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吐夜惨死,改嫁权臣撑腰杀疯了》 第1章 妹妹封后她惨死冷宫 冬日,刺骨的寒风透过破窗吹进阴暗腐臭的钟粹宫。 沈清妩被绑在柱子上,眼睁睁看着一群满嘴污言秽语的太监朝自己逼近。 她的身上布满鞭痕,除了高高隆起的腹部之外,再没一块完整皮肤,就连衣衫也和裂开的皮肉血水融为了一体。 “不要,求你们……” 昔日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泪流满面,苦苦哀求,可求饶非但无济于事,反而被剥了衣服。 疼,太疼了。 太监们虽不能人道,糟践人的法子却是层出不穷。 最终,沈清妩忍受不住折磨晕了过去。 一柱香后,为首的老太监提上亵裤,笑得满脸餍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杂家这辈子,值!” “可惜,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不然留下给咱们当个对食,该多好!” 后面尖嘴猴腮的太监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说完提起佛龛下的泔水,对着沈清妩头浇下去。 泔水冲刷着她的伤口,一阵刺痛。 沈清妩勉强睁开双眼,恍惚间,她看见肚子瘪了下去。 “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对不起。是娘没用,护不住你。倘若有下辈子,娘一定好好保护你!” 心脏仿佛被扎了无数根银针,疼的她喘不过气。 “大胆,谁准许你们这么对待姐姐的。” 甜腻的声音悠悠响起,一位身着粉色曳地流仙裙,外披雪白色狐裘大氅的女子款款走来。 女子容貌极为清丽,明眸皓齿,樱唇琼鼻,双目流转间,似有盈盈水光,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钟灵毓秀的灵气。 沈清妩呆呆望看向来人,她视为亲生妹妹的沈芊雪。自己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听信柳妈妈的谗言,效仿娥皇女英,姐妹二人共侍一夫。 “为什么诬陷我?” 两个月前,沈芊雪在钟粹宫用完午膳就小产了。随即她便被褫夺封号,打进冷宫。传旨太监说,沈芊雪在御前告她下毒,谋害皇嗣。如果不是沈芊雪,她不会落得这副下场。 看着宛如丧家之犬般的嫡姐,沈芊雪心中无比畅快,“死到临头了还是这么蠢,不是淮之哥哥授意,谁敢把你关到这里!” “不可能。”沈清妩不信,她可是傅淮之唯一的妻子。 “蠢货!”沈芊雪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淮之哥哥娶你是因为喜欢你吗?如果他喜欢你,为什么不封你为皇后,只让你当一个贵妃?” “闭嘴,你给我闭嘴!” 沈清妩拼命摇头,企图将这些一直不愿面对的事实从脑海中摇出去。 沈芊雪轻抚发鬓,象征着帝王宠爱的凤舞九天金步摇轻轻摇晃,如同在嘲笑面前女人的愚蠢,“实话告诉你,淮之哥哥娶你,不过是为了你外祖父,镇国公手中的兵权。 当年太上皇看中你也不是意外,是淮之哥哥买通了内侍,故意在御前宣扬你是如何貌美动人,太上皇才对你起了兴趣。 淮之哥哥还说,和你同床共枕的每时每刻都让他恶心至极。至于小产.......” 沈芊雪卖了个关子,凑到她耳边呢喃,“我压根就没怀孕,何来小产一说,一切都是淮之哥哥的安排。” “啊!!!” 沈清妩再也无法欺骗自己,铺天盖地的愤怒将她席卷,她双目猩红,从没像现在这般恨过。 傅淮之求娶她时曾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若你愿意嫁我,我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违誓,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为了这句承诺,她在镇国公门前跪了一夜,让素来疼爱她的外祖父被迫参与夺嫡之争。 太上皇荒淫无度,酷爱臣子之妻。她更是为傅淮之能稳坐朝堂,甘愿缠卧龙榻,以色侍君。 “哈哈,哈哈哈……”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自己忙活一场,都是为沈芊雪做嫁衣。现在尘埃落定,这对奸夫淫妇就让去她死。 “还有件事,你的母亲主动去找族长,把你从沈家族谱除名了。马上我就是太尉府唯一的嫡女,淮之哥哥的皇后了。”沈芊雪语气里的得意毫不掩饰。 对此,沈清妩没有一丝动容。沈芊雪是父亲已故青梅竹马和别人生下的孩子,母亲为讨好父亲,不惜自降身段主动把沈芊雪接到府中抚养,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雪儿,不待在凤仪宫好好准备明日的封后大典,怎么来这脏污之地?” 正殿的门被“哐当”踹开,入目是一双绣着沧海龙腾图案的青靴,明黄色的袍角被风带着高高扬起,就像他们之间的距离遥不可及。 “淮之哥哥,你来啦。”沈芊雪一头扑进男人的怀里,娇声道:“明日咱们大婚,雪儿想和姐姐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 沈清妩慢慢抬起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帝王,还是一如既往的谦谦君子相。 “你爱过我吗?哪怕瞬间。” 尽管心里已经知道答案,可,不甘心! 傅淮之紧了紧沈芊雪身上的披风,眼中是她从未看到过的宠溺,可面对她时,里面充满厌恶,“一个人尽可夫的贱妇,也配问朕爱不爱,荒谬! 之前朕不杀你,是念着往日的情分,没想到你竟如此大胆,私通阉人,朕再也留你不得!” 这就是说最爱她,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人,沈清妩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最后一丝幻想破灭,她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凄厉的嘶吼着,“傅淮之,别忘了你说过的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贱人!毒妇!” 傅淮之想起立过的誓言,气得脸色铁青,拔出腰间的刀,对着沈清妩的胸口毫不留情捅了进去。一刀不解气,反手又是一刀。 终于解脱了,得逞后的沈清妩唇间绽开一抹释然的笑。 傅淮之!沈芊雪!若有来世,折辱杀子之仇,必将百倍奉还。 对上沈清妩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沈芊雪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淮之哥哥,姐姐这么瞪着我们,雪儿好怕。” “怕什么,她活着的时候任我们宰割,死了能有多大本事。” 傅淮之冷嗤,夫妻一场,本想给她留个全尸,这般不识好歹就别怪他了,“来人,沈氏秽乱宫闱,罪不容诛,赐五马分尸,以儆效尤。” 话落,殿外狂风嘶吼,大雪漫天。 第2章 重生回府 三月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一辆印着镇国公府标志的马车,自南而来,滚动的车轮压过地上的水坑,惊醒了正在车厢内小憩的少女。 少女满头大汗,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眼底尽是未散去的恐惧。 “姑娘,是不是做噩梦了?” 在车前坐着的婢女听见动静,掀开帘子,一脸担忧。 “云舒?” 还没回过神来的沈清妩,陡然看见面前放大的人脸,不由自主的惊呼出声。 云舒不是被傅淮之赐蒸煮之刑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喝口茶水,咱们马上就到太尉府了。您一定要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老爷夫人跟前,绝不能被二姑娘比下去!” 云舒倒了杯茶水递给沈清妩,夫人想讨老爷欢心,把来历不明的沈芊雪过继到自己名下就罢了,怎么还把姑娘送去镇国公府,一待就是两年。 若不是老夫人寿辰,说不定姑娘就得从镇国公府一直待下去。姑娘可是夫人亲生的,一个做娘的为何如此狠心! 二姑娘?比下去? 接水的手微微发颤。 昭化四十一年,三月初八。祖母沈老夫人借着即将大寿的名义,叫她回府,实则是为了外孙梁时章的婚事。 仗着自己有个太尉舅舅,烧杀抢虐无恶不作,京中凡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没一个愿意嫁的败类,想让她兜底跳火坑,真真是好算计。 路边茶肆烟雾升腾,沈清妩掀开车帘深深吸了口气,终于确定她重生了,并且回到了十四岁这年。 现在她没卑躬屈膝的讨好母亲谢氏和沈芊雪,也没嫁给傅淮之,更没害得外祖父一家身首异处。 “砰!” 茶盏由于太过用力在手中裂开,沈清妩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快意和恨。 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那这一世……不死不休! 云舒心头酸涩,自己不应该在大好的日子说这些的,姑娘性子本就敏感怯懦,若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她不敢继续想了。 “您是夫人的亲生骨肉,二姑娘再得宠,也越不过您。”云舒握住沈清妩的手,眼眶泛红,姑娘受委屈了。 沈清妩讥嘲,亲或是不亲,难说得很。 春日里的风,虽不刺骨,却还是有些凉,夹杂着雨天潮湿的水汽,闷沉沉地压得人透不过气。一如六岁那年,她被母亲推进池子里的感觉。 虎毒尚且不食子,谢氏却拿她的性命争宠。 更荒唐的是回府后,谢氏隔三差五给她灌输沈芊雪就是她的亲妹妹。她处处忍让,做小伏低,换来的是什么。 沈清妩握住云舒的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问,“如果将来,我做出了一些大逆不道的事,你会怎样?” 她不怀疑云舒对自己的忠心,但复仇之路危险重重,一不小心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如果云舒劝她不要乱来,她会替云舒寻一个好去处,保她后半生衣食无忧。 云舒是个直率爽朗的性子,直接道:“奴婢当然要陪着姑娘一起了,就算下了地府,我也伺候您。” “傻丫头,我们不会下地府的。” 沈清妩鼻子一酸,强忍着没让泪水掉下来。两世为人,对她不离不弃的唯有云舒。 日后遇到危险,就是舍了这条命,她也会护云舒周全。 镇国公府到太尉府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主仆一行人出发的早,不到巳时就已赶到。 云舒扶着沈清妩下了马车,偌大的太尉府门前冷冷清清,除了两个小厮守门之外,无一人出门相迎。 站在左侧的蓝衣小厮睨了眼二人,拔刀呵斥,“滚远点,什么穷酸破落户都敢来太尉府打秋风了。” 沈清妩记得这声音,石彪。管家德叔的远房侄子,在府中颇有地位,是沈芊雪忠实的走狗。 马车上镇国公府的标志明晃晃印着,说没认出来,是不可能的。 沈清妩轻启朱唇,冷冷道:“我是沈清妩。” “哦,是大姑娘回来了,失敬。里面刚祛完秽,得劳烦您从后门进了。” 石彪不仅没对沈清妩的身份感到意外,反而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起了她。 美人如玉立于门前,一袭红衣似火,仪态万千。凤目微挑,眸底尽是冷漠倨傲。似妖女,千娇百媚,像神衹,不染俗尘半点霜雪。 之前他觉得二姑娘是世间顶美的女子,见了大姑娘,才知道什么叫绝色。 不知他有没有机会,尝一尝美人的味道。 看着石彪下流的表情,沈清妩双目飞快地闪过一丝杀意,狗改不了吃屎。 太尉府处在长安街最头上的位置,周围还有几户官员的府邸相邻,不知是哪府下人听到动静,站在一边不走,等着看热闹。主子同在朝廷为官,石彪也不好驱赶。 明明是一个闺阁娇娘,众人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上位者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没待石彪再次开口,只见一抹红影闪过,尚在几尺之外的少女瞬间移到了他面前。与此同时,一条软鞭紧紧绕在了他脖子上。 石彪脸色由红变紫,但鞭子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反倒越缠越紧。 沈清妩的武功得了镇国公真传,加上她擅用暗器,天下男子没几人是她的对手。 石彪用尽全力,都没能挣脱分毫。他怕了,直觉告诉他,眼前像仙女一般的大姑娘会要了他的命。 “我,我错了……”敌不过对死亡的恐惧,石彪艰难求饶。 黄色的腥臭液体流了一地,沈清妩眸色森寒,手中力道松了几分。 “咳咳,谢大姑娘不杀之恩。” 石彪如同摊烂泥一样趴在地上,就在他庆幸逃过一劫时,沈清妩抬起右脚,在他腰椎上用力一踹,惨叫声响彻天际。 “好身法!” “该!” 周围非但没人同情石彪,反而纷纷拍手称快。 两世为人,沈清妩从来都是藏拙的。谢氏说,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可她的善良和忍让,换来的是什么。这一世,谁都别想给她添堵。 “姑娘,他不能死。”云舒看出沈清妩眼中的杀意,上前劝阻。 第3章 仇人相见 “大姑娘要去寿安堂给老夫人请安,你在前面引路吧。”沈清妩沉默不语,云舒忙对另一名小厮卫勇说道。 姑娘争气她固然开心,可老夫人即将大寿,今日若在门前见了血,对姑娘百害而无一利。 卫勇叫苦不迭,无奈也只能应下。他战战兢兢,两腿发软,只觉得通往寿安堂的这段路,比前二十年走的路加起来都漫长。 其实,前世云舒曾劝过她,先去给沈老夫人请安。临越以孝治国,谢氏是她生母不假,但这是沈府,谁大都大不过沈老夫人。 然而她没听,被沈芊雪忽悠着去了谢氏的紫径苑,到了下午才去寿安堂,为此被罚跪在祠堂一宿。 也是打那时起,沈老夫人彻底放弃了她。然而相比之下,她这位祖母似乎更不喜沈芊雪,甚至到了深恶痛绝的程度。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从沈老夫人入手未尝不是一个选择。 从踏进大门的那一刻起,云舒心里总有一根不安的弦在绷着,生怕哪里做得不对,害姑娘受连累。沈清妩捏捏她的手心,都是黏腻的汗水,轻声道:“别怕,一切有我。” 乌云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在沈清妩身上,为她镀上一层细碎的光。少女双眸清浅,声音温柔但坚定。 “好!”云舒反握住她的手,感到一股久违的心安。 可惜,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这副美好画面,“大姐姐!” 话落,西边游廊方向小跑来一位身着白衣的小女娘。 小女娘看上去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容颜已然生的十分俏丽。巴掌大的小脸,眼睛水汪汪的,白皙无瑕的肌肤透出淡淡的粉色,一对浅浅的梨涡,愈发惹人怜爱。 沈清妩的目光落在面前人的脸上,尽管努力暗示自己一定冷静,看到这张脸的一刹那,铺天盖地的恨意还是几乎要将她淹没。 清丽脱俗,天真烂漫,都说面由心生,她想不通,为何心肠这般歹毒的一个人,能长出这么一张芙蓉面来。 “离得远,雪儿还以为大姐姐握着的是哪个姐妹呢。姐姐对我,都没这么亲近过。” 泪水蓄满眼眶,沈芊雪双手绞着帕子,声音怯生生的,仿佛蕴含着天大委屈。 这话乍一听以为是在夸她宅心仁厚,对下人亲和善,可仔细一想,便能察觉不对。 上辈子也是这样,她刚回府,沈芊雪就可怜兮兮的“控诉”她对云舒好,疏离了自己这个亲妹妹。为了讨好沈芊雪,她专门让沈芊雪送过来的丫鬟杜鹃贴身伺候,把云舒降成二等丫鬟。 她以为这么做,就能真心换真心,殊不知她的举动寒了多少下人的心,以至于后来除了云舒,她身边再没一个可用之人。 多么愚蠢的过去啊! 沈清妩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云舒是家仆,自幼跟在我身边伺候,虽说你是跟在母亲身边的,可论年纪要小上三岁。唤云舒一句姐姐,也不过分。” 听她拿自己和下人比,沈芊雪呼吸窒了一瞬。 “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家姑娘讲话?”说话的是沈芊雪的丫鬟,春桃。 “我要是你,早就找棵歪脖子树吊死了,一个被扫地出门的弃女,还有脸教训受宠的二姑娘!” 沈清妩软弱,府里的下人没少当面奚落过她,见沈芊雪投来赞赏的目光,春桃唾沫横飞,越说越起劲,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很吵。”平淡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沈芊雪张了张嘴,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沈清妩有些陌生,她还是第一次见沈清妩露出这种神情,怪渗人的。 春桃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继续阴阳怪气,“嫌吵就别回来啊,沈府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她刚回府,不想这么快惹人注目,有些人偏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她作对。 沈清妩闭了闭眼,睁开一阵清明,扬起袖中软鞭,对着春桃的脸毫不留情抽了下去。 “啊!” 春桃发出凄厉的惨叫,左半张脸仿佛开了花,汩汩冒血。 “春桃是我的人,没有我允许,你凭什么下这么狠的手?”沈芊雪身子踉跄了一下,不敢置信道。 沈清妩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鞭子,没有说话。 这条鞭子是她七岁生辰时外祖父送的生辰礼,鞭梢由素有软玉之王的天山红玉制成,鞭身采用了珍贵又罕见的黑鲛鱼皮编织,外裹金丝,柔软坚韧,可断刀剑。 鞭子接连两次见血,散发着冷冽的寒芒。她突然就懂了外祖父说的,一把趁手的武器,需要用鲜血来开刃。 “凭什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声轻笑从沈清妩喉间溢出,“凭我是沈府唯一的嫡女,主子惩罚一个奴才,需要理由吗? 按照我朝律例,奴才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是要被处死的。我留春桃一命,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二妹妹,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打她的人就算了,还指桑骂槐的说她是狗,沈芊雪低着头,紧紧攥着衣袖,神情狰狞又恶毒。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两人之间一下子僵持起来。 沈清妩刚准备走,沈芊雪轻声抽泣,“姐姐所言极是,都怨我疏于管教。多亏你出手,不然日后她们指不定闯出什么祸事。” 想到接下来的计划,沈芊雪咬着唇,眼眶更红了,“母亲听说姐姐回来,天不亮就在小厨房忙活,准备了好多你喜欢吃的点心和饭菜,你回来就去祖母院里,她知道了该有多难过。 反正快晌午了,咱们先去陪陪母亲,下午我和姐姐一起去给祖母请安。” 沈清妩看了眼瑞园所在的方向,她宁愿信太阳东落西升,也不信一个为了争宠,把女儿按在池塘里差点淹死的女人,能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斜对面的树后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响动,沈清妩状若为难,“你说的这些话,是母亲的意思吗?” 第4章 婚事 谢氏地位再高,也高不过沈老夫人。 女儿回府不让她去拜见长辈,而是让她来院里用膳。如此目无尊长的话,沈芊雪不敢应,沈川宠她,但男女有别,眼下谢氏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倘若谢氏因自己的设计受罚寒了心,她去哪再找一个不疼亲生女儿疼外人的傻子。 沈芊雪仰着头,眼泪似在眼眶中打转,“姐姐误会了,不关母亲的事,是我想让母亲快些见到姐姐,才这么说的。” “原来如此。”沈清妩点了点头,严肃道:“你从小被带来沈府,没有亲生父母教诲,不懂长者为尊的道理也正常,以后可不能这么大意了,传出去别人当我们沈府都是些没教养的。” 说完,她不顾沈芊雪几乎涨成猪肝色的脸,转身朝寿安堂走去。 沈芊雪咬牙怒视着沈清妩的背影,国公府风水养人,待了两年不仅脑子灵光了,嘴巴也厉害了。 这么不听话,就没留着的必要了。 春桃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秋霜有些不忍,小心翼翼的询问,“二姑娘,要找个郎中给春桃瞧瞧吗?” 老爷夫人包括府里的下人,都以为二姑娘是个天真烂漫,心思纯良的,只有她们这群近身伺候的才知道,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二姑娘最是表里不一。 沈芊雪神情阴鸷,狠狠在秋霜腰上拧了一把,“一条贱命也配请郎中?你这么善良,不如下去和她做个伴?” 秋霜连忙认错,内心羡慕起了云舒。虽然大姑娘在府里不受宠,但对身边丫头是实打实的好,如果能在大姑娘跟前伺候就好了。 不用和沈芊雪虚与委蛇,沈清妩乐得清闲,开始欣赏起沈府的景色。 说来可笑,活了那么些年,她还是第一次认真的打量沈府。大抵是想彰显文人清流的风骨,府邸没有一味的追求奢华,反倒布置的十分素雅。 廊院亭桥,池馆水榭,以黑白色为主,却又玲珑精巧。 拐过长长的走廊,经过奇花异草的花园,才到寿康堂。本朝地位按士农工商划分,沈老夫人出身商户,人越是对什么感到自卑,得势时就会越在意这个东西。 只见寿安堂大门两侧贴着一副对联,左右分别写着:沈氏擅清幽,五百年文采风流,直接登山吟诗;中天遥积翠,二层阁涛升月色,曾来饮水词人。横批—紫气东来。 连一副对联都要窃取,沈清妩摇摇头,抬脚迈进院子,紧接着沈老夫人的女使赵嬷嬷便迎了上来,把她引进屋里。 寿安堂是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姑母沈翠薇的儿子梁时章挨在沈老夫人身边,不知说了什么,把沈老夫人逗的前仰后合。 沈翠薇和二房沈斌的妻子楚蔷,坐在靠左的两个座位上,右边坐着的二房唯一嫡子沈南琛。 “孙女给祖母请安,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沈清妩欠身,规规矩矩的给沈老夫人行礼。 沈老夫人敛了笑,门口的事她听说了,这个孙女打小见她就和老鼠见了猫一样,短短两年能有这么大的长进,有些出乎她意料。 难道镇国公府真是块风水宝地?不然怎么一门三虎将,沈清妩住了两年也变了副模样。 “孙女给祖母请安,愿祖母身体安康,福寿绵长。”下一刻,沈芊雪跟了进来。在沈老夫人跟前,她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福身行礼。 “都起来吧。” 沈老夫人眸色沉了沉,转瞬恢复如常。 “许久不见,阿妩一切可都还好?”自打沈清妩进门,梁时章的目光就不曾从她身上挪开过,如同一条阴毒的蛇,里面充满了势在必得的狠意。 沈芊雪咬着唇,娇滴滴的嗔怪,“表哥心中只有大姐姐,都不问我过得好不好。” 一句话,成功叫人浮想联翩。 沈清妩看向梁时章,他的脸呈现出诡异的灰白色,眼睛下面乌青一片,鼻梁塌陷,鼻孔朝天,仿佛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一般。 上一世,她没听出话里的意思,羞涩的低头不应声,大家都以为她对梁时章有意。 若不是傅淮之,她恐怕难逃梁时章的魔爪。 其实无论嫁给谁,都是从一个火坑跳往另一个火坑罢了。 这一世,她自然不会让自己落入险地。 “二妹妹,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表哥快到娶妻生子的年纪了,男女有别,这么说话,怕会坏了我们兄妹两人的清誉。” 沈芊雪有些如鲠在喉的感觉。 这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尬笑道:“大姐姐,这里都是自家人,开个玩笑你怎么还急眼了。” “那你怎么不开自己玩笑?” 沈清妩凝眉瞥向沈芊雪,沉声道:“二妹妹看不惯我和表哥大可以直接说,别借着开玩笑的名义往我们俩人身上泼脏水。我一直拿表哥当自己的亲哥哥,从没生过别的龌龊心思。” 此刻她不拒绝,沈翠薇必会顺势向沈老夫人提她和梁时章的婚事,她要让沈老夫人知道,她不愿意。 她是沈府的嫡长女,婚事关乎沈府的前途。以梁家目前的名声和地位,娶沈府一个庶女都不够格。但若她还像之前那么唯唯诺诺,毫无用处,沈老夫人说不定真会看在母女情份上,准了这门亲事。 羽翼未丰,不可展翅。眼下她要做的,就是让沈老夫人看到她的价值,成为她暂时的保护伞。 沈清妩在众人心里的形象是怯怯弱弱的,受了委屈都不会为自己辩解,何曾这般疾言厉色过? 沈老夫人满意点头,不错,终于有嫡女派头了,被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压着,算什么本事。 “清妩,你和时章一起长大,不用这么生分。你忘了,你小时候还说要嫁给时章为妻呢。” 沈翠薇突然有一种煮熟的鸭子马上要飞走的预感。 这些年,随着沈川的官越做越大,沈老夫人娘家为了投诚没少往沈府送东西。可以说如今的沈家,既有权,也有钱。梁家在沈家面前,不值一提。 沈清妩是个好拿捏的,进了门,嫁妆还不都是梁府的。沈翠薇想好了,她要趁着沈老夫人生辰,把二人的婚事定下来。 反正沈清妩在沈府爹不疼娘不爱,嫁给谁就是沈老夫人一句话的事。 第5章 赢得祖母支持 “咦,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种话,姑母是不是记错了。”沈清妩蹙眉,眼底划过幽冷的暗芒。 沈老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并没理会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对此,沈清妩很满意,中立就证明谁都有搏一搏的机会。 沈翠薇却是彻底坐不住了,她本以为让沈清妩嫁进梁府是十拿九稳的事,毕竟沈老夫人一向宠她,这突然不搭腔了是整哪出。 为了儿子,她硬着头皮道:“清妩,做人得言而有信。你看你表哥相貌堂堂,才华横溢,我们之所以到了年纪还不给他相看人家,就是因为你俩小时候都承诺过,一个娶一个嫁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误了你表哥的一片真心。” 屋内瞬间安静。 众人:“……” 沈老夫人欲言又止,她何尝不知梁家的图谋。 沈翠薇以前在她面前表现的多乖巧孝顺,今日就有多无耻,她绝不容许任何人败坏沈家的名声。 但终究是自己的女儿,再等等,看大丫头是如何打算的。 望着面目似鬼,身材似人,仿佛飞天夜叉的梁时章,沈清妩怒极反笑,好一个相貌堂堂,才华横溢。 世间对女子苛刻,沈翠薇拿清白相要挟,大不了就一起死,能拉上这群厚颜无耻的,她怎么不算赚到。