 或者指给皇帝亲近的重臣中,那些未婚的儿子们。 这也是一件莫大的荣耀。 只不过…… 只不过对于当今天子来讲,实在没有心情,跟大臣搞这些事情。 一说选秀,就纷纷递折子,表示自己的女儿生病、娇纵,实在不适合入宫。 两三次之后,皇帝也就走走过场,意思意思选那么两三个人,就算了。 “二婶不会甘心的,”林婉对奶娘说道,“我那个妹妹,有那样盛的容貌,二婶过几天只怕还有动作。” 陶家的女儿也有成为皇妃的经历。 陶元珍那样的出身,怎么甘心就这样将女儿嫁给寻常人家。 莫云思量道:“那恐怕就是庄、高、陶、卢、秦这几家了,庄家是老太爷旧日的朋友,高家是老夫人的娘家,剩下的都是各房夫人的亲家,要选也是从这几家里来。” 林婉掀过一页,“只是不清楚,在二婶那里,哪一家的权势最高呢?那一家就是最有可能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过了一会儿,莫云把针线筐一放,走到门外去跟人说话了。 好半天,莫云带着丫鬟于香进来了。 “小姐,庄三小姐送了这些东西来。” 莫云没好气的朝着桌子上,扔了几个手帕,外带一个荷包。 “她这是想做什么呢。” 于香在后面补充道:“这是三小姐身边的丫鬟送来的,说是为之前的事情道歉。” 林婉随手翻了翻,“东西是你收的?” 于香怯生生的点点头。 林婉把东西朝前推了推,“退回去,庄三小姐做错了什么事情吗?转告她,姐妹之间,不用这么客气的。” 于香抬头看了一眼林婉,又看了看莫云。 上前去把东西收进怀里,“那我去了。” 莫云看着于香的身影,皱眉道:“这丫头是二夫人送来的吧,胆子大得很呐。” 莫云三令五申,不许乱收外来的东西,更不能把外人的东西带进来。 这丫头明晃晃去了后门,还拿了东西进来。 是不怕惹出事情来。 林婉笑道:“奶娘可能不清楚,我跟庄家的往来,除了金雀,就数这个丫头跑腿多。” 每次外出,准备给庄家送东西的时候。 林婉一向是顺手招呼人的,可巧合的是,每次都是这个丫头正好看见凑过来。 帮忙拿着点心啦,外出替换的斗篷的啦,单凭金雀也拿不了那么多东西。 莫云皱起了眉头,什么都没有说,这样有二心的丫头,本来就是她关注的重点来着。 春日午后,院子里的人,都在阴凉处打着瞌睡。 林婉也不管,踱步出了院子,靠在门口的栏杆处,看着池塘中的游鱼。 天上的白云倒影在水中。 周遭一片安静,悄悄迈上来的脚步声,就格外的显眼。 林婉侧头,便看见拿着斗篷来的于香。 于香上前说道:“小姐,您身体还没好利索,在水边小心着凉。” 说着就将轻薄的斗篷,轻轻披在林婉身上。 “你倒是机灵,”林婉轻笑道,“怎么不去睡一会儿?春日里让人乏得很。” 于香笑道:“奴婢不困,奴婢陪小姐说说话,解解闷。” 林婉转头看着水面下的鱼儿,好一会儿,林婉听到她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姐,东西我送回去了,庄三小姐拿着东西,大哭了一场呢。” “哦?”林婉语调轻扬,“好端端的,她这是又闹哪门子的脾气。” 林婉的心情非常好,堪称是轻松写意的样子。 她看着这个水中摇曳的鱼儿,听着于香放了个惊雷,“小姐是与庄公子置气吗? 庄三小姐说,外面有什么传言,小姐都别信,庄公子对小姐还是很有好感的……” 林婉侧过头,看着于香满面飞红的讲话,在林婉的注视下,于香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置气?” 于香偷偷看了一眼林婉,发现小姐仍旧是笑着的样子。 于是继续讲了下去,“庄公子明显是外冷内热嘛,小姐每次在场,庄公子都会第一眼看到小姐。 您两位,郎才女貌,再般配不过。就是这么外面的长舌头,坏了两位的好事。” 林婉的眼神冰冷,看着面前这个沉浸在自己话语中的丫头。 “要你说,这事儿还有得成了?” 于香声音的笑意更明显了,“小姐只要点头,哪儿有不成的道理? 下次与庄公子见面,把话说清楚,不就好了? 到时候,小姐只需要等着庄家来提亲,准备心想事成,岂不是美哉?” 林婉原先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她忍着怒意,“可惜,庄公子马上要准备出仕,哪里有空管这些儿女情长。” 于香语气欢快的说道:“与小姐有关,怎么会没有空呢?只要请庄三小姐安排一下,庄公子肯定能抽出时间来的。” “是吗?”林婉反问一句,故意不往下说了。 于香急急忙忙的接上话,“小姐,不如让我再去给三小姐送封信?好约定下时间?” 杜鹃正好听到这句,走过来疑惑道:“给三小姐送什么信?” 于香赶忙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林婉笑道:“送个口信吧,用不着写信了。” 于香应了一声,欢欢喜喜的离开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林婉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我倒是没想到,这丫头比三婶还关心我的婚事呢! 找人盯着她,看她去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一举一动都要看仔细了。” 