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悍卒:从屠夫到万古一帝》 第一章 开局就被美女强推 兖州,陈家堡。 一股莫名的潮热挟着酥麻,自下体窜入脑海,猛地将陈福禄那沉沦的意识从无边黑暗中拽出! 呃……? 他豁然睁开双眼。 视线先是模糊,旋即聚焦。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倾绝的容颜。 女子云鬓散乱,面色苍白如纸,唇瓣却咬得嫣红似血。 一双剪水秋瞳紧闭着,长睫剧颤,似承受着极大的苦楚,又似沉浸于无尽的欢愉之中。 她身形消瘦,骑跨在陈福禄的身上,青丝汗湿,黏在光洁的额角与颈侧。 单薄的衣衫半褪,露出瘦削见骨的肩膊,正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感受到下方传来的阵阵触感,陈福禄脑中嗡鸣。 下一秒,庞杂的记忆碎片如决堤洪水般轰然灌入! 此地乃兖州地界,陈家堡。 百年前富庶之地,今却为三不管之绝域。 西北方是胡羌建立的西魏、东北方是鲜卑建立的东齐,以及退守南方的炎汉,三足鼎立,鏖战不休,这兖州恰成了缓冲之地,烽火连年,民生凋敝。 三日前,陈家堡被西魏攻破! 胡骑破堡而入,烧杀抢掠,视汉民如猪狗两脚羊。 堡中男丁被戮尽,妇孺充为粮秣。 而这具身体的原身,亦名陈福禄,是陈家堡里一个屠夫,空有一身宰牛杀猪练就的健硕体格,却性情怯懦如鼠。 因擅庖厨之术,被胡兵留得一命,充为火头役,每日里战战兢兢,为虎作伥。 而身上这女子,名唤刘语嫣,并非堡中之人,而是半月前流落至此的难民。 因其容颜殊丽,虽瘦弱不堪,仍被胡兵单独圈禁,充作“口粮”。 记忆至此,陈福禄豁然明朗。 好家伙,身为特种兵的自己,被歹徒枪杀后居然魂穿了。 还穿到了乱世。 而那刘语嫣,自知今夜便要被人烹杀入釜,念及这几日原身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暗中照拂,竟生出决绝之念。 她不愿清白之躯受辱于胡虏,索性在这最后时刻,将这身子给了这唯一对她存有半分温情的汉家男子! 方才一番挣扎推搡,原身那怂包竟被推翻在地,后脑磕中硬物,一命呜呼,这才引得自己这现代特种兵之魂,借体重生! 思绪电转间,身上刘语嫣的动作渐渐平息。 她猛地瘫软下来,伏在陈福禄汗湿的胸膛上,剧烈喘息,似用尽了全部气力。 陈福禄一时无语。 不是,这就完了? 你好了,我还没好啊! 你不说话,那我就不客气了昂...... 两柱香得时间一晃而过。 刘语嫣抱胸蹲缩在角落,眸光凄迷,不敢看他。 “为什么?” 陈福禄盘膝坐在刘语嫣对面,声音沙哑干涩,却带着原身不曾有的沉稳定力。 刘语嫣闻声,娇躯微颤。 眼角倏地滑下两行清泪,嘴角却努力弯起一个极美又极脆弱的笑: “妾身活了十八载,富贵荣华尝过,人间至苦……也吃过。” 她喘息一下,声如蚊蚋,却字字清晰,“方才……亦尝了人间极乐……值了……死亦不枉。” 言罢,她闭上眼,似已了无牵挂。 陈福禄正自咀嚼其言,发现这刘语嫣谈吐气质,绝非寻常民女,恐是遭逢大难的贵家小姐。 便在此时,帐帘被人粗暴掀开! 一名身着脏污戎袍、腰佩弯刀的西魏胡兵歪歪扭扭走了进来,满脸不耐与戾气,口中叽里咕噜说着胡语,目光淫邪地在刘语嫣身上一扫,随即转为看待牲口般的漠然。 他撸起袖子,便朝着刘语嫣走来。 记忆翻涌,陈福禄知道这胡兵是来干什么的了。 是时辰已到,来宰杀“两脚羊”了。 按往日流程,便是要将人拖出,在院子里先放血,然后分解骨肉内脏,交由他这“屠夫”料理烹煮! 刘语嫣听得动静,脸色瞬间惨白得再无一丝血色,娇躯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却仍死死咬着唇,不肯睁眼,更不肯求饶,显是怕极了,却又要强撑最后一丝尊严。 那胡兵哪管这些,弯腰探手,便欲抓向刘语嫣的头发将她拖走。 就在此刻! 陈福禄动了! 现代顶尖特种兵的战斗本能与这具屠夫健壮躯体的力量完美融合! 悄无声息,如猎豹暴起! 左拳攥紧,肌肉虬结,以精准无比的发力方式,撕裂空气,重重轰击在胡兵左侧肋骨之下!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清晰可闻! 那胡兵眼珠瞬间暴突,剧痛淹没了所有思绪,闷哼一声,身体本能地就要蜷缩扭转。 然其身形方转至一半,一道冰冷的寒芒已掠空而过! 陈福禄右手不知何时已抄起原身放在身旁的厚背剁骨菜刀,顺势一抹! 动作干净利落,狠辣至极! “噗——!” 