至于傅淮之,没有镇国公府背地支持,他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刚重生就能把仇报了,老天对她不薄。 “若依姑母所言,我可还记得表哥小时候说要娶贵妃娘娘为妻呢,那姑姑和姑父岂不是要去宫里向皇上提亲,替表哥求娶贵妃娘娘?” “甚言!”沈老夫人大惊失色,慌忙起身,袖子拂过桌上的茶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混账!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这个口出狂言的孽障,反了天了!”沈翠薇惨白着脸,挥着手就要去打她,这丫头是不是疯了,她不怕掉脑袋吗? 沈清妩朝旁一闪避了开来,沈翠薇没刹住脚步,摔趴在沈芊雪坐的椅子上,鲜血一片。 场面乱成一团,沈清妩忍俊不禁,“是真是假,你问问表哥就知道了。” 事实上,梁时章真说过此话。 沈翠薇生下梁时章不久,梁玉堂就开始嫌她身材走样,松弛无趣,加上得了一房貌美的妾室,再也不肯去她房里。每每在妾室刘姨娘那里受了委屈,沈翠薇便会带着梁时章回沈府哭诉。 有其父必有其子,梁时章深随梁玉堂的脾气秉性,幼时就会掀婢女裙摆,言语粗鄙,行为无状。 贵妃苏氏出自江南,雪肤明眸,仿佛天山上不畏风雪绽放的雪莲花,深受皇上宠爱,出行必会让其伴随。 小时候她和梁时章在门前远远的见过苏氏一面,梁时章也确实嘀咕了几句下作话。可惜天妒红颜,苏贵妃在她及笄那年病逝了。 沈清妩不知为何,对苏贵妃的死,心里面有些难以言说的难过。 “我没说过。”梁时章面露惊慌,亵渎后妃是诛九族的大罪,他的潇洒日子还没过够,不能在这翻了船。 沈翠薇捕捉到了梁时章语气里的慌张,顿时又恼又恨,沈清妩一直以来不过是个花瓶,为何今日变得这么牙尖嘴利。 自己竟寻不出一丝错处来回击她。 “够了!我累了,你们都出去。”沈老夫人捂着胸口好一会才缓过气,冷冷道:“今日之事传出半个字,咱们谁都别想跑,不想死,就把嘴巴闭紧了。” 说完,扫视一圈,眼神落在沈芊雪身上,是敲打,亦是警告。 “母亲。”沈翠薇不想无功而返,可赵嬷嬷已摆出了请的手势,她恨恨的瞪了沈清妩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拉着梁时章走了。 沈芊雪暗暗深吸一口气,巧妙掩藏起眼里的阴毒,抬头还是那副乖巧天真的模样,软声嘬喏道:“祖母,孙女告退。” “大丫头,午膳就在寿安堂用吧,正好陪陪我这个老婆子。” 沈老夫人开口了,沈清妩自是不能推脱,她示意云舒退下,而后“扑通”跪下。 “祖母,是孙女不孝,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回来向您请安。孙女知道,您叫我回来,定是心中挂念着我。今日之事都是孙女的错,您打也好,骂也好,就是千万别动怒,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这一世,无论是演戏还是伪善,她可不会输。 沈老夫人一愣,沈清妩今日这般聪慧,不会猜不出叫她回来的目的。 但她把所有的错都认了,又重点指出没有合适的机会回来,是个妙人。 本想让草包沈清妩和梁时章成婚,帮沈翠薇稳固在梁家的地位,没想到她今日给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那这门婚事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沈老夫人半阖起眼睛,不咸不淡的开口,“你倒是个能言善辩的。” 瞧着沈老夫人没有生气,沈清妩态度更是谦逊,“多亏祖母在背后撑腰,孙女才敢这么说。” “我谁都没偏袒,怎么成帮你撑腰的了。” 没料到沈清妩会这么说,沈老夫人微诧。 “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心的肉总是比手背的厚些。祖母是沈家的老夫人,是清妩的祖母,您不帮腔姑母,就是在袒护清妩。” 沈清妩神色坦然的看着沈老夫人,目光中有崇拜,也有尊敬,甚至还充斥着几分委屈。 时间静静流逝,屋内安静的很,似乎连根针掉落的响动都能听见。 没在她眼里看见怨恨,沈老夫人蓦地笑了,“你这鬼丫头,咱们祖孙二人都多久没见了,快上前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二人的距离不过寥寥几步,沈清妩没有起身,选择跪着上前,赵嬷嬷站在沈老夫人身后,也随着打量起沈清妩。 她五岁就开始贴身伺候沈老夫人,深知主子的脾气秉性,大姑娘这一遭是彻底入老夫人眼了。她知道沈翠薇所求,想过老夫人会允诺,也想过老夫人会拒绝,就是没想过会是如今这种的局面。 大姑娘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一点也不似被流放出府的。 第6章 初见 面前少女身子柔弱,脊背却挺的笔直,光影照在她白腻的脸庞上,白玉生晕。下巴微扬,眼神坚定,有一种温柔又不服输的味道。 沈老夫人看的满意,从前她只觉得沈清妩除了长了副好容貌之外,再无任何优点。 这趟回来,她多出了一股英气在身上。也正是这股英气,衬得她五官明艳大方,让人挪不开目光。 “大丫头,你别怨你父亲母亲,当年的一切你和雪丫头各有各的不是,他们也是为你好才让你去镇国公府历练两年。你一个嫡出的,和一个寄养的姑娘争风吃醋,成何体统?” 沈清妩心中冷笑,上一世她简直是沈芊雪的跟班,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沈芊雪来挑选,发生争执是因为她没把脖里一直带着的,刻有福字的玉牌让给沈芊雪。 明明就是沈芊雪的错,到头来成了她的不是。 想起玉牌,沈清妩有些奇怪,自己完全不记得这块玉牌是谁送的,她问过外祖父和谢氏,都被否认了,沈川和沈老夫人更不可能送这个。 不知为何,这块来历不明的玉牌在她心中的份量十分重要,仅次外祖父送她的鞭子。所以她宁愿被送出府,也不愿把玉牌交出去。 “祖母教训的对,都是孙女的不是。我知晓父亲仁善,不愿看到二妹妹在那边受苦,才把她接来府里,我从未怨过父亲。我就是难过,母亲对我的态度。祖母,清妩也想有人偏心,有人宠爱……” 沈清妩垂着头,双手在身前交缠着。她睫毛轻颤,晶莹的泪珠不知不觉落下,在粉嫩的脸颊上留下一行浅淡的泪痕。 说谁也不怨,太过虚伪,别说沈老夫人了,她自己都不信。沈川是沈老夫人的宝贝疙瘩,她不能说沈川的不是,怨也只能怨谢氏。 “我的心肝,你受苦了。你放心,日后在府里,谁若再敢欺负你,祖母便是豁出这条老命去,也会我乖孙讨个公道。” 沈老夫人搀起沈清妩,语气透着浓浓的心疼,但眼中却没有多少真情流露。 这番话俨然是要把沈清妩留在府里的意思,沈清妩趴在沈老夫人怀里,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了好一通。 人都享受被依赖和信任的感觉,沈老夫人亦是。沈清妩泉眼似的泪水真有几滴淌进了她的心里。 她守寡多年,一直独居在寿安堂,女儿没出嫁时,娘俩相依为命。女儿出嫁后,回府更多的是寻求她的庇佑。 沈清妩和她从前的处境太像了,不同的是她是被沈老爷宠妾灭妻逼的。 “我不要祖母豁出命去,我要和祖母都好好的活着!”沈清妩替沈老夫人理了理两边的鬓发,认真的说道。 夕阳西下,小雨忽至,淅淅沥沥打在窗轩上。 寿安堂很久没有在晚上这么热闹了,一下午笑声就没断过,沈清妩陪沈老夫人用了午膳,又用了晚膳,到了戌时才离开。 沈老夫人伫立在门前,望着她越来越朦胧的背影,低声道:“你觉得大丫头如何?” 赵嬷嬷打了个冷颤,简短意赅的回答,“聪慧、美丽,有您从前的影子。” “你个老滑头,一把年纪还学会拍马屁了。”沈老夫人笑骂,“大丫头好啊,要是能这么好下去,老身不介意护她一护。” 入夜的府邸,四处掌灯,将寂静无声的鹅卵石小道照的一片光亮。 主子入了沈老夫人的眼,云舒开心极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沈清妩盈着笑,专挑有小水洼的地方走,溅起点点带响的涟漪新泥。 “大姑娘,你小心些,裙摆都打湿了,别着了凉。” 沈清妩鲜少释放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云舒提醒但没阻拦,真希望她家姑娘永远这么快乐下去。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住处—飞鸿院。 这是个两进两出的院子,大门半掩,花草稀疏,近日阴雨连绵的天气导致青砖铺就的甬道上滋生出隐约的青苔。 院中一棵樱花树耸立云端,清风拂过,粉色的花瓣犹如翻飞的蝴蝶,在空中乱舞,随细雨席卷而下,零落满地。 这是沈芊雪初来府里时住的院子,后来谢氏嫌这儿离自己的院子稍远了些,就让她从搬了过来,美其名曰修身养性。 沈清妩没让云舒叫醒守门的婢女,撑着伞走了进去。她许久没回来,屋内却干干净净,连架子上也没染半点灰尘,一看就是有人每天悉心打扫过,也不算太糟糕。 等沈清妩沐浴完躺在床上已经亥时了,她拿了本太白阴经靠在床上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 “有刺客,抓刺客……" 突然,外头传来刀剑相撞的声音,火光照亮了沈府的天空。 沈清妩拿起披风,准备推开门看看,刚走到门口,门被猛地一推,一个黑影闪进房里。 沈清妩一惊,忙后退想拿床上的软鞭,黑衣人同时一滞,显然也没想到这个屋子里有人,明明之前来都是空的。 黑衣人发现了沈清妩的意图,迅速出剑,直击她的要害。 沈清妩警惕的侧身闪躲,那剑擦着她的裙摆滑过。对方步步紧逼,眼瞅着想置她于死地。沈清妩没有拿鞭子的机会,赤手空拳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她再次闪躲时,故意漏出一个破绽,引黑衣人攻击她。黑衣人果然上当,趁他靠近,沈清妩抬起右手,修中的袖箭齐刷刷朝黑衣人飞去。 饶是黑衣人轻功了得,还是中了一箭。 “阴险!” 黑衣人捂着肩膀,飞快的掏出一粒药丸,塞进嘴里。他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 那双眼睛霎是好看,瞳仁黑亮,眼尾微翘,纤长的羽睫犹如振翅欲飞的黑蝶,只可惜里面漫出来的幽寒,让人后背发凉。 沈清妩静静地打量着黑衣人,外面这么大阵仗,对方应该不是沈芊雪派来的,而且他闯进这里好像是在躲避府里人的追杀。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叹。这少女在没有任何武器的情况下,躲开他这么多招,还能临危不乱使用暗器对付他。 第7章 沈姑娘好厉害的武功 他不由的想起好友的话,越是美丽的女人越危险。正面交战,这女子也未必会落得下风。 “你是谁,那些护卫为什么追杀你?”黑衣人看起来似乎失去还手的能力了,沈清妩仍旧没敢放松警惕,直到拿起鞭子才觉得心里稍稍安定一些。 她的袖箭用川乌浸泡过,中毒者会全身无力,呼吸困难。可他除了肩膀受伤流血之外,没任何症状,应该和服下的药丸有关。 夜闯沈府,武功高强,怀揣厉害的解药,绝非普通刺客能做到的。 沈清妩话刚落下,外面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便听见一个浑厚的男声道:“大姑娘,属下刚看到有刺客朝着飞鸿院这边来了,不知您有没有见到?” 黑衣人捂着肩膀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要冲出去。沈清妩不疾不徐地说道:“你确定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 “你想如何?”黑衣人终于开口了,他嗓音淡淡,却又带着某种压抑的,冷冰冰的暴戾。 沈清妩目光灼灼的看着黑衣人手中的瓷瓶,能解川乌之毒,真是好药,“若里面还有三颗以上药丸,给我,我帮你避开他们。” 虽然她有前世的记忆,能预知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但难免不会出现别的变故,有备无患总是没错。 黑衣人冷笑一声,“你还真会挑。” 这药丸极其珍贵,老头子大费周章也只炼了五颗,千叮咛万嘱咐他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拿出服用。 今天是他第一次吃,瓶子里刚好剩了四颗,狡猾的丫头胃口不小。 院里的护卫没有听见沈清妩的回应,已有破门而入的架势,沈清妩看出他的犹豫,挑了挑眉道:“阁下既然不肯忍痛割爱,那我帮不了你咯。” 说完,她走到了门口。 黑衣人胸前早已被鲜血浸湿,毒是解了,袖箭可是实打实的插进肩膀里。眼下出去别说全身而退,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 “我给!”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若被沈川知晓了他的身份,又是一场轩然大波。不就是几颗药丸,大不了回去和老头子服个软,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解决法子。 明明灭灭的火光透过轩窗在沈清妩身上交织着,她漫不经心地敛眸,却没伸手去接瓷瓶。 对方不是善类,谁知他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偷袭她从而胁迫院里的护卫。沈川也好,谢氏也罢,事关沈府,这两个人才不会在乎她的性命。 黑衣人再次抬头打量着沈清妩,嗤笑一声,狡猾的狐狸,这般警惕。 “本……我说话算数,说了给你就是给你。”他松开手,轻轻一推,瓷瓶滚到沈清妩脚下。 瓶内不多不少剩了四颗药丸,沈清妩朝他微微一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淡定地打开房门。 院子里站着十几个护卫,领头的是一个长着络腮胡,双目炯炯有神的中年男子。沈川最信任的属下,杜衡。 能让杜衡出动,她开始有些好奇黑衣人身份了。 “杜总管,深更半夜你带着一群人,擅闯我飞鸿院,父亲知道吗?”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在每个人身上略过,那般居高临下的姿态竟让人无端生出一丝臣服之心。 “大姑娘恕罪,今晚府里进了贼人,属下一路追,发现贼人到了这里消失了。我是怕那人对您不利,才冒然进了院子。”杜衡抱拳,眼睛扫向屋内。 门只开了一条缝,偏偏沈清妩还挡在前面,他视力再好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形。 后面几个护卫一心立功,见杜衡没有阻拦,皆想往里冲。 “呵,这是怀疑我窝藏贼人了?”沈清妩冷笑,侧身让道。 “你们可以进去搜,但!”她拖长尾音,“如若在里面没搜到人,我就去祠堂以死自证清白。” 这些人能在深夜擅闯飞鸿院,无非就是仗着她不受重视,即便没在里面搜到人,也可以狡辩是为她安危着想。 此话一出,杜衡包括身后的护卫没一个人敢动一步。 沈清妩再不受宠,可终归是沈府的嫡女,刚回府就被逼死在祠堂,沈川不会饶了他们。 杜衡脸色大变,屈膝跪下,“大姑娘息怒,属下只是捉拿贼人心切,万万没怀疑您的意思。” “你们也是为了沈府的安危着想,我理解。”沈清妩不想与这群人纠缠,摆手没继续多言。 如此姿容芳华,他日必有大造化,杜衡心里这么想着,躬身又是一通道歉,才带着属下离开。 回屋时,黑衣人已处理好了伤势。 他靠在顶箱柜上,神色晦暗不明,“沈川的嫡女,沈清妩。” “嗯?” 得到了药,沈清妩心情好了许多。她径直走到椅前坐下,杜衡都撤了,他还待在这,也不怕那群护卫杀个回马枪。 “不给你药,你也不会把我交出去。”黑衣人笃定道。 外面那些传言,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谣言。什么软弱可欺,唯唯诺诺,他没从沈清妩身上看出一星半点。 “路已扫清,阁下可以走了。”沈清妩低头摩挲茶盏,没有否认。 黑衣人看了她一眼,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一晚噩梦。 沈清妩恹恹的躺在榻上,脸上流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哀伤。她梦到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了,孩子面目狰狞,质问她为什么还没把那些人拉下去给他陪葬。 “大姑娘,都什么时辰了,赶紧起来梳洗去向夫人和二姑娘赔罪。昨日的事我可都听说了,你去国公府两年,好的没学,倒学了一身坏毛病,也不知道那家人是怎么教导你的。” 门外走进来个穿着蓝色瑞草缂丝长衣的妇人,眼睛滴溜溜乱瞥的同时,不忘扯着嗓子叫唤,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听见。 “柳嬷嬷……” 沈清妩低声喃喃,自己没去找她,她竟主动送上门来了。” “哎哟,大姑娘这支步摇真别致,可惜这个款式,你的年纪戴老气了些。”柳嬷嬷一进屋,就直奔桌上的妆奁匣子。 第8章 刁奴欺主 她手上持的,是一支镶嵌着五彩宝石的渐变珐琅牡丹步摇,乃匣子里最贵重的一件首饰。 没有听见沈清妩说话,柳嬷嬷试探,“姑娘是不是怨我昨个儿没去迎你?” 大姑娘向来对她敬重有加,凡事皆依从于她。大姑娘的东西,她只要表现出喜爱之意,下一刻便会被双手奉上。 这是生气了? 望着沈清妩难以捉摸的脸色,柳嬷嬷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上年纪不中用了,站这么一会儿,就觉着头晕眼花的。其实我是怕你担心,才没去。” “嬷嬷。”沈清妩闭上眼。 上一世,不论是在飞鸿院,还是钟粹宫,柳嬷嬷的地位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她心里,柳嬷嬷不是母亲却胜似母亲。 幼时起红疹,别人都以为是天花而疏远她,只有柳嬷嬷衣不解带,成宿成宿的不合眼守在床前照顾。所以,她从没怀疑过柳嬷嬷。 谁料,人心易变。 柳嬷嬷期待着沈清妩能够主动将那支步摇给自己,可她没有。 “嬷嬷的年纪,是时候回家颐养天年了。” 柳嬷嬷险些失态,好在很快反应过来,“大姑娘这是什么话,我都没看到你出嫁呢,怎么能放心离开。前些日子我去济安堂看过了,大夫说不打紧,吃几副药调理调理就行了。” “这样啊。” 沈清妩嘴角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经此一遭,柳嬷嬷饭碗都快保不住了,哪还敢继续劝她去给沈芊雪认错。看着沈清妩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赶忙悻悻离开。 缭绕在空中的雾气还未完全消散,丝丝缕缕洒院里的小径上,整个院子显得格外宁静。 沈清妩起身,望着柳嬷嬷伫立许久。柳嬷嬷不知道的是,自己错过了唯一一次活命的机会。 如若柳嬷嬷同意回老家,永不再趟沈府浑水,自己可以留她一条性命。 但柳嬷嬷又怎会甘心放弃沈府的荣华富贵。 不一会儿,云舒端着早膳进来了。 昨晚,沈老夫人告诉沈清妩今天好好休息,不必去寿安堂问安。所以用了早膳,她便带着云舒去了谢氏院子。 谢氏住在最东边的瑞园,院子很大,处处皆是雕梁画栋,奇珍异草。沈川虽不喜谢氏,但明面上能说得过去。 负责通传的下人进去了半个时辰,才有人唤沈清妩进门。来迎接的婢子着藕荷色粗布儒裙,头发梳成双髻,上面插了根桃木簪子,一看便知是三等粗使婢子。 “大姑娘,跟奴婢进来吧。” 婢子斜睨了眼沈清妩,连句解释都没有,不屑一顾地转身就走。 云舒实在是忍不住了,沈府一个两个的都给她家姑娘甩脸子,却被沈清妩拦下。 这婢子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她现在根基未稳,不能逞一时口舌之快,落人把柄。 没有谢氏的授意,谁都不敢这么做。 孝字压人,恐怕她那位母亲就等着她发作,从而惩治她,替沈芊雪打抱不平。苛待亲生女儿,多破坏在众人面前树立的慈母形象。 好戏在后头呢,沈清妩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 来到正房,沈芊雪也在。 她手捧一碗薏仁羹卧在谢氏身边,水盈盈的眸子闪烁着纯真的光芒,像只单纯无辜的小白兔。 谢氏看着她,眼里的爱意快要溢出来了。若是不知情的见了,肯定会赞叹好一幅母女情深的画面。 这么温馨的时刻,从没在自己身上发生过。沈清妩摇了摇头,甩掉心里仅存的一丝不舒服。 不,她早就对谢氏失望透顶。 如今,只不过是彻底斩断二人的母女之情。以后的复仇路上,她再也不会顾念谢氏。 打从进门,谢氏一个眼神都没给沈清妩,别人家的女儿要么端庄优雅,要么天真活泼,更有甚者才藻艳逸,怎么自己生的就和榆木脑袋一样。雪儿多好的一个孩子,这个逆女,就这么容不下雪儿。 今天,她必须要好好教训一下沈清妩。 可很快谢氏就发现自己错了,沈清妩始终不卑不亢的站在那儿,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如同局外人。 “杵在那里,是等着我过去和你行礼吗?”被无视的谢氏心里很不舒服,呵斥道。 沈清妩施施然行了个万福礼,“母亲想的话,我也不介意。” 谢氏噌地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孽障,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那你敢这么对我讲话!一回来,就搅得整个沈府不得安生,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忤逆不孝,离经叛道的东西!” “母亲。”沈清妩打断她的话,淡淡道:“母慈子孝,别忘了从小到大,您是怎么对我的。” 此话如同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谢氏的喉咙,让她一口气梗着,上不来也下不去,憋得满脸涨红。 看着谢氏变幻莫测的表情,沈清妩眼中流露出一种病态的欢愉。 “至于搅得沈府不得安生这个罪名,我倒想问问母亲,堂堂太尉府嫡女回府,却被守门小厮拦住,让她从后门进,这种行为该如何惩治?小厮目光猥亵,言语粗鄙,又该如何惩治?” 一时无言,谢氏紧紧地抿了抿唇,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她。 沈清妩继续道:“妾室来请安,母亲也不会派粗使婢子去迎接吧。还是母亲要变相告诉别人,你的亲生女儿,沈府嫡女的地位不如妾室和其他庶子庶女?” 两次发问,谢氏彻底哑口无言,她没有这个意思。 “如果被欺辱、被刁难的人是沈芊雪,您也能视若无睹,反过来教训她吗?” “雪儿是我娇养着长大的,谁敢欺辱她,我定叫那人死无葬身之地!”这番话,谢氏几乎不假思索便说出了口。 沈清妩看着谢氏,一脸冷漠。 这才是亲生女儿被欺负时,一个做母亲该有的反应。沈芊雪的命是命,她的命就不是命。 如果不是和谢氏六分相似的长相,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沈芊雪被您娇养着长大,谁都不能欺负,我就可以随意任人糟践?” 第9章 春日小宴 “姐姐,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都是我不好,是我分走了母亲的爱。姐姐你不要难过,我这就走,离开沈府。雪儿不愿看到你因为我和母亲离心。” 沈芊雪来到沈清妩面前,盯着她,豆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的落下。 就好似,在门前被小厮欺辱的是她,这些年受尽委屈的也是她。 “二姑娘,您身子刚有点儿好转,可千万不能哭啊。” 门外进来一个身型略显佝偻的嬷嬷,绀青色的细布袄裙虽然半旧洗的却是干干净净,银发在脑后挽了个一丝不苟的圆髻。 嬷嬷伸出那双布满老茧,还有一道深深刀疤的手,轻轻为沈芊雪拭着眼泪。 沈清妩瞪大眼睛,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用力到指甲嵌入肉里也恍若未觉。 这位被沈府上下尊称一声“吴嬷嬷”的是沈芊雪的乳母,生了副叫人见了就忍不住心生亲近的长相。 吴嬷嬷之所以能被沈府高看一眼,是因为她曾救过沈川,手背上狰狞突兀的刀疤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杀机在沈清妩眼底一闪而过,吴嬷嬷是沈芊雪生母李柔儿的婢女,从沈芊雪出生起就被派去身边伺候。这人佛口蛇心,诡计多端。 前世自己惨死冷宫,一尸两命,少不了吴嬷嬷在背后帮着一步步设计。 自打伤了手后,吴嬷嬷轻易不出现在人前,这是瞅见了谢氏动摇,坐不住了。 果然,谢氏脸上的愧疚之意更甚,还多了些心疼和怜爱,可惜目标换成了沈芊雪。 “你总是这么善良,处处为别人着想,一点也不顾惜自己的身子。”谢氏扶着沈芊雪坐下,这才是她心中女儿的样子,温婉、端庄。 再看自己生的这个,无才无德,桀骜不驯,只会舞刀弄枪,说不定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哪里担得起沈府嫡女的名头。 沈府同人建交的重任,万万不能落在她身上。 谢氏看着沈清妩,不满道:“你回去好好反思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没事少出来晃悠。” 这么轻易的放过了那个贱人!连罚都没罚! 沈芊雪眼神阴沉,到底是亲生的,她再怎么听话和努力,都比不上。 现在和她们斗,不亚于以卵击石,沈清妩也懒得多说废话,反正目的达到了。 谢氏的一丝愧疚,以及沈芊雪心中越来越不满的种子在生根发芽。 人都走后,屋里只剩谢氏和贴身伺候的婢女佩蓉。 夫人罕见的没留二姑娘用午膳,心情瞅着也算不得好,一定是因为大姑娘。 佩蓉想到此,对着门外迎沈清妩的婢女小蝶沉声道:“过来。” 小蝶趴在地上,有些激动。但没等开口,谢氏便说道:“找个人牙子,把这认不清自己身份的奴才,发卖了罢。” 语气冷漠而严厉,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佩蓉心头一跳,无论别人怎样,幸好自己没对大姑娘有过不敬。 打断骨头连着筋,夫人再怎么不喜,终究是顾着的。 小蝶的惨叫声,求饶声,响彻了整个瑞园。 翌日,沈清妩收到了一封来自临安候府的请帖,邀请她五天后去参加春日小宴。 临安候府满门忠烈,从老侯爷到临安候皆战死疆场,阖府上下只剩了临安候夫人狄芙和女儿长宁郡主。 狄芙本是番邦进贡的美人,皇上念临安侯对国有功,赏赐给了他做正妻。长宁郡主随了母亲热情火辣爱热闹的性子,经常邀请上京权贵或清流门户的子女来府里聚会。 沈川是正一品太尉,谢氏又出身国公府,沈清妩自然也在邀请的名单中。 沈清妩拿着云舒递来的请帖,眉头微微皱起。 她就是在这场宴会上遇见的傅淮之,然后对他一见钟情,不顾一切也要嫁给他。 “姑娘,我替你回绝。” 云舒见沈清妩皱着眉头,以为她不好意思拒绝。 “不,得去。” 上一世她性格内向,极少在宴会上走动,为此吃了很多亏。这一世,她要让众人知道,沈家不止有沈芊雪,还有一位更出色的嫡女沈清妩。 “你去找人来为我做几身衣裳。” 这个不公的世道,容貌和出身是女子最大的倚仗。看着衣柜里清一色的素净衣裳,沈清妩轻轻叹气。 沈芊雪喜欢白色,朴素清丽,她也学着那么穿。她容貌明艳,穿起来是好看,但两人站在一起,高下立见。 外祖父一家明里暗里的贴补她不少金银珠宝,有钱能使鬼推磨,下午玲珑坊的裁缝就到了飞鸿院。 玲珑坊是京中最好的成衣铺子,擅长为女子制衣,一件衣服就值百金。来的裁缝是个妙龄少女,名唤璇玑。 当今世道,女子生存不易,能在京中立住脚的,都有过人之处。璇玑看着眼前的院子,有些讶异,却什么都没问。 走进内院,云舒道:“姑娘,璇玑姑娘到了。” 沈清妩一身鸦青窄袖束腰劲装,墨发高挽,仅一根乌木簪定住,浑身上下再也没别的装饰。 “咔嚓!” 一声脆响,坚固的磐石碎裂,激起阵阵尘土。