第二十八章 抢先一步拿东西 林婉将斗篷直接扔在了杜鹃怀里,在长廊上来回踱步。 她现在怒气上涌,浑身都是燥热的很,根本用不上斗篷避风。 三小姐,林婉在心里咬着牙念道,好亲热的称呼。 还敢在她面前保证,三小姐能安排庄公子来。 居住在闺阁中的妹妹,什么时候能指挥即将出仕的大哥了。 哪一家里都没有这样的规矩! 庄三小姐背后有人,给她当靠山,发号施令呢。 就是不清楚,是庄家的老夫人,还是庄三小姐的母亲了。 跟踪于香的人,带回来的消息更令人惊讶了。 于香给庄府送去了手帕和荷包,那人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 林婉冷笑一声,将事情串起来想了一遍,原来池塘边上的话,是跟荷包手帕一起送来的,是早就准备着自己拒收之后,对自己的试探。 这样精巧的算计,不会是老夫人的动作,只有庄致远他娘能有这个耐心。 一步一步的,算计着每个人的反应,在每一步之后,都有跟着的应对方案。 让事情看起来,是顺其自然发展到那一步的。 于香所说的“时间”,很快就来了。 陶元珍娘家的大哥,陶元丰的寿宴到了,遍请京中的同僚和亲友。 陶元珍收到了请柬,十分的喜气洋洋。 林家的其他三房,也同样收到了请柬。 四房的夫人不在家,只派了管家送东西去。 陶元珍收到请柬得意的要命,只觉得是自己的巴结起了效果。 她出身陶家旁支的旁支,陶元丰乃是陶家的家主,彼此相差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也就是与林家老二结婚的时候,陶元丰能想起来,家里还有这么一个年龄合适的妹妹。 现在,家主生日,竟然给林家上下送了信。 怎么不是一种成果的显现呢? 陶元珍将这事情,当成了头等大事来办。 她卯足了劲儿,一定要让林家的人,在宴会上风光出现。 证明,自己不比其他姐妹嫁的差,林家也不比其他人家差在了哪里。 “选布料?”林婉接到通知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来,“去库房吗?” 库房里的东西,是经年累月皇帝给林家的赏赐。 无非就是市面上常见的绸缎、锦缎、棉布、麻布之类的料子。 真要说,这里面能有什么风光无限的衣服,那才是真考验绣娘本事的时候。 陶嬷嬷笑道:“不是库房,是在老夫人院子里。” 几房的小姐夫人们,都是前后脚到的。 陶元珍兴致勃勃的指挥众人,将东西都摆在桌子上。 “老夫人手里可有不少好东西呢,看看这几匹布,我都没有见过呢。” 鲜艳而又明媚的色彩,在阳光下发着光。 “那是从库房取出来的好料子,都自己选选,过几日的宴会上,可不要丢了林家的脸面。” 老夫人拿出来的东西,着实吸引人的目光。 在场的几个小姑娘,不约而同将视线放到了那个桌子上。 卢秀梅毫不客气的上前去,一把按在了那匹水红色的布料上。 “我家敏敏的肤色最白,年龄最小,正好给她做一身衣服。” 林玉丽的脸色有些难看,红色活泼鲜艳,春日里最明显不过的色彩。 而且上面的花纹是没见过的款式。 她看了一眼自己母亲,陶元珍没有说话。 卢秀梅已经自顾自的,将布料递给了身后的丫鬟。 转身又在其他地方挑拣着,“都愣着做什么,快选啊。” 二房的几个姑娘,怯生生的看了一眼陶元珍,这才上前,分别选了几件色彩鲜艳的布料。 林玉丽挑了一件天青色,染色的工匠技巧很高,染的如同天空一般蓝,非常的均匀,十分的好看。 “姐姐怎么不选呢?” 她看着站在一旁的林婉,轻轻皱眉,“是这里没有合心意的吗?” 卢秀梅的视线立刻看了过来。 林婉指着压在底下的豆绿色说道:“我拿这个就行。” 卢秀梅的视线收回去了,撇撇嘴,没什么见识的丫头,这个颜色布料都庸俗得很。 众人选过一圈之后,陶元珍拿出两匹布料,说道:“给四房送去。” 四房虽然没丫头跟着去,但也要分一份过去,不然就等着闹吧。 卢秀梅拿的最多,指挥着丫鬟一人抱着一匹回去了。 陶元珍盯着她的背影,厌恶的皱了皱眉。 转头,她指着桌上的布,柔声问道:“小婉,老夫人这里的布料,你不选两匹吗?其他妹妹可都选好了。” 林婉摇摇头,“我用这个做就够了。” 她撇了一眼,剩下的布料,什么也没说,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但愿三婶是将那件水红布料做轻薄的外衫,而不是用来做全身的衣服。 老夫人拿出来的布料,颜色鲜艳不假,但明显是放了很长时间了。 有几匹布上,林婉清晰的看到了虫蛀的痕迹。 布料放久了,一扯就会烂掉。 勉强做成了衣服,穿衣的动作幅度不能太大,不能被压,不能用力拉扯。 不然的话,就会直接从头撕到脚。 卢家出身的小姐,应该有这个见识吧。 林婉漫不经心的想。 虽然卢秀梅平日里的作风,看不出来是卢家出来的千金小姐…… 具体表现在,卢秀梅每天出门不捡东西,不从其他人那里占点便宜,这一天就算是白过了。 布料拿回去,众人比划着商量做什么衣服,才能不落下风。 林婉笑道:“做什么这么麻烦,做条裙子就行。 陶家的寿宴,争奇斗艳是少不了,这件衣服做成什么款式,也不会有人多看几眼的。” 陶元丰在京城隐居,早早挂着虚职,在家中养老。 可他的学生、下属、亲友,可全都少不了要到。 至于林家? 