利刃割开皮肉、血管、气管,发出令人心悸的撕裂声。 胡兵动作戛然而止,喉咙处一道红线迅速扩大,鲜血如瀑喷溅,也溅了陈福禄与刘语嫣一身。 他徒劳地捂住脖颈,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迷茫,旋即软软栽倒在地,抽搐两下,便再无声息。 帐内瞬间被浓重的血腥气笼罩。 陈福禄立于血泊之中,手握滴血的屠刀,胸膛起伏,目光冷厉如磐石,扫视帐外动静。 刘语嫣被温热血浆溅醒,愕然睁眼,正见那胡兵尸身倒地,再抬头,望见那宛如地狱修罗般矗立、却予她前所未有安全感的雄健背影,美眸之中尽是震撼与茫然。 陈福禄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脑中属于现代军人的铁血意志彻底压倒了原身的恐惧。 既然来到这吃人的世道,那么,便从这具胡虏尸身开始,杀出一条生路! 陈福禄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探头扫视厨房之外,发现并无异动。 胡人骄横,料想陈家堡内已经没有威胁,巡逻甚是松懈。 他心知此地不可久留,须得快刀斩乱麻。 陈福禄动作迅如闪电。 扯过胡兵戎袍擦拭身上血污,旋即将其衣物靴子尽数剥下,自己飞快套上。 虽然不怎么合身,却也能遮掩身形。 又将其弯刀挎于腰间,那柄厚背菜刀亦擦拭干净,紧握手中。 处理完自身,他蹲下身,开始费力拖动那胡兵尸首,准备将其藏于厨房的柴草堆后面。 刘语嫣见状,银牙一咬,竟强撑着发软的身子站起,踉跄过来,伸出那双纤细颤抖的手,帮他一同推拽。 她的手冰凉,触到陈福禄滚烫的臂膀时,微微一颤,却未缩回。 陈福略感意外,瞥她一眼,只见她面色虽白,眼神却透出一股求生的倔强。 此女心性,确非寻常。 藏好尸身,又以干草浮土粗略掩盖血迹。 陈福禄略一沉吟,目光落在刘语嫣那身过于显眼、且沾染血污的薄衫上。 “脱了。”他言简意赅。 刘语嫣闻言,脸颊倏地飞红,下意识双臂环抱胸前,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不是?还来?这么渴?这么猛? 第二章 特种兵专长 渗透暗杀救人 陈福禄翻了个白眼,一指那胡兵刚才进来的方向,低声道:“想要活命,听我的就行!你的衣物太过单薄显眼,须得更换。” 说罢,他自己快步走到门帘旁,警惕外望。 刘语嫣愣了片刻,旋即明白过来,脸上红白交错,终是求生之念占了上风。 背转身去,手忙脚乱地将那身脏污薄衫褪下,换上了陈福禄从一旁包袱里翻出的、原身的一件粗布麻衣。 虽是男装,宽大臃肿,却将她身段尽数遮掩,多了几分安全。 刚换装完毕,房外忽传来一阵脚步声及含糊不清的胡语哼唱,似是又一胡兵朝厨房走来! 刘语嫣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软倒。 陈福禄瞳孔一缩,暗道一声:“来得好快!” 他猛地将刘语嫣拉至身后,自己则侧身贴于厨帘一侧,屏息凝神,手中菜刀紧握,宛如蛰伏猛兽。 厨帘晃动,一名醉醺醺的胡兵打着酒嗝探头进来,口中嚷着: “秃斤,磨蹭甚!什长唤……呃?” 他话未说完,已瞥见房内并非同伴,而是一名身着己方戎装、面容冷峻的汉子,以及其身后一个穿着男装、瑟瑟发抖的女子。 醉意朦胧间,他一时未反应过来,愣在当场。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陈福禄动了! 并非挥刀砍杀,而是抢先一步,模仿着方才被杀胡兵的语气腔调,含糊地骂了句刚吸收记忆得来的胡语粗话,同时不耐烦地挥挥手,指了指帐外,又指了指身后的刘语嫣,做了个“押送”的手势。 那醉兵脑子本就糊涂,见对方穿着自家衣服,又说‘胡’话,动作手势又像是要带这“两脚羊”去何处做不可描述的事,竟未生疑,反而咧嘴嘿嘿一笑,嘟囔了句“快些”,便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待那脚步声远去,陈福禄与刘语嫣皆松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刘语嫣望着陈福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此人……竟通胡语? 且临机应变如此之快! 陈福禄却无丝毫得意,眉头紧锁。 方才仅是侥幸,此地胡兵往来越来越频繁,绝非久留之地。 需即刻寻一更隐蔽处所,并从长计议。 他目光扫过帐内,迅速搜集可用之物。 