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阴郁大佬少年时》 第1章 来自他的巨额遗产 考公三年,栗知终于上岸了。 每天在自习室学习十六个小时,堆得比她人还高的复习资料,同学聚会的次次缺席、爸爸妈妈深夜时分欲言又止的关心......都已经成了成功路上的过去式! 栗知站在斑马线前,一阵凉爽的微风轻轻吹来。 她想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J”。 过去这些年来,J总是通过快递或邮件来鼓励她、指导她,可以说如果没有J,她根本就坚持不下去,虽然从未见过面,但J早已成为了在她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的重要人。 如果可以的话,去见对方一面也不错呢。 邮件里的J心思细腻温柔,连她随口一说对蟹过敏的事情都一直记得。 一定是位超级漂亮的知心大姐姐! 绿灯开始倒数120秒。 栗知走到一半,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班群里,有人在发:【惊天大瓜,咱们班隔壁的那个江朔野死了!】 栗知一愣,记忆里,那个少年孤僻冷淡,身形高瘦,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很干净的黑色卫衣,他的左耳似乎因为发生过什么意外,是没有听觉的。 虽然他们两个人整个高中都没有讲过几句话,但是他人似乎不错。 有一回放晚学,她肚子疼,是路过的江朔野主动帮她做的值日。 群里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弹出:【江朔野好像一直都有很严重的抑郁症。】 【我老公的朋友是公安局的,听说他是畏罪自杀,杀了人......】 “滴——” 不远处有辆大货车闯过红灯疾驰而来。 栗知敏捷地躲开了,站在路边拍了拍狂跳的心脏。 她不再看手机,一心快点回家。 家里弥漫着一抹淡淡的鲜花香气,客厅电视机上正在播放着新闻。 栗父因伤提前退休,看到栗知回来,指着玄关处说道:“知知,门口有你的包裹。” “好的。”栗知高兴地回答道,快到她和J互送礼物的日子,这一定就是J寄来的。 栗知单手撑着柜子,换好了鞋,直接在玄关处就拆开了快递。 箱子里东西不多,最上面是一个信封,然后有块软布垫着一个相框。 栗知拆开信封,竟然掉出来一张黑卡,附带的纸上写着这张卡里一共有两个亿的存额,是一位叫江朔野的人留给她的巨额遗产。 电视上的新闻恰好播放到那起凶杀案,主持人字正腔圆:“最新消息,金桥公寓发生一起凶杀案,该案致现场一人死亡,犯罪嫌疑人江某野在逃过程中从天台跳下,送往医院抢救无效身亡,具体案情仍在深入调查中,请广大群众勿听信传言......” 被害人眼睛打了马赛克的照片突然跳出来。 栗知吓了一大跳,跑回自己房间后,唇色一片惨白。 她颤抖着手从箱子里拿出剩下的那只相框,照片从里面滑落了出来。 照片上,是她高三成人礼那天穿着小礼裙,因为是第一次穿高跟鞋,所以有些无措地站在教室窗前,背后光晕刺眼模糊。 栗知将照片从地上捡起,才看见后面写着一串墨水有些暗淡的钢笔字迹。 “一百多年,不如一面。” 这好像是她高中时最喜欢的一首歌中的歌词。 为什么江朔野会有这张照片......他又为什么要留下两个亿的遗产给她? 栗知突然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过来,眼眶湿润,她似乎亲眼看到了凶杀案现场,当背对着她的少年举起手中利刃时,栗知猛地站起来,凳子被撞倒在地,她大喊道:“不要!” “不要早放学?”老师立刻接话。 讲台上,政治老师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厚重镜片,还没等他再开口,底下学生的哀嚎声已经此起彼伏了。 “不要不要早放学!” “你绕什么口令呢?老师我们要早放学,我奶奶生了我爸爸,我得赶紧回家去看看是男是女。” 栗知迷茫地扫了眼四周,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堂政治课没错,她的视线落到一旁的瓷砖上,模糊倒映中,她穿着绿白色的丑校服,头发还是长长的马尾辫。 明明她刚才从市区回家,穿的是妈妈给她熨烫整齐的黑色西服,头发也因为高强度的复习洗了没有时间吹干而剪到很短。 她是做了什么很离谱的梦吗? 放学铃声准时响起。 周围同学火速收拾好了书包,有几个女生还关心地问了栗知几句有没有事。 栗知朝她们笑笑,慢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书包。 她这是好不容易上岸后,河却干涸了吗? 还有,她为什么要把一个都不认识的好同学给想象成未来的杀人凶手呢! 隔壁班,靠近教室后门的位置上,一道穿着黑色连帽卫衣的高大身影站起。 江朔野还没走出教室,就被门外走进来的一个男生给推了回去,那男生单手转着篮球,挑衅道:“你瞎啊?看见小爷不知道让路?” 班里剩下几个还没走的同学都很害怕这个像是小混混一样的男生。 所有人低着头看课本,默不作声。 江朔野眉心微动,漆黑深邃的眼底没有一丝情绪,浑身都是戾气。 “看看这小子的眼神,简直跟杀人犯一模一样!”小混混立刻取笑道,还推搡了一下江朔野的肩膀。 栗知出于心里愧疚,放学回家时特意打算从隔壁物化生班级绕过去,想看一看江朔野同学在不在,却撞见了这样一幕。 她皱了皱自己的眉头。 教室后门,那个小混混越来越过分了。 他拎起江朔野的书包,拉开拉链,把里面的课本都“哗啦啦”地倒在了地上,又用脚踢踢,似乎是在翻找着什么,一脸嫌弃地说:“你奶奶穷到都要捡瓶子来给你交学费了,你作为孙子,难道不觊觎我们每天喝的饮料瓶吗?” “还是,你想趁着大家放学以后,偷偷去厕所里捡啊?” 小混混身后传来一阵哄笑声,有人附和道:“我们几个人前几天还看到他推着一辆由老太婆骑的垃圾三轮车上坡呢。” “怪不得这教室后面总有一股垃圾的酸臭味......” 江朔野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子,想把自己的书本捡起来。 有一沓原本平整干净的试卷被小混混踩在脚下,他压低着声音说:“让开。” “就不让开,你能拿我怎么样?像你爸爸杀了你妈妈一样,杀了我吗?”小混混嬉皮笑脸地回答,还更嚣张跋扈地用脚碾了一下试卷。 江朔野敛起睫毛下方覆盖着的阴影,在听见有人提起自己的母亲时,眼神都阴郁锐利起来,他直接推了对方一下,气势凌乱阴沉。 小混混始料未及,撞到身后的置物柜,手中转着的篮球也滚到了教室外面去。 看着不断走近的江朔野,可能是觉得丢脸,他大声骂道:“有本事你就动手打我啊!到时候让你那个走路都颤颤巍巍的奶奶亲自来学校里请求我的原谅,否则你就退学吧!” 江朔野因为这话愣了一下,停住继续向前的脚步。 栗知捡起刚好滚到她脚边的篮球,直接冲到教室后门。 她心里下意识地认为自己身为未来党的好干部,人民的好公仆,绝对不能够看着同学受欺凌! “你给我闭嘴!”栗知大喊了一声,然后将手里的篮球狠狠砸到小混混脸上。 她单手叉着腰,脸颊上因为怒气而染着一层绯红色,“你怎么能用这种事情来攻击同学?你爸是核桃,你妈是黄瓜,所以生出来的你又欠锤又欠拍吗?” “还是狗掀门帘子全凭一张嘴,你是拱出习惯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栗知。 江朔野也抬了头,侧脸下颌线清冽淡薄。 “你......要对我做什么?”小混混看着走到他面前来瞪着他的女生,结结巴巴地问着。 他明明应该反骂回去才对, 可对方的气场又莫名令他觉得有种红色的强大感。 原来——他流鼻血了, 见状,栗知嘲讽地讥笑了一声她转过身,又对那群刚才跟在小混混屁股后面的男生骂道:“还有你们这些只知道帮腔作势的狗腿子!今天你们看青年大学习了没有?” “知道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首要观点是什么吗?知道小日本偷袭珍珠港的暗号是虎虎虎,而不是狗狗狗出发咯吗?” 谁都回答不上来。 栗知也只能痛心疾首地说:“你们再这样欺负同学,不去学习,以后两碗豆浆,人民一碗,党一碗,而你们都只能去刷碗!” 被骂的男生们嘴一瘪。 间隙间,栗知忽然回过了头。 江朔野看着她黑到有些发亮的瞳仁,不自觉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眼前的女孩儿像是头顶着光环的天使,连轮廓都散发着一丝温暖光芒。 可她却在他的右耳边,轻声开口说:“江朔野同学。” “别害怕,你的仆人来了。” 江朔野嘴唇翕动,原本想说些什么,但一想到自己刚才的狼狈,他喉咙口干涩住,有些发不出声音。 在栗知看不见的身后,小混混一把抹掉脸上的鼻血,撑着置物柜站起身,他恰好摸到一根羽毛球拍,想要打栗知的后脑勺。 江朔野直接用幽冷的目光扫了过去,神色薄凉。 羽毛球拍“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小混混吓到腿软,一边往教室外面爬,一边留下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栗知好像因为这道动静声突然惊醒过来。 她......都干了些什么平常根本就不可能干的事情? 三年考公难道不是在做梦吗? 那为什么那些她没有学过的知识点能够轻易脱口而出? 栗知书包上挂着的跳跳虎玩偶忽然断开绳子,掉在了地上。 她无暇顾及。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话,那代表着——江朔野在未来真的成为了新闻里播报的杀人凶手? 而且......他还会死! 栗知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 江朔野本想捡起地上的玩偶还给主人。 然而,他才微微向前半步,眼前的女孩儿如同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白着毫无血色的脸跑出了教室。 好像很害怕他。 或者是,不愿意接近他这种人一样。 江朔野抿紧薄唇,握紧着手里的跳跳虎玩偶,眸光一片晦暗。 第2章 重新回到高二那年 教学楼沉寂在昏暗的黄昏中。 栗知一口气跑到了卫生间,对着镜子,掀开了校服上衣。 在她腰的左侧,有一条细长的伤疤。 这是在她考公第二年时,出车祸留下的。 所以......未来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只是她回到了过去?! 栗知来不及多想,如果这时的她还没有高中毕业,那岂不是代表着弟弟也还活着? 上一世,在她高考结束,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栗佑因为和她吵架了,没有一起出去吃饭。 他独自一人留在家中时,被一个连环杀手入室劫杀,死亡成为了她和父母心中一辈子都拔不出的刺。 栗知没有任何犹豫,跑出校园,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她靠着窗户,不停地咬着自己的大拇指指甲。 内心深切地希望着,弟弟一定还要活着! 栗知住的家在一栋年代很长的小区楼里,原本父母计划着在她上大学后以她的名义买新房子,正好花四年时间装修。后来栗佑惨死,全家人都不愿搬离曾经有他气息存在过的老屋子。 钥匙在锁孔中轻轻转动。 栗知一推开门,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的母亲就笑意吟吟地站起身,温柔说道:“知知放学回来啦?” “楼下在卖你喜欢吃的糙米糖,你爸爸去买了,等他回来我们就能开饭。” 按照平常的习惯,栗知在脱下书包后就要去厨房洗手。 然而,今天她脱了个空气。 她竟然忘记拿自己的书包了! 栗知此刻也顾不上这些,栗佑的房间就在她房间的左边。 房门一打开,栗知就被里面的灰尘呛到咳嗽了两下。 她环视了一圈,房间内似乎没有人在,也像是很久都没有住过人一样......所以,她的弟弟还是回不来吗? 栗知吸了吸酸涩的鼻尖,在转身准备离开时,门后面忽然闪现出一道人影,故意吓她:“哗!” 栗佑觉得自己得逞了,得意扬扬道:“姐,你被我吓到了吧?” 他很想看栗知的反应。 不过......老姐的这个表情好像不太对劲啊。 下一秒,栗知直接狠狠抱住了眼前的男孩儿,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着,“太好了,佑佑,你还活着。” “谋......谋杀!”栗佑被勒得快要喘不过来气,正当他准备喊妈妈求救时,听到栗知说:“弟弟,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栗佑眼睛一亮,反问道:“真的吗?” “那你分我100块零花钱,凭什么老爸老妈每周只给我20。” “好。”栗知答应得很痛快。 只要弟弟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她什么都可以接受。 栗佑很惊讶栗知今天的反常,他心一横,像是嘴里长了七个舌头在同时说话:“姐,你前两天发烧烧坏脑子啦?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好?你其实得癌症了吗?我刚才回家不小心弄坏了你心爱的贝壳,姐姐我爱你,我不舍得你死,我们要当一辈子相亲相爱的好姐弟。” 一长段的废话中,只有一句话有用。 栗知得知自己心爱的贝壳被弄坏。 从拥抱这个好弟弟,改为了——掐死他。 “栗佑,我都说了不准你趁我不在家的时候进我的房间!”栗知愤怒吼着,声音吸引来了母亲和买完糙米糖回家的父亲。 二老也把栗佑给大骂了一顿。 作为补偿,他一会儿吃完晚饭要去学校帮栗知拿书包。 栗佑伴着自己的泪水,干完了三大碗红烧肉汤拌饭。 以后谁娶了他的魔鬼姐姐,他一定会磕三个头表示感谢的! 饭桌上,一如既往的温馨,父亲和母亲互相夹着菜,分享最近趣事。 栗知没有什么心情听。 她必须搞清楚她为什么会穿越到现在,以及契机是什么。 饭后,栗知趴在自己房间的书桌上画了一张清晰的思维导图。 三年的公考题学习,让她逻辑强到可怕。 在所有事件汇聚的圆圈里,都写着“江朔野”这个名字。 所以,真相就在那个少年身上吗? 栗知猛地想到电视新闻上播放的那张被害人的脸,那个人是...... “知知,你在房间里面吗?”栗母敲了敲门,开口问道。 “嗯,妈妈,我在的。”栗知思绪被打断,慌乱地将桌上的纸塞进了抽屉里,轻声回应着:“请进。” 母亲手里端着一盘洗干净的车厘子,这时的她还没有长什么白头发,整个人如玉般温婉。 想到女儿刚才似乎没什么食欲的样子,栗母问道:“我们知知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要不要让妈妈帮你想想对策?” 母女二人面对面,盘着腿在地毯上坐下。 栗知苦恼道:“我有点想对一个人好,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认为江朔野前途无限光明,上一世还是高考状元的男生,怎么能够以杀人犯的身份结束人生?而且......今天放学时,他还被那些坏学生们给欺负了。 就算她可以装看不见,也不能忽视江朔野未来把巨额遗产留给她这个甚至连高中同班同学都算不上的陌生人。 这恩情,她赔上自己的小命都不够! 栗母并没有询问对方是男是女,认真思考过后,她轻声说:“那你们得先建立起一段亲密关系呀。” “你要给对方安全感,让他信任你。可以多多陪在他的身边。记住,重要的不是你说了什么,而是你看到他怎么了。” “就像是妈妈关心我这样吗?”栗知反问,思绪渐渐清晰了起来。 栗母点了点头,拉了拉栗知的手说道:“如果你真的一筹莫展,用爱就好,用最真诚的爱。” 这番话真的令栗知茅塞顿开。 爱还不简单吗? ——她要把江朔野同学当成是她的亲生儿子那样呵护培养! 这一夜,栗知光荣地成为了一位“母亲”。 * 翌日一早,栗知早早地等候在学校门口。 她不停地踮着脚尖,朝远处张望。 马上都快迟到了,四处都没有江朔野上学的身影。 栗知将手伸进口袋,还好她特意带出门的鸡蛋没凉掉。 又过了许久,一道黑色的卫衣身影才从不远处走来。 江朔野背着书包的一条肩带,压得他黑色卫衣的肩线微微下陷着,他背脊却没弯,额前落下几缕漆黑的碎发,向下的唇角弧度透着一股冷硬的倔强。 在他周围,弥漫着比铅灰色天空还晦暗的气息。 “江同学,早上好呀!”栗知看见江朔野,立刻迎了上去,她迈着有些快的小碎步走在少年旁边。 也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话题聊才好。 栗知灵机一动,说:“或许你以后想考公吗?” “要不要我和你分享点公基常识?” “什么东西可以通过屁股来呼吸?人类还是鳄鱼?” “恭喜你回答对啦,就是鳄鱼!” 江朔野抿了抿唇,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就在栗知还想继续说下去时,他才微微侧过身,露出一点右耳,低声说道:“昨天放学的时候谢谢你。” “但是,栗知,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啊!”栗知心里一喜。 江朔野眯了眯眼。 他刚才的话,好像重点并不在这里。 马上早读课的铃声就要响起了,江朔野又加快了些脚步。 身后,栗知突然“啊”了一声。 还以为她是跌倒了。 江朔野回过头,发现她一只手捂着嘴唇,一只手惊讶地指着旁边的花坛。 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蹦蹦跳跳着,激动不已:“江同学,你看,这里的泥土上竟然有小猫爪印,好可爱!” 栗知很想拍照记录下来。 江朔野眸光锐利,并没有什么兴趣。 直到栗知走近他,往他卫衣的口袋里塞了一枚鸡蛋,还是温热的。 她一脸神秘地说:“不瞒你说,我在上学路上遇到一只羽毛彩虹,头顶王冠的母鸡,它亲手交给我两个鸡蛋,要我分给同学吃。” “如果你不要的话,母鸡和我都会很伤心的。” 江朔野轻轻握了握那枚鸡蛋,眉眼间忽然多了一丝极为寡淡的笑意,他问道:“你以前话就这么多吗?” 栗知耸了耸肩,以长辈关爱的目光目送江朔野走进隔壁班级后,她才转身去了教师办公室。 “是我做了什么惹你讨厌的事情吗?我改还不行?”政治老师看着栗知写的转科申请书,不忍心这样一位尖子生离开自己,苦苦哀求道。 然而,栗知心意已决,说完“老师,我今天就先去隔壁班体验一下”后,直接跑出了办公室。 高二六班。 江朔野习以为常地看着自己桌子上和凳子上的黑色脚印,他抽了张干净的纸垫着,将手里的鸡蛋小心翼翼放上去。 “喂,昨天放学的时候来帮你的那个女生,是你女朋友么?”小混混一早就等候着了,走过来以后,直接将腿翘在了江朔野的凳子上,他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有他的狗腿子立刻回答:“老大,那女生叫栗知,她爸是管咱们这片派出所的所长。” “那怎么看上他这种穷小子了?”小混混不屑地说着。 江朔野敛了敛眸,嗓音低沉地回答道:“她和我没有关系。” “我当然知道没关系了,你难道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周围讥笑声一片,小混混踢了一下课桌,“你这种人连个同桌也没有,谁愿意接近一个扫把星?你以后也会孤独终老一辈子的。” 江朔野向来不搭理这种话,因为从小到大听得太多。 他目光落在那枚圆滚滚的鸡蛋上。 不料,沉默的反应反而换来了对方的变本加厉。 小混混正将注意力对准江朔野的书包时,门口忽然传出了一阵巨响。 栗知不知道哪儿来的牛劲,一口气推着自己的课桌到了隔壁班。 她扫视一圈,看到江朔野坐在教室最里面靠窗最后一个位置上,直接推着课桌走了过去,还撞到了小混混的腰。 小混混痛得趴在窗边无声跺脚,仿佛刚才是有辆挖掘机撞了他。 栗知满脸阳光,擦了擦自己沾着灰尘的桌面,还顺便帮江朔野也擦了他的。 坐下后,她眼眸弯着,声音清甜:“江同学,以后我们就是好同桌啦。” 不好也得好。 栗知心想,只要妈妈当得好,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不和谐的母子关系! 她美滋滋地在课桌上摆好了自己的粉色笔袋,看到江朔野的桌子歪了,还合并过来,让裂缝消失。 第3章 为什么你的脸在红 穿越回高中,栗知心里也认定了必须要好好学习这事儿。 生物课于她而言不难,以前会选政治是因为警校能够提前批。 但警察根本就不是她真正喜欢的职业,还害死了弟弟...... 上课铃声响起后,栗知悄悄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放到江朔野的手边,对上少年冷到毫无温度的眸子,她小声说:“这是早上我等你的时候,在门口小卖铺买的。” 然而江朔野却不为所动,只是敛了下眼睫,看着棒棒糖的包装。 这个突然强势闯到他身边连个理由也不说的女孩儿还以为他是觉得棒棒糖有毒才不肯收下,所以她碎碎念叨着:“你相信我吧,我是个好人。” “因为人支出,性本善。” 哪里来的狗屁歪理。 江朔野勾了勾唇角,小拇指侧面刚碰到那枚棒棒糖时。 栗知又从书包侧面的袋子里掏出一把,分给了前后左右的同学。 她心想,儿子和周围同学相处不融洽的话,那做妈的就有义务用钱贿赂。 江朔野沉默地看着一切,等栗知分完了糖后,他将自己桌上那枚用手一撇,还给了她,语气寒冷:“我不吃甜的。” 早上的课带着天然的催眠神力。 虽然学校现在不分什么尖子班之类的,但六班是老师默认的差生班,不仅成绩差,纪律也一般,有些老师只要学生不干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出来,看到有人睡觉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栗知大概翻了下自己的教材,还好,遗忘的不是很多。 她听了一会儿才有些犯困,无意间转过头,看到了朝着她的方向侧睡的江朔野。 他黑色卫衣的领口有些歪斜,露出了半截锁骨。脸上皮肤白皙,隐约可见青色蜿蜒的血管,与额前漆黑碎发在眉骨下投出的阴影形成鲜明对比。 背后窗户的阳光很刺眼。 大概是觉得不太舒服,江朔野无意识地皱了皱眉,纤密的睫毛轻轻震颤着。 栗知举起了自己的手,挡在江朔野眼睛的上方,好让阳光绕开。 她不自觉地咬紧着自己的嘴唇,不明白这样一个少年未来怎么就成了杀人犯。 恰在此时,江朔野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如冰刃般直射。 栗知被吓了一跳,她发誓她绝对是想收回自己的手的,放下时却“啪”的一声打在了江朔野的脸颊上。 周遭听到动静声的同学纷纷回头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栗知委屈地道着歉。 剩下的半节课时间,栗知都在想到底应该怎样和江朔野拉近关系,又不知道他喜欢一些什么话题,不如鼓励他去考公? 或者以防江同学不感兴趣,她早上出门前还特地从爸爸的书架上拿了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一天给他科普一页也不错。 只要思想正确了,在伟大的党的引领下,就绝对不会走上歪路。 栗知真心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一下课,她就迫不及待地问:“江同学,或许你未来想考公吗?要不要我提前给你补习一些相关考题?” “你知不知道蚊子其实有22颗牙齿,33+33这道题目,如果出现在常识题里应该答66,如果出现在类比推理题中应该答88。” “但如果是申论题,33是国家,33是人民,我们要争做99,要以最大程度与党和人民方向一致!” 江朔野拿着水杯站起身,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咽了回去。 他走出教室,栗知也跟着一起,“你别觉得题目变态,考公就是这样的,只要经过努力,就能尝到放弃的甜头。” 栗知喋喋不休地说着,突然间,鼻梁撞到了一堵硬墙似的。 她吃痛,摸了摸,一抬眼才发现是江朔野转过身,冷白的脸庞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他低声说:“这里是男卫生间。” 但也就除了卫生间以外,栗知不跟着,其他地方,江朔野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 在食堂吃饭时,几乎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哇塞,这个番茄炒鸡蛋本来就这么好吃的吗?” “话说回来了,李白就没有吃过番茄,因为番茄在明朝才传入我国。” 江朔野低头看了眼隔三差五就一样的饭菜,没有说话。 下午体育课,体育老师让全班同学一起玩躲避球。 栗知看到了昨天晚上放学的时候,那个小混混在和旁边人咬着耳朵说些什么,下一秒,一只又脏又沉的球就向江朔野砸了过来。 江朔野原本侧个身就能躲开。 忽然间,栗知朝着他的方向扑了过来。 那枚在空中高速旋转着的球直直对准了她的后脑勺。 江朔野只能将栗知拉到自己的怀里,然后抬起胳膊肘,挡了一下球的袭击。 “呲——” 尘土飞扬,球在一旁沙坑里留下一道重重的印记。 栗知只感觉到,她被一抹扑鼻而来的淡淡洗衣液香味所包裹。 一抬起头,她的额头恰好蹭到了江朔野的嘴唇。 看着怀中少女扑扇着的纤长睫毛,江朔野立刻松开了自己的手,忽略着一条手臂蔓延到心脏的酸麻感。 他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栗知眉头紧皱着,上前关心道:“怎么了,我不是拍开球了吗,球还是撞到你了吗?” “没有。” “那为什么你的脸在红?”栗知又问,都快怀疑刚才那个小混混丢过来的是烧红的铁球了。 眼前少年深深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走开了。 栗知则是若有所思。 怪不得儿子一天到晚都阴沉着脸呢,谁在学校天天被欺负能开心? 她首先不能让江朔野身体受伤,然后再解开他的心结! 就像刚才那样,做得就很好。 栗知在心里给予了自己一个大大的肯定,趁着老师分队的时候,走到那小混混面前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恶狠狠警告道:“你要是再欺负江朔野,或是欺负其他同学,小心我找一车面包人弄你。” 小混混心里是怵栗知的父亲的。 但他仔细想了想才发现——面包人是个什么东西啊? 接下来的躲避球时间,无论是谁,只要是朝着江朔野的方向发球,都会被栗知先用眼神警告。 即便有同学在喊:“这游戏不就是要朝着人扔球吗?” “干脆别叫躲避球,叫躲江朔野好了。” 栗知不为所动,等游戏结束后,同学们都去露天的水池边洗脸,她往小卖铺的方向走,想去买两瓶水。 江朔野最后一个使用水池,等没有人时,他才拧开水龙头。 水哗啦啦地流着,有几滴激在身上,些许冰冷。 江朔野俯下身,掬起一捧清水,用力压向自己的脸。 冰冷感瞬间刺入进他的肌肤,如同无数细小的刀锋割过,水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急速滚落,砸在斑驳的水池边缘。 他额发湿透,凌乱地黏在苍白的皮肤上,几缕深色发丝下,蜿蜒的青色血管更加清晰。 刚才玩球的时候,他好像看到栗知的手腕上被擦伤了一个小口子。 学校医务处应该有碘伏和创口贴卖。 不远处,忽然有几道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隔壁班的那个栗知今天为什么一直在跟着江朔野跑啊?” “可能是觊觎他家的空瓶子和废纸箱吧......” “笑死,我们要不要告诉她,靠近江朔野会倒霉的,轻则摔个腿断条手臂,重则家破人亡。” 在片刻的屏息后,江朔野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毫无温度,水珠还在不断从眉骨上滑落着,滑过眼睑下淡淡的青痕,最后褪去了他薄唇上仅剩无几的血色。 恰在此时,栗知买完水回来。 她的手还没有伸出去。 江朔野冷冷地看着她,漆黑的眼底浮出几分厌恶,“栗知,你这样真的很烦。” “就好好待在你以前的位置上不行么?”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 栗知愣在了原地,周围下课的同学走来走去,不断在她的身前身后穿梭着。 她握紧了一下手里的矿泉水。 感受到心里有种密密麻麻针刺般的痛感。 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是生物课。 生物老师刚进修回来,学了新课标,深知课本上的枯燥知识难以激发学生兴趣,所以趁着即将来临的小长假,安排了个小组调查,“老师希望在这个调查过程中,你们能够通过自己深入社会,深入人群,搜集、获取、处理资料,不仅回顾到旧知识,还能加深对新知识的理解和记忆,重新构建自己知识结构的作用。” “最重要的是,在与其他人共同探究中学会做事和做人。” 江朔野看了眼自己旁边空荡荡的位置,身体有些僵硬。 这样是对的,谁靠近他,谁就会不幸。 黑板上,老师已经写下了课题。 【调查人群中遗传的多样性】 接下来便是分组时间了,三到四人一组,避免有学生会落单。 大多数同学基本上都是按照坐的位置来组队的,正好前后左右四个人。 江朔野周围却都是三人组。 有一个女生想向他发出加入邀请,却被同组的其他人给拒绝了。 说如果有他,那其他两个人就一起退出。 老师收到分组名单后,看了一眼,问道:“这上面怎么还有一个同学没分到小组?” “这边好几个三人组,有没有谁愿意让江朔野同学加入?” 讲台下如同死一般的安静。 似乎每一秒钟都是在对当事人赤裸裸般的羞辱。 没有人愿意,甚至有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和扫把星一组,还没问对方有什么遗传病,就被揍了吧?” 哄笑声络绎不绝。 “安静!”生物老师吼道,却也不好强行让江朔野加入哪一组,毕竟他是个民主的老师。 他只能问:“那江朔野你一个人能完成全部的调查吗?这个课题也算是考试,关乎到你们最后的学期评优......” 不能也只能能。 江朔野正想点头时,蓦地,教室前门响起了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 栗知挺直着自己的腰喊道:“报告!老师对不起,我迟到了。” 生物老师诧异着这张明明是隔壁物化政班级里的尖子生怎么会来这个班级里时。 底下已经有学生向栗知发出邀请了,“学霸美女来我们这组吧,我们只有三个人!” “不行,栗同学得到我们这组来当组长,我们一定当牛做马配合。” 栗知神情很坚定,看着最后排靠窗的男生,一字一顿道:“老师,我想和江朔野一组。”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缓缓将头抬起,他眼皮都未掀开,嗓音沙哑地说:“不用了。” “我一个人就行。” 第4章 我就和江朔野一组 江朔野眼敛垂下了一片漆黑。 他神情坚定。 拒绝了的事情,就是拒绝。 只是当周围同学窃窃私语栗知被拒绝得很难堪时,他眉心才微微皱了一下。 讲台上,生物老师也想劝栗知干脆换一组。 然而,他尚未开口,女孩儿深吸了口气,清澈明亮的瞳孔中带着一丝倔强,她说:“老师,我本来就想和江朔野一组,不是因为他没有人选。” 生物老师见状也只好同意,只不过当他一转头,教室外,隔壁班教政治的老师正捂着心脏的位置,泪眼汪汪地看着这一切。 好像是他放在心尖儿上都怕摔了的好学生倒贴了什么一样,心痛不已。 栗知回到了座位,刚才一口气喝完两瓶矿泉水,胃里胀胀的,她把桌上的习题册换成生物书,面无表情道:“你放心好了,我虽然是转班过来的,生物学的也没有太差,不会拖你的后腿。” 江朔野愣了愣,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没有那种意思的...... “今晚我就能做好开题报告,确定好调查方向、调查方式、记录表等等。”栗知一口气说着,语气比平常冷淡很多:“后期的整理分析、汇总报告,包括上台演讲我都能做好。” 江朔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女孩是生气了。 他又从来没有哄过人的经验,只能哑着嗓子问:“那我呢?我应该做点什么......” “你就做梦吧。”栗知淡淡道。 爹的! 下一秒,栗知自己又憋不住了,光是想到面前男生说的话,心里就酸酸得疼。 她很烦人吗? 她应该待的位置是哪? 该死的高中叛逆期,真想动手教育一下这个逆子! “江朔野,我对你是有点生气的。”栗知气鼓鼓地说,可能是因为上节体育课晒的,脸颊两侧还微微泛着红。 她生气归生气,双手却很诚恳地从课桌里拿出了那本红到鲜艳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但在放学之前,我还是要给你科普一点法律的。” 毕竟子不教,父之过。 江朔野看到书皮封面上的几个字,唇角有些抑制不住地抽动了几下。 被莫名其妙的知识折磨了一天,他恨不得自己两只耳朵都没有听力。 但是一抬眼,对上栗知鼓起来的腮帮子。 他不自觉舔了舔嘴唇,反问道:“这能把你自己讲消气吗?” “能。”栗知的回答很肯定。 江朔野也认命了,“那你讲吧。” 清了清嗓子后,栗知直接把书翻到了第二章节——犯罪。 她声音很清脆,“第十四条,明知自己的行为会发生危害社会的结果并且希望或者放任这种结果发生......” 入耳的词句愈发模糊。 江朔野一不小心走了神,将呼吸屏住。 是他一时冲动怪错了人。 有错的,是那些编造谣言的人才对。 或许他应该和这位小同桌真挚地道个歉。 放学铃声响起后,江朔野跑到了小卖部,这铺子是校长的阿姨开的,规模还挺豪华,连很多进口零食都有得卖。 店里的学生都一口气买了不少东西。 江朔野是第一次来,略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排花花绿绿的糖果前。 他不知道栗知会喜欢哪样东西。 “哇,这里竟然还有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啊,超级好吃的,我吃过一回,还是我爸爸以前去国外出差带给我的呢。”有个女生突然很惊讶地说道。 透过货架上的缝隙,江朔野抬眼看了过去。 对面两个女生一人拿了一盒,还剩下最后一盒。 等她们离开以后,江朔野才走过去。 巧克力包装精美,差不多只有他一个巴掌那么大,价格却要三位数。 江朔野的手伸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会儿。 还好,他的兼职费昨天发了。 回到教室后,江朔野才发现座位旁边的桌子早就空了。 栗知此时已经快要走到校门口,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没等她绕过去,那身影就嬉皮笑脸地凑了上来,还单手拎过她的红色书包挎在肩上,嘟囔着问道:“包上的跳跳虎玩偶怎么不见了?” “不知道,可能不小心掉在哪里了吧。”栗知有些不确定地回答。 好像自她重生以来,就没有见到过那个跳跳虎。 上一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丢的。 难过好久呢。 “没关系。”身影慷慨地说,“等哪天周末我有空,再去娃娃机里给你抓一个更好的。” 江朔野跑到校门口,原本想开口喊的,却看到了这样一幕——栗知和一个比她高些的男生并肩走在一起。 她的书包也被那个男生背着,一红一蓝,款式是一模一样的。 那男生一身运动名牌,栗知时不时和他互相撞对方一下,却都没有躲开,两人笑得花枝乱颤,亲昵得有些刺眼了。 江朔野攥了一下手中忽然变得千斤重的巧克力。 也是,像他这样的人,连道歉资格都不配拥有。 栗知一直都是个对谁都好的同学。 突然靠近他,大概只是出于同情,或是一时的新鲜感作祟吧。 江朔野觉得自己很可笑。 手中廉价的“贡品”,最终被他丢进了垃圾桶中。 栗知实在受不了栗佑今天的无事献殷勤,过斑马线后,她嫌弃地问:“你放学干嘛不直接回家,来我学校门口做什么?” “爸妈今天都要加班,让我们两个人在外面吃。”栗佑回答道,他不停地朝着自己的亲姐挤眉弄眼着:“尊贵的知知大王,时隔许久,能否给小的一次服务您的机会呢?” 栗佑说着说着还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对着栗知,跟以前古代的店小二似的,把校服外套当抹布,往手臂上一甩一搭,低下头说:“弟了么为您服务。” 周围还有认识的同学经过。 栗知真想一拳锤爆面前这个烦人精,但她重生后发过誓,一定要对弟弟好的。 所以她从校服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钱包,连眼睛都懒得抬一下:“说吧,想要多少。” 她会尽量满足的。 栗佑微笑着:“五千大洋就好,剩下的钱您要是自己不够花,小的有些零钱可以找你。” 空气安静了一刹那。 栗知气到想笑,直接一记眼神杀了过去,“你找死吗?” 她的零花钱是要比这个弟弟多一点,倒也不是父母偏心,二老向来一视同仁。 只不过栗佑上初一的时候花了很多钱买游戏皮肤,父母认为他没有什么管钱的自制力,所以每周只给他十分之一,穷得烦事可以用钱解决的问题。 他都解决不了。 “你是不是又犯什么事了?”栗知一本正经地问,极其咬重话里刚才的那个“又”字。 从小到大,这弟弟就是个全自动闯祸机。 栗知能举出他被叫家长的例子数不胜数:“上课又抛媚眼了?” 栗佑无语,第一百遍解释道:“我都说过了,那天只是因为我近视没带眼镜!” “那你又在教室随地大小便了。” “瞎说八道,那纯粹是我同桌嫉妒我英俊潇洒,怕我们班花迷上我,故意把绿茶倒在地上不擦干净来陷害我。” 在栗佑声嘶力竭地解释着自己这些年来受过的委屈时,栗知突然感觉到身后好像有道始终注视着的目光。 她一回过头,身后空空荡荡的。 什么人也没有。 栗佑仰天呐喊着:“我只是想趁着放小长假,和同学一起出去旅游啊!” “老天爷,哪怕赏赐我五百块也行啊!” 嫌他聒噪,栗知下一秒就从钱包里拿出五张红钞票塞进了栗佑张开着的嘴巴里。 她低下头拉上钱包的拉链,看着自己手腕处贴着的创口贴时有些发愣。 这是刚才放学收拾书包时,她在自己课桌的桌肚里看到的。 天色渐暗,昏黄的路灯穿过破败的巷子,水泥小道两边房子里不断传出嘈杂的动静声。 江朔野内心一片死寂,上了数不清的楼梯后,他才走到一栋狭小、墙边堆满杂物的老房子前。 有些生锈的铁门“吱呀”开启后,被重重地关上。 屋里没人,所有东西都被收拾得井然有序。 江朔野回到自己不足十平方米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旧书桌、一个塞满杂物的简易衣柜,几乎就是全部。 他将自己摔在了床上,眼前天花板上一片斑驳,那从窗外打进来的月光仿佛形成一种不祥的阴影图腾,笼罩着一切。 这房间里无论如何都散不开的霉味真的糟透了。 就跟他这个人差不多。 江朔野翻了个身,看到放在枕边的那只跳跳虎玩偶。 兴许是知道自己被原主人遗弃了,玩偶身体那有点开线,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棉花。 江朔野刚想伸手拿起时,外面传来了一道缓慢迟钝的脚步声,鞋底似乎被胶水粘住一样,走路吃力。 紧接着,他的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奶奶因为爬了太多的高楼梯,声音中带着一丝浑浊沉重的喘息声:“朔野,你在里面吗?” “奶奶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一旁的日历上,那被红笔划了好几圈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他又要转学么? 第5章 你男朋友不介意吗 等了几秒钟,房门轻轻地打开了。 江奶奶眯着笑眼,看着个头高瘦到马上都快撞到门槛上的孙子,温柔说道:“你们学校是不是马上就要放假了?” “奶奶给你点零花钱,你趁着这个假期也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玩好不好?我们搬来这里快两年的时间了,你好像都还没去哪里旅游过。” 江朔野抿了抿纤薄的嘴唇。 看着奶奶慢慢从掉皮了的钱包里拿出一沓皱皱巴巴的纸币,没有伸手去接。 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怕奶奶万一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朋友的话,会伤心。 “您不用给我钱。”江朔野压低着声线说,在老人面前儿实在是冷硬不起来,他收敛了些身上的寡淡气息,回答道:“这个假期......我已经和同学约好了。” 一听这话,江奶奶高兴坏了,险些连晚饭都忘记煮。 江朔野看着奶奶转身,跛着脚却利索走进厨房的背影,眸子里多了几分阴郁。 他抬头看到墙上挂着的那本页脚泛黄的日历。 原来是那个日子就快到了...... 江朔野不由自主地攥紧拳头,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栗知一到家就开始规划如何去做生物课的调查。 她和江朔野一共就两个人,肯定做不了太复杂的,而且他要么不说话,要么就说出气死人的话,还是不要去提问陌生人比较好。 她的人生挚友“J”曾经说过这么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明知山有虎,不上明知山就行。 也不知道她穿越回高中时代,那个未来的时代会暂停,还是继续发展下去。 她穿越来的契机又是什么呢? 栗知忽然想到了在江朔野的遗物中,还有那张高三成人礼上的照片,她在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找了很久,也没找到。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都还没上高三,怎么可能有照片。 难不成,拍下那张照片就能再穿越回去? 栗知摇了摇自己混乱的脑袋,一口气写完了将近两千多个字的方案设计,抬起手伸懒腰时,听到了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 紧接着父亲嘹亮的嗓音就响了起来:“知知,栗佑,出来吃蛋糕了。” 母亲也一道回来了,一看就是栗父特意去接的。 一家四口温馨地围在客厅的小茶几边上分蛋糕。 栗佑跟王八吃秤砣一样,唰唰几口就风卷残云地吃掉了盘子里的蛋糕,当听到父亲说:“你们这个假期有空可以去趟奶奶家时。” 他第一个举手:“我去我去。” “正好我和同学假期约在青螺岛玩,可以顺便绕一下路去看奶奶。” 闻言,栗父皱了皱眉,“谁批准你假期出去玩了?上次月考全班倒数,你不是答应了我和你妈妈,要在家里认真复习的吗?” “我玩完回来肯定会认真复习!”栗佑双手发誓,要不是怕挨揍,都想在地上滚了,“亲爱的爸比,你就答应我吧。歇斯底里是崩溃,底里歇斯是美味。” “你看,我的语文和英语同时进步多少!” 栗父向来不吃儿子死乞白赖的这一套,语气严肃:“不行就是不行。” “思想上松一寸,行动上就会偏一尺。如果......” 栗母轻轻碰了一下丈夫的胳膊,打断他在官场上那套下意识的发言,随后转过脸,淡笑着问只挖奶油吃的栗知,“我们知知呢,假期有决定好什么安排了吗?” 栗知抬起头,看了眼一脸命苦的栗佑。 上一世,其实也经历过类似的状况。 放假前一天,栗佑因为还没有征得爸爸的同意,假模假样地站在房间椅子上,往灯泡上套了根绳子。 他只是剑走偏锋,想吓吓父母。 但因为脖子套进绳子里面太痒,乱动摔下了椅子,把腿给摔骨折了。 完全的——傻子活该。 栗知注意到电视机旁的柜子里已经放了一捆麻绳,她叹了口气,轻声说:“我和弟弟还有他的同学,一起去青螺岛玩吧。” “正好收藏的贝壳碎了,我想再去沙滩上捡一个。” 栗佑深知老姐是自己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立刻附和道:“姐姐的贝壳就是我上次不小心摔坏的,我有责任也有义务去帮她捡一个更加漂亮的。” “这是栗所长一直教育的,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 后面,栗母了解到栗知假期里还有个生物课的调查作业,便开口提议:“你要不要试着邀请你的小组同学一起去岛上玩玩?” “弟弟的那些朋友你也不认识,爸爸妈妈可以帮你的同学把来回路费、住宿费都一起包了。” 栗知眼睛一亮,点头同意了。 她正愁假期可能会有好几天的时间不能给江朔野科普刑法。 现在好了,她一天可以给他念五十条! 栗知第二天起得很早,做了早餐带去学校。 她把饭盒一打开,就跟触发了什么丧尸开关似的,周围瞬间围满了同学。 有人张大嘴巴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栗知也不好意思不分享,大方地递出了自己的饭盒。 顷刻间,无数“魔爪”伸向了盒子里的松饼。 在江朔野走进教室时,就剩下最后一块了。 栗知拍开一只比着爱心缓缓伸过来的手,将饭盒举到了江朔野的面前,撅起嘴巴,有些埋怨道:“同桌,你今天怎么又来得这么晚?” “好吃的松饼差点儿就被其他同学全都抢光了,还好我努力保留下来了一块!” 江朔野低下头,淡淡地瞥了一眼。 那松饼上面还倒了些水果。 栗知也看到了,悄悄用手扶正了一下“小雪人”,这是用切开的草莓夹一节香蕉做出来的。 她跟着江朔野一起坐下,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他,问道:“昨天体育课过后,是你在我的课桌里塞了一枚创口贴吗?” “谢谢你啦,江朔野同学。” 某人看来还挺外冷内热的。 江朔野翻开书本的动作停顿了两秒钟,想到昨天放学时,亲眼在校门口看到的场景。 他目光快速掠过栗知,语气冷淡:“你有什么事情吗?” “啊?”栗知还愣了一下。 不过,还真的有事情要说。 “我就是想问问你假期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附近的青螺岛玩,我们可以在那边做生物课的调查......”栗知特地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句。 害怕有哪里用词不当会戳中少年内心深处的敏感。 她说:“我爸爸妈妈很支持,也愿意出钱,但是担心我一个人会孤单,所以想让我邀请个朋友一起,我就想到你啦!” “而且昨天晚上我设计完调查方案......发现还真的少了你不行,所以,江朔野,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就当帮帮我了。” 说完以后,栗知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想偷偷观察一下面前少年的神色。 没想到江朔野正在看着她,目光笔直。 栗知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搅弄着自己的手指,又找其他台阶:“当然了,你如果已经有其他的安排,也可以拒绝的。” “不过,情况比较特殊,我需要先跟着一个人去青螺岛,调查时间就必须延后了......” 因为栗佑极有可能不干好事! 她保证不了上一世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但这解释起来吧......真的挺复杂。 “是跟着昨天那个在学校门口接你放学的男生一起去吗?”江朔野突然问。 栗知反应了一会儿,诚恳地点了点头。 她还没来得及问江朔野昨天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怎么也不叫住她打声招呼。 眼前的少年直接打断回答道:“我愿意。” 栗知意外他今天非常好说话。 下一秒,江朔野眯了眯眼,眉宇间溢出几分疏离,问道:“但你男朋友不介意么?” 栗知懵了。 她一个从幼儿园拿“三好宝宝”,到上小学和初中每一年不断拿“三好学生”的好学生,连抄写作业都没有跳过一个标点符号。 怎么可能早恋! 怎么可能做耽误学习的事情! 苍天有眼,这是赤裸裸的“侮辱”。 栗知正想为自己据理力争时,以前的好几个同学被政治老师撺掇着来到了高二六班,直接就把她的位置给包围了。 有两个男生甚至挤开了江朔野。 他们七嘴八舌地问:“栗知,你怎么今天还在这个班里啊?不是说好就过来体验一天吗?没有了你,我以后抄谁的作业?” “是啊是啊,离开咱们的学神校花,哥几个以后都成学习的孙子了!” 这些人说话就算了,还有“馋猪手”伸向了饭盒里的最后一块松饼。 以前的学习委员知道栗知心意已决,摇着她的手臂,哭唧唧地说:“知知,过几天是我生日,我要带蛋糕来学校,你能回班级来陪我一起过吗?” “这没问题!”栗知答应得很快。 她被其他男生弄得有些头大。 瞥眼的一瞬间,栗知看到江朔野独自一人离开了教室,背影很单薄。 好像他向来如此。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种异样的情愫。 说不清,也道不明。 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 第6章 靠近她,我杀了你 放假前一天,栗知准备提前订票。 她以父母要帮他们买高铁票为由,向江朔野要他的身份证号码。 然而,少年好像看穿了她在想什么。 他的回答简短冷淡:“不用。” “我自己能付得起车费。” 出发当天,江朔野先坐到了列车位置上。 将近190的身高,令他长腿在前后座位间伸展不开,坐着有些难受。 没过一会儿,栗知和一个男生吵吵闹闹地出现了,两个人亲密无间地斗着嘴:“都怪你,每次出门前都要上厕所,差点儿就赶不上了!” “拜托,在出租车上才想起自己包没拿的人不是我吧?” 同一节车厢内,栗知第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同桌。 换去平日里常穿的那件黑色卫衣,江朔野今天穿的是一件简单的短袖,外面套了件灰色连帽外套,他骨相周正,眼尾压着一抹淡淡的疏远感。 看到栗知走过来,江朔野原本想起身帮她放行李的。 然而还未等他行动,那旁边跟她一起的男生直接把东西都提到了行李架上,还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打趣:“小矮子。” “你是不是已经停止发育了。” 栗知懒得理自己这个脑子有病的弟弟,赶他坐到前面朋友那边去。 她则是走进江朔野旁边的位置坐下,想打声招呼,却看见他始终都目视着前方。 不过这也没关系! 栗知轻轻掰下面前座椅上的灰色小桌板,放了一盒洗干净切好的水果上去,以及那本封面鲜红的《刑法》。 她将利用这段在车上的时间,好好给江朔野同学普法。 “江朔野同学,你知道老婆的婆其实是指孟婆吗?”栗知准备了一个特别有趣的公基常识作为今天教学的开场白。 她满脸欢喜地转头看向身旁的男生。 对方摸了摸外套口袋,从里面拿出了一副耳塞,然后当着她的面,塞入进了耳朵里。 栗知一愣,干巴巴地眨着自己的眼睛。 她这是完全被忽视了吗? 江朔野已然闭上了双眼,列车行驶起来,窗外日光柔和地洒落在了他硬朗的下颌线条上,眉眼也似乎笼罩上一层金光。 不得不承认,他真的长得很好看。 栗知盯着江朔野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有任何要搭理自己的意思,随即将目光转向了坐在斜前方的栗佑身上。 他正和两个朋友一起打着手机上的游戏,笑容很灿烂。 不像是上一世那张黑白的遗照上,因为毫无准备,所以用了身份证上的照片,连弯上去的唇角都是用电脑P上去的。 每次一想到这些,栗知心里都很不舒服。 现在能看到弟弟高兴的笑容,她一脸幸福。 江朔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视线落在栗知上扬的嘴角弧度上,透过她的目光。 他很清楚——她正在看谁。 也很清楚,她是因为谁才露出的幸福笑容。 * 岛上的海风清洌中带着一丝咸涩。 阳光透过云层,变得柔和而稀薄,无力挥洒在辽阔的海面上,将海水染成一种沉静的、带着些许浑浊感的灰蓝色。 在开始调研之前,栗知先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也到中午了,可以先吃午饭。 她扯了一下被风吹进嘴巴里的碎发,开口问道:“江朔野,你饿了吗?” “我们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江朔野低下了些头。 他把储蓄罐里打工挣的钱全部都带上了,无论栗知在这岛上想吃什么,他应该都能付得起。 正准备回答时,那个男生也走过来了。 栗佑邀请道:“咱们几个中午就一起吃吧?人多能多点两道海鲜尝尝......我请客。” 毕竟出来玩之前,爸爸妈妈给足了经费。 但是他也没有还老姐那五百元大钞。 良心上,到底是有一些过不去的。 栗知也没思考,直接就答应了:“行啊!” 她觉得江朔野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的。 走进一家装潢还不错的海鲜店后,栗佑很大气,一边看着墙上贴着的菜单,一边开口说:“大家随便点,没钱的时候要拜神,有钱的时候咱们就败家。” 身边的朋友,还有栗知都是熟人,栗佑也就不多费口舌了。 他抬起头看了眼自己姐姐的同学,礼数也很到位:“你想吃什么尽管点吧,别客气。” 江朔野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地拒绝了。 他独自一人坐到靠近门口的位置上,只点了碗面,看到栗知走过来,低声说:“你和他一起吃吧。” “我不喜欢有人跟我一起用餐。” 栗知想再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自从那节体育课后,江朔野对她的态度愈发冷淡。 也许真的是她莫名其妙的出现,打扰到了他,令他感到困扰了吧。 这个季节,是岛上梭子蟹最肥美的时候。 栗佑两个同学知道栗知是姐姐,所以梭子蟹上来时,很礼貌地先给她夹。 “她对蟹类过敏的。”栗佑说道,很自然地从栗知还没开始用的碗中拿走了那只梭子蟹,然后像在家里一样,剥了几只虾给栗知吃。 江朔野拿着筷子的动作愣了一下。 他始终都没有抬起头,只默默吃着自己的那一碗白面条。 栗知觉得自己挺饿的,但真正吃到食物时,突然没什么胃口。 出于家教,在一桌人都还没有吃完的情况下,她也不好贸然离开。 餐厅天花板上的中央空调开着冷气,正好对着栗知,冷得她坐着坐着哆嗦了一下。 栗佑便默契地把自己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外套递给了姐姐。 “谢了。”栗知接过,毫不犹豫地穿在了身上。 这外套也不知道是什么设计,袖口特别肥大,她裹了好几下,才挡住冷空气钻入进自己的身体里。 下午,栗佑打算和两个朋友一起玩。 栗知也有调查作业要忙,便和弟弟分道扬镳了。 她迈着小碎步跟在一言不发的江朔野身旁,不知道他为什么心情这样不好,便开口提议道:“反正我们要在这个岛上待两天,时间很充裕,不如先去逛逛。” “好吗?” 江朔野转过身,入目即时栗知穿着一件很不合身的男生外套,她却好像还很喜欢似的,紧紧拉着拉链。 大概是没有等到他的回应。 栗知上翘着尾音“嗯?”了好几下,还左探头右探脑地看他的脸。 江朔野敛起了些漆黑的眸子,嗓音毫无温度:“不好。” “早点调查完,早点回去。”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想跟你们待很长的时间。” 这句话,完完全全出自真心。 栗知看着他说完就走的背影,咬了咬嘴唇,有些委屈。 栗知所设计的遗传性调查方向是关于卷舌的能力,测试简单,数据容易收集,也规避了有可能会问到陌生人隐私的情况。 她甚至还为此准备了不少小礼品,吸引人参加,同时也感谢愿意参加的人。 袋子拎在手里有点沉,勒得手指都发青了。 栗知正准备换一只手拎时,江朔野忽然从她手中接走了袋子,他依旧嘴唇紧抿,只问和调查有关的问题:“你来问,我来记录。” “还是你想记录?” 栗知知道他想速战速决,便按照一开始定好的计划那样,由她来和陌生人沟通。 前几个陌生人都很和蔼,愿意配合展示。 偶尔遇到一两个神情冷漠的陌生人,栗知也会很有礼貌地感谢:“没关系,很抱歉打扰您了!” 话说得太多,她喉咙口哑到有些冒烟。 栗知偷偷往后瞥了一眼,江朔野记录得很认真。 他大概会厌烦她在这个时候提出去买水喝的建议吧? 肯定觉得浪费时间。 被讨厌的时候,不管做什么都是不对的。 “已经快有三百份样本了,性状分布频率基本上可以验证了。”江朔野忽然开口道,缓缓抬起头,目不斜视地朝着前方说道:“暂时休息一下吧。” 栗知看了眼他独自离开的背影。 她打算凑个样本整数,所以看到迎面走来一位戴着墨镜的叔叔时,笑容甜美地走了过去:“您好,我是一名正在做生物课科普小调查的高中生。” “可以耽误您1-2分钟的时间,参与一下关于卷舌能力的测试吗?” “卷舌?”墨镜男忽然很猥琐地笑了一下,他一边摸着自己的手,一边低下头,用余光直勾勾地打量着栗知,问道:“我不会啊。” “小妹妹,不然你先伸个粉红色的舌头给叔叔看看,好不好?” 栗知感觉到了这人的不友善。 她当然不会傻到听话照做,但如果攻击回去,力量悬殊,说不定反而会造成更不好的结果。 在一个人的情况下,还是先跑为妙。 然而,栗知拿着东西,刚转过身准备逃跑时,墨镜男直接拽住了她的手臂,不断地往他身上带,他舔着嘴唇说:“别急着走啊。” “再陪叔叔玩玩......” “你放开我!”栗知大声吼道。 对方不仅不听,变本加厉地从她的手腕往上摸到肩膀。 栗知皮肤都被蹭得泛红一片了。 她想向周围求救,却发现空无一人。 下一秒,耳边响起巨大的一声“嘭!” 江朔野手中拿着的一杯青苹果冰沙掉在了地上,他挥起来的拳头直接坚硬地砸在中年男人脸上,手指被锋利的墨镜边缘划伤。 栗知吓了一大跳,怔怔地站在原地。 那墨镜男倒在地上,呸了一口带着嘴角鲜血的唾沫,恶狠狠地看着江朔野,似乎是打算还手。 江朔野却只是抬了抬眼,眉梢眼角尽是戾气,他声音凛然到令所有人畏惧,“滚。” “再靠近她,我杀了你。” 第7章 瞒着家里人做舔狗 天空灰蒙蒙一片。 倒地的墨镜中年男双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他摊开自己的掌心看了看,上面印着很深的碎石子凹坑。 比起肉体疼痛,现在更丢脸的是他刚才竟然被一个高中生给打倒了。 “妈的。”中年男暴了句粗口,目光凶恶地看了一眼栗知。 栗知还没反应过来,站在一旁的少年立刻挡在了她的身前,坚硬挺拔的后背隔着一层衣衫,轻轻蹭到了她的鼻尖。 随即有一阵淡淡的洗衣液香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莫名令疯狂跳动的心脏渐渐平静下来。 江朔野眸光锐利,周身气场强大而摄人,他面色冷峻地问:“要试试么?” 中年男腿软了一下,估计自己的下巴都脱臼了,他忍着痛说:“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给我等着,我不会就这样放过你们的!” 然后便一瘸一拐地跑开了。 栗知抿了抿唇,想说一声谢谢的。 江朔野却依然处于刚才暴怒的状态中,他语气阴鸷地问:“为什么要在我不在的时候做调查?” 他不敢想象——要是自己刚才晚回来一秒钟会造成什么样的可怕后果。 栗知一愣,憋了一天的委屈感也有点想爆发了。 她倔强地仰起脸,对上面前少年漆黑的瞳仁,反问道:“你为什么要生气?” “还有,江朔野,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说出杀人这两个字来?” 不知道未来真的有可能会一语成谶吗! 二人间的气氛忽然僵硬到凝固住。 栗知看见了地上正在融化的那杯青苹果冰沙。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江朔野,询问道:“那是……你给我买的吗?” 所以他刚才才会提出休息一会儿的? “不是。”江朔野冷冷地从口中吐出两个字。 他莫名烦躁,抓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后,压低声音说:“我再去买一杯。” 江朔野刚转过身,冰凉的手腕上突然蔓延上来一阵温暖,以及缠绵的柔软。 他下意识地回过了头,视线压低。 女孩儿眼睛明亮勾挑,巴掌大的脸白皙光滑。 她下颌绷紧成了一条直线,语气很坚决:“不准走。” “你先跟我去药店包扎伤口。” 江朔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拳头上有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原来是破皮流血了…… 药店内很安静,营业员收完款后就继续捧着书坐到角落里去阅读了。 栗知把江朔野拉到玻璃门前的椅子上坐下,认真仔细地给他消毒手上的伤口。 她说道:“你再生气也不能有任何杀人的想法,那是犯法的,你没听我给你念的《刑法》吗……” 话音戛然而止。 江朔野看到栗知的睫毛轻颤了好几下。 “我知道你讨厌《刑法》,不想听……” 栗知原本因为生气而拔高的嗓音直接就降弱了,她撕弄着创口贴外面的包装,装作很淡然地继续说:“也知道你讨厌我突然坐在你的旁边。” “或者根本就是你讨厌我这个人的全部。” 江朔野不由自主地将呼吸屏住,栗知拿着那枚创口贴碰到他的伤口上时,有种难以言说的发痒感。 他喉咙口一沉。 看着栗知抬起头对他说:“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好好爱自己。” 在她的眼角处,好像有泪光闪烁。 “呲——” 江朔野猛地站起身,后方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了一道刺耳的声音。 他走出了药店,将地上的冰沙饮料收拾干净,丢进公共垃圾桶中,一抬头,竟然在不远处的奶茶店外看到了栗知的那位“小男朋友”。 对方似乎正在和另外一个女生拉拉扯扯着。 栗佑摇晃着面前留着和樱桃小丸子一样发型的女孩的手臂,撒娇似的说:“我们可以瞒着她一起去旁边的岛上玩。” “求求你了嘛,我的心里真的只有你一个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甚至是未来!” 闻言,江朔野瞳孔骤然一缩。 身后的药房正好响起门开时的声音。 是栗知要走出来了! 江朔野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步流星地跑到了栗知面前,挡住她所有的视线,然后抬起手,捂住了她的两边耳朵。 ——不想让她因为看见奶茶店门口的那两个人而伤心难过。 耳朵被两只冰凉的手掌覆盖着。 栗知感到整个世界都骤然失声,她迷茫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不解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年。 他逆光而站,因为倾下身来靠得太近,灰色外套最顶端的拉链垂落下来,有些硌到她脖子上的皮肤,那纤长的睫毛影子也顺势投落在她脸上。 栗知清楚看到,江朔野的耳廓似乎有点发红。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她轻声开口问道,一只手抬起,反握住江朔野的手臂,摩挲着外套袖子的布料。 一道阳光正好破开乌云,明晃晃地洒落下来。 江朔野直勾勾地盯紧着栗知,低声开口道:“栗知,我没有讨厌过你。” “啊?你说什么?”栗知大声反问,一点儿也不听清楚,像是耳朵聋了的老年人接电话。 她靠着揣测江朔野刚才说话时的口型,复述了一遍:“栗知,我们要谈一个?” ——谈什么?! 顾不上女孩脸上的惊恐,江朔野都吓得缩回了自己的双手。 也就在这时,栗知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家奶茶店门口,有道熟人身影。 她立刻拉着江朔野躲到一堵墙后,然后偷偷摸摸地探出脑袋,朝刚才的方向张望过去。 栗佑好像是在给人女孩子当狗一样,不仅跑前跑后,还点头弯腰的,就差屁股上安条人工尾巴,摇成螺旋桨飞上天去了。 他一边跟着女孩走过来,一边说:“你钓我,我也心甘情愿。如果你每天都钓着我,和爱我有什么区别呢?” “bb啊,别再不理我了,为了能和你一起出来玩,我在家里连麻绳都买好了,你也不想看到我变成一只鸡吧?” “我被爱判处终身孤鸡,哦哦~” 鬼哭狼嚎的歌声传来,栗知使劲捂住自己的嘴巴,才勉强没有露出一丝笑声。 她的肩膀却一直在不停地发抖着,忍得厉害。 以前竟然不知道栗佑在外面给人家当舔狗! 在她身后,江朔野默默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亲眼看到栗知哭得肩膀都在颤抖。 他的心里好像也不好受。 栗佑和短发女生走远了一些,停立在一台红色的电话机前。 栗知深呼吸一口气,还是平复不了想笑的心情。 她怕自己有可能在同桌面前失态了,便一直低下头,偷偷地把眼角笑出来的泪水给抹掉。 蓦地,头顶上方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江朔野问:“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栗知皱了皱自己的眉头。 什么叫她是怎么想的。 思考了一会儿后,栗知缓缓抬起了脑袋,认真且诚恳地回答道:“我当然是有点生气的,他竟然瞒着我这种事情。” “可是……那个女生好像还挺可爱的?发型和樱桃小丸子一样呢。” 如果未来真的能有幸成为她的弟妹。 她一定会给她买很多很多漂亮的发卡! 江朔野沉着眼眸,看着栗知泛红的眼尾,心里有些生气。 他一字一顿地说:“栗知,你比她还要可爱。” 所以,她不用这么自卑。 更不能在发现自己的男朋友瞒着自己脚踏两条船后,是这种怯懦的反应。 难道……她是爱得太深了吗? 江朔野神情森然,薄唇抿紧。 “谢谢,谢谢。”栗知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不明白江朔野为什么突然夸她,所以她也客气地说,“你也是很可爱的人。” 针对陌生人的调查数量还剩下几个。 栗知想在太阳落山前完成,所以准备离开。 她刚踏出去一步,头顶上方忽然笼罩下来一层深深的阴影。 江朔野一只手撑在墙壁上,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问:“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如果栗知打算去面对面质问。 他一定会紧紧地跟在她身后,让她不用害怕。 栗知被问懵圈了。 她能有什么想法? 在根本不清楚弟弟和那个女生到底是什么关系的情况下,她贸然上去说些什么,栗佑脸皮厚是没什么关系的。 万一不小心伤害到了那个女孩子呢? “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栗知回答道:“他们两个人好像也没发展出什么关系来,我用不着太小题大做。” 闻言,江朔野彻底心寒,冷笑了一声。 他没想到栗知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会选择如此委屈自己。 想起她在药店时所说的那句话。 江朔野反问道:“栗知,你为什么不好好爱你自己?” “如果你真的做不到质问,也不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否则,未来就像是破窗效应那样,有的她伤心欲绝。 他只想亲耳听到她能说一句“当断则断”。 “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栗知小声地嘀咕了一下,觉得也有道理。 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江朔野已经在看地上哪块板砖用起来比较衬手了。 下一秒,面前的女孩儿掏了掏口袋,又打开书包拉链,找出了手机以后当着他的面拨通了一则电话。 栗知嗓音甜腻腻的,开口说道:“喂,妈妈,我是知知。” “我要举报栗佑这次出来玩的时候,偷偷和一个女生见面,还瞒着咱们家里人做小舔狗。” 江朔野呆愣在原地,脸色变得有些复杂了起来。 第8章 只剩下最后一间房 电话挂断前,栗知和妈妈报了个平安,让她不要担心。 