林家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陪衬罢了。 几个丫鬟忙着裁布,做衣服。 林婉指挥人去打开旧衣柜,从里面拿出了几件旧日的衣服。 是从前穿了一次,或者不合身放在那儿,或者干脆就是做好了,但没有机会再穿的衣服。 她挑挑拣拣几件,在那几个丫鬟身上比划着。 最后拿出来七八件,说道:“这是给你们的,那天宴会的时候,你们挑一件穿。” 做事的几个丫鬟都是一愣,画眉嘴巴快得很,“啊?我们都去吗?” 林婉笑道:“都去,陶家宴会人多,院子又大,只怕二婶那里照应不过来,分几个守着马车,看着行李。几个跟着我进去,好随时有人传话。” 金雀还没起身呢,于香就扔下了手里拿着的尺子,欢欢喜喜的拿着一件鹅黄的衣服,说道:“我想要这个,小姐可以吗?” 杜鹃的脸色一下就有些微妙。 在场的几个大丫鬟还没动,二等伺候针线的丫头,就先拿了是怎么回事。 林婉只笑着点点头。 第二十九章 酒宴 分到了衣服,众人当然是欢喜的。 也没人在这个点儿上,去跟于香呛声。 金雀更是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于香。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家小姐做事颇有打算。 绝不是那眼瞎耳聋的人,一旦对庄致远的迷恋的消退了。 原先那个精明的小姐又回来了。 原先于香踩在她们头上,纯粹是迎合了小姐的心意。 现在小姐多次表示了,心意已经发生了改变。 于香还是这么搞不明白轻重,还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她的那点算计,在场的丫鬟哪个看不懂?只是不说,给彼此留个体面罢了。 林婉笑着嘱咐,“不合适的地方,你们自己回去改改。” 生日宴上的礼物也需要准备。 陶元珍挖空心思的找东西,甚至再次找到了老夫人那里去。 出过一次布料的老太太,干脆装作身体不舒服,闭目养神不见人了。 大房年年得到的赏赐,基本都留在了京城里。 库房里面也是随取随用。 陶元珍来试探林婉送什么的时候,林婉疑惑的反问道:“库房的钥匙在二婶那里,二婶岂不是比我更清楚? 二婶的意见呢?” 陶元珍打着哈哈,“那就依我的意思,从库房里面选个礼物出来了?” 林婉没有任何意见,“全都听二婶的安排。” 陶元珍从库房里面最后挑了一对御赐的花瓶。 又去看其他几房选的礼物是什么。 生怕其他人选择的礼物不合适,她是一定要让其他人知晓,自己对这次宴会的看重。 如此处处小心的准备之后,在出发那天,还是出了纰漏。 所有人都在门前一同等着,先后上马车,等着去赴宴。 陶元珍看到卢秀梅的衣服之后,脸色“呱唧”一声,就全变了。 “老三!你穿的这是什么衣服!” 听到陶元珍的喊话,众人这才回头去看卢秀梅的打扮。 林婉登时一惊,那日卢秀梅带走的水红色布料,竟然是做成了外罩衫,堂而皇之的穿在卢秀梅身上。 说真的,林敏敏的肤色白皙,是遗传了卢秀梅的模样。 这红色的衣服,穿在卢秀梅身上,竟然也不落下风,更是衬得卢秀梅别有风采。 陶元珍的脸色扭曲了,“你这是当家的模样吗?” 当家的夫人多是穿大气稳重的衣服款式。 这种年轻而又不稳重的款式,放在小姑娘身上合适,放在她身上,就大大的不合适了。 卢秀梅一撇嘴,“这有什么,都是故交朋友,穿着喜庆一点,又怎么了。” 陶元珍脸色难看的走近她,提起她的外衫后侧,咬着牙说道:“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外衫上赫然一道裂开的口子,卢秀梅一愣。 她侧身去检查的动作间,另外一侧的腰间收拢的衣服,也非常不幸的裂开了。 “快回去换掉这身衣服!” 陶元珍咬着牙说道,“你难道要穿着这个去丢人吗?” 好在都是自己家的人,陶元珍更是挡住了一大半看向卢秀梅的目光。 “你真是昏了头了,还不快去换了它!” 正巧老夫人身边的人,也在门口等着送行。 看着卢秀梅不情不愿的离开,对陶元珍建议道:“夫人,不如你们先走吧,三夫人那里,恐怕要耽误好长时间了。” 事情果然如那人所说。 卢秀梅穿着不合适,还在门口丢人的事情,被报给了老夫人。 随后,老夫人传话出来,自己身体不适,让卢秀梅在家中陪着她,其余诸人赴宴去吧。 这话传到门口,三房的人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好不容易所有人都上了马车。 府里面还能听到三房吵嚷的声音。 林婉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说道:“三婶是怎么了?往日里可从来不会有这样的举动。” 好像突然间被下了降头一样,往日里她可从来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莫云忍着笑意,“小姐是不清楚,三夫人成婚之前,就是这样的性子。 恐怕那衣服,不知怎么的,突然让她想起年轻时候的样子了。” 不管卢秀梅是怎么想的,现在是被老夫人关在院子里,继续抄经文,磨炼性子了。 林敏敏怯生生的坐在马车上,身旁的陶嬷嬷叮嘱道:“小姐莫怕,到了宴会那里,表少爷,表小姐,也会在现场,不会让你一个人待着的。” 