一小袋胡兵随身携带的肉干、麸饼,一个水囊,还有那死去胡兵身上搜出的火折子。 “跟我走!” 他低喝一声,不容置疑,率先小心翼翼探出厨房外。 刘语嫣不敢怠慢,紧紧跟在他身后,小手下意识地揪住他戎袍一角。 堡内残垣断壁间,尸骸枕藉,景象惨不忍睹。 陈福禄凭借特种兵的潜行技巧,借助阴影与废墟遮掩,拉着刘语嫣如鬼魅般穿行。 其步伐沉稳,眼神锐利,时时观察四周动静,与记忆中那懦弱屠夫判若云泥。 七拐八绕,陈福禄根据原身记忆,寻到一处偏僻的、半塌的土坯房,此处原是一处废弃灶房,较为隐蔽。 刚将刘语嫣塞入屋内角落藏好,便听得附近传来一阵喧哗与哭喊声。 两人透过缝隙望去,只见两名胡兵正拖着一名藏匿已久、面黄肌瘦的汉人老妇从断墙后走出,口中嬉笑怒骂,显然是要将其充作军粮。 老妇哀嚎求饶,声嘶力竭:“军爷饶命!老妪之肉酸柴,不堪入口啊!” 胡兵岂会理会,反觉有趣,笑声愈发张狂。 刘语嫣看得目眦欲裂,浑身发抖,下意识地看向陈福禄。 陈福禄面色阴沉如水,眼中杀机沸腾。 但他并未冲动。 目光飞快扫视环境,那两名胡兵,皆有佩刀,一前一后,相距数步。 硬拼并非上策。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对刘语嫣道:“在这等我,无论发生何事,勿出声,勿出来!” 言罢,不待刘语嫣回应,他已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滑出藏身之处,并非直冲胡兵,而是绕向一侧较高的断墙之后。 只见他拾起一块碎砖,估算距离风向,手腕猛地一抖! 那碎砖划出一道弧线,精准无比地砸在更远处一间破屋的窗板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两名胡兵顿时被声响吸引,停下动作,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去看看!”一名胡兵对同伴喊道,自己则仍抓着老妇。 另一胡兵骂骂咧咧,提刀朝那破屋走去。 就在其背对同伴,即将走入破屋阴影的一刹那! 一道身影如苍鹰搏兔,自断墙后猛扑而下! 手中厚背菜刀寒光一闪,精准狠辣地自其后颈劈入! 那胡兵连哼都未哼出一声,便软软倒地。 陈福禄一击得手,毫不停留,就势一滚,藏入阴影,同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模仿胡兵的唿哨。 仍在原地的胡兵听得动静,又见同伴进去后没了声息,不由疑窦丛生,喊了声: “巴忒尔?怎的了?” 他放开老妇,握紧刀,小心翼翼地向破屋方向靠近。 刚走到屋角,一道匹练似的刀光骤然从侧面劈来! 快!准!狠! 那胡兵只觉喉头一凉,视野天旋地转,鲜血已狂喷而出! 陈福禄身影浮现,面无表情地甩了甩刀上血珠。 转眼间,两名胡兵已悉数毙命! 那老妇早已吓傻,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陈福禄快步上前,将她拉起,低喝道:“速去藏起!莫要出声!” 指了指自己之前的藏身之所。 老妇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逃向那废弃灶房。 陈福禄则迅速将两具胡兵尸身拖入隐蔽处,粗略掩盖。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十数息时间。 当他再次回到灶房时,刘语嫣与那老妇皆用看神魔般的眼神望着他。 陈福禄无视她们的目光,冷静道:“此地亦不久安。胡人知道有人失踪,肯定会四处搜索。” “你们谁知道其他人藏在哪?人多力量大,大家合力,才有生机。”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刘语嫣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身体的颤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 “知道……妾身这几日被关着,偶尔能听到动静,也……也偷偷看到过几个人影躲藏的方向。西边马厩的草料堆底下好像有个地窖,还有后堡墙根下那几个放杂物的破窑洞……应该都有人。” 第三章 准备反击 “好。”陈福禄没有丝毫犹豫,“指路,我们过去。” 陈福禄又看向那个老妇,“老人家,你还能走吗?” 老妇挣扎着站起来,虽然腿脚还在发软,但求生的**给了她力量:“能……能走!