手中长鞭沉甸甸的垂着,飒爽英姿,犹如沙场上的女将。 “璇玑姑娘,劳烦了。” 她冲璇玑微微一笑,浑身的肃杀感瞬间消散,似天际谲艳的晚霞,绚丽璀璨,让人迷了眼。 璇玑默了默,饶是她去大户人家做衣裳,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还是被沈清妩的长相惊到了。 “能为沈姑娘做衣裳,备感荣幸。这里有几匹缎子,您选几批吧。” 璇玑带来的,是上乘的蜀锦,颜色是也是目前最受上京年轻女子喜欢的,杏黄色、绯色、丁香色、藕荷色、天水碧。 沈清妩指着最边上的的正红色和茜色,道:“先做两身。” 璇玑有些诧异,能将红色穿好看的人不多,看着沈清妩的脸,又觉得眼前姑娘肤若凝脂,穿红色最合适不过。 量身做衣,仅过了三天,玲珑坊便将衣服送了过来。 沈老夫人听说沈清妩要去春日小宴,请晨安的时候将她留下。拿出几个檀香木匣子,笑道:“这都是我年轻时添置的,你看有没有喜欢的,挑几件。” 第10章 马屁,还得是大姑娘拍 沈清妩没有推脱和扭捏,直接挑挑选选,和谁过不去,都不能和银子过不去。 “祖母,清妩想要这个,又担心会夺您所爱。” 她指着匣子里一套红宝石头面装作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喜欢尽管拿走,我这个年纪,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沈老夫人非常愿意给沈清妩一个绽放光彩的机会,作为沈府嫡女,能美名远扬,对沈府助力可想而知。 她大手一挥,又从箱子里挑挑拣拣了十多件首饰,让沈清妩一并带走。 沈老夫人无利不起早,但人实在大方,挑选的东西全都价值连城。沈清妩走上前,轻轻为她捶起了背,捶背的力道还特意放轻了几分。 “孙女嘴巴笨,性子软弱,只有祖母不嫌弃我,过寿想着我,有好东西也给我。祖母,你对我的好,我会永远记在心里。这次春日小宴,我一会好好表现,绝对不给沈府丢脸,不让您和父亲失望。” 赵嬷嬷惊呆在一旁,瞧瞧大姑娘这拍马屁的功力,真可谓炉火纯青。 嘴巴笨?若是能说出这番话的能叫嘴巴笨,天底下还有嘴甜的人么。 “你有心了。” 沈老夫人抬手招呼她坐下,笑得开怀。 “祖母,这次宴会,我和芊雪一起去吧。” 沈清妩看着沈老夫人,目光诚挚。她知道沈老夫人叫自己来,不光挑首饰这么简单。沈芊雪作为沈川和谢氏的养女,名声对沈府同样重要。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自己的价值没被看到之前,任谁都不会放弃早已崭露头角的沈芊雪。 既然逃不过,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主动提出来。 不过,在侯府会发生什么,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沈老夫人对沈清妩越发欢喜,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这一大家子和和睦睦就行。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春日小宴这天。 沈府的马车早早停在门口,为了让姐妹两人培养感情,谢氏只备了一辆马车。 沈清妩和云舒出了门,远远就看到谢氏跟沈芊雪在讲话。 谢氏跟沈芊雪听到动静,同时转头,二人眸子里盛满震惊,似乎是不敢确认眼前的一切。 大红色织锦流云裙,黑色鹤氅,裙身绣着缕金蝴蝶图案,每一只都栩栩如生,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摇曳,更显的她风姿绰约至极。 本以为大红色能将沈清妩压下去,谁知这衣服仿佛天生就是为她准备的。青丝垂下,琼华粉脂,在她的容光映照之下,再张扬的锦缎也黯然失色。 沈芊雪牢记吴嬷嬷叮嘱,笑着打趣道:“难怪大姐姐来的迟,原来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这是准备在宴会上艳压群芳了?” 谢氏罕见的没有挑沈清妩不是,逆女打扮打扮也能看得过去。以前的绣娘都是什么眼光,以后再做衣裳还是得给她做这式样的。 “出门参加宴会,整些小家子气的穿着,别人还当是咱们沈府多拮据呢。再说了,祖母让咱俩巳时出发,你辰时就在这等着,莫不是想告诉大家我迟到了,故意给我难堪?” 沈清妩话语中明晃晃的讥讽,闻者没听不出来的。 “雪儿夸奖你精心打扮,你反过来夹枪带棒的攻击她,沈清妩,她是你妹妹,不是你的敌人!” 谢氏不忍沈芊雪受指责,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哦,是夸奖啊~”沈清妩一副醒悟的样子,轻笑道:“那祝母亲多多经受府里姨娘们的这种夸奖。” 男人本色,沈川毫不例外。府里有春岚,知夏,枕秋三个姨娘,还有一双手数不过来的暖房丫头。为什么没有再纳妾,是担心传出去被人诟病沉迷酒色,影响仕途。 谢氏一心都是沈川,沈清妩这是在往她心窝子上戳,气的她直哆嗦。 想发火时,沈清妩已经上了马车,闭眼小憩。谢氏不好在人前发作,憋着一肚子气回了府。 沈芊雪暗骂了声‘废物’,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好。 她对沈清妩恨得咬牙切齿,但还是不得不堆出笑脸上车,嬷嬷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日后翻了身,就能惩治她们了。 “姐姐,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同母亲置气,对身子不好。”沈芊雪托着腮,可怜巴巴道。 沈清妩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你少挑拨我们的母女关系,或者离开沈府,我不就不和母亲置气了?” 沈芊雪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好像要哭出来。 一路上相安无事,谁都没搭理谁,终于在巳时末,马车在临安候府门口停下。 临安候府,前厅。 鼓乐喧阗,热闹非凡。 宾客们聚在一起或是赏花观景,或是品茶闲聊,享受着春日的惬意与舒适。上京民风开放,男女并没设防,选择了分席而坐。 “芊雪。” 有几个人听见声音,抬头看了看,不禁发出“嘶”的呼气声。周围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看过后也响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少女从远处走近,她的年纪尚轻,可模样说是绝色也不为过。不单单因为脸,更主要的是气质。 双手交叠于胸前,下巴微微昂起,眼睛平视着前方,仿佛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满头珠翠,愣是没发出一丁点儿碰撞声。更难得的是,她的动作非常自然。 即便是面对众人的打量,她仍旧神色自若,淡定从容,尽显优雅风范。 “咦,那是谁家的姑娘,好面生。” “是沈府的人么?不然为什么会和沈二姑娘走在一起。” “她走在沈二姑娘前头,不会是沈家那位大姑娘吧?” “那就是沈府嫡长女,沈清妩。”御史府大公子李扶光肯定的答道。瞧这些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沈姑娘长相是夸张了些,但他们也该保持男子应有的风度。 那时,他第一次在国公府见沈姑娘……算了,太丢人了。 李扶光不愿回想自己的糗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场变得落针可闻,紧接着,满座哗然。 沈清妩? 她们怎么也无法将面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少女,和唯唯诺诺跟在沈夫人和沈二姑娘身后的沈清妩联系在一起。 第11章 宴会风波 这一刻,沈芊雪对沈清妩的厌恶与憎恨达到极致。 以前这种让众人惊艳的场面明明属于她。沈清妩一回来,就夺走她拥有的一切! 沈芊雪阴毒的瞪着沈清妩,恨不得将那张脸皮剥下来贴在自己脸上。 沈清妩好似没有察觉,跟着引路的婢女一路来到女眷席。 这种聚会的席面,贵女们一般都是同交好的一起坐,只有她是独自一人。 云舒和沈清妩久居内宅,基本没来过这种场合,脚步有些虚。 她原以为自家姑娘也会窘迫,没想到沈清妩一脸坦荡,根本没将众人的打量放在心上,直奔着那个空着的位子去。 是了,姑娘说来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不能给姑娘丢人。 云舒身子一下就端直了。 “见过郡主,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沈清妩微微屈膝,行了一个万福礼。 “当然,沈姑娘请坐。”长宁郡主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态度却是淡淡。 长宁郡主下首,本是吏部尚书林州之女林婧恬坐的,林婧恬身子不适,在府中养病,这才空了出来。 对于长宁郡主,众人想巴结又不屑于巴结。 临安侯战死沙场,保护江山社稷有功,皇上对侯府很是照拂。 但临安侯除长宁郡主,再无子嗣。一介孤女,没有父兄依靠,受宠又如何。 所以大家对长宁的态度,始终不冷淡也不热络。 长宁侧头,不经意看到沈清妩骨节十分分明的双手,眼睛倏地亮了起来,“沈大姑娘还是头一次来我举行的宴会吧?” 本朝崇文抑武,女子会武的少之又少,尤其是官宦人家女儿习武,更是难得。 刚刚沈清妩是故意露出手让长宁看的,为的就是拉进二人之间关系。 她神情落寞,“从前身体原因,不便外出。” 联想到上京关于沈府的传言,长宁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和同情。 二人之间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不知不觉便亲近了很多。 沈芊雪时不时看沈清妩一眼,她杏眸湿润,颊边泛着晶莹,和旁边围着的几个贵女,不知在窃窃私语说些什么。 忽然,一个长相秀气的少女冷冷一笑,对着沈清妩一字一句道:“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坐在郡主旁边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郡主您心地纯良,可别被某人蒙骗了,打扮这么招摇说不定就为了来攀高枝的。” 在众人面前说这些话,可谓恶毒至极,换作一般女子,没准就哭哭啼啼跑回家,寻死觅活了。 孟晚霜的目的也正是如此。 但沈清妩现在不是一般的女子。 她抬头看了孟晚霜一眼,其实有时候,她挺佩服沈芊雪的,总能借刀杀人,自己躲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 上一世得罪人的事,也是孟晚霜在前头冲锋陷阵。可惜替人做了那么多事,也没能落得一个好下场。 这一眼,让孟晚霜心底不由得发寒。 沈清妩不疾不徐的抿了口茶水,反问,“我是什么身份? 我的父亲当初连中三元,官拜太尉,乃正一品官职。我的母亲镇国公府嫡出姑娘,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样样精通。我记着,你父亲孟大人是承德十七年的探花,他的的卷子还是我父亲批阅的。 论身份,我比孟姑娘应该是要强一些的吧。 攀高枝?孟姑娘是说我这个打扮是为了攀皇家的高枝吗?” 沈清妩起身拂了拂衣裳,对长宁正色道:“郡主,孟姑娘这是在污蔑我有不轨之心,暗示我父亲有僭越之心。谁不知道圣上尚未立储,这是想置我们沈家于死地。” “你胡说,我,我没有......” 孟晚霜惨白着脸,她只是想羞辱沈清妩一番,怎么就上升到皇家了。 借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非议皇家,这是杀头的重罪! 再抬头时,沈清妩眸子里酝酿出了两团泪水,悲愤交加地看着孟晚霜,“郡主,请为臣女做主,若我们沈府因为孟姑娘的话有个什么好歹,我有什么脸活在世上。” 一时间,长宁郡主左右为难。 “孟姑娘可知非议皇家,是什么罪过吗?” 原本还在看好戏的一群人,看到来人时,气氛一下子凝固,有些公子哥甚至瑟瑟发抖了。 孟晚霜喉咙紧缩,呼吸变得急促,仿佛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吸入冰冷的死亡气息。 居然是靖逆侯萧衍,传闻中他残暴嗜血,手段毒辣,曾有人亲眼见过他把得罪过他的人丢进蛇窟,还有人见过他吸人精血。 少年长身玉立,袭玄色蟒纹长袍,肤色雪白如瓷,偏偏唇色红得妖异。凤眼含笑,可这笑意却带着几分戾气,眨眼仿佛在算计谁的生死。 他出现之地血雨腥风,便是朝廷重臣的性命也不放在眼里。 但他又战无不胜,平定叛乱有功,深受百姓和圣上信任,谁也不敢招惹这个煞星。 沈清妩看了眼萧衍,不知道为什么,这双眼睛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可她们之前没有过任何接触,就连上一世,也只打过两次照面而已。 她一定在别的地方见过他! 萧衍发觉了沈清妩的注视,顿了顿脚步,还是一如既往的狡猾。 “侯爷,求您宽恕晚霜吧,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觉得姐姐不和我一起坐,以为我受欺负了,才口不择言的。” 刚刚还事不关己的沈芊雪,见到萧衍立马站出来帮腔了。她委屈地低下头,一副无助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悯,忍不住想要答应她的请求。 萧衍微眯双眸,盯着她不吭声,神色晦暗不明。 “姑娘,靖逆侯对二姑娘心软了?”云舒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沈清妩衣袖,不安道。 沈清妩垂眸,长睫掩盖了她眸底的情绪,万一是这样,那她要解决的人又多了一个。 真是苦恼,她边想边在心里叹了口气。 幸好萧衍是个短命鬼,明面上承德帝器重他,对他委以重任,实际上对他恨之入骨,从封号‘逆’便不难看出。真正喜爱,怎么会用靖逆作封号。 第12章 侯爷为什么帮她 这位少年将军一生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竟在修缮河堤的路上,死在山匪刀下。 可怜,可叹。 不过真山匪还是假山匪,就有待商榷了。 云舒说话声音极小,甚至微不可闻,但萧衍还是往这边扫了眼。沈清妩神经瞬时紧绷,她怎么感觉萧衍听到了。 待萧衍目光转移,她才松了口气。这个人太过危险,虽不知有多深不可测,但依她活了两世的经验,拥有这般气度风华的,不简单。 和这样的人作对绝不是明智的选择,假如萧衍答应了沈芊雪,她有必要让他被杀的时间提前一些。 沈芊雪小跑到沈清妩面前,屈膝跪了下去,扯着她的衣袖,眼泪也顺势滑落。 “姐姐,你怎样对我都行,芊雪任打任骂,只希望您不要为难晚霜,她不是那么有心机的人,也断不会作出伤害沈家的事。” 这一番话说出来,倒显得她舍己为人,贤良淑德了。倘若不答应,再追究下去,就是自己斤斤计较。 沈清妩不疾不缓道:“孟晚霜刁难我时,你没站出来为我说一句话。怎么她有难,你就站出来了。 芊雪,你这样不禁让我怀疑,是我们沈府供你吃穿养着你,还是她们孟家养着你。我父亲和母亲对你不薄,你为什么帮着别人一同刁难我,现在还逼着我原谅孟晚霜。” 沈清妩捂着胸口,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沈府上下谁曾动过你一指头,我拿你当我亲妹妹对待,你太让我失望了。” 沈清妩这个贱人,不光讽刺她吃里扒外,还讽刺她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沈芊雪气的快要吐血了,“晚霜,是我对不起你。侯爷,姐姐,我愿以命相抵,换晚霜无罪。 她仰起挂泪的小脸,眼睛和鼻尖都哭得红红的,让人为之动容。 沈芊雪心中得意,她的眼泪攻势就没有失败过的时候,从小到大只要她一哭,什么都有了。 靖逆侯也不会是例外。 但她踢到了铁板,萧衍颇为赞赏道:“好啊,你在这自我了断,不用沈大姑娘同意,我做主放了孟晚霜。” 此话一出,沈芊雪连哭都忘了,她望着萧衍,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他怎么不为所动,真让她去死呢。 “你是想一头撞死,还是喝药毒死?正好本侯这里有见血封喉的鸠毒,就赏给沈二姑娘了。” 萧衍嘴角翘起,带着理所当然,气定神闲的恶劣。 这世间难得有男子不受沈芊雪的蛊惑,谁说萧衍是煞星的,分明是福星。 沈清妩感觉萧衍所言就像是那黄莺出谷,悦耳动听。 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萧衍帮她解围。 “二皇子,三皇子到。” 众人面面相觑,今日临安候府好生热闹,煞星靖逆侯来了,二皇子和三皇子也来了,这三个人,可从没在宴会上同时出现过。 “好久不见啊小侯爷,你还是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 二皇子傅昭的笑仿佛春风和煦,乘着阳光缓缓走近。他周身环绕着一种平和安逸之气,在空气氤氲散开,让紧张的气氛一下就放松了。 沈清妩在听到三皇子的那一刻,瞳孔陡然放大,眼神冷若冰刀。沈芊雪固然可恨,但傅淮之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没有他的应允,那些事情怎么会发生! 傅淮之跟在傅昭身后,一身月白色长衫衬得身形挺拔如柏,玉冠束发,眉目温润间带着淡淡的忧愁,轮廓柔和,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参见二皇子,三皇子。” 众人纷纷起身,向二人行礼。 萧衍冷哼,站在原地动也未动,傅昭拍拍他的肩膀,“别把人家小姑娘吓着了,都起来吧。” “对对,萧衍哥哥,二殿下,三殿下,都请上座。”长宁如梦初醒似的招呼着几人。 方才她之所以没劝萧衍,也是感觉孟晚霜和沈芊雪有些欺负人。哪里是沈大姑娘孤立沈芊雪,俩人一进门沈芊雪就被孟晚霜拉了过去,简直是贼喊捉贼。 她不是很喜欢沈芊雪,虽然这姑娘长相清纯动人,但就给她一种表里不一的感觉。 相比之下,还是沈大姑娘顺眼一些,她喜欢漂亮胆大的女子,漂亮胆小的也行,就像林婧恬。 因为几人的到来,宴会上掀起一股不小的风浪,贵女们内心澎拜,决心要在宴会上争个名头,保不住就入了哪位的眼。 傅淮之坐在席上,敏感的察觉到有一道尖锐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当他寻找时,女眷席上笑逐颜开,不少贵女将爱慕的目光投向他,他皱着眉头,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沈清妩抿了口茶水,试图缓解心中仇恨。她却没看到,有个人也在揣摩着她。 不多时就有贵女跃跃欲试,“郡主,赏花宴只谈笑和赏花单调了些,不如大家都展示下自己的才艺,由您,两位殿下和靖逆侯当裁判,赢得人夺得开得最美丽的花。” 她面带娇羞,偷偷瞄着男席坐在上首的几个男子,少女的心意昭然若揭。 周围贵女连声应和,她们当中有些人已经快到适嫁年龄,在此能得一门好姻缘,也算不虚此行。 先说话的是王太傅的小孙女,元谦县主。她最拿手是书法,一手簪花小楷,笔画纤细柔美,形态高雅端庄而不失力度,字如其人。 很快就有婢女将笔墨纸砚送来,元谦县主在纸上勾勾写写,一炷香的时间才放下笔。 “献丑了。” 宣纸徐徐展开,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左右两面画着墨竹秀石。纵使千钧压顶,风骨犹存! 这幅簪花小楷搭配墨竹秀石图一出,其他贵女便知道,书法她们比不过了。 傅昭摩挲着下巴,“元谦县主不愧是王太傅的孙女,竹子像是被你画活了,字就更不用说了,同鹤鸣书院的大儒也能比上一比的!” 萧衍慵懒的靠着椅背,“是吗?我觉得不过如此,字勉强看得过去,画技一般。” 王太傅和萧家不和,多年来坚持不懈参萧家大权独握,刚愎自用。 第13章 比舞 甚至还在萧老侯爷的葬礼上,送来一只被打断腿的鹰。 从此以后,萧衍就厌恶起了王家所有人。 元谦县主表演完,又有一个贵女站了出来,这是中书邱桓义的嫡次女,邱棠。也是刚才和孟晚霜一起议论沈清妩的成员之一。 邱棠知道跳舞,自己比不过沈芊雪,琴她弹得也中规中矩,唯有文采能排在前头。 她的眼神飘忽不定,时而望向萧衍,又迅速收回,透着几分娇怯。 “阿衍,这个是冲着你来的。”傅昭坏笑。 沈清妩看在眼中,即使萧衍在外名声差,行为做派诡异,凭借那张脸,仍有许多女子爱慕。 可惜他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到死身边也没有过女人。 萧衍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邱棠有些挫败,傅昭于心不忍,道:“邱姑娘表演什么才艺?” 邱棠重新鼓起勇气,“作诗。” 庭院曲水流觞,百花绽放。她思索了会,“曲江绮宴簇钗钿,紫陌弛马若涌泉。百树霞韶桃花暖,才子姹女笑遏嫣。莫道光阴终易散,人间今朝即壶天。” 一诗罢,傅昭带头鼓掌,“好诗,好诗!” 不是傅昭虚赞,邱棠这首诗作得好,意境也好。 邱棠有意让好友出风头,微微一笑,“郡主,沈家二姑娘沈芊雪舞艺超群,见过的人无不称好。这字和诗都有了,不如请她来支舞?” 沈芊雪假意推脱,还是长宁发话,她才上台,“棠儿,你太抬举我了。若大家想看,我便献丑了,跳的不好你们不要笑我。” 她选的是霓裳羽衣舞,琴声响起,沈芊雪从屏风后转出,腰肢拧起,绣在裙摆上的白莲层层叠叠旋开,竟分不清何处是衣何处是人。 琴声渐密,她忽将披帛向空中抛掷,丈余长的披帛在凌空绽作一朵重台莲花,身子似风中柔柳俯卧在地。 终了,披帛落在她身上,遮了半张脸,双眸清浅,清纯且媚。 众人爆出喝彩,就连神色淡淡的傅淮之,也看了沈芊雪一眼。 傅昭眸子里闪过惊艳之色,“今天的彩头非沈二小姐莫属了。” “确实是才貌双绝。”傅淮之难得点头。 “阿衍,你觉得沈二姑娘如何?”傅昭用胳膊捣捣萧衍。 萧衍在想一件糟心事,压根就没往台上瞅,“你喜欢就让皇上赐婚。” 傅昭撇嘴,这人冷冰冰的和冰块一样,不知哪家姑娘这么倒霉嫁给他。 美虽美,却不是自己喜欢的,他喜欢穿红衣的那位姑娘,明眸皓齿,风姿绰约。最重要的是,对他不屑一顾! 刚刚他抛了个媚眼,那姑娘理都没理。 有脾气,有性格! “三弟,沈二姑娘和你的气质挺般配的,不如我去让父皇为你俩赐婚。”傅昭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 傅淮之摇了摇头,“多谢皇兄美意,相比娶妻生子,臣弟更向往自由。皇兄挂念臣弟就帮我和父皇说说,封我做个闲散王爷,再给我些钱财,让我隐居山林,闲云野鹤的过完一生。” “你啊,就是太淡泊名利了。”傅昭恨铁不成钢。 贵女们陆续上台表演,就在长宁准备和三人商量谁是最佳的时候,沈芊雪突然出声,“郡主,我大姐姐还没表演呢。你们不知道,我大姐姐的舞姿比我,好上千万倍。” 原来是沈川的嫡女沈清妩,傅昭搓搓手期待。 众人的目光一会落在沈芊雪身上,一会落在沈清妩身上。 沈清妩看着她似笑非笑,“跳舞?” 谢氏从小便寻上京最有名几个的舞娘教沈芊雪跳舞,博百家之长,再加她天赋极高,上京城中称第二就没人称第一。 上一世沈芊雪也在自己跳过舞后,提议让她跳舞。那时她天真的以为沈芊雪要带她融入贵女圈子,在台上乱扭一通,令人嘲笑不已。 她羞赧离席,躲在假山后哭泣,也是在这里碰到了傅淮之,他递给她帕子让她拭去眼泪,又轻声安慰。 从没有人对她这般好,又有耐心,她便什么都愿意为傅淮之付出。 如今想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沈芊雪想让她出丑,以此来衬托自己。 沈清妩勾起嘴角,笑中带着一丝玩味,“好啊,但是我不想和二妹妹表演同样的,我来个舞剑吧。” 周围人都纷纷议论起来,“沈清妩太自大了,为了超过沈二姑娘无所不用其极,舞剑,亏她想的出。” “女子习武本就下贱,将这等下贱事拿到宴席上,不要脸。”邱棠双手环胸,鄙夷道。 沈清妩走到侍卫面前,借来一把长剑。 琉璃盏映着日光流转,沈清妩手持七尺长剑,头上流苏随步轻摇,叮咚声撞碎了一园芳华。 她起舞时形似游龙飞空,收剑若惊雷裂云。足尖轻点池水,腰肢扭动见红衣翻飞,无人看清剑势何时化守为攻。 池子里的荷叶簌簌落下,唯剩她剑上挑着一朵即将盛开的荷花。 有人拿出长笛吹起了平沙落雁,沈清妩闻声变招。剑声疾疾如雨打芭蕉,剑光寒芒闪闪。 众人从她的剑法里感受到了悲凉,还有视死如归的决心。她的眸子亮的惊人,沈清妩好想,就这么一剑刺进傅淮之的胸膛。 眼看她朱楼起,眼看他宴群臣。 多年隐忍,不惜一切,以色侍君,胎死腹中。 无人喝彩的席上,沈清妩反腕收剑嫣然一笑,肃杀之气尽数敛入梨涡。她鬓间珠钗未斜,独有耳畔玉环轻颤。 她不能,谋杀皇子是诛九族的大罪,她可以死,沈家所有人可以死,可镇国公府阖府上下不能死。 为了她以下犯上的外祖父,散尽钱财给她添嫁的外祖母,死在贼人剑下的舅舅和舅母…… “请郡主恕我借花献佳人,这株莲花就送给二妹妹了。” 沈清妩拿着莲花来到沈芊雪面前,放在案几上。 沈芊雪回之一笑,看上去相当镇静,实际头皮都麻了。 “我想成亲了,阿衍。”傅昭激动的拽着萧衍的衣袖,痴痴道:“头彩必须得是沈大小姐的。” 第14章 夺得头筹 傅淮之垂着头,目光深邃锐利,狭长的瑞凤眼里闪烁着几许病态的占有欲。 最后,长宁郡主,傅昭,傅淮之都把票投给了沈清妩,萧衍中途离席,三比一,沈清妩毫无意外夺得头筹。 原先质疑她的那群人纷纷闭上了嘴。 贵女们看着沈芊雪,恨得咬牙切齿,这下好了,默默无闻的沈清妩在宴会上露了脸,得了好名声,以后上京好儿郎不任她随便挑。 沈清妩刚坐下,长宁郡主迫不及待靠过去。 “没想到你舞跳的好,剑法更厉害,踏水斩莲那招怎么做到的,能教教我吗?” 长宁郡主对沈清妩简直刮目相看,本以为她只是会些武功而已,没想到她不仅会,还这么厉害。 “郡主想学,可以随时找我。” 沈清妩轻笑。 傅淮之喜欢舞乐,她为了投其所好,婚后和府内舞姬学了好几年的舞蹈和琵琶。 其实单论比舞,她不如沈芊雪。扬长避短,胜在创新,舞蹈和剑法相结合,众人没有见过,自然会感到眼前一亮。 “二哥对沈大姑娘有意?” 傅昭目光牢牢锁住沈清妩,整个人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傅淮之不知道为何,他很讨厌那些男人看沈清妩时直勾勾的眼神,就像自己心爱的东西被抢了。 “嗯。”傅昭没有否认。 二人的举动落在沈芊雪眼里,一口贝齿险些咬碎。 本意让沈清妩名声尽毁,但她一次又一次盖过自己的风头,沈芊雪破防了。 “姑娘不要急,别忘了咱们还有后手。”婢女芍药附耳低声道:“您去和大姑娘道个喜,这么多人在,她不会不给您面子。” 沈芊雪眸光闪烁,拿着玻璃盏优雅地起身。 “恭喜姐姐一举夺魁,父亲和母亲一定会为你开心的,雪儿敬姐姐一杯。” 芍药赶在云舒之前,为二人斟满酒。 往年这种宴会,魁首都是沈芊雪,真难为她还能笑着来和自己道喜,恐怕心里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沈清妩笑了笑,同样一饮而尽。 在座众人神色各异,沈家两姐妹给人的感觉有点怪怪的。说她们关系好,二人之间仿佛有暗流涌动,说她们不好,沈二姑娘脸上的真情实意不似作假。 沈芊雪敬完酒后没走,一屁股坐在了沈清妩旁边。 “姐姐,方才是雪儿不对,我和晚霜有段日子没见了,便过去聊了会儿,却忽略了你在宴会上没有认识的人,你不会怪雪儿的对不对。” 她挽着沈清妩的胳膊,亲昵道:“姐姐,我就知道你剑舞的好,才推荐你上去表演的。你天资聪颖又多才多艺,不能总藏着掖着,还是姐姐你看不上这种宴会,不愿意上台。” 先是告诉众人自己不是故意冷落沈清妩,再说她才华横溢,给她四处树敌,最后用开玩笑的语气挑拨她和长宁郡主。 