她身旁的丫鬟,也是一团孩子气。 稍微有些年龄,可比起其他人的丫头来讲,还是太小了些。 陶元珍生怕有照管不到的地方,特意把自己的管事掉到了这边来看管。 到了府上,自然是有专门的人接引。 当然没有常家那样的仓促,可也少了几分亲切和煦的亲近。 送上的礼物,单独在前面登记。 一行人,也就在宴会中就座。 林敏敏年纪小很多,不等坐下,就在宴会上东张西望。 看见卢家的人之后,便一刻也坐不住了。 甩开身后的丫头,挤来挤去,挤到了卢家的小姐身边。 一众姐妹亲亲热热的在那边说话。 倒是衬得比这边更亲近。 “你们这边倒是安静,”这声音相当的耳熟,不是庄三小姐又是哪一位? 庄妙音笑嘻嘻的凑在林婉身边,“姐姐今日穿的好素净,不如去我那边一起说说话?” 林婉轻笑道:“不合适。” 林婉不咸不淡的与庄妙音说过几句话,庄妙音没有找到机会说出,邀请林婉一同出去走走的话。 声韵悠长的钟声,从远处传来,这昭示着宴会即将开始。 庄妙音急急忙忙回到了原先的座位上。 正堂中间,几位年轻人正笑着向陶大人行礼。 林婉看着正中的几个人,眯起了眼睛。 陶家家主的寿宴,果然不同凡响,真真是人才济济。 一多半是朝中未来的大臣们。 林婉心中嗤笑一声,果然如此么,少女时代就交好的人家,等到出嫁之后,仍旧是往来的人家。 她嫁入庄家后,与这几位的夫人,也是有诸多的往来。 今日宴会,只怕有热闹瞧了。 果然在道喜之后,有人从酒席间站起来说道:“大人,我见席间多年轻才俊,大家何不吟诗作赋,比一比君子六艺,以展现诸位才俊的风采呢?” 第三十章 宴无好宴 林婉心中一笑,果然来了。 前世这宴会,做到最后,给陶家的少爷做了陪衬。 为少爷做了好大的铺垫,最后公认的诗词一等,成就了他仕途的第一步。 林婉悠哉的靠在身后的柱子上,打算等会儿开始之后,自己偷懒眯一会儿。 “大人!” 那人说完之后,席间又有人站了起来,笑道:“往日的宴会,诗词歌赋太多了,不如这次加点君子六艺的其他的内容?” 林婉手里的茶杯一抖。 怎么,武将那边也有人来吗? 这不是文臣的聚会吗? “阁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大家干脆比一比射箭、投壶,乃至于武艺,也好让不善于诗词一道的才俊,有其他的表现啊。” 这话一出,周围点头迎合的很少,窃窃私语倒是有很多响了起来。 “我看着这主意不错,”又有人站起来说道,“依我看,也不拘于六艺,干脆在场的小辈们,想参与的,都可以来试一试。 不拘于诗词啊,画作啊,只要以今日的寿宴为题,能为陶大人献上一份心意,那就是极好的事情。” 这话比刚才的话,引起来的讨论还要大。 周围响起了一片讨论声,这次是迎合的多了。 陶大人看着现场的讨论,便笑道:“既然这样,那就一起都比了,先是比武,再比文。” 话音一落,现场的人立刻动了起来。 仆役匆匆将院落外面,做了整理,搬上来了靶子、弓箭、投壶等东西。 一声锣鼓响过,陶大人安排人搬上来了花雕酒,这便是今日胜者的奖品了。 林婉被这一系列的改变,给惊呆了。 这跟之前传言里的宴会,完全不一样,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所有人的位子,都有了变动。 乱糟糟的站在一起。 有人从身后拍了拍林婉的肩膀。 是个低着头的丫鬟,她示意林婉跟她一起出去。 林婉打量了一下四周,众人都在看中间的投壶表演。 她犹豫了一下,跟着走了出去。 “你今天不该来的,”拐过人群,那个丫鬟就急匆匆的说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今日真正的宴会奖品,是你啊!大小姐!” 林婉听了这话更是惊讶了。 “你在说什么东西。” 那丫鬟说道:“我是顾将军在京城的线人,他被人困在京城外,让我提醒你,一定要小心。” 看着林婉将信将疑的模样,那丫鬟凑近了林婉低声道:“破虏将军在边关连战连胜,此次回京,必能连升三级。他孩子的婚事价值,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那丫鬟立刻闭上了嘴。 转头在前面离开了。 “婉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去看前面的比赛呢。” 庄妙音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她从背后窜了出来,看着前面的丫鬟,笑问道:“哎?是有人来找姐姐吗?” 林婉摇摇头,“里面太闷了,我出来透口气。” 看着林婉的样子,庄妙音胆子大了一点,挽着林婉的胳膊,就朝着里面走去,“婉姐姐快去看看吧,大家比得可精彩呢。” 投壶比得是眼力和技巧,射箭还要多比一项力气。 林婉颇有一些心不在焉,就在此时,一阵喝彩声传来。 原来是庄致远,一口气将手里剩余的四支箭全都投了进去。 他转头看了一眼庄妙音,不耐烦的皱眉上前来说道:“你又在乱跑什么。” 庄妙音将林婉朝前推了推,“我跟婉姐姐说话呢。 大哥没有话,跟婉姐姐说吗?” 纵然前面有比赛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 可庄致远这样的人物站在哪里,都是一道风景。 