恩公,老身姓张,这条命是您捡回来的,您说去哪就去哪!” 陈福禄点头,不再多言。 他率先探出身,如同最警觉的猎豹,战术动作娴熟无比,每一次停顿、观察、前进都精准而高效,最大限度地利用掩体,避开可能的视线。 刘语嫣和张婶紧跟其后,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很快,他们抵达了西边半塌的马厩。 果然,在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堆砌的草料有被移动过的痕迹。 陈福禄示意二女藏好,自己悄无声息地靠近,用刀尖轻轻拨开草料,露出下面一块木板。 他侧耳倾听片刻,随即用刀柄有节奏地轻叩了三下。 底下先是死寂,随即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骚动和压抑的抽气声。 “里面的人听着!”陈福禄压低声音,语气尽量放缓“我是陈福禄!胡兵正在减少,想活命,就出来...” 沉默。 漫长的沉默。 就在陈福禄眉头皱起,准备采取更激烈手段时。 木板被从下面顶开一条缝,一双充满惊恐和怀疑的眼睛露了出来,看到陈福禄身上的胡人戎装时,吓得差点叫出来,又要缩回去。 “衣服是杀的胡狗的!” 陈福禄一把抵住木板,力量之大让下面的人无法动弹,“看看她们!” 他侧身,让里面的人能看到不远处的刘语嫣和张婶。 当里面的人看到同样是汉人模样、且穿着破旧麻衣的女子时,警惕才稍稍放松。 木板终于被挪开,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半大的小子哆哆嗦嗦地爬了出来,是堡里的马夫赵二和他的儿子。 “你们...杀了胡兵?” 赵二声音发颤,难以置信地看着陈福禄,尤其是他手里滴血的刀和腰间的弯刀。 “不然我们如何能到此地?” 赵二声音陡然带上了哭腔,猛地跪倒在地,不住磕头。 “恩公!恩公!求求您,我婆娘被抓走了,就在后堡的窑洞那边,帮帮我!求求您了!我给您当牛做马!” 他那半大的儿子也跟着跪下,磕头如捣蒜,额头上瞬间沾满了灰土。 陈福禄面现难色。 救,不仅有风险,还添加了累赘。 不救,前世小鬼子在金陵犯下的罪孽如在眼前,作为一个经受多年思想教育,被称人民子弟兵的陈福禄,狠不下心来坐视不管。 走过来的刘语嫣看着跪地哀求的父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抱着陈福禄的小臂,眼神里满是恳切。 陈福禄看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终是咬牙道:“起来,带路!但一切需听我号令,不得妄动!” 赵二父子千恩万谢地爬起来。 在赵二的指引下,一行人更加小心地迂回穿行,避开了几处可能有胡兵活动的区域,终于靠近了后堡那片废弃的窑洞区。 尚未完全接近,风中便隐约传来女子凄厉的哭喊和求饶声,夹杂着胡兵粗野淫邪的大笑。 赵二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抬脚就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是秀娘!是我家秀娘的声音!狗日的胡狗!我跟你们拼了!” 陈福禄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死死拽回断墙之后,低喝道:“你想死吗?!现在冲出去,不但救不了人,我们都得陪葬!” 赵二泪水混着泥土淌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也不敢再挣扎。 陈福禄探出半只眼睛,快速观察。 窑洞口守着两个胡兵,正嬉笑着朝洞里张望,里面不断传出令人心揪的声响。 显然,里面正在发生惨剧。 他缩回头,心念电转,迅速制定了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 他拉过刘语嫣,语速极低却清晰:“语嫣,你得冒次险。你装作惊慌失措逃难到此的难民,从那边拐角跑过去,尽量引起他们注意,然后往这边废墟里跑。我会在这里埋伏。” 刘语嫣脸色一白,但看着陈福禄坚定的眼神,又听听窑洞里传来的声音,她用力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决绝:“妾身明白!” “记住,不要跑太快,让他们觉得能抓住你。”陈福末又叮嘱一句。 