一箭三雕。 沈清妩叹气,“母亲经常训斥我,女子习武上不得台面,你几乎都在场,怎么忘得这么快。跳舞雪儿你应该更清楚了,母亲从未给我请过舞娘,我都是跟你学的。 郡主恕罪,清妩琴棋书画一概不通,只和外祖父学过一点强身健体的功夫,不是不愿展示,实在是不想惹母亲不快。” 看着沈清妩强忍泪水的模样,常宁对她好感持续上升,她们两个人,处境是一样的。 别看她被封为长宁郡主,食邑三千户,风光无限。实际自父亲走后,临安候府就是一个空壳。 皇上在位能护着她们,那以后呢,无人袭爵,临安候府终将没落。 长宁郡主对众人笑道:“瞧瞧,沈二姑娘不是沈太尉和沈夫人亲生,还能让他们视如己出,心思果然不是一般的通透,沈大姑娘相比起来就呆傻了许多。” 虽然嘴上说着沈清妩呆傻,可任谁都能听出话里对沈清妩的袒护。 沈清妩面带感激,端起芍药不知何时斟的一杯酒,对着长宁一饮而尽。 大抵是喝多的缘故,她揉了揉太阳穴,脑袋有些发胀,便起身告退去人少处吹吹风。 沈芊雪和芍药对视一眼,她前脚走,芍药后脚跟了出去。 沈清妩和云舒站在廊下圆柱后,见芍药出了临安候府门才出来。此时的她眸子清澈明净,脸色冷冰冰的,哪有席间半分醉意。 沈清妩看芍药的目光像是在看死人一般,无波无澜。 芍药倒酒时,袖口轻掩杯身,一粒白色小药丸不声不响落进酒中,她手脚很麻利,如果不是知道沈芊雪是什么品行,她压根不会关注。 酒一入口,她就察觉到了不对,立即用内力逼出,这才没有中招。 云舒语气嗔怪,“姑娘,二姑娘摆明了要害您,您知道酒有问题,干嘛还喝。” “我不喝沈芊雪便成了弱势的一方,某些人就有理由站起来替她鸣不平了。用喜欢英雄救美,保护弱者之名,来掩盖自己的龌龊心思,她们一向擅长。” 最重要的沈清妩没有告诉云舒,贵女圈里不允许有太过耀眼的人存在。以前她们能让沈芊雪出头,是因为她非沈家亲生,即使容貌姣好,才华出众,对她们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她是沈家嫡出,一旦她犯了错,那些人必定会抓住这点不放,所以酒,她不得不喝。 “可长宁郡主是向着您的。”云舒不认同,今日宴会,除了两位皇子和靖逆侯,属长宁郡主身份最高,有郡主袒护,姑娘何须忌惮她们。 其实,沈清妩也没想到长宁郡主会三番两次帮她解围,或许是两人都自幼习武,缺失父爱的缘故吧。 “云舒,你要记住永远不要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没有谁是谁的靠山,遇到事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沈清妩神色变得严峻,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哀伤。她自己吃过教训,不能让云舒重蹈覆辙。 主仆二人走到花园停下,临安侯是武将世家,花园修建的别有一番韵致。 四周布满生机勃勃的翠竹和奇花异草,一带清流顺着假山泻入大池,池边怪石堆叠在一起,突元嶙峋,磅礴大气。 第15章 又见靖逆侯 侯府多数下人被抽调去前厅待客,此处静悄悄的。 沈清妩转头道:“你去看看芍药回来了吗?” 等云舒走远,她才道:“阁下偷听别人讲话,可不是君子所为。” 见对方没回应,沈清妩深吸口气,身子轻轻一跃,手持匕首对着假山后的人影劈了下去。 男子足尖顶住石壁,身子后倒,躲开了这致死一击。 沈清妩看清眼前站着的男子是萧衍后,收起匕首,嫣然一笑,“臣女见过侯爷,好巧,您也是出来透气的?” 这一笑,让本就昳丽的五官越发明艳,她的脸上完全没有伤人的歉意,仿佛刚刚出手的不是她。 “沈姑娘长着一张美人面,出手却像个罗刹,狠毒无比。”萧衍一双阴沉的眸子眯了眯,神色分外森冷。 四目相对,沈清妩发现他瞳孔间隐匿着危险的红光,让人不自觉地想逃离。 “呵呵,臣女不是有意的,侯爷慢慢赏景,我先行告退了。” 沈清妩尴尬一笑,转头便走。 她发现了一个秘密,萧衍身上散发的龙鳞香,和那夜闯入她房间黑衣男子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二人的眼睛也极其相似,唯一的不同是萧衍是红瞳,眼下多了一颗淡淡的红色小痣。 她不相信这么多巧合会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可以前从未听说萧衍异瞳,难道杀人杀红眼了? 算了,这都不是她该操心的,走为上计。 “站住。” 萧衍抱着双臂,挑眉看着对面的小姑娘,像是洞察了她的心思。 沈清妩慢慢回头,苦着脸道:“侯爷有何吩咐?” 他慵懒地靠在岩壁上,静静欣赏着她的表情变化,“你似乎很害怕本侯?” “怎么会,侯爷您丰神俊朗,日月同辉,我是心里自卑不敢直视您。” 沈清妩严重怀疑,萧衍觉察到了她知道他是那夜黑衣人,故意试探她。但她坚持不承认,萧衍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杀人灭口。 “沈家姑娘,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 沈清妩猜得没错,萧衍的确感觉到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他有想过杀了她永绝后患,但一来沈清妩的武功不在他之下,杀她没那么容易;二来她没得罪自己,相反那晚还救了他,以怨报德他做不出来。 “清妩一向嘴严,不善同人攀谈,侯爷可以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在这遇见您的事。” 沈清妩假装没听懂他的意思,避重就轻道。 “姑娘,姑娘?” 外头脚步声由远及近,云舒猫着腰,小声喊道。 萧衍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不喜欢太聪明的人,你走吧。” 沈清妩离开假山,长呼一口气。云舒见她出来,下意识往假山后瞧,被她拉着急忙离开了。 云舒忧心忡忡,“姑娘,芍药朝着这边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长得流里流气的小厮。” 芍药和吴嬷嬷堪称沈芊雪的左膀右臂,吴嬷嬷有谋略,擅用毒,芍药身强体壮,勤快麻利,凡是为沈芊雪好的都愿意去做。 俩左膀右臂折了哪一个,对沈芊雪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怕什么,想害我也要看她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沈清妩神色自若,说出的话带着淡淡的威严。 芍药给她倒的酒里,下了少剂量的催情散,虽然毒性不强,但也会让人觉得浑身燥热,坐立难安。 秉持着做戏就要做全套的原则,沈清妩让云舒躲到一边,她则走到凉亭里,单手支着头假寐,俨然睡着了。 没一会儿,芍药便带着小厮李顺鬼鬼祟祟来了。 不知怎的,芍药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尤其是越靠近亭子,右眼皮跳得越厉害。 李顺色眯眯盯着沈清妩,伴随着虚假的笑声,猥琐之色显露无遗,“芍药姐姐放心,我保证让大姑娘好好快活快活。 事成之后,有劳您在二姑娘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多给我些赏钱。” “知道了,完事了赶紧走,别叫人抓住连累二姑娘。”芍药四处张望,没发现异常,警告道。 可惜她刚出亭子,就被躲在草丛里的云舒一棍子敲晕了。 再说李顺这边,手还没来得及伸出,沈清妩猛然睁开眼,眼神凌厉,浑身散发着不可侵犯的气场。 “大姑娘小的错了,都是二姑娘指使我玷辱您的,求您饶我狗命,饶我狗命。” 李顺这人是个典型的墙头草,瞅着情形不对,立马倒戈。他跪在地上,头磕的砰砰响。 沈清妩轻笑,悠哉悠哉地开腔,“你说,如果我把这事告诉父亲和母亲,她们会如何处置你?你说是沈芊雪指使你的,有证据吗?” 李顺吓得脸都白了。 他是二姑娘临时找来的,哪有什么证据,若事情败露,二姑娘肯定会全都推到他身上,届时只能是死路一条。 沈清妩看着昏过去的芍药,默默勾了下唇,“就算你有证据,按照沈芊雪的受宠程度,她能撇得一干二净,你呢?” “求大姑娘给小的指条明路,下半辈子小的愿当牛做马报答您。”李顺看出来了,大姑娘没打算杀他,又砰砰磕起了头。 云舒拖死猪似地把芍药拖过来,扔在李顺脚下。 “不用下半辈子,眼前你就有一个既能报答我,还能逃命的机会。”沈清妩声音充满了蛊惑。 直觉告诉李顺,没有这么容易,可现在只有这个选择。 “小的愿意,请大姑娘给小的指条明路。” 沈清妩说完,李顺噎住。 这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你不愿意,那我只好喊人了。”沈清妩起身就要走。 云舒白了他一眼,冷哼,“大姑娘心善救你,你还这般不知好歹,真是狗咬吕洞宾。” “我答应!” 李顺眼一闭,豁出去了。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远处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似乎很多人朝着这边而来。 依稀听见沈芊雪焦急道:“郡主,我真的好担心姐姐,她离开了这么久都没见回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家里人交代。” 第16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沈清妩站在凉亭对面的抄手游廊上,只觉得有些好笑。 分明是沈芊雪设计她,又在人前表演的这么担心她,她迫不及待想看自己安然无恙的出现,沈芊雪脸上是什么表情了。 众人走到花园拐角处,就见到这样一幕。 女子头发凌乱,衣不蔽体地躺在凉亭里的石桌上,鲜血从她双腿处涌出,顺着石桌一滴一滴落在地面。 沈芊雪眼神中洋溢着得意的狂妄,仿佛她已经胜券在握,掌握了全局。 男女纠缠后的味道掺杂着血腥气钻进鼻腔,孟晚霜率先说道:“谁这么不要脸,光天化日,在临安候府和人行不轨之事。” 期间只有沈清妩出去没回来,众人交头接耳,议论出声。 “大姐姐,我知道你和下人李顺有情,但父亲母亲一直不同意。可你不应该这般作贱自己,你让沈府的名声,父亲的面子往哪放?” 沈芊雪太过激动,以至于她没看清亭中女子的脸,就认定是沈清妩。 “沈二姑娘,你都没过去就断定那是沈大姑娘,是不是为时尚早了?”尽管和沈清妩相处不过几个时辰,但感觉她不是这种人,长宁郡主皱着眉头,不赞成道。 沈芊雪指着散落一地的衣裳,痛心疾首,“那是大姐姐的衣裳,我认得。” 打眼瞧过去,大红色的衣裳和沈清妩穿的确实一样。 一时间,谁也没有上前。 长宁郡主有些怅然,沈清妩这是被人陷害了,再傻的人都不会傻到来宴会上偷情。 她吩咐婢女黄莺,“你去给沈大姑娘披肩衣裳。”又转身对众人道:“今日之事,还望大家保密。谁敢传出去,就是和临安候府作对!” 话虽如此,她知道不出明日,沈清妩和人苟且就会传遍整个上京。 黄莺小跑过去,为女子披上衣服,回来时却脸色怪异。 没等黄莺说话,沈清妩悄无声息来到众人身后,幽幽开口,“我怎么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大家聚在一起看什么呢?” 众人回头,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皆是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见了鬼。 沈清妩好端端的站在这里,那亭子里的女子是谁,为什么和她穿着相同的衣裳。 沈芊雪手脚冰凉,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叫嚷着,“沈大姑娘,沈二姑娘说你和府中下人李顺私通,还说石桌上趴着的女子是你。” 沈清妩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芊雪,语气悲愤,“我一直拿你当我亲妹妹,你怎么能诬赖我,李顺是谁我都不知道!” 沈芊雪一噎,不知该怎么辩解。 沈清妩和李顺连面都没见过,那番话完全是她为了污蔑沈清妩胡诌的。 本以为能生米煮成熟饭,死无对证,谁曾想她逃过一劫。 沈芊雪不见棺材不落泪,继续逼问,“姐姐你若真的什么都没做,那地上的红衣该如何解释?” 现在的沈清妩换了身茜色软烟罗长裙,她道:“那会在池边,一尾锦鲤跃水面溅了我一身水,便去换了身衣裳。大家如果不信,我可以让云舒去马车上拿衣服证明。” 话说到这个份上,哪还有人不信。 “二妹妹,是不是我夺了头筹,你不高兴,故意怪我名声。”沈清妩调笑中带着一丝讽刺。 “我没有。”沈芊雪急道。 只是怎么看,这副反应都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在众人目光的追随下,沈清妩走进凉亭。 她拨开女子的头发,讶然中沉默。 临安侯府登仙阁,萧衍一边喝茶一边看戏。 好友宋邈“啧啧”两声,“这沈二姑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人没害着就算了,还把心腹搭了进去。” 萧衍不置可否。 “阿衍你觉得,沈大姑娘会放了那个想染指她的小厮吗?”宋邈追问。 “不会。” 萧衍叮嘱,“那丫头睚眦必报,你小心点,别招惹到她。” 沈清妩似有心灵感应,朝登仙楼扫了眼,她总感觉有人在那里监视她。 什么都没发现,她便单手拎着女子的胳膊朝外走去。 “二妹妹,你看和人私通的是谁?” 沈清妩把芍药扔在沈芊雪脚下,轻描淡写道。 果然是这样。 沈芊雪咬着唇,她知道芍药的下场出自沈清妩之手。 这个贱人,运气那般好,每次都能逃脱。 沈芊雪憋了半天,“郡主,芍药昏迷不醒定是被人害的。” 长宁郡主神色冰冷,眼神锐利,“沈二姑娘是在责怪侯府看守不严?才让你的丫鬟有机会和人偷情?” “不,是我管教下人不严。” 沈芊雪汗流浃背,勉强维持住正常语气。 出了这等丑事,众人嫌恶心,春日小宴早早就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沈芊雪依旧和沈清妩乘坐同一辆马车,只是赶车的马夫却无故消失了。 沈清妩笑得别有深意,“二妹妹,马夫不见了没人赶车,路途不远,不如咱们一起走回去?” 临安侯府距离沈府半个时辰,沈芊雪从小被谢氏娇生惯养,让她走这么久,哪里吃得消。 沈芊雪不耐烦挥手,“不必,我搭孟府马车回去。” 她走后,傅昭和傅淮之也相继出来了。 “沈大姑娘真是瑰姿玮态,不可胜赞。” 傅昭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看着沈清妩,不吝赞赏。 “二皇子抬举臣女了。”她微微一笑,福身对二人施礼。 梧桐树下,清凉而寂静。阳光透过树梢间的缝隙投射出婆娑的光影,仿若一幅绚丽的山水画。 沈清妩盯着脚下的树影,思绪飘远。 二皇子傅昭出身显赫,母亲是已逝淑仪皇贵妃,祖父秦则明两代帝师,秦家一门五翰林。 当年如果不是傅淮之用下作手段废了傅昭的一条腿,继位的就是傅昭。 上书房此时尚未散学,傅昭是偷拉着傅淮之跑出来的,唯恐连累了小心谨慎的三弟,他颔首示意后匆忙离去。 “姑娘,我饿了。” 云舒的声音,将沈清妩从仇恨的枷锁中拉出。 宴会上,沈清妩也没吃多少东西,她带着云舒直奔上京最负盛名的酒楼-千味斋。 第17章 安插眼线 千味斋共有四层,从低到高排列分别是人、地、天、仙。 人字楼主打加家常饭菜,但色香味俱全,为的是让平民百姓吃得满足。 地字楼顾名思义,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这层都有,价格稍高,环境更好。 天字楼则是专吃天上飞的,来这层的非富即贵。 第四层仙宫最为神秘,传闻这一层不仅是吃饭的地方,还做买卖消息,以及杀人越货的勾当。凡来这的,需交一千两黄金作为门槛。 千味斋不愧是上京最大的酒楼,九重飞檐次第排开,琉璃瓦熠熠生辉,纯金做的红字招牌闪着金光。 还没进门,先听得里面管弦丝竹声悦耳。 上一世,傅淮之经常说带她来千味斋吃饭,可惜至死她都没来过。 跑堂的小馆见沈清妩衣着华贵,容颜绝色,直接把她引到第三层天字楼。 云梦粑儿、五味杏酪鹅、螃蟹酿橙、灸肚肱、肫掌签、虾鱼汤齑、八珍烩、御膳龙翅羹…… 沈清妩点了十菜一汤,外加两道点心后,又素手一挥,赏给小馆一锭银子。 小馆接了银子,笑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 首先上来的是五味杏酪鹅,鹅肉色泽红亮,软烂入味,浓郁的汤汁夹带着杏奶的香甜,令人食欲大开。 云梦粑儿糕体洁白,桂花点缀,便是她这种不爱吃甜的,都觉得美味。 …… 一顿饭,主仆二人吃得很是满足。 也是这顿饭,让沈清妩萌生了赚钱的念头。 因为她们吃了六百两银子! 与此同时,韶光院。 “啪嚓,哗~” 瓷器破碎的声音接二连三从卧房传来,昭显着房内人的怒气。 丫鬟们并成一排,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二姑娘出门前还高高兴兴,晚上一回来就开始发脾气。 看沈芊雪一直摔,靠门的婢女赶忙去敲吴嬷嬷的门,这韶光苑也就吴嬷嬷和芍药能劝得动二姑娘。 说起芍药,二姑娘回来好几个时辰了,愣是没见她影子,有丫鬟猜测或许是芍药出事了沈芊雪才发这么大脾气,可沈府谁敢动二姑娘的人。 吴嬷嬷来到卧房,不忘将门关上,皱着眉头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发这么大火?” 沈芊雪仿佛有了依靠,扑在吴嬷嬷怀里,嚎啕大哭,“嬷嬷,芍药死了,芍药被沈清妩害死了。” 吴嬷嬷和芍药跟随沈芊雪进的沈府,二人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沈芊雪好恨,好想杀人,她恨自己不是沈府嫡女,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芍药衣不蔽体地躺在陌生的地方,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芍药死了?” 一时间,吴嬷嬷也难以接受。 “死了,尸体被扔到了乱葬岗。” 沈芊雪想过求沈川或者谢氏,把芍药的尸体带回来安葬,可芍药被男人弄脏了,好恶心。 很快,吴嬷嬷平息下来,劝解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咱们得从这件事情上汲取教训,沈清妩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任人随意摆布了,您该考虑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只要一回想起在临安候府受的气,沈芊雪恨得浑身颤抖,“你去外面找个身手好的,把这个小贱人先奸后杀,我要叫她生不如死!” 她死了,就没人挡路了。 吴嬷嬷摇头拒绝,“傻姑娘,倘若谢氏知道你杀了她亲生女儿,她还会宠爱你吗?” 看着沈芊雪把话听进去了,吴嬷嬷继续说,“我们要做的,是借刀杀人。” 窗外,月色在阴云的笼罩下忽明忽暗。 吴嬷嬷和沈芊雪在卧房里密谋了一宿。 烛火燃尽,天光慢慢爬上檐角。 沈芊雪早早起床,亲自熬了三碗燕窝,一碗送到瑞园,一碗送到正院,一碗派丫鬟送来了寿安堂。 寿安堂内。 沈清妩服侍着沈老夫人用过早膳,又拿帕子贴心的为她拭净嘴角。 “放那儿吧。” 沈老夫人蹙眉看了眼燕窝,虽然没喝,但好歹没让丫鬟再端回去。 “又在抽哪门子疯?” 沈老夫人嘟囔了句,然后拿起桌上的银筷子,斜放在盛着燕窝的碗里,见筷子没变样后端起燕窝,倒在门外地上的一个青花瓷碗内。 “白雪,吃食了~” 沈清妩正纳闷谁是白雪,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摇晃着尾巴窜来了。 她嘴角据了据,强忍笑意,“白雪”沈老夫人给狗起了个好名字。 沈老夫人喂完狗,解释道:“前日你父亲送来的,说是让它陪我解闷。” “父亲百忙之中还能抽出时间逗您开心,祖母,您就别总和父亲生气了。”小狗不认生也不护食,沈清妩蹲下身摸它,它便拿脑袋蹭她手心。 “既然回来了,就别再回镇国公府了。”沈老夫人话锋一转,“那里再好也不是你的家。” 昨天宴会闹了很大动静,沈老夫人自然听说了。她没生气沈清妩和沈芊雪姐妹相残,弱肉强食的道理亘古不变,如果胜利的是沈芊雪,白雪这碗燕窝就归她喝了。 沈老夫人没喝却喂给白雪,就是在间接的告诉沈清妩,自己站在她这边。 “清妩只有沈家一个家。”沈清妩顺着表明心迹。 沈老夫人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沈清妩,这丫头明面上老实温顺,实则是个有主意的,“你身边就云舒一个贴身伺候的,像什么样子。” 说完目光落在一个长相清秀,头上戴满珠花的婢女身上,“这是绣珠,进府好几年了,做事稳重,人也勤快,以后让她贴身伺候你。” “谢谢祖母。”沈清妩很痛快的同意了。 沈老夫人想要一个尽在掌握之中的孙女,她又怎么能让祖母失望。 但沈清妩提出了一个请求,“祖母,绣珠是您派来伺候我的这件事,能不能先不要对外声张?” 沈老夫人安插眼线的目的已经达到,这点小要求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一个长相秀美又爱打扮的婢女,沈清妩勾唇,会甘心当一辈子的下人吗。 果不其然,绣珠出了寿安堂,一改唯唯诺诺的面孔,变得趾高气扬。 第18章 租铺子做生意 绣珠眉头紧蹙,一脸嫌弃地凝视着沈清妩居住的飞鸿院。 地上杂草丛生,窗棂古旧,一片萧瑟。 “大姑娘,您这住所连府中下人住所都比不上!” 绣珠心有不甘,本以为是个争气的,谁知过得这么落魄。 负责打扫院子婆子和丫头个顶个懈怠,即便沈清妩回来她们也没当回事。 她们想的是回来又如何,等老夫人过完大寿,照样又会被赶出沈府,她们才不做出力不讨好的事。 绣珠算盘落空,不好拿沈清妩撒气,便指挥起下人们打扫院子。 可那些下人作威作福,散漫惯了,岂会轻易听她的。 所以一整天,飞鸿院都沉浸在鸡飞狗跳中。 沈清妩没插手,任由她们在外头吵闹。 屋里,一个高大魁梧的婢女,仔仔细细擦拭着毡案。 回府的那日,沈清妩就发现了屋内干净整洁,和外头不一样,一瞧便知是有人悉心打扫过的。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福芽,见过大姑娘。”福芽见她回来,立马放下帕子,磕头行礼。 别看福芽健壮,实际不善言辞,常常遭人欺负。她本是浣衣婢,清扫房间是被那些倚老卖老的婆子额外给她安排的活。 沈清妩仰身靠坐榻上,默了一瞬,“福芽?这名字取得好,你多大了,何时来的沈府?” 之前她的心思全放在讨好谢氏和沈芊雪身上,对院里这些下人有些眼生。 “回大姑娘,奴婢今年十四,来沈府不足半年。母亲说,我的福气刚刚萌芽,所以取名福芽。” 提起母亲,福芽脸上带有浓浓的骄傲之色。 接下来要做的事,光云舒一人恐怕远远不够,福芽任劳任怨,寡言少语,可以收为己用。 沈清妩笑问,“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伺候?” “我愿意。” 福芽难以置信,这么天大的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娘说的没错,福气萌芽,姑娘就是最大的福气。 至于绣珠,沈清妩把她地位抬得高高的,封作飞鸿院的总管事,且无需在身边伺候。 有钱有权还不用干活,这个安排正中绣珠下怀。 解决完绣珠,沈清妩以有东西落在镇安侯府需要拿为由,带着云舒出了府。 云舒疑惑,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值得姑娘大老远跑一趟。 拐了个弯,沈清妩又雇了辆马车,坐稳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你收好了。” “卖身契。”展开一看,云舒抬手抹泪,“姑娘,您是要赶我走?” 沈清妩摇头,“不是,我要以你的身份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再过一个半月,上京霪雨,阡陌成巨浸。官府大肆征收赋税徭役,百姓过得苦不堪言。 大灾后必有大疫,上一世傅淮之主动请缨,治理洪灾,开设粥棚。 若仅如此,傅淮之还算心系苍生,有可取之处。但他竟嫌灾害太小,不能为他扬名,命人捉了一批老鼠投放在城里。 连日雨水加上老鼠,不久便形成了鼠疫,上京的百姓因此死伤无数,而傅淮之这个畜生,事先服了预防鼠疫汤药,在百姓绝望时,惺惺作态出现在他们面前,免费熬药祛除鼠疫。 这两件事之后,他在百姓中名声大振,被视作皇室希望,也为他谋权篡位奠定了基础。 如果不是傅淮之喝醉了拿此事和她炫耀,沈清妩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也是打那时起,她一步步看清了傅淮之虚伪的面目,可她怯弱无能,不愿相信自己付出全部,换来的是这样一个人。 这一世,傅淮之没有机会了,她要利用洪灾,卖傅昭一个人情,顺道赚些银子。 朱雀街贯通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沿街商铺林立,车水马龙,红红绿绿的灯笼高高挂起,是城中最热闹繁华的街道。 马车行至一处写着“转卖”两字的铺子前,沈清妩叫停。 “姑娘,咱们不是去镇国公府吗?”云舒奇怪,这和镇国公府是相反的方向,是不是走岔路了。 “那是说给府里人听的。” 沈清妩拿出两张人皮面具,分给云舒一张。 每年生日,二舅舅都会送她些新奇的小玩意,这两张人皮面具是他去年送的,一美一丑,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这两张人皮面具制作精细,不趴在脸上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是假的。 沈清妩戴着丑的,把好看的留给云舒。 铺子门大敞四开,一位老者坐在椅子上,旁边立着个竹幡,幡上的悬壶济世写得遒劲有力。 “姑娘哪里不舒服?” 老者看向沈清妩,语气中带着些关心。 “老先生误会了,我是来买铺子的。”沈清妩笑了笑。 她这一笑,差点把老者吓得跌坐在地上,鼻背斑痕累累,嘴角凶戾的硕大黑痣,让这张丑脸更加狰狞可怖,宛如地狱逃出来的恶鬼。 “不卖!” 老者听说她买铺子,直接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走。 “老先生,我真的是诚心买铺子的。”沈清妩拿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证明她有买的能力。 一路相看,当属这间铺子最合她心意,位置好又安静。 老者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还是不想骗人,“姑娘,老朽和你实话实说吧。这间铺子是我家祖传下来的医馆,因着医术精湛,价格公道,很多百姓都来看病。可自从几月前南街的济世堂医馆开张后,就没人敢过来了。” 沈清妩敏锐地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没人敢过来,这是为何?” “济世堂抓一副药,至少一两银子起步,百姓们负担不起,渐渐的没人去那看病了。谁曾想,后面来我这看病的百姓,一个两个都出了意外,要么被马车撞,要么被人打,更有甚者家中还失了火。 时间一长,大家也都回过味了,哪里是意外,分明是济安堂蓄意报复。” 这小姑娘长得这么不尽人意,他实在狠不下心坑她。 沈清妩轻声道:“没关系,您只需要告诉我这间铺子多少银子能买下,剩下的我来解决。” 第19章 搜罗罪证 老者暗衬,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姑娘长得青面獠牙,穿着打扮也平平无奇,却不畏险阻盘下铺子,真是后生可畏。 