明里暗里有各色的视线,朝着这边看来。 林婉忍着恶心,点头行礼:“庄公子。” 随后移开视线,不再看面前的人。 庄致远永远都是那副冷冷的模样,林婉不开口,他是绝对不会第一个开口的。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庄妙音在一旁急得不行。 母亲交代她的事情,就是要确保林婉回心转意。 但此时这个场面,哪怕再不懂人情世故的来看,都能发现,事情完全不对啊。 庄妙音在后面,庄致远在前,林婉的视线专注的盯着斜前方的比赛。 若是从前林婉早就欢欣鼓舞,喜悦非常的等着说话了。 但是现在? 林婉看见庄致远只觉得厌烦的很。 从他身上的熏香,到他衣服的配饰,再到他们兄妹之间交换眼神的氛围。 全都让林婉觉得厌烦。 “我就不打扰两位说话了,”林婉等了三五个呼吸的时间,便草草行礼想要离开。 庄致远目光盯着林婉,只觉得这个人几日不见,变得好陌生。 就在这个时候,庄致远看着高处有箭飞来,忍不住上前伸手扣住了林婉的肩膀。 林婉也早就看见了飞来的箭,她目测估计的很准,只要稍微向左侧挪一点就能避开。 “啊!” 谁料到,同一时间,林婉朝着左边挪动,庄致远朝后使劲拉她。 力道相冲,林婉脚下不稳,朝后踉跄两步,差点摔倒在庄致远的怀里。 这一动作,拉动了林婉的伤口,霎时间,林婉的脸色白的跟鬼一样。 庄致远扣住的位置,正是受伤的肩膀处。 林婉当即痛的浑身发抖,“庄公子,请松手。” 庄致远惊讶的看着面前的人,忍不住讽刺道:“林婉,只是一支箭而已,又没有射中,何必在这里做楚楚可怜的样子。 太难看了,也太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了。” “那——就请庄公子松手!” 林婉压低声音,喉咙里带着几分嘶吼,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头晕目眩,几乎要晕倒在地上。 庄致远松开手,看着林婉艰难的扶着肩膀,冷汗从她头上滑落。 “你到底在装什么?箭也不是什么很吓人的东西吧,差不多就行了。” 林婉靠在金雀身上,等待着这一阵的眩晕消散。 她冷冷的看了一眼庄致远,一步步的走远了,那一点仅存的厌烦的情绪,也全都消失了。 厌烦,也是一种需要消耗心力的情绪,庄致远才是从来没有变过的男人。 自己一切的受伤、苦难,在他眼里,全都是矫情和惺惺作态。 其他人,哪怕是擦破了手心,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跟这种人分一个眼神,都是极大的浪费。 第三十一章 人无好人 陶家在宴会厅一旁,准备休憩的厢房也不少。 林婉和金雀就在此地给伤口上药。 暴力扯动之间,原先的淤青更厉害了。 “你去跟二婶说,我的伤口撕开了,提前准备回去了。” 金雀帮着林婉将肩膀上的药油上好,匆匆去传话了。 林婉解开胳膊上的伤口,咬着牙将药粉撒上。 缠绕绷带的时候,林婉的手一直在抖,“不太对,事情不太对。” 她低下头,咬住绷带的一头,硬是包扎起来后,哆嗦着推开门走到外面去。 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自己除了茶水,什么也没有动过。 房间里面,连熏香都没有…… “庄公子,小姐前几日受了伤,一直没有好利索呢。” 林婉听到外面传来这样的说话声。 “林小姐,您怎么还在这里——” 与此同时,是刚才的那个丫鬟,“快跟我来。” 她伸手,拉着林婉朝着一侧的花园跑去。 正好错过了庄致远来的方向。 林婉越走越觉得呼吸艰难,眼前黑白交错,几乎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前面的人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林婉狠狠地甩开对方的手,冷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丫鬟仍旧是满脸的惊讶,“我是顾将军的眼线啊,您快点跟我来。” 林婉从头上拔下簪子,狠狠地朝着向她伸来的手划去。 事情是从这个丫头出现之后开始不对的。 她想着,这里是陶家的住宅,今日又是陶大人的寿宴 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在这里闹事? 没想到,还真有人这么干。 那丫鬟匆忙的收回手,不甘心的想去夺林婉的簪子。 左右争夺间,那丫鬟突然收手,对着一旁行礼,“公子,事情办好了。” 林婉勉强睁开眼,发现来人是卢天材。 林婉冷笑一声,“原来是卢大公子,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卢天材上前一步,上下打量着林婉,说道:“跟着本公子如何?庄家能给你的,本公子也能给。 卢家的贵妾,可比庄家的当家夫人值钱多了。” 林婉冷笑道:“卢公子在说笑吗?公子身边燕瘦环肥,美人无数,从未有断绝的时候,何必在这里跟我说这些笑话。” 卢天材上前撩起林婉一缕头发,甜腻腻的笑道。 “可如同林小姐这般的美人,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呢。” 