她收起手机,抬起了头后,发现江朔野的脸色好像很差,就跟生病了似的。 江朔野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栗佑”这个名字。 他有些拿捏不准地问:“那个男生......他跟着你姓?” 栗知愣了一下,这个问题有一点不太好回答,她歪了歪自己的脑袋,眼珠子转着:“更准确一点说的话,我只是姐姐,他应该是跟着我们的爸爸姓吧?” 面前,少年瞳孔微微有些放大。 “我们快走吧!”栗知催促道,小心翼翼地沿着墙边,往栗佑所在位置的反方向溜。 要是一会儿弟弟接到了家里人打来的质问电话。 肯定用脚趾头也猜得出是她“告密”。 江朔野还沉浸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惊喜之中,看了眼栗知的背影后,他转过身,给自己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还用口型无声喊道:“yes!” 太好了! 原来那个男生只是栗知的弟弟而已,并且还是同个姓氏、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 “同桌,你快一点跟上啦!”栗知回过头,发现江朔野还停留在原地,并且背对着在捶空气一样,她连忙催促道。 三百份完整的陌生人样本调查完。 栗知看到江朔野手里拿着的记录表后,才发现他竟然还顺势统计了那些样本家庭中,有无耳垂、单双眼皮、酒窝等等可以通过肉眼观察的详细记录。 “其实我本来打算回去采访一下我们家族成员的数据,然后验证孟德尔定律,让生物老师给咱们两个人超级高分来着......”栗知说道。 她不变的目标之一是永远都要争做学习第一名! 让那些一开始拒绝江朔野加入小组的同学,全部都后悔到躺在地上直蹬腿也爬不起来! 现在调查基本完毕,岛上天还没完全黑。 栗知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想问江朔野是不是打算回家了。 她内心有点小纠结。 但也没什么合适的理由留住一个讨厌和她待在一起的人。 所以......江朔野要是真说回去的话,她也不会太惊讶的...... “我们要不要一起逛逛?” 头顶上方忽然响起一道清洌的男声。 栗知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江朔野有意不看她探视的目光,别过头,压低声音说:“如果你累了的话,也可以......” 话音未落,栗知就激动地打断,眉眼都弯成了月亮的形状,“不累不累,我一点也不觉得累!” 她可太想在这附近玩玩了。 马上估计会摆不少的夜市小摊。 路不宽,有两个方向的人要走。 栗知走在里侧,江朔野与她距离相近,两个人的肩膀偶尔会不小心碰在一起。 海风拂过,不断吹动着栗知的发梢,几缕碎发调皮地扫过她白皙的脖颈。 江朔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险些因为踩空脚下粗糙的石板路而摔一个大跟头。 “你没事吧!”栗知瞪大着眼睛看着旁边刚才踉跄了一下的少年。 就在这时,转角处,响起“嘭”的一声巨响。 有位老爷爷骑着的三轮车因为在转弯时撞到凸出一截的花坛,整辆车都翻了,后面载着的一车苹果都哗啦啦在地上滚。 见状,江朔野毫不犹豫地跨步走了过去,先帮老人扶起了三轮车。 栗知也紧跟其后,一个一个将苹果放到了三轮车上。 捡到最后一个苹果时,栗知的手和江朔野的不小心碰在了一起,后者快速抽离,然后走到另外一边,捡起了老人刚才摔跤时不小心掉了的一只鞋子。 老人伸出了两只手的拇指,朝着他们弯曲着。 栗知正茫然于她不会任何手语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时,江朔野举起了自己的手,一边默默说,一边慢慢变换着手势,与老人毫无障碍地交流着。 他脸上轮廓分明,洋溢着一抹浅淡的笑意,额前漆黑的碎发被风轻轻吹动着,身材修长高大,灰色的连帽外套版型很正,清爽而干净。 老人感谢地看着面前有他两个人那么高,却礼貌地弯下腰,平视着他眼眸的男孩子,继续用手语比划道:“谢谢你帮了我大忙。” “你的女朋友也很善良,你们都会有好报的。” 江朔野手上动作僵硬了一下,连忙解释清楚:“您误会了,我和她只是同学关系......” “我配不上她那样好的人。” 栗知一直都看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最后,那位老人家拍了拍江朔野的肩膀,送给了他两个苹果。 “你们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呀?”栗知看着江朔野朝自己走来,从他摊开的手掌中选了一个稍微小点的苹果,拿在手里轻轻掂量着。 她还以为江朔野一定会告诉她。 没想到少年倏地勾起唇角,眼尾上扬起一抹略显玩世不恭的弧度,他戏谑道:“你不是很会读口语吗。” “栗知同学,谈一个,嗯?” 栗知脸红到爆炸。 她找了个要去买水的借口,想离开。 江朔野让她留在原地,自己去了。 正好旁边有几个小摊位,栗知被一家卖首饰的吸引住,走了过去。 摆在白色绒布上的项链、手链、戒指似乎都是手作的,每一个都独一无二。 老板娘热情地说道:“小妹妹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都可以随便试戴的哟。” 栗知一眼就看中了一枚银戒,肌理感在下沉的夕阳余晖中熠熠闪光,上面似乎还刻了一段希伯来语。 “这是莫比乌斯环,我很多年前在一个遥远的小国度里收的,至今没在任何地方看到过同样的款式,所以喜欢就趁缘分拿下吧!” 栗知确实有点心动。 还好,她伸手之前瞥到了旁边的价格——竟然要五位数! 这世间的缘分果然都是“元”啊。 反正平常上学也没什么机会能戴戒指,栗知以这个借口安慰自己,强行移开了视线。 江朔野恰好买完饮料回来。 她一蹦一跳地迎了上去,欣喜说道:“哇塞,又是青苹果冰沙欸。” “这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江朔野将手里的杯子递给了栗知,和她继续向前走时,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卖戒指的小摊。 如果不想赶时间,在岛上留宿一晚的话,现在就需要去找还有空房的酒店了。 江朔野还没开口提,栗知突然被眼前的沙滩所吸引,脱了鞋就往上面跑。 “我要捡贝壳!”栗知兴高采烈地喊道。 这片沙滩颜色很淡,粗粝的沙粒混杂着细小的碎石和磨圆了的贝壳碎片。 踩上去,能清晰感受到颗粒的硬度,发出沙沙嘎嘎的声响。在靠近潮水线的地方,沙子被浸透了,颜色发深,又湿又冷。 现在正是退潮时分。 江朔野摸了摸自己的外套口袋,都是空的,应该可以让栗知捡下不少贝壳,所以也踩到了沙滩上,看着她蹲下后小小的身影,淘着贝壳。 这里有很多灰白色的扇贝壳,大小不一,有的完整,有的边缘却已破损出锯齿状的豁口,偶尔也有几枚螺旋状的香螺壳被潮水冲上岸。 如果想捡到一些漂亮的,估计得花不少时间。 江朔野卷了一下裤腿。 下一秒,栗知举起一枚纯白色的扇形贝壳,嗓音清甜:“我找到啦!” “江朔野,我们走吧!” 那贝壳很小很小一个,也不算非常特别。 江朔野诧异,栗知竟然只要这一个就心满意足了。 看着她真的往岸上走。 他出声道:“不再捡几个了吗?” “你不用着急,我们有时间的。” 这个岛不算火,过去的假期也从来没有所有的酒店、民宿都满房过。 江朔野是担心栗知以为他不愿意待太久时间,所以才会说。 没想到这女孩儿是真的只要一个。 栗知笑眼弯弯,回答道:“嗯,我已经捡到我最喜欢的了。” “所以,其他什么也不要。” 捡完贝壳,栗知和江朔野在找酒店时,遇到了麻烦。 今天似乎有个明星空降青螺岛,所以所有的房间,哪怕是招待所都瞬间被他的粉丝高价预定满。 一间不剩。 “我问问栗佑他们,有没有订到房间。”栗知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讲了几句话后便向江朔野摇了摇头。 栗佑已经和几个朋友坐船去了隔壁岛上玩。 他们都不应该觉得小岛不火,所以想着线下看过环境以后再订酒店。 但现在后悔也没什么用了。 今天能够回去的船早就已经停航了。 “我们难道要露宿街头了吗?”栗知捧着手里的贝壳,唇角微微下撇着。 见这俩年纪不大的小情侣很可怜,磕着瓜子的老板娘抬起头,用方言讲道:“有旮员工房还空着的,你们两个宁看得上伐?” “只有一间吗?”江朔野神情很严肃地问道。 老板娘拿钥匙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也不强求什么,只是好心提醒:“天气预报说晚上可是要打雷落长脚雨的,你们......” 话音刚落,她手里就空了。 栗知在趁着外面的游客走进来询问之前,拿走了那把员工房的钥匙,笑着感谢道:“谢谢您,我们要住这间房的。” 第9章 哇塞好大的一张床 栗知刚拿起仅剩一间的员工房钥匙,外面那对情侣便推门而进,第一句话就问:“老板娘,还有空的房间吗?我们不挑,只要能住人就行。” 她在心里暗自窃喜,还好动作够快。 栗知还抬起头,偷偷地向江朔野眨了下眼睛。 一副想求表扬的样子。 然而江朔野却绷紧了脸色,整个人不苟言笑。 小情侣遗憾地走后,民宿老板娘戴上了老花眼镜,准备在电脑上登记入住信息,她抬起头认真一看,才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等等,你们两个人都还是未成年吧?” “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啦?有没有监护人在?可不要想着在我这里做坏事啊......” 老板娘质问的语气异常警惕。 栗知怕无法入住,连忙解释道:“您尽管放心好了,我们两个人都已经满16周岁了,只是单纯的同学关系,这次是为了生物课的调查作业才会一起来岛上。” “我们绝对绝对不会做坏事的。” 她,栗知,只会做人民最忠诚的公仆! 江朔野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沉默地站在一旁。 老板娘左思右想,还是不敢冒风险,强行从栗知手里收回了那间员工房的钥匙,“算了算了,这个钱不好赚。” “万一我被查到了让异性未成年人同居,整家店都要倒大霉的!” 店外,猛烈的狂风呼啸而过,吹得地上的灰尘都弥漫在了空气里,又脏又呛。 天际边有刺眼的闪光线亮起,紧接着发出了一声低吼咆哮的“轰隆隆——”声。 栗知身躯一颤,连忙捂住了耳朵。 她也不想装什么柔弱的,但因为小时候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事情,导致她非常害怕打雷。 老板娘见面前的这个小女生唇色突然苍白到没有一丝血气,有些于心不忍道:“你们可以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等外头不打雷了,再出去找找哪里有两间空房吧!” 除此之外,她也爱莫能助了。 栗知清楚事实,实在不行的话,她也不愿意为难店家,所以想趁现在还没有开始下暴雨,赶紧出去再问问。 蓦地,江朔野从她旁边经过,走到了老板娘面前。 他背对着她,用第三个人完全听不见的低音量,和老板娘说了几句话,然后便从对方手中又拿回了那把员工房的钥匙。 “走吧,上楼休息吧。”江朔野转过身,淡淡说道。 他一手拿起了栗知所有的行李。 乘上电梯后,栗知才好奇地问道:“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呀?” “为什么老板娘轻而易举就同意了?” 江朔野并没有回答,按照钥匙上面贴的标签号,顺利找到了房间。 房门打开之前,栗知一直都担心员工房环境太差,她随便将就一晚倒是没事。就是很对不起被她拖来岛上做调查的江朔野,竟然连最基本的住宿都没有提前给人家安排好。 随着木门“嘎吱”一声打开,栗知迫不及待地探头往里面看,最中间的位置上摆着一张双人床,她脑子一抽,忍不住感叹道:“哇塞,好大的一张床呀!” 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在很期待什么似的...... 栗知意识到不对劲,懊悔地咬了一下舌尖,又急忙为自己辩解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个床看着还不错的样子。” 她越描越黑了。 江朔野轻咳了一声,倒是没有表态。 他用手默默抵住房门,压低声音道:“进去吧。” 屋内有一股海边的咸湿气味,仔细看的话,天花板角落已经发霉了。 栗知顾不上这些,尴尬地走进了卫生间内,反手将门锁上。 她背靠着磨砂的玻璃门,深深吸了一口气。 自己真是太不对劲了。 不算重生,她今年都已经二十好几了,完完全全是做江朔野姐姐的年纪,在她心里,江朔野就应该和她的弟弟栗佑一样。 所以大家因为特殊情况,同住一晚也没什么。 栗知边想,边点了点头。 她郑重其事地走到镜子前,洗了一把冷水脸。 又反应过来,还是不对——江朔野是犹如她儿子一般的存在啊! 经过这样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栗知心里已经轻松上不少了,她微笑着推开厕所门,一抬头,看到江朔野脱掉了外套,此刻正在换着上衣,他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身姿挺拔如松,肩宽腰窄,流畅而有力的肌肉线条透着温润光泽。 “啊!”栗知挡住自己的眼睛,惊叫了一声。 江朔野也吓得不轻,以为她不会那么快出来,才想着换掉身上脏了的短袖。 耳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动静声。 栗知又开始在心里后悔了。 她干嘛要这样夸张! 这样只会让人家更加尴尬的! 于是,江朔野飞快套完衣服,便看见面前的女孩儿缓缓将挡住双眼的十指从脸上平移开,露出一双不停转动着的大眼珠子。 她的笑容中甚至带有一丝猥琐地对他说:“hi,儿子。” 真是,见鬼了。 晚餐是江朔野趁着雨还没有彻底下大之前,去外面买了回来的。 栗知正好趁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快速地洗了个澡,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床新的被子,铺在地上。 她本想大义地将床让给江朔野睡。 没想到江朔野直接躺到了地铺上。 房间里的灯关了以后,黑影重重。 栗知很不习惯围绕在鼻尖的潮湿霉味,原本以为今天走了一天的路,一定会累到沾床就睡,但她躺下后,毫无困意。 床下很安静,像是没有人一样,连微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栗知翻了个身,害怕打扰到江朔野休息,便忍着没有说话。 她尝试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倏然间,窗外一道惊雷响起。 惨白的闪光撕碎了漆黑的苍穹,栗知整个人都一颤,在床上蜷缩了起来,她不知怎的,好像看见门旁边的窗户外有道人影。 那影子披散着长发,一闪而过。 栗知再次翻了个身,朝着床下江朔野睡觉的位置。 很想......叫醒他一下。 但这样肯定不好,会打扰到他。 闪电光束接二连三,栗知感觉自己的心脏马上都要骤停了。 就在这时,江朔野伸出手,轻轻搭在了床边,让她可以看到。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却没有那种从睡梦中醒来的惺忪感,在窗外雷声响起的同时,他开口说:“栗知,我没有讨厌过你。” “虽然确实是你有一天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我的身边,但你是第一个愿意和我说那么多话的人……我从小到大转过很多次学校,所有人都因为我的家庭不好,而不愿意接近我。” 雷响过后是那种粗暴地挤压着胸腔的震颤。 整栋房子似乎都在暴雨中战栗。 栗知愣了一下,注意力也渐渐从害怕的打雷上分散。 她完全没想到江朔野会突然和她分享这些痛苦的过往。 “你以后,会很有钱的。”栗知轻声说道,语气坚定而真挚,像是已经亲眼见证过一样,她继续认真地说:“江朔野,我向你保证。” “所以你千万不能随随便便就放弃自己的人生,努力只有在获得成功以后,才会被人看见。” 这番话令江朔野喉咙口痛了一下。 以前有老师惜才,一边感叹着他可悲的身世,一边拿课本上的那句“莫欺少年穷”来安慰他。 他已经听过太多遍,所以受到歧视与委屈时。 只是平静坦然地接受着。 栗知安慰他的话却如此不一样。 让他,竟然有一秒钟真的相信了。 “我想,在你成长的路上,可能有很多人劝你说莫欺少年穷。”栗知捞了个枕头放在床边,她趴了上去,看着床下的黑影位置,小声地说:“但年少时的自卑,可能会让未来一生都阴雨连绵。” 江朔野呼吸微滞。 想说这小姑娘真是神了,怎么连读心术都会。 “莫欺中年穷,还有莫欺老年穷呢。”栗知说得不开心,语调却微微上扬着,“人只有等死了以后才能被磕头。” “那还不如从现在这一刻起就对自己好一点,我们只有与我们自己,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甘共苦、同生共死。” 最后一道闪电落幕。 光亮起之时,江朔野看到了栗知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眼眸,她笑着说:“江朔野,好风凭借力,送你上青云。” 如果有人一万次否定这个男生,说他有哪里哪里不好。 那她就为他吹一万零一次的好风。 善良的人不应该被世界苛刻。 过了几分钟后,床上传来了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江朔野直到这一刻才敢大口大口呼吸。 他紧紧捂着自己跳动到毫无章法的心脏,缓缓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有一半的被子掉在了地上。 江朔野捡起以后,小心翼翼地盖在了栗知的身上,想抽离手时,听到女孩儿呢喃着叫了他的名字:“江朔野......” 江朔野贴近自己的右耳,仔细聆听。 “创新是引领发展的第一动力,协调是持续健康发展的内在要求,开放是国家繁荣发展的……” 她竟然连做梦都在背诵知识点。 而且,还是背给他听的。 江朔野无奈地叹了口气。 按照和老板娘的约定,他走出了房间,但也没有下楼去休息,而是坐在了门旁守着。 暴雨溅过长廊,一滴一滴打湿他的衣服。 又冷又冰。 直到天亮,江朔野都一直守着,一动未动。 第10章 一起做吗,我带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下着。 栗知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下意识地从被窝里伸出一条腿,夹住了被子。 这种天气真的是太好睡了。 她脸上正要洋溢起幸福满足的笑容时,忽然意识到——床下有人睡着! 那条伸在被子外面的腿凉了一下。 栗知像做贼了似的,心虚地将自己的五根脚趾分开,一点一点横着“走”回了被窝里。 她笔直地躺在床上,又闭上眼睛装睡好几秒钟,确认床下没有任何声音后,才慢慢地趴到床边向下看去。 地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连一丝皱角都没有。 ——江朔野竟然不在! 难道是已经起床去吃早餐了吗? 她真是一点动静声都没有听见。 房间里的光线昏黄温暖,与窗外还笼罩在雾中的深邃大海截然不同。 栗知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后,换上一件灰色的裙子,走进卫生间里洗漱了。 没过一会儿,外面有人敲门。 “来了!”栗知连忙过掉嘴里的牙膏泡沫,小跑出去开门。 门一推开,江朔野恰好正在甩湿漉漉的短发,他皮肤白皙干净,棱角分明的五官透着冷峻,似乎是没料到栗知会这么快就开门,长睫垂下的一抹淡淡阴翳感还未彻底敛起。 “给,早餐。”江朔野低声说道,递出了手中的白色塑料袋。 栗知却像是开小差,没有听见一样,紧紧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他是去晨跑了吗...... 黑色的卫衣被雨淋湿,紧贴在身上,描出了宽敞流畅的肩线,袖口挽起出,一小截露出的手臂看着劲瘦有力,苍白的皮肤下,还隐约可见蜿蜒的青色筋脉。 栗知不自觉地想到了昨天晚上,她不小心看到江朔野换衣服的那一幕。 虽然只有那慌乱匆忙的一眼。 栗知舔了舔嘴唇,诚恳地吐出了心里话:“秀色可餐啊。” “什么?”江朔野一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还没接着说话,栗知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般僵住,耳朵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江朔野手中的早餐袋子蓦地一空,他眯了眯眼,看着栗知低头查看里面的食物,然后强行解释道:“我是在说这个馒头,白白胖胖的,看着就好吃。” 栗知真的体会到了尴尬。 就在她屏住呼吸转过身的那一秒钟。 江朔野挑了挑眉,唇角上扬一下后又很快抿得平直。 坐到栗知对面的椅子上时,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漠,犹如什么事都未发生。 天气预报说,雨还有两个小时就会停。 正好现在时间也早,房间可以等到中午再退。 栗知吃好早餐以后,面不改色地询问道:“现在做吗?” “我带了。” 江朔野瞳孔骤然收缩,上下滚动的喉结也绷紧住了,他不可置信地问:“你带了什么?” 见栗知开始去翻放在沙发上的红色书包,江朔野眼睛都被刺痛了一下似的,他保持着握杯的姿势,但虎口处青筋却已经凸起,叫着女孩的全名,语气严肃道:“栗知,这样是不好的。” “你不能对我说出这种话来。” 江朔野连睫毛都快抬不起来,痛苦中,又夹杂着一分自卑:“也不能,对其他的男生这么说......” “你在叽里呱啦什么呢?”栗知皱了皱眉,走过来时,手里拿了一只很大的粉色文件夹,她打开以后,把提前复印好的双份试卷拿出,说道:“先做数学题吧。” “来测试一下我们人类惊人的弱智天赋。” 从上一世的学生时代开始起,栗知就深刻明白着一个道理,这世界上任何的青春伤痛文学都抵不过一道不会做的高中数学大题。 明明付出了全部真心,却依然走不进对方的心里。其实她也没奢望过对方能给予她满分的爱意,每一次受伤,她都会忍住想哭的泪水继续朝对方靠近。 只期盼,下辈子不要再见面了,数学。 栗知将数学试卷翻了个面,摊平放在桌上,直接从最后一道大题开始做起。 很好,很多的英文字母,令人眼花缭乱。 栗知赶紧又把试卷翻回到第一面,确认自己拿的不是英语习题。 第一行的黑色标题又黑又粗,写着“智慧点亮生活,数学点亮人生。”这段激励语。 栗知点了点头,原来这还是六班的数学老师自己出的试卷呢。 “开始做吧,加油。”栗知开口道。 大题的第一小问很简单,求出通项公式以后,直接利用斐波那契数列的递推关系,简化后再利用极限性质,就能证明an=-1。 顺利做出来以后,栗知信心倍增。 她果然宝刀未老! 第二问需要求取极限值。 栗知反复将题目读了三遍,按理说只要代入一下极限式应该也能做出来,但是她尝试着解了一下,完全不成立。 看来这出题的数学老师身上是有两把刷子的。 可是刷不到她的身上啊! 栗知点头又摇头,最后疯狂地摇起了自己的脑袋。 为何要这样虐待她这个心理年龄仅仅二旬的老人啊! 见状,江朔野眉头不自觉地拧紧了起来。 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姑娘怎么突然跟被脏东西给上身了一样。 他瞥过眼想去看栗知是被哪道题目给难成了这样。 结果这小姑娘还警惕地捂住了她的第一小问,气鼓鼓地说道:“别抄作业。” “你要是有不会的,我可以......我们可以晚点一起去问老师。” 栗知甚至都说不出她来教这句话了。 这题目真的比她上一世在自己班里做过的所有数学题都难啊! 江朔野看了一眼最后一道题目的最后一问,原本想在纸上写下变形公式的动作一愣,他也装作不会的样子,压低声音说:“好,一起去问。” 试卷上的其他题目,栗知回忆了一下,基本上都能做得出来,估计正确率也不会太差。 一个小时多过去,她选完了第一页上的第一道选择题,将手中的笔“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然后又伸懒腰。 做得真是太累了。 一旁的手机屏幕一直在闪烁。 栗知拿起手机查看,发现是群聊【清华北大得不到的学生】消息。 这是高二六班的班级群,她都不知道是谁拉她进去的。 栗知一边划动着手机屏幕,一边说:“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就要月考欸。” “他们说监考老师是一班的老太,每次发试卷都要抹很多口水,试卷都发完了,手上口水还没干。” 底下一大堆“瑟瑟发抖”的表情包。 还有个男生很搞笑地把男同学的脸扣到一张非主流美女的身上,做成了表情包。 群里的同学都在畅所欲言:【666城会玩】 【好辣眼睛,偶真是醉了!】 【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栗知笑得不能自已,有种身边所有人都才刚出狱的感觉。 她和江朔野描述的时候,都口齿不清了。 见面前的少年听得一头雾水,栗知干脆说道:“哎呀,就在班群里,你自己去看嘛,那张图真的真的特别搞笑。” 她说完后,自己愣了一下。 栗知假装神色无常地点开了群成员查看,从上划到底,里面没有江朔野在。 “我们加个好友吧!”栗知转移话题道,“以后你要是遇到什么不会做的题目,随时都可以拍下来问我,我的QQ号是......” 江朔野也没多说什么。 他从高一开始起似乎就被所有人讨厌,不仅不在班级的每一个群聊里,就连好友列表都是空的。 这种感觉早就已经习惯。 只是当其他同学都一起密谋了什么事情,只有他一个人毫不知情时,有些难堪罢了。 输入了栗知报出来的一串数字后,江朔野沉默了好几秒钟。 栗知还在催:“怎么了嘛?我还没有收到你的好友申请。” 他只好开口询问:“名字是这个化身超级无敌八爪鱼转着圈的摸腹肌吗?” “嗯?”栗知觉得这网名有种羞耻的熟悉感。 下一秒,她整个人跟烫熟的虾子一样,声音都飘起来了:“不是,不是!我重新给你报一遍我的账号,你千万不要再输错了!” 趁这会儿功夫,栗知连忙修改了自己年少不懂事时乱取的网名。 江朔野记忆很好,重新输入了和上一遍一模一样的账号数字,刷新了一下后,那一长串的网名才变为了一个“荔枝”的可爱符号。 他发送出去好友申请。 栗知的手机响了一声。 ——“J”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这是江朔野姓氏的开头吗。 看着这个熟悉的字母名字,栗知鼻尖忽然一酸。 她有点想她的那位好笔友了。 如果重生回来,能找到对方该多好啊。 雨到中午确实停了。 退房之前,栗知还送了一份调查用的小礼物给老板娘,感谢她昨天晚上愿意收留的好意。 “你应该谢谢你的小男朋友。”老板娘一边退押金,一边意味深长地说道,察觉到跟在后面的少年投射来的寒意,她又改了口:“我是说,你的男同学。” 在栗知离开民宿前,老板娘还追上来,给了她一个金属做的钥匙扣,模样是民宿房子的外表。 “喏,礼尚往来,这是我们店去年开业十周年送给顾客的小礼物,正好还剩下这最后一个。”老板娘解释道。 岛上的人流量因为那个明星的到来,骤然增多。 还好回去的船票和车票没有全部售罄。 栗知坐上返程的车后,才给妈妈发了一条报备的短信。 她从自己的书包里摸出一团缠在一起的白色耳机线,插到了手机上,选择好要播放的歌曲后,栗知摘下了自己右耳的耳机,递给了江朔野,她说:“这首歌你也应该很喜欢吧!” 在那张相片后面,写的就是这首歌的歌词。 江朔野接过了耳机,是完全陌生的节奏旋律。 他低头去看栗知手机上的播放器:《天气先生》——方大同。 “我是第一次听。”江朔野小声地听着,转过头时,栗知已经闭上眼睛,专心致志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了。 她睫毛纤长,在脸颊投下蝶翼状的阴影,随着呼吸而轻轻颤动着。 白色的耳机线像月光般垂落在裙子领口,有一端,连接着他完好无暇的右耳。 江朔野不由自主地呢喃:“很好听。” “也很好......看。” 其实他早就知道栗知的QQ号,也知道她的QQ空间是开放着的。 如果有一天她能看到陌生人的访问记录。 会有一条关于“J”的访问,每天99次,从未断过。 第11章 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回到S市,雨下得比岛上还大。 天色饱含着水汽,让路两边的梧桐树都沉寂了。 栗知失落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 她难道是什么雨神重生降临了吗? 附近的便利店里倒是有雨伞卖,但是走过去需要跑过一长条露天的路,到时候身上衣服肯定会湿透。 江朔野也看见了,默默脱下了身上的外套,准备挡在头上跑过去,他说:“我过去买伞。” “你留在这里等我吧。” 看着少年即将闯入进雨幕中,栗知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腕,开口道:“我们一起跑过去吧,省得你还要再回来找我。” 江朔野一愣,手腕上的温度盖过雨水冰凉,眼前的女孩儿笑容明媚,举起外套的另外一边后,对他说:“走吧,先迈右脚。” 暴雨滂沱,连成线似的交织在一起。 外套下钻入进两个人,瞬间将周遭变得逼仄而温热。 栗知跑得慢,有几步没跟上,险些踩到水坑摔倒,她的袜子已经一片潮湿。 蓦地,肩膀上一沉。 江朔野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紧紧护在臂弯里,另一只手稳稳举着边缘不断滴下水线的外套。 两道脚步声杂乱地敲击着湿漉漉的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 栗知忽然觉得自己的呼吸异常灼热。 她能清晰地闻到江朔野身上淡淡的、被雨水浸染过的那抹清爽气息,以及,听到他因为带着她奔跑而发出微微急促的喘息声。 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变得模糊喧嚣。 远处,雷声隐隐。 便利店门口一检测到有人,便响起了迎宾门铃:“您好,欢迎光临。” 栗知躲在屋檐下喘了口气,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裙子。 腰间那块布料因为湿了,紧紧贴着皮肤,还露出了内衣轮廓。 她这样好像不太方便走进光线明亮的店内。 正准备把钱给江朔野,让他帮忙多买一把伞时。 面前的少年不知何时从包里拿出了一件干的外套,半弯下腰,系在了她的腰上。 他认真地将两只袖子打着结,睫毛轻轻颤动。 等系完以后,立刻站到了她的身旁。 多的一眼都没看。 “对不起,害你淋到雨了。”江朔野压低着声音,有些自责地说道。 栗知很想笑。 这怎么可能怪他呢?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谁能够拦? 然而,话未出口,栗知的目光倏地定格在了江朔野的肩膀上。 刚才他举起外套的那一侧肩头、整条手臂,乃至大半个后背,都已被雨水彻底浸透。 深色的衣服布料因为湿透而颜色变得更加沉黯,紧紧贴附在身上,勾勒出劲瘦而清晰的肩线轮廓。 雨水汇聚成细小的水流,还在顺着他的臂弯和衣角滴滴答答地落下,在干燥的地面上洇出一小片水渍。 他刚才......几乎把整件外套都倾向了她。 栗知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明明身上湿透了的人是他,他却先关心着别人。 栗知不由自主地就说出:“江朔野,我不后悔认识你。” “如果命运对你刻薄,那我就陪你一起站在命运的对立面。” 或许她没有死,也能“重生”。 就是为了拯救这样好的一个少年吧。 一只麻雀抖动着羽毛上的水珠,突然振翅掠过潮湿的梧桐枝头,惊落几片半青的叶子。 江朔野觉得周围的一切杂声都在此刻戛然而止。 他的左耳鼓胀着。 胸腔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时间无限拉长,连雨水落下的形状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江朔野想说话时,不远处,有一道声音带有一丝不确定地在喊:“知知?” ——这是妈妈的声音! 栗知欣喜地回过头,看到了爸爸妈妈一起出现,身后停着的汽车还未熄火。 “我就猜到你没带伞。”栗母温柔地解释道:“正好你爸爸今天也休息,所以我们收到你要回家的消息后,就立刻起程过来接你了。” 栗父的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了江朔野的身上。 江朔野将头低下,站得离栗知远了一些。 没想到栗知又毫不掩饰地将他给拉到身边,还挽着他的手臂介绍道:“这是我的同桌,江朔野。” “这次生物课的校外作业,我们两个人就是一组,他记录得可认真仔细了......” 听女儿这样说,栗父眼中因为工作原因而习惯性产生的打量感减弱了一些,他开口说道:“那就送你的这位同学一起回去吧。” “是啊,知知,问问你同学住在哪里,我们送他回家。”栗母也很热心地说:“刚才开车过来,那边出租车等候区排满了人,估计要到天黑才有车呢。” 现在大家都在等江朔野的回答。 江朔野隐忍地攥了攥垂在身侧的拳头,想到自己住的地方又偏又差,声音透过雨幕都沙哑了:“谢谢叔叔阿姨的好意。” “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说完便重新转身跑进了大雨之中,连伞都没买。 “你的外......”栗知在后面大声喊道,也无济于事了。 车内的温度要高一些。 栗知独自一人坐在后排,解开了腰上系着的外套,然后放在了腿上。 她想起自己加了江朔野的qq,便点进和他的对话框,发了一条信息:【江朔野,你的外套忘记拿了。我会洗干净,等假期结束带去学校还给你。】 手机很快震动了一下。 对面只发来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好】 栗知想了想,又继续打字:【今天晚上你有空吗?要不要栗老师继续教你《刑法》?】 【说好了,你不讨厌我的。】 【我们一天都不能落下。】 对话框上方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好一会儿之后,才跳出来一句。 【随便你】 江朔野神色淡漠。 但是在晚上出门前,把只有一半电量的手机充上了电。 栗知得到回答,激动地在车内跺了跺双脚,想到在雨中闻到的那股味道,没忍住,低下头轻轻地嗅了一下腿上的外套。 她眉梢一挑。 嗯,这件果然也是香香的! 如果栗父栗母此刻有谁看一眼车内的后视镜的话,一定会发现他们的女儿现在脸上的表情跟小变态一样。 儿子则是小舔狗。 “知知,你假期后面还有什么安排吗?”开着车的栗父嗓音低厚地问道:“要不要跟着我们一起去趟奶奶家?” “奶奶昨天晚上打电话来的,我想她肯定也很想你这个宝贝大孙女了。” 闻言,栗知凝固住了。 她没有说话。 但是心里很清楚——奶奶才不可能想念她。 估计那通电话里也只会问栗佑最近过得怎么样。 老太太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虽然在其他人面前从未表露出来过,但是每当她和栗佑单独在一起时。 总能感受到那股明晃晃的厌恶感。 很小的时候,奶奶甚至还污蔑她手脚不干净,偷偷拿了她放在荷包里的钱,不仅把她狠狠骂了一顿,还将她关进了小黑屋里。 老太太威胁她:“你知道我儿子是警察吧?要是知道家里出了个小偷,一定会把你抓进大牢里去关一辈子的!” 栗知害怕极了,从来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过任何人。 因此,童年时期,每逢寒暑假要住到奶奶家中去时,只有栗佑一个人很高兴,在栗知心里却是逃也逃不掉的阴影。 她长大以后,花了很长的时间都没能说服自己就是不被所有人都觉得好的奶奶喜欢。 直到奶奶在她高三上学期时去世。 栗知心里也没真正放下过。 没让爸爸的问题多等,栗知整理好自己混乱的思绪以后,坐到了后排中间位置上,她将脑袋探到前面,笑着回答说:“好呀。” “我陪爸爸妈妈一起去看奶奶。” 父亲是一位非常非常孝顺的晚辈。 栗知不想他失落。 果不其然,得到她答应的栗父将车速都提高了一些,“奶奶还不知道你也会回去呢。” “她一定觉得很惊喜。” 栗佑还在另一座岛上玩,暂时不回来。 一路车程烦闷无聊。 下车后,栗知觉得自己胃里很难受,她不想父母担心,便扯了扯唇角说道:“爸爸妈妈,你们先进屋吧。” “车子坐了太久,我想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老太太见到大儿子和大儿媳进屋,脸上立刻洋溢起了高兴的笑容,她起身走进厨房,端出按人头算好份数的补汤。 已经是最后两碗。 “这是你们舅公前几天在山上采到的赤芝,那一片山都是坟墩头,没想到藏着这么颗百年难遇的灵芝,吃了之后保管身体变好。”栗奶奶解释道。 这家里,小儿子和小儿媳也已经喝过了。 要是宝贝孙子这趟能跟着一起回来,也能分上一碗。 真是可惜了。 栗父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碗里满满当当的赤芝,有些无奈道:“妈,原来您就是为了这事儿急急忙忙叫我们回来啊。” 他从自己碗中舀出了些赤芝放进妻子的碗里。 想让她多喝一点。 一旁,婶婶有些羡慕地看着。 她虽然说是也喝到了,但碗里只有些汤渣罢了。 在同一个婆婆心里,到底比不上在大学里做教授的大儿媳妇。 最主要的是,同一个妈生的两个儿子也截然不同,怎么她的丈夫就...... 忽然间,门外慢慢走进来一道阴影。 婶婶先看到栗知,惊讶地说道:“呀,知知这次也跟着一起回来啦!” 栗知礼貌地叫了人,最后,才缓缓将目光转向那眉头微微皱起的老人身上,她喊道:“奶奶好。” “奶奶给我们炖了灵芝汤补身体。”栗父笑着开口道。 他是理所当然地觉得厨房里肯定还有。 见状,老太太便将栗知给叫进了厨房里,还轻轻带上了门。 上一世的这个假期,栗知因为没有生物课调查作业,所以是和班里的其他几个女同学一起去很远的城市旅游。 自然也就没有跟着父母一起回来。 相当于她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不过,奶奶竟然叫她进了厨房,要给她舀汤喝,即便栗知心里没有多想喝,也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温暖,她出自真心地说:“谢谢奶奶。” 能再一次看到已经去世的人。 是幸运。 炖锅里早已经空空如也。 栗奶奶瞥了眼厨房外面聊着天的儿子、儿媳,她拉了一下栗知的胳膊,把她推到角落里,厉声质问道:“谁让你一起回来的?” “你弟弟都没有来,你来做什么?” 第12章 没有陪老婆的时间 栗知的后腰撞到了又冷又硬的台面边缘。 她“嘶”地倒吸了口凉气,疼得眼角都湿润了。 果然,她不能有任何的期待。 看着面前老人脸上连演都演不出来的那种讨厌,栗知甚至都没有勇气质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子? 可是奶奶不也是从女孩子长大的吗。 老太太似乎看穿了什么,轻嗤一声,说道:“你以为我是重男轻女么?我可没有那么封建。” “如果栗佑是个女孩子,我也照样宝贝的。” 所以——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她这个人而已。 可能连个理由也没有。 栗知敛起了眼眸,缓缓将身体站直,准备走出厨房。 她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时光重新回流,她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要做,不会继续掉没用的眼泪。 然而,这老太以为她这样冷着脸出去,是为了快点和父母告状,所以抓起她的手臂就质问道:“你要去跟我儿子卖惨么?” 栗知挣脱了几下,手腕上的皮肤都红了一圈。 她狠狠甩了下自己的手臂,不顾老人被甩开的愤怒,冷冷地回答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因为你这种人去伤害爸爸的感情,我什么也不会说,不是因为害怕你。” “只是不想爸爸觉得伤心和为难。” 栗知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厨房外面,唇角又挂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看她手里没有拿碗,栗父问道:“怎么没有拿汤喝?” “你婶婶说这个汤可是奶奶辛苦熬了一个晚上的。” 栗母则是走了过来,神色有些担忧。 栗知回答道:“我好像还是有点晕车,胃里不舒服,就先不吃了吧。” 她也拒绝了婶婶要给她找药吃的好意。 还好,这家里的其他亲人都对她不错,毫无血缘关系的婶婶以前还经常带着小时候的她去街上买漂亮裙子穿。 楼上有间小房间是栗知的卧室。 栗知拖着疲惫的身体上楼,“妈妈,我想先睡一会儿,晚饭就你们先吃吧。” 天黑得很快,阴云遮盖了月光。 栗知推开房间门,被扑面而来的浓重灰尘味呛得咳嗽不止。 她一只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另一只手去摸索墙壁上的灯泡开关。 “啪嗒——” 灯泡发出细微的电流声,闪了好几下才亮起。 房间里的床和桌子都带着木头陈腐的气味,边角落里已经结满了蛛网,空气中弥漫着的尘埃肉眼可见,随便一动,都能掀得更高。 栗知摩挲了一下自己刚才开灯的手,指腹上都是不舒服的颗粒感。 她打算把地湿上一遍再睡觉。 拖把放在了卫生间里。 楼上这卫生间老太太一个人用得多,镜子旁边的置物架上摆了很多种保健品。 栗知没去动一下,洗干净拖把,放回原位后便走出去了。 她特意将灯关上,倒在床上,毫无睡意。 总觉得如果在这张床上睡着,又会做小时候最恐惧的噩梦。 她独自一人躲在一只散发着霉味和酸臭的壁橱里,又冷又饿,透过黑乎乎的门缝间隙,能看到外面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 有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到处砸着屋内的一切东西,每砸一下,栗知就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祈祷那单薄的橱门能变成铜墙铁壁保护她。 突然,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种诡异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笼罩下来。 栗知屏住自己的呼吸,听到了脚步声。 沉重,拖沓,正一步一步朝着壁橱走来。 她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住,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不要......不要过来......千万不要发现她...... 直到那脚步声停在了壁橱门外。 栗知因为极度恐惧,眼球都快瞪出眼眶,死死盯着那条门缝。 突然间,一张扭曲到几近疯狂的面孔贴了上来,堵住全部的光线,然后露出一只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用非人的笑意扫着壁橱里面。 “找到你了......”男人的声音嘶哑得像是恶鬼,把她从壁橱里拖出来,狠狠摔在了地上,“你不该活着的!” “嗡——” 栗知被手机的震动感吓到,身上衣服都有些因为冷汗而湿了。 屏幕一亮起,她的眼睛被光线刺痛。 提醒显示,是联系人“J”传来了一条讯息。 有一瞬间,栗知都恍惚了。 直到她看到信息内容。 【你休息了吗?不是说一天都不能落下的......】 栗知笑了一下,又呛到灰尘。 她的手机备忘录里记了好几条关于故意杀人、过失致人死亡等等的条法,甚至还配有诙谐幽默的案例。 网络卡顿了一下,通话才拨打出去。 栗知刚准备开口说话,没想到喉咙口痒到像是吃进了一团头发丝一样,咳嗽不已。 电话另一端,江朔野很安静地等她停下后,才低声问道:“你淋雨感冒了?” “不是......”栗知想起床找水喝,反应过来她住的这间卧室不可能有任何的食物,也不想下楼去碰到长辈。 所以她只想搪塞过去,“我没事......我现在特别好......咳咳。” 通话突然安静了下来。 栗知轻轻地吸了吸自己的鼻子。 她想说点什么。 江朔野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并不是疑问的口气,他很笃定:“栗知,你在不开心。” “嗯。”栗知也没有隐瞒,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实在调整不过来,她回答说:“其实我今天到我奶奶家来了。” “要不下次再给你讲《刑法》吧。” 说完,她便要将电话挂断。 没想到江朔野竟然着急地喊了一句:“别挂!” 他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半晌后,才轻声问:“我能问问你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栗知并不想说。 被自己的奶奶讨厌,这好像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但是怕江朔野觉得她是不愿意告诉他而心里误会难过。 栗知还是回答了:“就是突然觉得一切东西都好糟糕,人生要是能有一份说明书该多好,可以告诉我在什么时候应该转弯,也可以一键跳过所有的不开心。” 如果过程中会舍弃自己的那些幸福也没有关系。 谁让她也是个很糟糕的人呢。 这番话实在是莫名其妙。 栗知知道江朔野肯定听不懂她的意思,也不想影响他的心情,抬起手抹了抹眼角的湿润后,她想转移话题。 下一秒,少年坚定的声音响起。 他没做任何评判,只是说:“栗知,你不糟糕。” “一点都不。” 栗知彻底愣住了。 嘴唇微微张开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突然间,野猫厮打的尖锐叫声打破了万籁俱寂。 好像从刚才开始起,江朔野那边就连续不断地有一种大型机械工作的电流声隐隐传来。 栗知好奇地问道:“你现在是还在外面吗?” 时间也不早了,马上都快到十点。 江朔野“嗯”了一声,抬起头看了看一片漆黑的天空,连颗星星也没有。 不远处尚未建成的高楼,连栏杆也没有安装,一个一个空洞洞的窗口,犹如野兽张开了嘴。 他也没有任何隐瞒:“我在工地上。” “这边招人,需要晚上帮忙守着,防些小偷之类的,空闲时间比较多,我可以复习或者做点其他事情。” 栗知“噢”了一声。 她还不清楚江朔野未来是怎么变得很有钱的,连遗产都有两个亿。 难不成未来是房地产开发商吗? 不想耽误这孩子的正道,栗知便引导道:“那你以后考不考虑就往这方面发展呀?” “看着工地上造的那些东西,心里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比如,成为主人。 江朔野思考了一下,以为栗知指的是工程师这类工作。 他回答道:“不太考虑。” “为什么呀?”栗知连忙追问,以她经历过未来几年的经验,房地产市场还是很有的赚的,攒到了钱,未来还能再往数字化、智能化那方面发展。 满足国家的经济转型和环保需求。 她真诚地建议道:“江朔野,你真的不想要考虑一下吗?” “嗯,不考虑。” 江朔野回答不变,想到他在这片工地上见到的那几个工程师,红着耳朵回答道:“工作实在是太忙了,经常为了赶工期,晚上不能回家。” “连陪老婆的时间都没有。” 第13章 她不是亲生的 江朔野说完以后,气氛再次陷入安静。 这次是,诡异的安静。 栗知拧紧着自己的眉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那意思......”江朔野焦急地解释了起来,难得一见的慌张,他咬住舌尖。 也很诧异自己怎么会不知不觉说出那种话来。 栗知摇了好几下头,痛心疾首地说道:“江朔野,原来你是个恋爱脑。” “我说最近为什么总是会下雨呢,原来是你给我整无语了。” 江朔野很想打断辩解。 但电话里的这个小姑娘就和吃了炮弹一样,叭叭不停:“在这个连吃席都还不用随礼的年纪,你就想着要陪老婆啦?” “江朔野,如果这次月考你不考到班级前十的话,咱们就说再见吧!” 栗知说完以后,还真的就将通话挂断了。 听着手机发出“嘟——”的一声响。 江朔野从喉咙深处溢出了一声低笑。 这种闭门羹还挺好吃。 正好有干完夜工的工人走到监控室来接水喝,看到平日里总阴沉着脸,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试卷的男孩现在竟然嘴角微扬,忍不住好奇问道。 “小江,第一次见你笑啊,是发生什么好事情了?” 江朔野笑而不语。 他没否认。 不过好像只要和栗知有关,都是好事。 栗知一气呵成地挂断电话后,往被子里拱了好几下。 她“啊啊啊啊”着。 心想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一点。 而且对自己的这个同桌大呼小叫,占有欲也太强了吧? 没过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起来。 栗知正好也想道歉,接通以后,她刻意将自己的语气都放软了,慢声细语地说:“对不起。” “你其实做什么都很好的......” “喂!”电话里响起那种老年人在接电话时,独有的第四声调,栗佑看了好几次自己手机上的备注。 ——暴龙战士。 他确定自己没有打错电话,只能战战兢兢地问:“姐,你是不是吃错药啦?” “这么温柔,有点恶心啊......” 栗知也在同一时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屏幕。 原来是她那不争气的弟弟。 翻了个白眼后,栗知问道:“给我打电话干嘛?” “我还以为你已经玩得乐不思蜀了。” 原本栗佑肯定也是要呛回去几句的,并且质问栗知都多大的人,怎么还和小学生一样爱告状。 说他瞒着家里人在外面当小舔狗? 拜托,他栗佑明明是一匹桀骜不驯的大孤狼好吧。 他可是从小被七匹狼呵护培养长大的呢。 栗佑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下,把气氛都弄得有些尴尬了。 栗知也不喜欢这样藏着掖着,从床上坐起来后,她催促着问道:“到底怎么了嘛?” “栗佑,你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话还没全部说完,栗佑嗓音响起,很沉稳地问道:“你是去奶奶家了吗?” 是这一刻,栗知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弟弟好像长大了。 连声音都快过了变声期。 她小声地“嗯”了一下。 “不是,你去那干嘛啊!”栗佑的语气冲了起来,对这事儿非常不满。 栗知听着,将脸上五官都团在了一起。 她反问道:“栗佑,你什么意思呀?” “这也是我的奶奶家啊,难道我不能来吗?” “不是......”栗佑再次否认,夜色弄得他整个人都很烦躁,他趴在海边的栏杆上,下意识地说道:“奶奶不是对你不好吗,你还去看她干嘛。” 栗知瞳孔骤然收缩。 电话里,弟弟的声音还在继续说着:“小的时候,只要爸爸妈妈不在,奶奶每次都叫你去洗碗。我说我来洗,她就说我洗得不干净。” “但是姐姐你也没有多大,怎么就会洗碗了呢?” 诸如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太多太多。 而且老太太每次也只给他一个人零花钱,还嘱咐她千万不要告诉栗知。 有段时间,眼看着快要过暑假,栗佑特地在家里惹栗知不开心,要她揍他。 只要二人闹掰了,爸爸妈妈就不会把他们一起送到奶奶家去。 最后也确实是这样,他一个人去了奶奶家。 姐姐是跟着妈妈在大学里度过的夏天,虽然可能因为安全因素,哪里都不能去,只能泡在图书馆里。 可是每天晚上接到她的视频时,她都笑得很开心。 栗知觉得自己此刻像一座石雕一样僵硬。 她喉咙口隐隐作痛,从来没想过栗佑这个被奶奶万千宠爱着的弟弟竟然有注意到这些,并且还是选择站在她的一边。 她也不想弟弟太过操心,草草说道:“哪有那么夸张,而且这次我是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的。” “你不用再担心我了,好好玩你的。” 如果换做是以前的栗知,在知道奶奶如此不公平的偏心眼下,肯定会哭得撕心裂肺。 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截然不同。 她未来可能要花上几十年,到老临死才会释怀的事情,重新经历一遍,就已经解脱。 这也算是老天爷赐予的最珍贵的礼物了吧。 挂了栗佑的电话以后,栗知心里实在是温暖。 她毫不犹豫地给这个弟弟发了个红包,以示感谢。 栗佑看着对话框里跳出来的红包,也很惊喜。 正好他几个朋友买完了烧烤来找他。 他就大声炫耀道:“是谁有这么好的姐姐啊,天天担心弟弟在外面吃不好玩不好,大晚上还要发个红包来关心。” “以后娶了我姐的那男的,真是中宇宙级别的彩票了!” 朋友们也很捧场,高呼着要栗佑请饮料喝。 有个男生推了推鼻梁上的厚重眼镜,开口道:“别废话了,你快点开红包,看看是多少钱。” “你看你,作为独生子,急了吧?”栗佑打趣道,往自己的手指上吹了口气,他还特意把手机屏幕转过去,对准面前的这几位朋友,自己不看。 随着网络加载,红包点开时,转了好几下圈。 “叮咚。” 清脆的收钱声音响起。 栗佑闭着眼睛,沾沾自喜道:“怎么样,很多吧?你们也不用羡慕的,毕竟我也是个对我姐姐很不错的好弟弟......” 过了很久,也没有一道欢呼雀跃的附和声。 气得栗佑不想请这些人喝饮料。 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身前早已经空无一人,那几个伙伴都结伴走远了。 栗佑眉头紧紧拧着。 看了眼手机。 红包打开后显示——0.01元。 “抠搜暴龙战士,我要代表宇宙灭了你!!!”栗佑仰天长啸,震得山都快要倒了。 栗知哼着轻松愉悦的小调往卫生间里走。 她打算洗漱一下睡觉了。 水拍在脸上清清亮亮的。 一切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最后刷好牙,栗知就拎着自己刚才带进来的防水小包包准备出去了。 门一推开,她被站在外面的奶奶给吓了一跳, 老人家灯也不开,在浓稠的黑暗中露出半张蜡黄的脸,她身上还穿着棉麻质地的白色睡裙,皮肤已经松弛变皱了。 栗知也没将受到惊吓的表情直接摆在脸上,她知道奶奶是想用卫生间,所以往旁边站了站,想贴着门框走出去。 尽量连碰都不碰到这老太太一下。 然而,栗知刚走过去,背后质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那包里都放了些什么?” “是不是偷我的药片了?” 卫生间的置物架上确实摆了各种各样的保健品,而且全部都写的是英文。 栗知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本来是想把自己手里的包当着这老太太的面打开,全部都倒在地上,让她好好看里面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偷的。 但转念一想,她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自证? “说我偷了您的东西,您有什么证据吗?”栗知转过身,厉声厉色地说道:“您知道在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污蔑一个人偷了东西,是诽谤吧?” 想到很小的时候,老太太曾经污蔑她偷拿了她荷包里的钱时,亲口说出的那些话。 栗知全部都还给了她:“你知道我爸爸是警察吧?” “要是知道家里出了个爱诽谤人的老太太,一定会把你抓进大牢里关一辈子的。” “你!”老太太毫无准备地被怼,心里都火烧火燎了。 栗知走回房间,笑得开心。 也是第一次在这个从小就心生畏惧的家里,睡了个好觉。 * “喔喔喔——” 天刚蒙蒙亮,公鸡昂亮的打鸣声就响了起来。 栗知被吵醒后,伸了个懒腰。 她没赖床,想着下去吃点早餐。 毕竟昨天晚上都没吃东西,肚子早饿得厉害了。 栗知披上了一件外套,走到楼梯口时,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楼下看着一片狼藉? 连沙发桌子什么的都被移开了,地上全是灰尘,还有凌乱的脚印。 就像是真的遭了贼一样。 栗知咬着皮筋,将长发全部都高高地捆了上去。 她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脚印走,听到了楼梯旁的厨房里好像有什么讲话声,便走了过去。 原来是婶婶正在一边做早餐,一边和她娘家那边的人打着电话。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栗知下楼了。 栗知怕自己突然出声会吓到婶婶,想着轻轻地打声招呼的,没想到,却一不小心听到了通话内容。 那电话里的人说:“那他们现在是全部都在医院里陪着那老太太咯?” “你一个人回来做什么啊?你那婆婆心眼可小,要是她醒过来没看到你守在病床旁,以后肯定要挑你的不是。” ——奶奶进医院了? 栗知刚想询问,婶婶背对着她,一边将鸡蛋打进热好的油锅里,一边回答道:“昨天老大一家三口回来了,侄女一个人在家里,我先回家给她做点早餐的。” “毕竟在这家里,就她和我一样没有血缘关系,我当然得对她好一点了......” 第14章 又穿越回去了?! 没有血缘关系? 栗知大脑思绪一片空白,有些无法理解这具体是什么意思。 鸡蛋在煎锅里“滋滋滋——”响着。 婶婶就要转过身来拿盐瓶,栗知不想被她发现,连忙往旁边一闪。 不料,地上有碎了的玻璃渣。 有那么一小块好巧不巧溅进了她拖鞋侧面的洞里,栗知的脚趾立马就流出了鲜血,她痛苦地“啊”了一声。 受伤的左脚连地都不能踩。 厨房里,婶婶听到了这丝动静声。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知知?” “是你在外面吗?” 得到栗知的回应后,女人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意识到刚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她走出厨房,看到栗知踩到玻璃碴,立刻将她扶到了沙发上坐下,然后找来了药箱,用镊子帮她拔掉还嵌在肉里的渣子。 全程,二人都平静到像是各自心怀鬼胎。 婶婶深怕栗知刚才真的听到了什么,又不敢直接开口问,她认真地给栗知清理好伤口以后,才缓缓站起身:“知知,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栗知敛了敛自己的眼眸。 知道婶婶其实是想问她什么时候下楼的。 没让这位长辈难堪,亦或是,栗知自己不想面对什么似的,她抬起头,迷茫地看了眼狼藉的四周,问道:“家里面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我爸爸妈妈呢?” 闻言,婶婶松了一大口气。 她推测栗知是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毕竟刚才那通电话里,有提到老太太正在医院里。 “你奶奶不知怎的摔了一跤,还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婶婶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解释道:“我们那个时候谁都没有听见。” “还是你叔叔大半夜喝完酒回来发现的,然后叫醒了你爸爸,连忙开车把你奶奶给送去了医院里。” 说完以后,婶婶抬起头,偷偷地打量了一下栗知的神色,见她脸上隐隐流露出担忧,便装作漫不经心地问:“知知,你刚才......没听见什么吗?” “听见什么?”栗知装得疑惑不解,她焦急万分地开口道:“婶婶,我们赶紧也去医院里看看吧。” 婶婶点了点头,要把早餐先弄好,所以又走进了厨房里。 她紧绷着的肩膀缓缓沉下些。 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栗知藏在身后的手,死死揪紧着沙发,连指甲都泛白了。 出发去医院之前,栗知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的母亲。 栗母走到急诊室旁稍微安静一点的空地方,捂住着嘴巴,小声问道:“知知,你醒啦?” “婶婶有没有到家,她说她会给你做早餐。” 栗知“嗯”了一声,问了下情况。 栗母回答道:“奶奶第一时间查了脑袋,万幸没有出血等症状,就是腿可能骨折了,要不要做手术还需要等到这边的医生上班才能清楚。” 她知道女儿肯定不放心,会来医院看,所以也没有多加阻拦,只是叮嘱道:“你晚点和婶婶一起过来吧。” “路上要注意安全,好吗?” 在电话即将挂断时。 栗知似乎听到了自己叔叔的大嗓门,他喊道:“妈!妈!你终于醒啦?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啊......” 婶婶稍微将家里收拾了一下,拔掉电瓶车的充电线,让栗知拿上头盔,就往附近医院开。 栗知不舒服地坐在后排,头盔可能太大了,一颠一颠的,总是遮挡住她的视线。 本该宁静的早晨,却四处都在喧嚣着。 大清早,镇上的医院人还不算多。 老太太醒过来后,发觉全身骨头都像是被打了之后又重新拼接在一起,痛到动弹不得。 她“哎呀哎呀”了好几声,等思绪回笼一些以后,拉着大儿子的手就说道:“有人推我,你一定要给我把那个人抓起来!” 原本大家都只以为是老太太自己年纪大了,可能半夜里想起来喝点水,结果出了卧室后,晕头转向地踩在了楼梯上,不小心滚下去。 但现在这种话一说,立马就将事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推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奶奶摔下楼? 搞不好这可是蓄意谋杀! 栗父脸色笼罩上了一层寒霜,透出一种威严专注的神态来,他将自己的母亲扶起一些,询问道:“妈,是谁推的你?” “那个人的脸,你看清楚没有?” 一旁,栗母都紧张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没想到在家里都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 如果是有小偷半夜进来怎么办? 女儿还是一个人睡的呢! 老太太重重地咳嗽了两下,头上稀疏的白发都在跟着一起颤抖。 她眼眸虽然浑浊,却很坚定,并且是清醒着的,“一定是栗知那个死丫头对我怀恨在心。” “我昨天晚上不过是说了她几句,她对我顶嘴不说,还敢推自己的奶奶,这是想要活生生地取走我的命啊!” 此话一出,三位中年人似乎都没法接受。 栗母额头渗出了冷汗,她颤抖着手指问道:“你说我女儿什么了?” 见丈夫无动于衷地站着。 栗母推了栗父一下,急得脸色都白了,“孩子他爸,你倒是说句话啊,别傻呆呆地像跟木头一样站着。” “我们知知怎么可能做出那种坏事来?一定是妈不小心看花眼了,对不对?” 老太太被质疑,眼神都变得凶狠了起来。 她总归以为自己最看重的儿子肯定会向着自己。 没想到栗父头疼地扶了扶额头,斩钉截铁地对她说:“妈,是您糊涂了。” “大晚上总是为了省那一毛两毛的电费,连出来上厕所都不肯开灯,一定是因为什么都看不见,摸黑才摔倒的。” 寂静祥和的医院,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鸣。 老太太气到脸上五官都狰狞了,她一口气又没办法全部喘上来,只好断断续续地骂道:“你们......你们竟然一个两个的都不相信我!” “推我的人肯定就是栗知啊,你们夫妻两个住一间房,你弟媳妇大晚上还在和她娘家姊妹打电话,我听得清清楚楚,你弟弟又出去喝酒了......” “这家里还有哪个闲人......咳咳......不是一清二楚吗!你们要是不帮我,我就亲自报警抓她好了!” 真是亏的这个大儿子还是从警察升上去的所长。 一点办案经验都没有! “不可能是知知。”栗父态度冷硬地说道。 周围不少人都好奇地投来了目光。 栗父也没有放软一些口气,他一字一顿道:“我从小养到大的女儿,我还会不清楚她的品行吗?” “你从小养到大个屁!” 老太太直接出声呛到,撇开小儿子伸过来想捂住她嘴巴的手,她继续吼道:“那小丫头片子,两岁之前是你......” 就在这时,栗知赶到了医院里来。 因为婶婶已经来过一次,认识路的原因,她们二人连护士都不需要询问,直接就走到了帘子掀开的病床前。 栗母第一个看到女儿出现的身影,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她喊道:“老公,嘘,快让妈别再继续说了!” “老公!” 一声夹杂着凄厉的长吼,让周遭空气都为之震颤。 栗知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妈妈如此失态。 记忆中,她温婉优雅,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 所有人都凝固着,只有走走停停的路人时不时投来一个看好戏的眼神。 栗知觉得,她有责任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出于晚辈的礼貌也好,栗知主动走到了病床前,问道:“奶奶,您身体还好吗?” “你推......”老太太刚想阴阳怪气地开口责备。 栗父直接打断,气势雄伟而壮大,他说道:“我真是没想到你到现在都没把思想转过弯来!” “知知这个孩子从小优秀善良,连看到马路上有小猫小狗被车撞死,都会哭着喊爸爸帮忙埋掉......她......你竟然说她......” 栗父的身体开始摇晃。 他也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 坐在病床上的母亲却依旧不肯罢休,直接问他:“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的这个女儿,连亲妈受伤都能不管不顾了是吗?你知不知道我当初为了培养你,吃了多少苦......” 栗父也明白现在的局面似乎走到了“二选一”这一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栗知整个人都在冒着冷汗,她的嘴角无意识地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连咽下口水都有一种生涩的疼痛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爸爸用复杂冗长的眼神看了她一下,好像要抛弃她了似的。 不要...... 栗知心里恐惧地呐喊着,感觉灵魂都被撕碎了。 下一秒,栗父低声开口道:“妈,您好歹有两个儿子。” “而我的女儿只有我这么一个爸爸。” 他向来不善言辞。 在离开时,栗父一手牵起了栗知,一手牵起站在另外一边胸口疼胀的妻子。 十指攥得很紧很紧。 栗知像是被抽去了骨架似的,连站都站不稳。 她的眼前一黑一黑的,全部是睫毛投落下的阴影。 直到走出医院,父亲才松开她的手,转身对她说:“知知,从现在开始起,你要认真听爸爸说......” “嘭——” 栗知再也支撑不住,闭眼倒下。 耳边随后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下一位面试考生,7号,栗知女士在吗?” 第15章 别闹,这样不好玩 “请7号面试者栗知女士在会议室外稍等片刻,面试官正在给上一位面试者打分。” 