沈清妩不想引人注目,今日穿着打扮很低调,着粉色大袖儒裙,头上只戴了支白玉簪,再无其他。 “二百四十万两。” 一进一出带有仓房的铺子,并且位于朱雀大街,老者要价十分公道。 沈清妩在铺子里走了一圈,干脆的答应了,老者是个实诚人,没因她年纪小就故意抬价。 然而有个棘手的问题,二百四十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她所有的家当加起来都不够。 当务之急得赶紧筹钱。 只要挺过眼前,两月后,她能赚两百四十万两的一倍,甚至更多。 沈清妩眸光坚定,“老先生,我身上只带了五千两银子,不如咱们先立契,剩下的我明天下午送过来。” 老者也爽快的同意了。 云舒全程嘴巴微张,姑娘说的每个字她都能听懂,但排列在一起,她怎么就听不懂了。 终于在捕捉到价格时,云舒彻底清醒。 她想阻止沈清妩签字,沈清妩却先她一步,在契据上签名按了手印。 “姑娘!” 出了门,云舒急得跺脚,“二百四十万两!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咱们去哪儿弄这么多银子?” “我有办法。”沈清妩安抚。 云舒不信,姑娘的银子都是她保管的,有多少她能不知道有多少吗。 “真的?”云舒狐疑。 “相信我。” 沈清妩缓缓摘下面具,小心翼翼用手帕包好,筹钱的路子她倒真有一条,就是某些人要遭难了。 外人都以为,沈川这些年能平步青云靠的是镇国公府,大错特错,外祖父刚正不阿,一心为国,绝不会以权谋私。 沈川真正依靠的,其实是元谦县主的父亲,王太傅。 沈川最大的优点,就是为人谨慎,无论为谁做事,都会留下证据,同时这也成了他最大的缺点。 王家和萧家是宿敌,萧衍想扳倒王太傅,却一直找不到证据,沈川手里恰恰有王太傅贪污赈官银,颠倒讼案的证据。 书房守卫森严,除了沈川,任何人不得进入,硬闯肯定行不通。 有了! 沈清妩眼睛熠熠生辉。 三更天,沈府一片死寂,守门护卫倦得昏昏欲睡。 沈清妩换上夜行衣,足尖轻点,跳上屋顶。 沈府每一炷香的时间换一批巡查的护卫,她几个闪身,来到距书房不远处的惜夏园卧房上面。 惜夏园是姨娘夏岚的住所,入府七年依旧得宠,沈川一个月得有二十天都歇息在这儿。 “老爷…别急嘛……” 夏岚身上穿了件玫红色羽纱,白嫩的肌肤若隐若现,身段纤细柔美,风绰有度。 头发梳成勾栏样式,鬓边垂着两缕发丝,腰间银铃随着她的动作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她赤着足坐在沈川怀里,脚趾粉白漂亮,像是一根羽毛,挠得人心痒痒。 “小妖精,让我好好疼爱你……” 沈川抱起她,走到窗边。 春水泛起涟漪,房内淫靡之声不断。 即便历经人事,沈清妩也面红耳赤,她只是想确认下沈川在这还是在书房,没想到撞见了这么活色生香的场面。 沈清妩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打了两根扔进了惜夏园的小厨房。 沈府原本只有沈老夫人和谢氏有小厨房,夏岚不知是在争宠还是真的嘴馋,硬是闹着让沈川给她修了一间,正好方便了沈清妩行事。 她嫌不够,又往柴火堆里扔了一根。 霎那间,惜夏园燃起熊熊大火。 下人们知道沈川在此,几乎一股脑全提着水桶来了,沈清妩像只猫儿,灵活闪进书房。 她上一次进来是六岁,谢氏装病让她来找沈川,当时沈川拿着一张纸,看完踩了两块地板,墙后竟出现了一间密室。 那时她虽年少,但也知道不能让沈川发现,便偷偷跑了。没把沈川叫过来,谢氏还打了她一顿。 书房和之前一样,没有变化。 记忆有些模糊,沈清妩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她看了惜夏园的方向一眼,火势小了些。 沈清妩额头冒出细汗,电光火石间,她想到沈川是左撇子,走路先迈左脚,吃饭惯用左手。 她走到房间中央,踩了左斜方连着的两块地板,墙上果然出现了一道门。 踏进密室,一股陈年墨香扑面而来,里面远比想象中大,四壁是打磨光滑的青石构造,拳头大小夜明珠洒下又冷清辉。 室内被一排排的铁梨木书架占满,上面塞满了密密麻麻的竹筒、古书和帛书。 本以为证据会很难找,谁知沈川在书架侧面标注了人名,沈清妩想也不想把关于王太傅的册子,揣进衣服里。 她转身那一刻,被书架里面的箱子吸引住了。 十八个箱子,装了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和古玩字画,最边上的箱子里放着银票。 厚厚的银票抓了一沓又一沓,放不开了才停手,走时又从翡翠箱子抓了一把,戴在了手腕和脖子上。 出书房时,惜夏园的大火刚刚熄灭,离得老远都能听到沈川在大发雷霆。 沈清妩勾唇,趁着夜色回了房。 云舒睁眼到天亮,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二百四十万两银子。 姑娘言出必行,从没骗过她,可确实太多了。 不行,她得再去数一遍,姑娘的小金库到底有多少。 云舒放轻脚步,来到沈清妩卧房,踩着凳子把放在竖顶柜上的箱子抱下来。 打开的那一刻,她愕然失色,呆立不动。 好多好多银票,可回府那天她数过,明明没这么多的,银票下面还有通体碧绿,浓郁如春水的翡翠镯子、钗子、翡翠项链和翡翠戒指。 “姑娘!” 云舒喜极而泣,摇晃着尚在睡梦中的沈清妩。 “咱们有银子了,姑娘你快醒醒。” 沈清妩翻了个身,脸埋进枕头里闷声一声,“再让我睡会。” “不行,您忘了今天要做什么了?” 云舒把她拉起来,服侍着她更衣。 第20章 和侯爷做交易(重新修改啦,可以再看一遍) “把银票放好,翡翠收起来,等会出去卖了。” 沈清妩眼白布了血丝,带着几丝疲惫和倦懒。 “这几件翡翠能值那么多银子吗?” 云舒刚准备合箱子,却被沈清妩拦下了。 原先箱中银票面额,最少是一百两一张,现在上面多出几张五十两一张的银票,还多了一袋碎银子和七八件成色不错的首饰。 沈清妩低头用力眨了下眼,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压下去,最后还是没忍住,泪水聚集在眼眶,她仰着头,没让泪水落下。 “姑娘,您知道的,奴婢自幼父母双亡,没什么亲戚,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留在您身边伺候您,这些银子我留着也没什么用,权当我为您尽份心。” 云舒不知道姑娘为什么盘下那间铺子,也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但姑娘无论做什么,自己都全力支持。 “行,我记下了。” 沈清妩没再推脱,以后那间铺子的盈利,她会分一份给云舒。 二人来到裕通当铺,接待她们的是一个风情万种的美艳妇人。 大约是美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妇人没有压多少价,从沈川密室偷来的翡翠,一共十五件,卖了六十万两银子。 “姑娘,才六十万两,剩下的怎么办?”云舒问道。 “我有办法。”沈清妩神秘一笑。 那本册子对别人或许没什么用,萧王两家是宿敌,册子对萧衍而言可是无价的。 那夜他去沈府,极有可能就是为了这本册子。 靖逆候府。 萧衍攥着手里的纸条,若有所思。 手下无劫劝道:“侯爷别去,万一是圈套。” 纸条上写着:我这里有王太傅罪证,带一百八十万两银票到茗香居二楼,只能一人来 萧衍盯着纸条,良久后抬眸,戾气骇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候府产业遍布大江南北,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萧衍带着银票,只身来往茗香居。 沈清妩站在二楼,观察他身后没有暗卫跟着,才派云舒下去引他。 萧衍一眼便认出了云舒,以为自己被戏耍了,当即出手掐住她的脖子,“是谁约我来的?” “咳咳~” 云舒快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指着二楼,断断续续道:“姑娘……我家姑娘。” 萧衍面色稍霁,放开了她。 他一进门,沈清妩脸色铁青,出言讥讽,“无缘无故出手伤人,侯爷的脾气未免太大了些。” “沈姑娘戏耍本侯,我都没生气,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萧衍坐下倒了杯茶,神色晦暗不明。 沈清妩确认云舒无碍后,让她出去等着。 “我给侯爷的纸条,想必你已经收到了,二百万两,对你而言很值。”她临时加价,对萧衍伤了云舒的行为十分不满。 “你有那老东西的罪证?” 冷冽的语气带有一丝不屑,由萧衍说出来,更是嘲弄,仿佛门生遍地的王太傅是多么肮脏不堪的玩意。 “侯爷没必要对我有这么大敌意。” 沈清妩语气平静,“王太傅和我父亲沈川的关系,你心知肚明,我能拿到王太傅的罪证,不足为奇。” “沈川是你父亲,你不担心他因此受到牵连?”萧炎突然凑近,眼神玩味,笑得邪气横生。 “他没有那个胆子。” 昨晚回到房间,她只翻看了前面几页,那会在马车上她往后翻了翻,越看越心惊,王太傅竟然私通外敌,残害忠良。 她了解沈川的为人,贪财好色,急功近利,可谋反之事他做不出。 听到这里,萧衍确信沈清妩手中真有证据。 只是,她要这么多银子有什么用,据他所知,沈清妩不如沈芊雪受宠,但沈川和谢氏没苛待过她,镇国公府对她也甚是疼爱。 不至于这么缺钱。 萧衍端起茶水抿了口,“你恨沈川?” 沈清妩岔开话题,冷冷道:“侯爷,我找你来是谈买卖的,不是让你打听我私事的,如果你对王太傅的罪证不感兴趣,我也可以卖给他,想必王太傅愿意出更高的价格,买下这份证据。” 她没有说谎,萧衍不买,她转身会以更高的价格卖给王太傅。 买卖和谁做都是做,反正她和王太傅无仇无怨。 萧衍表情一僵,沉默片刻,似是没想到这种事她还能货比三家。 “我买!” 萧衍露出一抹冷笑,甩出两沓厚厚的银票,沈清妩当着他面数完,摊手道:“还差二十万两。” “这个扳指你先拿着,剩下的待会我差人送去沈府。”萧衍语气加重,“希望沈姑娘信守承诺,收了银子把扳指还给我。” 沈清妩接过扳指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在萧衍杀人般的眼神中,点头道:“当然,侯爷放心,我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白玉雕刻的扳指,洁白细腻,迎着光呈半透明色,似乎比她卖的那几件翡翠加起来都值钱。 想起自己以前视金钱如粪土,沈清妩就生气,她错过了好多银子! “侯爷,没有我您拿不到这些证据,我帮了您这么大一个忙,希望日后我遇到困难,您也能出手相助。” 萧衍被她无赖的语气气笑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怎么说得像他得了多大的便宜。 他看了引他来的沈清妩的婢女,压根就没下重手,不然那婢女的脖子早就被拧断了。 找了那么久的证据,终于找到了。 萧衍心情大好,“行,日后你如果遇到困难,只要我能做到,就帮你一次。” 银子拿到手,沈清妩戴上面具和云舒马不停蹄赶去朱雀大街。 老者从天不亮开始等,一直等到现在,见两人来了终于放了心。 接下来双方缴契税,到官府盖完章,这间铺子正式落在了云舒名下。 “姑娘,咱们要用这间铺子做什么生意?”云舒拿着契据,突然想起姑娘还没告诉她,盘店做什么。 “开药铺。” 沈清妩言简意赅。 两月后大雨,上京断粮断药,她现在趁机囤药材和粮食卖给官府,到时大赚一笔。 “咱们又不会医术,怎么开呀?” 第21章 筹备开张 云舒垂头丧气,她和姑娘对医术一窍不通,有人敢来她们也不敢给看。 沈清妩揉揉她的头发,一字一句道:“咱们是不懂医术,但可以请懂医术的郎中来此坐诊。” 开医馆并不是她一时兴起,外祖父虽是武将,却很爱看书,她在镇国公府的藏书阁中就见到过几本绝迹医书的孤本。 幼时,她就曾尝试着用书中方子救活过一条命在旦夕的小狗。 上一世那场大雨,下了一个多月,即便没有鼠疫,长期饥饿加上阴冷潮湿的环境,也会滋生别的病。 她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帮助那些可怜的百姓,顺便为药铺扬名。 买卖铺子需要上交人头税,转让税和土地税,卖店铺的银子到老者手里还剩四分之一。 老者拿了钱没有离开,目光中流露出对铺子深深的眷恋,他听沈清妩开的是药铺,试探道:“姑娘,您若不嫌弃,老朽可免费在此坐诊。” 他中年丧妻丧子后没有再娶,现在仍是孤身一人,若不是被逼无奈,他不愿将铺子盘出去。 沈清妩望着他,年约六旬,须发半白,脸上毫无龙钟老态,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显得精明又干练,是个可靠之人。 “老先生不要这么说,您能主动留下帮忙,我已经很感激了,看病问诊的银子我每月给您一结。” 她姿态端庄,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高贵气质不同寻常,尤其与人交谈时,眼神温和而专注,教养礼貌都是极好的。 必定是显赫富贵的人家,才能养得出这种姑娘。 “老朽姓钱,单名一个山,现在您是这个店铺的掌柜,以后称呼我名字便是。” 钱山笑得和蔼可亲,没准这姑娘真能制服那群不讲道理的恶霸。 至于店铺装修和开张,经常出门容易遭人怀疑,沈清妩便让云舒去盯着进程。 这几日飞鸿院热闹极了,以前所有人都默认柳嬷嬷是这个院子里的管事,处处以她为尊,现在沈清妩亲口宣布绣珠是总管事,柳嬷嬷自然不服。 绣珠一上任,就把反对她的,全都派去干了粗活,柳嬷嬷觉得自己被一个黄毛丫头欺负,脸都丢光了。 “二姑娘,绣珠那个小浪蹄子也不知给大姑娘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来管飞鸿院,您说大姑娘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故意冷落我?” 她忍不住跑去韶光院跟沈芊雪哭诉。 大姑娘这趟回来,对她不冷不热,也没给她赏赐,没钱她的超儿怎么娶妻生子。 柳嬷嬷绞着手指,一脸希冀,“二姑娘,看在我为您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您能不能借我点银子?” “嬷嬷,二姑娘毕竟不是夫人的亲生女儿,人心隔肚皮,夫人那些好东西都是留给大姑娘的,分给二姑娘的少之又少,她想帮你也是有心无力。照我看,你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得到主子们的赏赐上,倒不如自己把真金白银握在手里。” 吴嬷嬷按住沈芊雪颤抖的肩膀,对柳嬷嬷晓之以情,动之以礼。 “我哪有什么真金白眼。” 柳嬷嬷欲哭无泪,大姑娘给的银子,全都被她家那口子拿去喝酒赌博了,现在她手里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 眼看她听进去了,吴嬷嬷循循善诱,“你傻呀,给儿子取个嫁妆丰厚的好媳妇,不就有了吗?” 对呀,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超儿龙凤之姿,仪表堂堂,她又是沈家大姑娘的乳娘,何须花钱娶媳妇。 柳嬷嬷谄媚道:“嬷嬷既然这么说,就是有高见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能接触到的嫁妆丰厚,又没成亲的姑娘是谁?言尽于此,剩下的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吴嬷嬷说完,便不再理会她。 “这个老不死的,敢威胁我!” 沈芊雪看着柳嬷嬷远去的背影,下唇被咬出一道牙痕。 “姑娘,我和你讲过了,你以后是要做沈府嫡女的人,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吴嬷嬷强调。 沈芊雪自视清高,唯独对吴嬷嬷说得言听计从。 “嬷嬷,我错了,你说那个老娼妇真会对沈清妩下手吗?” “会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吴嬷嬷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晌午,福芽布完膳,沈清妩刚要动筷,一个圆头圆脑,扎着双髻的孩童跑了进来。 “大姐姐。“ 男孩扑进沈清妩怀里,瘪嘴道:“你走的时候说给我写信,我一封都没收到,你骗人。” “两年不见,咱们元哥儿长这么高了。” 男孩是秋姨娘的儿子沈元,乳名元哥儿,从出生日就和沈清妩最亲近,时不时缠着她玩。 那时她失宠,只有镇国公府和秋姨娘母子,不怕受到牵连去探望她。 元哥儿瘪着嘴,眼泪汪汪,“大姐姐,我早就想来找你了,但是母亲不让我来。” 话音未落,被一道声音打断。 “大姑娘不要听他胡说。” 秋姨娘提着裙摆,气喘吁吁从外面跑进来,她低垂着头,耳上坠着的南珠轻轻摇晃,仿佛在诉说她的不安和恐慌。 沈清妩让福芽给她倒了杯茶水,示意她慢慢说。 秋姨娘是个可怜人,爹娘是城南卖豆腐的,一家人日子过得不说多富足倒也吃穿不愁。 她原本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二人即将成亲了,下面官员见她貌美动人,为讨好沈川,趁着她送豆腐的间隙把她打晕送到了沈川床上。 秋姨娘父亲急火攻心,当场去世,她母亲郁郁寡欢,没几年也撒手人寰。 “我没有胡说。”元哥儿不忿,“娘你告诉过我,撒谎会变长鼻子,我从不撒谎。” 沈清妩来了兴趣,夹了块藕粉桂花糕放进元哥嘴里,笑道:“姨娘,没关系的,元哥儿想说什么让他说便是,我不生气。” “其实也没什么,元哥儿做了个梦,一直闹着要来提醒你。” 秋姨娘叹了口气,想不通沈元对别人理都不理,为何对沈清妩这么亲近,要不是自己生的,她都怀疑这俩是亲姐弟。 第22章 各怀鬼胎 “姨娘坐下,咱们边吃边聊。” 沈清妩让绣珠添了把椅子,邀秋姨娘坐下一起用膳。 秋姨娘不喜欢沈川,甚至可以说厌恶,从不会去争宠,这样的后果就是母子俩在府里备受冷落,吃的穿的都是别人剩下的。 元哥儿很久没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了,撑的肚子鼓起来才停下。 “大姐姐,你不要死。” 他回想起梦中场景,眉眼间透着伤心和难过,看向沈清妩再也控制不住,把头埋在她腿上呜呜哭了起来。 沈清妩一头雾水,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道:“元哥儿告诉我,你到底梦到大姐姐什么了好不好。” “我梦到大姐姐被二姐姐害死了,你在一个很破的大屋子里,很多人都欺负你。” 元哥儿呜咽,一双纯真的眸子被泪水浸染得雾蒙蒙的,“大姐姐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沈清妩喉咙里像吞了无数根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剩下几声破碎的气音。 那些不甘和委屈蜂拥而至,如潮水翻涌要将她淹没。 “元哥儿!”秋姨娘见她脸色不对,呵斥道:“不可以再对你大姐姐胡说了,你看我打不打你!” 秋姨娘懊恼又自责,大姑娘对她们母子这么好,自己不应该由着元哥儿任性。 就在她巴掌要落在元哥儿脸上的时候,被沈清妩握住,“姨娘,不关元哥儿的事,他是个好孩子。” 对元哥儿来说,那是一场梦,对她来说是切切实实经历过的,她哭是她的委屈终于被人发现了。 这顿饭秋姨娘吃得胆战心惊。 元哥儿还是个孩子,坐了一会就坐不住了,沈清妩望着他,一脸艳羡。 “姨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沈清妩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秋姨娘一时没反应过来。 “岚姨娘一儿一女,和父亲自幼相伴,这份情谊谁都比不了,夏姨娘妖娆多姿,深受父亲宠爱,姨娘你呢?” 秋姨娘嘴唇微动,沈清妩叹了口气,温柔地说道:“你觉得自己在小小的落秋阁,守着元哥儿就够了,是不是?” 她说得正中秋姨娘下怀。 “别家府里,像元哥儿这么大的孩子,都去私塾了,父亲为什么不让元哥儿去,姨娘心里清楚。” 沈清妩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告诉她,“姨娘,我听说夏姨娘想把元哥儿记在她名下。” “谁都别想把元哥儿从我身边抢走!”秋姨娘“蹭”得起身,连椅子歪了都没去扶。 她从来都是柔柔弱弱的,哪怕被沈川强迫纳入沈府,都不曾这般疾言厉色过。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真真正正体现到秋姨娘身上。 沈清妩有自己的私心,沈家晚辈中唯独沈元和自己最亲近,她希望沈家以后的当家人,是和自己站在一条船上的人。 “姨娘,为了元哥儿,你愿不愿意去争一争?” 沈川在外要了秋姨娘,还能把她纳进沈府,无非是为了那张脸。 秋姨娘长着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鼻梁高挺,唇色樱红,生了孩子身材更加玲珑有致。 脸上略施粉黛艳若桃李,不施粉黛清丽脱俗,淡妆浓抹总相宜。 “我……” 秋姨娘迟疑了,为了元哥儿,她也不愿意委身于沈川,每次和沈川躺在一起,她都恶心无比。 “大姑娘,谁若将我和元哥儿分开,我就抱着他去死。” 秋姨娘发了狠,把元哥儿送给夏岚,无异于羊入虎口,与其如此,还不如一死了之。 沈清妩看着屋外的天空,眼神缥缈,“如果元哥儿有更好的去处呢?” “上私塾读书我是愿意的。”秋姨娘应道。 她不求元哥儿考取多大功名,但求他品行端正,平安健康,有修身立足之本,不要像她一样,烂在沈府这个牢笼里。 沈清妩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不,是比去私塾还要好的去处。” 秋姨娘脑子嗡嗡响,有哪里比私塾还好的。 “当今圣上共有五子,大皇子早夭,二皇子和三皇子皆以成年,四皇子不满七岁,五皇子四岁。皇上有意挑选朝臣之子为两位皇子伴读,被选中了就是天大的福分,姨娘觉得这个去处如何?” 此次为太子挑选伴读的大臣是御使李刚,他和外祖父是挚交。 沈清妩望着元哥儿,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大姑娘,如果元哥儿能选上,我一辈子见不到他都愿意,可元哥儿是庶子,当伴读合适吗?” 秋姨娘眼睛晶亮,想到儿子的出身,心又一下沉入水底。 “论出身,这四位皇子都不是皇后所生,哪位不是庶子?” 沈清妩轻嗤,有那样昏庸无道的父亲,皇子能当多久都不一定。 这番话给了秋姨娘莫大的信心。 沈清妩送母子俩出门时,正好碰到柳嬷嬷从外面回来。 看着满脸春风的秋姨娘,柳嬷嬷撇了撇嘴,训斥道:“姑娘,您是大家闺秀,以后少和这种下贱胚子来往。” “元哥儿也是父亲的孩子,嬷嬷这是对父亲有意见?”沈清妩似笑非笑,盯得人心里发毛。 柳嬷嬷暗自啐了一口,死丫头进了门,有她好受的。 傍晚,沈川派人通知沈清妩酉时去寿安堂用晚膳。 等她赶到,沈府众人都已落座,准备开宴。 沈川阴沉着脸,厉声道:“迟到了这么久,一点规矩也没有!” “父亲,不是酉时用膳吗,清妩没迟到,还特意早来了会儿。”沈清妩抬头看了看天色,一脸无辜。 负责传话的小厮顺子不着痕迹地闪躲了一下,沈芊雪也有些紧张。 两人暗戳戳的小动作,沈清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指着顺子道:“父亲,女儿再不懂事,也不可能在这么重要的日子不遵守时间。您若是不信,可以问我院里的下人,他来传话的时候门是开着的,许多人都听见了。” 沈芊雪怯生生道:“父亲,左右不过是大姐姐记错了时辰或是顺子记错了时辰,您不是有要事宣布,别耽误了。” 第23章 她要帮沈元 “大丫头是主子,她记错时辰不打紧。若当奴才的连时辰都能记错,留着也没什么用。” 沈老夫人平淡的声音中隐含了一股无形的压迫,让人不敢忤逆。 “沈清妩,给你父亲和大家赔个不是,这事就算了。”谢氏冷着一张脸。 非要争个输赢,不依不饶,一点担当都没有,把错全推到顺子身上,传出去别人如何看她。 这么点小事认下又何妨。 “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认?母亲这么气急败坏为他开脱,莫不是你指使他故意和我说错时辰,挑拨我和父亲关系?”沈清妩怒极反笑,幽深的眸子里带着一股子凶戾。 谢氏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 “祖母,父亲,这顺子指不定是父亲政场上的敌人派过来,故意挑拨咱们府内关系的,这种人危害四方,万万可不继续留在府中。” 她的言语过于凌厉,顺子呼吸一滞,冷汗浸湿了后背。 席上众人纷纷噤声,气氛陡然凝固。 沈芊雪心头一紧,生怕顺子供出自己,对沈川道:“父亲,雪儿替姐姐和大家赔个不是,这事就算了吧,饭菜都凉了,咱们别耽搁正事。” “父亲,祖母,自我回府,守门小厮刁难,院里下人散漫,我都没有追责,这些你们一查便知。 但现在连家宴,都有人看我不顺眼指使下人故意和我说错时间,如果沈府这般容不下我,清妩不如直接剃了头发去庵里做姑子,还能为咱们沈家祈福。” 沈清妩抬眸扫过众人,没有退缩之意。 “来人,把这个心术不正的奴才拖下去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见沈清妩步步紧逼,沈老夫人清楚,此事不给她一个交代,没法善终。 二十大板已是极限,三十大板性命难保。 顺子吓破了胆,他只是想卖二姑娘一个人情,才答应假传时辰,怎么就能因此丢掉性命。 沈老夫人发话,沈清妩不敢再多言。 “二姑娘救我,二姑娘是……” 顺子剩下的没说出口,就被沈川的护卫杜衡捂着嘴拖了下去。 “今日叫大家前来,是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宣布,圣上要给皇子们选两位伴读,我打算让耀宗去试试。” 沈耀宗今年十岁,在鹤鸣书院读书,是沈川的长子,谢氏不能生养,没有嫡子,他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 二房沈斌道:“大哥,宗儿的年纪,会不会稍微大了些?” 一般皇子伴读会挑选年纪相仿的,沈耀宗比两位皇子岁数都要大,沈斌觉得沈元比沈耀宗更适合。 沈川和沈斌一母同胞,都是沈老夫人所生,但沈斌从小读书天赋不高,快到不惑之年还只是个九品主簿,如今在顺天府任职。 沈老夫人偏心大房,二房在府内的存在感很低,直到楚蔷生了儿子沈南琛。 沈南琛不同于沈斌的性格,他聪慧好学,在读书上的天赋更是惊人,是被鹤鸣书院大儒都称赞过的可造之材。 “耀宗是年长两岁,但我相信他的聪明才智,除了他,沈府也没更合适的人选了。”沈川不满从小处处不如自己的弟弟反驳他,傲慢道。 秋姨娘眼神黯了黯,沈耀宗不合适,还有元哥儿,同样是儿子,她的元哥儿为什么就不行。 皇子伴读的选拔时间定在三日后。 时间迫在眉睫,回去的路上,沈清妩叮嘱秋姨娘晚上让沈元好好休息,明日要带他出门。 秋姨娘没有问她要带沈元去哪,只是按照她的嘱咐,早早就让沈元上床歇息了。 沈元第一次和沈清妩单独出门,激动极了。 起床后也没让秋姨娘帮忙,自己找来最喜欢的衣裳,简单地用过早膳,便去飞鸿院等沈清妩。 茗香居一楼聚集着很多才子,他们在此吟诗作对,高谈阔论,诉说自己的郁郁不得志。 朝臣五日一休沐,李刚每次休沐早晨都会来茗香居喝茶。 他喜欢这里的氛围,每个人都能各抒己见,无拘无束。 茗香居有女子在此喝茶,是以沈清妩的出现,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一个身穿藏青色粗布长衫的男子,赤红着双眼,“圣上大肆掠财,坚持为薨逝多年的先皇后每年修缮一座寺庙,供奉她的金身,庇佑先皇后早登极乐。民间百姓饿殍遍野,啼饥号寒,他全然不顾。国家危矣,危矣!” “孙举子,你真是读书读傻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一桌坐着的同伴魏松年恨不得离他远远的,生怕被殃及。 