说着话,就伸手朝着林婉的脸上摸去。 林婉浑身发软,只能轻轻侧头,表示拒绝,卢天材笑道:“小姐不用着急,这是上等的软筋散,越是挣扎,效力就渗透的越快。 从小姐饮下第一口茶水,我就一直在等着了。” 模糊人的意志,搅乱人的思绪。 正是这药效的作用。 不然的话,林婉怎么会失去了从前的警惕心,跟着一个陌生的丫鬟,就这么走了出来呢? “小姐觉得我的提议如何?待会儿我就让人去林家提亲,今天就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卢天材动作娴熟的动手动脚,要去解林婉衣领的时候,林婉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这就是卢公子对枕边人的态度吗?要幕天席地?” 卢天材反手握住林婉的手,“那我们找间空厢房?我行事小姐放心,绝不会有人打扰我们的。” 林婉闭了闭眼,她猛然想起京城很多若有似无的传闻。 一些非常古怪,非常奇怪的婚事。 事关的小姐,都多少有些羞怯、胆小,又都曾经对京城某些风姿卓绝的公子,表示过倾慕。 在对朋友含羞带怯的表示过,对未来丈夫的向往后,又迅速的消瘦、苍白、沉默下去。 然后没几天,无一例外的,全外嫁出去了,没有一个留在京城。 婚事的对方,是她们朋友完全没有听说过的人。 婚事的完成,也非常的低调,迅速。 等人出嫁了,她们曾经的朋友,才知道对方已经远嫁了。 还有宴会上,很多出身低位的夫人每当参加卢家的宴会,总是坐立不安的样子。 身边的孩子,一眼看不到,就歇斯底里的命令丫鬟婆子去找人。 啊,一切微妙而又古怪的传闻,在这一刻解开了谜底。 京城里面,有专门大家闺秀的采花贼。 而且是仗着皮相和家世,诱哄不谙世事深闺小姐的畜生。 林婉前所未有的起了杀心。 “卢公子还不带路?” 林婉摆出一副笑脸,笑盈盈的对这人说道。 卢天材满意的摸摸下巴,“林小姐真是风采过人啊,还从没有人能扛这么长时间呢? 我抱着你过去?” 林婉软绵绵的将手挥开,“公子太着急了,我能去哪里呢?请前面带路吧。” 卢天材甚至没有回到刚才的院子。 做出半搂着的姿势,朝前一挥手,“您看巧不巧,远处就有一间空厢房呢。” 林婉身上一阵阵的出冷汗,看着面前紧锁的房门。 在心中默念数字,好保持自己的专注。 推开门,卢天材迫不及待的将人拖上了不远处的木床。 房间内灰尘颇多,这个动作溅起了好大的灰尘。 “小美人,我不会亏待你的。 庄致远那副冷冰冰的死样子,难道有我这样温柔吗?” 林婉在木床上勉强移动,将自己缩在了里面的位置。 卢天材笑道:“你还能有几分力气呢?不要挣扎了。” 说着就扑上来,将林婉压在了床角处。 “我会对你好的,你放心好了。” 林婉声音仍旧是那软绵绵的样子,“真的不会有人来吗?” “当然不会。” 卢天材感到身下的人,放松了身体,不是那副紧绷的样子。 咧嘴一笑,“这就对了嘛,不要闹的太厉害,这样多好。” 林婉放松了身体,手上的簪子被卢天材一把夺过扔到了地上。 她头上的发簪也全都被拆下来,扔到了地上。 林婉伸手,软绵绵的将双手挂在卢天材的脖子上。 她轻抬上身,贴在卢天材身上问道:“你真的会对我好吗?” “当然,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啊,”林婉妩媚的笑道,她身上的外衫被顺从的脱下,伤口处的绷带也有解开的样子。 她皱着眉,小声说道:“那就请您温柔一点,我很怕疼的。” 林婉两只手都拢在那人身后,柔情惬意,与这人耳鬓厮磨,然后…… 然后她抽出了伤口里的银针,温柔、软绵绵、风情万种的将银针插入了卢天材背后的心俞穴! 对方毛手毛脚的动作停下了,然后捂着心口,痛苦万分的倒了下来。 第三十二章 死人 林婉看着倒伏在自己身上的卢天材,心中有了几分冷笑。 未雨绸缪的计划,果然是从来不嫌多的。 她等了一会儿,卢天材的呼吸渐渐停止了。 林婉将人推开,慢条斯理的穿戴好衣服,整理好头发,又将散落一地的发簪全都捡起。 确保地上没有遗留任何的首饰碎片。 又检查了绷带、衣料,有无缺损。 全都检查过一遍之后,林婉坐在床边,看着赤裸着上身,衣衫不整死去的卢天材。 轻柔的笑道:“卢公子,多亏你计划完成,这才让我捡了这个便宜啊。” 说完之后,林婉在木床上四处摸来摸去。 最后找到了床脚的位置,才终于按到了机关。 木床下面传来轰隆隆的启动声。 木床被移动到了一边,下面露出一个很深很深的地洞。 林婉没有丝毫的犹豫的,将人从床上推了下去。 他的衣服也全被林婉扔了下去。 地洞里面,传来“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林婉重新按下机关,将木床重新移动回原来的位置。 这样的世家大族里面,无一例外,总是有非常多的秘密。 事关家族的生死,或者家族的隐秘逃生渠道。 而林婉,前世的林婉。 林家无法给她助力之后,她自己想办法,将陶家、卢家、高家,这些有姻亲的世家。 全都给周旋、联络了起来。 庄家也从败落的状态,重新回到了世家的舞台上。 林婉曾经给他们的利益,带来的收入,超过了血缘的连接,让她也成了核心中的人。 在林婉整修过庄家城郊别院后,陶家也给了她一份地图和帮忙修筑的地道。 