栗知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某报考的单位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黑色长袖西装外套,下半身是简单到没有任何设计的黑色直筒裙。 脚上穿的甚至还是一双矮跟的黑色小皮鞋。 毫无半分鲜艳色彩。 奇怪,她不是重新回到了高二那年吗...... 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随着厚重的会议室门缓缓打开,坐在主位的两位面试官交流的窃窃私语声也泄出来了一些,“下一位是这次笔试的第一名,很聪明。” “听说她还是栗所的女儿......” 栗知深吸了一口气,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走进面试现场。 她以前有自己一个人跟着考公课模拟过面试环节,基本都能拿到88分以上。 但现在脑子里莫名很空。 好像很久都没有接触过这些知识了一样。 还好,题目她都有条不紊地答上来了。 现在只需要去侯分室等待成绩出来以后,签字即可。 栗知在侯分室里转了一圈,看到可供阅览的书架上有报纸,出于无聊,她便拿下了一份。 报纸最大的版面报道了那宗“金桥公寓杀人案”。 上面写着被害人目前正待在icu,生命体征平稳但昏迷不醒。鉴于本案犯罪嫌疑人江某野在逃过程中身亡,刑事诉讼程序已经终止。 栗知将手中的报纸翻来覆去地察看了好几遍。 没有更多的信息了。 但......确实有什么改变了吧? 被害人没有死亡。 可是江朔野还是以凶手的身份死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穿越回去是梦,还是真实的? 工作人员笑意盈盈地拿着成绩单走了进来,她刚想恭喜栗知是目前为止的全场第一名。 栗知看到门打开,想到了什么,直接从保密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就跑了出去,到路边拦车。 她必须要证实点什么。 “栗女士,您不在成绩单上签名的话,这么好的成绩会作废的啊!”工作人员大声喊道。 可惜栗知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栗知回到家,发了疯似的翻找着自己以前上高中时的那堆东西,她想从里面找到一丝自己改变了过去的微小证据。 但是什么都没有。 她记忆力好,对一切物品都很有印象。 栗知瞬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无力瘫倒在地。 难道重回高中,真的只是一场幻觉吗? 她因为考公压力太大了...... 栗知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清醒清醒,重新走回自己的房间时,经过了靠门而放的一只大柜子。 上面收集了很多很多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纪念品。 这是她的爱好。 在柜子最上层,有什么东西忽然在光线下闪了一下。 栗知踮起脚尖,拿下了那样东西。 ——是一枚民宿外观的周年纪念钥匙扣。 栗知把钥匙扣放在掌心上,翻来覆去地看。 她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她和江朔野在青螺岛上一起住的地方吗! 以前她可从来都没有去那座岛上玩过! 所以,她回到过去就是真的! 栗知攥紧了手中的钥匙扣,缓缓蹲到了地上,背靠着床腿,将脑袋埋进了双腿之间。 她什么都还没有改变,既没有救活弟弟,也没有成功阻拦江朔野杀人。 而且......她好像还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存在秘密。 爸爸那个时候在医院门口,到底想要对她说些什么? 栗知猛地将头抬起,眼神里闪过一道坚定的白光。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放弃了! 必须找到重新回去的办法,再次改变一切。 栗知在网上搜到那间民宿现在依然开着。 只不过经营者变成了老板娘的儿子。 她连夜订票,想着过去碰碰运气也好,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自己没有注意过的事情。 第二天,栗知拖着行李箱准备出门前,接到以前下属电话的栗父很想问问她昨天发生了什么。 怎么面试完没有签字就离开了。 明明还差最后一步,她就能从这三年多的努力与艰辛中获取回报。 “算了吧。”栗母拉住了丈夫,低声说道:“就让女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们都知道她是为了佑佑才......孩子他爸,我们发过誓的,要让这唯一的孩子过得平安幸福。” 栗知一到店里,就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这个的确是我妈以前找人特别定制的钥匙扣,专门送给顾客的。”新老板说道,其他的事情却爱莫能助。 他直言:“我接手这民宿也才两年不到的时间。” “原因不瞒您说......我母亲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清醒的时间一天比一天少。” 栗知泄气了,耷拉着脑袋,脚步沉重地往店外走。 “小姑娘,是你啊。” “没想到这辈子还真的能再见到你啊。” 一位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的老太太从外面晒完太阳回来。 不等栗知回答,新老板先小跑了过来,激动地问:“妈,你认得我吗?” 老太太翻了白眼回答道:“不成器的东西。” 虽然被骂,男子却笑得比花儿还开心。 老太太让栗知推她去了民宿后面,从一排摆满东西的架子上找出了一枚戒指,递给她后说道:“这戒指的主人应该是你。” “我已经帮你保管了一段时间,该还给你了。” 栗知眼神迷茫。 这枚戒指对于她的手指而言,有些大了。 她看墙上贴着的“失物招领”,这架子上的其他东西应该都是别的顾客不小心遗落的。 老太太多余的话不肯说,栗知也不打算再打扰她清醒状态下与自己家人团聚的时间。 毕竟那儿子一直都守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 栗知收好了戒指,向老人道谢:“谢谢您还记得我。” 老太太笑着回答道:“不必客气。” “与其说是记得你,不如说我是记得和你一道的那个男学生......你应该还是不知道,当年我为什么突然就同意让你入住了吧?” 栗知走出民宿后,停驻在转角处。 她伸出手撑在了墙面上,头晕的厉害,有一道刺耳尖锐的机械音不断钻入进她的耳膜中。 那枚戒指在她的口袋里摇晃翻滚着。 * 小长假结束后,全校性的月考测验强行让躁动沸腾的氛围变得平静严肃。 生物老师卷起刚收上来的考卷,站在讲台上用力敲了敲桌子,他说道:“明天第一堂课我们就请各小组分享假期里的调查结果。” “请各位同学再好好准备一下发言。” 江朔野从趴着的桌子上缓缓抬起头,看着身旁空荡荡的课桌,眼眸眯起。 他收拾好书包,最后一个走出教室。 恰好看到栗知从隔壁班里跟几个女生一起走出来。 江朔野立刻堵了过去。 栗知正低头解着手里缠绕在一起的耳机线,察觉到头上有片阴影笼罩下来,她就往左靠了点,想让门外的人先进去。 谁料,那阴影也跟着往左。 她遂又往右走,门外的人也同时往右。 好像存心不想让她出去一样。 栗知只能抬起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她问道:“同学,请问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江朔野皱了皱眉,薄唇抿紧着,一言不发。 他以为栗知是在跟他开什么装不熟的玩笑,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怎么没跟我在一个班考试,怕我抄你答案吗?” “明天就要发表生物课的调查报告了,你如果不想演讲的话,我可以......” 栗知听得一头雾水,她将尚未解开的耳机直接塞进了校服口袋里,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身后,反问道:“是需要我帮你叫谁出来吗?” 不过,他们班怎么还有人和隔壁班一起做作业的。 真是个大大大叛徒! 江朔野一愣,视线死死盯着栗知,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一丝异样。 他瞬间败下阵来,捏了捏眉心,哑声说道:“别闹了,栗知。” “这样一点也不好玩。” 反复他做错了什么天大的坏事一样。 接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判刑。 不远处,栗知的两位好朋友已经在催了。 栗知实在是觉得这男生奇怪,歪了下脑袋,准备从他身旁挤过去。 没想到对方还拉住了她的书包带子。 “你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江朔野喉结滚动,眸子里折射出了几分冷光,“我们前几天还一起在青螺岛上......” “停停停!” 栗知连忙打断,觉得这个男生真是越说越离谱了,不过她也没有很生气,依然笑容灿烂地说:“同学,你肯定是认错人了。” “前几天还在放假,我和我两个朋友出去旅游了呀,怎么会和你一起到青螺岛上呢?” “我从来都没去过那座岛。” 江朔野还想再说些什么,手中的红色书包带子已经被栗知抽走了。 她蹦蹦跳跳地朝着另外两个女生走去。 江朔野还能清晰听到她们没走远时的对话。 “哎,知知,那个男生你认识吗?” “不认识啊。” “他长得好帅,有点像是我喜欢的类型......” 栗知脚步忽然停顿,笑了起来:“那你就去追呀,我绝对支持你!” 江朔野被栗知唇角的那抹笑容深深刺痛了。 胸腔内似乎有根肋骨被抽离,钝痛感直达心脏。 他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良久后,发出了一声嘲讽到极致的轻笑。 原来只是耍他玩啊...... 第16章 我栗汉三又回来了 栗知开始沉心研究穿越回去的方法。 她查阅了大量资料,从物理学理论方面来看,这完全是可行的。 根据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时空是四维连续体,当物体接近光速时可能引发闭合类时曲线,就能实现穿越。 可是也没有具体的实践方法啊! 栗知不停滚动着鼠标上的滚轮,手指头都酸了。 突然,网页抖动两下。 有个紫色魔法师头像的对话框跳了出来,他的名字是“时空穿越者”,问道:【你好,是要了解穿越的方法吗?】 栗知立刻在键盘上敲下:【是的。】 没想到对面问她爸爸妈妈的手机在不在,需要用他们的手机付款99元,即可获得穿越秘籍,不穿包退款,并且还是七天无理由。 栗知熬了两天没有睡觉,也是昏头了,她回答:【我自己就有99元啊。】 【我的钱也是真钱。】 然后直接给对方转了过去,以示真假。 这位时空穿越者倒也信守承诺,按照步骤,一步一步指导栗知开展行动。 第一步:找到一面完好无损,并且是在自己出生那年生产的镜子。 正好家里卫生间的镜子就符合,栗知二话不说,直接拿螺丝刀拆了下来。 第二步:戴上一块年龄已经超过二十年的机械表。 栗知蹑手蹑脚地走进了父母的卧室里,绕过已经睡着的二老,她拉开首饰台第一层,在最中间位置找到了符合条件的女表。 这是她在十岁的时候,妈妈生日那天,用零花钱买给妈妈的生日礼物。 第三步是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午夜零点零分时,倒转时针,并且在心中快速默念“54250”这串神圣的数字,直到感觉时光回溯,就是成功了! 栗知死死蹲守在闹钟前,当数字23:59消失的那一秒,她按照第三步做了起来。 嘴里都快念得吐白沫了。 突然,舌头一抽搐,说出了“54250”的真相。 ——我是二百五?! 栗知再给那时空穿越者发消息时,显示早已经被对方拉黑。 果然,病急乱投医永远不会有好下场。 “死骗子!”栗知大骂了一声,倒在床上,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栗知收到了一封线下聚餐的邀请函。 看着最后的落款是“穿越俱乐部”,她才想起来,这是她半夜刷到某个论坛,因为简介上面写着“分享你的真实穿越经验”,所以才申请的。 没想到她就写了一句【我真的穿越过】,竟然就通过了。 反正这聚餐离家近,又办在正规的酒楼里。 最主要的是,一分钱都不用出。 栗知觉得不去白不去,就当是碰碰运气好了。 她在下午的时候准时出门,跟着邀请函上的地址,顺利找到了包厢。 里头人很多,都举着高脚杯在侃侃而谈。 仿佛某物理学奖的颁奖现场。 栗知从走过的侍者手中拿起一杯水,随便加入了正在聊天的几人。 “波函数坍缩表现为量子态从概率叠加态突变为确定本征态,这一过程是不可预测的随机性。” “但我们就是要利用这个随机性去完成我们的穿越,假设盒子里有一头狮子......” 很多人都点着头围了过来,聚光灯也落下。 栗知立刻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纸和笔,开始详细记录。 她竟然瞎猫碰上死耗子,真的找对了地方! 学术大佬的理论滔滔不绝,栗知感觉自己都快要把一支笔的笔芯全部写完了。 终于,接下来要讲到真正的穿越方法。 “啪嗒——” 包厢内的灯被从外面走进来的人毫无征兆地打开,那人拍了拍手,说道:“好了,今天聚会结束了,都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吧。” 哀嚎抱怨声此起彼伏。 栗知也拧紧了自己的眉头,转过头去看是谁那么讨厌,打断重点。 结果,走进来的人身上竟然穿着护士服? 她胸牌上还写有工作医院的名字“s市第一精神病医院。” “如果你们乖乖听话、治疗,这种聚餐以后每个月都会举办一次,下一次就是你们最期待的养恐龙经验分享俱乐部了。”护士说道,拿起名单开始准备点名。 栗知愣住了。 正好对方走到她的面前,她连忙说:“不好意思,我走错地方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连本子掉了都不捡。 她真的是丢脸丢大发了! 回去路上,风很凉快。 栗知像被植物大战过的僵尸一样,有气无力地走在天桥上。 突然,包里的电话响了。 栗母问道:“知知,你要回来了吗?” “妈妈约了明天早上上门收旧衣服的慈善组织,可以捐给山区里的贫困儿童,你要不要也回来整理一下自己穿不下的那些衣服?” 栗知一口答应,正巧赶上最新到来的一班公交车。 她一回家,洗干净手后就撩起袖子开始干活,不仅整理了衣服,还收拾了好几箱课外读物。 把东西都拖到外面后。 栗知第一次看到弟弟去世以后,房间亮起灯来。 她走到门边,停住了脚步。 像是有什么恐怖的心魔在折磨着她,让她不敢再继续靠近。 直到里面传来母亲的惊叫声。 栗知猛地一推开门,有只蟑螂快速从她脚边逃走。 母亲坐在床边,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 她说道:“我想着......把你弟弟剩下的衣服也一起捐了。” “为什么?”栗知音量都拔高了一些。 她反应太过激烈,看着很不正常。 但是......弟弟是有可能回来的啊! 只要她能再穿越回去就好。 栗知很想跟母亲倾诉她这段时间以来经历过的事情,但一想到那俱乐部,万一她也被当成是精神病人了怎么办? 爸爸妈妈可能舍不得送她进医院治疗。 但一定会很伤心难过的。 “留下来吧......”栗知劝道。 栗母坚定地摇了摇头,几缕白发也在空气中轻轻晃动着,她拉起了栗知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知知,我们该向前看了。” “妈妈虽然不太清楚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但是妈妈很喜欢你那样忙碌的样子,你正在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对吗?” 栗知安静了几秒钟,郑重地点了下头。 她真的必须快点找到回去的办法了! 只要弟弟真的站在家人面前,一切就都值得了。 以及,江朔野...... 衣柜里一下子拿走太多东西,剩下的衣服发生了一小场“山体崩塌”。 栗知将地上的衣服都捡了起来,重新叠好放进衣柜里。 “那条裙子是......”栗知看着有条白色的小礼裙掉在了角落里,伸手够了好几下才成功拿到。 裙子一展开。 她立马想起,这是她在高三成人礼上穿的。 也是江朔野遗物中,那张拍立得照片上,她所身穿的裙子。 蓦地,周遭白光乍现。 “哔哔──” 体育老师的口哨声震得操场上的云朵都在颤抖。 他一边倒着跑,一边催促队伍后面几个正在走路的女生:“跑起来,跑起来!” “难道体测的时候,你们几个人也想这样慢慢悠悠,一边聊天一边走吗!” 女生们垂头丧气的,连手臂都快摆不动了,“老师,这都已经是第四圈了,我们真的跑不动了啊......” “命给你好不好?” 话音刚落,有道身影像是火箭般从中间“嗖”的一下,穿了出来。 栗知脚底跟安装了风火轮似的,高高举着双臂在操场上跑来跑去,她大声喊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栗汉三又回来了啊!” 体育老师吓了一跳,跟在栗知后面狂吹口哨,竟然追不上这个小丫头。 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虚汗。 心想,好学生又疯了一个。 下课铃声响起后,高二六班先下楼来做热身运动了,他们班下节是体育课。 有人认出栗知在操场上跟匹野马一样疯跑,后面还跟着一个弯腰曲背的体育老师,当即拉着身边人笑得前仰后翻。 其他同学也顺势看了过去。 “好可惜啊,她就来咱们班那么几天,又回去了。”有个女生惋惜道:“我还挺想和她做同学的。” “听说她人可好了,像太阳一样,不止学生,连每个老师都很喜欢她。” 人群中,不知是谁接了一句:“还不是怪江朔野。” “跟个扫把星一样,把身边人都驱走了。” 刚才还七嘴八舌的交流声戛然而止。 没有一个人反驳。 江朔野从队伍末尾慢慢走了出来,面无神色。 他冷冰冰地看着一切,身影孤单疏离。 栗知跑了整整一圈,气喘吁吁地想要离开操场,结果一抬头,看到了江朔野。 她又小跑了过去,心里甚至有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感觉。 “同桌。”栗知吸了吸鼻子,声音跟撒娇一样,委屈得不行:“我终于见到你了。” 这一路走来不苦,但太傻逼了。 栗知真的想把所有发生的事情都说一遍,她走在江朔野的旁边。 突然间,少年停住脚步,转过头,用毫不相关的漠然眼神看着她,问:“你有事么?” “还有,我不认识你。” 第17章 栗知晕倒了! ——不认识她? 这简单啊,栗知拦在了江朔野的面前,见他也不低头看自己,干脆跟只小兔子一样,原地跳了起来。 她天真地问:“江朔野,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江朔野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眼前的女孩儿忽然扮起了猪鼻子,她“呼噜呼噜”两声,继续问道:“那这样呢?” “这样认识了吗?” 周围经过的同学都在偷偷笑着。 江朔野眼眸阴沉森然,脸上绷紧的下颌线条棱角分明,他薄唇微启,满是不耐烦:“我为什么要认识你,有什么理由?” “你不知道你这样缠着很烦吗?” 被人取笑了也浑然不知。 栗知愣了一下,呆呆看着江朔野逐渐从她身边走过。 午后的阳光变得稀薄。 少年黑发修剪得干净利落,一阵风吹来,薄薄的白色校服贴在他的后背上,透出了那道凌厉流畅的肩胛骨线条。 单薄、倔强。 江朔野始终挺直着自己的背脊,仿佛有一根冰冷的钢芯贯穿了脊柱似的,让他永远无法松懈,也永远无法融入周遭温柔的空气中。 从上到下,都弥漫开来一种无声的戒备与疏离感。 别的班的人踢过来足球,他倒是知道爽快地给上一脚,直接踢过去,精准地命中球网。 栗知心里有种辛辛苦苦把地锄完,抬头一看锄的却是邻居家土地的苦涩感。 这就算了,她老实巴交地种粮食,结果老汉在给旁边的死对头婆娘捶背敲腿,日子还能不能好好过了啊? 怎么就欺负她一个人呢! 江朔野敛着眼眸,没有回头一下。 他不是没有再找过栗知,听她一次两次地回答说不认识他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到最后,她甚至有点抗拒他的靠近。 隔壁班的其他同学也都帮着栗知。 有一回,栗知不在,一个男手带头往经过教室外面的他身上砸纸团,那男生说:“哎呀,不小心手滑了。” “但你要是再来骚扰我们班的女学生,有你好果子吃!” 江朔野没有说话,靠在走廊没有窗户的瓷砖墙上。 在等栗知回教室的时候。 他亲耳听到:“刚才那个男生是不是喜欢栗知啊?” “有可能......但我们知知才不会喜欢他,她现在还在暗恋着楼上高三的学长呢,人家不仅长得帅、学习好,就连家世都很厉害......” 每次想到这些,江朔野都觉得可笑至极。 他从没想到,栗知是这些人里最恶劣的。 ——玩弄他。 江朔野走着走着,身后的衣角忽然被拽住了。 他皱着眉转过头,比起视线看见,更先一步闻到了栗知身上淡淡的香味。 她正死死拽紧着他的衣服。 “你不理我,那我们的生物调查报告怎么办?”栗知仰起脸,眸子里一闪一闪的。 江朔野嘴唇抿得更紧了一些。 她竟然还敢跟他提上个月的事情! 那些调查记录表全部都在她那里,虽然老师问起时,江朔野可以凭借记忆力,七七八八都说上来,最后的结论也正确。 但是调查作业需要的不是结果,而是真正做了的过程。 生物老师深表遗憾:“你说的都很好,可是如果拿不出调查材料,就有可能是从网上搜来的……如果老师给你打分的话,这对其他辛辛苦苦完成调查的同学不公平。” 江朔野也理解,没有反驳。 接受了0分的结果。 到最后,生物老师还问了一句:“对了,那个说要和你一组的女同学呢?” 他怎么知道。 江朔野一直没有说话,栗知就一直倔强地抓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 上课的预备铃声已经响过一遍了。 待会儿的体育课肯定要点名算人数。 栗知只好再次开口问道:“在岛上的时候我们不是还好好的吗?” “江朔野,是你亲口说的,你不讨厌我。” 枯黄的树叶从枝头瑟瑟飘落,天空像是一块铅灰色幕布,吞噬所有的生命。 江朔野喉结滚了滚,声音沙哑:“你现在记得岛上了?” “什么意思?” 栗知没有听懂,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脸色也严肃了起来,直接要结果:“说吧,你要怎样才可以认识我?” 身后的操场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江朔野眼眸深邃,覆着一层冰霜似的,他回答道:“你跑五十圈。” 栗知愣了一下,手里原本抓着的衣角也空了。 她攥了下拳头。 跑着经过江朔野身边时,回过了头,“你说话要算话。” “我跑五十圈,你要想起我。” 栗知其实很讨厌跑步,总要靠想着些什么,才能熬过喉咙口溢出的那种血腥味。 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都是民宿老板娘说的话。 ——那晚答应让你们入住的理由是,那位男同学说他不住,等你睡着以后,他就出来。 老板娘也不是不近人情,告诉他,可以下楼来休息,毕竟晚上下大暴雨,走廊上又冷又湿。 “可是他却在你的房间外守了整整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向我借用了一下浴室,把身上湿透了的衣服全部换掉。” 操场一圈四百米,栗知很快跑完了,看到江朔野站在边上,她还伸出两只手比划了一个“49”的手势。 第二圈,虽然已经喘得难受,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栗知也能忍受。 只不过当她再次经过终点时,周围早没了江朔野的身影。 她慢慢慢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呼吸着。 放学后,有两三个高一年级的学生一起来到了高二六班,看到江朔野后,他们七嘴八舌道:“那个女生晕倒啦......” “你叫她跑五十圈,她可能中暑了......不对不对,现在不是夏天,她可能是累到猝死了!” “反正人快没了,你赶紧去看看吧!” 江朔野眉头紧锁,很艰难地从这堆叽叽喳喳的话语里捕捉到了有用信息。 那就是——栗知晕倒了? 他问了位置,得知栗知现在在医务室里。 江朔野直接冲到了教室外面。 医务室里没有老师在,江朔野看着一张病床前围起来的帘子,喘着粗气,咽下了一口生疼的口水。 他走上前,伸出的手却颤抖不止。 如果栗知真的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他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突然,帘子内传来一声痛苦的声音。 “哗——” 江朔野直接拉开了帘子,与半躺在床上的女孩面面相觑着。 栗知正在吃着冰淇淋,估计刚才是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所以说话连平翘舌都不分了:“嗨。” “里要次一口吗?” 江朔野气到想笑。 他早该想到的...... 刚才那三个高一的,手里也拿着一模一样的冰棍在吃,一看就知道是谁收买的,用词夸张虚假。 眼看气氛即将尴尬起来,栗知扔掉了手里的木棒,笑眯眯地坐直了起来,她打趣道:“江朔野同学,看来你还是很担心我的嘛。” 少年绷紧着脸,一言不发,转身就要离开。 “别走。”栗知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急得都跪在了床边,她眼神真挚,纤长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的。 江朔野目光垂下,落在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一点一点扒开栗知的手,语气照旧冷漠:“你跑完五十圈了么?” 说好的约定。 那就说话算话。 “我已经跑完了两圈啦。”栗知也不生气,掰着自己的手指头计算着:“剩下四十八圈也就是一万九千两百米,我打算一天跑六十厘米。” “大概三万多天就能跑完了!” 江朔野眼眸眯起,似乎被这番话震惊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三万多天。 他反问:“你想我监督你一辈子啊?” “对呀!”栗知爽快地点头,回答道:“这样你就不能不理我了。” “反正我们本来也没有说好什么时候要跑完这五十圈。” 江朔野抬起了眼皮,目光淡淡扫过,他压低着声音说:“栗知,我不想和你玩这种小孩子游戏。” “无论你有什么目的,都离我远一点。” 这样,或许他也不会再感到痛苦了。 江朔野认为自己已经把所有的话都说得很清楚,蓦地,他又想起了什么,眼神淡漠:“还有,那剩下的四十八圈你也不用再跑了。” “我没有想理你的打算。” 他看起来就跟玩真的一样。 不对,这好像就是真的...... 栗知跳下病床,连鞋子都没有穿,直接赤脚追到了医务室门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冷风吹的,她眼眶发着红,紧紧盯着被她拦住的江朔野。 四目相视着,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怒火。 可是他到底凭什么生气? 是他不理她的啊。 栗知咬着自己的嘴唇,身体在不自觉地颤抖着,她说:“江朔野,你很过分。” “没你过分。” 少年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就离开了。 天黑得很快,教学楼阴影斜长地投射在地面上。 只有几个教室没有关上灯,零星的白点在这片漆黑中一闪一闪。 栗知收拾好书包离开时,校园内几乎已经空无一人。 她垂头丧气走着,影子在路灯下孤单可怜。 忽然间,有另外一道黑影重叠了上来,紧紧跟在后面。 第18章 江朔野你娇气死了 栗知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兔子。 她忿恨地跺了跺地,呼气声吹得额头上刘海儿都一翘一翘了起来。 “气死我了!”栗知骂道,两只手正握紧着拳头,“江朔野,你这个王八蛋!” “如果你是我弟弟,我早就一个左正蹬,一个右鞭腿,再加一套上下勾拳,把你飞踢起来,拎着衣服往地上甩!” 话音刚落,栗知身后走出来了一道身影。 因为刚才太过激动,她说着说着走到了路中间,有可能不小心挡了人家的路,所以栗知退到一边后,还心虚地低下了脑袋。 不过,是谁这么晚了还和她一样,在学校没走啊? 出于好奇,栗知偷偷摸摸地抬起了脑袋,看去一眼。 那背影修长挺拔,背上的黑色书包异常眼熟。 好像是......江朔野。 栗知立刻惊慌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转念一想,她骂的也没什么错啊。 就是江朔野先莫名其妙不理她的。 难道她还不能有点小脾气啦? 于是,栗知朝着那道背影比出了一个大大的国际友好手势,中指竖得恨不得都快要顶破天上的黑云。 突然间,江朔野好像回头看了一眼。 栗知吓得腿一软,差点儿栽倒在一旁的花坛里,她踮起脚尖,装作很忙地左右张望着,手还拱起来放在了眼睛上,想把脸给挡住。 她碎碎念叨着:“啊,今晚的月色可真美,那边怎么好像有人捏着一柄钢叉,在刺猹呢!” 直到,江朔野的身影走出了校门。 栗知才松了一大口气。 真是的,她心脏都要跳不动了! 栗知回到家,父母今天都还忙着加班,没有回来。 弟弟房间的门开着,传来打游戏的枪声,以及他的笑声。 本想去催栗佑做作业的栗知愣了一下,她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栗佑的房间,站在他的背后,认真看着他打游戏时神采奕奕的样子。 这样就已经够了。 她这么想重生回来,就是为了能够看到弟弟开心幸福的笑容。 不知不觉间,栗知微笑着,眼眶都湿润模糊了。 “victory!” 电脑上亮起了胜利者方结算的画面。 栗佑伸了伸懒腰,本想起身去厨房的冰箱里拿瓶饮料后,他看到自己身后站了个人,直接举起电竞椅挡在了胸前。 嘴里还大声喊着:“我靠,鬼啊!” “姐,你吓死我了,进来也没个声音的。” “你都知道是我,还叫我是鬼?”栗知愧疚忧郁的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她先把那一套招式在自己弟弟的身上试验了一下。 揍完以后,栗佑老实了很多。 鼻子里塞着纸巾,跪在地上。 栗知翻着他最近的考试试卷,脸上五官都要团在一起了,“栗佑,你英语现在就考六十分啊,半信半疑的翻译为什么是0.5yes 0.5no?这是哪门子的诡异结合。” “那我就是记不住那些单词和语法嘛!”栗佑委屈至极,“我又没有像你一样遗传到妈妈的高智商,从初中开始英语考试每次都是满分。” “你们都觉得我学习英语行,我也觉得我行,但事实就是我不行,身边的老师和朋友知道我不行,还安慰我说妈妈是大学里的英语教授,我以后肯定能行。” 一大堆行与不行的。 栗知听得头都要晕了,她淡淡道:“你那是阳、痿。” 栗佑震惊地倒在了地上,耳朵还有些红。 他姐姐怎么能够跟他聊这种话题呢! 栗知倒是不以为意,毕竟未来这些事情都很稀疏平常,她耸了耸肩,“每个男人以后都会经历,这是很正常的男性健康问题。” 说着说着,一堆皱皱巴巴的试卷里突然掉出了一张干净、四角平整的清单。 栗佑立刻期待地看着。 “什么鬼东西啊?”栗知瞄了一眼清单,上面写着笔记本电脑、运动鞋、香水等价格不等的东西。 栗佑傻笑着回答道:“我生日不是快到了嘛。” “为防止你们不知道我现在都喜欢些什么东西,所以我特地罗列了个清单出来,你们只要按照自己的个人能力来购买就行。” 栗家的传统是很注重每一个节日、纪念日,以及家里人的生日等等的。 栗知当然会给栗佑买生日礼物。 她只是有点嫌弃:“你生日不是还在下个月嘛,这么着急做什么。” 忽然间,栗知脑海中闪过了一道白光。 她握着桌上的鼠标,点了好几下,才看清楚右下角日期。 ——竟然已经过了快有一个月之久了? 所以,生物调查那项作业早就已经结束。 原本过着这个时代的栗知并没有她的全部记忆,很有可能压根儿就不知道她第一次穿回来的那几天发生了什么。 怪不得......江朔野会是那样的态度。 可这一切要怎么和他解释? 会被当成是神经病的吧。 栗知灵机一动,想着要不先在自己的弟弟身上试试好了。 她转过身,一脸坏笑地看着栗佑,温柔说道:“佑佑,我要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 “我不是很想听......” “其实我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栗知直接打断说道。 她没想到的是,栗佑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淡。 甚至,反过来问她:“那我未来是不是会死啊?” “然后你现在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我。” 栗知眼睛都瞪圆了,连话都结结巴巴说不出来:“你......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难不成弟弟也是重生回来的? 恰在此时,玄关处响起栗父栗母开门的动静声。 栗佑朝着门口大喊道:“妈妈,我姐疯了啊!” “她肯定是跟着缅北园区的人进修过,想拿救我命这种荒唐的事情来骗我的零花钱!” 栗知:“......” 服了,她到底在傻子的身上期待个什么。 * 知道江朔野为什么会生气的理由后。 栗知又有了新的动力。 本质上,她是犯了错误,但她就是那个本质。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栗知就出门了。 学校旁边开着一家价格很便宜的文具店,老板娘漂亮温柔,性格非常好,因此深受很多学生的喜欢。 她和栗知也很熟。 只不过......栗知记得在上一世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老板娘把店给关了,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一走进文具店内,已经有几个学生结伴着在买东西了。 栗知也挑选着,想顺便在这里等等江朔野。 收银处,老板娘正打着电话,脸色很白:“那笔钱你再等等,店里现在因为需要装监控,我身上也没有太多......” “嘭——” 电话内传出一道巨大的声响。 很多学生都听见了,转过头看着,和身旁的人窃窃私语。 老板娘脸上就快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了。 栗知捧着手里的一堆东西走过去结账,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呀,知知,是你,感觉好久没看到你了。”老板娘胡乱地抹了一下眼睛,强颜欢笑道。 栗知也跟她打了个招呼,好奇地问:“店里最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嗯,有小偷。”老板娘并没有掩饰,“我已经贴过好几回警告都没有用,所以想着叫人来装一套监控设备,看看到底是谁。” 她认为偷她这种小店是没有什么事情。 就怕那学生因为没有及时的引导而成了惯犯,以后去偷更大的东西,人生就完了! 栗知原本还想说点什么的,余光瞥到了从不远处走来的江朔野。 她扯下嘴里的棒棒糖,匆匆忙忙说道:“姐姐,我有点事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聊天!” 老板娘点点头,等栗知走远,才发现她买的一本本子没有拿,只好先帮忙收到了抽屉里。 “早上好呀,小江江!”栗知不顾面前少年的冷脸,热情地打着招呼:“我又给你带了早餐。” “还有我刚才买了很多东西给你,这是水笔,这是个和我同款不同色的文具袋、这是便利贴……当当当,还有最后一样——水枪!” 一把黄绿色的超大塑料水枪冷不丁地出现在面前。 江朔野抿了抿嘴唇,停下脚步。 他不懂栗知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小姑娘直接拆开外面的透明包装,一边摆弄水枪,一边像是跟他撒娇一样说道:“你别再生我气了嘛......” “要是以后你觉得我有哪里不对劲,和现在的我不一样了,你就用这把水枪射我,不开心就射我。” 毕竟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懂穿越来和穿越回去的触发条件是什么。 万一以后又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的栗知就不好了! 江朔野垂下眼,看着那把水枪。 沉默半晌后,他才哑声开口道:“栗知,你到现在都没跟我解释过原因。” 为什么要忽冷忽热。 这不是玩弄他,是什么呢? “我知道......”栗知也不想这样,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有些实话一不小心就吐露了出来:“那我不是还没有编好借口嘛。” 就以昨天晚上为例,栗佑那种二货都不相信。 江朔野肯定更以为她是在耍他玩了。 她栗知真是比长得像马铃薯的土豆还要冤。 听到“借口”两个字,江朔野冷笑了一声。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说谎话的人。 现在栗知在他面前,却连演一下都不高兴了。 江朔野神情眼神如同寒冰,声音凉薄又冷戾:“栗知,你别再烦我了。” 他继续往校门口的位置走。 栗知站在原地,咬了咬嘴唇。 这个男生怎么会这样难哄! 还好,她的人生字典里没有“轻易放弃”这几个字。 栗知小跑着追了上去,在江朔野屁股上拍了一下,笑嘻嘻地说道:“好了,不准你再生爸爸的气了。” “江朔野,你真是娇气死了!” 第19章 我真的不会再拍你屁股了 阳光浓烈,校门口到处都是自行车清脆的响铃声。 江朔野感受到屁股上传来的一阵微麻感,僵硬着脸,缓缓转过身,很不可置信栗知刚才做了什么。 打他屁股。 还说,她是他爸爸? “哈哈。”栗知也察觉到了尴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解释道:“一时激动,别介意。” 她都不太好意思跟在江朔野的后面走了。 但是进学校的路就这一条,周围又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栗知用力并起了自己的手指,时刻控制着。 没想到她一抬头,看见的是江朔野警惕地用书包护住屁股,快速向前走的画面。 这一举动真的差点儿没把栗知给气死,她无语地问道:“干嘛?我真的不会再拍你屁股了,刚才就只是个意外而已。” “再说了,我也不是变态呀......” 她越说,江朔野就走得越快,最后竟然直接跑起来了。 跟躲瘟神一样。 栗知气不过,也开始跑步追。 周围的其他同学以为是早读课开始了,纷纷都跟上一起跑,在校园内拉出了一条壮丽的风景线。 每天早上都要来逮学生迟到的教导主任,一走出看到这样一幕,高兴地摸着下巴感叹道:“今天学生们学习的积极性可真好啊。” “必须每人都得奖励一套加分密卷!” 栗知跑到教室后,累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先回自己班级搬桌椅去高二六班。 政治老师原本悠闲地哼着小曲儿来管早读,看到栗知推着课桌走进隔壁班的背影后,仰天咆哮:“谁又惹我们班的年级第一了!” 他是真的不想失去一位这么优秀的好学生。 要不打个电话跟栗知的家长沟通一下好了。 但是要以什么理由呢? 成绩吗? 可是栗知这次月考拿的是全年级第一啊,她的学习成绩一点都没有下降过! 栗知把自己的桌椅推进教室最后一排时,江朔野正趴在课桌上睡觉。 他身上的黑色卫衣颜色深沉暗淡,背后宽大的连帽兜头罩下,彻底掩住了发丝与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小片锋利的下颌和脖颈处的冷白皮肤。 周遭同学的低语、笑闹、书本翻页的声响,都似乎与他无关。 或者可以说是,他压根就不在乎。 有同学看到栗知,还笑嘻嘻地同她打招呼:“哟,大美女又来做客啊?” 栗知摇了摇头,认真回答道:“是美女,但不是做客。” “我以后就待在这个班,再也不走了。” 她会想办法给这一时期真正的那个自己留下点消息,哪怕有一天她又不小心穿回了未来,也不至于判若两人。 早读课时,栗知把刚才在文具店里买的那个蓝色笔袋轻轻地放在了江朔野的桌子上。 她正准备找出这个班早读的复习资料时,余光瞥到刚才的笔袋被推了一下。 虽然江朔野还是保持着趴着睡觉的姿势。 但栗知心里已经清楚——这小子原来是在装睡呢! 她有办法让江朔野学习! 栗知看到坐在自己前面的男生也没有好好早读,正翻阅着一本夹在物理书里面的漫画,所以拿起笔,轻轻地戳了戳对方。 男生以为是老师来了,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绷紧起来。 “同学,你知道岳飞背后刺的四个字,到底是精忠报国,还是尽忠报国呢?”栗知问道,刻意凑近着江朔野的耳朵说话。 她就不信这么有趣的考公题,能有人不感兴趣。 这招叫“旁敲侧击”。 敲的是伟大的知识! 男生皱了皱眉,认真思考过后,完美选出了错误答案:“精忠报国吧。” “恭喜你答错啦!”栗知非常喜欢科普环节,就差拉着江朔野的耳朵灌输知识了,她解释道。 “《宋史本传》中的原始记载写明了岳母刺的是尽忠报国这四个字,你说的答案是后世广为流传的说法,因为宋高宗赐给岳飞的旗帜上面写的是精忠报国。” 江朔野挺烦,知道栗知现在就凑在他的脑袋上。 如果他贸然抬起头的话,肯定会碰到这小姑娘的下巴。 所以要她在这里给别人讲知识做什么呢? 前排的男生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受益匪浅。 下一秒,他反问道:“你是亲眼看到了岳飞的背阔肌吗?” 栗知:? 她一瞬间无言以对。 江朔野倒是趴着趴着,勾了一下唇角。 原来还是有人能治这个小话唠的。 栗知感觉自己的心理受到了重大创伤,她发誓她以后永远都不会再问这个男生任何问题,所以咬着牙说:“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个名字将会永久地被她的知识库给拉黑! 男生想也没想,回答道:“我?” “我叫滑稽小子。” 他确实很滑稽,竟然拿qq网名来说事...... 不过,这也难不倒栗知。 她翻了一下班级群,通过备注找到了这个男生的真名叫——童焕金。 父母大概是很优秀的生意人吧。 竟然能够想到用“铜”来换金。 当然,也有可能不小心换到了“神经”! * 栗知深知要想获得江朔野的原谅,必须从源头处解决问题。 早读结束的铃声还没结束,栗知就冲出了教室。 她在办公室外捣弄了一会儿,端着一杯茶走了进去,笑意盈盈地来到生物老师身边,“老师,您批改作业辛苦了,请您喝茶。” 生物老师挑了挑眉,对隔壁班的这位尖子生还是很有印象的。 他问道:“栗同学,你有什么事情吗?” 栗知忽然惊呼一声,表情夸张,“老师,请问您平常用的都是哪些护肤品啊,我也想给我爸爸买一套。” “因为您看着真是太年轻了!或许......您有三十五岁了吗?” 这老师的年纪看起来大概在四十五岁上下,栗知一下子说年轻十岁,觉得肯定能把这中年男人哄得心花怒放。 她对自己越来越有自信:“还是说您这就是天生丽质,天生显年轻啊。” 不知不觉间,生物老师脸黑了。 他回答道:“我今年只有二十九。” 栗知呆若木鸡。 ——啊,原来是天生显老。 那她现在要怎么圆啊! “哈哈,不过您老得很自然呀。”栗知继续溜须拍马,笑容谄媚:“我敢保证,市面上绝对没有一款护肤品能有这功效。” “所以您还是天生丽......” 话音未落,生物老师就屏着气,打断了栗知:“行了行了,说说吧,你有什么事情要求我。” 对于这个他同事特别特别珍爱的学生,到底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栗知立刻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她把家里那些由江朔野记录的调查表也全部都带来了,“老师,您真的必须给江同学点分,这些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淋着暴雨调查的。” “当时没有能够在课堂上汇报报告,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生物老师看了眼表格,确实记录详细,那最后的论述也写得很有水平。 可惜,他要是打分的话,就是对班级里的其他同学不公平。 “我明白您的意思!”栗知点了点头,眼眸认真:“哪怕您给江同学一个及格分也好,我可以一分都不要的。” 要是拒绝她,她似乎都能哭出来了。 一旁,有双眼睛虎视眈眈。 生物老师只好挥了下手,“好吧好吧,让我考虑一下。” 在栗知走出办公室以后,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没想到竟然是冷的。 不过......这茶叶味道香甜浓郁,回甘悠长,以他多年来的品尝经验分析,绝对是好茶中的好茶! 栗知在回教室前,不忘拿下刚才放在窗台上的一瓶茶味饮料。 走廊上异常安静。 栗知走到高二六班的教室后门,才反应过来已经上课了。 讲台上的老师眸光锐利,跟扫描仪一样,“那最后一排怎么还有个位置空着,是谁上课迟到了?” “这就是你们上我课的态度,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班级了!” 见状,栗知老老实实地绕到了教室前门,喊“报告”进去。 她礼貌微笑着,一五一十地交代:“老师,对不起,我刚才在生物老师的办公室里,没有听到上课铃声,所以迟到了。” “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看教室墙壁上的时钟,大概也就迟到了一分半的时间。 栗知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方面情有可原,另一方面,如果她再继续站在讲台上,恐怕会耽误更多同学的上课时间。 江朔野在听到那句“生物老师办公室”后,眼皮掀了掀,目光快速掠过了栗知的脸庞。 讲台上,女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红框眼镜,上下扫了栗知一眼后,语气恶劣:“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去了生物老师的办公室?” “万一你就是上学迟到了呢?” 她将视线逐渐转移到全班女学生的身上,继续说:“你们这群女生上课睡觉,晚上都有业务吧?年纪轻轻就不学好,一个一个怀孕打胎不要脸至极!” 栗知被这番言论震惊到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 别说上辈子了,就是上上辈子,她都没有想过一个教书育人的老师嘴里竟然能够说出这么恶毒难听的话来。 更可怕的是,高二六班的女同学们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 不仅不反抗,还一个个将自己的脑袋埋得更低了些。 女老师冷哼一声,继续拿今天迟到了的栗知开刀。 她羞辱道:“上课迟到还有脸跟我笑嘻嘻的,不知廉耻。你们这种女生是不是都想着傍个有钱的老头子,以后就靠生孩子上位......” 话还没有全部说完。 江朔野攥紧拳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身后椅子“嘭——”的一声倒地。 所有同学回过头去看。 他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令人不寒而栗。 第20章 不好意思年级第一 门与墙夹出一小片灰色阴影。 在阴影中,还站着一位因为迟到而被骂哭了的短发女生,额前刘海全部都黏在了脸上。 她感激地看向教室最后一排突然站起来的男生。 是他,打断了老师对她的持续羞辱。 “最后一排的男生,你站起来做什么?”女老师投去一个犀利的眼神,随即想到了什么。 她又讥讽地看了一下栗知这张白皙漂亮的脸蛋,骂道:“原来还有男生帮你啊。” “你们是谈恋爱了,还是你勾引了男同学?” 就在江朔野冷着脸想开口时。 栗知更快一步,抬起了眼:“你找你爹的茬呢?” 此话一出,全班静默,连呼吸声都不敢吐露一下。 女老师更是眉头紧皱,不敢相信栗知刚才顶了句什么嘴。 “怎么了?从来没有学生跟你还嘴过,所以你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骂人吗?”栗知无论口齿还是逻辑都很清晰,“迟到是我的不对,我承认。你如果想让我站着听课,或者是不准进教室,我都接受。” “但这和怀孕打胎,傍老头子有什么关系?” 女学生真是招她惹她了。 栗知后脑勺上捆着马尾的皮筋都“啪”的一声断开了。 黑色发丝犹如瀑布倾泻而下。 她手腕上也没多余的皮筋了,只好向后抓了抓头顶的发丝,微微抬起下巴,鄙夷道:“你膀胱跟嘴巴长反了是不是,放出来的全是屁。” 成年人的经验深刻告诉栗知。 如果一味地忍让那些不好的事物,只会让对方更加猖狂。 她是穿越回来给自己解决遗憾,而不是添堵的。 大不了大家一起完蛋好了! 反正这也是个很完蛋的世界。 不然怎么会连这种烂到骨子里的人都能当上老师呢? “你......”女老师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栗知却仿佛渐入佳境,喉间滚出了一声冷笑:“你什么你,又想泼脏水吗?” “自己绝经生不出,就可以诋毁班级里的女学生了?” 不管这个老师有什么理由和苦衷,都不配得到原谅! 讲台下,不知道是谁发出“扑哧——”一声笑。 老师的脸面彻底挂不住了,青一阵白一阵,试图那自己的身份来压制,“你叫什么名字,考年级第几,敢这么跟老师说话?” 想到房间课桌上那张放得很显眼的月考成绩单。 栗知没有比任何时候感谢过去认真学习的自己,她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年级第一。” “多亏了之前,你没有教我。” 女老师梗塞,开始说话结巴:“第一名......又......又怎么样?你人品不行,不懂得尊重老师......” “少瞎说八道了。”栗知直接打断,也很感谢未来努力考公背宪法的自己,她冷冷说道:“首先,是你先对我进行的人身攻击。” “其次,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三十三条第二款的明确规定,所有公民人人平等,不是说你是老师,就能比学生更高贵一些的。” 教室内沉寂了两秒钟。 突然,讲台下爆发了如雷贯耳的鼓掌声,还有男生在其中吹口哨欢呼着,“牛逼!” “栗姐牛逼!” 女老师直接气到夺门而出。 隔壁班级,正在上政治课的老师听到一阵欢呼雀跃声,又看了眼自己那些死气沉沉的学生们,感觉心都在滴血:“有栗同学在,连教室的学习氛围都能热烈起来。” “她到底为什么不想继续当我的学生了啊!” 栗知一边从讲台上走下去,一边和一竖排伸出手的同学击掌。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看着已经坐下,并且摆出一副严肃漠然表情的江朔野,忍不住朝他眨巴了好几下眼睛,说道:“江朔野,你刚才站起来是想帮我吗?” “你不生我的气啦?” “不管怎样,你这个人真的很仗义欸!” 这节课没有老师管,暂时变成了自习。 周围不少同学都在聊天,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江朔野眼底的阴郁深不见底,他从桌肚里随便拿出了一本书,假装认真地翻阅着。 一副铁了心不想搭理栗知的模样。 窗外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地照射了进来。 有一缕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切下了一侧细碎阴影。 “你干嘛不理我嘛。”栗知声音里夹杂上了几分委屈感,她忽然将身下的椅子搬近,整个人都贴到了江朔野的身边,“你觉得你这么勇敢、正直的同桌,现在还没有一本破书重要吗?” 真是让她寒心死了。 明明这个班级里的其他同学都为她欢呼呐喊呢。 江朔野转过头,鼻尖猝不及防地抵到了栗知的额头上,他连忙向后仰了一些,心跳加快。 原本的冷淡直接溃败。 他压低声音说:“你那样骂了老师,后果怎么办?” “学校到时候只会处罚你一个人,枪打出头鸟。” 栗知木讷了一下,没想到江朔野竟然是在担心这些。 可是他的语气听起来干嘛要那么凶。 就跟生气了一样...... 不服这气,栗知反驳道:“如果大家都是这种想法,就任由那老师血口喷人到毕业吗?有些伤害不是逃离就能忘记的。” “可能花上一辈子的时间,都会耿耿于怀。” 她首先不想自己的人生中多出这么一段恶心的回忆。 江朔野薄唇抿紧着,似乎想说什么。 栗知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一字一顿地问:“那你呢?” “在我还没开口时,站起来就不是出头鸟了吗?” 江朔野眯了下眼眸,喉结滚动:“不是。” ——“我想成为你的枪。” 栗知愣住,感觉耳膜里面“嗡嗡嗡”的鼓涨着。 她垂在腿上的手指骤然收紧,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连看东西都有些虚化。 虽然表面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但玻璃窗倒映出了她绷紧的肩膀。 该不会是......又要穿越回未来吧? 栗知很害怕这件事情这么快就又要发生,踉跄地站起身后,直接跑出了教室。 她跑到了天台上,发丝扫过滚烫的耳廓。 墙边,有其他学生留下的粉笔,上面写了很多人的名字。 栗知蹲下去,也捡起那短短一截的粉笔,在墙上一遍又一遍写下:对江朔野好、对江朔野好、对江朔野好...... 连抵住墙的小拇指被磨出了血痕都浑然不觉。 童焕金小心翼翼地收好自己的漫画书后,回过了头,看着江朔野,他眉毛搞笑地抖了抖:“你知道栗同学在听完你说的话后,为什么会跑出去吗?” “一个原因是害羞了,另一个原因是讨厌你。是这本漫画书里面讲到的哦。” 闻言,江朔野掀了掀眼皮,去看那本漫画书的名字。 ——《英俊少年的恋爱小心事》 他不想搭理的。 童焕金又继续开口道:“根据我的个人经验,栗同学一定是害羞了......” 下课铃声准时响起。 马嫣从自己的长袖袖管里伸出来一面小圆镜,照了照自己厚重的齐刘海,满意以后,她才从课桌里拿出了一盒牛奶,扭捏地走到教室最后一排。 “内个......我叫马嫣,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 听到有人在跟自己说话,江朔野抬起了头,面前站着一个他并不眼熟的女生。 虽然是同学,但过去二人从未讲过话。 也没见这个女生上课回答过什么问题。 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马嫣轻轻地把自己手中的牛奶放到了江朔野的桌子上,她声音都快要滴出水来了,“我就是想谢谢你刚才站起来......” “不用。”江朔野没有听完,就把那盒牛奶推了出去。 他视线敛起,注意到这个女生踩到了一块粉色橡皮。 那是栗知的。 马嫣还以为江朔野只是不好意思,她将耳边的短发往后勾了一下,依旧拿起牛奶递在江朔野的面前。 “这只是我的一点点小心意而已,请你收下吧......” 然而,她的手臂都快要举到酸时,江朔野也没有接下牛奶。 他好像在看教室门口。 马嫣便也抬起了头,一道看过去。 ——是栗知。 这个女生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班级,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现在,也还是这样。 栗知从天台上下来的时候,心里狂喜。 她还以为刚才那张反应不对劲,是又要穿越回去了呢。 结果现在还是她栗汉三这条好汉哈哈! 就在她要走进教室时,忽然有条手臂挡在她的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栗知抬头一看,是个有些眼熟的男生。 她是在哪里见过的来着...... 竟然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知知,听说你们班上节课发生大事了?”男生笑着问道,“能不能跟哥哥讲讲啊。” ——哥哥?! 栗知心里一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有的哥哥。 她认真打量了面前的男生一眼,有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点一点浮上心头。 上辈子,她最想忘记的人大概就是这位学长了。 因为——伤她最深。 教室里面,听到这声称呼的江朔野眯了眯眼。 他知道那个男生是楼上高三的。 也知道,他就是栗知朋友口中那个,学习好家境好,栗知暗恋着的学长。 第21章 江娇娇又不理她了 栗知拉着眼前的学长往校园里的湖心亭走,她低声道:“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去个人少,安静点的地方。” 毕竟要说的这事儿吧......不太光明。 教室内,江朔野的目光始终紧紧追随着。 而在他的背后,马嫣注视着他,手里的牛奶盒险些捏爆。 亭子在落日的余晖下,外表仿佛镀上了一层金。 栗知停下脚步后,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要把人往湖里踹的冲动。 她尽量冷静地对着面前的男生说道:“麻烦你以后不要那样自称,也不要装得和我很熟。” “不,不对,你干脆就别认识我。” 学长一愣,有些想不通。 他反问道:“你是因为哥哥这个称呼生气了吗?” “可是不是你给我写的表白信里,先称呼我为哥哥的吗?” 栗知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她怎么不记得有表白信这一回事? 不过,未来倒是会叫这个男生为“抠搜哥”。 他们两人之前在寒假里上过同一补习班,又是一个学校的,原本确实能处成朋友没错。 栗知对这位学长也不排斥。 直到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圣诞节那天,学长说要带她去享用美食,两人在旋转小火锅店门口足足排了六个多小时。 明明店内有位置,这位学长也不进去。 他美其名曰:“吃这种自助小火锅的秘诀就是要坐在上菜口,不然有什么贵的肉,全部都被别人夹了!” “栗知,一般人我都不带她来吃的,我是因为对你有......” 后面的话,栗知觉得自己饿晕了,根本就听不清。 店都快关门时,才轮到他们两个人进去用餐。 栗知眼前黑乎乎的,饿过头之后,胃里反而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她想着先喝点甜水缓缓也好。 结果刚接了一杯可口可乐,学长勃然大怒,头发都竖直了,质问她:“你为什么要喝碳酸饮料?” “你知不知道饮料里面的汽很占胃容量,火锅你还吃得回本吗?” 店里的服务员都躲在旁边偷笑了。 栗知想着,这顿饭她也A了钱,好歹19.9元呢,不能因为一个男生而浪费了,所以硬着头皮吃了点东西。 回家时,店外下起倾盆大雨。 附近有位卖伞的人吆喝:“伞只要二十元一把。” 栗知刚想过去买一把,学长又说:“不行,那么一把普通的塑料伞,网上进价充其量五块钱一把,他卖二十,还不如去抢呢!” 但是他自己不想买也就算了。 连栗知要去买,都死死阻拦着。 “你干嘛对别人的钱那么有占有欲?”栗知也恼火了,甩开这男生的手,过去买伞。 还特地没加五块钱升级为双人伞。 反正某人嫌贵,也不想撑。 然而,栗知一撑开伞,边上一直蠢蠢欲动的学长也钻了进来。 他觉得栗知撑伞撑得歪,让他淋到雨了,还自己用手扶正了一下,然后碎碎念叨着:“我说你啊,不要仗着家庭条件好就这么乱挥霍钱,你现在花的哪怕一分钱都是你爸爸妈妈给你的......” “网上这同样的伞用二十元钱可以买四把,你偏偏......” 栗知真的,脸色铁青。 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转过头,本来想骂人的,结果看到——学长身上的白色衬衫因为刚才冒雨跑来而全部湿透。 那布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有两颗小红点莫名突出...... “啊啊啊!”栗知尖叫着跑开,连伞也不要了,回到家以后,做了三个晚上的噩梦,感觉受到了永生永世都无法走出来的阴影。 庆幸老天爷给了她一次人生重来的机会。 “知知,你到底怎么了?”学长关心地问道。 栗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伸出拳头威胁道:“你要是敢找我吃饭,我真的揍你。” 栗知回到班级,黑板上已经写满了各科作业。 她拿出本子记了一下,江朔野恰好就在这个时候进来。 “你去哪里啦?”栗知头也不抬地问。 过了很久也没等到回答。 得,这个江娇娇又不理她了。 江朔野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是他来问她。 可他却一点也说不出口。 不是早就知道了她有喜欢的人么...... 所以,栗知跑开也不是因为害羞,而是——讨厌他才对。 栗知记完作业,刚想说话时,班主任走了进来,示意所有人安静,放学前要宣布两个事情。 一个是明天会有转学生来,早上值日的同学一定要做好打扫工作。 他看了眼讲台下面,停顿良久后才又说道:“还有,栗知同学跟我来一趟办公室,其他同学收拾好书包就能走了。” 大概是因为课堂上的事情吧。 走出教室前,栗知还乐呵呵地对所有过来关心她的人说:“没事的,你们先放学吧。” “大家明天见!” 她下意识地想找江朔野的身影,却发现他早就不在教室了。 一到办公室,班主任就把自己的手机给了栗知,“你先给你的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吧,然后去校长室。” “校长说要亲自跟你聊聊。” 所以他一个老师就是想帮点什么忙,都爱莫能助。 栗知摇了摇头,回答道:“不用给我父母打电话,他们工作都很忙。” “我自己去和校长解释吧。” 如果那样恶劣的老师都有理。 她凭什么没理? 况且,老校长和蔼慈祥,总是和学生站在一队,不仅经常去食堂监督、资助生活有困难的学生,甚至还自掏腰包,拿出了笔经费,组织全校春游。 栗知心里一直都很尊敬这位老校长,以他为人生榜样。 她也要活得这样善良! 栗知推开校长办公室的厚重胡桃木门后,漆黑的走廊上才有一道靠墙的黑色身影缓缓起身。 宽敞明亮的校长室内茶香四溢。 书架上摆满了各类烫金封面的《教育理论》,墙上则挂满了以前的学生敬赠的红色锦旗,在这里,仿佛一份冰冷的试卷都能被赋予教育的温度。 栗知笑着说道:“校长好,我是高二六班的栗知。” 虽然不太合时宜。 但是她真的有种见到了人生偶像的激动感! “嗯,站那沙发旁边吧。”校长眼皮都未掀一下,自顾自地忙着煮茶。 栗知愣了愣,乖乖照做。 她就这样被晾在了一边,腿都站麻了。 半晌后,那茶才泡开。 校长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到沙发上后,缓缓开口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叫你来吧?” “知道。”栗知点了点头,早就想好要怎么解释。 她也不会夸大或缩小随便一个事实,毕竟整个高二六班的同学全部都是证人。 “是那老师不分青红皂白地先对女同学进行人身攻击的,她......” 话都还没正式开始说,校长就不耐烦地打断了,手中杯子“砰”的一声放在桌上,“你都已经站到我这里来了,还没有一点做错事该有的道歉态度吗?” “我可以道歉啊!”栗知丝毫不服输,遇强则强,她声音也很大:“但是那位女老师是不是也需要为她不正确的言行举止而道歉呢?” 在学校里,学生做错了事情,哪怕只是哪项规矩没遵守,就要接受各种惩罚。 老师却不用,甚至连句敷衍的道歉都没人逼着说。 这对吗? 校长深明大义,是好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栗知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校长什么解释也不想听她说,他直言道:“我知道你学习成绩好,不过,尊重老师才是一位学生第一个该学的。” “好学生年年都有,好老师却不可多得,现在我手下的一名老师因为你这样一个坏女生而伤心难过,甚至跟我提出了辞职,你觉得我会怎样处理?” 这一刻,栗知彻底觉得眼前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在她的心里烂掉了。 她是坏女生。 而那种老师竟然是不可多得的好老师? “你就不能听我们学生说一句么?”栗知冷冷地问道。 事情发生到现在,好像都还没有一个成年人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味地责备她顶撞了老师而已。 校长摇摇头,“没必要,你们这群孩子除了满口谎言以外,还能说得出什么?” “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我已经在我的任职生涯里见过太多太多,不过你确实要比其他人聪明上一点,你还知道组织全班同学一起公然反抗老师。” 栗知披散的长发一直都没有重新扎起来。 此时此刻,因为她低着头,头发全部都垂落着,倒是有些狼狈了。 被一杆子打死的人,还能再说什么呢? 栗知咬着自己的舌尖,直到口腔里蔓延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才松开牙,同时抬起了眼睛,“那你现在是想怎么处理?” ——“开除我?” 不知不觉间,眼泪都滑落了两道。 栗知伸手一抹,她没想哭的。 但因为心里那份压制不住的委屈感,到底没有成功憋住。 该死的学校,怎么会这样不讲道理? 这和她以前经历的好像截然不同! 校长办公室外,黑色身影在听到里面传出的啜泣声后,一只手立马扶上了门的把手。 他就要拉开走进去。 这时,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两道杂乱的脚步声。 江朔野远远望去,发现是栗知的父母匆匆忙忙跑来了。 他又躲进漆黑之中。 也对,只有这个位置才是最适合他,也是他最该待着的。 栗知身边有很多爱着她的人,从来都不需要他。 第22章 离开他是为活下去 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推开。 栗知好不容易止住了点眼泪,在看到自己妈妈来的那一刻,心脏好像被捏住了似的,她张开嘴巴,嚎啕大哭。 为什么这个她一直尊重着的校长会这样可恶。 她才不是坏孩子呢...... 栗母见状,手里的包都不要了,直接冲上去抱住女儿,检查着她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 “发生什么事情了?大晚上的不让我家孩子回去,让她一个人在你办公室里哭成这副模样!”栗父严肃地发问道,都有些审问犯人的那个劲了。 如果面前这校长真的欺负了他的女儿。 他哪怕就是不要今年有可能升职的机会,也要亲手揍这禽兽一顿。 校长也不怂,在沙发上稍微动了动屁股,回答道:“别急着审判,你们应该先问问自己的女儿,发生了什么事情。” “上课攻击老师,还搬出《宪法》来耍宝,算她平常书读得多?这也就算了,竟然还在班级里带头起哄......” 栗知想要上前反驳。 