刘语嫣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旧的衣衫,抓乱头发,深吸一口气,猛地从藏身处跑了出去,脚步踉跄,发出惊慌的呜咽声。 洞口那两个胡兵立刻被惊动,看到是一个落单的汉人女子,顿时发出兴奋的嚎叫,互相对视一眼,留下一个继续守洞口,另一个则淫笑着追了过来。 一切正如陈福禄所料。 当那名胡兵追近断墙,毫无防备地绕过墙角时,一道冰冷的刀光如同毒蛇般骤然闪现! 这胡兵只来得及发出几声轻微的“嗬嗬”声,便软倒在地,鲜血汩汩涌出。 陈福禄没有丝毫停顿,压低帽檐,模仿着胡兵的步伐,低着头快速走向窑洞口。 留守的那个胡兵见同伴这么快就返回,似乎还有些“衣衫不整”,嘴里嘟囔着胡语,像是在嘲笑他没用。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的陈福禄猛然暴起! 弯刀直接捅进了那名胡兵的心窝! 胡兵脸上的嘲笑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没入胸膛的刀锋,一声未吭便栽倒在地。 瞬间解决掉两个哨兵,陈福禄朝后方一挥手。 赵二第一个红着眼睛冲了出来,其他人紧随其后。 冲进窑洞,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如遭雷击! 窑洞深处,火光摇曳,映照着地狱般的场景。 七八名赤身**的女子尸体被随意堆叠在一角,身上满是淤青和伤痕,显然生前遭受了非人的凌辱和折磨。 其中甚至还有两个身形稚嫩的女童! 而在尸堆旁,两名胡兵正压着一名奄奄一息的妇女施暴! 赵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目光死死锁定在尸堆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秀娘——!” 他如同疯虎般扑了过去,抱起妻子冰冷僵硬的尸体,放声痛哭。 陈福禄双目瞬间赤红,胸腔被滔天的杀意填满! 他低吼一声,如同狂暴的凶兽,挥刀便冲向那两个还在错愕中的胡兵! 几乎是眨眼之间,两个胡兵结束了他们罪恶的生命。 洞内还活着的三名妇女目光呆滞,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还有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女童,躲在最深的角落,用破布死死捂着嘴,大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快!离开这里!” 众人强忍悲愤,搀扶起那三个几乎无法行走的幸存妇女,拉起那个女童。 赵二依旧抱着妻子的尸体痛哭,被陈福禄硬生生拽起:“想报仇就活下去!不急于一时,你还有儿子!” 赵二如梦初醒,悲恸万分地放下妻子,最后看了一眼,咬牙狠心转头。 一行人迅速撤离血腥的窑洞。 期间还碰见个重伤的老兵。 陈福禄二话不说,示意赵二帮忙,搀扶起这名老兵,一行人迅速转移,最终躲进了一个更为隐蔽的小地窖里。 他站在众人面前,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洞口的光线。 “都听着!”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每个人心上,“胡狗视我等如猪羊,躲下去,只有死路一条!被找到,就是锅里的一块肉!” 众人闻言,皆瑟瑟发抖,脸上绝望之色更浓。 “但是!” 陈福禄话锋一转,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个人,“我们熟悉这里每一寸土地!我们可以像杀猪宰羊一样,一个个地弄死他们!” 这话太过骇人听闻,众人都惊呆了。 杀胡兵?他们想都不敢想! 那断臂的老兵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后生……你说得轻巧……他们甲坚刀利,如何杀得?” “正面拼杀,自然是送死。但我们不需要硬拼。” 陈福禄目光扫过窑洞里的杂物。 几捆散乱的草绳、一些废弃的陶罐、几根削尖了头用来捅炉子的铁钎。 “我们是猎人,他们是闯入的野兽。”陈福禄的声音带着一种冷酷的诱惑力,“野兽再凶猛,也会掉进陷阱,被毒箭射穿。” 他拿起一个陶罐,比划着:“挖个坑,里面插上尖刺,上面盖好草。把他们引过来。” 又拿起草绳和一根稍微弯曲的铁钎:“找个门梁,做个绊索或者套索。” 