陶家的地图在大火中丢失过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找不到入口,想要让林婉安排亲信来看看。 陶家所有的地道入口,全都在床下。 这是为了能够紧急时刻,第一时间的逃生。 只要有床的地方,就有逃生的路。 林婉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慢慢恢复,她朝着空地处笑道,陶家主,这份修缮的利息,我就提前收下了。 她推开门,外面静悄悄,连鸟叫声都没有。 好本事,好本事啊。 那个房间,有什么动静,都不会有人来的。 她顺着墙角溜到了后门处,那里竟然也是静悄悄的,没人看管。 这就保证了卢天材在得手之后,可以大摇大摆的从宴会离开。 而不会有任何的怀疑落下来。 林婉冷笑一声,朝着一旁的巷子走去。 画眉遵照吩咐,守在后门不远处的茶摊上,百无聊赖的等着有可能出来的自己人。 没有人出来,那最好了,这样她们晚上就能一起回去。 突然间,她一跃而起,看到了摇摇欲坠的林婉。 她扔下铜板,指挥着马车朝着那边走去。 将林婉接到了马车上,迅速离开了后巷。 画眉看着林婉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只觉得惊骇万分。 等她看到林婉锁骨肩膀上的淤青,就更加惊恐了。 心中害怕,手上的动作没慢过,她站起身,将卷起来的车帘放下,自己挡在门口。 又从包袱里面,翻出来一模一样的衣服,递给林婉。 林婉动作迅速地换过全身的衣服,又散下头发,翻出梳子、镜子,递给画眉。 画眉眼里含泪,手上一刻不停地打理头发,不等画眉问出什么。 林婉说道:“没事,我睡一会儿。” 整理到这个样子,林婉才斜斜地靠在软枕上睡了过去。 画眉将换下来的衣服,全都小心的叠好,塞进了马车的抽屉里面。 她看着衣服上的痕迹,泥土、血迹、拖拽的丝线。 十分神经质地咬着手指上的关节,心说,全都烧掉更安心,回去之后,自己做饭的时候立刻就烧了它们。 而另外一边,于香没有在厢房里面看见林婉,第一反应是窃喜。 窃喜自己终于有了光明正大与庄致远相处的时间。 小姐一个活人肯定有自己的去处。 哪里轮得到一个下人操心呢。 她就十分心安理得的,对庄致远说道:“庄公子在这坐一会儿吧,小姐兴许是去外面透气了。” 庄致远沉吟片刻问道:“你家小姐是,受伤了吗?” 于香殷勤的说道:“是啊,前几日出门,撞了马车,伤到了胳膊。” “是哪个胳膊?” “好像右胳膊吧,撞击的挺厉害,后背也伤了很多。” 庄致远心中一愣,想起了林婉盈满眼眶,痛苦万分的脸。 原来不是那不是装出来的表情,是真的受了伤。 “那……那她可有看大夫?大夫是怎么说的?” 于香听着庄致远温柔的问话,只觉得心都要化掉了。 小姐怎么会不喜欢呢? 这样温柔的男人,是多么的稀少啊。 她晕晕乎乎的,将自己听到的内容,转述给了庄致远。 那是她从金雀几个人的闲聊里面,偷听来的话。 庄致远从转述中,听出来了,更多的味道。 他心说,自己似乎对林婉的态度,有些太冷淡了。 她难道真的不喜欢自己了吗? 这怎么能行,这种朝三暮四的行为,可实在是太失礼了。 两人一问一答,庄致远得到了更多,关于林婉今日行为的表现。 于香得到了庄致远,温柔的说话聊天,单独相处的时间。 等到金雀送消息回来,看到就是这么一个场景。 金雀只觉得自己怒火要冲破天灵盖了。 她在进门之前,先从窗户里面看了一圈,没有小姐,也没有其他人。 她转身就走,当下要紧的,是找找小姐的位置,而不是教于香规矩。 附近转了一圈没有人,金雀心里就有些打鼓。 她也不敢嚷嚷,更不敢喧嚷着让人去找。 万一小姐只是去散心呢? 喊出来,才是真的要命了。 她在后院里,强压着恐慌找人,一个回头中,她看到了一个与她神态十分相似的人。 是之前把小姐叫走的那个丫鬟。 那个丫鬟在人群里左顾右盼,还差点撞上了送果盘的丫鬟。 眉目之间,是异常紧张的焦虑。 金雀打量了一会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不是哪位小姐的丫鬟。 没有小姐会带着这样的丫鬟出行,给人一种奇怪的矛盾感。 过于机灵,过于尖锐,眼神转动间,给人的感觉太奇怪了。 第三十三章 不怎么意外的发展 金雀当机立断就跟了上去。 她有种直觉,小姐的不见,恐怕跟这个丫头有脱不开的关系。 京城的丫鬟们,也有自己的社交圈,也有自己的朋友往来。 每次的宴会上,小姐们一起说话游玩的时候,她们也在私下里交谈,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彼此之间,有种微妙的气场,更加有种平和的气场。 而另一种,那些公子身边的丫鬟们,则更加的谨慎,更加的小心翼翼。 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气场,金雀更多的,是那些老爷公子,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身上感受到的。 有种浑然天成的娇嗔,眼光流转中,让人第一时间就信任,随后就是无情的榨干情报,踩着旁人上位。 来来去去的女子太多了,金雀冷眼旁观,也见识太多了。 这个丫鬟给人的感觉,就有这种微妙的矛盾。 