照这校长的描述方法,红的绿的蓝的白的全部都是黑的。 然而,还未等她开口,栗父先坐到了沙发上,微微撑起手,在实木桌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气场强大:“你不是要让我女儿说吗。” “怎么现在一直是你在说?” 栗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纸巾,擦了擦栗知脸上的泪痕,轻声安慰着:“不哭了。” “爸爸妈妈相信你不是坏孩子,你只要实话实说就好。” 栗知记忆力很好,把课堂上那位女老师说过的所有恶毒的话,全部都复述了一遍。 校长感到头顶上方有两道压迫感极强的视线。 他原本想拿起茶杯的,不料失手打翻,只能有些尴尬地解释道:“那位老师说来也惨,都已经四五十岁了,试管一直都没做上。” “她因为被婆家催着生孩子压力很大,所以有的时候可能情绪太过激了......”校长含糊其辞地避开了问题实质。 态度已经与一开始完全不一样了。 看了眼时间后,校长又说:“孩子你们就先带回去吧,别耽误她写作业。” “明天做个全校道歉,事情也就算过去了,如何?” 跟老师顶嘴的这一点肯定是要罚的。 如果不以儆效尤,其他学生跟风模仿怎么办? 没想到,栗母丝毫不愿意退让。 她走到了栗知的身前,半挡住她,低声反问:“我女儿做错什么了,就要在全校面前道歉?” “我也是一名老师,教育并不是把一个孩子塑造成大人想要的样子,如果学校只教会她遇到不公平的事情要忍耐,连被人身攻击了都不敢反抗。” “这个国家还有什么未来?” 强国必先强教,强教必先强师。 栗知内心澎湃,早知道她就跟着自己的妈妈学申论了。 花钱看那些破网课有什么用! 既然父母都这么给力,那她也不能拖了后腿! “我可能因为当时情绪过于愤怒,有用词不当的地方,我接受向老师道歉的处理方式。”栗知攥紧着双拳,身影笔直。 她不卑不亢:“但是那位老师也需要向被她辱骂的学生们进行道歉,这其中并不只包含我一个人。” 这才是正确的闭环。 栗母眼中满是欣赏。 “我女儿说得没错。”栗父站了起来,口吻虽是提问,但却像是直接传达命令一样:“就按照她说的来处理,如何?” 一家三口都不等校长回答,径直推门离开。 只是栗母站在校长室门口狐疑了一下。 她在刚才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了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现在却不见了。 “妈妈,怎么了吗?”栗知跟随着母亲的目光,也回头望了望漆黑一片的走廊。 什么人都没有。 江朔野回到家时,奶奶已经做好晚饭在等他了。 祖孙俩平常的交流其实并不算多。 但无论奶奶说什么、问什么,江朔野都会回应。 吃饭期间,江奶奶将口袋里的一张小纸条放在了桌上,推到江朔野的面前。 纸被折了一下,没有完全展开,只能看得清楚最后面是几个数字。 江朔野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不敢说。 “这是我向你姨妈要到的联系方式......这上面是你......母亲的电话。”奶奶小声地说着,偷偷观察着孙子冷淡的脸。 她打听到了不少消息:“你妈妈已经再婚了,听说男方是在教育局里工作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 “你还是给她打个电话吧,虽然快要十几年没有联系,但你毕竟还是她的儿子。” 为此,江奶奶特地都没让孙子洗碗。 等他一吃完饭,就赶他回了自己的卧室里。 江朔野紧紧攥着纸条,沉默地坐在床边。 墙上的老式挂钟似乎卡在了九点一刻,像是他停滞住的呼吸。 11位数的电话号码,他只要看一眼就能记住。 但悬在手机屏幕上的拇指始终无法摁下。 他其实理解母亲当年离开的原因,父亲家暴,她不过为了活下去而已。 不带上他,同样也是为了活下去。 指尖忽然一烫。 “嘟——” 电话不小心拨了出去。 江朔野原本想挂断的,没想到电话对面的人接通得很快。 早已陌生了的声音响起:“喂?请问是运送钢琴的师傅吗?” 江朔野愣着,有股电流划过他的脊椎。 他喉咙口哑了良久,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喂?是听不见还是什么?怎么不说话呀?”江母皱紧着眉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才发现打来的号码是外地的。 不像是她约的搬货师傅。 正要挂断电话时,一个粉粉嫩嫩的小男孩从浴室里跑了出来,嘻笑着喊道:“妈妈!妈妈,好多泡泡......” 电话另一头,江朔野很清楚地听到了一个小男孩在叫妈妈的声音。 他左耳突然开始胀痛,连着太阳穴都有“突突突”的跳动感。 就在电话真的要挂断时,他才忍着痛意喊了一声:“妈。” 无比陌生的词汇。 江母给儿子擦湿发的手停住了,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她叫来住家阿姨把孩子带回卧室去穿衣服,然后独自走到了客厅角落里。 声音明显压低了八个度:“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一句话道明了许多意思。 其中,厌恶感最明显。 江朔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平缓,喉结却止不住地在滚动,他问:“这些年,您过得还好吗?” 母亲声音冰冷:“在你没打这通电话之前,一切都好。” “听着,我现在没有工作,就是一个家庭主妇,如果你是想要问我要抚养费还是什么,我一分都没有,你去找你......” “我不要钱。”江朔野打断了,敛起的眼眸中夹满冷漠。 原来他的关心都是令人憎恶的。 江母觉得这通电话就是莫名其妙,所以语气也显得有几分咄咄逼人了起来,“那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我的电话又是谁给你的?” 她真该和以前的所有穷亲戚都断了联系! 江朔野缓缓站起身,走到了桌子旁边。 台面上的那只跳跳虎挂件已经缝好了,坐在很显眼的位置上。 他伸手拿起,“请帮我一个忙吧。” “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打扰您。” 他的妈妈没有不在,只是成为了别的孩子的妈妈罢了。 “什么忙?”江母问。 她是在等自己的丈夫回来后,才反应过来。 这举报材料里的女老师不是只骂了女学生么,又没骂他,要他瞎出头做什么。 只不过这能给她丈夫的工作加点“业绩”,也挺好的。 * 栗知照旧一大早在学校旁边的文具店里等。 和老板娘聊天的过程中,得知她昨天又被偷了好几支进口钢笔,其中有一支进价都要三百块呢。 “这小贼也太嚣张了吧!”栗知环视四周,小声说道:“最近来得最频繁的那个人有可能就是小偷。” “我看心理书上说,偷东西是会成瘾的!” 话音刚落,栗知就看到了江朔野的身影。 她直接跑出文具店,有个同样准备离开的学生撞到了她。 “不好意思!”栗知先道歉,拎了一下自己肩膀上滑落下来的书包肩带。 她跑到了江朔野的身边,喘着气问:“昨天放学的时候你去哪了呀?” 也不管这少年依旧不搭理她。 栗知往前跑了几步,然后转过身,倒着走路,下巴微微扬起了些:“你真应该看我昨天晚上在校长办公室里是怎么大杀四方的。” “我为咱们班里的女生都争取来了应有的道歉!” 闻言,江朔野抬了抬眼,声音有点沙:“你大杀四方?” “没哭鼻子就不错了吧。” 栗知差点儿自己踩到自己的脚。 她这同桌难道是江半仙吗? 怎么突然料事如神起来了。 “我才没哭好吧......”栗知嘴硬地说着,手已经在不自觉地摸鼻子了,“该哭的人明明是那邪恶老头才对!” 路上学生很多,有几个高三的一边走一边闹。 江朔野没再和栗知说话。 只有当她挡住自己的路时,才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让开。” 栗知撇了撇嘴,继续往前面走着。 高二六班今天莫名安静,走廊上也没有值日的同学。 难不成老师提前过来看早读啦? 栗知加快了些脚步,一条腿刚跨进教室前门时,头顶上方响起“嘭——”的一声巨响。 栗知受到惊吓,下意识地想往外面躲,不巧撞到了江朔野的怀中。 江朔野也是出于本能反应,一条手臂护住了她的后脑勺。 无数小彩带从半空中缤纷落下。 人堆里,有个同学看着门口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脑抽地说了一句:“新婚快乐。” 第23章 孟母三迁栗知三修 栗知的脸埋在江朔野的怀里,被吓得心跳还剧烈跳动着。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腰间有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紧紧搂住着,听着头顶逐渐变得深重起来的呼吸声,小声询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事。”江朔野低声回答,眸光微微敛起了一些,抬手拿走栗知头发上粘到的一条彩丝。 他喉结滚动了一番:“别害怕。” “同学们只是在开玩笑。” 站在第一排的女生解释道:“栗知同学,我们只是太感激你,所以想给你一个惊喜而已......没想到吓到你了。” 闻言,栗知探出了自己的头,吧唧吧唧眨了两下眼睛。 与此同时,江朔野放开了她,默默走回座位,似乎并不关心这件事情。 “我们好多人半夜里收到了那女巫婆的道歉短信。” “本来还以为这件事情这样子就算结束了,结果学校一大清早就通报要对女巫婆做停职处理,并且警告所有老师不准对学生出言不逊!”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听得栗知有点懵。 校长昨天晚上的态度明明还很强硬来着......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挤过正在扫地的值日生,在讲台边招了招手,示意所有人都围过来,他说道:“我舅舅在教育局的食堂烧饭。” “他听小道消息说是有位很厉害的人处理了关于老巫婆的举报,校长不想整个学校受牵连,所以才会立刻就有通知。” 同学们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栗知父母举报的。 为她的英雄行为而欢呼。 毕竟停职后的最有可能就是开除了。 栗知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时,歪了歪脑袋。 她没有听爸爸妈妈提到向教育局举报的事情啊。 真是奇怪了,这会是谁做的呢? 转学生在早读课开始前被班主任领进了高二六班。 她穿了一件豆绿色的针织外套,编着一缕斜斜的麻花辫,皮肤白皙无暇,弯弯的柳眉下是一双澄澈干净的眼睛。 声音与外表也很相符,听起来文文静静的:“大家好,我的名字叫雷珈妮,是从新加坡转学来的。” 班主任见她连做个自我介绍都会脸红,也不强迫什么,叮嘱了几句话后,安排她坐到了第一小组去。 那里空着两个位置。 教室外,门卫大爷帮忙搬进来了一只很大的纸箱子。 雷珈妮的双手还垫在书包肩带下面,看到箱子后,想了起来,她解释道:“那个......我家里是做保健品行业的。” “这次给每位同学带了一瓶苏糖酸镁当作见面礼物,可以帮助大家在学习的时候更容易集中注意力。” 东西是按照顺序,从前往后发的。 江朔野反应仍然很淡,似乎能不能拿到,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 他只是无法忽略旁边栗知的激烈期待。 一会儿伸脖子,一会儿又哑巴式拍手鼓掌。 什么表情都赤裸裸地写在脸上了。 栗知以前考公的时候,母亲也给她买过这类保健品。 当她终于拿到那一大瓶黑色包装的苏糖酸镁时,愣了一下。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品牌在未来出了大事...... 不仅被曝出添加了国际禁用的化学物质,还真的吃死了三四个儿童! 公司一夕之间破产,董事长在被公安逮捕前,自行在办公室内上吊,网络上的骂声却依旧没有停止,甚至转移到了他还活着的妻儿身上。 新闻里倒是没有过多报道妻儿的情况。 很久以后,事态渐渐被其他热点事情掩盖,这对母女才现身,将所有财产变卖后,都赔偿给了受害人。 然后再无消息。 栗知抬起头,看了一眼第一组,正红着脸和周围同学交谈的雷珈妮。 她好像并不是坏人...... 许多同学拿到东西后,都开始研究包装要怎么拆了。 瓶子的开口为了防潮防湿,设计得很难打开。 当栗知看到江朔野也准备拉开时,激动地喊了出来,“不行,不能吃!” 所有同学齐刷刷地回过了头,都看着栗知。 这其中,包括雷珈妮也看着,她轻声细语地问:“同学,是怎么了吗?” 栗知尴尬得一动不动。 她肯定不能说自己是未来穿越回来的,知道这个品牌被曝出有很大问题,不仅被同学当成是神经病,也有可能害转学过来的新同学受到不好影响。 看着江朔野手里拿着的瓶子,栗知咽了咽口水,视线直勾勾地看着:“江朔野,你的也是我的。” “所以你不准吃!” 讲台上,班主任皱了皱眉:“你们不准抢其他人的东西啊,一个一个都高二学生了,又不是幼儿园的小孩。” “咯哒——” 一声轻响响起后,江朔野成功拉开了手里的瓶子。 他放到了栗知的课桌里。 真的,给了她。 早读课有些枯燥。 栗知将书本竖在桌上,挡住了自己的脸。 她用直尺撕了很多张小纸条,写好以后,“咻”的一下丢到了江朔野的手边。 对上少年眼中流露出的冷漠,栗知张开嘴,无声说道:“打开看看,快打开......” 那纸条皱皱巴巴的。 江朔野展开以后,看到了一行清秀的字迹。 【其实我昨天晚上真的在校长室哭了QAQ】 这后面跟着的三个英文字母,还真的让他觉得挺像栗知,眼睛大大的。 不过,她为什么突然要告诉他这件事? 还以为她会觉得丢脸,所以他也没说自己昨天就在外面的事情。 栗知看着江朔野脸上五官细微的变化,又趁着讲台上的老师不注意,快速丢了张新的纸条过去。 上面写着:【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江朔野抬起了眼。 很快,第三张纸条也到了他的手里。 【你需要看三条小刑法才能成功解锁后续哦^_^】 江朔野无奈到有点气极反笑。 原来是换新招了。 他把所有纸条都还给了栗知,并不打算解锁。 就在这时,坐在前排的童焕金悄悄伸了只手到后面,掌心一摊开,也是一张小纸条。 栗知拿了起来。 【栗同学,十万火急,拜托你一定要帮我一个忙啊!!!】 栗知在纸上画下了一个大大的【?】,把纸条又传了回去。 旁边,江朔野看到这一幕,莫名很不耐烦。 连后槽牙都不自觉咬紧了。 栗知又收到新的纸条。 童焕金想加她的QQ,然后拉她进一个群聊里,说是凑满15个人,群主就会发福利了。 栗知觉得这忙也不烦,便同意了好友申请。 毕竟未来还有个邪恶大软件叫“拼某某”,连她几年不联系的小学同学都能发消息叫她帮忙砍一刀。 她委婉拒绝,说自己根本就没有下那个软件。 没想到对方更激动了,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说新用户砍得更多呢。 简直比收到婚礼请柬都还恐怖。 早读铃声结束后,童焕金还专门当面感谢了一下栗知。 江朔野坐在旁边同样听得很清楚。 他说:“知知,你真是个大好人,就你愿意进群。” “你都不知道我为了这福利,把我爸爸、妈妈、堂哥、堂姐等等,一家人QQ号全部都拉进去了呢!” 栗知笑了一下。 原来她一进群就有人问福利是发洗衣液还是发餐巾纸,是童焕金的家人啊! 真是朴实无华的一家人呢。 群主暂时没有回复,栗知便把这件事情给抛在脑后了。 她今天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布置她和江朔野的课桌。 古有孟母三迁,为了儿子良好的教育环境,一位母亲不辞辛苦三次迁居,最后培养出一位大思想家,那么如今就有她栗知三修,装修的修。 她觉得只有先营造出一种让江朔野喜欢的学习环境,才能激发他学习的兴趣。 说不定人一旦爱上了知识,大脑提高几个层次,也就不会想着再去做违法犯罪了的事情呢。 江朔野晚上兼职做到很晚,原本想在下课期间趴着休息一会儿,但是今天栗知一直在乒乒乓乓地弄东西,一会儿推他的课桌,一会儿又移他的椅子。 比猴子还活泼。 没过一会儿,二人的课桌中间系上了一个粉红色的垃圾袋,钩子上挂了一串金黄的香蕉。 窗台上有叶片宽大的绿植,也有室内香氛。 清爽的绿林味道。 江朔野真的差点以为,自己不是在教室,而是置身于一片热带雨林中。 “你不觉得这样不太好么?”他开口问道。 全班好像就只有他和栗知的位置这么花里胡哨。 栗知此刻还在弄着一个白色的桌面定时器,不知道为什么,时间有点难调。 她拧着表芯,头也不抬地反问:“哪里不好啦?” “江朔野,你和我坐久了,就知道好了。如果以后老师要换位置什么的,你会比分手还难受。” 这可是她以前同桌对她的高度评价! 最后半句话,令江朔野眯了眯狭长的眸子。 分手么...... 栗知好不容易才成功弄好桌面定时器。 她打算以后按时给江朔野科普刑法。 蓦地,定时器跟定时炸弹似的突然响了起来。 “噫!”栗知吓到在手里连环抛,比马戏团训练多年的猴子还要灵敏。 可惜最后还是没有接住,不小心砸到了一个走过来的女生身上。 她想道歉的,那女生却非常生气:“栗知,你干什么啊!” “你能不能回到你自己的班里去!” 第24章 能去你家吃馄饨吗 马嫣捂着自己右边上面的半张脸,恶狠狠瞪向刚才砸到她的栗知。 虽然被她突如其来的驱赶令弄得有些懵,栗知还是想先上前察看这位女同学有没有事:“碰到你的眼睛了吗?” “要不要去医院查查,还是什么?眼睛可不能受伤......” 听说眼睛要是受伤严重的话,有可能会引发大脑的免疫攻击,两只眼球最后都要强制摘除的! 然而,她的手刚要碰到对方遮住脸的手,被恶狠狠甩开了。 马嫣一想到江朔野刚才淡笑着看栗知的那副模样,心里就很不舒服。 凭什么这个女孩子可以得到那么多人的关注? 她再次说道:“你没听懂我的话吗?我说这里不是你的班级,你应该回去隔壁,别乱占用别人班的空间行吗?” 班里肯定也有其他同学赞成,只是他们不说而已。 那今天她就勇敢一次,当大家的嘴替! “你瞎说八道什么呢?人栗同学昨天刚帮了咱们,今天就要赶她回自己的班?” “我就要栗知做我的同学!” “我也是,你要是嫌教室空间小了,你自己出去一个班吧。” 打抱不平的同学七嘴八舌地帮着栗知,有些人说得过分了起来。 栗知连忙制止:“大家别这样,刚才是我先不小心扔东西砸到了这位同学,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这番话听着似乎怪怪的。 栗知歪了下脑袋,侧过身和江朔野说:“我可不是在装绿茶。” 事实就是这样而已。 江朔野掀了掀眼皮,瞥到另外一个女生手里又拿了盒牛奶,和昨天包装不一样。 他大概猜到对方想做什么。 所以淡淡地开口道:“我不需要你的牛奶,回你自己位置上吧。” 话里的意思已经表明得很清楚。 该走的人到底是谁。 马嫣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周围其他同学情绪高涨,起哄道:“哟哟哟,原来马嫣喜欢江朔野啊,还给他送牛奶来了。” “你们两个人这样一看好像还挺般配啊!” “在一起、在一起......” 大家鼓着掌,有节奏地一起喊道。 栗知看到了前排有个男生原本在睡觉,嘴巴竟然比脑子醒得早,眼睛都没睁开,就开始跟着一起起哄地喊:“在一起!” 毕业以后,她真的再没有感受到这样青春活力的一幕。 不知不觉间,唇角洋溢起了一抹怀念青春的微笑。 马嫣理了理自己耳边的碎发,在大家目光注视下,羞涩地跑回了自己的位置。 上课铃声响起后,聚起来的同学也都散了,纷纷跑回座位。 江朔野视线还没从栗知唇角那抹刺眼的笑容上移开,他面色阴沉,冷冰冰地质问道:“好笑么?” “你在笑什么?” 第一堂是英语课,老师打算讲上次月考的试卷。 开头选择题她想叫学生自己举手回答,把每个选项都快速过一遍。 “第一题谁来?” 课堂上死气沉沉,跟刚才课间的氛围截然不同。 栗知转头看了一下江朔野,这孩子竟然又趴在桌子上睡觉了! 真是令她痛心疾首。 于是,栗知悄悄伸出一只手钻到江朔野叠在一起的手臂里,像是升旗一样,慢慢地举了起来。 英语老师一看到有人举手,眼睛顿时亮了,按照讲台上的座位表,她叫道:“好,那就我们的江朔野同学来回答吧。” 江朔野被点到名字,只能站起身。 一旁,栗知似乎怕他选不上来答案一样,还小声地说:“C,选C,快选!” 他一言不发。 空气在尴尬地凝固。 栗知怕老师等的生气,主动照着那一片空白的试卷,帮忙说道:“江同学的试卷上写了答案选C,他圈出了题目里的形式主语it,连词that引导主语从句,在从句中不作成分,没有实义。” 很完美的解答,令英语老师欣慰地点了点头。 她让江朔野坐下后,打趣道:“我们江同学还有自己的小发言人啊。” “C是正确答案,下次可以试试自己说哦。” 栗知对江朔野上课不发言这事儿还挺耿耿于怀的。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她终于找到机会,端着餐盘坐到他的对面。 角落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很安静。 栗知语重心长地开口道:“江朔野,你得学会在课堂上大胆发言啊,又不会少你一块肉。” “给老师留下好印象的话,她以后会在教学上适当关注你,有可能也会带着你一起做课题,多好啊!” 说着说着,江朔野的盘子里还多了半块红烧大排。 是栗知用没吃过的筷子分给他的。 他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有些不耐烦地抬起了头,问道:“你是我妈吗?” 既关心教育,还给吃的。 他亲妈都从来没有做到这一步过。 像是特意为了打击栗知的积极性,江朔野身子微微向后仰了一些,眼眸眯起,促狭道:“我妈在我3岁的时候就离开了,说难听一点就是抛弃。” “她现在跟别的男人结了婚,生了一个新的孩子,叫我不要打扰她的生活,连通电话也不能打。” 话音落下,气氛沉闷。 周遭其他人的嬉笑动静声都成为了一种讽刺。 栗知正要夹米饭的手僵硬住,她一动也不动。 江朔野欣赏着她这副模样。 早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任谁知道了他的家庭情况,都会离得远远的。 这个女孩也一定不会例外。 只不过,他心口猛地刺痛了一下。 栗知深吸一口气,神情很严肃。 她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男生,一字一顿开口道:“那你更需要一个好妈妈了。” 江朔野被一股电流击中,沉默住了。 好几次想开口,他都说不出话来。 心神完全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 眼看着栗知想把盘子里剩下的那半块红烧大排也夹给他,他猛地站起了身,端起自己的餐盘。 冷冷地说道:“栗知,别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了。” 栗父栗母今天晚上都要加班,在家庭群里面发了个红包。 栗佑深怕自己领慢了。 他回复了声谢谢后,表示自己要和同学一起去吃烤肉。 这下就剩栗知一个人了。 孤孤单单的。 她看着身旁正在整理书包的江朔野,问道:“要不要我请你吃晚饭?” 江朔野想也没想地回答:“不要。” 他以为栗知是因为中午食堂的那番话可怜自己,所以眼皮也不抬一下地说道:“我奶奶今晚要给我包刀鱼馄饨吃。” ——刀鱼,馄饨?! 栗知感觉自己光是这样听着就要流口水了。 在江朔野准备离开座位时,衣角被拽住。 还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他,一边吞口水,一边问:“能不能赏赐我两只馄饨尝尝?” “我可以付钱给你奶奶的。” 栗母平常很忙,家里虽说也做饭,但很少会弄像是包馄饨这样需要花上大半天功夫的繁琐菜。 栗知偏偏还很喜欢吃这类面食。 江朔野下意识是想拒绝的。 他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同学去过自己家里。 更何况,栗知还是个女孩子。 但看着她不停地向自己眨眼,那声“不行”,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江朔野只能说:“我家很远。” “没关系,我现在还不是很饿。”栗知回答道。 “要爬很多楼梯才能到。” “没关系,我膝盖骨还年轻。” “你真这么想吃?” 栗知点了点头,嘴巴都瘪起来了:“不然我只能一个人回家吃泡面了。” “也不知道超市有没有刀鱼馄饨味的泡面卖......” 江朔野语塞。 再拒绝下去,他好像要成恶人了。 两人最终坐上了同一班公交车。 一上车,刚好后排有两个连着的空位置。 到了下一站,则涌上来许多其他学校放学的学生,瞬间将座位包围,乌泱泱地把空气都要挤没了。 栗知接到妈妈抽空打来的电话。 她回答道:“我去同学家里吃,他奶奶今天晚上要包刀鱼馄饨,我感觉自己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江朔野坐在旁边,很清楚地听到了电话里,栗知母亲宠溺的笑声。 这位温柔的阿姨还叮嘱道:“那你一定要有礼貌哦,别给人家奶奶添麻烦。” “下次也可以请那位同学来我们家吃晚饭,妈妈炖外婆养的乌鸡汤给你们吃。” 江朔野的家是真的离学校很远。 这班公交车几乎要坐到总站才行。 栗知手机响了一下,发现是童焕金早上拉她进去的那个福利群有新消息。 群主让群里在线的所有人都准备好,他要发福利了。 滑稽小子第一个回复表情包,看上去是个很老的影视剧里人物头发凌乱,正在咆哮的截图,配文:【我很冷静!!!!】 下面他的父亲也回复三个点赞。 栗知也挺好奇到底是个什么福利。 手机页面一刷新,跳出来一个文件名“高中通关秘籍(严禁外传)” 激动的栗知眼睛都“唰”的一下亮了。 她连忙扯了扯江朔野的手臂,要他一起看。 万一是什么历年保密真题,真的就赚大发了! 江朔野投来视线。 公交车上的网络有点卡顿,文件点开后,灰色小圆圈转了很久很久。 比画面先出现的是视频声音。 “嗯......啊......嗯嗯......” 紧接着,两个赤裸人体交缠在一起的画面出现了。 周围所有人都停止了聊天,一齐看向栗知高高举起,原本是为了方便江朔野看的手机屏幕。 第25章 错乱了的温热呼吸 手机屏幕里的人越来越多,还坐上了秋千。 栗知眼睛瞪得滚圆,汗珠都从额头上滑落下来了。 她手忙脚乱地想摁手机的锁屏键,结果不小心碰到了音量键,偏偏还是增大的,整个公交车上都回荡起了诡异的叫声。 坐在前面的一位老爷爷摇着头感慨道:“真是世风日下啊。” “现在的男学生女学生放学以后就聚一起看这些玩意!” 江朔野抿了抿唇。 正好公交车到站了,他直接领着栗知下去,也不管下一班公交车过来还需要多久。 “我完蛋了。”栗知头发披散在脑袋前面,两条手臂晃荡着,四肢无力地走在路上。 她的一世英名就此毁在了那辆开远了的公交车上。 万一车上有熟人认识她...... 桥下的河流泛着点点金光,仿佛傍晚夕阳被揉碎洒入。 栗知不在乎自己在哪,她突然扒拉住桥边上的一根柱子,生无可恋地跟站在身旁的江朔野说:“要不我跳河吧?” “只是很对不起,生前还连累了你。” 江朔野神情淡淡的,看了眼远处有空的出租车行驶而来,揪着栗知背上的书包走到了路边上。 他低声道:“你罪不至此。” “想想拉你进群的那个人吧,他一家人全部都在里面。” 栗知眼睛瞬间一亮。 是的哦,有人比她还要惨呢! 她是社会性死亡,童焕金有可能直接肉身死亡啊! 不敢想象他爸爸妈妈上一秒还欣慰儿子有本事,找来了高中能提升成绩的宝典,下一秒点开文件夹,看到人类繁衍真实教学画面的震惊感。 人类的欢乐果然要建立在另外一个的痛苦之上。 看到眼前的女孩儿重新喜笑颜开,江朔野也不自觉勾了一下唇角。 但教育还是要教育的。 他拧着眉头道:“以后别随随便便什么人都相信,会吃亏的。” 栗知点点头,非常郑重:“嗯嗯。” “江朔野,我以后就只相信你了。” 出租车看到路边有人招手,打着双闪停了下来。 江朔野报出车子能开到的最远地名。 这样可以少走些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晚高峰的缘故,路上很堵,那前排计费器上的金额正在蹭蹭蹭地往上涨着。 栗知觉得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所以拉开了自己书包的拉链,想把钱包给提前拿出来,到时候方便付车费。 没想到车一停,江朔野直接扔了一张五十元的现金到副驾驶座位上,“两块钱不用找了。” 他拉开车门,推着栗知快点下车。 不让她付钱。 “我还是给你五十吧,或者一人一半,我也要给二十五的。”栗知说道,不过她的包里没有正好面值的现金,所以得一张一张数零钱加在一起。 江朔野很坚持,眼里笼罩着一层暗色,“没有让女孩子付钱的道理。” 他说什么都不会要栗知给的钱。 去他家真的要爬不少楼梯。 感觉跟珠穆朗玛峰被凿开了一面一样。 栗知一开始爬得还挺轻松,甚至有闲心和江朔野聊天,她好奇地问道:“你现在晚上还去那个工地上做兼职吗?” 江朔野“嗯”了一声,嗓音磁性:“差不多做到年底,工地收工就结束了。” “那也会做其他的兼职吗?” “嗯,假期里做得多一点,我奶奶腿脚不好,我想攒出一笔能给她置换人工膝盖的手术费。”江朔野没有丝毫的隐瞒。 提及在这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亲人时,他眉眼里都多出了几分温柔,“我奶奶一个人将我从小养到大,真的很吃力。” 栗知抬起已经开始有些酸的腿,感慨了一句:“真好,你奶奶因为爱你而吃力,我奶奶想吃了我。” 她一说完,察觉到身旁的男生停了下来。 栗知莞尔一笑,语气很轻松:“我说真的,她特别特别讨厌我这个孙女......自己从楼梯上摔下去,还污蔑是我推的呢。” 现在过去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估计身上的伤都还没有养好。 江朔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栗知已经走远了。 太阳沉没,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巷子里的昏黄闪烁,有家人晾在外面的衣服还没有收掉,一阵风吹过,衣服在绳下翩翩起舞。 栗知快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偏偏要来之前,她还信誓旦旦地和江朔野保证——她的膝盖很年轻。 现在如果问还需要多久才能到的话,一定会被认为是爬不动了。 栗知灵机一动,“是要爬到我的膝盖退休才能到吗?” 江朔野笑了一声,停下来看正弯腰撑着膝盖喘气的栗知,低声说道:“要不要告诉你一个爬楼梯的小技巧?” 栗知真的,太需要了。 她现在快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江朔野的语气循循善诱着:“大多数时候,你是不是都觉得上楼累,下楼轻松对不对?” 栗知抬起了头,眼睛眨着。 看她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模样,江朔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但还是滚了滚喉结,继续一本正经地说了下去:“所以你要是上楼觉得累的时候。” “可以往下跑几步再继续爬。” 一旁的电线杆上,伸出来的监控摄像头像是一张好奇的脸,死死盯着。 天空中一群乌鸦飞过。 栗知沉默了好几秒钟,“哇”的一声感叹了出来。 她问道:“江朔野,你可以去改写相对论了。” 刚才那样严肃认真的表情,真的差点儿就让她信以为真了。 难道往下跑了,不是又凭空多出几级台阶吗! 江朔野轻笑了一声,垂在眉骨上一点点的漆黑碎发被风撩动,他眼里戏谑一闪而过,懒洋洋说道:“还好,不算太笨。” 然后一手拎起了栗知的书包。 屋子就在,转角处。 趁着江朔野用钥匙开门的时候,栗知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想把这个地方给记住。 这里是蜿蜒小巷的尽头,外墙斑驳质朴,如同一枚被岁月摩挲的温润的旧贝壳。 一走进去,扑面而来一股阳光晒过的棉布味,以及淡淡的皂角清香。 “不用换鞋了。”江朔野淡淡说道。 这家里平常因为压根儿不会有第三个人来,所以拖鞋都只有他和奶奶穿的两双。 地板上太凉。 如果栗知只穿袜子走路的话,会很不舒服。 “好的,打扰了。”栗知礼貌地说道。 屋内格局稍显逼仄,几扇老式的玻璃窗擦得锃亮干净,仿佛不存在一般,诱惑着阳光可以毫无阻碍地进来。 几样大件的旧家具都是木头做的,被岁月磨圆了角,每一处平面都光洁到能够照出人影。 小物什倒是不多,不过每一样都有固定妥帖的位置。两只搪瓷杯挂在墙面的挂钩上,把手一律朝右。 “江朔野,你家收拾得好整齐呀。”栗知忍不住发自真心地感慨道。 不像她的房间,只要一住人,东西又杂又多,怎么都收拾不干净。 今天早上急着起床去卫生间,一下床竟然还踩到了一根筷子,莫名其妙的。 而且她的被子也忘记叠了...... “你随便坐。”江朔野低声说道。 他拉开了冰箱门,里面已经放了一盆拌好的刀鱼馅料,这些鱼都是舅公每年送来的。 一般饺子皮都是等奶奶回家时买回来,然后再现包现煮。 江朔野便先在厨房做起了其他的准备工作,还烧了一壶热水。 栗知原本是一个人乖乖坐在客厅里,连眼睛都不乱瞟一下的。 但是正前方的电视柜下面好像放着一本老相册。 她真的特别特别想看一眼自己同桌小时候长什么样子。 厨房里,高瘦的黑色卫衣身影正忙碌着。 栗知按捺不住,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电视柜旁,直接跪在地毯上,小心翼翼地翻开了相册。 里面塞着的照片其实不算多。 但小小江朔野在每一张照片上的表情都出奇地一致——眼睛漆黑,鼻梁高挺,唇线抿得平直,毫无笑意。 “怎么会有人小时候的脸就这么冷啊……”栗知小声地吐槽了一句。 话音刚落,背后传来了一声杯子被放下的声音。 江朔野提醒道:“这是开水,很烫。” 当他抬起眼,看到栗知咧着嘴正在看那本相册时,耳根不受控地漫上了一层薄红,直接出声喊道:“栗知,还给我!” 见自己同桌头一回有这么激动的反应,栗知心里有点坏的想故意多逗他几下,所以举起相册站了起来:“为什么不让我看?” “江朔野,你虽然小时候脸就臭臭的,但是看着很可爱嘛。” 栗知越说,江朔野就越慌乱,甚至失去了平日里的理智与冷静。 他大步走到了栗知的面前,想抢过她手中的那本相册。 栗知虽然比他矮,但知道要往后躲,举着相册的手臂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就是不让江朔野拿到。 她笑得眼睛都快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弯了。 蓦地,不知是谁的脚绊了一下凳子。 “啊!”栗知惊呼。 一阵天旋地转。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两人猝不及防地一起摔倒在地。 江朔野反应很快,几乎是本能地在倒地瞬间用手臂垫在了栗知的脑后和地板之间,承受了大半的冲击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栗知怔怔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江朔野近在咫尺的脸庞,以及他明显错乱了的温热呼吸,拂过她的鼻尖与嘴唇 战栗感细微而清晰。 第26章 江朔野你弄疼我了 空气里仿佛突然被撒入了一把细密带电的灰尘。 栗知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抬起头看到江朔野一只手撑在她的上方,手臂还护着她的头,另一只手为了保持平衡,下意识地按在了她身侧的地板上。 将她整个人包裹禁锢,却又小心翼翼地深怕压到她。 他大概是太着急想起身,不知道是手滑了一下,还是什么,起到一半又往下倒,下巴磕到了栗知的锁骨上。 薄唇擦过,一阵凉意。 “嘶......”栗知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努力将脖子伸长了一点,“江朔野,你弄疼我了。” “退后一点好不好?” 他的脑袋还埋在她的肩膀上。 栗知等了很久,江朔野也没有动一下。 半晌后,他嘶哑的声音才慢慢响起:“等会。” “我抽筋了......” 最后一抹夕阳余晖从屋内退散,留下一大片阴影。 周遭温度忽然变得粘稠而灼热。 身下地板冰凉,但二人彼此贴近的肌肤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传递着惊人的热度。 每一次细微的呼吸起伏,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轮廓和温度。 栗知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看着江朔野躺到她旁边的地板上后,敛起了些眼睫,低声问道:“在岛上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待在房间外一整夜?” 民宿老板娘明明和他说可以下楼休息的。 那岛上的雨又冷又冰。 闻言,江朔野转过了头。 对视无声,却有一股交织的热意在疯狂地滋长、蔓延着。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嗓音沙哑:“你说你害怕打雷。” ——所以,他就守了一整晚。 栗知的脸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几乎要冲破胸腔。 身下躺的似乎并不是地板,而是一张大床。 门口响起一重一轻的瘸腿走路声。 很快门上的锁芯被钥匙拧动起来。 “我奶奶回来了!”江朔野立刻从地上爬起,耳后根的红意还剩下一点,他不忘将栗知也拉了起来。 江奶奶拎着两袋馄饨皮进屋,一边换鞋,一边说道:“小野啊,奶奶今天买的皮子好像有点多了。” “到时候吃不完的馄饨我们都冷冻起来吧?” 栗知跟着江朔野一起走到了玄关处。 她弯下腰,礼貌地向长辈介绍自己:“奶奶您好,我是江朔野的同桌,很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这......”江奶奶有点懵,下意识地先看了自己的孙子一眼。 江朔野淡淡解释道:“她说她今天家里没人做饭。” “想吃馄饨。” 江奶奶依旧愣着,一言不发。 气氛尴尬了起来。 栗知以为这位老人家是不喜欢有人突然到家中做客,想着她还是拿起书包回家去时,江奶奶忽然拉住了她的手,把她往客厅里引,“小姑娘,快快请坐。” 老人家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我们小野以前从来没有带朋友一起回家过,一时半会儿的......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她笑着看了栗知好几眼。 觉得这女娃儿长得真是又漂亮又乖巧的。 “奶奶现在就去洗手给你包馄饨吃。”江奶奶热情地说着,差点儿都忘记自己把皮子给放在哪里了,“你要是觉得好吃的话,吃完你再带点走。” “或者你以后要是家里没有人做饭,就跟着江朔野一起回来,奶奶给你们做好吃的!” 栗知脸颊陷出了浅浅的小梨涡,她声音甜甜地喊道:“谢谢奶奶!” 这个奶奶人真是太太太好了。 比她的孙子好上一万倍! 江朔野看着沙发上亲如一家的两个人,低笑了一声。 不知道的真的会以为她们是亲奶奶亲孙女。 他先去厨房拿包馄饨需要用到的工具。 栗知看到后,说什么也要一起帮忙包馄饨。 江奶奶摆着手道:“万万不可啊,小姑娘你可是贵客,怎么能让你......” “奶奶。”江朔野低声叫了一句,“她应该就是想玩玩。”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给栗知拿了一条干净的围裙。 好让她自在一些。 狭小的客厅里,栗知和江朔野并肩坐在一起。 她看着旁边少年手指灵巧熟络,拈起一张馄饨皮摊在掌心,另一只手用筷子麻利地从盆中挑出馅,稳稳落在皮子中央。 然后蘸水,对折、轻捏、再一卷。 一个圆润饱满、带着清晰褶皱的馄饨便在他掌心诞生,像一枚精致的元宝。 “学会了吗?”江朔野问道。 栗知早已经撩好自己的袖子,摇着头,语气有些不屑地回答道:“江同学,你可能不太清楚,像我们这种年级第一,不管学什么都很快。” 她看一眼,就记住了全部的步骤。 江朔野挑了挑眉,他也不继续包了,打算专门看栗知演示一下。 小模样还挺认真的,微微弓着绷紧的背,学着他刚才的动作,放馅、蘸水、对折。 就是在试图捏出褶皱时,力道不是轻了捏不紧,就是重了掐破了皮。 最后出来的成品——像屎。 栗知大概自己也有点看不下去。 同样包出来的馄饨,为什么她的看着就是狗拉的? 江朔野叹了口气,说道:“馅儿不能放太多,不然容易破。” 他绕过栗知,拿了一张新的馄饨皮放在她的掌心,并轻轻托住她的手腕,引导着她一步一步来:“你看,这里要轻一点捏在一起。” 栗知脸上好像黏了几根发丝,痒痒的。 她被江朔野圈在怀里,虽然是在学怎么包馄饨,但后者偶尔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臂,都让她心尖一颤。 所以她手上的力气还是没有控制对,差点又把皮子捅破。 江朔野实在看不下去,干脆直接握住了栗知的两根手指,带着她完成最后那个交叠捻合的动作。 他眉眼染着笑意:“这样会了吗,年级第一?” 江奶奶很快也到客厅里一起包馄饨。 她动作麻利,很快就包好了一筛子。 在边角落,是栗知包的几只形状各异的馄饨。 就在江朔野准备拿起去煮第一锅时,栗知拉了拉他的小拇指,小声地说:“能不能把我包的馄饨都给我自己吃?” 她太想品尝自己靠劳动得来的“果实”了。 江朔野点了点头,觉得盛她碗里并非难事。 只不过看着栗知的馄饨全部都破皮散在锅中时,陷入进了一阵沉思。 客厅里,栗知还在和江奶奶一起包馄饨。 得知老人家其实很关心自己孙子的校园生活时,栗知笑了笑,特别坚定大声地说:“奶奶,您大可放心!” “江朔野在学校里表现可好了,不仅上课认真,从不睡觉,和其他同学的关系也很好呢,大家都喜欢他,我也喜欢他。” 江奶奶难得绽放出和鲜花一般的笑容。 看的栗知都有些傻了,她也跟着笑了一下,继续讲些能逗笑老人家的话。 直到江朔野走出厨房。 江奶奶问道:“第一锅馄饨已经好了吗?” 他“嗯”了一声,默不作声地拿走些馄饨皮和馅料,含糊不清地回答:“快了,一会儿就能好。” 江朔野在厨房包了很久,才包出一只丑陋的馄饨,真的在尽力模仿栗知的“作品”了。 害锅里那些完好的馄饨险些糊掉。 当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些什么样的傻事时,动作停顿了一下。 厨房外传来两道清晰的笑声。 他也,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 最后煮熟的馄饨端给栗知,她也看不出来什么,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竖着大拇指说:“这简直是我两辈子以来吃过最好吃的馄饨!” 夸张的可爱。 江奶奶特地打包了很多馄饨要栗知带回去吃。 栗知不好意思接,毕竟今天能让她来吃晚饭,她都已经很感激了。 江朔野接过了盒子,压低声音说:“没关系,反正这家里只有我和奶奶两个人,吃不掉那么多。” 他在手机上编辑了条短信,而后抬头说道:“走吧,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这个“送”,栗知仅仅以为江朔野只是要把她送到附近车站而已。 没想到他也准备好了零钱,一起跟着上公交车,面容严肃:“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 栗知其实很想说,她已经是成年人了。 如果按照未来的年纪算,说不定江朔野还要喊她一声姐姐呢! 这个男孩子某些方面还挺古板的。 公交车开始行驶后,栗知才想起江朔野晚上还有兼职要做,她家离得也不近,一来一回,肯定是会迟到的。 “没关系。” “我有一天假可以用。”江朔野回答道。 栗知点了点头。 好像他总在对她说“没关系”这三个字。 窗外夜景繁华,对面车道上的车流犹如一条白金色的光带,不停流动着。 栗知心情莫名很好,转过脑袋,笑嘻嘻地说:“江朔野,我今天学会了包馄饨这项技能,谢谢你呀。” “以后我也可以包馄饨给别人吃了。” 不知道爸爸妈妈喜不喜欢,但是栗佑那个啥也不挑的大傻饭桶,只要没毒,一定会吃。 她想想就很开心。 江朔野眉心微微动了动,清寒的眸子泛起冷意,他反问道:“是吗?” “用我教你的技能,包给你暗恋的那个学长吃?” 第27章 接吻 ——暗恋的学长? 栗知仔细想了很久,才想到江朔野说的很有可能是那位抠搜到难以形容的“红豆”学长。 其实她那也称不上是什么暗恋。 朋友们很久以前在讨论互相喜欢谁的时候。 她当时好像正和一道数学题杠上,被问到时,随口且无心地回答了一句:“要暗恋肯定是暗恋学习成绩第一的啊。” “还能跟他比比看到底是谁聪明。” 那学长那次正好就考到了高三的年级第一,名字和照片贴在校榜上,因此产生了些误会。 “其实和他吃过一次火锅之后......”栗知想说,连最普通的那种朋友都做不成。 江朔野却只听到了。 她还和那位学长吃火锅了。 真行。 车外响起一阵鸣笛声,有辆停在斑马线前的汽车司机分身开小差,路口跳绿灯了也不走。 江朔野眯了眯眼,低声说了一句:“下次没人陪你吃晚饭,你就去找他吃火锅吧。” 这话听着真是太不是滋味了! 栗知眼珠子转了转,觉得江朔野好像有点奇怪。 她偷偷摸摸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心里笃定:“江朔野,你该不会是爱上——” 江朔野心里一顿。 下一秒,听见这小姑娘无比自信地说:“我的馄饨了吧?” 她甚至胸有成竹地说以后可以开一家馄饨店,如果他哪天混不下去了,就投靠她,她用手艺来养他。 多么感动的同桌情。 江朔野却怕她自己先饿死。 一锅馄饨,皮是皮,馅是馅,还需要客人自己在嘴里用舌头包起来。 栗知家是住在一栋老小区里,朱红色的砖墙在夜晚尽显岁月年华,几位阿伯总是风雨无阻地聚在楼下为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 看到栗知回来,还叫了她一声。 江朔野想着,他送到这里已经足够了,别一直跟着栗知,会让有些长辈开玩笑的。 突然之间,栗知捂着嘴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江朔野立刻警惕起来。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只黄褐色相间的三花猫躲在灌木丛中,琥珀色的眼睛像是玻璃珠一样漂亮。 栗知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根火腿肠,那小猫听到她拆包装的声音,“喵”了一声跳过来,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裤腿。 “好久不见呀,数满分。”栗知将火腿肠掰成一块一块地放在地上。 她蹲着,认真地看着这只在未来某一天突然就消失了的小猫。 江朔野则是走到了她的身旁,对刚才听到的那声猫名字感到不太理解,甚至觉得有一丝古怪。 有一种神人才能想出神名的感觉。 她该不会......每次数学考试前还拜拜这只流浪猫吧? 栗知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丝不太对劲,她鼓了鼓嘴,问道:“怎么了,你喜欢吗?” 怕她生气,江朔野回答的是:“喜欢。” 倒也不算撒谎。 栗知却说,“那你也可以去公安局改这个名字,我愿意无偿赠予你。” 真是谢谢她如此大方了。 地上的影子由小到大,紧密相连。 那是小猫,她,还有他。 当小猫吃完火腿肠,坐在地上舔舐自己的爪子时,栗知伸出了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它的小脑袋,很温柔地说:“乖乖。” 江朔野对着栗知蹲在地上的缩影,也摸了摸头。 ——她也很乖。 “可惜我妈妈对猫毛过敏,我不能把它带回去养。”栗知用目光送走吃饱了肚子的小猫,一边站起来时,一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好像进什么异物了。 难受得她吸了好几下鼻子。 江朔野声音哑了哑,问道:“不至于哭吧?” 大不了,他把猫领回去养好了。 如果栗知什么时候想看,随时都可以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栗知就回答道:“谁哭啦?” “我眼睛里好像被风吹了灰尘而已......” 无论怎么闭眼、挤眼睛,都弄不出来。 “我看看。”江朔野低声开口道。 随后双手捧起了栗知向他仰起来的脸。 原本是想着帮她把眼睛里的异物吹掉就好。 路灯下,少女皮肤白皙如瓷,睫毛在脸颊上投出浓密纤长的阴影,鼻梁很翘,那看着像是有些嘟起来的嘴唇,又粉又嫩。 江朔野不由自主地咳嗽了一声。 “还没好吗?”栗知问道,又吸了下鼻子。 不远处,栗佑带着一身烤肉味回来。 他在大老远就看到了自己姐姐的影子,原本想偷偷摸摸躲到她背后吓她一跳,却还看见了有个很高的男生。 两人那捧着脸的暧昧姿势是在...... ——接吻? 栗佑心里一惊,想拿手机拍下来,等爸爸妈妈回来告状的。 谁让栗知上次也告他的状! 突然,栗佑听见栗知吸鼻子的声音。 不对,他老姐竟然哭了! “混蛋!!!”栗佑大喊了一声,音量划破天际。 他丢下书包,奋力跑来:“敢欺负我姐姐,你受死吧!” 眼看着栗佑抬起一条腿就要飞踹而来。 江朔野直接抱住了栗知,转了个身,完美避开。 “嘭——” 栗佑一条腿卡进了墙边的垃圾桶里,拔都拔不出来,只能痛苦哀嚎。 栗知再次眨了下眼睛,那异物似乎消失了。 她抬起头看向墙边。 不对,眼睛里又进去新的脏东西了! “救救我,救救我!”栗佑不停地喊着,他越挣扎,那条卡在垃圾桶里的腿就陷得越深。 认出他是栗知的弟弟后,江朔野主动走上前,把他给拉了出来。 一阵熏天的臭气立刻散开。 栗知嫌弃地往旁边靠了靠。 直到听见栗佑毫无分寸地喊:“谢谢亲爱的姐夫!” 她不悦地拧起了眉头,“你瞎叫什么,没礼貌!” 明明在岛上都见过的。 只是同班同学,外加同桌,这“三同”关系而已。 栗佑抓着江朔野的手不肯放,礼貌补充了一句:“那就谢谢我亲爱的姐夫大人。” 滴水之恩,来日有机会了,定当涌泉相报! 江朔野最后把一直拎着的馄饨给了栗知,也不上楼去打扰了。 他转身走入进夜色中,身影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刚才开始起,手机就一直在震动。 江朔野皱着眉接起,是工地上的一个包工头,语气狂暴:“你今天晚上怎么没过来?” “要是东西被偷了……你能付得了责任吗?我限你现在立刻马上滚到我的眼前,否则你就别干了!” 电话挂断前,江朔野还听见了对面吐口水骂“小崽种”的声音。 他眸子冰冷,虽然不想过去。 但他还得挣奶奶的手术费。 也想,换间不用爬那么多楼梯才能到的房子。 一到工地上用集装箱改造成的临时办公室内,江朔野闻到一股很浓烈的酒味。 他看了眼坐在椅子上,手里还举着白酒瓶的包工头,低声解释道:“我提前发过请假的短信了。” “是你之前答应我,我在假期里多上的班,能换成一天休息。” 包工头打了个腥臭味十足的酒嗝,摇摇晃晃地朝着江朔野走去,用鞋尖踢了江朔野的腿一下,“我说过又怎么样?难道你不缺钱吗?” “嗝儿......你不多上点班,不多挣点钱,以后怎么娶得到老婆,还是打算要她跟着你一起过苦日子,伺候你那个瘸......” 江朔野的手瞬间攥紧成拳。 外头走进来不少工人,在江朔野即将出手之前,拉走了包工头,“他怎么又喝成这副鬼样子啊......小江,你别介意。” “真是的,你自己攒不到娶老婆的钱,说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孩子做什么!” 办公室内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过滤掉了。 江朔野一直站在原地没动。 良久以后,方才被踢到的小腿上才传来阵阵痛意。 * 翌日清晨,栗知在校门口没有等到江朔野。 眼看着快要迟到了,她才飞奔进去。 然而,班级里也没有他的身影。 难道是一不小心睡过头了吗? 栗知偷偷摸摸地用手机给他发了条QQ消息。 童焕金早上破天荒地在写作业,而不是看漫画书。 他看着身体倒是没有哪里残缺,脸上也没有淤青。 看到栗知坐到位置上,主动回过头说:“昨天那福利其实是......” “我恨你。”栗知淡淡说。 “应该的,应该的。”童焕金强颜欢笑,“栗同学,你放心好了,我以后再也不会随随便便相信网页上的小广告。” 他要做发明那种小广告的人! 比如写个代码,伪装成是时空穿越者,诱骗一下那些也想穿越回过去的人,99元人民币一次。 看世界上有哪些傻子会上当。 栗知把书包里的作业都拿了出来,等着小组长来收。 她手机上也没有收到江朔野的回复。 蓦地,头顶上方有道阴影。 以为是组长走来收作业了,栗知头也不抬地回答道:“英语作业的那张试卷,我昨天课间写完就交给老师了。” 话音刚落,她桌上多了五瓶同一牌子的保健品。 和昨天那位转校生送的差不多,只是品类丰富了。 雷珈妮笑着说道:“同学,我看你好像很喜欢这个,所以今天特地又带了几瓶给你吃。” “这里有鱼油、维生素等等,都可以搭配着一起吃的。” 栗知语塞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甚至连“谢谢”都忘了。 直到教室门口有人推倒桌子,一声巨响把栗知给拉回了神。 第28章 没有同桌成了寡妇 靠近教室门口,第一组的一张桌子轰然倒地。 不仅书和本子散落一地,没及时拉上拉链的书包也翻了,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雷珈妮转过头,看到那是她的书包! 她立刻跑过去,先从地上捡起了一本日记本,拍了拍上面沾到的灰尘后,小心翼翼地收进了书包里。 周围有同学在问:“张志英,你干嘛要这样啊?” 被叫到的女生脸上还戴着一只黑色口罩,她只将地上清空了的课桌扶起,一脸不在乎地回答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位置。” “我只是请假了而已,同意别人未经允许就坐了吗?” “对不起,我不太清楚!”雷珈妮慌乱地道歉,指尖无意识地绞着书包上的带子,“老师昨天让我坐这边......有两个空位置......我以为是另外一个位置上有人。” 两个位置一前一后,也没有其他同学提醒过她不能坐。 “你少找借口了。”张志英不耐烦道。 现在后面的位置有人,雷珈妮只能把自己的书本都捡到前面一张空着的课桌上。 然而,她刚想坐下。 戴着黑色口罩的女生再次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个子比我还高,坐在我前面,是想让我上课看不到黑板吗?” 终于有另外一个同学看不下去了:“张志英你别太过分了,你这学期都没来上过几天课。” “新同学坐一下你位置怎么了?” 张志英冷哼了一声,眼眸里满是轻蔑:“那你滚出教室,把你的位置让给她啊。” “反正我不准她坐,她就是不准坐。” 这女生实在是太嚣张了。 栗知以前因为在隔壁班,所以也不清楚她到底是谁。 还是童焕金好心地跟她解释了一句:“她是校长的亲戚,很拽的,很多老师都不敢管她,随便她上课迟到还是干脆不来上学。” 雷珈妮捧着一堆东西,像是被风卷起的落叶,孤单彷徨地站在原地。 又是这样...... 她又遇到了这种事情...... 就和她在的上一所学校一模一样,也不会有人帮助她...... 蓦地,教室后面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栗知指着江朔野座位前面的一张空桌子,“这里不是还有个位置可以坐吗?” “跟小肚鸡肠的人那么斤斤计较做什么。” 雷珈妮投来了一个感谢的眼神,却不知道该怎么走过去,她拿着太多东西,腿都似乎软了。 见状,栗知直接走到前面去帮她拿。 “不行啊......”童焕金绝望地说着。 课桌和椅子因为太久没人使用过,上面已经积满了一层灰。 栗知记得江朔野的课桌里好像有卫生湿巾,所以直接借用了一张,帮雷珈妮擦了起来。 反正这点小忙,相信他肯定也愿意帮助新同学的。 雷珈妮感谢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脖子和脸始终泛着红色。 有个其他班的学生敲了下门,“雷珈妮同学在吗?你班主任让你去他办公室拿一下姓名牌。” “你快去吧,东西我帮你放。”栗知说道。 在雷珈妮出去以后,她给了童焕金一记凌厉的眼神警告:“有什么不行的啊?你是黄太子吗?还不允许有人坐你旁边了。” “小心我把你那福利群的事情告诉给扫黄大队!” 童焕金冤死,瘪着嘴解释道:“不是我不行,是江朔野同学不行啊!” 栗知一听自己同桌的名字,皱了皱眉。 她把雷珈妮的书包拉链拉好,又在她的课桌侧面贴了个新的挂钩,一边摁着增加挂钩粘性,一边说:“什么行不行的。” “你们男的一天到晚不是这个不行,就是那个不行。” 童焕金感觉自己背上被刺了不行两个字,他继续开口道:“位置空着是因为江朔野不让他的身边坐任何人啊!” 他对上栗知较真的视线,只能道出真相:“我坐是因为我上课太想看漫画了,忍不了一点;你坐,大家都说......你是学习压力太大,偶尔会脑子不好。” 等脑子好了,也就和上回假期结束后一样。 回到自己的班级去了。 栗知快要气死:“我脑子一直很好好吗!” “你说江朔野不让人坐,也没看到他推了你的课桌,或是把我这个同桌往窗外丢出去啊!” 哪像那个戴黑色口罩的女生一样恶劣。 说严肃一些,难道不算是欺负吗? 再这样下去的话,全校就只有她的小朔朔是最善良单纯的了! 教室后门,江朔野正好走了进来。 正在“激烈沟通”的栗知和童焕金,谁都没有注意到他。 童焕金忍不了了,打算实话实说:“那我就告诉你吧,江朔野的爸爸杀人未遂,到现在都还被关在监狱里呢!” “大家都害怕他有一天也会动手杀人,所以没人敢坐在他的前面,个个离他远远的!” 这个班的气氛早就已经很不对劲了。 他还不如戳破所有人内心深处的险恶。 逼他们直视这个年纪根本就不该有的偏见! 江朔野怔在原地,额头上的一道浅疤隐隐作痛起来。 那是他父亲喝醉酒以后,用空酒瓶子打出来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同学们嘲笑他只是因为他家境不好,和奶奶一起生活。 原来所有人早就知道了他的恶劣与难堪。 江朔野眼眸中一片漆黑,他背脊微弯,并不打算解释些根本就没有作用的话。 他还是离开好了...... 栗知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她反问道:“所以呢,你说的这一切和江朔野本人有什么关系?” “他难道不是受害者吗?” 栗知用失望的眼神扫过教室里的每一位同学,最终转过头,看到江朔野就站在她的身后时,愣住了。 少年脸庞冷白如玉。 整个人破碎而凄凉。 如果他要走的话...... 栗知在心里暗暗发誓——她也一定会跟着出去。 高二六班真是个垃圾的地方! 这么可怜的小男生就应该从一开始成为她班里的同学,大家团结一致,才不会戴有色眼镜来看他。 亦或者,她会从高一开始就把他给罩到毕业的! “啪啪啪......” 讲台上突然传来班主任鼓掌的声音,很不满马上早读课都要开始了,班里还这么混乱吵闹的场面。 在他严厉的训斥声下,雷珈妮领着自己的校服和姓名牌,从讲台上走下来。 她分别对着栗知和童焕金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看到江朔野后,也说:“同学,也谢谢你愿意让我坐在这。” 江朔野没有说什么,默默放了书包。 栗知揪紧着的心终于松了一点。 她把桌上五瓶价格昂贵的维生素收进了桌肚里,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先思考些什么。 怎么这么多烦人的事情! 早上栗佑还吃了她昨天晚上带回来的刀鱼馄饨,那么那么多,一只都没给她留! 气的栗知现在眼眶都湿润了。 “喏。” 江朔野低声道,从书包里拿出一份套了三层塑料袋的鸡蛋饼。 他其实挺讨厌这种油滋滋的东西。 但为了保温,只能放在书包最里面的夹层中。 栗知看到有鸡蛋饼,阴霾的心情瞬间恢复晴朗,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江朔野,“同桌,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读心术。” “呜呜呜你真是太好了,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就想狠狠咬一口鸡蛋饼。” 早读课铃声正式打响。 江朔野随手拿了本书放在课桌上。 他是不会什么读心术的,只是能看懂中文字而已。 手机里面全部都是栗知的轰炸短信。 【哈喽啊小哥哥,今天怎么没来上学?】 【你知道勾股定理吗?再不来上学,校门口的鸡蛋饼阿姨就要收摊了。】 【我觉得鸡蛋饼不加生菜,多放点土豆丝和辣椒好吃,你觉得呢?】 【TAT我好可怜,看着大家都有同桌,只有我一个人是寡妇啊啊啊!!!】 到校门口后,江朔野一下公交车,追了好几百米才追上那辆卖鸡蛋饼的电动三轮车。 本来想着一到学校,看见栗知后要好好问问她“寡妇”这个词语是什么意思。 他是死了,还是什么? 现在看到身旁这小姑娘含着眼泪大口啃鸡蛋饼,嘴边都沾上辣椒酱的样子,江朔野嫌弃地往墙边缩了一下。 给她一张湿巾,淡淡道:“栗知,你比昨天的那只小猫还要脏了。” 上周有老师换了一节体育课。 原本以为下雨只是借口,没想到今天大太阳,竟然还真的把课给还回来了。 很多同学系紧鞋带,激动地往操场跑。 栗知灌了足足一瓶矿泉水,才舒服解气的“哇”了一声。 她把空瓶子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一抬头,雷珈妮脸颊粉粉的,正羞怯地望着她:“我们可以一起去操场吗?” “嗯。”栗知点了点头,回答道:“当然可以了。” 她也得想个办法帮帮这位转校生才行。 同样也是在帮未来那几个有可能因为失去孩子而变得支离破碎的家庭。 那种痛,真的太痛了。 最后一个出教室的同学关了灯,也带上了教室门。 没过一会儿,有道鬼鬼祟祟的影子开门走了进来,直奔栗知的座位。 第29章 就像是我们的孩子 体育课热完身,全班一起绕着操场跑了两圈之后,体育老师就让每个人自由活动了,美其名曰释放学习压力。 童焕金一直跟在栗知的身后,像是甩不掉的跟屁虫。 他双手作揖,“栗同学,你能不能帮我和你同桌解释一下啊,我早上说的那些话没别的意思......是鄙视那些不敢坐过来的人。” “我要是也对江朔野有偏见的话,怎么可能坐他斜前方呢。” 栗知眼眸微阔。 她劝这个男生自己去向江朔野解释,并且说:“江朔野其实挺好哄的。” “真的吗?”童焕金心里一喜。 只有雷珈妮看到了栗知唇角快速闪过的一丝坏笑。 她原本想说些什么,又羞于开口。 “我们走吧!”栗知主动说道,眉毛微微上扬着:“我带你参观一下校园怎么样?” 早上的学校还很安静,大多数班级都在室内上课,死气沉沉的。 刚走出操场,雷珈妮好奇地看向了一位正在从货车上搬运水桶下来的年轻男人。 以为她是好奇,栗知解释道:“那人是在学校里干活的,力气很大,像搬东西、除草、打扫卫生等等活,他都干。” 上一世的时候有流言传这个男人智力方面有问题,因为他父母是近亲结婚,他在学校也从未跟任何人说过话。 栗知并不关心这些,也没去考究真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是这样啊......”雷珈妮若有所思,声音小到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能够听见:“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好眼熟。” 林荫道上,落叶纷飞。 阳光浮在空气中,如同金色碎钻,熠熠生辉。 栗知慢慢走着,和身旁的雷珈妮同手同脚。 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是打算在这边定居吗?” “是呀。”雷珈妮没有隐瞒,“因为我爸爸要开工厂,还得保证原材料的质量,至少要个三年五载。” “到时候我都已经上大学啦,真不知道我会考去哪个城市呢,感觉如果留在这里也很不错!” 见她如此期待,栗知只能笑笑。 如果按照之前世界的发展,很有可能,这个女生根本就上不完大学。 绕着校园走了一圈,一节课的时间也快过去了。 雷珈妮在小卖部买了四瓶饮料,给栗知一瓶后,说是要请江朔野和童焕金也喝。 她们两人回到教室时,那两个男生还不在位置上。 随着走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教室就像是一个被捅穿了的马蜂窝,各种杂七杂八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比菜市场还热闹。 “砰——” 教室前后门突然被人用力关上,吵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走到讲台上去的人。 栗知仰头喝了口水后,也投去了视线。 是早上戴着黑色口罩的那个女生,名字好像是叫张志英来着。 她神色锐利地扫视了一眼班里每个人的脸,低声说道:“我的一支钢笔被人偷了,那钢笔我买了五百多块钱。” “今天要是找不到的话,你们一个人都不准离开教室。” 有个男生在后门口绞紧着双腿走路,颤抖着声音问道:“那我尿裤子上,你负责吗?” 全班哈哈大笑。 “不想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到校长室,你们最好都给我配合一点!”张志英眼皮跳动了一下,语气愤怒:“早点找到我的钢笔,事情也能早点解决。” 说了那么多,她也没说自己的钢笔到底长什么样。 直到她直接朝着雷珈妮走来,栗知才明白——又是一场闹剧。 张志英抬着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新同学,小偷就是你吧?” “早上你对我怀恨在心,所以就趁体育课教室没人,来偷我的东西吗?” 雷珈妮连忙摆手,急得都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她为了自证,主动打开桌上的笔盒,回答道:“我......我没有偷你的钢笔......你看......看这里有吗?” 张志英睨了一眼,还真的从里面拿出一支:“这就是我的钢笔!” 有另外的女生帮衬道:“我可以作证!” “早上我亲眼看到英英用这支钢笔写过字,这个牌子很昂贵,不是每个学生都买得起的吧?” 雷珈妮辩解道:“但这是我在新加坡买的,已经好几年了......” 她想让这位笔不见了的女同学再好好看看。 结果却换来对方的嘲讽与奚落:“新加坡?你还真编得出来啊。” “那我的钢笔还是在美国买的呢,吹牛都吹到天上去了。” 雷珈妮急得脸色通红,都出汗了。 栗知把江朔野桌上那瓶饮料的盖子拧松了一点,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那有没有一种可能。” “人家之前就是从新加坡转学过来的呢?” 这一点,雷珈妮昨天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说了。 是某人自己不来上学不清楚。 周围有同学附和,帮着说话。 张志英不想事情脱离她的掌控,更往前了一步,咄咄逼人道:“你干嘛一直帮着别人说话?” “难不成你是在心虚,小偷是你吗?” 说完,张志英就抓住了栗知挂在桌子边上的书包,想要搜查。 “江同学,谢谢你愿意听我的解释啊。”童焕金喜笑颜开,跟在江朔野的身旁一起回教室,“我就是看不惯班里那群人的虚伪。” “没跟你正式说话前,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好相处......栗同学说得果然很对,你超级好哄的。” 听到栗知的名字,江朔野眼眸动了动,若有所思,“她说我好哄?” “是啊!”童焕金回答道,还想说点什么时,眼前跟吹过了一阵风似的。 江朔野早就没了身影。 张志英的手刚摸到书包拉链上,有只骨节修长有力的手掌隔着校服,握在了她的手腕上。 