李刚却很喜欢听这位孙举子讲话,皇上内心多欲却表面施仁,御史院很多同僚因直言进谏,死的死,罢官的罢官,他因祖荫庇佑,尚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着。 “毛羽未成,不可以高蜚。”沈元抿了口茶水,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道:“居庙堂忧百姓,处江湖忧起君主,阁下自身难保,横行得几时。” 魏松年不满被一个小孩说教,竖着眉头道:“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好意思教育我们?” 李刚手扶栏杆,瞬间读懂沈元所言何意。 他们御史院的重心都放在了直言进谏,劝慰君主上,全然忽略百姓。皇上本性难移,妄图改变他的行事作风难如登天,但是他们可以劝皇上在税收徭役上做改变。 庙堂忧百姓,江湖忧君主。 枉他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还不如一个小娃娃透彻。 他打算看看是谁家的郎君,小小年纪聪慧过人,低头就发现了镇国公的小外甥女。 沈清妩? 李刚眯起眼睛,确认一番,的确是她,她和那小郎君是什么关系。 沈清妩感受到二楼的视线,淡然自若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她教元哥儿说那些,不是为了和那群才子们争个对错,她是要让元哥儿引起李刚的注意。 目的达成,沈清妩牵着沈元的手,起身便准备离开。 二人走到门口,被李刚叫住。 “清妩。” 沈清妩勾了勾唇,转头一脸吃惊,福身乖巧道:“李伯父安好,好巧啊,竟然能在这碰见你。” 第24章 除去柳嬷嬷 之前李刚每次去镇国公府,外祖父都会拿出平时不舍得喝的好茶招待,俩人在书房一坐就是一天。她问外祖父为什么他这么喜欢喝茶,外祖父告诉她,人生在世总得有点爱好。 李刚的爱好就是喝茶,不仅在家里喝,还喜欢到茶馆里喝。上京最好的茶馆,就是茗香居了。 “这位是?”李刚眼睛一亮,看沈元的眼神仿佛发现了宝藏。 沈清妩把沈元推到前面,示意他自己说。 沈元想起大姐姐的交代,尽管很不喜欢这个和沈川一般大的中年男人,还是揖手道:“伯父好,我是沈家的小五,沈元。您唤我元哥儿便是。” “沈太尉的儿子?” 李刚不确定道。他只知道沈川有个儿子叫沈耀宗,在鹤鸣书院读书,沈川每每提起,语气中都是骄傲。 “是的伯父,元哥儿不常在人前露面。” 沈清妩重新牵起沈元的手,他的手心冰凉,出了层薄薄的汗。 看见沈元落寞的眼神,她心软了,让一个孩子告诉别人,自己的父亲不重视自己,太过于残忍。 她自己经历过的难堪,不想让沈元也经历。 李刚捋了捋胡子,笑得意味深长,“后天皇子伴读的选拔,让元哥儿也来试试。” 几个月前沈家丫头还是个羞涩胆小的姑娘,现在一举一动落落大方,春日小宴回来后的扶光回府后对她都赞不绝口。 以前他有过和沈家结亲的心思,如今念头全然打消,金麟岂是池中物。 沈家丫头的心思太重。 扶光,想起单纯良善的儿子,李刚摇了摇头。 沈清妩笑道:“那就多谢李伯父给元哥儿这个机会了。” 李刚自诩为公平公正,忠君爱国,可人非圣贤,这世上哪有真正的公平可言,不过是偏向先入为主的印象罢了。 她就要利用这点,帮元哥儿在他心里留个好印象。 “大姐姐,我不想当皇子伴读,我要留在府里保护你和娘亲。”沈元小小的包子脸皱成一团。 上一世秋姨娘和沈元的结局,十分凄惨。秋姨娘心中挂念着青梅竹马,一生未娶的表哥,屡屡把沈川拒之门外,时间久了,沈川彻底厌弃了她。 而沈元没考上鹤鸣书院,只能在普通书塾读书,说了一门再普通不过的亲事,大婚第二天那姑娘被人发现溺死在湖边,沈元因此锒铛入狱,再后来的事她就不知情了。 沈清妩语气落寞,“元哥儿,只有变得强大了,才能保护别人。” “我去了,你和娘亲是不是就不会再被人欺负了?”沈元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沈清妩看着他的眼睛,言辞恳切,“是的,等元哥儿以后考取功名,做了沈家家主,就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 沈元暗自发誓,自己一定要选上皇子伴读。 把沈元送到落秋阁回来,刚走到门口,沈清妩就听见院子里的吵闹声震耳欲聋。 福芽抓着一个身形矮小,贼眉鼠眼的男子,要去报官。柳嬷嬷拽着她的胳膊不让她走,一哭二闹三上吊,嘴里骂骂咧咧。 和柳嬷嬷要好的婆子在一旁劝道:“福芽,人不能忘恩负义,你别忘了,是谁给你的机会去大姑娘身边伺候。” 福芽脑子转得慢,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院子里是一团乱麻。 终于等到了。 沈清妩等这一幕,等了好几天了。 她这院里,有沈老夫人派来的,有谢氏安插的,还有沈芊雪的眼线,就是没有几个忠于她的。 之前她想肃清院子,但找不到理由,毕竟不是一个两个的人。 “张婆子,你说是谁给的福芽机会来我身边伺候?”沈清妩目光从张婆子的脸上掠过,肃杀之气顿时弥漫而出。 眼下,飞鸿院一干人等,全然不知柳嬷嬷的处境。 他们还以为柳嬷嬷还是以前那个受沈清妩尊敬,说一不二的乳母。 其他人被沈清妩的气势吓得噤若寒蝉,唯有张婆子光顾着讨好柳嬷嬷了,完全没注意到沈清妩的脸色。 “当然是柳嬷嬷了,如果不是柳嬷嬷让她去屋里打扫,福芽哪有机会近你的身。”说完,她还白了沈清妩一眼,眼神就像看傻子一样。 “那我还得感谢柳嬷嬷了?”沈清妩缓缓坐下,笑容玩味。 柳嬷嬷疯狂给张婆子使眼色,她却没有领会,反而关心道:“柳嬷嬷,你的眼睛怎么了,眨得这么厉害,是不是进沙子了?” 柳嬷嬷彻底心如死灰。 这个蠢猪! 张婆子轻蔑地笑道:“那是自然,你不仅得让福芽和林公子赔礼道歉,还得给柳嬷嬷和林公子相应的补偿。” “哦~” 沈清妩故意拖长了尾调,却没任何表示。 远处,沈老夫人在赵嬷嬷的搀扶下,已经走到飞鸿院外的游廊处。 沈清妩疑惑道:“林公子,哪位林公子?” “柳嬷嬷的儿子林超,林公子。”大姑娘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还是明知故问,张婆子狐疑地看着她。 沈清妩看了林超一眼,外男进院,母子俩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 林超也用余光偷偷打量着沈清妩,娘没说的时候,他还没留意,沈清妩模样是不错,就是这高傲的姿态,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成亲之后,他得好好磨磨她的性子,女人就应该唯唯诺诺,以男人为天。 他恶狠狠地瞪了福芽一眼,要不是她,他就和沈清妩生米煮成熟饭了。 “一个奴才的儿子,也配在主子跟前称公子。”沈清妩话说得不留情面,“福芽,你来说说为什么抓林超。” “大姑娘,那会奴婢出去换水擦桌子,见他躲在院子门口鬼鬼祟祟张望,我问他是谁,他说自己是柳嬷嬷的儿子,叫我不要多管闲事。我回头喊柳嬷嬷出来,他却直接闯进屋里,奴婢这才对他动手。”福芽气得脖子涨红。 大姑娘菩萨一样的人,她决不允许有人伤害她。 “柳嬷嬷,林超为什么擅闯我的屋子?” 沈清妩冷冷盯着柳嬷嬷,众人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对柳嬷嬷的不喜。 张婆子也看出了,她茫然失措,只觉得脊梁上的冷汗冒了一股又一股。 方才她都胡说些什么,飞鸿院的主子是大姑娘,她怎么能为了柳嬷嬷母子对抗主子。 第25章 肃清院子 柳嬷嬷被她微挑的媚眼看得心中一慌,身子不知不觉软了。 她本来打算给沈清妩下蒙汗药,等她昏迷了再让林超过来,但福芽这个死丫头太谨慎了,吃的穿的一手包揽,压根就不让别人靠近。 实在没有办法了,她才出此下策。 让林超进入沈清妩闺房,哪怕什么也没发生,只要林超一口咬死二人在房中私会,沈清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还不得乖乖嫁到她们家。 “死婆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算计到大姑娘头上!” 赵嬷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柳嬷嬷面前,抬手就是一个重重的的耳光。 沈清妩站起身来,福了福身。 门口,沈老夫人在绣珠的搀扶下走来,上下打量了下沈清妩,随后就落在林超身上。 柳嬷嬷心中大感不妙,连忙求饶,“老夫人,超儿没有进去的意思,是福芽误会了。他找我没找到,以为我在大姑娘房里清扫,想去门口喊我。” 如今承认,他们母子二人恐怕难逃一死,咬死不松口,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在沈清妩的事情上,福芽决不让步,“我没有误会,他分明就是想往姑娘房间里闯。” “柳嬷嬷,我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母亲,敬你,重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沈清妩声泪俱下。 这话就是在给柳嬷嬷母子定罪了。 沈清妩泪光闪烁,忍不住哽咽,“祖母,清妩没想到关键时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没有一个帮着我的,我能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求祖母替清妩做主,让我自己挑选一批新丫鬟婆子伺候。” 飞鸿院发生的事,绣珠全都如实禀报给了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知道她所言非虚,从回府到现在,处处受到刁难和陷害,心里对这个孙女由衷多了几分愧疚。 “好,今日我便做一次沈家的主,飞鸿院的丫鬟婆子随你处置,以后伺候的下人,你也可以自行挑选。” 沈清妩瞥了柳嬷嬷一眼,怎么能让沈芊雪摘得一干二净,不给她添点赌,她不开心。 “嬷嬷,我很失望,那时我起疹子,所有人都以为是水痘,只有你不怕,在床前衣不解带地照顾我。你以前拿我当女儿,我还是不愿相信,你会生出祸心背叛我。” 柳嬷嬷捕捉到了生机。 算这个死丫头有点良心,还记得自己为她做的一切。不过红疹这事,是大夫亲口保证不是天花,谢氏又拿了一百两银子作为赏赐,她才愿意在沈清妩跟前照顾。 不然她早跑了,那可是要人命的病。 但柳嬷嬷左右为难,她供出沈芊雪,就是变相承认了林超想毁沈清妩名声,不供出沈芊雪,就是死路一条。 她权衡再三,也想不出怎么开口合适。 “嬷嬷,你是不是受人威胁了?”沈清妩的话为她解了燃眉之急。 柳嬷嬷点头如捣蒜,跪着爬向沈老夫人,“老夫人,是二姑娘逼迫老奴这样做的,她说如果老奴不这样做,就找人把林超的腿打断。我在沈府伺候多年,就只有超儿一个儿子,我也是迫于无奈啊。” 接下来,沈老夫人没让沈清妩跟着,带着赵嬷嬷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韶光院。 她听到的消息是,沈芊雪被赵嬷嬷抽了十耳光,两边脸肿成了山丘,关在祠堂面壁思过三天,谢氏因此晕倒在院里,沈川求情被骂。 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下就是整夜。 沈清妩斜卧在美人榻,一头乌发如云铺散,大片肌肤裸露在外,伴随着屏风投下来的阴影,诡异又魅惑。 福芽呼吸一紧,将沈老夫人送来的牛乳膏放在桌上,从中剜了一块,在掌心中搓热,轻轻在沈清妩身上涂抹。 “再涂一遍玫瑰露。” 沈清妩素手轻抬,静静欣赏着身上每一寸肌肤。自重生后,她日日用牛乳和珍珠玉露沐浴,皮肤肉眼可见地变白变嫩了。 银子就是要为自己花,她不花有的是人替她花。 瑞园中,谢氏看着账簿,暗含薄怒,“怎么又支了五百两。” 佩蓉看着飞鸿院的支出,回道:“大姑娘说,二姑娘长年累月用牛乳沐浴,她以后也要用。” “混账!” 谢氏生气,声音刻薄尖锐,哪还有端庄主母的模样。她的雪儿从小日日滋养,冰肌玉骨,沈清妩添什么乱,牛乳一罐就要一百两银子,府中开销又大,几乎是入不敷出,这些年她不知明里暗里拿嫁妆贴补了多少。 更让她揪心的是,沈清妩和落秋阁母子走得很近,对她这个亲生母亲冷冷清清,有点良心都给了旁人。 她怎么就生出这么个讨债鬼。 佩蓉嗫嚅,“夫人,还有件事奴婢不知当不当讲。” “讲。”谢氏没好气。 想到沈芊雪还在祠堂跪着,谢氏心痛如刀绞,打算等她出来,就正式把她认到自己名下,届时她就是名正言顺的沈府二姑娘。 佩蓉边给她揉着太阳穴边道:“大姑娘昨天早晨带元哥儿出去了,回来后又亲自把他送到落秋阁,下午老爷便宣布,李御史让咱们沈府出两位公子去选拔。” 谢氏头疼得厉害,被这么一捏,缓和许多。 “这是件好事,我倒希望元哥儿能选上,好好挫挫春岚的锐气。” 春岚仗着和沈川的情谊,又生了一儿一女,没少对谢氏冷嘲暗讽。近日,谢氏又开始让佩蓉到处寻怀子偏方,她思来想去,没有儿子她便没有和那群狐狸精抗衡的底气。 皇子伴读选拔日,沈清妩起了个大早。 沈府正厅,沈川,春岚母女,秋姨娘都在这等候消息。 春岚看不上秋姨娘母子,吊稍着眼道:“老爷,不是说只让耀宗去的吗,为什么临时又加了沈元?” 生了两个孩子的春岚,身体亏空的厉害,风韵犹存的年纪却有了白发,眼尾的纹路也很明显,沈川一年到头去她院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少说两句!” 沈川心急如焚,沈耀宗和沈元能不能选上都不一定,成天就知道争风吃醋。 第26章 沈元赢了 沈川焦虑不安地在屋里踱来踱去。 终于在晌午时分,传消息的太监迈着小碎步走来,浮尘一挥,“沈大人,杂家在这先恭喜您了,令公子成功选上了皇子伴读。” 沈川喜不自胜,赶忙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双手递到太监手里。 春岚激动地倒在女儿沈樱樱怀里,“樱樱,你哥哥,你哥哥她选上了。” 她猛地起身,去和沈川邀功,“老爷,我就知道耀宗他一定可以的,昨晚妾身做梦,还梦到了耀宗考上了状元。” “这些年,你把耀宗教养得不错。”沈川看着春岚那张艾发衰容的脸,忍着心中淡淡的不适感,含情脉脉道:“岚儿,今夜我去你房里歇息。” 沈清妩和秋姨娘对视一眼,轻声道:“敢问公公,是沈府哪位公子选上了?” 春岚翻了个白眼,还用问,肯定是她的耀宗。 沈川给了太监一袋沉甸甸的金瓜子,他难得回应,“沈元,沈公子。” 沈川和春岚怔愣在原地,似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半晌,春岚回过神,上前抓着太监的衣服,“公公,您是不是记错了,怎么会是沈元呢,应该是沈耀宗,您肯定记错名字了。” 沈川没制止他,显然也怀疑太监记混了。 沈耀宗在鹤鸣书院读书,沈元目不识丁把,大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会是沈元。 “就是沈元,御史大人李刚亲自挑选拍定的,还能有错?” 太监有些生气,若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他才懒得一再解释。 看着被春岚弄皱的衣角,他满脸不悦,嘲弄道:“沈耀宗在选拔考试上,战战兢兢,吓得话都说不利索。而小公子沈元,不骄不躁,对答如流。即便没有沈元参选,也轮不到他沈耀宗。” “怎么会这样,一定是他们弄错了。”春岚喃喃自语。 “够了,还嫌自己不够丢人现眼吗?宫里面的太监也是你能得罪的。” 沈川忘不了太监临走时的眼神,胸中一口郁结之气无处发泄,狠狠把春岚推到地上。 引以为傲的儿子丢进他的颜面,不予理睬的反倒为他争了光。 春岚坐在地方嘤嘤哭泣,沈清妩上前打起了圆场。 “父亲,不论是耀宗还是元哥儿都是您的儿子,谁当选都对咱们沈府有利无害。” 想到沈元也是自己的儿子,沈川心里略微好受了一些,把对春岚说的那番话,悉数说给了秋姨娘。 沈清妩给秋姨娘比了个手势,缓缓退出门外。 “姑娘,您为何要帮秋姨娘和沈元?” 药铺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云舒便赶了回来,她把沈清妩披风解下,好奇的问道。 沈清妩附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云舒顿时心领神会。 “姑娘,您真的要放了柳嬷嬷母子?” 云舒听说了林超的举动,气得直骂禽兽,姑娘之前对柳嬷嬷那么好,她竟然背刺姑娘。 “当然,柳嬷嬷是我的乳母,伺候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些银子,让她回去养老吧。”沈清妩一本正经道。 这一路,她边挑人多的地方走。 嘴里念着的都是柳嬷嬷对她的好,来往的下人听了,无不赞叹大姑娘菩萨心肠,乳母犯了那等错误,还给银子回去养老。 云舒持怀疑态度,姑娘现在有仇必报,会这么轻易饶了柳嬷嬷? 一回院子,沈清妩就让福芽准备一桌酒菜,她要亲自为柳嬷嬷践行。 饭菜摆在院里的石桌上,都是柳嬷嬷喜欢吃的,红烧鲤鱼,翠玉狮子头,琥珀羊肉,雪衣豆沙...... 沈清妩嫌沈府的酒不好,特意让云舒又去买了一坛十二年的女儿红。 “嬷嬷,这些年多亏你了,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不好,更记在心里。 沈清妩笑得有些苍凉,而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顺喉咙而下,烧得胸膛一阵灼热,疼侵到五脏六腑。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柳嬷嬷在床前哄她入睡的模样。 物是人非。 沈清妩端起酒杯,再敬柳嬷嬷,一颗泪顺着眼尾无声消失在雪白的脖颈间。 “大姑娘,谢谢您放我和超儿一马。” 柳嬷嬷捂了捂包裹,里面有沈清妩给她的二百两银子,还有这些年她存的一些首饰。 大抵是心虚,她不敢喝酒,只挑沈清妩吃过的饭菜,夹了几筷子。 少女双颊绯红,娇艳的唇上沾染着酒珠,眼睛朦胧中带着温柔的笑意,“嬷嬷,最后再敬你一杯,一路走好。” 她明明笑得一脸温柔,柳嬷嬷却感受到一股濒死的气息。 “姑娘,天色不早了,老奴该走了。” 柳嬷嬷头一次这么心慌,她抱着一包裹细软,跌跌撞撞坐上门口等候多时的马车。 “娘,沈清妩对你还是不错的,给了这么多银两。” 林超打开包裹,两眼放光。 柳嬷嬷端直身子,一脸骄傲,“那是自然,如果不是听了沈芊雪这个小贱人撺掇,我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不过这些银子首饰,也足够她和超儿用了。 月上中天。 树叶沙沙作响,一排排乌鸦哗啦啦掠过马车上空。 林超在睡梦中被颠醒,瑟缩着,“娘,我怎么觉得马车摇摇晃晃的。” 他不说不打紧,一说柳嬷嬷也觉得不大对头。 掀开帘子一看,哪还有车夫的影子, 柳嬷嬷连忙拽住缰绳,马车才停下。 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母子俩抱在一起,身体止不住颤抖,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恐惧。 “娘,这是怎么回事啊?” 林超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蓦地,从远处传来一道昏黄的灯光,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娘,有人。” 柳嬷嬷咽了口吐沫,这个时候出现的人比鬼更可怕。 灯光离他们越来越近,最后停留在马车旁。 “柳嬷嬷。”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柳嬷嬷瞪大双眼,看着来人。 “娘,谁啊?” 柳嬷嬷没说话,林超疑惑探出头,就见沈清妩站在他们车前,一身红衣,手执长剑,墨发随风高高扬起。 第27章 柳嬷嬷母子之死 她身着红衣,手中拿着一盏走马灯,腰佩长剑,墨发随风高高扬起。 “姑,姑娘,您不用这么客气,大晚上的还来送我们。” 短短一句话,柳嬷嬷说得磕磕绊绊,她像是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脚下湿了一片,散发着阵阵尿骚味。 “娘,这臭丫头自己一个人,你有啥好怕的?” 见她孤身一人,林超心思渐渐活跃起来,自己年轻力壮,难道还打不过一个臭丫头? 沈清妩静静伫立着,裙摆猎猎作响,白皙修长的手轻抚剑柄,在月色下犹如鬼魅。 柳嬷嬷深知沈清妩的武功,母子二人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混账,你怎么对姑娘说话呢,赶紧向她磕头认错。” 林嬷嬷抬手就是一巴掌。 林超被抽得猝不及防。 从小到大,娘没动过他一指头,现在却为了旁人打他,林超眼睛里仿佛淬了毒,跳下车抄起木棍就朝沈清妩冲去。 “超儿,回来,超儿!!!” 任凭柳嬷嬷喊的如何撕心裂肺,林超就是不回头。 沈清妩神色淡然的看了眼木棍,嘴角扬起一丝嘲讽,身形稍侧,轻松躲开他的攻击。 林超没想到她连剑也不拔,就这么轻易的躲过去,当即又挥起木棍袭来。 “姑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要杀就杀我,别杀我的超儿,他有那个心不假,可终究没伤到您。” 沈清妩就像只猫,全程耍着林超玩,林嬷嬷生怕她拔剑,跪在地上不停祈求。 “他不是没伤到我,是没有机会。” 沈清妩纠正。 一个不受重视,又叫人坏了名声的嫡女,若是柳嬷嬷母子得手,她的下场不言而喻。 从重生那一刻她就发过誓,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她。 她宁愿负天下人,也不叫天下人负她。 林朝简直是自寻死路,趁着沈清妩和林嬷嬷说话的间隙,试图偷袭。 就在木棍快碰到沈清妩头的时候,她一个回旋转身,同时拔出剑,如蜻蜓点水一跃而起,手起剑落,血光迸现,林超的头在地上滚了两圈。 “不!” 柳嬷嬷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 林超双目圆睁,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她手中。 “嬷嬷,我给过你机会,但你没有珍惜。” 她慢慢擦拭着染血的剑身,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沈清妩,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小贱人,你不得好死!你等着吧,二姑娘会替我们报仇的,她千刀万剐活剥了你!” 柳嬷嬷抱着林超的头颅,高声咒骂。 “哦。” 沈清妩蹲下身,眼神和她齐平,开心地笑了。 “你笑什么?” 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更加激怒了柳嬷嬷,自己死也不能让沈清妩心里好受。 可是,这个小贱人为什么毫不在意。 “如果这么说,能让你刚经历丧子之痛的内心舒服些,那你就说吧。” 沈清妩毫无预兆地向柳嬷嬷靠近,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她的脸已近在咫尺。 紧接着,她的嘴角上扬,扯出一抹勾人的笑,瞳孔却如一个黑洞,透出毛骨悚然的寒意。 杀人诛心。 柳嬷嬷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折磨,拾起不远处的木棍,朝沈清妩打去。 沈清妩扬起尚未入鞘的剑,给了柳嬷嬷一个痛快。 最后,她把柳嬷嬷和林超母子俩身上的衣服用剑挑破,伪装成被山匪抢劫的场面,又回到马车上,把装着钱财的包袱也一并带走了。 做完这一切,沈清妩回城找了个客栈,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一夜好梦。 沈清妩吃完早点准备回府,一个卖身葬父的少女吸引了停住脚步。 她身后残破不堪的草席下盖着一个人,只露出一双沾满干涸污泥,被冻得青紫的脚。 少女看着不过十三四岁,头发杂乱的扎着,身形单薄得像一片枯黄柳叶,穿着盖不住脚的棉袍和露脚趾的鞋子。 她的面前歪歪扭扭写了几行字:父病亡,一生未能享福。我自愿卖身为奴,换一副棺材,一抔黄土。葬父后为奴为婢,绝无怨言。 一个油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一脚把少女踢开,“去去去,别在这挡本大爷的道。” 她不顾疼痛,爬到草席边上,声音羸弱,“求求大家行行好,我只要三两银子,安葬完父亲任凭发落。” 她在这跪了两天,没有一个人买她,少女越来越绝望。 可为了母亲,她只能咬牙坚持。 沈清妩觉得自己一颗心已经硬如磐石,但看见这姑娘,她不知怎的,莫名回想起自己前世的凄惨。 “喏,别跪着了,拿去把你父亲安葬了,好好活着。” 晨光洒在沈清妩身上,照亮了她娇美的面容。长发似瀑布垂在腰间,微风轻拂,散发出一股好闻的花香。 少女仰着头,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她。 她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像仙女下凡,和自己完全是云泥之别。 “主人。” 少女接过银子,郑重地磕头。 沈清妩摇头,“这银子是我给你的,不用为奴为婢。” “主人若是不愿意收我,这银子我就不要了。”少女捧着银子,决绝地看着她。 沈清妩略一思索,道:“那你安葬完父亲,到太尉府找一个叫云舒的婢女。” 少女临走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 再过几日便是沈老夫人寿宴。 这天,沈清妩正在绣群仙祝寿图,云舒神秘兮兮地靠近她。 “姑娘,我这里有一个超级大消息,你想不想听。” 福芽伸了伸耳朵,一副很想听的样子。 沈清妩停下手里的活,示意她继续说。 见二人这么配合,云舒清了清嗓子,雀跃道:“昨天,有人在山下发现了柳嬷嬷和她儿子林超的尸体,林超死得可惨了,头都被山贼砍掉了。” “你怎么知道是被山贼杀的?” 沈清妩低头继续绣图,对自己被冤枉成山贼,不是很高兴。 云舒以为她是因为柳嬷嬷的死难过,收敛了幸灾乐祸的语气,用力眨眼挤出几滴眼泪,“听说马车里的包裹都被拿走了,若不是山贼,谁会谋财害命。” 第28章 禅虚主持 “明明是路见不平的侠义之士。”福芽冷不防来了一句。 云舒神色惊喜,福芽完全是她的嘴替,本来她也打算这么说的,怕姑娘不开心,才换了措辞。 “咱们小福芽,现在是愈发活泼了。” 沈清妩很意外,这话是从福芽嘴里说出来的。 再过几日,就是沈老夫人生辰。 沈清妩道:“最近韶光院那边有什么动静?” 自沈芊雪从祠堂出来后,一直很安静,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是会坐以待毙之人。 “夫人让那位和她一起为沈老夫人准备寿宴呢。” 云舒气愤不平,“明明您才是夫人亲生的,有好事她从来想不着您,事事以二姑娘为先。我还听说,二姑娘自请在祠堂多留了两天,为老夫人抄了一本厚厚的长寿经,现在可得老夫人欢心了。” 沈清妩扬唇一笑,继续淡定地绣着手里的贺寿图。 “姑娘,你怎么不生气!”云舒大口大口喘着气。 “母亲对我尚且如此,又能指望祖母什么。云舒,你忘了我以前和你说过的,靠自己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她从没指望过沈老夫人帮她在沈府站稳脚步,更没期待过谢氏的母爱,这些东西本不属于她,所以没什么可气的。 不生气归不生气,但有些账是时候清一清了。 沈清妩想了想,“祖母生辰,我这个做孙女的也应该表表孝心。云舒,你去叫管家备马,我明天要去普光寺为祖母祈福。” 普光寺是上京,乃至临越国最大的寺庙,这里庙宇巍峨,香烟缭绕,远离尘嚣,每日来此参拜的上至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下至平头百姓,络绎不绝。 