不是在场任何一个人的丫鬟,彼此的气场对不上。 金雀跟着她出了后院,周围的人越来越少,看着她拉着一个小厮,气急败坏的说什么,小厮朝这边看了过来。 金雀脚步不停,顺着脚下的方向,径直出了侧门。 她想起了小姐安排的后手,她准备去看看画眉的情况。 等看到小姐安睡在马车上之后,金雀几乎松了一口气,靠在马车上,捂住砰砰直跳的心。 还好没有出事。 她又看了一眼画眉的神色,神情焦虑不安,眉头紧皱,脸上密布乌云。 画眉摆摆手,示意“这里有我,你回宴会上去盯着。” 盯着? 金雀看看林婉,又看看画眉,视线来回扫视两圈后,金雀领悟了什么东西,“我知道了。” 就这么转了一圈,回到宴会上,宴会上的文武比试刚刚结束。 庄妙音脆生生的说道:“这次大哥的画是第一哎,哎?大哥呢? 大哥又去哪里了?” 她看着端着好酒下来的下人,脆生生的对陶家人说道:“大人,这壶酒给我吧,我去给大哥送去。” 周围几个与庄致远关系较好的公子,也喝了几分酒。 笑着说道:“他肯定又去哪里躲酒了,让我们去会会她。” 庄妙音带着人朝着外面走去,这时候,她眼光随意一转,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金雀。 她笑道:“金雀,你家小姐呢?怎么没在宴会上看见她?她可是最爱看热闹了。” 金雀冷冷的说道:“小姐身体不适,在外面休息。” 庄妙音嘿嘿笑道:“她是不是也躲起来了?真休息,还是假休息啊?” 她身边的人哄笑道:“致远不在,林小姐也不在,事情可真是巧啊。” 又来了,又来了,金雀心中恼火非常。 庄妙音总是这样,总是在各种场合,用这种“你懂我懂”的眼神和语气,来将林婉和庄致远放在一起。 她身边又从来不缺少,起哄奉承的人,事情就是这么变糟的。 “小姐前几日马车被撞,很多人都看见了,她身上的伤还没好。” “是吗?” 庄妙音语气轻飘飘的,“前几日,我的马车也撞了呢。” 说着就一群人嘻嘻哈哈的朝着外面走去。 金雀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欺人太甚了。 庄妙音一问要找自己大哥,院子里有人下人上前带路。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朝着前面的厢房走去。 正是金雀刚才去过的地方。 金雀冷眼跟在人群后,看着一群人前呼后拥的过去。 她心说,于香,你最好离开了,没有做些跌份子的事情,不然的话,小姐也留不下你。 走到厢房处,便看到有个小丫鬟探头探脑。 庄妙音问道:“我大哥在里面休息吗?” 小丫鬟故作惊讶的说道:“庄……庄公子? 可这里是林小姐休息的地方啊。” “啊?” 厢房门窗紧闭,前来看热闹的人,心里就有些猜测了。 给庄妙音带路的丫鬟,十分肯定的说道:“不对,我看到庄公子来这里了。” 人群中,响起了暧昧的哄笑声。 庄妙音左右为难的看着人,她身边的人,就是为了给她解忧存在的。 立刻就有公子上前说道:“开门看看不就知道了?你——去开门瞧瞧。” 他指使着等在门口的丫鬟说道。 那丫鬟犹豫了一下,“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难道里面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吗?” 没人主动去开门,压力给到了小丫鬟,丫鬟对上庄妙音的视线,见她微微点头。 这才推门进去,“林——小——姐,我进来了。” 丫鬟声音很大,语调拉得很长,似乎要提醒什么人一般。 她前脚进门,后脚就尖叫一声,脸色绯红的退了出来。 还被门槛绊了一跤,仓皇的坐在了台阶上。 门外的人,看着这表现,惊讶地冲进了门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出事了吗?” 众人推开门,便能看到散落在地上的鞋子和腰带。 帷幔放下,里面人影绰绰,看不真切。 唯一能看清楚的,是——“这不是婉姐姐的裙子吗?” 围观的一片哗然,人群里传来窃窃私语声,“那是庄公子的靴子?” “真是不知廉耻。” “这可是在陶大人的宴会上。” 庄妙音脸色绯红,跺脚抱怨道:‘哎呀,大哥!婉姐姐——,你们可真是……’ 话里面有无穷的未尽之意。 “我怎么了?” 声音干脆明亮,压过了人群的嗡嗡私语声,庄妙音脸上的娇俏、绯红,迅速消退。 她呆滞着,一点点的转头,向着人群后面看去。 杏黄色上衣,绿色裙子,浅色的外衫,正如上午在门口登记时,一模一样的衣服。 “你——” 庄妙音颤抖着手,指着问道。 “我?我怎么了。”林婉语调轻扬,声音里带着婉转的魅力。 在场的众人,听着这声音,渐渐有些痴了。 “你在这里!那里面的是谁!你去哪里休息了!” 庄妙音眼见着万无一失的计划,有了纰漏,忍不住有些气急败坏。 她那与林婉好姐妹的表象,在众人面前,有了一点裂痕。 林婉不急不忙的笑道:“这是陶家的厢房,人来人往,颇为杂乱,我身上要换药,当然去外面马车上拿药,休息啊。” 林婉说话间,轻轻侧过脸庞,众人隐约还能看到睡觉压出来的压痕,以及只有休憩才能压出来的,衣服上那整齐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