江朔野掀了掀眼皮,淡淡说道:“你没资格碰她的东西吧?” 那手被甩开。 张志英转了转自己的手腕,瞪了突然走进来的江朔野一眼,她说道:“事情还真是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你们两个人是在谈恋爱吗?要不要请双方家长来学校里喝杯茶呢?校长室里可是有很棒的茶叶呢。” 栗知最烦这种关系户的威胁。 她原本想硬杠到底的,但是想到了江朔野的奶奶腿脚不便,而且昨天才刚和老人家说过,她孙子在学校表现优异。 红色书包拿了下来。 栗知直接扔进了张志英的怀里,冷冷说道:“你搜吧。” “搜不出来请你去牢里喝茶。” 反正她身正不怕影子歪。 江朔野抿了抿唇,看着栗知的侧脸。 张志英先在书包的主袋和前袋里摸了摸,什么都没有。 她面色很冷静,最后又把手伸进了书包的侧袋里,动作一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拿出了一支钢笔。 “请问这是什么?” 栗知左边的眉毛单挑了一下,她自己回答:“这是你陷害我的证据。” 那支钢笔她见都没有见过。 出现在她的书包里,不是陷害是什么? 而且她又不是大傻子,真的偷了人家东西的话,就光明正大地放在书包侧袋里,还任由原主搜找? “我陷害你?”张志英气得想笑,势必要带动其他同学都帮她说话,“大家都看见这是我在你书包里搜出来的吧?” “现在人赃俱获,你这个小偷,跟我去找校长吧!” 江朔野看着对方要冲过来抓栗知的手,下意识地先挡在了栗知的身前。 没想到栗知反而将他推开。 她毫不慌张,反问:“你要如何证明这支钢笔是你的?” “你在哪里买的?那个地方还有卖吗?” 张志英皱了皱眉,一个晃神,她回答道:“就在学校旁边的小卖部里买的啊。” 也确实是有同学在那小卖部里见到过。 这个牌子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太贵了。 没几个人的零花钱能够买得起。 所以印象也深。 “原来是你啊......” 栗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她记得——小卖部的老板娘曾经跟她吐槽过,这支钢笔进价很贵,一支都卖不出去也就算了,还有人偷。 害她连退货给厂家都不行,因为缺了一支。 再结合最近小卖部里总有东西被偷,她好像知道是谁了。 “什么原来是我?”张志英一头雾水,听不明白。 栗知耸了耸肩,指着课桌中间说道:“你偷我香蕉了,这里本来挂着五根的。” 大家齐刷刷看过去,现在最后一排的两个课桌之间确实只荡了四根香蕉。 “香蕉?”张志英觉得不可思议,今天真的是碰到了有病的人,她双手叉腰道:“我偷你香蕉干嘛啊?你那香蕉才值几个破钱。” “明明体育课前就只挂了四根好吧,还想我去买一根给你?” 栗知很快听出了话里的重点。 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体育课前,你到我位置上来啦?” “为什么呢?你总不能是暗恋我,或者暗恋我的——香蕉吧?” 在她弟弟的身上,有一种得理从不饶人,甚至就算是装疯卖傻,也要弄死对方的人生态度。 学着弟弟平时在家里撒泼打滚的那股劲,栗知蹲了下来,扯着嗓子大喊:“你赔我香蕉啊,你这个香蕉大盗!” 栗知还抱住了江朔野的裤腿,一边哭一边喊:“同桌,你知道的,这几个香蕉就像是我们的亲生孩子一样重要。” “现在孩子都被偷了,这学还怎么上啊啊啊!” 第30章 烟熏妆和皮衣外套 栗知又哭又闹,就差直接在地上打滚了。 “喂,你小点声啊!”张志英明显慌了,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又不敢碰她这个疯子。 怕被咬一口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外面走廊上来来回回经过着其他班级的学生。 万一谁往高二六班看一眼,然后年级里真的开始谣传她偷香蕉怎么办? 听到眼前的女生让自己小声,栗知抹了一把脸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肩膀一抽一抽地反问:“小声?怎么小声?” “香蕉树苗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宝宝又迢迢万里来到我的身边,我把它视如己出,一起上课一起学习。” “你现在把它偷走了,要我怎么小声啊!” 张志英简直崩溃,脸上的黑口罩都扯下来了,她呼吸不畅,大声喊道:“我没偷你香蕉啊!” “不是......大姐,我真叫你大姐了,你这样胡乱撒泼算什么啊,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呢。” 她就差跪在地上求栗知结束这场闹剧。 一旁,冷静而站的江朔野就像是根救命稻草。 张志英干脆求他:“快管管你疯了的同桌啊!” “她把香蕉说成是你们两个人的孩子,你不觉得很离谱吗?” 话音刚落,江朔野一低头就看到了瘪着嘴,仰起头来看他的栗知。 纤长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像是在说什么。 他额角抽了抽,也蹲下来,开口说道:“赔我们的孩子。” 语气上,是严肃理智的。 但在动作上,全班一致认为这两个人都疯了。 张志英束手无策,只能后退半步,“好好好,是我拿了你的香蕉行了吧?我明天......不,我今天中午就去买一串赔给你们。” “那钢笔呢?”栗知不忘问道,一脸的无辜。 张志英嘴角挤出来的笑意比哭都还要难看:“我想起来了......钢笔是我自己今天忘记在家里了,没有同学偷拿。” 闹剧要是再不散,真正要哭的人就要变成张志英了。 她赶着围观看戏的同学都回座位。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都流通开来了。 栗知脸上舒展开愉悦的笑容,看着要站起来的江朔野,拉了他一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悄悄地说:“怎么样?” “我的这个办法是不是很好?” 恶人就得用恶招来治。 不比对方还疯的话,估计这会儿人都被拖到校长室去了,到时候真的请家长过来解决,更难脱身。 栗知越想越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骄傲。 蓦地,原本要站起来的江朔野凑近到了她的耳边。 呼吸灼热。 他嗓音磁性地说:“同桌,好是好。” “下次能不能换个更体面一点的处理方式呢?” 虽然只是根香蕉没了,但真的想成是孩子的话。 还挺悲伤的。 栗知小声地“嘁”了一下,回答道:“这怎么不体面啦?” “香蕉就是视如己出啊,我们把他吃进去,最后难道不是拉出来吗......” 这话差点让江朔野都不想扶她起来了。 不过,看到栗知的校裤腿上粘了点灰尘后,他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 不管怎样,孩子还剩下四个。 得和孩子他妈一起拉扯大啊...... * 中午的时候,四个“孩子”就一起阵亡了。 栗知将它们一人一根全部都分掉了。 吃完饭从食堂出来后,她和雷珈妮到操场晒太阳,童焕金捧着一本漫画书也跟着,看到江朔野打算一个人回教室时,把他也拉了过来。 三个人直接席地而坐。 江朔野靠在了单杠上。 “上午真的是太精彩了,栗同学,你是怎么想到那种招的?”童焕金忍不住问道,都把他憋了一上午了。 觉得追更的漫画都没那么有意思。 栗知的思绪从小卖部遭窃中慢慢回笼,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跟着我弟弟学的常规操作而已。” 毕竟栗佑可是那种军训练习站军姿时,教官拿烤肠一个一个经过嘴边诱惑,所有人再饿都不敢动一下,只有他一口咬掉半根。 还问:“为了不浪费食物,剩下的也能给我吃完吗?” 从不内耗自己。 雷珈妮有些好奇,歪过了头问:“知知,你原来还有个弟弟呀,是亲生的吗?” “嗯。”栗知点了点头。 见旁边站着的江朔野始终很沉默,她把手里的香蕉抛了一下又稳稳接住,当作是话筒一样采访,“同桌,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江朔野只是抬了抬眼,把她手里拿反了的香蕉正了过来,然后淡淡说道:“你把我们的孩子拿反了。” 明明这玩笑是栗知先开的。 现在从她这一本正经的同桌口中说出来,莫名奇怪。 栗知突然烦得倒在了地上,扒开香蕉皮,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她到底要怎样才能把那小贼给抓住,并且让她永远都不敢再犯了呢! 而且明天就是周末了。 张志英万一又心里不服,打扰同学们的学习氛围,尤其是打扰到她同桌该怎么办? 童焕金和雷珈妮也一起拨开了香蕉皮。 只有江朔野一个人把香蕉放进了卫衣口袋里。 看着这三人,栗知脑海里突然有了个很不错的主意。 ——她要把张志英人赃并获! 童焕金和雷珈妮都表示周末没事,可以参加这次的秘密行动,江朔野听完,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 “知知,少一个人,这次的行动不就进行不了了吗?”雷珈妮有些担忧地说道。 作为此次的行动小组长,栗知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口,回答道:“没关系,江朔野一定会参与的。” 她就是这么能给队员安全感。 实际上当天晚上给江朔野发了一百条消息,打了五十通骚扰电话,才把他给求来参与。 作战第一步:跟踪。 张志英现在的心理状况应该是偷窃上瘾了,毕竟她家庭条件不差,只是爱上那种刺激感,所以东西越偷越多。 那么问题就来了。 童焕金主动发言:“问题就是被偷的店铺,东西越来越少了!” 栗知不可避免地翻了个白眼。 雷珈妮乖乖举起了手,回答出正确答案:“问题应该是她要怎么处理那么多偷来的东西,直接带回家应该不太可能。” “所以我们要跟踪她,找到她藏匿赃物的地点!” 栗知点了点头,第一要求就是三位小组队员周六打扮得成熟一点,别走在街上就让人发现是学生,可能引起张志英的反侦查意识。 至于她,早已经成年好几年,打扮起来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当晚,栗知穿着自己最最喜欢的毛绒兔子睡衣,扑到了摆满玩偶的床上。 帽子上的两只长耳朵还盖了下来。 她第二天信心满满地来到了约定集合的地方。 看到雷珈妮,两眼一黑。 看到童焕金,更是一黑又一黑,再也不愿意醒过来。 雷珈妮穿的是一身短短蓬蓬的雾蓝色面包服,拿走她身上背着的小熊书包,以及头上猫耳朵造型的发箍,勉强能看得过去。 “你这是穿的什么东西?”栗知走到童焕金身前,连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上白下白是很好,干净又简单,可是为什么好端端的衣服中间会印着一个黑色的“囚”字呢? 这难道是在cosplay劳改犯吗? “怎么了?不是你说的要我们穿成熟一点吗?”童焕金委屈得不得了,“狱服难道不是最标准的答案吗?” 一般未成年人还穿不上呢! 童焕金誓死不回家换衣服,甚至攻击起了栗知的打扮,“你脸上黑眼圈那么重,和我不是异曲同工吗?” “还是你连人类都不想扮了,直接演动物园逃走的熊猫?” 栗知无语,恨不得掐死这个男生:“我这是烟熏妆啊,你不懂就别乱说行吗!” 就在二人快动手打起来时,雷珈妮激动地拍了拍栗知,说道:“知知,你快点看,那边那个大帅哥是谁啊!” 栗知一抬头,看见雷珈妮口中的大帅哥已经在往这边走了。 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皮衣外套,腰身劲瘦,宽阔平坦的肩膀上有几颗银色铆钉很是耀眼,一闪一闪泛着冷光。 漆黑的碎发都梳了上去,有一绺桀骜不驯地垂在眉骨上。 又痞又冷的。 人走近了以后,三个人才认出——这竟然是江朔野! 连栗知都有点震惊他的风格转变了。 她开口道:“计划改变一下,由我和江朔野负责跟踪张志英吧,你们两个人的打扮太容易被认出来了。” 闻言,江朔野目光落在了栗知的脸上,愣了一下,没说什么。 她化妆了。 就是......下手有点重。 不过还是挺漂亮的。 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周边的人群似乎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栗知莫名有点小紧张,偷偷看了江朔野好几眼。 他只是目视前方地走着。 耳麦中,在对面用望远镜观察的童焕金突然说道:“注意注意,张志英即将从前面左边的台球厅里出来。” 话音刚落,张志英就低着头出现了,只要一抬眼,就能和栗知迎面碰上。 江朔野眼疾手快,拉住栗知的手,带入怀中,将她压在了身后的墙上,一条手臂撑着墙面。 第31章 走吧老婆,去帮忙 阳光清透,越过婆娑的树影。 江朔野手臂撑在栗知耳侧的墙壁上,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拂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他刻意地别过视线,有些不自然地滚了滚喉结,低声道:“别动,会被发现。” 大约过了半分钟,估摸着张志英应该已经走远。 就在江朔野想要退后一步时,栗知抓住了他的衣领,拉了一下,“不行......她回头了。” 少年的嘴唇擦过了她的右脸颊。 张志英感觉到背后有人,确实回过头看了一下,结果是对年轻的情侣在路边接吻。 她“啧”了一声,没起疑心,把手插在口袋里走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压缩到了极致。 江朔野身后的台球厅不断走出着学生,怕其中有认识他们的,会传闲言碎语,所以谁也没敢动一下,始终保持着脸贴脖子的姿势。 栗知轻轻地眨了下眼,清晰地看到了江朔野黑色皮衣外套的领口上方,绷紧着的脖颈随着呼吸在微微起伏。 连带着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都在细微颤动着。 他的呼吸温热而略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侵略感。 “你眼睛上好像粘到了异物。”江朔野忽然低声开口道。 栗知感觉那气息直接喷洒到了她的额头、眉骨上,不禁怔神。 江朔野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拿下了他所认为的那样“异物”。 “靠!好痛!”栗知直接叫了出来。 看清楚眼前的男生指尖上撕下来她早上贴了五次才贴好的双眼皮贴时,气到喉咙口都涌上来一股血腥味了。 栗知甚至不管跟踪的事情,把江朔野推开。 她恨他! 耳麦里在说张志英拐进了一家奶茶店里。 江朔野早没了刚来时的那股痞劲,低着头乖乖地跟在栗知身后,不知道该怎么道歉才好。 他笨拙地问:“要不要也给你买杯奶茶喝?” “我把你脑袋拧下来,两颗眼球当珍珠,捣成汁喝。”栗知没好气道。 张志英一边喝着奶茶,一边走进了一家饰品店,她模样松弛,看到有心仪的物品,还会上手摸摸。 由于江朔野和栗知已经出现过太多次,跟踪的任务便交给了雷珈妮。 她一低头,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框也跟着滑落了下来。 透过货架的空隙,雷珈妮看到了张志英忽然东张西望一下,然后把外套拉链拉开,用一侧挡住售货员的视线后,快速将两串水晶手链藏到了上衣袖子里。 现在是拍到证据的绝佳机会! 雷珈妮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直接对着前面摁下了拍摄键。 “咔嚓——” 手机竟然没有关静音,响起了拍照的声音! 雷珈妮瞬间慌张得不知所措。 张志英很敏感,听到了声音传来的地方,她就要抬起眼看是谁偷拍。 “哇,有囚犯!” 一堆小孩追着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在店里跑来跑去,他们手里都拿着东西打那名“囚犯”,很多家长则是笑着拍照,以为是店里搞得什么趣味活动。 童焕金疼得连“哎呀”声都不敢叫唤。 趁乱,张志英又快速拿了两枚戒指塞入进口袋里,然后吸着奶茶,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地离开了首饰店。 四个人开始接力跟着张志英。 当栗知看到她走进地铁站时,心里暗叫不好。 车厢狭小紧密,被发现的概率太高了。 他们是能解释为巧合,但张志英如果起了疑心,一定不会去她藏偷来东西的地方。 “欸,她好像停在了存包区!”雷珈妮激动地说道。 一堵墙后,依次探出了三个紧盯不放的脑袋。 江朔野没想跟着一起这样看,被栗知拉了过来。 不远处,张志英看了眼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后,快速打开了最上面的一只柜子,她把口袋里的东西全部都放了进去。 而后欣赏地看着里面的“战利品”。 半晌后,才转身笑着离开。 等她走出了地铁站后,栗知几人立马过去。 “我们要怎么打开啊?”童焕金问。 下一秒,栗知从自己的头发上拿下一根黑色的一字夹,伸进了锁孔里,轻轻转动着。 “哇......栗同学,你竟然还有这种技能。”童焕金叹为观止。 江朔野皱了皱眉。 这种也是违法行为,或许他应该制止才对。 不等他开口,栗知自己又乖乖把发夹别到了头上,她耸着肩膀回答道:“电视里演得很简单。” “我还以为我也可以。” 现在是真的陷入了困难境地。 如果去找地铁站的工作人员的话,也没办法证明那格存包柜是他们的,人家也不傻,不可能直接帮忙打开。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啊?”雷珈妮眼眸里有些担忧。 栗知左思右想,决定求助她的爸爸! 一听这话,童焕金和雷珈妮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后退,怕挨骂。 家长肯定要指责他们几个不学无术,不在家认真复习就算了,竟然还敢出门玩这种过家家一样的侦探游戏。 只有江朔野一直站在栗知的旁边。 电话过了很久以后才接通。 栗父那边环境嘈杂,他特意走出办案室,到了一处清净点的角落里:“知知,你有什么事情吗?” 栗知认真描述了一下当前情况。 “如果你那个同学未满16岁的话,是不够刑事案件立案的,顶多只能责令其监护人承担民事赔偿的责任。” “不如我派一个警员过去,先帮你们固定证据?” 栗知高兴地都跳了起来:“可以的,谢谢爸爸!” 电话挂断前,有个人在喊:“栗所,案件有新的突破!” 栗父应了一声,给栗知转了两百元,叮嘱她注意安全,请同学吃点东西。 事情处理结束后,栗知打算去学校旁的文具店,把这消息告诉给老板娘。 童焕金和雷珈妮家里还有事,没有一起。 江朔野没说话,但却一直跟着。 结果到了文具店后,可能因为是周末的原因,根本就没开门。 好在栗知知道那老板娘住哪。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江朔野忽然开口。 栗知转过身看他,他还不自觉地移开了眼。 装作很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 栗知感觉自己的眼皮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着,她用手指了指眼前的少年,恶狠狠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真知道错了。”江朔野没犹豫,就差一个滑跪到栗知面前了,他低着头,漆黑的谋杀泛着点润光:“你眼睛那么漂亮,我以为不用任何修饰的。” 栗知:? 她差点儿就被这个小子给哄住了! “你少说这种漂亮话了,没用!”栗知发誓她绝对不吃这一套。 之前这个江娇娇有多难哄。 她现在就要加倍报复回来! 江朔野却迷茫地皱了下眉,似乎很不理解,他反问道:“什么漂亮话?” “这里最漂亮的难道不是你吗?” 栗知瞬间控制不住自己翘起来的唇角,又是勾碎发,又是扭捏地转动身体。 她“哎呀”“哎呀”了老半天,想不出一句反驳。 江朔野敛起的眼睫中藏起一丝笑意。 蓦地,他半跪了下来。 栗知心里一惊,想说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她可受不起跪拜啊! 阳光斜穿而过梧桐叶的间隙,金色光斑落在了江朔野的背上,将他轮廓勾勒得格外分明。 他双指灵活地穿梭在栗知散开了的鞋带上,黑发已经有些凌乱,垂落在额前,鼻梁高挺,在脸颊上投下一道淡影。 鞋带拉紧了以后,像是两个白色的兔耳朵。 江朔野抬起了头,下颌线如刀削般利落,却难掩温柔的神色,“同桌,求你原谅。” 栗知像是被点了穴,连血液都停止循环了。 “说......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栗知结结巴巴地开口,一只手摁住了此刻很不对劲的胸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似的。 她正准备把江朔野拉起来时,二人旁边开过一辆小毛驴,坐在后排的大爷双臂伸展着,直接“啪”的一下打在了江朔野的后脑勺上,声音响亮而清脆。 江朔野“嘶”了一声,估计真的有点痛。 开小毛驴的奶奶连忙紧急刹车,劈头盖脸地将丈夫给骂了一顿:“你真想被我送去精神病院了是不是?你现在怎么能够动手打人呢!” 老大爷很不服,憋气的模样就和三岁小孩差不多:“我不管!” "欺负老婆的人都该打!" 那奶奶领着他来到了江朔野和栗知的面前,满脸歉意:“真是对不起你们啊,被我老伴打到的地方有没有事?他......脑子和正常人不一样,是精神病患者。” 江朔野摇了摇头。 栗知笑着帮忙解释道:“没关系的,也不是故意的嘛。” 下一秒,老大爷照着江朔野的头,跳起来又是清脆的一巴掌。 连风都沉默了。 奶奶气到脸色发白,强行想把这死老头给拽到一边去,没想到他抱住一旁的电线杆不肯松手,虎视眈眈地盯着江朔野:“我不走!我不能看他打他的老婆!” “哎呀,现在是你打了人啊!”这奶奶急都急得满头大汗了。 她只好继续解释:“他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的第一段婚姻不太好......丈夫总是打我,有一回把我推墙上,拎着我的头发撞墙撞到血迹淋淋,被他给看见了。” “他为了保护我脑袋受了伤,也刺激到了病情,就一直成现在这样了。” 听完以后,栗知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那抱住电线杆的老大爷。 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啊? 奶奶又去劝他,说今天约了医生开药,再不赶过去的话,就要来不及了。 大爷死活就是不肯走,比一头驴还要犟。 “我真的是!”奶奶气到抹了一下湿润润的眼眶,“又不能报警求助,儿女知道了又要我把你送到精神病院里去,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听话一点呢......” 栗知很想帮忙,却束手无策。 她着急地踮了下脚尖,忽然间,腰上多了一条沉重的手臂。 她转头一看,江朔野搂住了她,笑容有些慵懒,透着一抹淡淡的柔情:“走吧,老婆,我们去帮忙劝劝大爷。” 第32章 你就是那个小白脸 栗知眼睛瞪了瞪。 她刚才是被江朔野叫什么了? ——老婆?! 还是少了个字,应该是老婆婆。 不然江朔野干嘛要那样叫她。 暗恋她嘛...... 不知不觉间,栗知已经被搂着走到了抱电线杆的大爷面前,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了江朔野一眼。 要他解释现在的情况。 后者对她挑了挑眉。 栗知恍然大悟,很上道地侧过些身,双手抱住江朔野的腰,还将自己的脑袋蹭了蹭:“老公,你对我真好。” “你从来都没有打过我,以后也绝对不会的,对吗?” 这只是演戏给老大爷看,让他可以放心离开。 江朔野“嗯”了一声,鼻音有点重。 老大爷眼神警惕,问道:“真的吗?” “真的,比珍珠还真。” “那你们证明给我看你们是夫妻关系。” 栗知一愣,难住了。 她觉得这大爷的精神状态可太正常了,逻辑比常人都还清晰呢。 一旁站的老奶奶再次被气到。 只有江朔野一个人情绪平静,他压低着声音反问:“您想看哪种证明?” ——“啵一个。” 老大爷撅着自己的嘴巴,嘟嘟回答道。 这一秒,栗知想着,她干脆把电线杆拔起来好了。 证明什么证明! 江朔野却嗓音沙哑地回答:“好。” 在栗知还来不及震惊之时,她的脸被捧住,一道阴影覆盖下来,江朔野将大拇指轻轻地抵在她的嘴唇上,像是一道阻挡不了的屏障。 只有彼此的呼吸能够相互交织。 那温度随着风渗透进皮肤中,又沿着血液蔓延全身。 栗知一动不敢动,颤动的睫毛扫过了江朔野的手指。 江朔野始终睁着眼睛,神态波澜不惊。 提醒着她——全部都只是演戏,不要误会。 好在大爷是真的相信了,戴上头盔,再次准备坐上小毛驴的后座。 栗知突然反应了过来,惊呼道:“是你!” “就是那个在穿越俱乐部上说什么波函数坍缩,量子态随不随机之类的。”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大爷呢。 未来......他还是到了精神病院里吗...... 老奶奶心里一惊,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神神叨叨,怎么精准说中了她老伴平日里最感兴趣的东西。 好不容易才把人从电线杆上劝走。 再不去医院真的会耽搁啊! “世界本就是个轮回。”老大爷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须,微微一笑:“过去就是现在,现在就是未来。” 有一瞬间,他的眼睛似乎清澈回来。 他对着栗知说:“我们都能拯救自己想救的人。” ——难道他也是从未来重生回来的? 栗知很想上前去问个明白,江朔野在奶奶的眼神示意下,从后面抱住了栗知,不让她乱动。 而老奶奶也连忙骑走了电动车。 她还很不放心地回过头看了一眼。 江朔野无奈地指了指栗知的脑袋,又摇摇头。 最后,老大爷挥起手臂,喊道:“再见了,熊猫眼女孩!” 栗知脚下一个踉跄。 她现在生气的事情已经变成了别的! 都怪江朔野刚才拉住她,不然她就能去问问老大爷的联系方式了,什么叫做现在就是未来? 那过去到底又要如何才能做出改变呢? 最主要的是,她还没搞清楚这来回穿越的契机和方法! 走着走着,栗知忽然停了下来。 她越想越气。 “你真的认识那个爷爷吗?”江朔野从后面推着她走,开口问道。 栗知腮帮子鼓鼓的,像是一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河豚,她烦躁地说:“认识又怎么样。” “我就算说了,你也不会相信啊。” 如果不是她自己真正经历了穿越,也会觉得一切都很荒唐的。 谁要是对她说从未来而来。 她直接一巴掌。 江朔野语气很淡,他回答道:“那你也要先说了,我才能决定信不信吧?” 看他真有一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样子,栗知点了点头,说:“行,那我就告诉你。” “这个世界上有时空穿越。” 她都做好被嘲笑的准备了。 江朔野神情认真,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见栗知不再说话,甚至反问道:“没啦?” 栗知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你真的相信啊?” “与其说是相信,不如说我真的希望世界上能有时空穿越吧。”江朔野眸色黯淡了一瞬,克制地阖了阖眼。 他似乎比身后的水泥墙还要破败发灰。 只言片语被风撞散。 “这样我就能回到过去,掐死小时候的自己。” 栗知一直给他科普有关于杀人犯法的刑法,有几次真的认真到令他觉得恍惚了。 他便开始仔细地想,自己未来是否真的会杀人。 杀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在母亲毫无留恋地挂断电话那一刻,他的心里终于有了答案。 ——他只想杀死自己。 按照门牌号,栗知找到了文具店老板娘租的房子。 她以前有一回送她刚上小班的儿子回来过,所以有印象。 穿过一条狭窄阴暗的弄堂后,房子的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栗知刚准备敲门,屋内传出一声砸东西的巨响声。 有个男的正用粗粝暴戾的嗓音吼道:“死婆娘,你竟然还敢躲?你是要我打你儿子么?” “我问你,这条男士皮带到底是谁的,为什么出现在床上,你再不把那奸夫的名字给老子供出来,老子活生生抽死你!” 旁边的窗户玻璃上倒映着扭曲的黑色人影。 天花板上的吊灯在剧烈摇晃着,老板娘捂着头蜷缩在冰箱与橱柜的夹角处,她头发散乱,不仅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流着鲜血。 而那个男人光着膀子,正一边将手里的皮带抽着空气,一边慢慢靠近。 “不行,不能这样......”栗知虽然心里害怕极了,但也不能不管。 万一人被打死了怎么办? 她是在这会儿才注意到江朔野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少年靠着墙,神情痛苦,他双手扼住着自己的喉咙,仿佛在逼自己呼吸一样,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 完全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 脑子里只有父亲攥着啤酒瓶向他走来的画面。 他额头上的疤裂开流血,却没有为自己求饶的意思,只是哭着在喊:“不要再打妈妈了......” “不要再打妈妈了......” 不远处的地板上,已经昏迷了的女人毫无反应,指甲里还深深残留着墙上的石灰。 江朔野很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蓦地,有道声音冲散了他脑海里的所有画面。 “江朔野,你醒醒啊!” 栗知喊得喉咙都哑了,她好不容易把江朔野掐住脖子的手拉开,又要往那响起小孩子哭声的屋内去。 忽然,江朔野把她摁回了原处。 他声音撕裂:“你别进去,留在外面报警。” 语毕,他自己忍住眩晕感,冲进了屋内。 那男人似乎被小孩子咬了一口,手上也流血了,他不再管已经奄奄一息的女人,就要向小孩抽起皮带。 江朔野立刻跑过去,把小男孩护进了怀中。 “你就是我老婆养的那个小白脸吧?”男人已经失控,连眼球上都布满了红丝,他一步一步走进江朔野,“老子今天一定要弄死你!” 因为怀里有个小孩,江朔野没办法带着他绕过这男人,跑出去。 周围地上都是碎了的碗、盘子等等,不能用来还手。 他只能将怀里的小男孩抱得更紧一些,扣住着他的后脑勺,让他什么也看不见,安慰道:“没事的,哥哥小时候也经历过。” “很快就过去了。” 皮带抽下来的一瞬间,江朔野感觉自己背上的皮肤都翻开了,那火辣辣的痛意在他骨头上停留着。 男人疯了似的又要抽第二下。 刚举起手的瞬间,栗知报完警冲了进来。 尽管连接警员都要她先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她还是忍不住进来了,看到江朔野因为保护孩子被打,立马拿起了手边的一把雨伞扔过去。 伞尖险些戳到光膀男的眼睛。 他用手挡住以后,怒火中烧,朝着栗知走去,“妈的,你们一个个都没完没了了是吧?” “行,老子今天就送你们一起上路好了。” 江朔野听到栗知的声音,转过头。 看到她整个人颤抖不止,却没有逃跑,而是想引来那个男人。 突然,男人手里拿着的什么闪烁一下,刺到了江朔野的眼睛。 他定睛看去。 ——是一只烟灰缸! “去死吧!”男人边喊,边要砸向栗知的头。 江朔野冲了过来,将栗知紧紧护住。 这光膀男早年间练过拳击,力气和灵敏度都比普通的成年男性要高,他手中的烟灰缸第一下砸在墙上,碎出个锋利的边缘后,第二下直接落在了江朔野的后脑勺上。 栗知听到自己的头顶传来一声沉痛的呜咽声。 紧接着,屋外响起警车的鸣笛声。 红蓝交替闪烁的光芒映在那碎了的烟灰缸上。 栗知感觉江朔野的身体越来越重,她的手臂支撑不住,最后两个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挣扎着起身的时候,栗知摸到了江朔野的后脑勺。 温热、黏糊...... 她满手是血。 在警察冲进屋内的一刻,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救命......救救我的同桌......” 第33章 要不认他当干儿子 栗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江朔野原本准备闭起眼睛休息一会儿,听她哭成这副模样,还是睁开了眼,抬起手,缓缓摸向她的脸庞,“别哭了。” “不会让你变成寡妇的。” 班里每个人都有同桌。 要是真的就她没有的话,他得受多大的罪名。 况且,他自己也于心不忍。 这话一说,栗知反而哭得更大声了,握着江朔野的手,连话都说不出来。 吓得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都跟着一起紧张。 到了医院,医生用手电筒照了一下江朔野头上的伤口,安排了拍片,看到诊断结果后,低声道:“放心吧,骨头没事。” “伤口有点长,缝个五针差不多了。” 栗知倒吸一口冷气,脸色惨白。 好像一会儿要缝针的人是她一样。 江朔野把身上的外套脱了,披在栗知的肩膀上,蹲下来和坐在椅子上的她说道:“我没事。” “你就在外面等我吧。” 否则进去看到了伤口,又要掉眼泪。 陪同的警员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医生准备缝针前,建议江朔野打一针麻药,否则伤口会很疼很疼。 他沉默了两秒钟,还是回答:“谢谢,不用了。” 万一待会儿他晕头转向地走出去,恐怕栗知要立刻给他办住院手续了。 笔录并不急着做。 或者派出所能把设备带到医院来,在医院里给江朔野做,省得他路上折腾。 江朔野却拒绝了,看了眼栗知后,低声回答:“我没事。” “现在就去所里吧。” 他早点做完,说不定也能早点判那个家暴男的刑。 一路上,栗知眉头紧锁,意外地安静。 她始终转着脖子,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马路,双手扣在一起,指尖都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发白了。 见她心事重重,江朔野也沉默了一番。 他因为是现场的第一目击者,笔录需要做得详尽一些,耗时便长。 原本想和栗知说,让她去个舒服点的地方休息一下,但这所里的人似乎都因为她父亲的关系而认识她。 给她洗脸巾,也给她水喝。 似乎不需要他的任何操心。 江朔野便一言不发地走进了笔录室,发现对面位置上坐的人是——栗知的父亲。 喝了点热水后,栗知整个人都好受了些。 但悬着的心始终没有恢复平静。 她坐在椅子上,身体蜷缩起来,泛着淡淡皂角香的皮衣外套将她紧紧包裹住。 栗知觉得,江朔野会受伤,就是因她而起的。 是她非要改变过去,非要拉着江朔野一起去查张志英偷的东西,非要摆生气的脸,让江朔野觉得愧疚,跟着她一起去老板娘的家里。 如果被砸的那一下,没有那么幸运,真的伤到了他的脑子呢? 她就不应该在重生后,缠在他的身边...... 栗知深刻明白自己身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站起身,目光坚定地离开了位置。 要是真的想帮助江朔野,她就从未来帮助吧,找出他和那个杀人犯之间的矛盾,提前化解风险。 而不是继续像现在这样自私地待在他的身边,祸害他。 江朔野仔细回忆了所有看到的细节,最后在笔录上签名,摁下了手印。 栗父递给他一张湿巾擦手。 江朔野礼貌地低下了头,“谢谢您。” 他走出笔录室后,发现椅子上空无一人,只有他的那件皮衣外套被整齐地叠好,放在上面。 路过一名工作人员,江朔野连忙问道:“请问本来坐在这里的一名女孩子呢?” 工作人员摇摇头,“不知道啊。” “她好像很早就离开了。” 江朔野拿起了外套,走到拐角处,听到了栗知父亲抽完香烟的咳嗽声。 有个小警员似乎正在朝着他开玩笑道:“栗所,马上要当岳父啦?” “好多人都反映你这个女婿不错哦,现场临危不乱。刚才在笔录室里,两个小时都保持着端正坐姿......” 栗父声音严肃:“别瞎说八道。” “我女儿才不会嫁给他。” 说完,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表达似乎有误。 应该直接说女儿才上高二,谁也不会嫁才对。 江朔野脚步停止在墙前,没有再动。 “栗所,这是刚才笔录人的背景资料。”另外一个新的声音加入进来,“他父亲还在服刑中,罪名是杀人未遂。” 等栗父走到拐角处时,早已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他最后是在所门口看到的江朔野,少年身上仅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T恤,背影挺拔,个子比这里的一些新民警还高。 感觉是个能当警察的好苗子。 可惜被家庭给毁了...... “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吧。”栗父出声说道,走到了江朔野的面前。 江朔野摇头拒绝了。 他原本就想这样目送着栗知父亲的离开,结果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请问……您知道栗知去哪了吗?” 栗父若有所思,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也摇了摇头。 一回到家,栗知就把自己关在了卧室里。 直到父母都回来,她才洗好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走出去吃晚饭,不想他们过多担心。 栗母听说了今天的事情,非常感谢那个叫江朔野的男生,得知他就是上次在车站时见过一面的那个男生,更满意了。 她没忘记那天栗知身上干干净净,而他的身上却有一半的衣服都湿了。 “老公,我们一定得想个办法,好好谢谢他,是他勇敢地保护了我们的女儿。”栗母开口道。 栗父则回答:“嗯,所里会给他申请见义勇为奖的。” 看了眼一直埋头扒饭不说话的女儿,栗父问道:“知知你呢,有什么想法吗?” “要不爸爸妈妈请他吃顿饭?” 栗佑第一个表示不满,嘴里的肉都还没有嚼完,他口齿不清地说道:“不行啊,就吃一顿饭也太普通了吧!” 最好是让他老姐以身相许。 高中就结婚,搬出去住,他以后就再也不用挨打了! 栗母觉得也是,请吃饭太普通。 细细想来,女儿好像上次还到人家家里吃馄饨去了呢。 今天周末,也是和这个男生在一起的? 她笑意盈盈地看了栗知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 偏偏丈夫很没眼力见,双手一拍,说道:“既然吃饭太普通的话......不如我们认那男孩子为干儿子,怎么样?” 母亲和弟弟一起喊了出来:“不行!” 栗知见状,烦闷的心情缓解了不少。 她夹了一筷蔬菜放入碗中,小声地说:“别这么麻烦了,就给钱吧。” “他是和奶奶一起住的,平常要做很多兼职补贴家用,我认为钱可以帮助他。” 最好是一笔丰厚到能够让江奶奶直接动手术的感谢费。 等她以后工作了,再把钱还给爸爸妈妈。 这样一来,她也不需要和江朔野有过多接触。 栗父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 很快又到了周一。 周日一整天,栗知都待在自己的房间内没有出去,除了躺着看书以外,她就坐着复习,把明年高三的复习内容都看了一遍。 不想让自己的大脑还有精力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到教室后,她也没有换班。 如果一下子做得太明显,同学们又会有闲言碎语,怪在江朔野的头上,说他哪里哪里不好。 这一切明明都是她的错。 “欸,你们后来找到文具店的老板娘,把那小偷的事情告诉她了没有啊?”童焕金看到栗知来上学,迫不及待地回到座位上问。 谁让她和江朔野两个人谁都不回消息,跟失踪了一样。 再加上早上,那文具店罕见地在上学日闭门不开。 他都快要好奇死了。 雷珈妮也转过了头,想知道情况。 她看着栗知没什么表情地从书包里缓慢拿出课本、作业、笔袋,拉了一下童焕金,小声说道:“先别问了吧,马上要开始早读了。” 铃声响前一秒,江朔野成功赶到了班级。 看到栗知在座位上后,他莫名松了口气。 走过去坐下的同时,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栗知抬眼一看,是还散发着热气的鸡蛋饼。 并且里面没有放绿悠悠的生菜叶子。 江朔野把书包放下后,低声问道:“你那天怎么直接回去了?” 然而,他的同桌只是捧起课本,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他也不强求,以为她是突然有什么事情。 “吃吧,专门排队给你买的。”江朔野看了眼那鸡蛋饼,又开口道:“要是老师来了,我提醒你,嗯?”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栗知把手伸进了桌肚里,以为她是要拿纸巾出来,结果拿出了钱包。 江朔野瞬间拧紧了眉头。 一张十元的人民币躺在了他的桌面上。 栗知拍了拍坐在自己前面的童焕金的肩膀,把那鸡蛋饼给了他,童焕金不明所以,觉得应该没下毒,便受宠若惊地接下了。 “什么意思?”江朔野不爽地眯了眯眼,舌尖抵住后槽牙。 栗知情绪依旧很淡,把课本翻了一页后,低声回答:“没什么意思。” “你再烦我,我就回自己的班里了。” 第34章 不要再,喜欢他了 教室天花板上的日光灯闪烁了一下,电流不稳。 江朔野眼里愠色渐浓,整个人的气压都很低:“这是烦你?” “对。”栗知回答得毫不犹豫。 她铁了心不要再和这个男生拉近关系。 就像是她上次穿越回去那样,只要她先冷漠,她装不熟,江朔野就不会再搭理她了。 操场欠下的那四十八圈也没有跑完,不是么? 栗知深吸了一口气,音色空灵:“从现在开始起,江朔野,你只要和我说话,就是在烦我。” 江朔野想说她可真行。 但是话一到嘴边,又哽咽住,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像是认栽了,嗓音沙哑:“姑奶奶,我又哪里做错了,判刑也至少得给个罪名吧?” 况且,她平时不是最爱把那些法律条文挂在嘴边吗。 栗知愣了一下,不明白江朔野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差一点就冲动地想否认回去,问他怎么会有错。 话憋住,栗知突然举起了自己的手。 江朔野没想到她竟然还会告状。 监管早读课的老师从讲台上走了下来,问道:“什么事情?” 全班早读声有默契地停下,个个耳朵竖了起来。 栗知站起来后,闻到了一股很香的鸡蛋饼味。 她心里难受死,指着坐在前面的童焕金说道:“我要举报这个同学早读课吃东西。” 正吃得起劲的童焕金僵硬住,缓缓抬起头,嘴角还掉下来一卷黄色豆皮。 请问他是什么马戏团里来的小丑吗? 老师瞪了童焕金一眼,正好下节也是他的课,把他赶到教室外面去罚站了。 大课间,班主任说每个班级都需要轮流派两名同学去旧图书馆搬书,新的图书馆建在校园很远的地方。 要走不少路过去。 上一世,栗知也去搬过一回,那天还没今天的太阳大,把她热得满头大汗,学校的小超市里也没有根棒冰卖。 “我来看看名单......”班主任低头说道,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框,“这次应该是轮到江朔野了,正好也有同桌了。” “你和栗知两个人快去快回吧。” 栗知倒是觉得没什么,她很担心江朔野头上的伤口会因为出汗而感染细菌。 医生有嘱托过,尽量不能碰水。 在班主任走出教室的一刻,栗知也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到了体委面前,她说道:“能不能请你和我一起去搬书?” 体委一开始以为是栗知要他代替她去。 想着能逃掉一节课也挺好,他点了点头。 栗知这才又说道:“那我们两个走吧。” ——她要的原来是江朔野被代替! 周围立刻响起了同学的起哄声:“你们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啊?” “这不是去搬书,而是去约会的吧!” 毕竟班里有对小情侣之前就是这样互换,趁机在校园里牵手,结果被教导主任给逮到了。 栗知没有解释,因为不想跟江朔野有什么视线接触,她先走到了教室外面去等。 见状,雷珈妮脸上漫过一层担忧,她转头问道:“你和栗知两个人是吵架了吗?” 江朔野摇摇头。 要真是吵架就好了,他至少还能想想办法。 栗知这样故意疏远,比那个时候装作不认识他还要令他觉得不舒服,连心口都隐隐作痛了。 童焕金回到位置上,敲了敲自己又酸又胀的膝盖,他不明白为什么后面两个人吵架,躺枪的却是无辜且可怜的他! 鸡蛋饼也冷了。 不过这鸡蛋饼也不好吃,里面怎么全部都是土豆丝,魔鬼饼! 中午吃饭的时候,栗知看到雷珈妮在向她挥手,她端着餐盘就要走过去,一抬眼,发现后面还有童焕金和江朔野两个人。 脚下似乎跟装了万向轮一样。 栗知直接一个掉头,坐在了离得最远的空位上。 以前班里的好朋友看见她,坐了过来。 “知知,我们好想你啊,你真的打算留在六班啦?到今天都还没有回来。”短发女生说道,“政治老师感觉都因为你瘦了一圈了。” “不过我们几个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突然转班呢?” 栗知用勺子在汤底搅了一下,捞到颗豆子。 她正想吃的时候,察觉到不远处的人群间隙里,射来一道凌厉目光。 抬头一看,是江朔野在直勾勾地看着她这个方向。 “就突然想学生物了......”栗知随口编了个理由,往旁边坐了一点,想让对面的人把她给挡住。 另外一个朋友问:“那生物好学吗?” “不好学。” “那你不如再换回来呢,反正老师因为你是尖子生,肯定会同意的!” 栗知眼眸中猛然亮起一道白光。 是啊,她可以把学不好生物当理由,再转回原来的班级去学政治啊! 这样大家也不会把原因推到江朔野的身上去了。 栗知心情好不容易开朗了一些,高三的那个学长吃完饭,端着盘子从她桌前走过。 几位朋友还不知情,疯狂拍着栗知,要她快点抬头看。 “停停停!”栗知感觉自己的手臂和大腿上一片淤青,她无奈地说道:“我早就已经不喜欢那个学长了。” “他真的......是超绝儿童身材。” 栗知在说这句事实之前,莫名想到了在岛上的那间民宿里,她从卫生间出去,一推开门看到了江朔野在换衣服。 腰间的人鱼线弧度青涩,肌肉沟壑分明,紧实结实,像是雕刻而成的一件艺术品。 想着想着,栗知耳根都红了。 朋友们则是在嘲笑那句“儿童身材”,都快把整个食堂内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来了。 这其中,江朔野一直都盯着。 也看到了栗知的脸红。 原来她还是很喜欢那个狗屁学长。 现在他这样连呼吸都觉得烦躁。 就是她曾经说的,分手的感觉么? 吃过饭后,江朔野想在行政楼一楼的卫生间里洗个手,顺便看看头上的缝合伤。 他走进卫生间,有三四个男生正背对着讲话。 “那个高二年级的小妹妹是不喜欢你了吗?今天在食堂看到你,怎么感觉人都要躲到桌子底下去了。” “你说栗知吗?”站在最中间的男生反问道。 江朔野洗手的动作一顿,像是被一颗钉子钉住了一样,任由水花四处乱溅。 透过镜子,反射出了那几个男生猥琐的笑容。 那位栗知暗恋的学长继续说道:“她欲擒故纵,想要吸引我的注意力罢了。” “最迟这个学期我就能把她拿下,到时候拍照发群里给你们看,不知道她身上的皮肤是不是也一样白......” 话还没说完,他被人从侧面揍了一拳,撞在墙上发出着痛苦的呻吟声。 有水珠沿着墙面裂缝蜿蜒而下。 几人抬起头,看到一个阴沉狠戾的男生站在顶灯的冷光下,阴影一点一点蔓延而来。 “你谁啊?”其中一个问道。 那学长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摸了一下自己流血的鼻子,仰头说道:“特么的,管他是谁呢,竟然敢动手打我。” “兄弟们,给我打回去!” 四个男生立刻将江朔野包围住,虽然对方人多,但江朔野也不落下风,踩着湿滑的台面一跃而起,拳拳到肉。 他力气比这些瘦弱的眼镜男加起来都要大。 最后一拳,甚至砸到了洗手池上。 “疯子啊!” “杀人了,这里杀人了!” 卫生间里喊什么的声音都有。 那个脸上全是鼻血的学长摸索到了一根水管,为了不丢面子,直接举着就要向江朔野砸。 江朔野敏捷地躲开。 水管砸到墙上,断裂开来,水珠像是一条条银蛇在疯狂扭动,从空中向四处喷射,门缝处都积成瀑布了。 所有人都被淋湿。 江朔野头上的伤口也淋到了水,他神情淡漠,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 栗知在操场上散步消食的时候,迎面走来两个同学,看到她后特别惊讶。 她们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你难道不知道江朔野为了你在行政楼的卫生间里一挑四,水都快把一楼给淹了吗!” 栗知反应了很久,转身就跑。 行政楼的卫生间确实一片狼藉,水管暂时被人用抹布堵住了,积水没过脚踝处,水面上漂浮着很多脏东西。 不远处的排水口响着咕噜咕噜的动静声。 栗知在乱糟糟的人群中找了很久,看到江朔野颓废地坐在一张椅子上,黑发和身上校服全湿。 不用想也知道头上的伤口肯定浸水了。 栗知狠狠地掐紧着自己的掌心走去,恨江朔野为什么那么不把头上的伤当一回事。 她整个人气到发抖:“你是打架上瘾了吗?” 听到栗知的声音,江朔野缓缓抬起了头。 所有过来看热闹、或是帮忙的同学问他话,他都没有回答,直到看到栗知,唇角才牵起了一抹虚弱的笑容:“他们说你了。” 其中也有那个你喜欢的学长。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喜欢他了? 江朔野想这样说,却被栗知冰冷的眼神刺激到了。 栗知真的,有火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发。 其他打架的人是都去了医务室吗? 那为什么没有人带江朔野过去? 就留他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坐在这里等老师来批评吗? 栗知抓了一下自己头顶的发丝,看着面前的少年,一字一顿反问道:“既然他们说的是我。” “那关你什么事呢?” 第35章 吵架了也仍然爱你 江朔野错愕地抬起了头,不敢相信刚才的那些话竟然是从栗知口中说出来的。 然而,她神色淡漠,没有丝毫的动容:“不是么?” “他们说的是我,并不是你,所以不仅不关你的事,连你的打架都是多余的。” 江朔野冷笑了一声,眉眼间带着些许的嘲讽,他直言道:“是我这个人多余吧?” 说完,他站了起来,眼神里像是裹着刀子一般,走到了栗知面前,直接连名带姓:“栗知,以后不是我烦你。” “是我们两个人互不打扰。” 身后其他同学看热闹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 栗知很久以后才转过身,只看见了江朔野落寞的背影消失在行政楼门口。 卫生间看着损坏严重,真正维修起来,其实也就是一根水管子的事情,主要把地面打扫干净就好。 但如果被江朔野打的那四个人联合起来要针对、嫁祸他的话,恐怕校方真的会做出停学处分之类的严重决定。 哪怕叫家长来,想必江奶奶都会非常担心。 老人家腿脚还不方便。 栗知敛了敛眸,一定要杜绝这样的后果发生。 江朔野这一次出事......又是与她有关系。 校医务室内,四个男生一共占了两张床,彼此面对着面,正在秘密商量着什么。 栗知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偷偷听着。 “到时候不管是老师还是校长什么的问起来,咱们几个人就装作纯受害者,一点儿都没还手,水管也是那个姓江的砸的。” “这不就是事实吗?我们几个好端端地在上厕所,莫名其妙就被人打了,不是受害者是什么?” “妈的,一定要让学校开除那个疯子!我肋骨都痛死了......” “嘭——” 栗知直接推门而入,劲大的把两盆摆在窗边的龟背竹叶子都震了震。 她轻掀眼皮,觑了床上四个一脸惊恐的男生一眼,不给他们叽叽喳喳的机会,她直接问:“你们讨论我什么了?” 竟然会令江朔野气成那样。 四位“受害者”似乎下定决心闭口不言。 栗知觉得,她好像挺容易就能猜到这几坨息肉的脑子,“没人回答是吧,那我自己来猜好了。” “你们肯定过度自信,觉得女生见到你们都会爱上你们,然后略施小计就能骗上床,稍微通点人性的,以后就当成是从茶余饭后炫耀到棺材里的资本。” “禽兽不如的话,是打算录像下来,分享在网上么?” 四个男生面面相觑,虽然依旧一句话没说,但脸上不安的神情已经暴露出了一切。 栗知知道自己说的就是对的。 如果不是因为要刻意疏离江朔野,她真的很支持他把这些人渣狠狠揍一顿。 没一个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栗知原本真的想理智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一想到因为这四个人让江朔野伤口碰到水,她实在忍不住问了起来:“你们小时候发烧是去的兽医站吧?” “穿裤子护短,脱裤子挣钱,除了嘴上功夫厉害,真正的攻击力比你们的精子存活率还要低,四个人加一起都没打过我同桌一个,现在还好意思陷害他?” 四个男生被骂得一声不敢坑,觉得栗知这样挺过分的。 栗知却不以为意,“怎么了,只准你们用恶心的方式侮辱女生,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受不了了?” “一群垃圾。” 栗知拖了张椅子坐下,长睫微垂,她的语气中警告味十足:“你们都高三了,高考在即,如果江朔野因为这件事情被处分,你们任何一个也逃不掉。” 相信任谁都能比较出是谁受到的损失更大。 “还有赔偿的事情。”栗知淡淡道:“我认为江朔野一分都不需要出,你们觉得呢?” 四个男生忌惮着栗知,虽然很不服,但还是点了点头。 要是他们真的参加不了高考,家里会将他们直接剥掉一层皮的。 那人中上流血印子还没擦干净的学长,看着栗知离开的背影,暗暗握了下拳。 栗知回到班级,被冷风吹得哆嗦了一下。 她直接把所有开着的窗户都关上了。 回到位置上,看着江朔野果不其然没有换掉的脏衣服,眉头皱了皱:“你就让自己的身上一直这么湿着吗?” 江朔野没有回答的打算。 他眉目疏淡,脸上五官寒冷分明。 栗知心里真的很为他生气,又无法表达出来,她只能说:“你的湿衣服碰到了我怎么办?” “或者你要是感冒了,传染给我怎么办?” 江朔野依旧面色阴沉,嘴角一扯,漫不经心地回答道:“那你就别坐我旁边。” 前排,忍住没回头的雷珈妮和童焕金心里都一惊。 尤其是童焕金,无声地手舞足蹈起来,似乎在问:“怎么回事?江朔野怎么会这样说话?” “明天的日子是不是不打算过了?” 雷珈妮只觉得周围特别特别冷。 她默默从课桌下面拿出了自己的围巾,紧紧系在脖子上。 栗知并没有多生气。 她生气的点也并不在于江朔野说的话。 看着他头上的湿发,双唇紧抿,“那头发呢?头发也不吹干吗?” 话音刚落,江朔野突然侧过身,直接将栗知坐着的椅子往自己的身前拖了一下,他眼里闪烁一丝戏谑的神色,挑衅地挑起了眉毛。 “同桌,担心我不如直说。” 栗知看着面前突然放大了的脸,心跳像是被点燃了的炮竹一样,噼里啪啦地炸开。 她的掌心贴到了江朔野的脸上,想推开。 明明力度很轻,江朔野却像故意似的,偏过头,装作被她扇了一巴掌的样子。 还用舌尖轻轻地顶了下左腮。 简直就是地痞流氓! “谁担心你了?”栗知反问,她将背脊挺直,目光半敛着看着面前的男生,“我只是怕你伤口感染,到时候赖上我。” 江朔野眸光渐渐转冷,“放心。” “去死也赖不上你。” 周遭凝固的气氛彻底割裂开来。 童焕金人生头一次期望着下节课能够快点开始。 结果没想到,真正的噩梦就是从课上开始的。 按照惯例,英语老师给了五分钟的时间,让同桌之间互相练习口语辩论。 大屏幕上的主题快速翻滚着,最后随着鼠标的点击而停下——吵架后仍然深爱着彼此的夫妻。 班里响起了一阵唏嘘声。 英语老师笑了笑,提醒道:“大家正常讨论,我可不希望在我的课堂上出现诸如fuck、shit之类的单词哦。” 很快,班内响起了七嘴八舌的英文声。 江朔野和栗知一个身体偏着左边,一个身体偏着右边,谁也不想跟对方说话。 童焕金已经很小心翼翼地呼吸着了,一个不小心,他的黑笔从课桌上掉了下去。 他弯下腰早了很久,发现笔安静地躺下栗知和江朔野的中间。 距离太远,童焕金的手臂捞不到,他像是河童一样,从课桌下面竖着起来,想让这二人帮忙捡一下笔。 起初,江朔野和栗知谁也不动。 没过几秒钟,两个人心照不宣,都去捡那支笔,变成了谁也不肯让着谁,黑笔从左边滚到右边。 马上都要滚到老师的脚边去了。 “我不要那支笔了,求求你们别争了。”童焕金怕得要死,不希望老师注意到这边,然后抽他起来发言。 可惜五分钟到了以后,英语老师还是看向了最靠窗户的这一边。 不过,她叫的是栗知和江朔野起来用英语交流刚才的讨论。 雷珈妮和童焕金心中一起暗叫“完了”。 这俩人刚才一句话都没有说,现在能憋出个“How are you”,都得谢天谢地了吧? 确实,一开始教室内一片鸦雀无声。 在英语老师即将皱眉时,江朔野开口说了一句,发音很标准。 栗知接得也快,直接就把问题给抛了回去。 同学们听得没觉得有什么。 但一分钟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栗知和江朔野的语速越讲越快,时不时飙出一些根本就没有学过的英文词汇,如果不是英语老师一脸赞赏地点头。 恐怕全班都要怀疑他们正在联合骂人了。 毕竟也听不懂。 只有像童焕金这样睿智的小天才,用练习册挡起脸,偷偷地眯了一会儿。 祈祷着身后两个人能一直吵到下课。 最后,时间快到时,江朔野回归了这次口语辩论的主题:“I love you.” “Although we quarreled, I still love you.” 栗知木讷地站着,险些连英语老师带头鼓掌的声音都感知不到。 这次辩论,江朔野的分数高出一分。 英语老师对二人的发音以及平常积累的词汇量赞不绝口,要不是前面某个同学呼呼大睡,她差点儿以为自己正在看一部欧美青春校园剧。 而针对那高出的一分,老师解释道:“是因为江朔野同学最后回归到了辩论主题上。” 栗知只觉得他很卑鄙,竟然抢先说! 下课后,她不爽了一句:“江朔野,Fuck you。” 这才是夫妻吵架时真正会说的。 她憋了很久! 没想到,少年淡淡地撩了一下眼皮子,回答道:“行,放学等你。” 第36章 别出现在我的面前 夕阳西沉,教学楼边缘镀上了一层金光,有几缕反射到了走廊的窗户上,云霞塞满教室。 放学时间,班主任怒气冲冲地走进来,鼻孔一张一缩的:“上个礼拜我们的班级卫生被年级里通报了三次,比我一周拉屎的次数还要多。” 底下有学生想笑。 直到听见班主任宣布:“今天所有人都给我留下来大扫除,不打算干净的不准回家!” 鬼哭狼嚎声四起,却毫无作用。 栗知放下了自己肩膀上的书包。 她来到这个班级,算是多出来的,并没有被分配到包干区,可以随便找个地方打扫,或是直接溜了,也不会有人说。 但看到江朔野拿着工具准备擦窗户时,栗知直接从他手中夺过,卖力地擦了起来。 掉下不少灰尘。 她回家洗个头发就行,但是江朔野的脑袋上可是有伤口的。 见状,江朔野又去厕所洗了拖把,想拖地。 他单手拎着拖把走进了教室。 下一秒,栗知直接夺过,在地上画圈式地拖了起来,有几下还不小心碰湿了江朔野的鞋边。 但也比他出汗,湿了伤口好。 江朔野紧紧盯着她,眸光泛冷:“栗知,你现在就这么讨厌我了么?” 一旁正在扫地的童焕金眼睛都瞪大了。 这叫讨厌? 如果有个女生抢着帮他干活的话,他绝对朝西天拜三拜,感恩田螺女神降临人间。 栗知没犹豫,点了下头回答道:“对。” “我一点儿都不想在这里看见你。” “那,朔哥,咱们就去别的地方休息休息吧。”童焕金以借限量版漫画书为由,把手里的扫帚随便丢给了个男生,然后拉着江朔野走出了教室。 怕这一层楼有可能碰到巡视的班主任。 他干脆拉着江朔野走上了天台,振振有词地安慰着:“别跟女的斤斤计较,她们可多小脾气了,忍耐一下才能彰显出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格局。” 这段话,江朔野好像就只听到了前半段。 他有些不爽,反问道:“你在说我同桌?” 童焕金眨巴了两下眼睛,莫名感受到一阵冷气,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冒出:“啊?不是啊......我可尊重栗知同学了。” “事实上,我尊重每一位女性,尤其是我伟大的母亲。” 天台上的铁门锈迹斑斑,被风一吹,响起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最后还是消失在了傍晚空旷的风里。 夕阳正以一种近乎惨烈的姿态燃烧着西边的云霞,泼洒下一抹浓稠的橘调红色。 江朔野站到了栏杆前,风毫无遮拦地刮过他的脸颊,有些生硬得发疼,还将他身上单薄的校服外套吹得猎猎作响。 额前漆黑的碎发也在风中疯狂地扑打着,却无论如何都吹不散他心头那团滞重郁结的躁意。 到底谁说栗知是什么小太阳的? 她那么能伤人...... 江朔野背靠在了栏杆上,深吸一口气,喉咙口生疼地讥讽道:“小太阳个屁。” 热度直接烤死他这个人算了。 童焕金每一回上天台,都有去看那面“表白墙”的习惯,他曾经在上面吃到过不少瓜,很多人都会写自己喜欢人的名字。 一圈看过去,在一块角落处,童焕金好像看到了江朔野的名字。 他连忙高喊:“朔哥,这里好像有你的名字啊......” “上面写的是......对江朔野女子......” “这学校里竟然还有跟你同名同姓的女孩子欸!” 江朔野皱着眉走了过去,那些“女子”这两个字确实分得有点开,但也不难看出是“好”这个字。 谁在这天台上写了要对他好? 并且,不止一遍。 栗知拖了遍地后,又很认真地去擦窗户,对着有印子的地方哈了口气,快速摩擦。 雷珈妮洗了一块抹布,帮她擦窗台。 “知知,你和江朔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雷珈妮目光担忧地问着。 她好不容易才结交到三个不错的朋友。 不想其中两个人心生间隙,每天都吵架。 栗知刚想回答“没什么”,突然重重地打了一个大喷嚏。 肯定是有谁在背后偷偷骂她了。 雷珈妮柔声细语地说道:“我知道你肯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才会那样......但会不会,太伤江同学的心了?” 今天中午,江朔野连饭都没吃一口,视线一直紧紧锁着栗知坐的方向。 他甚至低声问了一句:“是不是让她追上喜欢的男生,就能开心了?” 童焕金没有听见,雷珈妮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她看出江朔野的表情并不想要被人追问。 所以他走出食堂后,去了行政楼,可能并非只是巧合。 “我只是不想他......”栗知欲言又止。 又打了个很重的喷嚏。 她这下确信绝对是有人在背后骂她了! 听到雷珈妮说“恶语伤人六月寒。” 栗知直接回答:“我伤的才不是人。” 那四个狗东西,敢出来当面来放个屁试试! 恰好,江朔野回到班级,听见了栗知的那句话。 他没什么反应,不动声色地拎起书包就走出了教室。 栗知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里。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么做到底是不是对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上一世江朔野的身边没有她,就不会经历两次打架,更不会受伤了。 “我靠,吓我一跳!”同一时间回到家的栗佑看着自己面色苍白的老姐,拍了拍胸口,他见栗知低头换鞋,还特地弯下腰去看她的脸。 “姐,你这是咋了,我姐夫不要你啦?” 这状态......简直跟分手了一样。 栗知没什么力气接这烦人精的话,她一边走,一边把背上的书包脱到了地上,“你今天别嘴欠。” “我没心情跟你斗嘴。” 那不得了了,栗佑还是头一回见栗知这样。 他站在栗知的后面,学着她刚才说话的调调,阴阳怪气地摇起了头:“我~没~心~情~跟~你~斗~嘴~” 贱兮兮的。 “咔咔——” 屋内忽然响起了掰手指头的声音,栗知转过身,一根一根地掰完了自己的十根手指。 栗佑吓得边退边求饶:“姐,我错了,我真错了,您饶我一命。” 可惜为时已晚。 栗知直接一拳锤在了他侧腰上,正好发泄心里的不爽:“让你不要嘴贱了吧?” 等栗父栗母回来,看到玄关处坐着一具像是没有呼吸的“丧尸”。 谁也没搭理,拎着手里的冷菜喊栗知出来吃晚餐。 没过一会儿,栗佑也洗好手,屁颠屁颠过来了。 栗父从黑色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很厚的红包,他解释道:“这是我和你妈妈下班后刚去银行取的钱。” “知知,不如你亲自送到你那个同学家里去怎么样?我们父母出面的话,他一个孩子可能会觉得有压力,不敢收。” 栗知拿着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细微表情没有被栗母错过。 妈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柔说道:“心意一定要用言语表达出来。” 栗知咬了下嘴唇,收好了红包。 她吃完晚饭就出门了,在去江朔野家之前,还绕路到附近的药店,买了瓶消毒的碘伏和几卷白色绷带。 楼梯和那天一样,依旧又多又长。 栗知一口气爬了上去,小巷子尽头的房子,门屋紧锁,里头也没开灯,像是没有人在一样。 她努力踮起脚尖也看不到什么。 要不......敲个门试试看? 栗知刚抬起手,又犹豫了。 一会儿江朔野出来,她应该说点什么呢? 好担心自己为了让他远离,心急之下,又说出些口不择言的狠话来。 栗知在门口站了很久,最终把手里的塑料袋轻轻地放在了地上,那红包则是找了块大一点的砖头压住。 她还是就这样离开比较好...... “你在这里做什么?” 背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沙哑的男声。 栗知身体都一抖,慢慢地转过了身。 江朔野确实才从外面回来,他身上的校服已经全部都干了,此刻正垂着眼眸睨视着她,同时注意到了她脚边的塑料袋。 “那是什么东西?”江朔野淡淡问道。 一开始,他只看见了塑料袋上写着某某药店的名字,里面似乎放着些类似于消毒药水之类的东西 江朔野挑了下眉,想叫栗知进屋坐会儿。 明明嘴上说着讨厌他。 身体倒是很诚实,大晚上也不害怕,竟然送药来了。 栗知看见他,把那红包从砖头下面抽了出来,想着还是亲手交给本人,显得比较有诚意。 她是真的很感谢江朔野的见义勇为。 但这红包拿出来时,他好像并不怎么高兴,薄唇都抿紧了,“这是什么东西?” “钱。”栗知小声地说,“有一部分是你的医药费,另一部分是感谢费。” “希望你不会觉得少,或者也可以再加一点。” 迷离的夜色裹挟着骤然降温的冷空气。 路旁,昏暗的路灯闪烁了一下。 江朔野连冷笑都笑不出来,周身散发着冷淡:“不需要。” “栗知,你把我当成是什么人了?” 他从书包里拿出钥匙,走过栗知的身边,径直开门。 在锁芯转动的那一刻。 江朔野没急着推门进去,而是站在原地,目不斜视地朝着前方,漠然道:“如果你是因为这种事情来找我。” “以后都别出现在我的面前。” 第37章 遇上文物盗窃大案 栗知膝盖酸胀得仿佛被人钻入了钉子一样。 看着眼前少年冷毅坚决的背影,她鼻尖一酸,反问道:“给你送感谢费有什么错吗?” 江朔野眼神一沉,转过了身,夜色中,整个人的轮廓都愈发清冷:“你谢别人去吧。” 他看着栗知咬住嘴唇,一脸倔强的模样,最终视线又落到了她手里的红包上,想到那天台墙上的几行字。 不知道是不是说给自己一个人听的。 江朔野声音很低:“原来这就是你对江朔野好的方式。” 为什么,他的心反而在痛? “我只能想到这种方式。”栗知回答道,披散着的黑色发丝被风轻轻吹动,她缄默片刻,别起了耳边垂落下来的一缕碎发。 