连日小雨,乌云密布,似乎映照着某些事情即将发生。 一辆印着“沈府”标志的马车,在寺庙门口缓缓停下。 沈清妩在云舒的搀扶下走出马车,她今日穿着素白色流仙长裙,头上三千发丝仅用发带束起,斜插着一根梨花玳瑁钗。 清新脱俗,媚而不艳。 她撑着一把江南梅雀竹骨伞,上半张脸隐于伞里,只露出下半张脸,鼻若悬胆,红唇轻抿,精巧的小巧下巴微微昂着,带着一股世家贵女的倨傲。 普光寺供香客歇息的地方,分为东西两个厢房,西厢房靠近寺院侧门的下山近道,来往人多,声音嘈杂,寻常百姓一般歇息在这里。 东厢房临近寺院后门,这里古树参天,禅音袅袅,黑色玉石修建的甬道,古朴庄重,是修身养息的最佳之地。 那些身份显赫的香客都住在东厢房。 “姑娘,咱们不是去替老夫人拜佛求安康吗。” 沈清妩没有去佛殿参拜,而是来到东厢房的某个房间,躺在床上一副准备休息的模样,让云舒很是困惑。 求神拜佛讲究心诚则灵,她和沈老夫人就是一个相互利用的关系,一丝真情都算勉强。 她心不诚,佛祖和菩萨怎会保佑沈老夫人。 “佛祖菩萨实现心愿也是要排队的,她们保佑不过来这么多人。” 说完,她翻了个身。 云舒瞠目结舌,总觉得这话既对又不对。 沈清妩起来时,雨已停了,山风一过,吹得人浑身舒畅。 她在外面寻了个小童,说想拜见禅虚主持,让他代为通传。 “我家主持可不是什么人都见的。”每日求见主持的数不胜数,小童直接回绝。 沈清妩拿出一锭金子,道:“小师傅,这样如何。我在这儿等着,你替我传句话,若禅虚主持不见我,我自会离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 和尚也不例外。 反正就是跑个腿的事儿,小童接过银子,问道:“什么话?” 沈清妩看了眼金身闪耀的庄严佛像,佛祖悲天悯人的目光俯瞰众生,“你问禅虚主持可还记得丹霞村。” 普光寺后山的山门常年封闭,很少有人知道是何等原因。 小童打开山门,穿过一条幽静小道,一座木屋赫然出现在眼前。 传闻中能预知未来的禅虚主持,便隐居在这座密林深处的木屋中。 门口木凳上,一位老僧静静地坐着,他身着明黄色袈裟,善手持一百零八颗菩提珠,眉宇间充满了慈悲和平和。 小童出现的刹那,跟随他多年的菩提珠断了,珠子滚落一地。 “罢了,都是天意。” 老僧睁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 “主持,什么天意。”小童捡着佛珠问道。 佛珠就像长了腿似的,滚落得到处都是。 小童捡了半晌,终于捡齐了,可数了数,还差一颗,那一颗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百零八颗珠子,只剩一百零七颗。 禅虚主持掐指叹息,“只差一颗的天意,差一颗不得圆满。黑凤降世,生灵涂炭,临越大难。” “有人,有位姑娘说……” 小童话没说完,被禅虚打断,“引她过来吧。” 主持不愧得道高僧,不用说就能算出来。 小童一路小跑,带沈清妩来到木屋。 禅虚端视她的面相,眉毛浓且弯,双目明亮坚定高于眉,阔额深庭,一飞冲天之相。 “姑娘找我何事?” 他淡淡道。 沈清妩微笑,“我想请主持,算一下我的生辰八字,命数如何。” 她被送去镇国公府,除了沈芊雪从中作梗,更重要的原因是一个游方道士找到谢氏,说她们母女二人八字相克,她若继续留在沈府,谢氏的生命都会受到威胁。 从那以后,她在谢氏和沈川心里,成了一个不祥之人。 沈老夫人大寿,那道士又会出现,上一世那个道士众目睽睽之下说她是灾星转世,沈川差点把她打死。 这一世她如法炮制,想知道灾星换了人沈川和谢氏会怎么处置。 禅虚双手合十,“姑娘是大富大贵,真正有造化的人,这般显贵的命格,何须贫僧来算?” 她的命格确实用不到别人算,因为她相信,人定胜天。 沈清妩说出此行目的,“禅虚主持,七日后是我祖母六十大寿,我想请您去沈府为她一同祝寿。祖母整日吃斋念佛,您去了她一定非常开心。” 第29章 不为人知的一面 禅虚对面前这个浑身煞气的姑娘,实在没有好感,“贫僧多年不曾入世,恐怕要辜负施主的美意了。” 被拒绝的沈清妩没有尴尬,自顾自说着。 “三十年前,普光寺出了个天资聪颖的小和尚,他小小年纪就觉悟到了佛法的真谛。小和尚一心向善,钻研透所有佛经后,便想度化更多世人,便选择去人间游历。 可惜他年纪小,百姓都把他当骗子,别说度化了,就是一口饭都化不到。 这日,小和尚饥肠辘辘,拖着被野狗咬断的一条腿,终于在经过一个名叫丹霞村的村庄时倒下了,是一个柴夫的女儿,名唤容音的姑娘救了他。 容音长相秀丽,温柔娴静,在小和尚养伤期间,二人互生情愫。 那小和尚心中只有佛祖,也是个狠心的,腿好了后留了封书信就走了。可他不知道,就在他走后不久,容音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一个未出阁的年轻姑娘,突然怀了孩子,面对村里的流言蜚语,容音......” 沈清妩说到这,戛然而止。 那个德高望重的禅虚主持,还是失了态,喃喃自语,“她竟然怀了身孕,我告诉过她,有事可以来普光寺寻我,她为什么不来?” 迟来的深情比早都轻贱。 沈清妩没时间陪着他怀念过去,讽刺道:“你和容音私定终身时就该想到后果的,既得利益者还委屈上了,容音这么多年带着孩子都没有怨言,你有什么资格惺惺作态?若我是你,绝不会心安理得坐在这当受人敬仰的禅虚主持。你真的心无杂念,两耳空空吗?” 禅虚苦笑,如果他两耳空空,就不会把自己关到这座木屋中了。 这些年,他只要一想到容音,满心愧疚。 禅虚如木偶般坐在原地。 过了很久,久到山涧风变凉,久到沈清妩以为他不会再回应。 禅虚嗓音沙哑,摇摇欲坠,“我去找她。” 沈清妩静静看着他,“容音已不在丹霞村。” “容音在哪,你又是怎么知道容音的。” 算透世间一切的禅虚,头一次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医者不自医,他能算别人,却不能算自己。 可他从没告诉过别人容音的存在,连师傅在世时都未曾说过,难道是容音告诉她的?她是沈家人,容音是乡野出身,二人哪来的交集。 “七日后,太尉府沈老夫人大寿,还望禅虚主持如约而至,我等你。” 沈清妩不畏惧他的窥探,还抬眸迎了上去,那般胸有成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过去?”禅虚笑她太过自信。 就凭这真假难辨的一席话,不至于让他方寸大乱,失了心智。 “因为你们的孩子,等着你去救!” 沈清妩故意加重了“救”字,说完转身,走出这间木屋。 别看沈清妩底气十足,实际她也不知道容音在哪,关于禅虚和容音的事,都是上一世在冷宫,听那些宫女太监们当饭后闲谈说的。 引路的小童不见了人影,沈清妩沿着山间小道走了好一会,才走出来。 “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 见沈清妩出来,云舒和福芽才松了口气,两人约定再等一炷香,还不来她们就闯进去找人了。 事情关系到禅虚的名声,她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在斋堂用完斋饭,回东厢房的路上,沈清妩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萧衍。 他一身玄色暗纹交领锦袍,立在菩提树下,此时正在和手下人说着话,眸光扫过矜贵逼人。 不可思议,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信佛? 萧衍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注视着他,转头去看,少女站在廊下,微微侧着头,一缕发丝轻轻拂过她嫣红的唇,娇艳妩媚。 她难得穿得这般素净,虽然也是极美的,但萧衍却觉得这种装扮不适合她,如丧考妣。 她应该是雍容华贵,肆意张扬,明媚大方的。 沈清妩福身一礼,“萧侯爷。” 她的脖颈修长白皙,微微低头便漏出一截,道德败坏,世风日下。 萧衍点头,经过她身边忍不住开口道:“佛门乃清净之地,沈姑娘还是把衣服穿好为妙。” 沈清妩没反应过来。 待反应过来后,她低头检查了自己的衣着打扮,上下都遮掩得严严实实,为避免招摇,她头上也只带了一根簪子。 “没眼光,姑娘别搭理他。” 尽管上次沈清妩分了十万两给云舒作为补偿,她依旧对萧衍掐她脖子的事耿耿于怀,私下没少和福芽吐槽萧衍心狠手辣。 萧衍住在东厢房西北角的房间。 无劫跪在地上,“侯爷,属下罪该万死,翻遍整座寺庙都没能找到腐骨灵花。” 萧衍眼下的红痣颜色又深了一些,这也意味着他体内毒素快要压制不住了。 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传来,无劫绝望了,老天爷为什么要折磨他家侯爷。 “别动不动就跪,我还没死,等我死了你再跪也不迟。”萧衍无所谓道。 腐骨灵花是得道高僧坐化后,身上开出来的花。他得到的消息是,此花在禅虚手里,但手底下人翻遍寺庙,连同禅虚住的木屋也翻了,都没找到。 萧衍自嘲一笑,他死不打紧,但父亲的冤屈还没洗净。“原本就是传闻中的花,甚至没人见过,或许是老头子为了不让我丧失活下去的信心,瞎编的。” 想起药王的神通广大,无劫坚定道:“药王绝对不会拿这个骗人。” 古庙环境清幽,沈清妩睡得早,起得也早。 此时天色刚蒙蒙亮,普光寺尚笼罩在白茫茫的大雾之中,庙宇巍峨,好似人间仙境。 沈清妩拿起鞭子,来到后山一处空地。这里隐于青山翠谷,两旁野花烂漫,没有被践踏过的痕迹,她可以安心练会武。 白色身影如雏燕般轻盈,襟飘带舞,长鞭每次挥动,都带有雷霆万钧之势。 树丛中传来细微响动,她猛然挥鞭,速度快到不可思议,一只兔子刹时四分五裂,血洒一地。 第30章 初生情愫 足足练了一个时辰,天光大亮,沈清妩才停下。 但她并没有立刻收起鞭子,双足一顿,身子腾空而起,下一刻便稳稳当当落在古树的枝桠上。 她眉眼弯弯含笑,看向对面树上的男子,“萧侯爷做梁上君子做上瘾了?” 他之前领教过沈清妩的武功,但当时在房中,他又中了暗器,只觉得不比他逊色多少。 方才他在树上看了半天,直觉告诉他,她的身手不在他之下,要知道男女体力悬殊,萧衍一个飞身,稳稳落地,“沈姑娘好身手,我来讨教几招。” 眸光微动,他已提前出手,沈清妩收起鞭子,既然是讨教,那就是点到为止。 萧衍赤手空拳,她也不会胜之不武。 沈清妩飞身迎了上去,两道身影,霎时间化成一团。 前期萧衍出手狠辣,次次直逼她命门,沈清妩没有进攻,一直在防守。 中间,沈清妩开始攻了,她一个飞踢,迎上他的手掌。腾挪,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逼萧衍名门。 她的身手和敏锐,丝毫不逊色于他,只要是招式,就会有破绽。 沈清妩抓住了他每一处破绽,打蛇打七寸,招招致命。 萧衍侧身闪躲,扣住她的胳膊,与此同时,沈清妩的右手,也扣住他的命门。 二人之间,不分伯仲。 萧衍看着近在咫尺的俏脸,撇过头去,“厉害,你的身手怕是比镇国公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独属于她好闻的馨香在他鼻间萦绕,仔细看就能发现,萧衍脸上的红晕一路延伸到鬓角,直至脖颈。 “承让了,萧侯爷。” 沈清妩收起鞭子,发现他脸上的红,特地关心,“您不舒服吗?” 奇怪,刚刚打斗没见他哪里有异常。 萧衍摸了摸鼻子,说话有些磕绊,“有,有点,本侯先回去了。” 他刚走了几步,就在路过兔子尸体的时候,蓦地顿住。 一股血腥味迎面扑来,其中游离般掺杂着腥骚,令人作呕。 萧衍扶着树身,手指用力掐着,死死咬紧牙关。 抓得太用力,指尖都变成了紫黑色。 不好,毒复发了。 刚刚还觉得腥臭的兔血,在空气中变得香甜,他溢出一丝苦笑,努力压抑身体里嗜血的躁动,“快!走!” 沈清妩察觉到事情不对,她来到萧衍身边,想问他发生了什么。 萧衍转过头,双眼已经充血变得狠戾冰冷,唇色嫣红,眼尾血色小痣透着诡异的妖冶。 “我先走了。” 沈清妩后退两步,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为何这么倒霉,老老实实练武,萧衍冲出来非要和她比画比画。 好不容易比画完了,他又犯病了。 萧衍在哪出事都可以,就是别在她身边。 但老天没有眷顾她。 萧衍盯着她白腻的脖颈,直接扑过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血,他要喝血。 他处于狂躁边缘,力气极大,沈清妩挥动鞭子,堪堪躲过他致命的攻击。 渐渐地,她体力耗尽,招架不住了。 “萧衍,我是沈清妩,你醒醒。” 沈清妩猜测他这么反常,可能是中毒,也可能是遭遇某种创伤后留下的后遗症。 萧衍没有任何反应,再次挥拳朝她袭来。 这样下去,她迟早死在萧衍手里。 “得罪了。” 沈清妩故意漏出破绽,引诱萧衍攻击,挥袖快速掷出一根银针,插进他的百会穴。 “砰~” 萧衍赤红着双眼,灾倒在地。 “你到底怎么了?” 沈清妩蹲下身子,来回打量着他,她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病,也没听说靖逆侯患有隐疾。 萧衍嘴里不断往外溢血,牙齿死死咬住舌头。 任凭他继续咬着,迟早会咬死自己。 “萧侯爷,你欠我两个人情了,醒来别忘了。” 想到上次萧衍给她的药丸,应该是解毒用的。 沈清妩认命般从腰间掏出一个瓷瓶,依依不舍地倒出一粒放在萧衍嘴里。 山泼黛,水波蓝,翠相缠。 处处鸟语花香,枝繁叶茂,不远处钟声悠远。 少女衣抉翻飞,眺望远山,发丝在颈后荡出伶仃的弧线。 东边升上来的金色光辉,为她背影镀上朦胧的光边。腰间环佩忽然响起,原来是山风卷起了她系带着的璎珞,裙摆层层叠叠,像极了日头下绽放的山茶花。 萧衍醒来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她始终保持着眺望的姿势,仿佛要将这古寺山川深深刻进心里。 “沈姑娘。” 萧衍只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下意识抬手压住胸口,试图缓解不受控制的心跳。 听见他的声音,沈清妩侧过身,明明灭灭的光影中,留在栏杆上的素手如白玉雕就,裙角扫过石阶时带落几片凤尾花花瓣,深深映入他的眼底。 “萧侯爷,你欠我一条命。” 沈清妩还在心疼那一粒药丸,现在只剩了三颗,早知药丸有如此神通,她就不给萧衍吃了。不行,她要让萧衍赔给她。 “嗯。” 萧衍没有否认,他知道自己毒发时有多可怕,若不是她在,他就命丧于此了。 他的情绪有些低沉,风吹起他沾血的发丝,可怜巴巴的样子,竟和吃不到肉的白雪有些相似。 萧衍抬头,“沈姑娘救了我三次,于我有恩,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沈清妩满脸纠结,不敢接他的话。 算上沈府那一次,才算三次,可知道太多,不是一件好事。 萧衍单手撑地,一个借力站了起来,似是看出沈清妩担忧,自嘲一笑,“你这么聪明,早就猜到那夜闯进你房间的黑衣人是我了吧,不用紧张,我恩怨分明,不会对自己的恩人下毒手。” 他心狠手辣,暴戾嗜血的形象已深入人心,她害怕,实属正常。 可是,萧衍攥住袖中的手,他不想让沈清妩也这么想他。 “侯爷,侯爷...侯爷......” 不远处传来无劫焦急的呼喊。 “我在这。” 听不到萧衍的回应,无劫声音更大了。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沈清妩觉得站在这里有些尴尬,尤其是她和萧衍孤男寡女。 第31章 他心动了 “侯爷,您怎么能乱跑,您知不知道您现在......” 无劫说到一半,才发现萧衍身边站了个姑娘。 哎,这不是太尉府的沈大姑娘吗。 沈大姑娘和他家侯爷...... 没打架吧? 萧衍解释,“我没事,方才我在山上毒发了,是沈姑娘救了我。” 听见毒发,无劫心漏了一拍,拉着他前后左右都仔细看了一遍,见他没事才放下心来。 无劫抱拳,“沈姑娘,多谢您救了我家侯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就让我家侯爷以身相许吧。” 侯爷向来对女人避如蛇蝎,这是他第一次见侯爷和女人走得这么近。想他家侯爷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却还是个未经人事的男雏儿,说出去笑死人了。 沈清妩沉默,倒也不必。 她只想讨些好处,萧衍的护卫怎么能恩将仇报。 出来这么久,云舒和福芽该着急了,沈清妩福身拜别,“侯爷没事,那我就先走了,您对我的承诺,还希望说到做到。” “一定。”萧衍目光灼灼。 “侯爷,山路崎岖,危险重重,说不定就有豺狼虎豹啥的,您该护送沈姑娘下山的。”无劫看着沈清妩的背影腹诽,侯爷就是根木头,一点也不懂得怜花惜玉,叫人沈姑娘自己下山。 沈清妩那一身功夫,萧衍冷冷道:“豺狼虎豹遇上她才该害怕。” 下山路上,沈清妩无端打了两个喷嚏。 一定是沈芊雪和吴嬷嬷又在背后密谋什么。 等她回来时,福芽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云舒特意去佛殿为她求取了一个平安符。 平安符是一张黄色的符纸,用红色布包裹着,一个小小的三角形适合随身携带。 沈清妩当是寻常的平安符,随手放在袖里,扶她上了马车后,云舒突然倒在了马车旁。 “云舒,云舒。” 沈清妩慌了神,把云舒抱上马车安顿好,见福芽眼神闪闪躲躲,厉声道:“福芽,我不喜欢别人有事瞒着我,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冰冷的目光仿佛一把利刃,瞬间切割开平和的空气,留下一片压抑的死寂。 福芽答应过云舒不能说,可还是抵不过面前人的威压,“姑娘,云舒姐姐听旁人说,只要从普光寺门口第一个台阶开始一步一叩拜,一直拜到大雄宝殿,求来的平安符便能保佑佩戴的人一生顺遂平安。” 沈清妩一时没接话,只是愣愣看着云舒。 从山脚到大殿,整整一千零八十个台阶,傻丫头就这么跪上去。 她撩开云舒的裤腿,膝盖处血肉模糊,还有被石头硌下的深深印记。 沈清妩喉咙滚烫得厉害,“傻子。” “姑娘别哭,我不疼。”膝盖钻心的疼,把云舒疼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强忍着没叫出声。 不能让姑娘担心,只要姑娘能平安顺遂,一万多个台阶她也能叩得。 沈清妩开口吩咐,“去镇国公府,要快。” 这里到镇国公府用不了半个时辰,云舒腿伤严重,可以去那医治,顺便把医书孤本带回来。 朱红色的大门高两丈有余,鎏金兽首衔环在白昼浮动着冷冽的光泽。 门楣悬黑底金丝楠木匾额,御笔亲题"镇国公府"四字笔力遒劲,蟠龙纹镶边彰显天家威严。 管家谢安见沈清妩来了,忙不迭把她引到正厅,他则进去通传。 正厅,谢家父子四人齐坐于此,个个神色复杂,愁眉不展。 “启禀国公爷,表姑娘来了。” 谢安眉开眼笑,自从表姑娘走了,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吃饭都少了许多。 想他们这个偌大的镇国公府,竟没一个晚辈的姑娘,都是男丁,主子们对表姑娘那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 几人听见她回来了,皆是面露喜色,“阿妩在哪,快让她进来。” 沈清妩进屋后,一一给众人见礼。 话还没说两句,这边镇国公夫人崔氏听到她回来的消息,也在大儿媳王氏的搀扶下赶了过来。 “阿妩,我的乖孙,是不是你娘,你娘又为了那个来历不正的沈芊雪,让你受委屈了。” 崔氏一见她,眼泪簌簌往下落。她的阿妩哪都好,就是性子太软了,稍微强硬点,不至于吃这么多亏。 “外祖母,我好着呢,您别多想,是我去普光寺烧香拜佛,正好路过,就想着来向您和外祖父以及舅舅舅母问个好。”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场见真正的亲人,看着外祖母崔氏和外祖父谢尽忠满头白发,沈清妩眼睛忍不住红了,抱着谢氏轻声安慰。 上一世祖父为她站队傅淮之,外祖母掏空自己的嫁妆给她当陪嫁,两位舅舅舅母不但没有任何怨言,还一同支持她。 镇国公府只剩小舅舅流落在外,不知所踪。 这一世,她一定不会再让镇国公府身首异处。 大舅舅谢翰书正了正神色,问道:“阿妩,你娘真的没为了沈芊雪责骂你?如果有,你和大舅舅说,我去找她!” 这个外甥女他最是了解,一向报喜不报忧,哪怕那时候被赶出沈府,也笑着说是自己想来国公府借住。 谢翰书和妻子王氏只有一个儿子谢回,二人把沈清妩当亲女儿疼爱。 沈清妩心里一暖,大舅舅还是和从前一样,明明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却屡屡为了她和别人争论。 “大舅舅,我真的没事,有事我一定会告诉您。” 众人拉着沈清妩又是一番嘘寒问暖,看她的确没有异样,才放下心。 沈清妩和云舒,名义上是主仆,实际胜似姐妹。 崔氏知道云舒是为给沈清妩求平安符把腿伤了,又抹了会泪,一个婢女尚且如此用心,亲娘却不管不问,整天心系在别人闺女身上,随即召府医用最好的药为云烟治伤。 饭桌上,谢家父子三人眉宇间依旧笼罩着淡淡愁云。 一顿饭吃得食不甘味。 沈清妩看出几人心里有事,“外祖父,清妩最近对医术颇感兴趣,藏书阁里的医书孤本,我想拿回府里看看,权当解解闷了。” 第32章 修习医术 镇国公吩咐候在一旁的管家,“谢安,你带表姑娘去取。” “外祖父,我想让您带我去。” 从小到大,这是沈清妩第一次对他们提要求。 镇国公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但心里却是开心的,他们阿妩终于有勇气开口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藏书阁位于府邸一隅,轻启门扉,墨香四溢。 两排青铜古灯,透着柔和温暖的光芒。 书籍是分区域罗列好的,沈清妩一眼便看到了医书的位置。 她找完书,回头看见镇国公蹙眉在书案边的椅子上坐着,心事重重。 他这一生几乎都在征战疆场,比同龄人要老上许多,宽阔的后背有些佝偻,鬓角和络腮胡都已发白。 尽管岁月在他身体上留下了痕迹,但不怒自威的英雄之气从未消失。 “外祖父,您有什么心事,不妨和我说说。”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减轻了他心底那股焦躁。 镇国公看着她稚嫩的脸摇摇头,像是在交代什么似的,“阿妩,外祖父没事,你以后若是得了空,多来陪陪你外祖母,她对你比对你舅舅的孩子都要亲。” 沈清妩一个激灵,总觉得外祖父有重要的事瞒着她,她努力回忆着上一世这时发生了什么事。 可上一世镇国公府站队傅淮之前,都无事发生。 “您不说,我就去问外祖母了。” 沈清妩作势要走。 “别,阿妩不要和你外祖母说。” 镇国公着急起身拦她。 这辈子他对得起皇上和百姓,对得起任何人,唯独对不起妻子崔氏。 青河崔氏,门第显赫,家族中人既有文人墨客之雅趣,又有武将之英勇,是真正的名门望族。 以他们谢家的门第,是高攀不起清和崔氏的。 但妻子崔令仪,毅然决然嫁给了他,婚后二人孕育三子一女,全是她一人照看。 他回来了,她的身子却日渐衰弱,他不敢对妻子说,也没脸说。 国家有难,他不能不管,“阿妩,边关动荡,皇上有意命我或是你大舅舅去平息战乱。” 霎时,沈清妩遍体生寒。 原来很多事,都随她重生发生了改变。 可她记得,蛮夷两年前突袭边关,萧衍领兵出战,火烧粮草,直逼军营,最后蛮夷不得不割地赔偿。 蛮夷元气大伤,不可能短短两年就卷土重来。 最好不是她想的那样,“祖父,上一次蛮夷来犯是什么时候?” 镇国公心不在焉道:“两年前。” 果然如此,沈清妩当即便知朝中武将众多,为何偏偏派年事已高的外祖父或正值壮年的大舅舅前去迎敌了。 “外祖父,您有没有调查过边关是否真有战乱?” 镇国公惊呼,“阿妩何意,这是皇上在朝堂上说的,他怎么会拿国家大事开玩笑?” “绝不可能。” 镇国公当场否定,先皇临死前把皇上和江山托孤给他,可以说皇上是他看着长大的,皇上或许不是一位贤明的君主,但绝不是昏君。 过河拆桥,兔死狗烹,沈清妩大概知道承德帝打的什么主意了。 “说句不中听的,以您现在的身体情况,上阵杀敌有几成把握告捷?大舅舅作战经验不足,如何堪任大将?二舅舅四品文官,小舅舅远在江湖,您和大舅舅当中任何一个人去了发生意外,对国公府都是灭顶之灾。”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镇国公起了疑心。 “你怎么知道我和你大舅舅一定会发生意外?” 沈清妩凝视着书案上的棋盘,拿起棋罐中一颗黑色棋子,神态从容地按在棋形的眼位。 本来黑子必输的一盘棋,瞬间转败为胜。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外祖父您饱读兵法和书籍,应该懂功高盖主这四个字的含义,您和大舅舅无论谁去,都是必死之局。您出了事,皇上可趁机收回镇国公府的兵权,大舅舅出了事,您年事已高,兵权过不了多久也会回到皇上手里。” 镇国公大为震撼,惊得浑身打颤,他和先皇君臣同心,管仲之交,皇上私下更是会唤他谢伯父。 皇上绝不会赶尽杀绝。 沈清妩知道让他相信这件事很残忍,但事关镇国公府存亡,“外祖父,您如果不信,派人去边关一探便知。” 只见镇国公对着外面轻唤了一声“明珠”,一只蓝黑色的游隼从窗外俯冲而来,稳稳坐在书案上。 它的眼睛呈金黄色,闪烁着宝石般的微光。 “它叫明珠,传递军中密报全都靠它,速度比千里马快,到边关十天的路程,它四天就能把消息送到。” 沈清妩点头,眼里露出喜爱之色。 镇国公轻咳,“明珠生了几只幼崽,我本来想拿给军中,您喜欢的话,从中挑一只带走吧。” “好。”像是生怕他反悔,沈清妩立即答应了。 她弯起漂亮的眼眸,笑起来如春风拂冬雪,五官明艳。 镇国公打量着沈清妩,总觉得她回去这一趟变了许多。 分明是同一个人,可是前后给人的感觉像是两个不同的人,现在的阿妩明媚,自信,有主见,甚至官场之事也能分析得头头是道。 难道她之前是故意藏拙? 小小年纪,有如此的耐心,不容小觑。 怪不得一向严厉的李刚,那日来信写的都是对阿妩的认可和赞赏。 还有几天沈老夫人大寿,沈清妩不便久留。 临走时,她对镇国公道:“外祖父,如果我猜中了,接下来怎么做您和舅舅得听我的。” 镇国公点头算是答应了她。 沈府,处处张灯结彩,红锦毯一眼望不到头,房檐廊角,花草树木挂上了艳粉浮金的红绸,一片红艳艳,金灿灿的华丽。 这几日,陆续有人来沈府贺喜。 先是沈元当选太子伴读,再是沈老夫人大寿,沈府可谓是双喜临门。 最近沈川去哪里都带着沈元,完全把沈耀宗抛诸脑后。 沈清妩每天都打好几个喷嚏。 重生后,她不仅身体变好了,看书也能过目不忘,只要耐心看上一两遍,基本都能背下来。 终于,在又打了几个喷嚏后,她翻开医书,试着给自己把脉。 第33章 别想再欺负她 把脉不难,外祖父之前教过她,对照着医书,更是融会贯通。 不浮不沉,不快不慢,从容和缓,是最健康的脉象。 福芽回来见沈清妩在打喷嚏,犹豫道:“姑娘,奴婢今早去库房领布料,听岚姨娘院里的人议论,她把二少爷落选的原因,都算在了您头上,天天在院里咒骂您。 说若不是您帮小少爷徇私舞弊,选上皇子伴读的就是二少爷了。” 原来真有人在背后骂她。 沈清妩不动声色收起医书,沈耀宗有几斤几两,别人不清楚,她春岚能不清楚? 蛮横霸道,资质平庸,就连去鹤鸣书院,那也是沈川求了王太傅许久才把他送进去的。 没有元哥儿,他沈耀宗也当不上皇子伴读。 她从黹盒抽出一根银针,扎在镇静穴上,喷嚏意外地止住了。 飞鸿院下人都被沈清妩遣散了,只剩下云舒和福芽。 云舒在床上养伤,福芽在沈清妩身边伺候,守门小厮卫勇来传消息时,一直在门口徘徊。 大姑娘的雷霆手段,他实在是怕了,但是不去,万一误了事,他的下场…… 卫勇咬紧牙关,轻轻敲了敲院门。 沈清妩抬头看了他一眼,回府时为她带路的小厮。 此人虽然胆小圆滑,但心肠不坏。 她点头,卫勇才敢进来,走到沈清妩面前,他双腿一弯,跪了下去,“姑娘,外面有一个女子,点名找云舒姐姐。” 沈清妩愕然,只是传个消息而已,怎么行这么大的礼。 她对卫勇印象不错,也让云舒打听过,他打入府开始就在大门当差,无论和谁关系都不错,却都算不上亲近。 “卫勇,我这院里缺一个守门的小厮,您愿不愿意过来守门,若是愿意,我和管家说一声,你明天一早就可以过来当值,不愿意我也不会为难你。” 卫勇呆滞,没有回答。 沈清妩以为他不愿,毕竟她这院子,如今实在是落魄,人往高处走,在门口兴许得了更大的造化。 她正欲开口,卫勇急忙点头,还装模作样抽了自己一巴掌,“愿意愿意,大姑娘您看得我,我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大姑娘可不是一般人,落魄只是暂时的。 他相信迟早有一日,大姑娘会一飞冲天。 再说了,院子破旧可胜在清净,事也少,比在大门口好多了。 沈清妩被他逗笑了,这一笑,梨涡浅浅满院生辉。 “不过你来当值,有两件事我得先和你言明。一.我喜欢嘴严的,将来我不希望飞鸿院任何消息走漏出去,二.进了飞鸿院,那在沈府你就知有我一个主子。你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卫勇举指,郑重起誓,“明白,大姑娘放心,以后奴才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若是奴才背叛了您,就叫我穷困潦倒,不得好死。” 沈清妩满意点头,吩咐道:“福芽,你跟鞋卫勇去领那女子进来。” 云舒无亲无故,能找她的,应该就是她在街上给银子的少女了。 不出所料,果真是那个少女。 和那天遇见的时候不同,她今日收拾得很是利落板正。 青布衫子洗得发白,下摆磨出了毛边,拿线密密麻麻缝了层忍冬纹,漏出的袖子打着补丁,瓜子脸黑黑小小,头上梳着一丝不苟的螺髻。 望着沈清妩,她露出欣喜的笑,轻轻唤了声,“主子。” 她跑着来的,气息尚未平缓,沈清妩倒了杯茶递给她,“家中事可都安顿好了?” 少女的手似柔荑,白皙细腻,纤纤十指,素如兰花。 腕上带的翡翠镯子,衬得那双手泛着珍珠的光泽。 “都安顿好了,谢谢主子的银子。”她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粗糙的手,诚惶诚恐接过茶盏。 沈清妩眼里蕴着温柔的笑意,“别这么紧张,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玉珍。” 这一笑如冰雪消融,万物回春,漂亮得惊心动魄,玉珍觉得自己贫瘠的内心忽然开出了花。 沈清妩道:“不用叫我主子,你和她们一样,叫我姑娘便好。” 福芽把玉珍带下去安顿,沈清妩独自去了正院。 账房,管家沈德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喝着茶,后面还有两个丫鬟为他捏背。 沈德原是沈川跟前的小厮,年纪大了以后,才当了管家。 从前她称沈德一声德叔,但他不仅指示石彪门前羞辱她,连飞鸿院吃穿用度的分例,沈德也中饱私囊。 见她来了,沈德甚至都没起身,淡淡道:“阿妩来了。” 称沈芊雪为二姑娘,称她阿妩。 听着亲昵,做的事情却寡廉鲜耻。 沈清妩冷冷瞥了他一眼,“你的日子,比父亲都要自在。” “我如何能跟老爷比。” 想起她对石彪下了那么重的手,沈德阴阳怪气。 打狗还要看主人,明知石彪是他侄子,这是故意和他作对。 沈清妩也不和他啰嗦,直接开门见山,“沈德,我来是问你要卫勇的卖身契,以后他就来我院里当值了。” 卫勇? 沈德绞尽脑汁回想,也没想到有这号人。 竟敢直呼他大名,沈德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挑战,“阿妩,你去镇国公府呆了两年,连敬长爱幼的规律都忘了,不光直呼长辈名分,在侯府还欺凌二姑娘。 也就是我大度,没有禀报老爷,不然他对你得有多失望。” 沈德知道,她最渴望沈川的认同和父爱,没少拿这个来恐吓她。 沈清妩挑眉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从前我念在你伺候父亲多年的份上,唤你一句德叔,没想到你竟蹬鼻子上脸,说是我的长辈。 沈德,你同我说说,你和父亲是什么关系,敢自称沈府嫡女的长辈? 今个儿,我就在这等着,你去禀报父亲,让父亲来评评理,究竟是不是我错了。” 沈德仗着跟了沈川多年,在府里作威作福,多久没人这般疾言厉色同他讲话了。 脸色当即沉了三分。 “你年纪小,我不和你争论。” 但是,沈德万万不敢把这事闹到沈川跟前。 第34章 没有人站在她这边 本来,她只想要卫勇的卖身契,沈德这个态度,那连同以前那些缺她少她的,她都得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沈德,我再说最后一遍,把卫勇的卖身契给我。” 卖身契关乎一个人的生死存活,只有拿住卖身契,手下人才能安心为她卖命。 沈德不应,笑话,卖身契这么轻易地给了她,他在人前怎么抬得起头。 “行,你不给,我就自己去找。” 沈清妩忽略沈德,径直走了进去。 “你不能进!” 沈德心急,上前阻拦,谁都没想到争执中,沈清妩不知怎么撞到架子上,直接晕了过去。 这可吓坏了旁边站着的两个丫鬟,沈德惯会往人身上泼脏水,她们害怕变成替罪羊,两人对视一眼尖叫着朝外跑,边跑边喊,“不关我们的事。” 偏偏无巧不成书,二人刚跑出门口,就撞见刑部尚书左堂洲的妻子左夫人来送贺礼。 听说沈大姑娘倒在了账房,左夫人赶紧带着婢女进去。 只见沈清妩直挺挺倒在地上,沈德站在一米开外的距离,不停狡辩,“不是我推的。” 沈德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但真不是他推的。 他说了几句不能进罢了,连碰都没碰到她,她便自己朝柜子上撞。 沈德指着地上,“是大姑娘故意陷害我,我根本没有推她。” 联想到上京关于沈府的传言,沈夫人对沈清妩多了几分心疼,“是不是你推的,沈大人来了自有决断。” 此时德沈川,沉浸在同僚的赞叹声中,谢氏和沈芊雪在一旁陪着应酬。 正厅一片喜乐融融。 左夫人婢女小杏是个正直且热心肠的,跑到正厅直接扯着嗓子喊,“沈大人,沈大姑娘被你府里的管家打晕了,倒在账房呢,你快去看看。” 在场的每一声呼吸都变得尴尬,他们面面相觑,却又不好直接看沈川和谢氏的反应。 本该嫡女在的场合,却让一个养女陪着应酬,而嫡女被人打晕在账房里。 沈府真是叫人意外。 “怎么回事?” 谢氏吞了口吐沫,她先关心的不是沈清妩,而是自己的女儿人前让沈川丢了面子,沈川会不会讨厌她。 沈川低声咒骂,“准是那个孽障惹的祸。” 这边,沈清妩已经醒了,正声泪俱下和左夫人控诉当时的情况。 若是再不醒,等会沈川来了,此事又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既然出手,就一定要让对手再无翻身的余地。 左夫人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没想到沈大姑娘在府里,过得这般艰难。 不一会儿,账房门口传来喧嚣。 沈川怒气冲冲地进来,看沈清妩抚着额头坐在椅子上,手背还沾染了些血迹。左夫人站在一边,大有此事不给沈清妩一个公道,决不罢休的架势。 “父亲,您可要为女儿做主啊。”沈清妩先严明关系,摇摇晃晃起身,因体力不支,又跌坐在椅子上,“前几日,祖母允诺,飞鸿院的下人可由我亲自挑选。我选了一个看院小厮,来问德叔讨他的身契,德叔不仅不给,还推我。” 沈清妩把手放下放了放,蹭了些血迹在脸上,以便众人看的更清楚。 “老爷,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推大姑娘啊。” 沈德叫苦不迭,太狡诈了,明摆着冲他来的。 沈清妩红了眼睛,“沈德,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撞墙上的吗?女子的容貌有多重要大家都知道,我再怎么,也不会伤了自己的脸。” 说完,捂眼痛哭。 可全程未掉一滴眼泪,她尽量避开有血的地方,那是她趁人不注意,咬破手指偷偷涂上去的。 沈川对沈清妩伤势一点不关心,只在乎自己的面子,“身契在沈德这里放着好好的,你拿去做什么?” 天底下真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沈川和谢氏进门眼神都未曾在女儿身上停留过。 左夫人怒斥,“沈大人此言差矣,你手底下人的身契在别人手里握着,你能放心?” “沈德不是别人,他是沈府的管家,我这个女儿就是心思太敏感,谁也不信任。” 沈川依旧是强词夺理,恨不得把所有的错都推到别人身上。 “哦,管家是自家人,沈大人,你不如也把手下心腹的身契交给他,或者是沈夫人,如何?”左夫人讥讽道,“而挑选仆役,是沈府老夫人亲自允诺沈大姑娘的,言出必行,沈大人莫不是想叫天下人都嘲笑沈府是说而反而之人?” 沈川恶狠狠地瞪了沈德一眼,缓和了语气,“左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点小事,阿妩是我的女儿,她想要我自然会给,就是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 “父亲,都是女儿的错。” 沈清妩泫然欲泣,她抬胳膊拭泪,只听“咔嚓”一声,外衣袖子直接开了线。 众人这才看清,她穿的衣服样式还是几年前的款式,用的也是极其普通的料子,和养女身上所穿的月华锦白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沈二姑娘不会是沈大人的私生女吧,不然怎么放着亲生女儿不疼,去宠一个人身份不明的养女。” “肯定是,这沈夫人也是个没脑子的,亲生女儿不管不问,把养女当手心宝。” 人群中,渐渐有人小声议论。 谢氏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这个讨债鬼是想害死她,日日用牛乳沐浴,珍珠粉涂抹,穿的衣服却是破旧不堪,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府虐待她了。 她和沈德一样叫苦连天,但又没法辩解,毕竟大家只相信眼睛看见的。 “放着好好的衣服不穿,穿这个是故意想叫人笑话为父吗?” 沈川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一张脸快要丢尽了。 沈清妩瑟缩着肩膀,“父亲,飞鸿院每月只有十两银子的用度,之前丫鬟婆子的月银也从里面扣,女儿实在没有多余的银子做衣裳。” “胡说!你的月银和雪儿一样,每月五十两。沈清妩,你对我和你父亲不满,可以直接开口,但你不能诬赖我们。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是你母亲,也会寒心。” 第35章 属于她的公道 谢氏再不保持不住贤良淑德的模样,扑上去就要打她,幸亏左夫人护着。 这就是她的母亲,为了丈夫的宠爱,为了沈府的名声,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的亲生女儿。 母女二人四目相对,皆能从彼此眼中看见波澜滔天,不肯认输。 可沈清妩的眼神,叫谢氏不由脊背发寒。 那眼神犹如腐朽的淤泥里生出的荆棘,缠满恨意与癫狂。 沈清妩抽泣几声,装作委屈,“母亲若是不信,可以让沈德拿出账簿,一对便知。 若我一个月有五十两银子的用度,飞鸿院也不会杂草丛生,连房檐漏雨都没人修缮了。 母亲日理万机,得了空可以去女儿院里瞧瞧,验证我说的是真是假。” 众人看她神色,信了九成。 沈府嫡女,份例不如养女,在人群中引起轩然大波。 沈川太阳穴凸凸地跳,紧着脸庞,“沈德,把账簿拿来。” 平时沈府的账目,都是谢氏核对,账目有偏差,也很容易蒙混过去。 但沈川不同,他心思缜密,算无遗策,什么都瞒不过他。 沈德惯会审时度势,见情况不妙,立马跪地求饶,“老爷,是我的错,我被猪油蒙了心。” “枉我这么相信你,你做出这等猪狗不如之事!” 沈川一脚踹在沈德胸口,可他念着多年情分,没下重手。 这一脚不痛不痒,沈德只是稍稍咳嗽了声。 沈清妩知道,沈川想保住沈德。 “父亲,德叔有句话说得对,他是我的长辈,他是做错了事,但好歹他跟了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伤了他,以后谁来管理沈府。” 她仰起挂满泪水的脸,剪水秋眸,皮肤白得剔透,我见由怜极了。 这招以进为退,无异于把沈川架在火上考。 沈清妩啜泣,“女儿是少了月例,不过也没多大事,想必德叔出手是有掂量的,没下重手,现在我头不疼了,父亲,您就别再和德叔计较了。” 看着她苍白带血的脸,左夫人心疼得厉害,掏出帕子,为她擦拭掉脸颊上的泪水。 “倚老卖老的狗奴才,多领了几年银子,还把自己当主子了,长辈?亏你能说得出口。 沈大人,沈夫人,你们治家不严,纵奴行凶,欺辱嫡女,我真为我家老爷和你这种人同朝为官,感到羞耻!” 左夫人一点面子也没给沈川留,连带着谢氏一起骂。 谢氏垂下眼帘,躲开众人的目光,一脸心虚。 情分在前途面前一文不值。 沈川害怕左夫人吹耳旁风,让左中堂在金銮殿参他一本,“来人,沈德以下犯上,对主子不敬,打二十大板,逐出沈府。” “就在这打吧。” 左夫人实在不信他,如果不是自己一再坚持,沈府指不定就将这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沈姑娘多好的一个妙人儿,不能任凭着他们欺负。 沈川吩咐下人搬来凳子,沈德看着厚重的木板,面如土色。 “老爷,奴才冤枉,真不是我推的大姑娘,是她自己撞上去的。” 他已年过五旬,这么厚重的板子打上二十下,非死即残。 少女坐在凳子上,眼里泪光闪闪,身影单薄得叫人心疼,仿佛下一刻便消散在风中。 众人看看体圆膘壮的沈德,又看了看纤腰楚楚楚的沈清妩,无一人相信他说的。 两个下人按不住沈德,又来了两个才把他牢牢按在凳子上。 板子一下接一下地打着,没过十板沈德的屁股已是皮开肉绽。 沈川嫌他叫声太吵,命人拿了块麻布塞到他嘴里接着打。 整整打够了二十板才停。 看着沈清妩破旧的衣服,左夫人道:“沈大人,账房缺沈姑娘的银子,该怎么算?怪不得以前沈姑娘以前不出去参加宴会,原来是没有合适的衣裳。” 众人哄堂大笑。 沈清妩后背一颤一颤的,竭力忍着没笑出声。 沈川一张脸青白交加,咬着后槽牙道:“原来缺阿妩的银子,我成倍补给她。阿妩是嫡女,月银不该按照庶出的分例,以后她的月银每月涨至一百两,飞鸿院所有下人的开销都由账房出,院子我也会重新派人修缮。” 左夫人不想让沈清妩在府里难做,退了一步。 “那沈大人就在这补吧,我等做个见证,免得再有那等别有用心之人拖着不给。” 账目由杜衡统计,算出沈德这些年竟少给了沈清妩共四千五百两银子,沈川允诺成倍补给她,总共是九千两银子。 九千两,沈川险些气得吐血。 他有这些银子不假,可他不敢一下子拿出来,毕竟他一年俸禄也不过五千两。 沈川拿出了两千两银子,剩下的用京郊二十亩肥田和两处庄子抵扣。 看着田契,地契和卖身契都到了沈清妩手里,左夫人才满意离开。 众人散去,谢氏便义正言辞道:“阿妩,府里现在开销用度大,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还能真要你父亲的这些财产,以后你成亲,我自会给你添嫁妆。” 沈川大怒,他已经预料到明日上朝,同僚们会如何取笑他了,“行了,还嫌不够丢人,给出去的哪有要回来的道理。以后你再管不好中馈,就自觉把掌家之权让出来。” 他把火气一股脑全撒在谢氏身上。 “老爷,您听我说......” 谢氏担心他气坏了身体,赶紧追了上去。 方才沈芊雪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现下终于开口,“姐姐,这下你满意了。” 沈清妩把手里的契据朝她晃了晃,笑得十分灿烂,“有了银子肯定满意,不比妹妹,明明想要,却还要装出一副人淡如菊的模样,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沈芊雪被她讥讽得僵了僵,也转身离去。 现在,院里只剩了沈清妩和奄奄一息的沈德。 她蹲下身,看着沈德微笑,“德叔,站对队伍很重要,你风光一世,到头来落得这个下场,真是可怜。” 又除去一个,沈清妩默默在心里划掉一个人名。 沈德痛得麻木,下半身已经失去了知觉,他感觉自己极有可能和卫勇一样瘫在床上。 第36章 终于有人为她撑腰了 睁开眼,就看到面前一张容颜绝色的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他知道沈清妩长的美,可不知何时起,她的美变得锋利张扬,充满尖刺。 沈德吸了好几口气,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故意撞到墙上去的,是不是?” 沈清妩站直身子,淡淡道:“德叔,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样了,还想着狡辩,就是你推得我。” 说完,她也离开了账房。 那几个藏在墙角的下人,见她走了,跑到正厅把两人之间的对话一字不差复述给了沈川。 飞鸿院,小轩窗透出的黄色灯光平静而柔和。 云舒站在桌边,教着福芽和玉珍如何摆放饭菜。 “姑娘用膳前,喜欢先喝一碗汤,汤要放在左手边,姑娘和老爷一样,都习惯用左手,不过她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平时用的都是右手。素菜和肉菜要对着摆放,姑娘还有个习惯,吃过肉后便得吃口菜,咱们姑娘不喜欢吃甜食,对桃子过敏,这些你们都得记好了。” 福芽和玉珍视沈清妩为救命恩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没来沈府之前,玉珍以为官宦人家的姑娘都很难伺候,“云舒姐姐,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 云舒想了想,“没有了,你们别看姑娘对别人总是冷着脸,其实她人可好了,但人善被人欺,姑娘以前总被人欺负,慢慢才变成这样的。最重要的一点,姑娘最讨厌别人背叛她,背叛她的都没什么好下场。只要你们好好伺候姑娘,真心换真心,她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沈清妩心里一暖,她好像找到了她重生的意义了。 云舒回头,刚好看见沈清妩站在门口,一瘸一拐的就要出来迎她,“姑娘,你回来啦,怎么去了这么久,饭菜都凉了。” 沈清妩加快脚步,“弄了点银子,耽搁了会。” 飞鸿院的银子都是云舒保管,她把银子塞到云舒手里,便开始坐下吃饭。 银票,良田,庄子! 云舒睁大眼睛,手微微颤抖,“姑娘,这么多,夫人给您的?” “父亲给的。” 沈清妩小口小口吃着,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演了那么久的戏,她是真饿了。 “明天你和卫勇拿些银子,去买几个丫鬟婆子,咱院里的人太少了。” 云舒垂眸,她想多了,有沈芊雪在身边,夫人怎么会给姑娘这些东西,没准以后姑娘出嫁,夫人给的嫁妆箱子都是凑数的。 卫勇站在院门口,听屋里头仿佛在说他的名字,着急万分,以为他哪里不好要被赶回前院守门。 下一刻,沈清妩便对他招手。 “以后你可以在飞鸿院安心当值了,卖身契我问父亲要来了。” 卫勇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度,“谢谢姑娘。” 卖身契一直是卫勇的心结,可他不知道如何开口,现在知道卖身契在沈清妩手里,他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沈清妩放下竹茱,看向几人。 “正好你们都在,那我说一下。沈府的那些下人,对你们友好的,你们也要对人家客客气气,可那种故意找茬,刁难的,你们也无需忍着,该怎么反击就怎么反击。你们是我飞鸿院的人,出了事我会护着你们。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们,在外面吃了亏,不要忍着,也不要偷偷抹泪心生埋怨,有事告诉我,我会解决。” “姑娘,我们知道了。” 除了云舒,几人都抹着泪。 尤其是福芽和卫勇,他们在府里受尽了冷眼和欺负,突然碰到善待他们,还能为他们撑腰的主子,顿时声泪俱下。 几人发誓,以后绝对会尽心尽力照顾沈清妩,一心一意打理飞鸿院。 “一点小心意,当作见面礼。” 沈清妩拿出八两银子放在桌上,每人二两。 二两银子,是他们一个月的月钱,太多了,谁都不敢伸手去接。 “姑娘给你们的,你们就拿着。”云舒没要,“姑娘,我就不要了,都跟了您这么多年。” “你替我求平安符,也辛苦了。”沈清妩拍了拍她的手,“以后不要再做让我担心的事了。”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来到了沈老夫人的寿辰。 这日天空澄澈,和风送暖,沈府门前停满了来贺寿的豪华马车。 云舒一早就起来给沈清妩梳妆,“姑娘,今日您一定要再放异彩,把二姑娘狠狠踩在脚下。” 沈府正院搭起了戏台,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金丝楠木桌椅,铺上绣有寿比南山不老松的红色蜀锦桌布,每张桌上都陈设着玉盘琉璃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今日来贺寿的,非富即贵,谢氏领着沈芊雪在待客厅同夫人姑娘们说着话。 前几日沈清妩受辱在上京传得沸沸扬扬,沈府沦落成上京的笑柄。 沈川特意警告谢氏,今日无论如何,也得把面子找回来。 沈芊雪衣着打扮极清极淡,一身粉色齐胸襦裙,外罩着一件近乎透明的月白薄纱广袖纱衣,柔顺的长发于脑后松松挽就一个极简单的倾髻,髻上斜簪一支白玉雕就的铃兰簪,花苞莹润,蕊丝分明,玉色温华与她颈侧肌肤相映,竟分不出孰更皎洁。 与人交谈时微垂眼帘,长长的鸦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乖巧的阴影,似芝兰初绽,带着不谙世事的宁静与纯粹。 上次春日小宴,是贵女和世家公子们的聚会,没几位夫人见过沈清妩。 她们不禁暗想,有沈芊雪这么出色的养女,难怪谢氏不带亲生女儿出来应酬,这不是轻轻松松就被比下去了。 左夫人不见沈清妩,“沈夫人,怎么没见沈大姑娘,沈老夫人过寿这么重要的事,你们该不会不让她露面吧?” 谢氏的笑凝固在脸上,她想不通对她为什么抱有这么大的敌意,沈清妩是她亲生的,说得像她要害她似的。 “清妩可能还未收拾好,我便带着雪儿先出来了。” 左夫人不信她说的,孰亲孰远,从称呼上就看出来了,准是故意排挤沈姑娘。 “是没收拾好,还是你们没有叫她一起?” 第37章 再压她一头 谢氏无言,这种场合雪儿在就够了,沈清妩一来,准又出乱子。 她好说歹说才把夫君哄好,今日婆母过寿这么大的事,她可不希望女儿提前出来惹祸。 “左夫人,实话告诉您吧,清妩身子骨不舒服才来迟了些。”谢氏佯装心疼。 这种事和生辰冲撞了的确不太吉利,左夫人为了沈清妩的名声着想,没再继续追问。 “母亲,不好意思,女儿是不是来迟了。” 话音刚落,一道婉转的女声在背后婉婉响起。 谢氏脸色红了又白,好不精彩。 “今早您没叫我,我以为您在瑞园等我过去,去了之后下人告诉我您和二妹妹来待客厅了,女儿一路小跑着过来,没想到还是来迟了,给母亲和诸位夫人赔罪。” 一袭大红织锦流云裙裹挟着疾风闯入众人视野,宽袖迎风飒飒作响,裙裾逶迤三尺,却不见半分拖沓,宛如将整片晚霞披在身上。 面上略施粉黛,眉间精心描画一道飞扬入鬓的牡丹花钿。双眸似寒潭淬星,眼尾略挑,睨人时自带三分疏离七分威仪。仿佛雪地里骤然绽开的红梅,惊心夺魄。 那美并非单纯的美貌,而是带着一股侵略性,双眼杀伐决断的凛冽与洞悉世情的傲慢,叫人不敢逼视,却又引得人飞蛾扑火般望去。 在绝对的美貌压制下,沈芊雪就这么被人忽视了。 绣中涂着蔻丹的手指死死嵌进掌心,恍然未觉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痕。 在场众夫人的眼神在姐妹二人身上来回停留,像是实在想不通,有这么出色的亲生女儿,谢氏为何只宠爱养女。 好歹是沈老夫人寿辰,有捧场的夫人夸赞,“沈夫人真是好福气啊,这么闭月羞花的女儿,贵府竟有两位。” 谢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沈芊雪走上前握着沈清妩的手,“姐姐,那日在账房你穿成那样,妹妹还以为你真的没有好看的衣裳呢,姐姐的眉毛竟然是用骡子黛画的,我都没曾用过。” 最近上京,对这个人素未蒙面的沈大姑娘,充满同情,她因此在上京城中收获了一大波好感。 沈芊雪恨得牙都快要碎了,自然不想让她好看。 这话妥妥的是在给沈清妩挖坑,暗指她忤逆不孝,故意穿成那样给父亲母亲难堪。 沈清妩反握住她的手背,轻轻拍了拍,“你又不是父亲和母亲亲生的,只是借住在沈府,用不上这么名贵的不是很正常。再者说,以前我没银子,怎么做衣裳,现在父亲给了我这么多银子,可不得好好打扮自个儿,不能让我们沈府丢脸。” 姐妹二人之间暗流涌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都在一旁等着看好戏。 这沈大姑娘自从在国公府回来,真是大变样了。 还有些心思活跃的夫人,见沈清妩容貌姣好,言行举止大方端庄,已经有了定亲的打算。 台上的戏接近尾声,台下的戏也该散场了。 沈川和沈斌搀扶着沈老夫人缓缓走出,和众人道喜。 沈老夫人着深紫色捕天鹅纹交领儒裙,袖口处金线滚边,鬓体高耸如小丘,梳的一丝不苟,戴着帝王绿翡翠发冠,行走时衣抉微动,庄重又不失轻盈。 丝竹管弦,凌波而舞,整个沈府一片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待沈老夫人坐下,祝寿环节就开始了。 沈川首当其冲,他今日一身藏蓝色直襟锦袍,仪质瑰岸,风气英秀,抱拳跪在地上,“今朝为母来祝寿,祝母亲,如月之恒,如日之升,人间乐事无穷尽,安乐如意,长寿无极。” 沈清妩看着他,人到中年仍旧俊美,怪不得谢氏对他痴心不减当年,就是现在还一门心思想为他剩下一个嫡子。 他送的是一尊羊脂玉雕刻的半人高玉观音,通体没有杂质,栩栩如生。这么大件的玉观音,价值连城,世间难得一见。 “我儿请起。”沈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接下来便是谢氏,她拿出一个锦盒,由佩蓉送到沈老夫人眼前。 打开盒子,沈老夫人长吸一口气。 谢氏跪着,恭恭敬敬道:“儿媳祝母亲生辰吉乐,长寿无极。” 沈老夫人展示给众人看,盒子里是一株和手腕一般粗的人参,瞧着不止千年。千年人参关键的时候能续命,这一株无法用价值衡量。 二房送的东西相比大方,就普通了许多,沈斌送的是一套青花瓷茶具,楚蔷送了一件白虎皮制成的大氅。 沈氏宗祠也派人送了贺礼。 接下来便到沈家小辈的送礼环节。 沈清妩说完祝词,亲自呈上一个长方形的锦盒,赵嬷嬷打开,里面像是一副画轴,沈老夫人看也没看,摆摆手就让赵嬷嬷收起来了。 沈老夫人对沈清妩颇有微词,先是账房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再是生辰,她得了那么多银子,良田和庄子,就送这么廉价的贺礼。 “大丫头的心意我收到了,你可以退下了。” 沈老夫人不冷不热,引得下方众人纷纷猜疑。 沈清妩拒婚,让沈翠薇一直怀恨在心,看着沈老夫人不悦的脸色,她嗤笑一声。 “母亲,大丫头送的什么,一番心意您好歹打开让大家一起欣赏欣赏。” 沈芊雪顺着沈翠薇的话,嘟嘴撒娇,“是呀祖母,莫不是大姐姐送的不是一般的礼物,您不舍得拿出来和大家分享?” 二人虎视眈眈,都想看沈清妩出丑。 “东西贵重与否,都是大丫头的心意,礼轻情意重。” 礼物再不济,沈清妩都是沈家的嫡女,沈老夫人不想再次让众人嘲笑,后命赵嬷嬷打开匣子里的卷轴,随着卷轴缓缓展开,众人目不转睛。 与其说这是画卷,不如说是绣卷,整幅图是用上等的天蚕丝做的,用金色丝线绣着一万个“寿”字,层层叠叠叠又贺然分明,每一个字都花了大心思。 寿字中间是一颗不老松,松树上面用银丝线绣着祥云,再往上的仙鹤展翅高飞。最让人震惊的是,这是一副双面绣,背面写着几个大字:祝万龄,借指松鹤比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