继续说道:“如果有哪里不小心伤到了你的自尊心,我道歉,我绝对没有任何恶意。” ——“我只是单纯认为,什么都比你受伤好。” 天上月光薄寒清绝。 站在门后的少年黑影拉长,阴影将他的侧脸轮廓勾勒得更加立体分明,他站着一动也不动。 半晌后,脖颈间突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说道:“因为你受的伤,我觉得很高兴。” 栗知一愣,忘记了呼吸。 她应该要说点什么才对,就在这时,听到了坡下有一瘸一拐的脚步声往上传来。 应该是江奶奶回来了! 老人家热情好客,看到她肯定说什么也要她留下一起吃晚饭,栗知不想再陷入进尴尬的局面中,看了一眼江朔野后,直接逃跑了。 红包根本没能送得出去。 装在包里像是块巨石一样沉。 重新上高二这一年,竟然会多出这么多的困扰! 栗知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 前方有一片很大的建筑空地,杂草丛生,夜晚被摁下了暂停键,庞大的机器沉默而立。 她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准备导航。 地图上显示的这工地名称看着有点眼熟。 栗知本来没放在心上的,直到看见手机上显示的今日日期:11月16日。 ——1116文物盗窃大案? 这事情真实地发生在她第一次上高二那年,因为犯案时间也是晚上的11点16分,所以她印象特别深。 几个建筑工地上的人挖到了当地宋朝年间官员的陪葬品,怕引人耳目,他们先拿了两样去贩卖文物的团伙那里做鉴定,剩下的藏在了工地上。 鉴定出那些瓷器都是真的后,又带上团伙里的人继续来偷。 最后不仅导致青瓷全部都流入国外收藏家的手中,有一名住附近的高中生因为经过,还被团伙故意开车撞了,成了很长时间的植物人。 那名高中生......不能就是江朔野吧? 他不就在附近的工地上兼职吗? 栗知本来想装作不知道,直接走过去的。 现在时间还剩下16分钟,她坐上最后一班回家的公交车,无论怎么着都不会遇上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团伙。 但她的双腿就跟注入了水泥一样,吸在地面上,拔都拔不起来。 ——不然报警? 就说她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知道这里16分钟以后会发生盗窃案和命案,请派警力提前过来部署抓人。 如果是她父亲,有可能会相信。 但这块工地因为和隔壁城市相连接,行政管理权范围内,并不属于他父亲工作的辖区。 别的派出所会以为她是精神病,或者以她报假警为由把她给抓起来的吧? 栗知知道自己现在回家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但她真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国家的文物被偷偷贩卖到国外去啊! 这事儿毕竟发生在本地,甚至算得上发生在身边,栗知后来有去网上搜寻过下文,文物至今都没有成功找回来。 “不管了,钢管子杵青蛙,今儿个就顶呱呱一回吧!”栗知从一旁的小门里走进了工地里。 她给江朔野发了条短信。 【你今天别去工地上做兼职了吧。】 然后按照曾经看过的那篇新闻报道,栗知大概找到了剩下文物被藏起来的方位,她随手拿了把铲子就开始挖土。 只要她能赶在那群贩卖文物团伙的人之前把文物都找到,并且报警,就不会有事了! 江朔野收到短信时,刚到工地上。 他瞥了一眼,无动于衷。 将包里的复习资料摆到了矮桌上。 一旁,刚结束干活的几位工人正聚在一起喝酒吃烧烤,嗓门洪亮到想忽略都难。 “听说隔壁工地上挖出了官员陪葬品啊?一只宋代龙泉窑烧制的八方盏就被卖到了120万,老许那伙人真是要发达了。” “可不么,我听说......你们几个耳朵凑近点,我要说个大秘密呢!” 江朔野向来不对这些事情有兴趣。 今天不知怎么了,他莫名想到栗知,连手中转着的黑色水笔都停下了。 他走到了后面的饮水机旁,默默听着。 “我听说他们今天要带一群专门搞卖文物的人过来,把剩下的几样都弄走。” “那咱几个反正今天晚上也没活儿了,过去看看啊!” 话音刚落,说这话的人脑门上就被打了一下。 他被教育了一番。 “你找死啊?那些人都是道上混的,为了钱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如果让你看见了,你觉得你还有命活吗?” 纸杯中的热水溢了出来。 江朔野手指烫到,思绪拉回。 他回到位置上,第一时间给栗知发了消息,问她:【你现在在哪?】 两三分钟过去,毫无音讯。 难不成她知道些什么?然后去了那工地上...... 江朔野不敢多想,反正隔壁的工地也就一块,他直接夺门而出,跑着过去。 与此同时,栗知已经翻了不少土出来。 她深怕自己因为挖得不够深而错过,所以特别用力地挥动着铲子,最后累到只能靠着铁铲才勉强站稳身体。 望了一眼脚周围坑坑洼洼的泥土洞。 栗知喘着气说道:“应该不是这块工地吧......我就说......我怎么可能一穿越回来,什么事情都能遇上......啊,累死我了!” 不知不觉间,现在都已经11:15分了。 离新闻里播报的时间还有最后一分钟。 栗知打算离开。 不管怎样,她为自己的良心努力过了。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声。 栗知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该不会迎面碰上那团伙吧?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擦着她的脚踝处跑了过去。 那东西躲在石头后面,“喵”了一声。 原来是只小猫! 栗知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她松懈下来,准备把铁铲还回去就离开。 不远处,有几道男人的声音在说:“老大,就在这边,大概还剩下五到六个青瓷,全部都被我们埋在新的地方了。” “分成的话......是按照咱们一开始说好的那样吧?我们占八成,毕竟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在施工的时候找到的......” 右脸颊上有一条很长刀疤的男人闻言,也不像是答应那般,径直回答道:“先把东西找出来给我鉴定一下再说。” 栗知附近只有一块石头能躲,她弯着腰走过去,险些踩到那只猫咪的尾巴。 现在顾不上其他的,报警要紧。 按照之前爸爸教过的短信报警方式,发送12110和所在地区区号,栗知将事情和地点描述了一下,最后备注上:请不要给我回电话,我不方便接听! 她得找个机会逃到人多一点的地方去。 可不能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蠢,还没走几步,手机铃声响了,立马被发现。 那伙人的脚步声越靠越近,有个人突然暴怒起来:“这里的地怎么被人翻动过了?” 另外的人回答道:“看样子新翻出来的土还很湿润,估计那个人刚翻没多久吧。” “姓许的,你不是说你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么,还是说,你今天故意耍我的?” 最后一个说话的人应该就是那位刀疤男。 栗知记得,新闻里就是说他后面开车把一个有可能是目击者的高中生给撞了的。 她现在该怎么办呢? 在不清楚对方正在看哪边的情况下,她也滚不到旁边的挖掘机后面去,更别想着溜走了。 “妈的,哪个贼敢觊觎老子挖到的宝贝!去,你们都给我去把他给找出来,我敢赌他肯定还没跑远。” “或者——那个贼现在还在这片工地上呢?”刀疤男缓缓开口道,眼角余光瞥到了在一块石头后面,有一点点铁铲的影子。 栗知已经捂紧住自己的嘴巴和鼻子,连气息都不敢泄出来一下。 在警察过来之前,她一定得靠自己保住性命! 几道杂乱的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了。 刀疤男看着地上斜射出来的影子,细细长长的,他站在石头后面,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把蝴蝶刀。 一边转动着刀刃,一边说道:“是个女的么?” “真有意思,出来玩玩啊......” 栗知握紧了怀里的铁铲。 警察怎么还不来。 她现在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就算一会儿能走运地敲晕一个人,后面还有两个、三个、四个...... 今天难不成就要命丧于此了吗? 栗知闭上了眼睛。 哪怕是死,她也要殊死一搏! 可是她为什么还是好害怕......呜呜呜妈妈还说给她买了新的衣服,明天就要到了呢,她得去阴间地府里面试穿了吗? 如果大小不合适的话,还能不能申请退货上门服务? 不......不对,她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像她这样好的人,死了应该上天堂啊! 头顶上方蓦然笼罩下一片阴影。 栗知整个人在颤抖。 江朔野向那只野猫的旁边扔了块石子,野猫蹿出去,吓到了石头后面的几个男人。 他快速将头上的黑色鸭舌帽戴到了栗知的脑袋上,压下帽檐,低声道:“别害怕,我来了。” 第38章 江朔野,我不要你死 黑漆漆的树影在月光下摇晃着。 栗知闻到了一股清洌的味道,破开周遭厚重阴霾的尘埃气息,将她紧紧包裹住。 她想抬起头,奈何脑袋上的帽子太大了,黑色帽檐遮挡住她一半的视线,她只能小声地喊:“江朔野?” 回答她的声音沉稳有力:“嗯,是我。” 江朔野看了眼石头后面的情况,那野猫蹿出去帮了不少忙,他压低着声音说:“栗知,一会儿跟紧好我。” 必须换个新的藏身之处才行。 说完,栗知的手被一只微凉宽大的手掌覆盖住,皮肤像是被点燃似的,细微的电流顺着脉络悄无声息地窜开。 她错愕地抬起眼,看过去。 月影定格。 江朔野想走时,发现栗知拉住了他。 她摇着头,小声地说着:“不行,我们走不掉的。” 那群人离得实在是太近了,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转过身来追他们。 她跑不快。 还不如江朔野自己一个人先跑。 话音刚落,不远处响起了一阵微弱的警笛声。 栗知心里一喜,是警车要来了吗? 那群贩卖文物的几个人也去听见了,慌张地四处乱窜。 就在这时,江朔野看准了时机,把栗知拉到了一台挖掘机后面躲着。 警笛声的音量始终不变,循环重复着。 那群男人很快发现了不对劲:“老大,110是假的吧,连车灯都没有。” “快来这儿,我发现了一部手机!” 刀疤男阴森森地走了过去,把屏幕上的播放按钮一暂停,警笛声也停了。 竟然有人敢耍他! 挖掘机后,栗知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仰起了自己的脸,看到江朔野面容警惕严肃。 她问道:“你怎么来了?” 江朔野很有默契地在同一时间问:“你怎么知道文物的事情的?” 两人都沉默了几秒钟,江朔野再次看了看不远处,发现那几个男人已经聪明地找到了他故意丢下的手机。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江朔野压低着声音,双手搭在了栗知的肩膀上,他下颌线绷紧着:“听好了,一会儿我去引开那群人,你自己看准机会就跑。” 落到他们这种视钱如命的手里,恐怕真的会死。 在江朔野转身想出去时,栗知紧紧拉住了他。 她摇了摇头,声音颤抖着说:“再等等,我已经报警了。” 不能为了她一个人的安全,牺牲掉他。 这算什么? 这事情是她执意要做的,和江朔野毫无关系,不能让他又被拖累了。 江朔野心里很倔强,不肯妥协。 他知道附近的小路都很窄,窄得车子难以开入,就算开入了,很有可能因为错过一个路口,既不能掉头,也无法前进后退。 反正只要他先出去把人引开。 栗知会知道不能浪费这种好机会,快点逃跑的。 然而,他刚要动时,手臂上感受到了一滴湿润的泪水。 栗知竟然......哭了? 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掉落下来。 她握紧着他的手,哭着说:“我不要你去。” “如果你受伤,我会难过。” 跟他的高兴,完全站在了对立面。 江朔野愣了一下,捡起地上一段废弃的钢管。 他是妥协了。 就留在身边保护这个姑娘吧...... 刀疤男看到手机上跳出来一条班级群消息,慢慢走回了刚才那块石头那里,他舌尖舔舐着牙齿,开口说道:“是高中生小鬼头么?真有意思。” “赶紧自己出来,我没功夫陪你们玩什么侦探游戏,如果你们被我找到......”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其他人四处寻找。 江朔野提起了心脏,随时准备着。 有个精瘦到像猴儿似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挖掘机后面,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栗知的身材,没急着喊人过来。 而是在栗知突然感受到一股浑浊恶臭的气息,转过头时,瘦猴男看清楚了她的脸,吹起口哨道:“哟呵,这么漂亮的小娘子。” 江朔野转过身,直接一钢管砸在了瘦猴男的膝盖上。 他眼眸深处透出几分薄怒,压低了一些栗知脑袋上的帽子,好不让她的脸被人看见。 刚才的那一下动静声吸引来了刀疤男等人。 万不得已之下,江朔野还是打算出去当诱饵。 他挣脱开了栗知牵着他的手,赫然出现。 “就是你啊?”刀疤男差不多已经走到这边来了,看到江朔野时,眼眸里还有几分欣赏。 很少见这种有勇有谋的年轻人了。 不过,他并没有和他站在一条线上。 ——所以必须得死! 黑暗中,刀疤男在身后转动着蝴蝶刀。 他已经找准了要害,冲上来时,不远处忽然射来了一道手电筒的白色强光。 有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吼道:“那边在做什么呢!快放下手里的刀具!” 他身后瞬间出现了一排人。 瘦猴男离得近,第一个发现警察来了,即便腿动不了也在地上爬着想逃。 其他人也像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鸟,四处逃窜。 刀疤男深深看了江朔野一眼,在警察过来抓他时,翻过一道矮墙,逃进了七绕八拐的巷子里。 江朔野没功夫去管那人,走到了栗知面前,看着她颤抖的身体,抬起手,缓缓摘下了她头上的帽子。 几缕小碎发已经湿到粘在了额头上。 她眼眶通红,还有泪水在里面不停打转着。 “没事了......”江朔野哑着嗓子说道,犹豫着要不要报栗知一下。 不远处,两个警察走来,问报警的栗知:“你知道大概有多少人吗?我们现在已经把现场的人都抓起来了。” 那其中,并没有刀疤男的身影在。 “行,我们会继续派人去找你描述的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现场也会留几个人挖出被他们藏起来的文物。”警察说道。 看栗知没受伤,就要先带她回去做笔录了。 这案子初步来看,定性不小。 江朔野始终陪在栗知的身旁。 一走出工地,迎面有个男生背着书包走来,他的耳朵里还塞了耳机,看到平常每天经过的工地上有很多警察时,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栗知也看到了他,身上穿的是隔壁高中的校服。 今天也算,救了他一命。 由于江朔野和栗知都是未成年人,派出所也没认识他们的人,所以在他们抵达前,就通知了各自的监护人。 栗父栗母来得很快,后面甚至还跟了个栗佑。 他一路上听着父亲打电话的内容,所以知道栗知做了什么事情,一看见她就忍不住打趣道:“姐,你厉害啊。” “同样是上学,你的生活怎么就这么有趣呢,保护本土文物不流入进犯罪团伙手中,你该不会高中都还没有毕业,就拿到什么荣誉奖状了吧!” 栗父和这里的领导认识,曾经在某个局会议上打过招呼。 对方看见他,笑着说道:“栗所,不愧是您的女儿啊,大晚上给我们送功劳来了。” “她还真的是天生干刑警的料,您好好培养。” 栗知感觉自己什么话也听不进去,母亲关心着她有没有哪里受伤,她摇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她的穿越,总是在不停惹事? “妈妈,我去下卫生间。”栗知突然站起身说道,她脑子里现在太乱了,只想去洗把冷水脸。 栗母眼眸里满是担忧,她看了眼从刚才就站在一旁的江朔野,“同学,你要不要去看看知知?” “我?”江朔野错愕,但在栗知母亲的眼神示意下,他还是点了点头。 卫生间内很安静。 江朔野仔细想了一下,栗知突然变得奇怪,是从那天从文具店老板娘家里出来以后。 他视线直勾勾地看着镜子里的栗知,声音压低:“那个男人家暴,是怪我吗?” “什么?”栗知关上了水龙头,有些不解地转过身,“怎么会怪你呢......你都不认识他......” 江朔野眯了眯眼,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丝压迫感:“栗知,只回答我怪还是不怪就行。” “不怪。” ——“那怪你吗?” 江朔野又问,这一次栗知低下了自己的头,没有回答。 她眼睛通红发肿,又闪烁起了泪光。 江朔野终于知道了问题所在。 他轻叹了口气,“栗知,没有人会怪你让我受伤,我更不会。” “我头上的伤口也不觉得疼......只是你故意那样疏远我,才让我觉得痛不欲生。” 栗知一愣,纤长的睫毛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她像是被暴雨打湿了一样,站在原地一抽一抽地大哭着。 那样做,她心里也很不好受。 但这一切就是因为她的干预才会引发的啊。 “对......对不起......”栗知哭得连话都说不完整,瓷白的鼻尖和脸颊都泛起了红晕。 江朔野再也忍不住了,走上前去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他的下巴轻抵在栗知的头顶上,一只手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我知道你吓到了,对不对?” “没事的,哭吧,哭完就好了。” 栗知也抬起了双臂,搂住面前的男生。 她哽咽着开口,每个字都浸着那晚岛上咸涩的潮意,“江朔野,我不要你死。” “我觉得......我觉得我的生命里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第39章 要不就和他坦白吧 墙角处,躲着两道身影。 栗佑听到栗知在卫生间内说的话时,大惊失色:“我姐这是在求婚吗?” 怎么连生命里不能没有对方这种恶心的话都说出来了。 “别给我瞎说八道。”栗母皱了皱眉,教育着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儿子,“你这样偷听,难道光荣吗?” 栗佑委屈地低下了头。 半晌后,他反应过来:“妈,你不是也在偷听吗!” 而且为什么老母亲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满意的笑容? ——她竟然是支持的?! 等怀里的女孩儿终于有哭到停止的迹象时,江朔野才松开了一些手臂,低头看着栗知脸上的两道泪痕。 他用自己的大拇指指腹在栗知脸上轻轻地抹了一下眼泪,唇角上扬了起来:“好了,小花猫。” “是不是也该叫你数满分啊?” 栗知觉得自己都快丢脸死了,结果江朔野还这样戏谑她,她又委屈地瘪上了嘴。 一副要继续哭给他看的样子。 “我错了我错了,不逗你了。”江朔野立马投降。 这小姑娘真的是可爱死了。 身上也香香软软的。 江奶奶拎着个黑色的小包匆匆赶到派出所。 她电话里没有听清楚,只以为是自己的孙子出事了。 江朔野走出卫生间,看到自己被工作人员搀扶着的奶奶,神色立刻严肃起来,小跑了过去。 于情于理,栗知的父母都要先向这位长者打招呼。 栗父称赞了一番江朔野今天的所作所为,而后诚恳地像老人鞠了个躬,“感谢您培养出一个这么勇敢善良的孩子,他救了我女儿的这件事情,我栗某绝对不会忘记。” 江奶奶迷茫地转过头,看向江朔野。 她好像还不太清楚是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的孙子受了伤。 见状,栗知有些紧张起来,站到了自己妈妈的身后。 即便江奶奶要埋怨她什么,她也会接受的。 毕竟就是她令江朔野受的伤。 没想到老人家只是眉目和善地笑了一下,开口道:“保护女孩子是应该的。” “更何况,还是我们小野在乎的女孩子。” 她真的很庆幸,孙子没有遗传到儿子的半点基因。 栗知脸红了红,做好笔录之后,都已经快要凌晨两点了。 第二天还要上学,爸爸妈妈的意思是给她请天假休息一下。 “一天不学习,天也不会塌下来的。”栗母笑着说道。 栗佑似乎就等着这句话呢,原本靠墙假寐,猛地睁开了眼睛,“啊......我等姐姐等得好累啊。” “感觉我也需要请假休息一天。” 栗父恨不得往自己这儿子的屁股上踹一脚,真的是嫌丢人,否则在外面就要数落他一周七天,五天都想请假。 双休了,反而想去学校玩。 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妈妈,没关系,我不用请假。”栗知回答道,余光瞥到了不远处搀扶着自己奶奶下楼梯的江朔野。 她觉得,她的同桌肯定不会请假。 所以,她也不要请,想跟他一直见面。 然后说好多好多的话。 * 栗知第二天到校门口时,看到江朔野已经站在文具店门口了。 好像是在等她一样。 她走过去,顺着江朔野的视线,才看到了店门上贴了一张纸条:【抱歉,本店休息一个月。】 老板娘身上的伤很严重,青紫与暗黄交错,都是旧伤还没有好,新伤就覆盖了上去。 上一世突然关店,可能就是住院了。 或是......被打死了。 栗知睫毛扇动,情绪忽然低沉下来很多。 身旁,江朔野开口问道:“要去买鸡蛋饼吗?” 她点了点头,重新捡起精神:“好!” 天大地大,美味的鸡蛋饼最大! 排队学生不少,栗知和江朔野并肩站着,一个背着红色书包,一个背着黑色书包,中间隔着一段恰到好处,不近也不远的距离。 从后面看,男生的背影挺拔清瘦,像一株沉默的青松,肩线平直,微微透着一种内敛的倔强。女生的身形则娇小一些,长而直的马尾辫扎得很高,每当一晃,都会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 当女孩儿说话时,站在她旁边的男孩总会低下些头,认真倾听。 清晨阳光灿烂,两人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最终温柔地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又来给女朋友买鸡蛋饼啦?”忙到快把锅子铲出火星子的老板抬起头,只看到了江朔野一个人,他敲了两个鸡蛋,开口道:“还是不要生菜,多放土豆丝和辣椒,是不?” 江朔野“嗯”了一声,半晌后,身体有些僵硬地转向了栗知,辩解道:“我嗯的是后半句话。” 栗知直勾勾地盯着煎锅上快要焦了的蛋饼皮,看到老板熟练地翻了个身后,才松一口气。 她回答道:“我又没说什么。” 不过,江朔野到底是什么本事,怎么随随便便买两回鸡蛋饼,也能被老板记住。 是因为长得帅吗? 她抬起头,偷偷地打量了身旁的男孩子一眼。 好像......确实挺帅的。 可惜卖饼老板听不见栗知的心声。 换谁为了买饼追他整整两条街,他都会印象深刻的。 江朔野的早餐一般都在家里吃,栗知一走进校门,躲过教导主任的“监视”,便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咬了一口鸡蛋饼。 虽然舌尖被烫得“嘶哈嘶哈”,但她脸上的表情非常满足。 看的,江朔野都喉结滚了滚。 他问道:“有这么好吃吗?” 这小姑娘真是大方,直接举起手里的鸡蛋饼就要喂到他的嘴巴,不停地说:“你尝尝,你尝尝。” 那叠得方方正正的鸡蛋饼,有一边是还没有咬过的。 即便知道不合适,江朔野还是鬼迷心窍地凑近了一些。 他正要张嘴。 童焕金不知道是从哪棵树后面冒出来的,像是抓到了自己丈夫的小三一样,他拍着胸口质问:“你们两个人就这样和好了?” “那我呢?被举报早读课吃东西,到教室外面罚站到双腿都麻木了的我呢?亦或是为了安慰朋友上天台,差点儿吹风到感冒发烧的我呢?” 周围走过的其他同学都在看着。 栗知太阳穴隐隐跳动,连忙伸出了自己手里的鸡蛋饼,“那这也给你吃吧。” “童同学,真的是对不起了。” 谁让那鸡蛋饼味道那么香,她一站起来,香味就包围着她的鼻翼转啊转的,令她难受到生气。 童焕金冷笑了一声。 鸡蛋饼里全部都是土豆丝。 他生气道:“拿开,我才不吃土豆家族族谱饼!” 反正以后要是再介入小情侣的吵架之中,他就是狗! 中午吃饭的时候,童焕金的气也没有消。 他甚至不想和栗知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栗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哄这个男生。 她正思考着要不给他买点喜欢的漫画书当赔罪时,江朔野沉默地把自己餐盘里的红烧鸡腿夹给了童焕金。 童焕金受宠若惊,眼睛都亮起来了:“朔哥,你......” 没让他多说话,江朔野淡淡道:“吃吧,身体重要。” 他算是勉强维持住了这“脆弱”的四人友谊。 饭后,栗知和雷珈妮照样在操场上散步消食。 两个男生走在前面,江朔野时不时也会因为童焕金的一两句玩笑话而勾起唇角,看到他小鸟依人似的,要把脑袋往自己的肩膀上靠时。 还伸出根手指,戳了回去。 雷珈妮看着这样一幕,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感觉江同学的变化好大啊,你不理他的时候,我们在他身边就像是在南极。” “果然......喜欢是改变一个人最简单的方式。” 栗知本来还想反驳这句话的,但她仔细一想,有道理啊! 喜欢就是可以改变一个人、束缚一个人。 并且按照幸福者退让原则,如果一个人家庭幸福美满,生命里有需要守护的重要东西,他还会随随便便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吗? 栗知简直豁然开朗,甚至想撕了课桌里那本《刑法》。 她高声大喊道:“妮妮,你就是天才!” 下午半天,栗知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她要怎么把江朔野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好好聊聊。 学校后面的小树林? 那有点像是杀人后抛尸的地点...... 学校旁边的奶茶店? 也不行,人多嘈杂的...... 栗知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一旁,江朔野收拾好书包后,站在椅子后面等她,他压低着声音问:“今天要不要去我家?” 栗知错愕地抬起了头,她想爽快地回答“好啊”,但心里莫名扭捏了起来,矜持着说道:“不......不太好吧?” 江朔野却神色正经,他缓缓开口道:“你不觉得你还欠我点解释吗?” “为什么会知道工地上文物的事情。” “为什么突然来到我的身边,为什么要在天台上刻下对我好几个字,为什么一直在一而再再而三的——保护我。” “为什么,把未来才会发生的事情说得那么笃定,好像你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一样。” 栗知喉咙口紧了紧,默然地垂下眼睫。 要不......她就和江朔野坦白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等教室里都没有了人以后,栗知才抬起头,轻声说:“好,去你家说吧。” “但在这之前,我得先去一个别的地方。” 第40章 我是你未来的妻子 栗知说的别的地方是——药店。 江朔野跟着她,看到店名时,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身体不舒服吗?” “啊?”栗知一愣,先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零钱包,她头也不抬道:“没有不舒服啊,我自己进去买就行了。” “同桌,你在外面等我几分钟。” 见状,江朔野便走到了旁边的空地上等待。 药店里人还挺多,有两位大妈正坐着量免费的血压计。 柜台前站着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开口就说:“麻烦来十五盒避孕药。” 大家都一震惊。 女孩反而觉得很奇怪:“怎么了?是有什么限制,不准我这个成年人购买吗?” 店员连忙摇摇头,去柜子里数库存了。 “小姑娘,你呢?需要点什么?”另外一位店员询问栗知。 栗知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直接说了:“我要三盒,谢谢。” 就在店员因为她身上穿着的校服外套而质疑她的年龄时,栗知连忙摆手说:“不好意思,我要的是速效救心丸。” “一共要三瓶,谢谢。” 江朔野很安静地等待着。 药店门一开,他还以为是栗知买好东西出来了,结果是两位手挽着手的阿姨。 她们窃窃私语道:“现在的小姑娘不得了啊,一次性卖那么多避孕药。” “不敢想象她老公得有多猛......” 俩人说完,看到了江朔野站在边上。 大概觉得他还是个学生,不好听刚才的成人话题,所以相视一笑后,连忙走开了。 江朔野默默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栗知,买了很多嘛...... 栗知是把三瓶速效救心丸装进书包里后,才从药店里出来,她将小票团成小球,丢进了垃圾桶中,“走吧,我买好了。” 江朔野神色复杂,“你买很多?” “没有吧......”栗知还挺好奇他怎么会知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后,她解释道:“不算多,分人用呢。” 她和江朔野各一瓶,怕江朔野知道事实真相心脏骤停,而她被他的反应吓到心脏衰竭。 还有一瓶是为了防止江朔野的奶奶回到家,误会他们一起“嗑药”,提前备着的。 她多有远见! 栗知往前走几步,发现江朔野还没跟上,又折回,轻轻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胸有成竹道:“你放心好了,我知道吃法的。” 江朔野感觉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他怎么可能放心? 今天的公交车开得很快,江朔野原本想拖延点时间都没有办法了,到家以后,他先问栗知:“你饿了吗?” “要不先吃点东西?” 栗知点点头,觉得也可以。 说实话,她也还没准备好怎么坦白呢。 最好能想个最近会发生的事情,她提前把结果告诉给江朔野。 江朔野拉开厨房冰箱,空空如也。 上回包的刀鱼馄饨虽然还没有吃完,但馄饨皮表面因为冰箱年代久远的缘故,结了一层白白的薄霜。 他不想给栗知吃这种东西。 “我先去买点菜回来吧。” 闻言,栗知小跑进了厨房,四下观察了一眼后,她指着柜子上的两桶方便面说道:“不用那么麻烦了,我们吃点泡面就好。” 只要五分钟,省力又便捷。 江朔野也想到了时间只要五分钟,他还没有想好如何打消栗知的“邪恶”念头,连忙手忙脚乱地把泡面给藏了起来。 吞吞吐吐开口道:“我......我给你煮挂面吃,方便面不健康。” 栗知也不介意,说了一声:“3Q啦,同桌。” 虽然觉得对方似乎有点古怪,比如他洗着洗着蔬菜,突然开始洗起了冷水脸。 可能是因为有点热吧。 栗知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她也不是迪丽热巴。 江朔野煮的东西还挺诱人的,一碗简单的鸡蛋挂面冒着腾腾热气,金黄色的蛋花浮在清亮的汤面上,卷起来的白色面条根根分明。 一动筷子,香油的香味袅袅升起。 栗知挑起一大筷面条送入口中,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 真的好吃到旁边死了人都不知道呢! “你慢点吃......”江朔野看栗知吃得太快,确实要淡淡地死过去了。 他不应该把这个可怕的小姑娘带回家的。 早知道就说去人最多的公园里面了。 “野菜吗?”栗知突然问。 江朔野下意识地听成了“野战吗?” 他脸红到脖子,猛地站了起来,把身后的椅子都踢倒了。 栗知不明所以,继续吃碗里剩下的那几根她不太认识的绿叶菜。 江朔野问她还要不要盛第二碗面条时。 栗知回答:“要。” “吃饱了才有力气撑下去啊!” 她今天非说到江朔野相信她是从未来穿越回来为止。 江朔野端着碗的手险些一滑。 事实上,栗知嘴大喉咙小。 第二碗面条只吃了两三口,手中的筷子就停下来了。 她也不好意思说不要吃了。 人家辛辛苦苦为她做的食物,倒掉太可惜。 江朔野像是能够洞悉她的内心一样。 很自然地把她碗里剩下没动过的面条拿了过去,吃了起来。 栗知咽了咽口水,拼命在心里说服着自己这没什么。 只是为了不浪费农民们辛苦种出来的小麦而已! 屋内忽然涌动起了一股燥热的风。 栗知不停用手给自己扇着风,她走下座位,随便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后,问道:“你奶奶是不是会突然回来?” “江朔野,我们去你房间里面聊吧。” 她说完,手就已经放在了卧室门把手上,轻轻拧动。 江朔野激动得差点喊出来。 心里一直有道声音在重复叫嚣着:“拒绝她、拒绝她。” 然而,他走进房间后,主动把床上的被子掀开了一点,让栗知好坐上去。 木椅子太硬,她会不舒服。 房间简洁干净,栗知没想到一个男生的卧室能这么好闻。 简直比她弟弟的猪圈强上一千万倍! 太热,栗知脱下了身上的校服外套,里面是一件有些紧身的白色针织衫,很显线条。 江朔野慌得连头都不敢抬一下,他结结巴巴地说着:“我们......我们就说说话,行吗?” “不行!我还特地准备了东西呢。”栗知不满地嘟嚷了一下嘴,从书包里拿出三只小瓶子,依次摆在桌面上。 江朔野定睛看去,发现是速效救心丸。 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脏又提了起来。 这小姑娘到底要和他说些什么事情,连这种救命的东西都备上了。 栗知神色认真,目光犹如炬火般,炽热明亮到能将人燃烧起来。 她轻声开口道:“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工地上挖出文物的事情吧?” 江朔野点了点头,眉心皱起。 他甚至为此而屏住了呼吸,深怕错过栗知的一个停顿。 女孩儿声音清脆悦耳:“那是因为——我是从未来穿越而来的!” 话音落下,房间内出奇地安静。 江朔野懒洋洋地靠到了椅背上,整个人明显松弛了。 他说:“困了就睡吧。” 与其在这里听栗知说梦话,他还不如先去外面把碗洗了,然后等她起来一起做作业。 栗知眨了两下眼睛,不可思议地反问:“你不相信我?” 接下来,她就跟倒豆子似的,把过去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离谱事情都描述了一遍:“我考了三年公务员,好不容易考上,结果突然就收到了你去世的消息。” “你把你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了我,整整2个亿,你现在竟然不相信这一切?” ——2个亿,金额不小。 江朔野挑了挑眉,像是在陪栗知玩一样,他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我把我的遗产都给了你?” “是啊!” “那你未来是和我结婚了吗,以妻子的身份继承了丈夫所有遗产?” 栗知一愣,这倒是没有的。 不过她至今也想不明白江朔野为什么会把那么多钱留给她这样一个在高中时甚至不是同班同学的同学。 见她傻住,江朔野只是笑笑,语调温柔:“好了,别开玩笑……” 话还没说完,栗知打断,承认道:“是的,我们结婚了,我是你的妻子。” 这下傻了的人成江朔野。 栗知眸光很是真挚。 她想起雷珈妮白天和她说的话,既然喜欢能够改变一个人,那她为什么不花三秒钟的时间编织出一个幸福的谎言来约束起这个男生。 一旦有了想要珍惜的东西,他还会轻易杀人吗? 栗知为了让江朔野更加有责任感,抿了下嘴唇后,再次出声道:“而且在未来,我们还生了三个很可爱的宝宝。” “江朔野,你是一家之主。”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在桌上摸了摸。 江朔野拧开速效救心丸的瓶盖,也不管倒出来了几粒,就塞进了嘴巴里。 他真的,心脏快要骤停。 默默暗恋了两年的女孩子说她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不仅成为了他的妻子,还为他生下三个孩子。 “江朔野,冲动是魔鬼!”栗知再次嘱咐道。 希望他千万要记住这句话,遇上再愤怒的事情,也不能杀人。 半晌后,江朔野点了点头。 他嗓音沙哑地开口道:“确实太冲动了。” “我认为3个孩子有点多,一个就行了。” 栗知:??? 速效救心丸在哪呢,她也要吞几粒啊! 第41章 三个孩子都叫什么 窗外的天开始变得灰茫茫起来。 书桌上的暖色台灯散发着柔和而安静的光线。 栗知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几缕烦人的碎发勾到耳后,努力保持着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江朔野,现在根本就不是讨论生几个孩子的时候。” “你责任重大,必须要好好学习,正直做人,那些违法犯罪的事情,你连想都不能想,知道了吗!” 栗知一边说,还一边激动地举起了手。 双手放下以后,她才感受到自己正被一道愈发灼热的目光紧紧盯着。 转头望去,江朔野眸底正翻涌而上着一抹暗色,他喉结轻滑,语气中说不清是自责,还是更多的心疼,哑声道:“所以,你才会说自己不想成为寡妇。” “对吗?” 原来他真的让她经历了生离死别的那种难过...... 江朔野睫毛敛起些许,在椅子上的坐姿都变得更端正了起来,他看着栗知,又问道:“你是怎么穿越回来的,为我殉情了吗?” “栗知,你怎么能做这种傻事情呢,你应该用那笔遗产好好生活。” 栗知有种麻木到脑子都转不动了的感觉。 一句说错,步步错。 她这玩笑似乎开得有点大了。 但她同桌本来就是这么好忽悠的人吗? 桌上的速效救心丸似乎在闪着金光,吸引人拿。 栗知伸手去够,想要吃个几粒静静心。 蓦地,她腾在半空中的手被江朔野握住。 少年眼眸漆黑,淬着几分淡淡的火光,格外明亮真挚:“我答应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照做。” “这次我绝对不会再留你一个人。” “嗯嗯!” 虽然步骤全错,但答案好像有点擦边对了? 栗知眼睛一亮,她必须抓紧时间问问题才对。 “那你现在能不能确定你有什么仇人想杀呢?我们先来排查一下......” 新闻报道和警方的通报里,都没有提到江朔野杀人的原因,她上次穿越回去,应该要去医院看看那个躺在icu里的受害者才对。 看看对方,到底有多可恶。 江朔野也觉得他应该抓紧时间问问题,左思右想后,耳根红了起来:“我们......的三个孩子,都叫什么名字?” 栗知:? 她怎么会知道。 这世道,给阿猫阿狗取三个名字都难。 见江朔野是真的一门心思地想知道,栗知用了0秒钟,就说出了:“建国、建业、建民。” 多伟大的三个好名字。 她颇为满意。 江朔野抿了抿唇。 还好不是什么语满分、英满分之类的。 但这名字也...... “你取的?”江朔野小心翼翼地问了起来。 “你取的。”栗知回答道。 二人有种互相嫌弃、互相推脱的感觉。 江朔野想说他绝对不可能给和心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取那种名字时,栗知直接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他瞬间噤声,连个子儿都不敢吐。 ——原来他是妻管严? 意识到这个事实以后,江朔野默默偏过头,给自己做了个握拳“yes”的手势。 太好了,他是妻管严! 太好了,他有妻! 栗知最后拖着精疲力尽的身子回到了家。 江朔野对她的态度和以前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 不仅什么都听她的,还处处照顾着她。 恨不得连上学路上的书包都帮她拿。 躲过教导主任锐利扫视的目光后,童焕金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你们这是在玩什么主仆游戏么?” 就算是被说“仆人”,江朔野也甘之如饴。 未来谁不当自己老婆的仆人? 他只是提前上岗而已。 今天班里还来了一位“稀客”。 张志英翘着腿在座位上吃零食,周围围着几个恨不得誓死也要追随她的同学。 看到栗知从教室后门进来。 几个人目光交汇,密谋策划了些什么。 张志英率先从座位上离开,她身上也没穿校服,是一件牌子昂贵的卫衣。 栗知刚放下书包,张志英就走来了。 她瞥了眼栗知的课桌上,有个钥匙扣似乎还不错,一栋小房子的模样,大概是栗知喜欢的吧。 不然她也不会随身携带。 “是你举报我在外面到处乱偷东西吗?”张志英开口问道,口中嚼着的口香糖吹大以后,“啪”的一声破了。 不等她再说话,身后的几个同学就开始联合指责起了栗知:“你竟然污蔑同学,好有心机。” “该不会是你在外面偷东西吧,不然怎么能找出这种借口来陷害我们英英。” “真是好不要脸......” 张志英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那擒着一抹笑意的眼尾,赤裸裸地在说。 就是真的查到她偷了东西又如何? 她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间教室里,就证明什么事情都没有。 栗知不太想搭理这种幼稚的小把戏。 有这功夫,她还不如再多背几个英语单词。 等文具店的老板娘身体好一些之后,她自然会去说这件事情。 偷东西的贼能高兴多久? 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哦,对了,那个女人!”张志英忽然想到了什么,仿佛玩高兴了似的,眼神一转,一脸纯良无害地凑到了栗知的耳边。 “你不觉得她活该被男人打吗?卖个破文具,天天要穿裙子,不知道是想勾引谁,没想到她还有个野种......” 站在栗知身后的江朔野同样能够听清楚这番话。 他目光瞥下,看见栗知逐渐攥紧了的拳头时,伸手握住了。 轻捏了她的手几下,提醒她不要冲动。 外面随时都会有老师经过。 本来错的人是张志英,如果栗知先动手了,她绝对会以这个理由,把她告到校长那里。 不开除也要留下处分。 但如果是对方先动手,他说什么也会护住栗知的。 谁都不能伤害她。 周围有两个同学注意到了栗知和江朔野牵在一起的手,起哄让其他人也看过去。 “你们谈了吧,谈了吧?” “哇塞,甜蜜蜜啊。” 原本一直坐在座位上,面朝着黑板的马嫣听到动静声,回过头去看。 刚好就看到了栗知和江朔野触电一般松开的手。 如果两个人之间没点什么的话,会这样? 她眼中快速闪过一丝阴鸷,手里拿着的本子都捏皱了。 还有人想瞎起哄,教导主任背着双手,冷不丁地站在了讲台上,一脸严肃地骂道:“整个楼层,就你们班最吵!” “一个一个都想造反了,是不是啊!” 原本围在栗知和江朔野课桌边上的同学都跟老鼠似的,四处飞窜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栗知一整天都越想越气。 灌了三杯水后,稍微冷静了些许。 中午午休时,她本来想去再接一杯水,正好放凉到起来能喝。 结果还没走到走廊上的饮水机前,有个不认识班级的学生拍了拍她的肩膀,“栗知,校长在他的办公室里等你。” “你快过去一趟吧。” 这一回,栗知倒是被允许坐到沙发上了。 她想,如果张志英对她倒打一耙的话,她也不会跟个傻子一样无动于衷的! 还好那个时候爸爸请了位警员去地铁站取证。 没想到校长提出的却是文物的事情。 “栗知同学,这件事情学校非常重视,还专门为你请了记者来学校做采访,你意下如何呢?” 栗知翻了个白眼。 死老头,算盘珠子都快蹦她脸上了。 她在校外做的事情,一发现是荣誉的,就屁颠屁颠地上赶着来分一杯羹了? 还来学校做采访。 她请问呢,学校不都是建在乱葬岗上的吗? 栗知轻咳了一声,没有急着答应,她说:“你上次还想开除我呢。” 校长只是“呵呵”一笑,不接这话茬。 他甚至反问:“那你现在不还是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听着,学校真的很重视你的这个事情,到时候电视台不仅要采访你,还要采访很多老师,包括我。” “而且他们打算拍成一个好学生纪录片的形式,我还要安排你下个礼拜一在国旗下做演讲呢,你确定不想接受这么大的荣誉?” ——国旗下演讲? 其实以前也有老师想安排栗知去的。 她嫌麻烦,一点儿不愿意写稿子,所以拒绝了好几次。 渐渐的,也就没有老师再找她了。 但眼下......好像确实缺这么一个“表现”的好机会。 栗知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行啊。” 校长心里一喜。 原本还以为栗知这样聪明的学生,肯定会借这个机会和他谈点条件之类的,没想到她爽快地就答应了。 到底还是个单纯的孩子。 一有表现机会,肯定高兴得什么都忘记了。 栗知走出校长室的一刻,心里面的稿子都已经想好一半了。 她是有条件想提,但校长鉴于她以后的表现,估计也不会答应。 就先不坑这个蠢老头了。 栗知哼着小曲儿回到了安静无声的班级里。 在她的位置上,水杯已经接满水,被人拿回来了。 桌面上还叠着一件整齐的校服外套,似乎是给她当午睡枕头用的。 一旁,江朔野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 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他抬起了些头,唇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你回来了。” 有一瞬间,栗知似乎真的想到了在未来,江朔野也会对从外面下班回来的她说这句话。 周围的墙好像扭曲了一下。 该不会又要...... 第42章 你老公正在适应中 栗知视线正在一点一点变得模糊起来。 她用力地眨着干涩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景象都是扭曲分离的。 好像整个空间被人提起两端,像拧麻绳似的拧拽起来。 难道——她又要穿越回去了么? 就在这时,面前出现了一只指节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将她握住。 温度蔓延至全身。 栗知再次深吸一口气,一切都慢慢恢复平静。 她身子软绵绵地坐到了椅子上。 可能是太困了,几乎在闭上眼睛的同时,就陷入进了睡梦之中。 午休结束得很快。 震耳欲聋的铃声响过一遍之后,栗知甩了甩自己的脑袋。 不行,她还是好困,困到脑袋只要一栽下去,就能直插地府。 班长突然兴高采烈地从外面跑回教室,大声宣布道:“特大喜讯,特大喜讯,第一节课老师要去开会,改成自习了!” 江朔野余光瞥见坐在旁边的女孩儿哈欠连天,他把窗户边那道因为自己的洁癖,而常年开着通风换气的缝隙关上,然后低声跟她说:“睡吧。” “老师来了我叫你。” 栗知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话了。 她微笑了一下,心满意足地继续趴在了桌子上睡觉。 午后阳光明媚。 透过窗户,光点如同会跳跃一般,落进了教室内。 江朔野低头写着试卷,眼睛被光线刺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发现栗知正朝着他的一侧睡着,大概也是嫌弃光线太刺眼,她眉头紧皱着,皮肤白皙光滑,像是一块最上等的羊脂玉。 教室里没有安装窗帘。 江朔野将右手中的黑色水笔放下,抬起来一些,腾空遮住了栗知的眼睛,见她眉头舒展,才重新用左手开始写字。 四周安静祥和,只有笔尖落在白纸上“唰唰”而过的细微动静声。 写完试卷,江朔野也趴到了桌子上,朝着栗知。 像是同桌共枕似的。 面前女孩儿的五官骤然放大,她睡颜恬静,纤长浓密的黑色睫毛偶尔会颤动一下,呼吸轻柔均匀,脸颊上还泛着一抹淡淡的红晕。 这么漂亮的老婆,他未来怎么会舍得离开的? 他所杀的人难道是失手么? 那从现在这一刻开始起,他就永远不再跟人动手好了。 一整堂课,江朔野即便感觉手臂都快要断掉了,也没有放下过手。 下课铃声响起时,栗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她吸着杯子里的水,发现身旁没有人。 江朔野不知道去哪里了。 桌上留着一张他写完了的数学卷子。 出于对正确率的好奇,栗知伸出脖子瞄了一眼。 差点儿没把她给吓死。 ——什么鬼画符玩意! 不过,一眼万过去,选择题好像和她选的都是一模一样的嘛,连最后的大题都全部做出来了。 雷珈妮接完水回来,吃了两粒不同的维生素。 她好像一天会吃很多,早上也吃好几粒呢。 “你吃这些东西,很久了吗?”栗知好奇地问道。 那宗相关的新闻里好像有提到过,因为维生素中添加的有害物质太多,虽然吃了就起效果,但不出一年的时间,几个儿童就患上了严重的肾衰竭。 最后因为引发各种各样的急性病而死亡。 雷珈妮转着手中的瓶盖,想了想回答道:“大概有五年了吧?我是从初中的时候开始吃的。” 她知道栗知可能是担心这些保健品长时期吃会对身体不好。 所以主动笑着解释道:“你放心好了,我是因为体内本来就严重缺乏维生素,我爸爸才会为我制造这些东西的。” “而且我每一年都有做体检,身体绝对没问题。” 栗知敛了敛眸。 按照雷珈妮的说法,她自己就是最有力的证人啊。 那未来她家公司出事,难道是换了监管员? 放学的时间,雷珈妮邀请栗知去她家玩,“我爸爸妈妈今天正好都要出去谈生意,我一个人在家可无聊了。” “知知,你来陪陪我吧?” 听了这话,童焕金也想一起去做客。 雷珈妮义正严辞地拒绝道:“不行,这是我们女生之间的聚会,除了家属一概不准加入。” “同桌难道不算家属吗?”童焕金眨巴着眼睛,天真地问。 雷珈妮回答道:“当然不算了!” 一旁,江朔野似乎也想开口问。 栗知连忙打消他的一切念头:“不行!” “狗也不行!” 童焕金心里暗爽,跟在黑着脸离开教室的江朔野后面。 不管怎样,他还算是个人类呢! 雷珈妮每天都有专门的司机接送放学。 一下车,栗知看着眼前赫然出现的豪华庄园,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庄园金碧辉煌,翡翠般的园子里不仅鲜花盛放,还摆了喷泉和十二尊立体雕塑。一楼大厅足足有七八米高,水晶灯璀璨到让视线都聚不了焦了。 栗知有种来到皇宫的感觉,她朝着雷珈妮低下了头,“公主殿下。” “从现在开始巴结你,算晚吗?” 雷珈妮掩面而笑,让佣人准备了花茶和曲奇饼干一会儿送到楼上的卧室去。 她拉着栗知的手说:“不瞒你说,知知,你其实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好朋友。” 以前从来没有人会在她被欺负的时候站出来帮她。 哪怕她买很贵很贵的礼物想要换取以前同学们的善意,却仍然被她们嘲讽孤立。 雷珈妮的叔叔也在,看到她和同学一起回来,打了声招呼:“我买了头羊回来给厨师烤,你和你同学一起吃吧。” “我今天跟你父母一起出去谈生意的。” 栗知细细打量了面前的男人一眼。 眉毛逆长杂乱,眼珠四周好像都是眼白一样,颧骨处还凸着外露。 虽然用外貌评价一个人很不礼貌,但这叔叔确实长得太凶了一点......和入口处雷珈妮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完全不一样。 明明她爸爸看着善良温润。 上楼以后,雷珈妮才小声地说:“我叔叔很吓人吧?” “他好像不是我奶奶亲生的......不过,他对我很好呢,所以知知你不用感到害怕的。” 栗知本来以为来同学家做客就是写作业。 结果雷珈妮神秘兮兮地将她拉进了衣帽间。 随着一排照灯的打开,衣架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二次元服装,栗知因为不是圈内人,有的角色也不认识。 但是这其中,有几件看着好像很性感啊! “知知,你要不要穿穿看?一定会很漂亮呢。”雷珈妮随手取下了一件蓝白色的女仆装,上面是抹胸设计,和下面的百褶裙分开。 背后有根特别特别大的蝴蝶结。 “不了不了。”栗知摆手拒绝,“你穿给我看就好。” 她话音刚落,雷珈妮就捧着衣服,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你知道的,我长到这么大,就只有你这样一个好朋友。” “连你也不愿意陪我玩这些......是不是我这个人太古怪了?” 要是再不答应,栗知感觉自己都快成罪人了。 不就是件衣服吗,她穿还不行了! 反正也就雷珈妮一个人会看。 江朔野走到公交站,才发现和他家住反方向的童焕金一直都跟着他。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 童焕金把书包背在了胸前,拉链半敞开着,他从里面慢慢地拿出了一本练习册,上面写着“雷珈妮”这个名字。 他解释道:“坐在一起,不是难免会发生这种拿错本子的情况的么。” 江朔野嘴角轻轻地抽动了一下。 真不是偷偷拿的么...... 他扶额问:“所以呢?”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雷珈妮家里?你正好可以找你同桌。” 江朔野最后还是答应了。 卧室内,栗知换上了那身蓝白色的女仆装。 她有些羞涩地站在落地镜前,淡蓝色裙摆像是潮水一般向两侧漾开,隐隐约约露出着腿上蕾丝吊带袜的珍珠装饰。 腰部没有任何遮挡,但从正面看得到背后的大蝴蝶结。 雷珈妮拿出手机一阵狂拍,“太可爱了!” “还好江同学不在,不然他都要流鼻血了吧!” 听到江朔野的名字,栗知脸上立马就红了,她小声地嘟囔道:“关他什么事情......” “咚咚——” 有个佣人在外面敲了两下门,“小姐,您有两个同学来找,他们说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现在就在房间外面等着了。” 雷珈妮眉头一皱,都没反应过来是谁。 她一拉开门,看见了举起手说“嗨”的童焕金,以及慢慢抬起眼的江朔野。 透过门缝隙,江朔野看见了栗知在里面,身上好像穿着...... 他猛地挡在了童焕金的身前,难得紧张到连说话都结巴了:“你不是要上卫生间么......” “快......快问你同桌卫生间在哪......” 闻言,雷珈妮主动带路,带童焕金去公用的卫生间。 栗知则是走到了门口的位置。 她看见江朔野,江朔野也看见了他。 然后——鼻血喷涌而出。 栗知吓了一大跳,连忙喊:“救命。” 在她就要喊第二声,真的把人叫过来时,江朔野微微仰起头,一只手捂住了栗知的嘴巴。 他低声道:“没事的!” “你老公正在尽力适应中。” 第43章 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 ——他适应个鬼啊! 栗知欲哭无泪,嘴巴被捂着又发不了声,只能“呜呜呜”。 怎么会这么命苦的...... 她搬起一座金字塔把自己给压死了。 校服外套还在卧室里面,栗知折回去,披上以后,才拿了纸巾递给江朔野。 他很快止住了鼻血,一低头,看到栗知露出的挺翘锁骨,感觉鼻子里又有一股热意涌上。 “冷不冷?” “不然你把衣服换回来吧。” 江朔野咽着口水说道,很怕童焕金突然从卫生间里回来。 但这屋子里的暖气是全庄园覆盖的,就算穿件短袖,估计都不会冻到哪里去。 栗知撇了撇嘴,忽然,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她贴到了江朔野的身前,故意逗他:“为什么这样说?” “你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吗?” 眼前的少年倒还算是诚恳,点了点头,脸颊一片绯红。 “真是自私。”栗知批评了一句,“下次换你穿给我看。” 她觉得,这样才叫公平。 童焕金把拿错了的练习册归还给了雷珈妮,然后顺势参观起所在的这栋豪华庄园。 他走到哪,哪里就是他聒噪的声音。 “哎妈呀,镇大房子也太气派了吧!” “同桌,你这也忒有经济实力了,小弟膜拜膜拜。” “我艹,厨房在烤一整头烤全羊,嘎嘎的香啊!” 他这夸张架势,雷珈妮感觉自己如果不留他吃晚餐,会成天大的罪人。 晚餐最后是在院子里吃的。 整只羔羊被架在会自动旋转的架子上,羊皮已经烤得金黄酥脆,带着香气的油脂滴落在正燃烧热烈的木柴上,噼啪作响。 户外壁炉内,火苗乱舞着。 栗知把毯子盖在了自己的腿上,感觉上半身还是有点凉飕飕的。 她又不想破坏大家正高兴的气氛。 要是一说冷,雷珈妮肯定会说进屋去吃的。 蓦地,栗知眼前一片黑暗。 她挣扎着把盖在她头顶的冲锋衣外套拿下,才发现是江朔野给她的。 后者慢慢坐下,低声道:“你披上吧,我不冷。” 厨师很有水平,烤全羊的肉质鲜嫩可口。 四个人吃饱以后,直接就在庄园里写起了作业,还有蓝牙可以连接音响,放着舒缓的轻音乐。 栗知窝在沙发上,衣服袖子几乎遮到了指甲盖上,她握着一支笔,“唰唰唰”地解着题。 感觉气氛非常舒服。 如果能少掉旁边江朔野总是若隐若现看向她的目光,就更好了。 她真的很想弯一下绷紧的腰啊! 突然,音乐声变成了剧烈的鼓点节奏。 成功换曲的童焕金跳下沙发,在中间跳起了复古广场舞,他把手里卷起来的试卷当成是话筒,边跳边唱:“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 “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再冷漠的人听到这首歌都会笑。 加上童焕金搞笑的扭腰姿势,栗知和雷珈妮都憋不住笑了。 “大家一起来啊!”童焕金趁着歌曲间奏的时间,盛情邀请,他竟然还会摸着头下腰,不忘抛个媚眼! 雷珈妮已经笑疯了,眼角泪光都在闪。 栗知则是鼓掌鼓到手臂酸,她停下了几秒钟,听到自己身旁有一阵低沉沉的笑声。 抬眼望去,是江朔野嘴角上扬,笑声从喉间滚出,带着沙砾的凹凸感,他看着跳舞的童焕金,脖颈青筋都随胸腔的震颤而起伏。 她好像第一次看见这个男生如此开怀大笑。 很好看。 平常也应该多笑笑才是...... 栗知心跳有些不自然的加快。 她第一个写完家庭作业,然后拿了张白纸夹在数学练习册中,偷偷摸摸地在上面写着发言稿。 人才是文物事业发展的根基,是全面推进文物保护利用传承发展的保障。 如果有同学感兴趣,未来可以朝着文物保护技术专业发展,未来前景将一片光明。 但是——小偷不行。 比如高二六班的张志英同学,不仅存在偷窃行为,还支持家暴,思想与品德存在严重问题...... 栗知越写越快,最后一气呵成地画上句号。 周围三个人都还低着头,她看到桌上的玻璃壶快要见底,主动拿起说道:“我再去拿点喝的来吧。” 雷珈妮提醒道:“我们喝的这是冰葡萄果汁,你小心别拿错了。” 等栗知一离开座位,她放在沙发上的那本数学练习册,上面突然多了一只鬼鬼祟祟的手。 童焕金发誓他真的只是想单纯地抄个作业。 结果练习册一拿起,掉出来一张纸。 上面的字迹洋洋洒洒,一眼扫过去,下文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 童焕金脸色一变,朝着剩下的另外两个人喊道:“朋友们,大事不好了!” 栗知在厨房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放果汁的地方。 她先接了一点在玻璃壶里,颜色是和刚才一样的宝石深红色,闻闻味道,淡淡的葡萄清香。 应该就是雷珈妮说的冰葡萄果汁没错了。 栗知接得满满当当。 她回到院子里,三个人还在写着作业,所以她就帮忙把杯子都倒满了,递给每个人喝。 夜晚安静,几颗寒星像是碎银子一般嵌在天幕中。屋内暖橘色的灯光落到外面的院子里,窗玻璃上蒙着一层白色雾气。 童焕金喝了两杯果汁,感觉眼睛都快要睁不开来了。 他抖着手,结结巴巴地说道:“不好......这数学题有毒......要谋害寡人!” “为何寡人眼花缭乱,这些数字怎么在跳舞......不行,寡人真的要死了,寡人没力气了......” 一说完,童焕金就栽倒在了沙发上。 驾崩了。 雷珈妮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她这辈子......可能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数学卷子上会有毒吧。 两个人怀疑印在纸上的数学,都从未怀疑过栗知拿来的果汁有任何问题。 栗知是喝到第二杯时,尝出了不太对劲。 她眉梢一挑,“这原来是葡萄酒呀。” “怪不得比刚才的还要好喝!” 大概是她成年以后,每逢新年聚餐,都会为了庆祝,和家里人喝上几杯的缘故,所以酒量不至于和童焕金一样差。 可能过个一会儿才有醉意。 但是,江朔野好像也没醉? 他的杯子里明明也空了。 栗知把雷珈妮搬到了沙发上躺着,给她盖上毯子,江朔野则是把童焕金搬到另外一边。 怕睡着的二人会感冒。 他们又把炉子推过去了一些,最后累得躺在了一起。 江朔野把毯子盖在了栗知的身上,和她一起看星空。 并没有多大意思,但是两个人都目不转睛,任由呼出的白气交织成雾。 “冷不冷?”江朔野突然问。 栗知回答了一下:“还好。” 她就是感觉自己的手快要结冰了。 话音刚落,一只温热的手掌覆盖住了她的手。 江朔野牵起她的手,放进了自己搓热的外套口袋里。 栗知愣了一下。 那手好像还在她的掌心里画着天上星星的位置。 “未来的你过得幸福吗?” 江朔野轻声问。 他还从来没有好好和栗知聊过这些。 ——和他在一起,真的能幸福? 万一她会一个人偷偷掉眼泪怎么办。 栗知思绪有些放空,她鼻尖一酸,想起了自己的那位笔友。 “说不上什么幸福不幸福的,如果一个人一直生活在幸福里,没有痛苦的对比,她也感受不出来什么是真正的幸福吧?”栗知笑着回答道。 她说:“我经历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这才让我更加珍惜我的家人。可能在未来,我还会重蹈覆辙,还会经历比现在的痛苦还要痛苦的痛苦。” “但是我一点儿也不害怕,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朔野屏住呼吸,喉结滚了一下:“为什么?” 栗知的眼睛已经弯得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漂亮,“因为有一个人会一直鼓励我走出痛苦。” “她是我在未来偶然认识的笔友,我们虽然从未见过面,但都占据了彼此心中很重要的位置,我真的很感谢她,也很想——见她一面。” 那原本轻轻描摹着她掌心的指尖突然停顿住了。 热意却未退散。 栗知猛然反应过来——江朔野想听的应该不是这些东西吧? 而且,在他的认知里,他还是她未来的丈夫呢。 听妻子说这些,不就和戴上了绿帽子一样吗? 可是她要怎么编才好啊,毫无思绪...... 江朔野眉眼缱绻,虽然确实有一点失落,但他唇边仍然浮着一抹温柔:“那就好,有人能够这样无条件地支持着你。” “栗知,你要是幸福,我死也没关系。” 栗知脑袋里“嗡嗡嗡”地响着。 半晌后,像是为了逃避什么似的,她才发出了一丁点儿微弱的声音:“那你呢?”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关于你自己的事情吗......” 江朔野认真思考了几秒钟,嗓音低沉:“我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不远处,壁炉里的火柴“啪”的一声炸开了。 火焰窜高,点燃寂寥的夜色。 栗知呼吸变浅,睫毛投落下的阴影一颤一颤。 她倒在了江朔野的怀里,额头恰巧蹭过他的嘴唇,在醉前,最后回答道。 ——“好像是这一刻。” 第44章 再睡一会,求你了 江朔野及时伸出手臂,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倒在他身上的栗知。 脖子上被她碰到的皮肤都在发烫发痒。 他紧张得连动一下都不敢,直到察觉栗知真的睡着了后,才抬起手捞了一下旁边滑落的毯子,继续盖在她的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慢慢走动着。 这小姑娘睡觉真是很不老实,一会儿搂着他的腰,一会儿又抱着他的脖子,像是把他当什么骨头啃似的,湿润润的嘴唇总是时不时贴上来一下。 江朔野浑身战栗。 终于,熬到了九点钟。 他轻轻拍了下栗知的后背,嗓音磁性:“醒醒,回家再睡。” 话音刚落,栗知一巴掌砸在了他的脸上。 她还没睡饱,闭着眼睛,惺忪的声音听起来黏黏腻腻的:“醒醒是谁?” “江朔野,你在叫谁?” 被打到的鼻子隐隐作痛。 江朔野却连声音都不敢发出一下。 他怀疑这小姑娘故意装睡打他呢吧。 又过了十分钟,他才再次开口:“知知,回家晚了,你父母会担心的。” “不要嘛。”栗知仍然在睡梦里,只觉得自己抱着一个很暖和的火炉,一点儿都不想撒手。 她紧紧抱着这台火炉,还用脑袋上去蹭蹭:“再睡一会儿,求你了。” 江朔野只得叹气,数天上的星星数得口干舌燥。 厨房做了醒酒汤。 因为只有江朔野一个人清醒着,所以他同时要照顾三个“孩子”。 雷珈妮是最乖的那个,知道自己一个人坐起来用勺子喝。 旁边,童焕金大喊大叫着:“寡人不死,尔等终究是臣!” “来人,小江子,给寡人拿解药来,寡人今夜就要骑着北极熊御驾亲征!” 他吵也就算了,最“坏”的是栗知。 江朔野喂她一口,还得一直盯着。 这小姑娘稍不注意就吐掉了,如果要说她,还会瘪起嘴来生气。 他只好喂一口哄一口:“我们知知最棒了。” “是谁的吞咽能力这么强呀?哦~原来是我们知知啊。” 养育三胎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江朔野心想,他死也不要生三个孩子。 雷珈妮家司机很多,分三辆豪车,分别将三人安全送回家中。 巷子尽头的那栋老房子围墙外,四道身影鬼鬼祟祟地踮脚查看屋内情况。 几道男声交流道:“那姓江的小子,家就是住在这里吧?” “真穷......” “我们来干嘛啊,又打不过他。” “当然不是我们打了......”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声。 江奶奶收到孙子快要到家的消息,颤颤巍巍地从屋里走出来开门,她左右摇头,东张西望着。 那四人看见了这个老人。 其中,后来被检查出鼻梁骨轻微断裂的那位学长勾了勾唇,眼中快速闪过一丝阴狠。 江朔野从楼梯上走上来,他查了点关于醉酒人第二天的饮食选择,给栗知编辑了两条短信。 【我明天给你带清淡点的早餐,你如果想吃什么,直接给我发消息。】 【栗知,你一定不能再喝酒了,知道吗?】 至少,也得有他陪在身边。 江朔野收起手机,一抬头,看见奶奶站在门口等他,他笑着跑了过去,搀扶起老人家:“外面冷不冷?” “您也不知道多穿一件外套再出来。” 江奶奶同样笑着拍了拍自己孙子的手。 可能是因为天气不好的原因,她两条腿连伸都伸不直,每走一步都宛若踩在冰锥上一样疼痛。 江朔野看在眼中,很是心疼。 快了,只要等这个月拿到工资,他就能带奶奶去医院动手术了! 日子一定会慢慢变好起来。 走到门口位置,江朔野忽然往旁边的围墙处看了一眼,似乎有什么黑影在。 “怎么了吗?”江奶奶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怕她担心,江朔野摇了摇头,“没事,我们快进屋吧。” 江朔野放下身上的书包后就去卫生间内接了一盆热水,即便奶奶再三拒绝,他还是蹲在地上,为老人家卷起裤腿,将她的脚放进了水盆里。 这双背着他小时候从乡镇走来城市的双脚真的已经老了,像是被岁月揉皱的苍黄宣纸浸在水里,脚背上浮着淡青色的血管,犹如老树根上蜿蜒着的藤蔓。 “是我耽误了你。”江奶奶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家里有她这个老骨头在,孙子应该能安心在外面玩吧。 也不用辛辛苦苦打那么多工。 闻言,江朔野皱了皱眉,给奶奶按起了脚。 他低声道:“是您养育我长大成人,为了我有出息带我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没有您,也就没有我了。” 在这世上,他最重要的亲人就是奶奶了。 小的时候,老人家在他每一年生日带回来一个粗糙的奶油蛋糕。 蜡烛一插上。 他许下的愿望始终如一:“希望奶奶长命百岁,活到他能赚大钱的年纪,安享晚年。” 江奶奶眼眶渐渐湿润了起来。 望着那本她看不清楚日期的日历,缓缓说道:“等你爸爸这次出狱......” “不转学了。”江朔野眼神坚定,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奶奶,我不想再躲下去了。” 那个男人可能根本就找不到这里来。 就算找到了,他也不会再害怕。 等奶奶入睡以后,江朔野才重新走出家门。 围墙处早已空无人影,但是他一低头,看见了几根灭了许久的香烟头。 * 第二天一早,栗知和雷珈妮都在童焕金的位置上给他拔着白头发。 栗知还偷偷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五六根彩色的小皮筋。 “栗知同学,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啊?”童焕金压了压桌子上翘起来的漫画书,问道:“或者说,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昨天那封比检举信还恐怖的国旗下发言稿。 他们三个人都通过不太正当的手段看见了。 主动提起也不太好,只能等栗知先亲口说了。 “没什么事情啊。”栗知一头雾水地回答。 她在童焕金头上扎了不少个小啾啾。 “嘶!”童焕金突然感觉头皮一通,伸手摸时才发现了不对劲,他自己也扯不下那些又小又紧的皮筋,愤怒道:“栗知,你不是说给我拔白头发的嘛!” 栗知连忙跑回了自己的位置,笑嘻嘻道:“别生气嘛。” “这样扎头发,校草能爱上你哟。” 恰好,江朔野背着书包从后门走进教室。 童焕金看到他,一路小跑着过去:“校草哥哥,快来救救我!” 雷珈妮从家里带来了一只照相机,把这些画面全部都录了下来。 早读课一结束,在办公室里交完作业的班长回到了班级,照例带来每天偷听到的一线消息:“下周学校好像要来电视台和教育局的人欸。” “咱们食堂的菜单都变好了,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吃到头发丝啦!” 是在这时,栗知才随口提了一句:“噢,我下周一要做国旗下讲话,得先把演讲稿给班主任过目一遍。” 江朔野、雷珈妮、童焕金三人都看向了栗知。 只见她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红色方格子的纸,和昨天的白纸截然不同。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腾了一遍新的。 栗知交完演讲稿,回到教室,迎面走来又迟到的张志英。 后者轻蔑一笑,故意撞了一下栗知的肩膀后,才悠悠回到位置上。 张志英继续低头看手机,是她在校外已经退学了的男友王老虎发来的。 【谁惹我们英英宝贝儿不开心了,哥哥帮你揍他一顿好不好?】 【别不理哥哥了,今天晚上来打台球啊?打完还能去楼上休息休息。】 教室最后排,有几道笑声特别刺耳。 栗知吃着江朔野带来的杂粮粥,正和童焕金斗嘴着:“你酒品才差呢,喝了那么点就要登基。” “那还不是因为你愚蠢到拿错了果汁!” “你说谁愚蠢呢?你不是喝了两杯都没有喝出来吗?” 眼看着两个小学生真的要吵起来,江朔野和雷珈妮一人拦一个。 江朔野将剥好了的鸡蛋放入进栗知碗里。 “不要蛋白!”栗知皱着眉说道,蛋白的口感奇奇怪怪,哪有像是小糕点一样的蛋黄好吃。 她就算被噎死,也是坚定不移的蛋黄党! 闻言,江朔野只能重新戴上一次性的塑料手套,把鸡蛋一掰开,挤出里面的蛋黄。 童焕金回过了头,嘴巴长得比河马还大:“你不要我要!” “校草哥哥喂我吃!” 恶俗的称呼让江朔野都太阳穴抽搐了。 张志英拍下了一张四人大笑的照片。 原本想着给她的男朋友发过去,想想还是算了。 那些人又不是没弄出过人命来,下手没个轻重。 还是,由她慢慢折磨这些碍眼的家伙直到毕业吧。 王老虎一直没收到回复,骂了一声“婊子”。 他让小弟再去网吧前台续两个钟头,小弟却支支吾吾地说:“老大......咱们刚从管教所里出来没多久,已经没钱了,连桶泡面都买不起了。” 话音刚落,小弟屁股上就被踹了一脚。 王老虎大骂:“废物!” 他得想个法子去哪里弄点钱来才行。 忽然,电脑前出现了一道人影,穿着校服,脸上戴着黑色的口罩和帽子。 “帮我弄个老太婆,价格随便你开,怎么样?” 王老虎眼睛一眯。 有意思。 这不是他女朋友那所高中的校服么。 第45章 牵个手吗? “学而不思则亡,不思不学则爽,行而上学,不行退学!” 最后一堂课的下课铃声一打响,童焕金就在自己的位置上摇头晃脑地说了起来。 他看着另外三人都在收拾书包,转过身,眉飞色舞地说道:“今天咱们几个再去庆祝一下啊?” 雷珈妮一头雾水:“庆祝什么?咱们几个不是什么都没干吗?” “正是因为什么都没干,所以什么祸也没闯,这难道还不值得庆祝?” 栗知和江朔野同时摇了摇头,一起走出教室。 暮色笼罩下的校园格外安静,斑斓的路灯光影与教学楼内几间忘记关灯了的教室交相辉映。 栗知想到这周末是自己弟弟的生日,一家人会去外面的餐厅一起吃饭,她双手垫在了书包肩带下面,笑着问道:“江朔野,你明后两天要做什么呀?” 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 要不要和她的家人一起吃顿饭。 还可以叫上江奶奶一起,感谢她上次包出了那么好吃的刀鱼馄饨! 江朔野先是舒展眉头,语气温柔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随后,他才回答道:“我周六要做兼职,周日......也有点事情。” 原本这周三应该发的工资,工地上拖了两天都没有发,打电话给负责人,不是被挂掉就是正在通话中。 他得亲自过去看一趟了。 奶奶的腿部手术刻不容缓。 “那好吧。”栗知有点小失落。 不过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情。 她可以先切一块蛋糕,等吃完饭后,送去给江朔野吃! 然而,身旁少年的步伐忽然慢下来了很多。 他低垂着头,深色眼眸阴郁沉寂,“栗知,对不起。” 对不起他那么穷。 对不起周末不能陪她。 所有的一切,他都很对不起。 “啊?”栗知懵了半瞬,很快反应过来江朔野道歉的原因。 她眼睛弯了起来,轻声说道:“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呀。” “江朔野,2个亿,未来你可是能赚2个亿的人啊!” 眼前女孩儿高昂愉悦的情绪很有感染力。 看着她笑,江朔野心里也轻松了一阵。 他蓦地摊开自己的手掌,掌纹明晰深刻,指节修长。 栗知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就听见江朔野嗓音磁性地开口问:“牵个手吗?” “未来的老婆。” 最后一句话竟然还说的是陈述句。 栗知整个人都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她还是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误会说清楚吧。 人可不能被什么东西给框定住,否则未来永远都走不出那个框。 譬如江朔野如果一直认定她真的是他未来的妻子。 那很有可能因为看不到其他人......错失人生路上的真爱。 见栗知一直没有什么动作,江朔野便尴尬地收回了手,还在裤子上摩擦几下。 下一秒,他垂荡下来的手被栗知拉住了。 “那你今天晚上是有空的吧!”栗知拉着江朔野一边跑,一边说道:“我们去隔壁街吃关东煮,我知道一个超级无敌厉害好吃的吃法!” 栗知给自己弟弟准备的生日礼物是香水,她和雷珈妮一起在网上挑了很久。 然而,栗佑这个臭小子拆出来礼物后,满脸失望。 “你干什么呀?”栗知不爽地问道:“香水不是你自己写在礼物清单上的吗?” 爸爸妈妈已经买了前面两样,游戏本和限量版运动鞋。 “不是这个味道!”栗佑皱着眉说道:“我想要的是女香......我的bb最近和我吵架了,我想买瓶她喜欢的香水送给她。” 可惜,他囊中羞涩。 只能想到这样一招了。 “bb你个头,我还bb机呢!”栗知翻了个白眼,很想锤这弟弟一下。 她突然想起自己明年生日上发生的事情。 栗佑因为和她吵架,独留在家中时遭遇了不幸。 栗知深吸一口气,妥协了:“好吧,我给你钱,女香你自己去买吧。” “这么好?”栗佑不感谢,反倒是警惕了起来,他上下打量了自己老姐一眼,“我给你当牛做马可以,但不能太过分啊!” “你别钓鱼执法,反手就向栗所长举报了我。” 栗知都不知道自己在这弟弟心里竟然是这样的形象。 她郑重其事道:“我就只有一个要求。” “以后我们绝对不能在彼此最重要的时候吵架,就算互相有怨言,也要一起走。” 栗知有留下一块蛋糕,问餐厅服务员要了个塑料的打包盒,小心翼翼地把蛋糕装了起来。 她给江朔野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有接。 难道是他的兼职要去工作时间不允许使用电子设备? 母亲正在买电影票,问道:“知知,你要和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吗?还是你有其他的事情?” 虽然那部电影早就已经看过。 但栗知不想错过和家人待在一起的温馨时光,因为父亲接下来好像会忙一个很复杂的专案,几天都回不了家一趟。 那个时候,还是她去派出所送的干净的换洗衣服呢。 至于蛋糕......算了算了,就等她生日的时候再请江朔野吃吧! 电影结束得很晚,栗知第二天险些爬不起来上学。 她从一早上就开始含润喉糖,要演讲的稿子已经烂熟于心。 现在,就差拿到话筒了! 周一的学校果然热闹非凡。 因为电视台和教育局的检查人员同时到来,校门口还夸张地摆上了红地毯跟花篮。 以往只逮学生迟到的教导主任今天也变得和蔼可亲,不仅帮学生翻校服的领口,还贴心询问:“吃早餐了吗?食堂里还有好吃的肉包子哦......” 童焕金一边看书,一边走进校园。 教导主任看见他后,连忙朝着那个扛着摄影机的男人招了招手,然后他拦住了童焕金,一脸自豪:“这位同学,抓紧时间学习固然重要。” “但是我们在走路的时候,还是不要看书比较好哦,可能会不小心摔倒,视力也会下降的!” 镜头摇得越来越近。 为充分表现出自己关爱学生的那一面,教导主任伸出手,试图拿走童焕金手里的生物课本。 “不了不了......”童焕金不肯松手,开始和教导主任抢起了课本。 两人力气差不多大。 最后,“砰”的一声。 夹在课本里的漫画书掉了出来。 封面上写着又大又清晰的书名《那个该死的男人2:杀死教导主任的100种方法》 童焕金捡起地上的漫画书,撒腿就跑。 连生物课本都忘记了。 不过好在从开学到现在,他都没写过自己的名字哈哈! 操场上的国旗都换了一面崭新的。 大课间音乐响起,所有穿着统一校服外套的学生像是溪流一样汇集到了操场上。 今天,张志英竟然也在。 她也披上了校服外套,唯一不同的是脸上化了有点浓烈的妆容。 排队的时候,张志英站到了栗知的后面,笑着讽刺道:“你拼了命做好事有什么用啊,校长今天也安排了我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演讲啊。” 到时候她让电视台的人把录像带给她,她自己P图,自己剪辑后放到网上去。 肯定会火。 栗知不想搭理这个女生。 事实上,真的要她上台当着那么多校领导的面去举报校长的关系户学生,还是害怕了...... ——要不,她就背诵交给班主任的那版稿子? 操场上阳光有些刺眼,每个人嘴里都呼出着白气。 领队的同学放下班牌以后,还有专门的老师来检查队伍整齐度,一会儿让这个往前走一点,一会儿又把那个往右边拉了一点。 栗知冻得鼻尖有点红。 她承认自己就是个胆小鬼了,到底不敢当着这么大的阵仗“捣乱”。 检查的老师一走过,背后就贴上来了个人。 张志英嘴里还在嚼着泡泡糖,她嘴巴凑在栗知的耳边,用手戳着她的腰,奚落道:“你每天到底在牛什么牛啊!” “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学生时代的超级英雄了吗?身边还跟着三个小喽啰,知不知道自己惹错人了,嗯?” 栗知的腰被戳痛了。 在张志英还想戳她时,她直接反手握住了那根手指,一点一点拧转着,问道:“有什么东西死在你嘴里了吗?味道这么大……” 张志英抽出自己发痛的手指,看到栗知用手遮了遮鼻子。 她一看周围的人也嫌弃地离远了一些,瞬间暴怒,但又突然释怀一笑,开口道:“你男朋友家好像住在那个很穷酸的巷子里啊,半夜里去,那家里就只有一个老太婆在睡觉。” 栗知拧起了眉头。 她清晰地听到,张志英在她耳边挑衅地说:“那家里还真是一贫如洗,我翻了很久,才翻到那死老太婆小心翼翼藏在衣柜大衣里的五千元现金。” 最前方的主席台上,校长已经在把话题往栗知的身上引了,“今天呢,我们还要为高二六班的栗知同学用行动守护了宋朝文物而骄傲!” “下面就有请她来发表感言。” 张志英的声音一度盖过所有。 她若有所思地问:“那五千块不知道是不是你同桌的学费,要是老太婆某天发现钱不见了,会不会直接气进棺材......” 话音未落,栗知推了张志英一下。 口袋里的录音笔停止录音。 她在全校师生的目光注视下,步伐坚定,一步一步地走上了主席台。 什么畏不畏惧的。 爹的,不管后果了! 第46章 坐在他腿上 主席台上。 校长看见栗知昂首挺胸地走上来,象征性地鼓了两下掌,他假意调整麦克风高度,实则在栗知旁边叮嘱道:“好好表现。” “现在发生的一切,电视台可都在录着呢。” 要是出点什么事情,都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了,而是——他会被问责,甚至丢了校长的这个位置! 栗知没有回应,只是握紧了麦克风。 她掀了掀眼皮,看向主席台下整齐划一的蓝色方阵。 所有人的五官都很模糊,包括眼神不断挑衅张扬的张志英,也淹没在人海里。 只有,某一竖排的最后,那个比周围人高出许多的少年身姿挺拔,他眼眸清澈而深长。 栗知和他对视了一下,心里忽然找到了什么支撑似的。 她不想自己和上一世一样因为畏手畏脚,而什么都不做,只知道闷头学习。 栗知深吸了一口很长的气,缓缓开口道:“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同学们早上好。” “我很荣幸今天能够站在这里讲话,作为新时代的青年,我们既要学习课本上的文明脉络,更要用实际行动去守护文明的血脉......” 栗知一边说,一边看着校长走向最右边教育局领导那里的背影。 她认准时机,拔下话筒往左边冲:“在此,我要举报我的同班同学张志英是盗窃惯犯,她不仅偷窃校外店铺,将赃物寄存在地铁站内的储物柜里,还偷窃自己班内同学的财物。” “仗着自己是校长亲戚,每天为所欲为,迟到早退不说,还欺凌同学!” 整个操场瞬间从一片死气沉沉炸开了锅。 打盹儿的同学都睁开眼,在同伴手指的方向,去看那个叫“张志英”的女生是谁。 张志英握紧了拳头,又猛然松开。 这种手段就妄想打倒她了么? 在周遭无数人的目光注视下,她反问道:“栗知,你有什么证据吗,又想污蔑我?” 彼时,栗知已经跑下了主席台,往操场左边躲。 她把口袋里的录音笔拿出来,打开了播放按钮,对准话筒。 一阵刺耳的音声响过后,张志英本人的话语无比清晰:“你拼了命做好事有什么用啊,校长今天也安排了我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演讲啊。” “......我翻了很久,才翻到那死老太婆小心翼翼藏在衣柜大衣里的五千元现金。” 有关于江朔野身份的地方,栗知都及时移开了话筒,不想他被全校人知道。 校长已经气炸了,顶着教育局几位领导压迫性的目光注视,他命令起周围的老师:“一个一个都愣着干嘛,还不快点给我把那个女生抓起来!” “保安呢?学校保安都在厕所吃屎吗!” 栗知只有一个人,架不住学校老师从四面八方来抓她。 眼看着一个体育老师就要抓住栗知,雷珈妮冲了过去,挡在那老师面前,“不好了,不好了,我好像有点低血糖要晕过去!” 老师又不敢贸然撒开向他倒来的学生,怕摔倒后,家长会来找他的麻烦。 栗知得以逃脱一次,继续在操场上循环播放着张志英亲口所说的那些话。 她越跑越慢,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就在这时,江朔野从后面追了上来,拉起她的手,带她往操场外面跑。 二人十指相扣着,随着摆臂动作在腰间划出了同步的弧线。 江朔野略微放慢步伐,好让栗知跟得上。 他时不时回过头看一眼,阳光透过树上的叶子,落下斑驳光点。 谁也不用开口说话。 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指,比任何语言能够传递的意思都要清晰、悸动。 操场上,校长紧急安排所有老师领着班里的学生回去。 现在当务之急是及时止损。 一个学生反正也激不起什么浪花出来,回头以她学习压力太大导致精神不正常为处理结果,进行通报就行。 童焕金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看着张志英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行! 否则到时候只有栗知同学受处罚。 真正的当事人却毫发无伤! “高二六班的同学们,是你们被欺负了,现在有人为你们发声,你们却要继续保持沉默吗?”童焕金大声喊道。 然而,其他的同学只是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 他还像继续呼吁,后脑勺上被“啪”地打了一下。 教导主任认出了他,凶神恶煞地说道:“早上那个跑走的人也是你吧?我今天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童焕金就要被教导主任抓走。 张志英再次勾起了唇角。 她就说,这些人怎么可能影响得了她。 一群小丑罢了。 突然,队伍里有个平常很害羞的女孩子第一个勇敢地站了出来,她声音虽然在颤抖,语气却很坚定:“我要为我自己发声。” “张......张志英偷了我一条戴着黄金挂坠的手链,我有证据,她也不肯……不肯承认,还把我关在了卫生间里,用烟味熏我......” 所有正在离场的班级都纷纷停下了脚步。 高二六班又有男生站出来:“我也为我自己发声,张志英偷了我的阅读器,要好几千块钱呢。” “她偷过我五百块现金!” “她天天威胁我帮她做值日工作,还要我帮她抄作业!” “她在校外勾结不良学生,向我进行勒索!” 越来越多曾经被张志英欺负过的人站出来说话了。 这里面,甚至还有别的班的学生。 整个操场,没有一个人离开。 电视台的摄像机也一直都在录着。 江朔野带着栗知到了学校新造好没多久的图书馆,有个小门开着,可以进去。 这里平常除了每天固定时间搬书来的学生会来,平常什么人也没有。 栗知直接累到坐在了地上,喉咙口都因为吸了太多冷空气而生疼生疼的,“我跑不动了,累死我了。” “现在就是要抓我去枪毙,我都不跑了。” 这话让江朔野笑了笑。 周围还没摆椅子进来。 他脱了自己的校服外套,叠起来后,让栗知起来了一下,坐在他的外套上面。 否则地上又脏又凉的。 休息了会儿之后,栗知恢复了力气。 一想到刚才操场上那些老师全来抓她时惊心动魄的场面,她觉得非常刺激。 生活果然就是看人的心态好不好。 换做是上一世,就算她有勇气出头,那么大的场面,早就把她吓到半死了。 会想着自己会不会被开除、被处分,如果以后不能上大学了怎么办。 但谁规定人生就只能那样按部就班地活了? “哇,也只有重活一次,才敢这样大胆了。”栗知张开双臂,倒在了地上,望着白色方格子组成的天花板,她笑着喊道:“太爽了!” “反正这点儿破事也不会真的拉我去枪毙,我以后都要这样爽爽地活下去!” 看这女孩儿这么高兴,江朔野坐到了地上,声音低沉:“嗯,你很勇敢。” 做了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做的事情。 闻言,栗知将自己的胳膊肘撑在了地上,微微抬起些头,看着同样也在看她的少年。 她认真地说道:“江朔野,真正勇敢的人是你。” “一直都是你。” 操场上,是他不顾一切地牵起了她的手。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难道不害怕吃处分吗? ——如果只是和童焕金还有雷珈妮一样,出于友情,栗知好像觉得心脏处酸酸的。 突然,她想到张志英偷了江奶奶五千块钱的事情。 “你昨天晚上是不在家吗?”栗知皱紧着眉头问道。 怪不得她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也不接。 江朔野将手放在了膝盖上,卫衣袖子往上缩了一下,露出手腕上的一大片淤青。 他竟然受伤了? “这是怎么回事?”栗知立刻坐起来问道,语气都严重了:“你快说,不准撒谎骗我!” “没想骗你......”江朔野声音哑了哑。 他有些刻意地将自己的视线别过了一些:“我打工的那个工地,拖了我的工资没发,我找过去,他说是因为我请假了,要扣除我所有工资。” “一时激动,我们都动了手。” 他尽量让自己的脸上没有受伤。 否则,奶奶和栗知看见了,都会伤心吧。 但眼下,这小姑娘更多的好像是生气。 栗知真的愤怒到想要锤地,她大骂:“该死的张志英!” 也不看看她偷钱的那户人家过着怎样的日子! 真的是太可恶了! 栗知越想越气,“不行,我还是要去找她。” 她说完就要从地上站起来。 看她气鼓鼓的模样,江朔野扬了下眉,把站到一半的栗知拉了回来。 栗知重心不稳,一声惊呼,倒在了江朔野的怀里。 意识到自己好像坐在他的腿上时。 脸都熟透了。 “对不起......我现在就起来......”栗知小声地开口道。 江朔野却反而抱住了她的腰,还将下巴轻轻地搁在她的肩膀上。 他似乎发自真心地笑了一声。 然后说道:“栗知,我可以带我奶奶去做手术了。” 新图书馆外,全校正在循环广播着:“请高二六班的栗知立刻前往教务处。” 第47章 那你喜欢我吗?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崭新的木地板上投下安静的光斑。 栗知唇角笑漪轻牵,一激动,双手都勾住了江朔野的脖子,“真的吗?” “同桌,恭喜你呀,你真的太太太太太厉害了!奶奶的手术肯定会成功的!” 江朔野怕栗知动作幅度太大会摔,下意识地搂住了她的腰,像是被她的笑容感染到了一样。 他的脸颊轮廓也散发出淡淡的柔光。 “等奶奶做完手术,我想带着她出去旅游。”江朔野说话一顿,看向栗知的目光有些炽热起来:“你也一起吗?” “我奶奶,很喜欢你。” 栗知愣了一下。 两人距离相近,要不是呼吸交融,似乎都忘记了此刻挨得紧紧的姿势。 她咬了一下嘴唇,反问道:“那你呢?” ——就只有江奶奶喜欢她吗? 江朔野呼吸暂停,掌心渐渐收紧着。 他似乎忍了很久,终于有勇气开口时,图书馆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童焕金的声音比他人先到一步:“找到了!” “他们两个人都在这里!” 栗知吓了一跳,从江朔野腿上摔了下来,两条手臂着地,她一抬头,看到走来的童焕金一头雾水。 差点儿就要和小狗一样“汪”一声了。 “爱卿平......身?”童焕金冷不丁地吐出了一句。 后面,雷珈妮喘着粗气跑来,在关上图书馆的门前,不忘警惕地看看还有没有同学跟过来。 她看到栗知后,语气严肃道:“知知,校长真的已经疯了,他说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要不你回家吧。” “回家干嘛?”栗知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两下手掌上的灰,她压低声音道:“我只不过是说了真话而已。” 凭什么她要担惊受怕、东躲西躲? 童焕金和雷珈妮抿了抿唇,二人也理解。 他们一起问道:“行,那你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的?别再瞒着我们单独行动了。” 栗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转念一想,还真的有件事情! 她密谋着:“刚才在操场上的那卷录像带很重要,是我们必须要紧紧握在手里的制胜法宝。” 不排除大人们心思卑鄙,用什么手段和关系向电视台施压,把“证据”都销毁了。 那到时候任由他们怎么说。 白的全都成了黑的。 “我知道了。”童焕金眉头紧皱,“我们去把那卷录像带单独保存下来就行了,是吧?” 雷珈妮眼睛一亮,她正好带了相机的内存卡,渐渐地举起手道:“我应该可以操作,只要有个人暂时帮我引走那个摄影师就行。” 怕电视台的人就要准备离开学校。 雷珈妮和童焕金匆匆忙忙就跑了出去。 江朔野敛了敛眸,低声道:“那我陪你去找校长。” 不管怎样,一起面对。 他认为是最好的办法。 然而,栗知却摇了摇头,神情坚定:“没关系,我一个人就可以。” 毕竟,她也不只是个单纯的十七岁高中生了! 成年人的世界,只有鱼死网破。 已经是上课时间,校园内一片安静。 走廊尽头,教务处的铜牌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栗知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看到四五个校领导抽着烟,一齐转头看向她,心里也没有丝毫畏惧。 切记,法治社会,不能随随便便动手。 室内烟雾缭绕,栗知呛了一下后,走到窗边,把窗户全部都打开了。 她背靠着窗,冷风从身后不断涌入,吹得耳边发丝都飘起来了。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和其他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关系。”栗知淡淡开口道:“所以我们来聊聊学校要怎么处理张志英这么恶劣的同学吧。” “我不希望这件事情有我父母的介入,各位领导觉得呢?” 闻言,校长冷笑了一声,“张志英同学的那都是小问题,现在最整个学校最严重的问题是你,栗知!” 她一个人乱发神经也就算了。 竟然还敢带领那么多班级的学生一起在操场上起哄。 上头最忌讳的就是学生聚集的这种事情发生。 她倒好,偏偏还选了电视台和教育局领导都在的这一天闹事! 栗知眯了眯眼,沉默半晌。 窗外冷风呼啸,连枯老的树枝都折断了。 站在窗户边上,栗知的身影却没有动摇一下,她音量并没有很大,穿透力却极强:“是吗?那我反倒觉得问题最严重的是你们这些大人。” “我不信过去那么久以来,没有一个被张志英欺负过的同学向你们反映过。” 既然张志英可以一直这样肆无忌惮,肯定是什么处罚都没有受过。 “如果你们大人做得足够好,还需要我们学生自己想方设法来为公平而发声吗?”栗知字字珠玑,脸庞清冷倔强。 她最后仰起了些头,一字一顿道:“各位校领导如果觉得我有哪里做错了,可以拿出《学生守则》上的内容来对我进行公平公正的处罚。” “但同时,我要求你们也以相同的标准去处罚偷窃、欺凌同学的张志英。我会用正当权益保护自己的。” 几个男人把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教导主任第一个大骂道:“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这么客客气气干嘛?该叫家长叫家长,该开除就开除!” 建校这么多年以来,刺头学生也不止这一个。 有哪个真正能影响到这所学校了?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是啊,咱们别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唬住了,学生能激起多大水花?她就算不害怕,叫她家长来,她家长总归求着我们想解决办法吧?” 校长的脸黑了一黑又一黑。 他说道:“别想了,这女孩子的父母也是奇葩,一心只向着她,宝贝的不得了。” 否则他上一回就把栗知给驯得服服帖帖的了。 她今天还能有勇气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时间就这样耗着。 栗知也不着急,站累了还知道去沙发上坐一会儿。 她相信自己有义气的好朋友们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而且这所学校要是真的开除她,损失的也是学校! 她上一世的成绩可是被提前录取的。 天色渐暗,每个班放学之前,班主任都三令五申:“不允许讨论今天在操场上发生的事情,否则学校一定会从重处理。” 江朔野收好了自己的书包,把栗知的书包也整理了一下,然后拎着走去教务处。 他安静地站在外面等待,看时间有些晚时,才给自己的奶奶打了个电话:“今天学校有点事情,我就不回来吃晚饭了。” “奶奶您不用煮我的。” 江奶奶刚拎起自己的小提包,听了这话,说道:“那我干脆也晚点回去好了!” “厂里最近的手工活有很多,我多做一点就能多算点钱。” 这样,她也可以让孙子平常少去打点工,多和朋友们玩玩。 江朔野皱了皱眉,叮嘱道:“您应该趁着天还亮,早点回去。” 那巷子里乌漆麻黑的,路灯经常不亮。 要是摔一跤都很不得了。 “知道了,知道了,那我听你的,早点回去吧!”江奶奶在电话挂断前笑着答应。 周围几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手里都在干活的老太太一脸羡慕:“你这孙子真懂事啊,不像我家那个,整天到晚就知道问我要钱买游戏装备。” “不然把我孙女介绍给你孙子好了!”有人提议。 江奶奶摇了摇头。 其他人还以为是她觉得孙子才上高二,讨论这些事情太早。 不料,她却眼含着笑意回答道:“不了不了。” “我孙子有他喜欢的女孩子了。” 说完,江奶奶还坐了下来,又开始拿起地上的竹子编了起来。 “诶?你不是说你要回去了吗?” 江奶奶摇了摇头,“再多做一点吧。” “我想给我孙子买双名牌鞋。” 江朔野反复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快要八点半时,栗知终于从教务处里出来。 她脸上有疲惫的神色,但是在一看到他时,立刻笑了起来。 紧接着,后面是校长等几个领导走了出来,个个脸上都很不好看。 栗知没搭理这些老家伙,拉着江朔野往校门口走:“你一直在等我吗?” “嗯。”江朔野点了点头,“童焕金他们已经成功保存录像机里的视频了,雷珈妮说她会先带回去锁在家里的保险柜里。” “我没有问他们。”栗知有些不开心地嘟囔了一声,她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身,面对着江朔野道:“我问的是你。” “你该不会连晚餐都没吃吧?” 校领导挨不住饿,知道香烟抽得再多也不能充饥,果断叫食堂专门送来了盒饭。 栗知虎视眈眈地盯着。 他们不敢在身体上虐待学生,也给了她一份。 见面前的少年真的点了点头,栗知眼睛都瞪圆了起来,“不行,江朔野,你先跟着我去吃点东西吧。” “好,就吃你想吃的。” * 江奶奶最后一个离开厂子。 她摸着黑把门锁好,原本想看下时间的,发现手机因为跑电,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机。 她心里大叫一声“糟糕”! 要是孙子回到家没看见她,也打不通她电话就完了。 江奶奶急急忙忙赶回去,为了节省点时间,还走了一条平常都不会走的无人小路。 周遭一片漆黑,连身后有两道影子跟着,她都察觉不到。 第48章 一直暗恋 冬日江边,寒风瑟瑟。 碎银一般的月光从云隙之间洒下,在江面上铺出了一条波光粼粼的甬道。 栗知看着公用桌子上两桶还没有泡开的泡面,搓了搓手掌后,小声哈气:“网上攻略果然都是骗人的。” “这哪里浪漫了,我都快要冻死了。” 话音刚落,她肩膀上多了一件黑色的外套。 江朔野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回答道:“可能人家都是夏天来的。” 他抬眼望了下远处江上的大桥,“不过,还是挺漂亮的。” “是吗?”栗知一边问,一边也抬起了头。 大桥的灯光繁星点点,汇聚着一辆又一辆车灯的光线,如同金色光带。靠近的江面,则是星河倾泻。 栗知认同了江朔野的那句“漂亮”。 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大概是冻到僵硬的手指还没有完全恢复知觉,不小心点到了拍摄键旁边,镜头翻转的地方。 画面黑了一下再次亮起。 ——江朔野竟然一直都在看着她。 栗知鬼使神差地将这样一幕也拍了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想说桌上的方便面好像已经泡好,能吃了。 蓦地,江朔野磁性低沉的嗓音响了起来,不带一丝掩饰:“你更漂亮。” 他眼尾勾着几分淡淡的笑意,眸子里升起的薄雾正在一点一点消散着,“白天在新图书馆里问的问题,你不打算继续了吗?” 新图书馆里的问题? 栗知撕开了泡面桶上滴着热水的纸盖子,反应好一会儿,“啊”了一声。 她想起来了。 她问江朔野,喜不喜欢她。 那会儿是正好有话题,她控制不住自己便脱口而出了。 现在重新提起,栗知耳尖红了一下。 这个男生该不会觉得她很自恋吧? 一阵微凉的江风吹过。 栗知勾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想要找个借口跳过这话题。 江朔野的目光却直勾勾地对视上了她的眼睛。 他一字一顿道:“栗知,我喜欢你。” 比任何人都要勇敢。 “你可以不用喜欢我,也可以不用回应我,我不想这份喜欢打扰到你。”江朔野轻声说道。 纸桶中,泡面正在慢慢地胀干着。 栗知放下了手里的叉子,很是不解:“为什么?” 表白之后不应该求喜欢的人和自己在一起吗? 为什么他说的却是害怕打扰? 江面上的浮影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打算了,变得破碎虚空。 江朔野眼神黯淡下来些,缓缓开口道:“因为你的身边总是有很多的朋友,跟他们一起玩,你笑容很幸福。” “但是我......所有人都讨厌我。” 他很害怕,如果他接触栗知接触多了,大家会连带着她都一起讨厌。 所以每一次,他都只敢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默默无声地看这女孩儿一眼。 看她笑,看她和朋友假装生气。 看她永远都耀眼着。 直到某一天,这个女生突然成为了他的同桌。 他连在梦里都不敢奢望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栗知眨了眨眼睛,听这话的意思。 江朔野好像不是在她穿越回来后,才喜欢她的? 有个词语叫什么来着...... 栗知猛然想到,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你竟然一直暗恋我!” 哇塞,她也太有魅力了吧! 江朔野觉得栗知的这个反应还挺在他意料之中的。 虽然显得他更丢脸了一些...... 但仔细想想,他在学校第一次看见这个女孩儿,就是被她的阳光吸引住。 在那以前,他从未想过一个人能开朗成那副模样,能有那么多朋友心甘情愿地围在她的身边,陪她一起疯,一起笑。 后来,他也想成为那些人中的一个。 不,不对。 ——他想要的更多。 暗恋真正生根发芽的那一天,是他无人知晓的生日。 虽然十几年都是那样过来的,他早就该习惯孤独,但还是会想着奢求些什么。结果那天,却遭到了班里一些不好的学生的谩骂。 他从来都不想和那些人多烦。 如果起了什么争执,奶奶需要到学校来,按照她的性格,肯定会为了他,到处向人求饶。 放学的时候,江朔野是最后一个从班里出来的,他低头锁着教室的后面,听到耳边响起一阵清脆的笑声。 隔壁班,栗知刚打扫好卫生,和几个朋友一起走出来。 也不知道是她分神了还是什么,不小心撞到他一下,她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低头在书包里翻出了两个金黄色的大芒果。 “蹬蹬蹬,送你两个芒果当赔罪!” 江朔野怀里被强行塞入了两个芒果。 他还没反应过来,栗知就已经走远了。 第二天,暴雨如注。 他照例是最后一个走出班级的,不一样的是,他下意识地多看了隔壁班一眼,好像早就空了。 也是,昨天就是个偶然罢了。 江朔野没有带伞,打算淋着雨走出校门。 在他刚跨出一步时,头顶上方忽然多了一把透明的雨伞。 他定睛一看,是昨天的女孩儿踮起脚尖,给他撑伞。 她问:“昨天的芒果甜吗?祝你生日快乐~” 然后,把伞给他以后,她快速钻入了不远处的朋友伞下:“等等我!” 后来,江朔野鼓足勇气,在栗知第二次放学留下来值日时,去找了她。 她身体好像有点不太舒服。 他就帮她做起了值日工作,顺便问他,那天怎么会知道前一天是他的生日。 栗知想了一下,笑容明媚:“噢,我刚好在老师办公室里帮他整理全年级学生的资料。” “好巧不巧,发现那天就是你的生日呢!” 江朔野想笑却有些笑不出来。 他知道的。 ——她对谁都很好,并没有例外。 栗知用叉子搅了一下桌上的泡面。 她的手轻轻在抖着,好像吃不下了。 更无法忽视的,是剧烈如雷点般在跳动着的心脏。 反正今天已经足够疯了,再多疯一次的话,好像也没什么? 栗知点了点头,在心里给自己鼓气。 她张开嘴,想说:“江朔野,其实我也......” 话还没有说完,一阵急促的铃声打破了江岸边的寂静。 江朔野不小心看到了栗知的手机来电,是她父亲。 大概是觉得时间这么晚了,女儿还没有回家,心里很担忧吧。 栗知也是同样的想法,接起电话就说:“爸爸,我没事,我一会儿就回家了。” “嗯。”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今天听起来似乎格外沉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你是和你的那个同桌,江朔野在一起吗?” 栗知看了一眼江朔野,没有说谎。 她听父亲说了一句江朔野一直没接电话,以为是父亲有什么事情要找他,便问:“需要我把手机给他一下吗?” 栗父摇了摇头,眼眸中快速滑过一丝悲痛。 他低声道:“现在带着你的那个同学来派出所一趟吧,爸爸在这里等你们两个人。” “记得路上小心。” 江朔野看了下自己的手机,才发现没有信号。 可能是话费用完了。 他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借栗知的手机,先给回家了的奶奶打了个电话。 连续好几通,都无人接听。 “可能是奶奶睡着了,或是不接陌生人的电话?”栗知猜测道,在通讯录里快速搜到了江朔野的手机号码。 帮他充值了一百元的话费。 江朔野低声道:“谢了,明天还你钱。” 既然栗知的父亲约他这个时间点在派出所里见面,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他也不好耽搁,准备出发。 可是他自己的手机也打不通奶奶的电话。 “不然你去派出所,我去你家看看吧!”栗知说道。 眼下这也是最快最省时间的办法了。 江朔野摇了摇头,目光坚定:“没事的,你不要一个人去那边,晚上太危险了。” “再说了,你爸爸不是要我们两个人一起去派出所吗?” 在去派出所的路上,江朔野脑海中莫名想起了那围墙外的一地烟头。 但愿不是什么大事。 一到所里,院子内停放着好几辆还闪烁着红蓝灯光的警车,看着还真是发生了什么特别大的事情。 栗父就站在一楼门口,看到了栗知过来,同时,也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那个男孩子。 “爸爸,是出什么事情了吗?”栗知询问道。 总不能是校长那老头大半夜了还气不过,报警抓她吧? 但这关江朔野什么事情呢? 都说了,她一人做事一人当。 没有刻意去看女儿的眼睛,栗父目光落在了江朔野的身上,他一开口,嘴里的烟味很浓:“能借一步说话吗?” 江朔野点了点头,跟着走到了一间已经没有人了的空办公室里。 他态度尊敬:“叔叔,请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栗父紧蹙着眉头,“有个事情,你需要做下心理准备。” “根据公安机关在刑事案件中具有的法定权利,被害人遭遇杀害时,我们可以不经过家属的同意,对尸体进行解剖......” 他知道对一个还在上学的孩子宣布这样的消息有多痛苦。 但是他很早就了解到了江朔野的家庭情况,父亲正在服刑,母亲不在本市。 能够承担起责任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栗父拍了拍江朔野的肩膀,哑着嗓子道:“走吧,先跟我去看看你的奶奶。” 第49章 给我滚 走廊的荧光灯管发出“嗡嗡嗡”的电流声,光线惨白,照得一切无所遁形。 也照得江朔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他几乎感知不到什么外界的触感,呆愣地跟在栗父身后,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缓慢,仿佛脚腕上拖拽着千斤重的镣铐。 栗父推开了走廊尽头泛着金属冷感的铁门。 一阵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 在房间中央,冰冷的金属台上盖着一块白布,底下轮廓清晰而瘦小,安静地躺在上面一动也不动的。 “你再确认一下吧。”栗父低声道,即便再心疼这个只比他女儿大几个月的男孩子,该说明白的情况还是得说清楚。 “报警人是一位在附近拾荒的老年人,看到你奶奶时,她已经没了呼吸,身边也没有任何个人物品。” “我们第一时间先核查了报警人的不在场证明,有监控,完全排除了他的嫌疑。” 江朔野什么都听不见。 他的全部感官死死地钉在了那方白布之上,连身体内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四肢百骸透出一种僵死的寒意。 走向尸体的每一步,都是他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慢慢地挪过去的。 白布没有盖到尸体所穿的鞋子。 那双早上还出现在家里,并且就在他鞋子旁边的黑色布鞋,如今出现在了这里。 江朔野手垂在身侧,指关节捏得死白。 他心里还抱有着最后一丝幻想。 ——求求了,千万不要是他的奶奶。 他愿意付出一切向上天还愿。 然而,白布掀开,奶奶的脸异常平静,嘴唇抿着,皮肤是没有温度的青白。好像所有的皱纹都被抚平,如同蜡像一般的平整。 没有了平日里看他时总是慈祥温暖的目光,没有了关心他时嘴角生动的纹路,亦没有了睡梦中平稳安详的呼吸。 有的只是永无止境的静止。 江朔野呼吸猛地窒住了,胸腔里像是被瞬间灌满了冰冷坚硬的铅块,沉甸甸地往下坠,挤压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下一秒,他弯下腰,忍着绞痛感干呕。 真的,是他的奶奶。 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此刻躺在这冰冷的金属台上,盖着这刺眼的白布。 明明他都已经攒够了奶奶的手术费啊! 就差最后一步......他就可以幸福了...... 栗父看着眼前的少年没有哭、没有喊、也没有倒下。 他轻轻地拍了一下江朔野的肩膀,“叔叔答应你,一定会找出凶手的。” 栗知还在门口的长椅上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心里渐渐有些焦虑不安了起来。 尝试给江奶奶重拨一通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突然,栗知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正巧有个认识的警察阿姨走过,她今天值班,了解所里情况,听见栗知问,便也没有隐瞒:“你还是不要等你爸爸下班了。” “出了凶杀案,一会儿省厅的领导都要下来指导工作的......不过那老人也真是可怜,听说还有个正在上高中的孙子相依为命呢。” 栗知一愣,随即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巨大力量击碎了精神,只剩下一个摇摇欲坠的空壳留在原地。 凶杀案的意思是......江奶奶遇害了吗? 栗知瞳孔因巨大的震惊而微微扩散,嘴唇张着,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连胸腔里原本跳动着的心脏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骤然停下。 她几乎是依靠本能朝着刚才父亲带走江朔野的地方跑去,可惜走廊上早已经空空如也。 栗父看到女儿,叹了口气:“你的同学已经回去了。” “知知,我已经叫妈妈过来接你了,你不要乱跑。” 回到家,栗知一夜没睡。 “江奶奶遇害”几个字在她空白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 她试图拼接出这句话的含义,却只感到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上一世的时候,也发生这种事情了吗? 为什么她没有早点知道,然后制止呢...... 凌晨五点多,天还没亮,玄关处传来两道说话的声音。 栗知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听。 是她父亲回来了,正在和母亲对话。 “怎么样,案件有什么进展了吗?” “嗯,初步确定了嫌疑犯,三点多去网吧里抓到了人,是个叫王老虎的退学少年,社会关系里......有个叫张志英的女孩子是咱们知知的同班同学。” “据王老虎小弟交代,还有个高三年级的学生曾经把那老人的照片给王老虎看过,要买凶杀人,说是江朔野以前打过他,他心怀不满。” 现在派出所还在连夜审着这些人。 一个都跑不掉。 栗知抬起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即将冲口而出的呜咽声发出。 但是一股极为强烈的酸涩热意猛地冲上了她的眼眶,她视线迅速模糊,肩膀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 这案件里的每一个凶手,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是她......是她害死了江朔野最亲爱的奶奶! ——她才是那个真正的杀人犯。 栗知发了一场将近四十多度的高烧,她躺在床上,即便双眼无力睁开,眼珠子也一直转啊转的。 从眼角溢出的泪水很快就被热气蒸发。 她喃喃自语地喊着“江朔野”这个名字。 却永远无法得到回应。 * 殡仪馆最小的厅堂里,空气凝滞。 江朔野站在黑白的遗照前,脊背挺得笔直而悲伤,他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黑色西装,袖口长了一截,盖住了半只手,更显得身影形销骨立。 他就这样独自一个人,撑起着这片灰色空间里全部的悲恸与寂寥。 最后......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是啊,他本来就是这种命,何必和老天爷争论不公呢。 江朔野唇角挑起了一抹嘲讽的讥笑。 偶尔会有几个奶奶生前一起干活的同事过来祭拜,眼眸中写满了不可置信与悲伤。 栗知、雷珈妮、童焕金三个人也专门请了假,来到了殡仪馆。 厅堂内安静无声,没有花圈挽联,没有哀乐低回,没有此起彼伏的啜泣,也没有簇拥的亲戚家人。 凸显得正前方的遗照都可怜孤单。 老人家在照片上的笑容明明还历历在目,现在却闭着眼睛,躺在冰冰凉凉的棺材里。 三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蜷缩在角落里的江朔野,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紧抿成一条失去血色的僵硬直线。 所有的痛彻心扉,都被他死死地锁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绝望而死寂。 这是一副厌世到拒绝和任何人沟通的样子。 雷珈妮和童焕金开始忙前忙后,学着记忆里大人的模样,帮着处理葬礼上的事情。 栗知也拿出了钱,三个人打算买花圈过来。 “我们去吧,你留在这里。”雷珈妮看出了栗知脸上的表情,小声说道。 栗知点了点头,麻木地站在不远处,好几次想要上前和江朔野说几句话,却怎么也迈不动沉重的双腿。 他应该......知道了杀人者和杀人的意图吧? 肯定也知道这些都是因她而起的。 她怎么还有脸面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旁,有几位年纪和江奶奶差不多大的奶奶们准备离开,有个人腿麻了一下,所以撑着墙壁等待了一会儿。 她说:“我才刚夸她虽然命苦,却有个懂事的好孙子,没想到人就这么死了。” “那男孩子还真是克全家的命啊......只会带来灾祸和晦气的丧门星!” 兴许是栗知看过来的目光太过灼热。 几人一起劝她:“别说了,别说了,这还在人家的葬礼上,孩子有可能会听到的。” “听到又如何?”老太婆并不在意,稍微动了动发麻的小腿,还是酸胀不已,她抬起头,朝着站在面前的女人直言道:“还好你没把自己的孙女介绍过来吧。” “就这种命,哪个女人会跟着他吃一辈子的苦!” ——“我跟。” 栗知走上前,语气坚定地说道。 她高烧还没全退,身体虚软得厉害,差点猛地向前踉跄了一步,还好一把扶住了旁边的椅背才勉强站稳。 看着刚才说话的那位老人,栗知眼睛因为愤怒而异常明亮。 “你说够了吗?就算仗着年纪口无遮拦也得有个分寸吧?还是你觉得你自己就没有会死的那一天?” 声音冲出口,嘶哑得不像是栗知自己的。 老人一听有人在葬礼上咒自己死,当即神色大变,她直接骂了回去:“死丫头,你在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你爱和这丧门星当一家人你就去当呗,关我什么事情?” “想想你自己到时候在黄泉底下哭泣的父母吧!” “你!”栗知死死抠着椅背,指甲几乎都要掐进木头里。 她目光像淬了火的刀子,狠狠刮过面前的老人。 或许是因为发烧的原因,栗知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混着额角的冷汗一起滚落,她身体在轻微地打晃。 但即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灼烧的喉咙里撕扯出来,栗知还是强忍着剧痛说:“你凭什么……凭什么在这里说这些?” “真正的丧门星是你才对吧?” 老人不服输,飙着方言骂起了栗知,周围人拦都拦不住。 争吵声到底吸引来了江朔野。 他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目光在栗知和那位不认识的老人之间流转一番,冷声问:“闹够了么?” ——“给我滚。” 第50章 晕倒 厅堂内,声音回荡。 江朔野眼眸泛着清冷的寒光。 栗知的高烧在此刻就像是一场无声的火山爆发,在她体内肆虐着。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她忍着从心里蔓延出来的痛意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扰奶奶安息的。” “我只是不想有人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栗知面前笼罩下来了一片阴影。 她抬起眼,看到江朔野挡在了她的身前,朝着刚才那口无遮拦的老太婆说道:“请你离开。” 江朔野的语气没有任何温度。 一想到奶奶如果听到这些话,可能会流出血泪,他整个人都更加戾气了点。 老太婆嘴里嘟嚷着,是被同伴给拉走的。 她最后咒道:“你们这些小屁孩牛什么牛!儿子正在坐牢,连个给她出殡时抬棺材的人都没有,真是一辈子的贱命啊......贱命......” “早知道我就不来了,看她孤孤单单地死在野路上可怜而已......结果我反倒是和丧门星扯上了关系!” 听到这话,栗知忍不住心里的怒火,还想上前去和那老人理论。 江朔野伸出一只手,将她拦住。 他脸上神情波澜不惊,带着几分阴郁。 “江朔野,我......”栗知刚想开口,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有事情找家属,江朔野没听,转身就走了。 在门口时,他才微微侧过些身子:“谢谢你今天过来看我奶奶。” “天快黑了,早点回家吧。” 童焕金和雷珈妮买了花圈送来后,也被江朔野请离了。 他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那老太的话,似乎说的也没错。 ——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奶奶。 他是最终会害死所有人的丧门星。 栗知一到家,看见栗父还在家里时。 她走过去,直接跪下。 “嘭”的一声。 动静大到甚至吓到了正在房里打游戏的栗佑,他直接摘下挂在脖子上的耳机,皱着眉头走到客厅。 想说爸爸平常不是很宠爱姐姐么。 她犯了什么大错,至于让她下跪? 这还是人生头一遭呢。 “知知,发生什么事情了?”栗父连制服上的领子也不翻过来了,走到女儿面前,想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栗母也忧心忡忡地走了过来,“有什么事情站起来说呀。” “爸爸妈妈不是从小教育你的吗,任何事情在咱们家里都可以商量,只要你愿意开口就行。” 栗知热泪盈眶,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后,嘴唇嗫嚅了一下,说道:“爸爸,求你明天代替江朔野的爸爸,替江奶奶抬棺材头吧。” “江朔野的奶奶......是因为我......因为我才会遇害的,我对不起她......我为什么不能早点知道这件事情会发生呢?我应该要阻止的......” 栗知哭得稀里哗啦,连话都说糊涂了。 见状,栗母紧紧抱住自己的这个女儿,同样流下了泪水:“傻孩子,你怎么可能提前预料到未来事情的发生呢?” “你没有错,错的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才对。” 栗父深深地叹了口气,对上妻子投来的目光,他点了点头。 答应会在出殡时去帮忙。 第二天一大早,栗知烧到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母亲特地请假一天,在家里照顾她,也断绝了让她出门的机会。 她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是怎么了。 难不成——穿越回来会透支她的身体健康吗? 那她也不能在这种时候回去。 她不能......抛下江朔野。 连续在床上躺了三天以后,栗知稍微恢复了点力气,她执意要去上学,雷珈妮却说:“你请病假的这几天,江朔野也没来上学。” “好像自从葬礼结束以后,他一直都把自己关在家里,谁也不见,我和童焕金一起去看望过……也没有用。” 那扇原本准备重新粉刷一遍的暗沉的木门,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结界。 栗知站在门外,手指抬起,犹豫了半晌后,最终还是在斑驳的门板上轻轻地敲了三下。 “叩、叩、叩——” 沉闷的声响迅速被房子周围深沉的死寂感所包围吞噬。 没有任何回应。 甚至连一丝脚步挪动的窸窣声都没有。 等了片刻之后,栗知深吸一口气,将声音放得柔和。她小心翼翼地对着门缝说:“江朔野,是我......” “我给你带了点营养粥,你开开门好不好?” 门内依旧是一片厚重的沉默,如同一只实心的皮球,冰冷地反弹回来,砸在了栗知的心上。 她不死心,又加重力道敲了敲,语气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央求:“江朔野?你听见了吗?” “你就开一下门,让我看看你,把粥放下我就走,行吗? 依然没有任何回答。 连续来了三天,栗知吃了三天的闭门羹。 她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一直都在隐瞒自己还没有退烧的事实,每天早上都用冰毛巾敷额头,让他们摸了下没有高温,才能顺利出门。 这样子的身体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万一,她没打声招呼就又回到了未来呢? 栗知放下手里新鲜的粥,看到前几天她带来的食物都还在原地原封不动地放着。 一打开盖子,食物都有些微微变质,散发出一点酸馊的气味,好像在无声地诉说着门里面的人有多自暴自弃。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尖锐的心疼攥住了栗知。 她恼火起来,开始愤怒地敲门,“江朔野,你给我出来!” “你要是怪我你就出来骂我啊,随便你怎么样,你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连东西也不吃算怎么回事?” “你觉得奶奶在天上看到这样自甘堕落的你,心里面会好受吗?” 话音刚落,门被猛地拉开了。 栗知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浑身一颤,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指尖冰凉。 站在门内的少年几乎瘦脱了形。 黑色卫衣的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清晰凹陷的锁骨,他手腕也瘦得见骨,腕骨凸起得像两个生硬的结。 皮肤苍白近乎透明,里面青色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 头发似乎许久未经打理,过长地垂落下来,凌乱地遮住部分额头和眼睛,只剩下眼下的青灰色阴影能看得见。 栗知倒吸了一口冷气。 都不知道该先问他有多久没吃东西,还是先问有多久没有睡觉了。 怎么能把自己折磨得如此颓废呢? 江朔野嘴唇由于缺乏血色,干燥得起了一层薄薄的白屑,他哑着声音问道:“现在看到我人了,你能走了吗?” 没等回答,他就要重新把门关上。 不顾有可能被夹的风险,栗知迈了条腿进去,抬起头说道:“我走可以。” “但你至少吃一点东西。” 食盒看着很沉,至少栗知拎着上面带子的手指被勒出了青痕。 江朔野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接下。 他淡淡道:“栗知,别再来找我了。” 所有靠近他的人,都会变得不幸。 他不想让栗知未来成为寡妇,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童年一样悲惨,没有父亲。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远离。 或许这才是栗知真正穿越回来的原因。 ——她要脱离他这片苦海。 她一定能够重新找到新的幸福,并且更幸福。 栗知很倔强,无论今天发生什么,只要江朔野不吃一口东西,她就绝对不会离开。 对上她强忍着眼泪的眸子。 江朔野感觉心脏处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他眼窝深陷着,问:“我奶奶是被人杀死的,也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吗?” “栗知,你早就知道?” 如果他们两个人未来真的结婚了,他不可能不告诉栗知这件事情,哪怕是为了奶奶能看到孙媳妇一眼,也会把这个小姑娘带去墓前一次的。 话一出口,江朔野就后悔了。 他没有要埋怨栗知的意思。 半晌后,哑着嗓子说了一声“对不起”。 而栗知还沉浸在刚才的那些话里。 不知不觉间,门又关上了。 栗知感觉自己的眼前一黑又一亮。 她慢慢地蹲下身,将手里还温热的粥盒轻轻放在那堆冷掉的食物旁边,像在进行一个无声的仪式。 然后,又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后,听着里面再无任何声息,才绝望地转过身,脚步沉重地离开。 腰间处的疤痕突然隐隐作痛了起来。 这是上一世她出车祸后留下的。 问了好几家医院的整形医生,都说去不掉,会留疤。 回到家,原本正在商榷着什么的父母看见她立刻停止了交流,栗母叫了一声“知知”,发现栗知没有回应。 等走近了一些后,她才发现女儿脸上红到不正常。 伸出手轻轻一贴,皮肤滚烫滚烫的。 “知知,你怎么还在发烧!”栗母惊呼道。 下一秒,栗知就体力不支地晕倒了过去。 她拼命想要掐醒自己,只祈祷不要回去。 千万,不要回去。 不要让她留下江朔野一个人。 求求了...... 第51章 你能抱抱我吗 夜色浓得化不开,只有几点稀落的星光勉强照亮灰色的外墙轮廓。 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像只笨拙的壁虎,正吭哧吭哧地试图征服那堵不算太高的砖墙。 童焕金搓了搓自己的手掌,嘴里叼上打开电源的手电筒后,直接双手一撑,想翻进江朔野的家里去找他。 他才刚摸到墙,手心里传来一阵黏湿湿的触感。 “靠北啊!”童焕金闻了一下手心里散发的恶臭,含糊不清地骂道:“这上面怎么会有这么新鲜的鸟屎!” 翻了一半,童焕金翻不动了。 他老老实实地找了块石头,垫着上墙,裤腿还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勾破了一道显眼的口子。 好在骑在墙上还挺稳的。 童焕金喘了喘气后,用手电筒的光往黑漆漆的院子里一扫,他看到窗户和大门都紧闭着,只能小声喊道:“朔哥!朔哥!” 窗户毫无动静,如同坟墓一样安静。 童焕金不肯死心,从兜里掏出了个还冒着一丝热气的烤红薯,反正外面还有一层塑料袋裹着,他掂量了一下,瞄准窗户一扔。 “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吃,是学校门口买的!” “啪叽——” 烤红薯没砸中窗户,反而撞在窗下的墙上,软烂的红薯肉炸开,黏糊糊地贴在墙上,缓缓下滑着。 留下一滩难以形容的土黄色流心痕迹。 童焕金:“......” 沉默片刻后,童焕金又从另外一个口袋里拿出了辣条、狗牙儿、干脆面等零食。 今天晚上,他势必要让江朔野出来见他。 童焕金继续用嘴叼着手电筒,想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摸出来摆好。 突然,“哐当”一声,手电筒不小心掉进了院子的草丛中,光柱乱晃,晃到了他的眼睛,害他差点从墙头上栽下去。 童焕金连忙拍了拍自己受惊的小心脏。 待他再次直起腰时,那扇一直关紧着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屋内没开灯,唯一的亮度就是天上的月光。 江朔野走了出来,苍白瘦削,头发凌乱,眼神冰冷得像是要杀人一般。 他的视线先扫过了墙上那摊不堪入目的烤红薯“残骸”,又瞥了一眼草丛里还在顽强发光的手电筒。 最后,目光才缓缓移向骑在墙头,姿势滑稽的童焕金,他像是在上面野餐一样,周围摆满了零食。 童焕金刚想举起手臂,说声“嗨”。 江朔野冷声道:“哪里来的就哪里回去。” 他不想和任何人有任何的牵扯。 童焕金被江朔野看得一哆嗦,但还是梗着脖子,嬉皮笑脸地说道:“我真是没招了才想到爬墙的,你别误会啊。” 上来容易下去难。 童焕金此刻其实也很想下墙,但莫名觉得墙好像变高了,他咽了咽口水,可怜兮兮地问:“或许,你能抱抱我吗?” 他真的,没法自己一个人下来。 江朔野死死盯了他好几秒钟。 最后转过身,去屋里拿了张凳子出来。 “谢谢,谢谢。”童焕金下来后,双手合十。 他也没走到院子门口,怕江朔野直接赶走他,他便走到了窗户下面,想收拾那摊烤红薯留下的脏痕。 察觉到背后的高影走来,童焕金小声道:“我就是过来跟你说几句话的,你别生气。” “毕竟你没来上学的这段日子,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尤其是和栗知有关的。” 江朔野敛了敛眸,侧过些身子,还是让童焕金进屋了。 家里的杯子都太久没用,蒙上一层厚厚的灰。 只有放在沙发上的黑白遗照一尘不染。 “她怎么了?”江朔野哑着嗓子问道。 除了和栗知有关的,其他事情他都不感兴趣。 童焕金表情严肃了起来:“栗知请假很久了,连几场很重要的考试都没有来参加。” 江朔野皱了皱眉,想问怎么回事。 “雷珈妮去医院见到了栗知还有她的家人,说是栗知一直高烧不退,有的时候还会陷入昏迷状态,本地几家医院都查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她爸爸妈妈想带她去其他城市找专家医生看看,她却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 江朔野重重地咳嗽了起来,仿佛要把胸腔内的五脏六腑都全部咳出来似的。 每一个零碎的字眼,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进他的心脏里。 他原本像一潭死水的身体猛地绷紧。 高烧不退...... 昏迷...... 这几个词在江朔野空寂的脑海里疯狂碰撞、重组,瞬间勾连起那天门外那道模糊脆弱,甚至还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 她那个时候......就在生病了吗? 可他却还浑蛋地赶她快点离开。 念头像是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了江朔野连日来沉浸于自我颓废毁灭的黑暗。 他喉咙口僵硬着,一个声响都发不出来。 “我猜栗知那样坚决不肯离开的原因——是放不下这样的你。” 童焕金声音弱下来很多,看着黑暗的屋内,又看着眼前颓废的男生。 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离开前,童焕金不忘说道:“你就联系她一下吧。” “不然等她真的烧成了傻子,后悔都来不及!” 屋内再次只剩下了江朔野一个人。 他被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窒息感紧紧包裹住。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以缓慢而残忍的方式用力拧绞,带来一阵尖锐窒闷的剧痛感。 这痛楚远比持续的饥饿和失眠带来的空虚感更具体,更凶狠。 很长时间以后,江朔野才感觉自己能够重新呼吸。 他恨自己只知道沉溺在自己的痛苦里,粗暴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亲手将病中的栗知推入进更深的冰冷和失望之中。 明明他体会过痛到活不下去的感觉有多难受,却让栗知,让这个他一直暗恋着的女孩也体会到了。 “呃......” 江朔野发出了一声极其痛苦的气音。 满脑子都是栗知难受地躺在医院里,烧得意识模糊的样子。他猛地弯下腰,用手臂死死抵住腹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胃里那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给很长时间都没有充过电的手机插上了电源以后。 江朔野指尖僵硬地在键盘上打着字。 【明天,见一面吧。】 收消息那一栏的名字,是栗知。 * 夜晚的病房,安静无声。 “咳咳咳......” 栗知被自己的咳嗽声给呛醒了,她稍微动了动手,手背上插着的滴针传来阵阵刺痛感。 这副身体好像真的快要不行了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晚是平安夜的原因,外头的月光特别明亮,如细丝般穿透云雾,照进了病房里。 窗户上放了很多红彤彤的苹果,还有爸爸妈妈和弟弟悄悄为她准备的圣诞节礼物。 她却一点都没有力气下床去拆开。 这一年马上都要结束了,江朔野却还是没有出来...... 一想到他,栗知眼眶就湿润了。 蓦地,天花板上亮起了一道光, 手机“嗡嗡”震动两声,提醒收到了新的消息。 栗知伸手够了好几下,才够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点开,信息的页面加载了一下。 弹出的信息竟然来自于......江朔野! ——他约她明天见面了! 像是害怕对面随时会反悔撤回消息一般,栗知截完屏后,才慌慌张张地回复:【好。】 【我去你家找你吗?】 她恨不得现在就天亮。 手机安静了一会儿,才又收到新的消息。 江朔野说他会来医院找她。 栗知望了望苍白一片的病房,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条纹病服,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太想让江朔野看到这样的一幕。 仿佛她是什么将死之人了一样。 她在键盘打字道:【你到医院楼下的咖啡厅里等我吧,明天是圣诞节,感觉店里会布置得很漂亮。】 她和他都应该换一个轻松点的环境。 江朔野回复了【好,听你的。】 早上医生照例来查房,栗知竟然奇迹般地退烧了。 栗母心里一喜,但又怕是女儿和以前一样,用凉水敷额头,换来的短暂退烧。 于是,护士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栗知重新测了一下温度。 温度计一遍,耳温枪三遍,造不了任何假。 “宝贝,太好了!”栗母激动得都快要哭出来,得知女儿今天想去医院楼下走走,她也没有阻拦。 毕竟栗知已经躺在病床上太久太久了。 就算最后身体可以恢复,她也担心女儿的心理状况会不会出问题。 栗佑早上出门上学时,特地绕来医院一趟,给栗知带了很多厚厚的衣服,还让她拆了放在窗边的礼物。 是一条红白色的绒毛围巾,特别漂亮。 栗知闻了一下软糯的围巾,上面还有淡淡的香气,她立刻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比约定好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下楼。 外面的空气很清新,医院旁的一棵参天大树上还挂了圣诞节的装饰品。 栗知拿出手机拍了一下。 然后闭上双眼,张开着手臂拥抱空气,心情真的很好。 算了下时间,如果江朔野是坐公交车来医院的话,差不多也该到了。 栗知便走到了站牌处等待。 想早点看到江朔野。 她低头看了两次手表后,不远处有公交车缓缓开来,就是她正在等的那辆! 最后一排的靠窗位置上,坐着的人好像就是江朔野! 栗知向他挥了挥手。 突然,腰上的那道伤疤又开始疼了。 她下意识地捂住,蹲到了地上,额头直渗冷汗。 坐在公交车前面的乘客看得很清楚,一个一个惊呼道:“对面车道上的那辆大卡车怎么闯红灯啊!” “不好,卡车失控转弯要撞上站台了......那里怎么还有个女生站着啊!” 第52章 一切都改变了 江朔野原本靠着公交车窗,目光空洞地落在窗外流动的街景上,大脑因连日的疲惫和麻木几乎停止运转。 耳边传来一阵一阵的人群惊呼声。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对向车道的卡车已经失控到如同一头脱缰的野牛,蛮横地冲断马路中间的隔离栏。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了刺耳尖啸的锐利声。 在卡车头对准的站台方向,蜷缩在地上的那团瘦弱身影异常眼熟。 ——是栗知! 江朔野的瞳孔骤然收缩。 身体内的所有血液似乎在这一刻疯狂地逆流冲回心脏,又在下一秒被猛地泵向四肢百骸,几乎要撕裂血管。 “栗知!!!” 江朔野嘶吼道,车内的所有乘客都回过头来看他。 他近乎绝望,却又本能地绷紧,整个人仿佛一张瞬间拉满到极致的弓,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连额角重重撞在前排座椅靠背上也毫无知觉。 ——救她! ——必须救她! ——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江朔野的脑海里只剩下这唯一的念头。 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身体已经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他朝着公交车后门那扇紧闭的车门冲去。 一边用拳头疯狂地砸着车门内侧的金属板,一边失去理智地吼道:“开门!开门啊!!!” 眼底早已是一片彻底猩红的疯狂。 栗知还蹲在地上,腰上的疤痕如同在火焰中炙烤一般,疼得就快连知觉都没有了。 她对即将降临的灭顶之灾毫无防备。 直到,头顶上方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卡车阴影。 栗知吓到往后一跌。 马路上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有的人甚至不敢睁开眼睛,照那辆卡车的速度撞上去,恐怕被撞人的身体都会四分五裂! “呲——” 卡车奇迹般地停住了,距离栗知仅剩下0.01毫米的微小距离。 车头冒起浓烈的黑烟。 栗知惊魂未定,她体内的心脏现在不是在跳,而是在胸腔里发了疯似的狂砸。 不远处,有辆公交车还没停稳,后门冲下来了一道高瘦的身影。 “江朔野......”栗知呢喃道,最后还是抵不住脑海里的眩晕感,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 “叮铃铃......” 林荫小道上,一辆银白色的自行车突然驶来。 骑车的男生紧急避让,险些撞到路边的石墩子摔倒,他转过头,不满地盯着路上突然出现的白色身影:“同学,马路是你家吗?你连看都不用看一眼的......” 栗知一愣,看了眼周围陌生的环境, 整个世界的声音于她而言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 她甚至无法思考自己为何在此,只是凭着本能,脚步虚浮地向前挪动,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前方虚空处。 骑车的男生反倒是认出了她,走来问道:“艺术院的院花?” 他看到栗知的脸色一片惨白,隐隐有些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吓到了还是什么,我刚才没有撞到你......” 一个“撞”字勾起了栗知的所有记忆。 她明明在医院门口昏倒了才对。 “这里是哪?”栗知拉着面前陌生人的手臂,焦急万分:“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几几年?” 她想到了些什么,不等对方关心,直接打车回家。 路上,栗知拼命地翻着手机通讯录。 没有江朔野的联系方式。 也没有......弟弟的。 她瞬间心如死灰。 原来她不仅什么也改变不了,还害了无辜的人...... 小区模样依旧复古老旧,粉刷的外墙颜色似乎在风吹日晒下,变得更淡了一些。 栗知一口气跑回家里,推开门,家里安静无声,屋内陈设也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阳台上多了一些健身器材。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了自己卧室旁边的那扇门前。 紧闭着,漆黑无光。 像是之前那样,失去了房间主人。 所以......她还是失去了弟弟。 栗知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迟迟缺乏推开的勇气。 她眼泪泪花正在打转。 正想转身离开时,门似乎因为没有关紧的原因,自己打开了。 外头的光线一照入进窗帘紧闭的房间内,随即响起一道受到惊吓的女声:“啊,有人!” “栗佑,你不是说你把门锁好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的......”栗知出于本能,连忙道歉,好快速地退到了一旁。 愣了几秒钟之后,她越想越不对劲。 家里怎么会突然多了个女孩子? 而且,那女孩刚才喊的名字是——栗佑?! 栗知转过身,直接冲进了房间里。 台灯亮起,微弱却温馨的暖黄光芒打在了一个比她还高的男孩身上。 染了亚麻色的头发蓬松发卷,身上穿了件极为简单的白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却也不难看出身材锻炼得很好。 那眉宇之间,和她的长相有几分相像。 “栗佑?”栗知轻声地喊,深怕自己的声音要是重了,会从这种梦中醒来似的。 栗佑却没好气地反问:“叫我干嘛?” “你今天不是说学校满课,不能回来吗?” 栗知偷偷地掐了一下自己,觉得好疼。 但是越疼,她越激动,甚至都听不进去任何的话了,直接双手抱住眼前的弟弟,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呜呜呜,我终于见到这个年纪的你了。” “谢谢......谢谢你在这里......” 床边,有个女孩瞪大着眼睛看着。 栗佑连忙举起自己的双手,朝着她解释道:“bb,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啊,我们家是很正常的家庭。” “只是我姐姐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有段时间一直高烧不退,留下了偶尔会抽疯的后遗症而已......” 听到栗佑在说话,栗知缓缓转过头。 真的有个女孩子。 短短的梨花头,眼睛很大,脸上似乎还有点肉嘟嘟的婴儿肥。 简直比樱桃小丸子还要可爱。 女孩儿感受到她的视线,立刻站起身,有礼貌地说道:“姐姐你好,我是......是栗佑的朋友。” 栗知想了一会儿,猛地想起。 这个女孩不就是之前栗佑在岛上偷偷去见的那个么。 不错不错,她弟弟是一条忠心耿耿的小舔狗。 在栗佑和短发女孩介绍自己的过程中,栗知也摸清了这条“线”上发生的一些事情。 高二那年,她因为身体原因,父母为她办理了退学,并且双双辞去工作,带她去其他的城市生活、休养身体。 她没有再去学校,而是一直在家里学习,最后高考也是自己报名的,因此军校、警校等都不能报考。 父母很支持她个人的兴趣爱好,在她考上心仪的大学后,和她一起回到了这座从小生长到大的城市,并且随便她挑选任何专业。 栗知现在正在上大二,就读数字媒体艺术。 她说未来想做一款能够治愈人心的游戏。 “话说回来,姐,你今天下课后不是要去游戏公司面试寒假实习生吗?”栗佑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马上都快要六点了。 栗知愣了一下,什么都不清楚。 她随便搪塞了一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卧室里好像多了很多新的东西,墙壁上竟然还有她高三毕业后,去国外旅游的照片。 上一世,弟弟瞒着家里人做了很多课后兼职,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送上一张出国的机票。 但栗知那会儿由于奶奶的压力,说是她和栗佑两个人之间,必须有个人向父亲的职业看齐。 她知道弟弟很喜欢打游戏,从来都没有想过往体制内那种墨守成规的地方发展,所以自己一个人报了警校,并且被提前录取了。 高三毕业,她为了锻炼体能,也没有时间出国去玩。 因此和弟弟吵了架,令他独自留在家中时,遭遇了入室杀害...... 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那江朔野呢? 距离那则报道他杀人的新闻出现,还有一年的时间。 栗知再次拿出手机,才发现连手机都是最新款的,以前没有买过的。 她凭着记忆,输入了高中时期江朔野用的电话号码后,迟迟不敢摁出拨通键。 如果对面接了,她应该说点什么? 他还记得她吗? 明明就差最后一点点距离,他们两个人就可以在圣诞节那天见面了。 栗知眼神黯淡了下来。 但不管怎样,她不能因为现在的生活不错,就什么都不管了,不是么? 是因为江朔野,她才能够回到过去,让自己的家人活了下来。 号码拨出去后,等待了很久。 栗知的心一点一点变得灰暗。 就在她想要先挂断之时,电话竟然被接通了。 一道陌生的男声问道:“您好,哪位?” 第53章 只祝福她一人 夕阳渐渐没入高楼之间。 栗知紧张得险些连话都说不出来,她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双手合十握紧在一起,小心翼翼地问:“请问——” “你是江朔野吗?” 希望他千万不要换号码。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片刻,男声再次响起:“不是,你打错了。” 通话立刻随着说话声而挂断。 栗知的心也跟着坠入了谷底。 也是,她一时太过激动,没有听出来。 那声音根本就不像是她同桌的。 另一边,挂了电话的男生回过头,看了眼正坐在电脑前的江朔野,见他正忙,也就没想着开口。 倒是江朔野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有事?” “没事......”男生回答道,“又接到一个陌生号码,估计想咨询游戏版权的事情,我按照你交代的,直接说打错了。” “不过他们都是怎么知道你的号码的啊......” 这些天,类似于这种电话没有上百,也有七八十个了。 都怪他有个天才舍友啊! 谁能想到国内现在最火的游戏《幸福》,竟然是一名籍籍无名的大学生开发出来的。 不过,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江朔野可能很快就要大火了,他应该已经赚了有八位数了吧? 栗知沉沉地叹了口气。 门口,父母又是一起下班回来的,看见家里有个陌生姑娘都已经不惊讶了,估计是栗佑把人往回带过很多次。 栗母笑着说:“小初来啦,今天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餐吧?你栗叔叔订了家最近很火的创意餐厅,说是你们年轻人都会喜欢呢。” 他个不服老的,也非要跟着凑热闹尝尝。 说要是好吃的话,就带着女儿去探店。 栗佑走出卧室,往旁边房间看了一眼,说道:“我姐今天也在家。” 二老颇为震惊,相互看了一眼。 正好栗知走出来,立刻就被父母围着关怀道:“是不是面试不太顺利呀?” “别灰心,不录用你是对方的损失!” “知知,要爸爸说啊,学生寒暑假就应该到外面去随便玩,别打什么寒假工了,爸爸给你把零花钱翻三倍好不好?” 这话听得栗佑要吐血。 他爸竟然说学生的寒暑假要随便玩? 那他补课补到比上学还累的日子算什么! “看什么看?”栗父察觉到儿子的视线,鄙夷道:“你要是不补课,连考上大学的希望都没有。” 所以,也不能怪他平常对这个儿子太过严厉。 要是能有闺女一半的省心,他也不至于后脑勺上冒不完的白头发了啊! 去的路上,栗母还给这位叫小初的女孩儿的母亲打了个电话。 初母似乎是在青螺岛上卖东西的,为表谢意,说是要寄些岛上现在最好吃的海鲜过来。 栗父订的餐厅是很奇妙的太空主题,整个天花板和墙壁都是宇宙银河的设计,灯光充满了科技感,连招牌甜品都是星球的形状。 等菜上齐的间隙,栗父绷紧着脸对栗佑说道:“你现在也不是小孩了,做事情一定要有分寸、有规划......” 另一边,栗佑能把自己老爹的这些老生常谈倒背如流,他偷偷用口型模仿着,逗笑了栗母和小初。 栗知看着这样温馨一幕,忍不住也勾起了唇角。 她拿起手边的饮料喝了一口,表情随即复杂。 ——好难喝,好想吐! 低头一看,竟然是什么樱桃味的可乐。 栗知强忍着口中那股比急支糖浆还要难咽的饮料,很想去卫生间漱个口,但左右两边都是今天特地过来为她送行的同学们。 足足有两个班级那么多。 她不好离开,只能恶心地喝了下去。 看了看手里的饮料,原来是叫樱桃味的可乐。 她发誓,未来死也不会再喝一口这种东西! “知知,我们真的好舍不得你,你能不转学吗?”几个朋友含着泪说道。 栗知安慰了一番:“没关系的呀,以后假期里我还是可以来找你们玩的。” 父母为了让她换个环境生活,都已经把工作辞去了。 栗父原本今年要往上调任的,一离开,去其他城市都只能再从基层干起。 他却丝毫不在意,“没什么比孩子的身心健康更重要。” 既然养了,就要负责。 教室内全是各种各样的零食,有一堆人围到了栗知的身边,说要和她一起玩游戏。 “玩你有我没有怎么样?各自说一件事情,如果做过的就折一根手指,谁先折完谁就赢......” 听着同学介绍游戏规则的声音,栗知注意到,门口走进来了一道又高又瘦的身影,他穿着黑色的卫衣,轮廓凌厉分明。 长睫下的眼眸仿佛藏着很多故事。 这个看着有一点点眼熟的同学也加入进了游戏中。 第一个人说的是:“我考过年级倒数后一百名!” 语气莫名骄傲自豪。 “我去老师办公室偷偷拿回过被没收的漫画书。” “我上课想放屁却拉屎了......” 栗知举着自己的手指,一根都没有折。 她和众人一起笑着。 直到,轮到一位女生时,她小声地说:“在场,有喜欢的人。” 起哄声此起彼伏。 江朔野折下了一根手指,他抬起眼望去,栗知依然是五根手指举着。 “我来想一个,我来想一个哈......”头发四六侧分的一个男生开口道:“我奶今年九十八了!” 他本来以为这是个绝杀,谁都不会跟着一起折下手指。 结果大家的奶奶都很长寿。 “我奶九十九了呢。” “我太奶还活着......” 不知是谁注意到了江朔野从五根手指折为四根,他误以为江朔野是在这一轮折下的,变道出了整个年级都广为流传的流言。 “话说,你奶奶不是被人杀......” 班里的气氛瞬间僵硬了起来。 栗知皱了皱眉,坐在对面的少年,目光死死锁紧着她。 她好像也听到了一点关于那位奶奶的事情。 江朔野没有任何表态,习惯性地低下了些头。 “轮到我了吧?”栗知突然抬头,笑着说道:“那我就说一个,我奶奶很讨厌我,恨不得弄死我。” 气氛更加僵硬。 但这一次,人群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栗知一个人的身上。 江朔野张了张嘴,喉咙口生疼。 游戏还在继续进行着。 栗知找了个借口去教室外面透透气。 学校操场空荡荡的,几片枯黄的落叶正在空中盘旋飞舞。 在这里上了快有两年学,如今突然说离开,其实她的心里也有一丝丝的舍不得。 看了很久,栗知一转身,被站在她身后的男生给吓了一跳。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男生好像是叫江朔野? 对方递给了她一盒金色包装的幸运巧克力,这在国外最近似乎很火,一盒巧克力二十四颗,其中只有一颗里面夹着幸运纸条。 传说纸条是被巫女施过法的,非常灵验。 巧克力价格都炒到将近千百元一盒。 “哇,谢谢你。”栗知很惊喜地收下。 对方声音沙沙地问她:“你身体怎么样了?” 栗知并没有隐瞒,回答道:“现在还行,就是我有很多的事情都不太记得了。” 那天醒来,医生给她做检查时,问她记得什么。 她说记得自己差点儿就出了很严重的车祸。 就当大家都松一口气时。 栗知又说:“但是我不太清楚我为什么会在医院的门口......” 她全然忘记了自己过去一段时间以来高烧不退的事情。 医生怕刺激她的病情,也没让其他人告诉她。 反正她现在身体无碍,是能出院了的。 走廊上,阳光如同一条金色的线,落在正趴在阳台上的女孩儿身上,披散着的黑发柔顺光滑。 她沉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我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江朔野默默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他好像知道了。 ——栗知已经不再是那个栗知了。 栗知注意到校门口走进来了两道熟悉的身影,是她的父母过来为她正式办理退学手续了。 栗知笑着向他们挥了挥手,说:“我一会儿就收拾好东西下楼。” 她原本想着再去和同学们说一声再见的。 一转过身,眼前的少年泪流满面。 栗知的心猛地刺痛了一下,却不明原因。 她只好问:“同学,你为什么要哭?” 江朔野摇了摇头,很快整理好情绪,他的声音因为哭过而更加嘶哑了,“没事。” “祝你一路顺风。” 再也不要回来了。 不回到这个地方,也不回到这个年纪。 她一定会更加幸福。 栗知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坐上回家的车后,将金色巧克力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听着前排爸爸妈妈对未来生活的规划。 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巧克力包装。 每一颗都长得一模一样。 栗知随便拿了一颗。 咬了一半,里面竟然有张小纸条,上面写着“Asher”。 网上说这个单词是希伯来语,在《圣经》的记载中,寓意为“幸运、快乐”。 是被神所祝福之人。 汽车后面的学校越来越远。 栗知回过头去,深深地看了一眼。 她对新的生活很憧憬。 只不过不知道的是,这盒巧克力被“动过手脚”,无论她在什么时候吃哪一颗,全部都是幸运的。 是有人强行让神祝福她。 ——只祝福她一人。 第54章 相遇 栗知觉得能体验一下大学生活还是挺开心的。 上一世,她虽然也考上了大学,但因为弟弟被杀害的原因,心里无论如何都过不了那个坎,所以又办理了休学。 最后是独自一人孤独的在家中考到学位证书,然后去考得公。 马上寒假也快到了,她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找找江朔野在哪里。 最坏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一切都还来得及! 到学校后,舍友小西问她:“知知,你那么优秀,面试一定通过了吧?真好,灭绝师太的课你肯定能过了。” “啊啊啊......烦死我了,我的面试还没着落呢,为什么这老师一定要求我们寒假去相关公司实习啊,不实习的不给加分。” 栗知愣了一下。 ——什么面试? 好像栗佑也提到过一嘴。 但是她刚穿越到这个栗知的身上,什么都不知道啊! 算了算了,等天亮了以后再说吧。 然而,要命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 这个专业的期末考试特别多,又要写线上线下的营销方案,又要做各种设计图,还有视频创作和轮船的建模要做,要求一比一还原。 栗知觉得前面几项,她努努力,说不定也能有些创意点子可以发挥。 但是建模是个什么东西? 她什么也没学过,完全一窍不通啊。 不,不对! 她应该相信自己的规划,肯定还和高中时期一样,收到什么作业,立刻连夜就完成了。 栗知打开了自己桌上的电脑。 空空如也。 她崩溃了。 堕落的人果然会遭“报应”。 栗知烦躁地抓了抓头顶的发丝,决定从这一刻开始起连夜学习起来,也就四项作业,她能赶在放假之前完成的。 “对了,广告学的考试范围划下来了,昨天下午你不在,我帮你签了个到。”小西实在转椅上,滑过来说道。 她把课本递给栗知后,又说:“下学期我们要学AU去做音乐和音效,所以专业课老师提前要求我们自己尝试做一档电台节目,我感觉还挺复杂的。” “对了对了,还有游戏制作,这个是小组作业要求,得用之前学习的编程来制作。” 小西说完,看到原本实在椅子上的栗知整个人都快要和纸片一样滑落到地上去了。 她问道:“知知,你没事吧?” 栗知掐了掐自己的人中,她非常有事。 这么多连听着都费劲的作业。 靠自己是没有用的,靠老天保佑吧。 栗知从卫生间出来,看到舍友正专心致志地在玩一款手游,低饱和色彩的复古像素风格,屏幕被滤镜区分为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好像是要操控黑白两个颜色的小人相遇。 比如同一棵巨大的古树,在黑色小人的世界是幼苗,在白色小人的世界已是参天巨木。 黑色小人可以砍断枯枝,为白色小人的世界清除路障;白色小人则可以为幼苗浇水施肥,让黑色小人世界的古树长出可供攀爬的藤蔓。 看着好像挺有意思。 “这个是什么游戏?”栗知好奇地问道。 小西大为震惊:“不是吧?你是和时代脱节了吗?连现在最火的游戏都不知道?” 得知了游戏的名称是叫《幸福》后,栗知躺在宿舍的床上,也下载了一个。 等待间隙,她刷了一下论坛。 网友全是清一色的好评。 “年度最意想不到的黑马”、“像素游戏的又一天花板”、“用游戏机制讲故事的典范”。 还有很多人分享通关攻略、剪辑感人剧情片段。 然而,最火爆的一条评论竟然是关于创作人的,说他还只是个正在上大学的学生,长得很帅又多金。 置顶评论为:【好想嫁给他!!!】 底下则有人回复道:【别想了,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谈了很多年还非常相爱......建议嫁给小助理,同样长得很帅哦(^_^)v】 【小助理要么爆开发者照片,要么滚^_^】 【才上大二就有谈了很多年的女朋友啊?是高中时候谈的吗?小助理能不能多爆点瓜出来,我愿意给你打赏。】 栗知笑了一下,觉得这群网友太疯狂了。 游戏下载成功以后,她也尝试着玩了一下。 屏幕下方有两个状态栏,分别显示两个小人的血量、能量和持有物品。 玩家可以随时点击按钮在两个角色的视角间无缝切换,既能单边、双边互动,也能互相传递物品。 每当成功通过一个关卡,屏幕上方的“共鸣条”就会积累,当攒满时,玩家可以发动短暂的“共鸣”。 此时,两个世界的屏障会变得模糊,两个小人则可以同时出现在同一场景里,后期说是还能互动,最后的大结局因为全网还没有一个人玩到过。 所以谁也不知道。 一开始栗知确实玩得很激动,为了能够“共鸣”,反反复复失败还是选择【重新再来】。 但她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宿舍熄了灯后,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栗知抱着枕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之后,手机灯光再次亮起。 她重新点开游戏,在评价栏中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下了:【我认为这个游戏的双世界操作很有创意,一些解谜关卡设计得也很巧妙,每次发动“共鸣”让两个主角短暂相见的时候,我手机屏幕都快戳烂了。 但是,有的地方的画风是不是太敷衍了一点?感觉音乐配得也很一般,尤其是剧情里面的碎片,感觉制作人到后面都不想再继续做下去了一样,操作方面也有奇怪的地方......】 栗知真是本着一番好意写下的评论,希望游戏精进更新后,能够变得更好,最后甚至冲上国际得奖。 最主要的是,她觉得这种弹窗一般就是骗好评的,根本不会有人看。 发完这篇小作文以后,栗知美美地睡了过去。 在梦里,她不仅成功找到了实习工作,还有个奴隶帮她写作业哈哈哈。 ——差点儿笑醒。 * 江朔野又熬了一个通宵。 游戏因为是双世界,他自定义了“差异化状态同步”系统,让两个独立的游戏场景不是简单的分屏或画面切换,而是共享一个统一的世界状态管理器。 但也因此存在很多问题需要反复修复、完善。 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游戏总是受到外界病毒攻击,令他很忙。 他准备睡觉的时候,舍友买了早餐回来,看见他,挂断电话道:“工作室今天白天就能弄好,下午你继续补觉还是和我一起去验收?” “再说吧。”江朔野没什么力气地回答道。 他也拒绝了吃早餐。 舍友喝着粥,一边看手机,一边“卧槽”了声。 “朔哥,游戏又收到恶评了欸,什么画风不好、配乐不好之类的......这人到底是别的游戏公司的人,还是网络喷子啊!” 江朔野已经闭上了眼睛,淡淡回答道:“别理。” 但这舍友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开始回复了起来:【你凭什么说画风敷衍?这游戏天生就是这个风格,接受不了请卸载哈。】 【还有配乐,这都是我辛辛苦苦搞了几个月才确定好的,你认为难听是你审美有问题吧?】 【你这个网络喷子别想搞事情!小心我报警抓你!】 下午的时候,栗知从之前约好面试的游戏公司遗憾离场。 她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说她这种连最基本时间观念都没有的人,根本不配来实习。 业内也绝对不会有哪个厉害的团队需要她这种人。 栗知有苦说不出。 她不擅长撒谎,但把自己前些天还在上高二,突然就穿越来念大二的这个事实给说出来。 更没有人会相信吧? 回学校的公交车上,栗知叹了口气,莫名想玩昨天下载的游戏,疗愈一下受伤的小心灵。 然而,账号登录以后,她才发现自己的邮箱里多了很多未读消息。 竟然说她是网络喷子? 这可把栗知给气坏了,当即回复了起来。 【你才喷子呢,是你这个游戏自己弹窗出来询问意见的,就这么接受不了中肯一点的评价?】 没想到开发者账号也在线,很快回怼:【你是做出过什么爆款游戏的人吗?看你IP也在本市,有本事来我们工作室方面狗叫。】 【没想到你这次还学会使小聪明了,知道欲扬先抑,先明着夸赞一下再继续攻击我们的游戏是吧?】 栗知真的觉得这个开发者非常有戾气。 到底是谁在攻击谁啊? 她也不是个喜欢服输的人,真的问对面要了工作室的地址,一导航发现不仅在同一个市,还是在同一个区里。 正好乘坐的这般公交车可以直达附近。 栗知双手用力戳着屏幕:【好的!!!】 【你给我等着!!!】 收到回复,助理立刻给江朔野打了个电话:“我可能找到那个用写恶评的方式来不断攻击游戏系统的网络喷子了,我还约了对方来工作室里见面。” “朔哥,你要不要现在也过来一趟?” 电话那头沉寂了片刻。 江朔野声音惺忪,嘶哑开口道:“行,我现在过来。” 第55章 相亲 公交车的下车口亮着一块竖屏,光线很刺眼。 栗知不自觉地看过去,发现上面正在播发一则保健品的广告。 ——雷氏保健品,全球性的专业营养品牌。 名号很响亮。 这是雷珈妮家里的牌子...... 栗知猛地反应过来,她怎么能够忘记朋友的事情呢! 雷珈妮家里出事破产,父亲以死谢罪,似乎就是开过年来便会发生的事情,非常紧急。 栗知直接下了公交车,打车往反方向走,去那座她高二时曾经去过一次的豪华大庄园。 希望雷珈妮还住在那里。 她不想再让身边的任何人失去至亲了。 金色的庄园大门上缠绕着玫瑰浮雕。 栗知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按响了门铃。 几声清脆的铃音后,新安装的可视化门铃接通了,一道熟悉又略带成熟的声音响起:“是谁呀?” 两秒钟后,门“咔哒”一声开了。 栗知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推门而入。 她还没有穿过花园,雷珈妮穿着一身毛茸茸的居家睡衣冲了出来,她留了长发,随意地挽着,手里还拿着半包薯片。 在和栗知对视上的一瞬间,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雷珈妮眼睛瞪圆,手里的薯片“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声音拔高八度,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感问道:“栗知?” 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雷珈妮还用手背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直到栗知笑着承认说“是我”。 雷珈妮的脸上炸开了巨大而纯粹的烟花。 她尖叫着喊道:“啊啊啊啊啊!知知!真的是你!” 栗知被她张开双臂结结实实地熊抱住,险些连气都喘不上来。 “你转学后到底跑哪里去了?!信息不回电话关机!我们都快报警找人了,你知道吗!”雷珈妮抱着栗知,又哭又笑的。 她手臂越箍越紧,仿佛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我真的......以为你不要我们这些朋友了呜呜呜。” 栗知正想解释,又被雷珈妮给猛地拉进了开满暖气的屋子里。 她声音因为兴奋而叽叽喳喳个不停:“你稍等一下,我上午刚做了超级好吃的蜂蜜蛋糕!必须给你来一块!还有奶茶!我给你拿,你坐着不许动!” 栗知被这一连串密集如炮火的热情打得措手不及。 那些因为穿越而失去的时光,因为穿越而带来的惊悸、不安和疏离感,都在这份毫无保留的滚烫友情前融化消失。 她鼻腔里涌起一阵酸涩。 吃了几口甜甜的蛋糕后,栗知冷静下来很多。 她一五一十地说了遍自己知道的事情。 “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之前应该是我的手机不小心坏了,通讯录也看不了......你看,我都已经换到最新款的手机了。”栗知晃了晃手里拿着的手机。 她说了自己现在就在本市上大学。 雷珈妮则是在准备出国留学,所以连寒假都提前放了。 蓦地,她想到了什么,神色骤然绷紧,“知知,你肯定想不到,我前几天在商场里逛街时遇到张志英了。” “对了,你还记得张志英吧?” 栗知当然记得了。 青春里唯一的一次勇敢,却无疾而终。 不仅校长没被撤职,张志英还顺利上了一所大学。 不过她现在也不想继续在这种人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栗知捧起桌上温热的杯子,透过指尖的热度无法驱散她心底某处泛起的微凉。 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对了......我离开以后,学校里......没什么特别的事吧?” 栗知很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但绷紧的肩线和停顿的呼吸,还是泄露了那份刻意的“不经意”。 雷珈妮正端起奶茶要喝,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她回答道:“学校里能有什么事,还不是老样子。不过......” “在你离开后没多久,江朔野也不来上学了。” 栗知的心猛地一揪,“为什么?” “他......出什么事情了吗?”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挺突然的。”雷珈妮叹了口气,觉得异常可惜,“听说是他父亲出狱后来找他,他就离开了......” “我们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去哪里了,但我猜测,他为了躲他父亲,一定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吧。” “很远很远的地方......”栗知的声音轻得像是耳语。 她要如何才能找到江朔野呢? 雷珈妮眼神忽然闪躲了一下,她小声地说:“知知,我还以为你们不再联系了。” 在栗知离开学校的那天,她也在那条走廊上,听到了她和江朔野生疏的对话。 后来,她和童焕金计划着寒假里要不要去找栗知玩时,顺便叫上了江朔野。 后者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声音漠然:“我不会去找她,以后就当我不认识她。” 雷珈妮一五一十地复述着,“他说那话可吓人,反正自那以后,我和童焕金都不敢在江朔野面前提起你的名字了。” 栗知呼吸窒住,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疼得发紧,她下意识地蜷缩起手指。 “知知?”雷珈妮疑惑地叫了她一声。 栗知这才像是被惊醒,眼眶有些泛红,但脸上很快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微笑,“嗯……我没事。” 她声音有些微哑,迅速打断了这个话题,语气带着一种近乎仓促的逃避,“蛋糕……蛋糕真好吃,妮妮,你现在手艺可真好。” 栗知低下头,用力地挖了一大块蛋糕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仿佛这样就能堵住喉咙里涌起的那股酸涩的哽咽。 就能压下脑海里那个孤寂、背负着巨大痛苦的少年身影。 ——那些痛苦,因她而起。 他到底还是在怪她。 栗知在离开以前和雷珈妮加了新的联系方式,她又以要给家人和亲戚买保健品为由,试探性地问了下雷珈妮家里工厂的事情。 “早就建好啦,而且还是我父亲亲力亲为地管着。”雷珈妮回答道,问栗知都想要哪些保健品。 她也没等栗知回答,把家里有的没拆封的种类都拿给了栗知,沉甸甸的一袋。 栗知说要付钱,还被凶了,说她心里根本就没有雷珈妮这个朋友。 于是她拎着很大一袋保健品下楼。 说实话,这找人一一检验成分,也是笔不小的费用呢。 她还真的需要重新找份寒假工兼职。 庄园门口横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有个男人下车下到一半,接了通电话后又重新上车了。 虽然他脸上架了副黑色的墨镜,但栗知还记得——这是雷珈妮的叔叔。 * 工作室是冷淡风。 在江朔野的要求下,除了一些必要的桌椅等办公用品以外,什么装饰也没有,甚至连盆绿植也没。 按小助理的话来说,简直白瞎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好的视野。 阳光穿透落地玻璃窗,冷萃咖啡的香气正在空气中扩散。 他约的那位网络喷子还没有来,但是江朔野已经到了啊! 后者斜倚在桌子边缘,指间烟灰簌簌抖落。 虽有光线在他眼底投下碎光,但却照不亮那片冷到骨子里的倦意。 似乎是很心烦的表现...... 小助理立刻又上线,给喷子发去催促的话。 【你人呢?是不是怂了?】 【我真看不起你啊,你这个网络大喷喷只敢躲在屏幕后面狗叫算什么?】 【而且你不是答应好要来的吗?你这个龟儿子,说话就像是放屁一样......一点也不靠谱!】 回家路上,栗知看到了这些新的消息。 哇塞,这位游戏开发者真的真的很没有素质欸! 论坛里到底是谁脑子灌水想嫁给这种人? 那女朋友也是倒霉,跟了这种男人...... 栗知懒得回复。 她答应了又怎么样,冷静下来一思考,压根儿就是不会去的。 万一对面是什么变态杀人凶手呢? 她自己送上门被分尸啊? 搞笑,她又不是什么傻子好吧! 江朔野已经起身。 “我再问问对面什么时候来,他真的是答应了的......”小助理额头上都快渗出细密的汗珠了。 江朔野却已经走到电梯门口,压低声音道:“算了,我先回去了。” 他刚摁下楼层。 小助理也挤了进来,吧唧吧唧地眨着眼睛看他,还扭着腰撒娇:“朔野哥哥,能不能送伦家去个地方啦?” “下班高峰期,伦家打不到车车啦~” 江朔野:“......” 哑光黑的敞篷跑车就停在楼下路边,低沉的排气声浪犹如一头凶猛的野兽。 助理上车,系上了安全带后才说出餐厅名字。 他解释着:“其实是我妈给我安排了相亲啦,我连大学都还没有毕业呢,不知道她瞎着急什么,非要我去见见那个女孩子。” “说是特别优秀,还是什么院花校花呢。” 江朔野神情冷淡。 知道他从来不关心这些,小助理便也没再开口说话。 本来他还想说那个女孩子的名字也很有意思。 和一种水果同名。 ——荔枝。 第56章 想面试他的工作室 栗知一路到家都在重复不停地骂着一句话:“游戏好,人坏。” 她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在网上被人骂。 她发誓,她和这个游戏的开发者不共戴天! 门锁今天也较劲似的,开了两次都开不出来。 第三次,栗知用力推了一下,门才开。 她一走进屋里,和一个差不多三岁左右的小豆丁干对眼。 这是谁家的小孩儿? 栗知特地又退到门外看了一眼门牌号,确实是她家没错啊。 “小老鼠吱吱!”小豆丁用又粗又短的小手指着她,突然笑着说道,口水都从大门牙的牙缝中溅出来了。 栗知愣着,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不能是她生的娃吧...... 这个世界里的栗知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恐怖的事情啊! “什么小老鼠吱吱?”一个女人听到动静声走到门口,看到是栗知回来后,喜笑颜开,她教育自己的儿子道:“没礼貌。” “这是你的知知姐姐。” 栗知则是愣了一下,礼貌叫人:“婶婶。” 她都没想到婶婶竟然生孩子了。 明明上一世的时候还特地去大医院做检查,说是很难怀上。 婶婶这次来是因为和丈夫吵架了,她跟栗母在厨房倒苦水,说什么丈夫又是怀疑她出轨,又是整日赌博不回家的。 栗母也不好过多参与什么,只能说:“那等你大哥回来了,想想办法。” 栗佑还没到家,栗知就和这个小豆丁一起在客厅里面玩,她靠在沙发上翻着手机,不知道该去哪里实习好。 现在这社会好像把实习生当牛马使。 工资低点的也就算了,有的公司竟然还要实习生倒贴钱! 栗知看着手机屏幕上HR发来的信息,冷笑了一声。 【我们这么大的公司能让你进来偷学本事,你付点钱当学费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应该个鬼啊! “知知,你在忙吗?”婶婶端着盘洗干净的草莓来到了客厅,上面还特地撒了些白糖。 这是栗知小的时候最喜欢的吃法。 因为奶奶总是会把又大又甜的草莓留给弟弟或者是自己的儿子吃,她只能吃到些酸掉牙的。 但是在自己家里就不一样了。 爸爸妈妈每次买回来的草莓都是最好的,栗佑也不会跟她抢。 她只把这件事情和笔友“J”说过。 栗知敛了敛眸,坐直身体回答道:“不忙,婶婶您有什么事情吗?” 婶婶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这次来是有点事情要找你......我的一个大伯母她儿子也在这边上学,想安排你们两个今天晚上一起吃顿饭。” 栗知很快反应了过来。 ——这是相亲。 她立刻摇头,表示不去。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不乐意相亲什么的。”婶婶说道:“就当是交个朋友也好啊,人家听说你非常非常优秀,我实在是脸皮薄,拒绝不了......” “知知,就拜托你帮帮婶婶了,好不好?” 一旁正在低头玩积木的小豆丁虽然听不懂,但也很滑稽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说道:“小老鼠吱吱,拜托拜托。” 栗知也只能答应,这事儿还得瞒着她的父母。 她只好以学校有事为由,不留在家里吃晚饭了。 高峰期的路上很堵。 栗知看出租车一直不动,便说道:“师傅,剩下的路我自己走过去吧,省得您还要在路口排队掉头。” 下车后,栗知戴上了耳机。 播放列表的第一首歌就是方大同的《天气先生》。 她慢慢走到了餐厅对面的斑马线上等红灯,没有注意到路口第一辆掉头的黑色跑车停在了餐厅门口。 “谢谢你,朔哥。”小助理感恩道,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 他转过头,注意到江朔野的右边脸颊上好像沾了跟眼睫毛,想帮他拿走,却又不太敢。 “怎么了?”江朔野皱眉问道。 下一秒,小助理心一横,从副驾驶上起来,侧过身和主驾驶上的江朔野面对着面。 绿灯亮起,栗知快速走到了餐厅门口。 她无意间看了眼某跑车的挡风玻璃内,发现有两个男人好像正在亲密地做着不可描述的事情。 栗知连忙将身上的挎包举起,挡住自己的脸走进了餐厅里。 车内,江朔野余光似乎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但是当他把眼前的人推开,那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 估计他又像前几年一样,精神恍惚了。 “有根眼睫毛,帮你拿掉了。”小助理举着食指高兴地说道,忽然觉得车里气温好像下降很多,他立刻拉开车门下去。 订的位置是靠窗的,夜景很美。 栗知原本还担心气氛尴尬,但是眼前的男生还挺侃侃而谈,他自我介绍道:“你好哇,我叫朱枫,和你应该是同年的,你本人真的好漂亮。” 得知栗知学的是数字媒体艺术专业,他眼睛一亮,“不瞒你说,我也是做游戏的......不对,我是做一个做游戏人的小助理,伺候的主子可挑剔了,胜在工资很高。” “上个月给我发了五万多,但是我都买游戏机买掉了......不过你别误会,我不是那种花钱不节制的人,其实我还挺有存钱观念的,尤其是以后结婚......” 一大堆叽叽喳喳的废话中,栗知倒是捕捉到了几个重点。 ——游戏公司。 ——工资高? 她为了期末分也真是豁出去了,当即厚着脸皮问道:“那你们那里招不招寒假工?” “你觉得我怎么样?” 朱枫一愣。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也只是个打杂的小助理,招不招寒假工这事儿吧,得由他的“老板”决定。 按江朔野的性格,大概率是不会招的。 尤其栗知还是个女生,自打他认识江朔野以来,就没看到他和哪个女生说过话。 想必一定是女朋友管教得异常严厉。 但为了博得栗知的好感,朱枫没好意思直接说实话,他只能搭桥牵线,“我可以给我boss打个电话问问,具体的也不好说......” “那就麻烦你了,真的谢谢!”栗知眼巴巴地望着。 在她迫切的目光下,朱枫缓缓拨通了电话,还没解释完,电话那头正在开车的江朔野就直接打断:“不招。” 栗知见眼前的男生突然不说话,干脆把手机要了过来。 她不管了。 勇敢的人别说享受世界了,先找到工作才是正事儿。 “boss您好,我是一名大二的学生,专业和做游戏相关,我真的很想到您工作室实习,无论多累、多辛苦,我都会坚持到底的!”栗知颇为诚恳地说道。 她争分夺秒到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说了。 栗知紧张地捏了一下桌布,等待着回答。 电话内安静了好几秒钟。 那道磁性沙哑的男声忽然问:“那你知道我们工作室做的游戏是什么么?” 栗知迷茫地抬了下头,朱枫在对面连忙用口型告诉她。 “星湖?”栗知皱着眉头,直到看到朱枫在点菜的小票上用指甲划下的字:“噢,不是......是《幸福》。” 她自己说完,自己一顿。 什么? 《幸福》? 她现在就是在和那个讨厌的开发者对话? 听她支支吾吾的回答,江朔野眼眸一冷。 连理由都不想告知。 他直接拒绝:“不要你。” “嘟——”声响起,电话被挂断了。 栗知原本想抢先挂掉电话的,可惜慢了一步。 她气到手指都发抖。 什么叫不要她? 是她不稀罕那没素质的工作室好不好! 真是冤家路窄。 看到栗知咬牙切齿的表情,朱枫心里已经有个大概了,但他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安慰道:“栗同学,你也不要太着急了,我觉得你的价值远超一份实习工作!” 栗知确实不着急,只是生气。 灌了两口红酒后,她问:“说实话,你老板是个疯子吧?或者是精神不太正常的那种。” 不然怎么会逮着玩家的一条正常意见,骂成那样呢? 朱枫摇摇头,又点点头,“其实你这么说也对......我老板吧,非常偏执,而且平日里我都不敢惹他生气的。” 像是找到了什么知音似的。 朱枫开始大吐苦水,“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那么会冷脸的人,开心是冷脸,生气更是冷中之冷脸。” “知知,你知道我的人格吗?我其实是ENFP,我可是快乐小狗啊......在我boss的身边,我马上都快要成一条死狗了,并且还是已经绝育的那种!” 栗知举起高脚杯,和他碰了一下。 她反过来安慰道:“枫枫,原来你也不容易。” 两人一杯接着一杯喝。 离开餐厅时都需要互相搀扶了。 江朔野有事情回到了工作室,找了一圈,没找到要用的安全U盘,只能给朱枫打了个电话。 彼时,朱枫正在和栗知一起在路边张开嘴吃风。 接通电话以后,他胡乱在自己的口袋里翻了一下,回答道:“在我......在我身上呢,我从宿舍带出来......忘记拿到工作室了。” 江朔野拧了拧眉,问道:“那你送过来,我报销车费,还是我自己过来拿?” 他一直等不到回答,手机里只传出难听到能让一头牛去撞墙的歌声,似乎还混合着一个女孩的声音。 同样难听。 可能是他的相亲对象。 “算了,我来找你拿吧。”江朔野低声道,头疼地拿起车钥匙。 电话还没挂断。 朱枫看着天上一架呼啸而过的飞机,指着手激动说道:“栗知,栗知,快看,是UFO!” 听到熟悉的名字。 江朔野怔了一下,浑身血液逆流。 第57章 祖宗,别哭了 跑车引擎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低吼,撕裂夜晚街道宁静的表象。 江朔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下颌线紧绷着,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电话对面的另外一个人一定不会是栗知,她压根儿就不在这座城市。 兴许只是同名同姓,或者他又开始幻听了吧。 车窗降下一半,冷到刺骨的风猛烈地灌入进车内,吹乱了江朔野额前的黑发,他逐渐加深油门,往那间餐厅的位置开去。 路边只有朱枫一个人在等。 江朔野原本应该松一口气,却感觉心脏莫名揪紧了起来。 理了下情绪后,他才下车,走到朱枫面前。 “U盘呢?” “算了,你上我车,我送你回去。” 江朔野等了好一会儿,眼前的男生也不为所动。 有种说不清的烦躁感像是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神经末梢。 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鬼使神差地问道:“今天和你相亲的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她是哪里人?” 朱枫依旧没有回答。 从刚才开始起,他的视线似乎就一直在往身后的草坪里瞟。 江朔野皱了皱眉,慢慢地靠近。 他看了一眼,发现什么东西也没有。 下一秒,草丛里突然跳出来个人,身上一股酒味地冲到他的面前,抓着他的衣服领子质问道:“大坏蛋,让我逮到你了吧!” “你为什么不招我当寒假工嘛呜呜呜......你发明的游戏好好玩,但是你这个人好坏,我明明也是为了游戏好才提的意见,你却骂我。” 栗知双手叉腰,险些失去平衡摔倒。 她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连手指的方向都指不准了,对着不远处的一棵树骂:“哼,我讨厌你!” “我要诅咒这个游戏变成我的,我大改特改呜呜呜......” 霓虹灯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拉扯出模糊的光斑,空气中混杂着汽车尾气的味道。 江朔野眉头紧锁,心脏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猝然刺了一下。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直,“栗知?” ——真的是她。 和高中时相比,她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因为喝多了,微卷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脸颊也泛起不正常的酡红。 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嘴里一直嘟囔不停,说到激动的时候,还差一点没站稳摔倒。 江朔野连忙冲过去扶稳她。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栗知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嘴里依旧在小声嘟嚷,嘴角还带着点傻气到毫无防备的笑意。 过了很久,江朔野才慢慢松开栗知。 他稍微往后退了一步,盯着面前的小姑娘,哑声叫道:“栗知?” “你还......认识我吗?” 女孩儿眼神迷离地看向他,失去了平日里的焦距和光亮。 她迷茫地将眼睛眨了眨,似乎在费力地辨认。然后,那双眼睛里缓缓浮现出一种像是委屈,又像是依赖的湿润神情。 栗知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叫什么名字。 江朔野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尖锐的酸麻。 他几乎能预感到如果栗知真的叫出了他的名字,他会有多难受。 就在这一刻,栗知身子一软,仿佛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醉倒在了江朔野的身上,闭上了眼睛。 所有的一切都戛然而止。 江朔野站在原地,任由她靠着。 拳头在身侧无声地握紧,手背上的青筋隐现出来。 他把栗知抱到了车上,凑过去,系上安全带。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左耳上。 栗知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她日思夜想都想见到的人。 一定又是场很快就会结束的梦...... 不过,她还是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想验证一下。 江朔野的脸颊猛地被掐住。 他都还没开口说疼,栗知先哇哇大哭了起来:“一点儿也不疼,我就知道这是梦呜呜呜......” 在梦里,她的同桌看着还更帅了一点。 江朔野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栗知的身上后,才关上副驾驶的车门。 这辆跑车一共就两个座位。 买车的时候,江朔野甚至只想要一个位置的。 反正也不会有人坐。 他也不想让任何儿坐。 江朔野刚想绕过车头,余光瞥到了还在路边张大嘴吃风的朱枫。 给他叫了辆出租车,付了钱后,江朔野才离开。 车内有股淡淡的甜味。 江朔野凭着记忆还记得栗知家在哪,连导航都不需要。 他系上了安全带后,听到栗知在小声地喊着他的名字,“江朔野......” 一转过头,女孩儿脑袋耷拉了下来,是无意识地喊的,她眼角还有泪光在闪烁。 “嗯,我在。”江朔野回应道,紧紧握住了方向盘,脸色在窗外流动的光影映照下,明明灭灭。 他越来越觉得沉闷压抑,像是有块巨石牢牢压在他的心口一样,让他窒息。 栗知在梦里哭了起来。 她一边喊着要很大很大的草莓,一边又说为什么实习工作那么难找。 车子已经停在了她家小区楼下。 一路上,江朔野耳膜都听得鼓胀起来了。 “你到家了,下车吧。”江朔野低声道,一只手就要伸过去解开栗知身上的安全带。 谁料她这会儿知道警惕起来了,双手死死握住安全带的插扣,不让任何人碰。 哭声一浪一浪地袭来:“所有人都不要我......” “《幸福》更坏,还骂我呜呜呜......” 江朔野听得一头雾水,刚才在那通电话里,他似乎没有骂人吧? 但眼下为了哄住这个小姑娘,他投降似的说:“我要,我要行吧。” “祖宗,别哭了,我让你实习,工作室送给你都行。” 栗知最后是被扛走的。 * “水......” “我想要喝水......” 栗知感觉自己在沙漠里暴走了一天一夜,喉咙口渴到冒烟。 她喊了很久也没有人理她,只好自己睁开了眼睛。 窗帘中间的缝隙透着一抹淡淡的蓝光。 书桌上的闹钟显示时间还不到六点。 这里是她的卧室没错,但她一点儿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蓦地,房门响了两声。 栗知险些连声音都发不出:“请进。” 走进来的人“啪嗒”一下开了灯,看到坐在床上的人头发似鸡窝般凌乱,又“啪嗒”一下把灯给关上了。 他“啧啧啧”好几声,非常嫌弃。 栗知眼睛被刚才突然打开的灯刺了一下,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 面前突然多了一只玻璃杯。 栗佑说道:“喏,给你水。” 他想说江朔野还真是神了,昨天叫他下楼来接走他姐后,说她大概六点不到就会醒过来,并且一定还会找水喝。 需要他照顾。 栗知立刻双手捧起杯子,“咕嘟咕嘟”喝完了一整杯水。 她瞬间舒服很多。 梦境里的记忆还没全部回想起。 栗佑把那空杯子往旁边桌上一放,径直开口问道:“话说你们两个人是复合了吗?” “我姐夫现在在做什么啊,他怎么变得那么有钱,昨天那跑车我看了,还是限量版呢......” 栗知一点儿也听不懂这些胡言乱语。 什么复不复合,姐不姐夫的。 她只记得江朔野竟然是她昨天相亲对象的顶头上司,然后......接走了她。 ——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栗知视线在自己的房间内扫了一圈,看到门口的衣架上挂了一件黑色的外套。 她用手指了指,又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唇,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疯了疯了,这下是真的疯了。”栗佑打了个哈欠,不想多管,轻手轻脚地回自己的卧室里补觉了。 栗知则是快速下床去卫生间里洗漱打扮了一下。 她想着可以先找婶婶,让婶婶帮忙问一下朱枫的联系方式,然后再问江朔野现在的电话号码。 但婶婶还没醒,她连多一分钟都等待不了。 突然,栗知想到了在昨天游戏的信箱中有告知她工作室的具体位置。 她直接换鞋出门。 气温虽然冻得她鼻尖红彤彤的,她心情却很好。 朱枫昨天晚上就是在工作室里睡得觉,嫌地板上冷,他直接把窗帘布扯下来盖在了身上,弄得工作室现在一片狼藉。 听闻栗知和他老板相识,他也激动了一下:“那我们以后岂不是能一起工作啦?” 栗知摇摇头又点点头。 昨天某人好像确实答应了她的...... “我得先修改一下我的简历,你这里有电脑吗?”栗知问道,她由于出门太着急,什么也没准备。 朱枫给了她台自己打游戏用的笔记本,然后继续收拾卫生。 他说道:“boss他今天八点之前肯定会来工作室的,因为游戏要按时更新关卡。” 栗知点了点头,浮在键盘上面的十根手指像是在空气中演奏钢琴一样,胡乱动着。 她真的好期待好期待。 一会儿见到江朔野都该说些什么好呢。 他应该不知道这都已经是她第三次穿越了吧。 他肯定会特别特别吃惊。 栗知光是想想都觉得心潮澎湃。 简历修改得很快。 说实话,江朔野就算不需要实习生,她也觉得无所谓。 这只是她过来找他的一个借口罢了。 最重要的是,他好好的就行。 七点半一到,门外的电梯亮起了数字。 有人正在从一楼上来。 “一定是boss来了!”朱枫说道。 栗知转过头看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第58章 他有女朋友了 电梯门缓缓向两边打开。 从里面走出来的男人正低着头看手机,他身影高大挺拔,穿了一件质感很好的黑灰色羊毛大衣。 “江朔野?”栗知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她真的亲眼见到他了。 不是喝醉了,也不是在做梦! 听到栗知的声音,江朔野几不可察地僵硬了几秒钟,原本滑动着手机屏幕的指尖也停顿了下来。 他慢慢地将头抬起。 看到了栗知明媚灿烂的笑容。 然而,江朔野的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冷淡,没有任何波澜,也没有任何惊讶,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陌生感。 他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栗知想开说的那句“早上好”,生生地噎在了喉咙口。 工作室的气温瞬间冷下来很多。 朱枫见状连忙扔了手里的拖把,他走到栗知面前,用搞笑的口吻解释道:“一定是咱们高贵的江总忙着给游戏更新上线,所以才没空说话的。” “你看,他也没搭理我这个助理不是......” 栗知勉勉强强地勾了一下唇角。 她转过身,看着已经坐下的江朔野,几年的时间,他五官变得愈发凌厉分明,办公时还戴上了一幅薄薄的银白边框眼镜,微微反射着电脑屏幕的荧光。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个小时多。 朱枫的早餐外卖都到了三份,可惜只有他一个人吃,栗知说过“谢谢”以后,一直呆呆地盯着办公室。 差不多快要九点半时,江朔野终于阖上了电脑。 他接了通电话,走出办公室时沉默了一下,随后回答道:“行,我晚点过来看看。” 一抬头,栗知赫然站在他的身前。 栗知依然笑着,期待着能和江朔野说几句话。 但后者的目光仅仅公事公办地落在她的脸上,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过了半晌,他开口问:“你有事?” 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语调中甚至还带着一种礼貌性的疏离。 这三个字仿佛一颗冰冷的石子,猝不及防地砸在栗知的心口。 她在刚才所有准备好的话、所有的期待都被这盆突如其来的冷水浇得熄了火,只剩下一阵茫然的刺痛和冰冷的尴尬。 栗知愣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衣角,脸上努力维持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我......我来看看你。昨天......” 她想提起昨晚江朔野把她送回去的身前。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冷淡地打断了。 “现在是工作时间。”江朔野语气平淡地陈述,目光甚至没有在她身上过多停留,而是越过她,看向了旁边坐着假装在吃东西的朱枫。 江朔野吩咐道:“接待一下这位访客,如果她对游戏有什么反馈意见,记录下来。”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看栗知一眼,仿佛已经处理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朱枫被叫到,走了过来,他看到栗知脸色煞白,便帮着解释:“朔哥,这位就是我昨天晚上和你打电话提到过的......” “她想来咱们工作室面试寒假实习生来着。” 江朔野皱了皱眉,声音都严肃了起来:“我认为我已经拒绝得足够明白了,我不招任何实习生。” 他原本想把话说得更加明白,但目光一压,看到面前的女孩儿死死捏紧着衣角时,到底忍住了。 只是淡淡下达了逐客令:“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就走吧。” “我有事。” 栗知突然抬头说道,她已然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又重新笑了起来:“你不招就不招吧,我尊重你的决定。” “但作为以前的高中同学,我想来找你叙叙旧,总可以吧?” 江朔野薄唇抿出锋利的弧度,他眼眸里透着一望无际的漆黑,低声反问道:“我不认为和高中时隔壁班的同学有什么旧好叙。” “可我们做过同桌啊。”栗知连忙反驳。 江朔野眯了眯狭长的眸子,回答道:“一个学期都没做满,算不上。” 旁边正在偷偷听着的朱枫打了个寒战。 他总觉得今天的boss比往常都更加冷漠啊! 算了算了,他干脆去茶水间泡三杯咖啡出来好了。 栗知也是气到极点反而想笑。 她不明白江朔野怎么突然对她这副态度,如果真的是把她当仇人看,昨天晚上又为什么要送喝醉了的她回家? 给了她来找他的勇气,却又无情打破吗? 如果只是单纯地为了较劲,那她也不会服输的! 栗知重新笑了起来,弯着眼睛说道:“那也没关系啊,我们现在就做。” “一天做满八小时,如果需要加班,我晚上也可以做。” 大不了她就把实习的位置搬到这个男人旁边,继续和他当同桌。 朱枫端着三杯冲好的速溶咖啡出来,听到如此虎狼之词,差点儿脚下一滑。 江朔野视线看了过来,命令道:“让你拿意见簿,你拿了么?” 他也知道工作室才刚开,哪里会有那些东西。 不过是想提醒这位助理——送客。 朱枫愣了一下,有些无措,手里的咖啡杯放也不是,继续拿也不是。 他迷茫地看了眼栗知。 栗知深吸一口气,拿起沙发上的包,盯着江朔野的半边轮廓说道:“我自己走就行。” “用不着你在这里为难别人。” 电梯就停留在这一层。 栗知一摁,立马能乘坐下去。 她没有任何的犹豫就按了第一层,因为电梯门关上得太慢,还使劲按了好几下关门键。 把指甲都不小心折断了。 鲜血顺着指缝流出。 栗知一声未吭。 反正江朔野留给她的,也只有背影而已。 朱枫左思右想,不忍心就让栗知这样一个人离开了,他看了眼江朔野,“哎呀”一声后,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追了出去。 工作室变得更为空旷寂寥。 江朔野站在原地,保持着麻木不动的姿势。 只有他自己知道,需要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压制住转身追出去的那股冲动,以及脸上一直维持住的无动于衷。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这样做是对的。 他不能靠近栗知。 电梯到了一楼后,栗知才感受到一股钻心眼疼的感觉,她举着指甲受伤的那根手指,也不知道哪里有药店。 忽然,背后有人叫住她。 栗知一转过头,发现是朱枫追下来了。 她下意识地就把自己的伤口给藏了起来。 不想别人过多关心。 显得她非常狼狈。 “那个......你应该也清楚吧,江朔野他就是这个脾气。”朱枫解释着,挠了挠自己的头。 他是真的不想栗知因此而印象差。 所以想了一会儿之后,又继续开口道:“可能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他的女朋友了吧,哈哈。” 女朋友这事儿倒是提醒了栗知。 她在下载游戏之前,论坛里好像就说开发者有个女朋友,并且谈了好多年。 是从高三那年开始的吗?还是上了大学以后...... 栗知无从得知,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后,还是戳破了那层对于不熟之人的礼貌,问道:“什么时候......” “嗯?” “江朔野他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 以为栗知是和网络上的其他人一样八卦。 朱枫笑了一下,无奈道:“哎,一般这个事情我都不和任何人说的,看在今天你难过的份上,我就偷偷告诉你一个人吧......” 他左右转了一下脑袋,神秘兮兮道:“这可是江总以前亲口告诉我的,他说他们认识的时间是在他高二那年。” 栗知屏住了呼吸。 但很快,她的一切希望全部破碎。 朱枫继续说道:“我去年见过一次老板娘,长得非常有成熟的气质,不过她常年在国外生活......估计今年年底会回来,或者是江总会亲自飞去国外看她吧!” 这样一个人,栗知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但她听出了——江朔野和他女友的感情很好。 她今天好像确实不该冒昧打扰的。 “谢谢......”栗知轻轻地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声音哑了起来:“你快上去吧,我突然想起来我有点事情。” “就先回学校了......” 栗知从来都不想当什么第三者。 站在大清早热闹非凡的公交车里,左右两边拎着东西的人不断撞她,她的思绪反倒是清晰起来很多。 ——她为什么要生气呢? 因为面试不上? 但她确实不想靠任何私人关系找到实习工作,所以尊重江朔野作为工作室老板,不招聘的决定。 那是因为江朔野有了女友,她才生气? 栗知立刻摇了摇头,否定这么阴暗的想法。 她很早以前就发过誓,她要让江朔野幸福。 即使那份幸福并不来源于她,她要做的也应该是守护而非破坏。 所有有可能引起生气的原因都一一排除之后,栗知心境豁然明朗。 她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早上刚加好友的朱枫,请他代为转达,给江朔野看一眼。 【重新见到你,我很高兴。如果打扰到你,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和你说一声抱歉了,你的外套我会干洗干净后,通过快递方式邮寄到工作室。】 【江朔野,你说得对,我们不算相识的关系。】 希望她这样的解释,不会引起江朔野那位女朋友的怒火。 栗知觉得自己的做得很好,在心里夸了夸自己。 如果受伤的指甲没有连接着心脏,一起那么疼的话......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