他的话语简单直接,却勾勒出一幅清晰而阴狠的狩猎图景。 “可是……谁去引?”赵二颤声问,这是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一环。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陈福禄身上。 陈福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胡人戎装,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当然是我。” “现在,能动的人,都起来!找所有能用的东西!赵二,你熟悉地形,告诉我哪里最适合挖坑下套!张婶,你带妇人们搓草绳,越多越结实越好!语嫣,你照顾伤者和孩子,同时负责望风!”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地发出。 第四章 诱杀暴漏 在陈福禄的指挥下,幸存者们爆发出惊人的效率。 赵二对堡内地形了如指掌,迅速指出了几处胡兵日常巡逻必经且适合设置陷阱的狭窄巷口和破损门廊。 妇人们用颤抖却坚定的手,将草绳搓成一股股坚韧的索套。 张婶甚至找出一些破旧的渔网,加以改造。 那半罐脂膏被小心收集起来,与破布、干草混合,做成简陋的燃烧物。 陈福禄亲自动手,利用找到的铁钎和断刀,在选定的地点挖掘陷坑,坑底密布削尖的木刺和碎瓷。 他又指挥人将套索巧妙地布置在阴影处,另一端系在沉重的石墩或门框上。 一切准备就绪,陈福禄深吸一口气,穿上那套染血的胡兵戎装,将弯刀挎好,脸上故意抹上更多血污和尘土。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他们的眼神不再完全是恐惧,多了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绝。 “等我信号。”他沉声说完,身影一闪,没入残垣断壁的阴影中。 他故意走向胡兵时常聚集喝酒的破败大厅方向。 果然,没走多远,就听到喧哗声。 两名胡兵正勾肩搭背地从里面走出来,嘴里骂骂咧咧,似乎想去寻些乐子。 陈福禄压低脑袋,模仿着胡兵摇晃的步伐,迎面走去。 在与对方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故意用胡语含糊地骂了一句,仿佛在抱怨什么,同时脚步一个“踉跄”,重重撞在其中一名胡兵身上。 “狗崽子!没长眼吗?!”被撞的胡兵勃然大怒,伸手就来推搡。 陈福禄要的就是这个! 他假意被推得后退几步,转身就朝着布置陷阱的那条窄巷“仓皇”跑去。 “抓住那醉鬼!打断他的腿!”两名胡兵酒意上涌,怒吼着追了上来。 他们根本没想过,在自家的“屠宰场”里,会有猎物敢反抗,更没想到这是个致命的诱饵。 陈福禄跑得看似慌乱,实则控制着速度,始终吊着身后的追兵。 冲进窄巷的瞬间,他猛地向侧方阴影里一扑! 冲在前面的胡兵根本没看清脚下,一脚踏空! “噗通”一声惨叫着跌入陷坑,坑底的尖刺瞬间穿透了他的皮靴和小腿,发出凄厉的嚎叫。 后面的胡兵大吃一惊,猛地停住脚步,惊疑不定地看向坑里的同伴。 就在他分神的这一刹那! “拉!” 躲在暗处的赵二嘶声大喊! 一旁紧绷的草绳套索猛地弹起,精准地套住了这名胡兵的脚踝,巨力传来,瞬间将他倒吊着拉离了地面! 他手中的弯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杀!”陈福禄如同猎豹般从阴影中扑出,根本没有丝毫犹豫,手中弯刀带着寒光,狠狠劈向被倒吊着的胡兵的脖颈! 与此同时,坑里的胡兵还在惨叫,几名手持削尖木棍的妇人,在张婶的带领下,红着眼睛,尖叫着朝坑里疯狂捅刺! 这几日积攒的恐惧和仇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们的动作杂乱却无比狠厉,直到坑里的惨叫声彻底消失,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团。 被倒吊的胡兵也已被陈福禄结果了性命。 短暂的寂静后,是幸存者们剧烈的喘息和抑制不住的干呕。第一次杀人,近距离目睹如此血腥的场面,让他们生理和心理都极度不适。 但陈福禄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时间发呆了!清理现场,恢复陷阱!他们很快会察觉有人失踪!” 他的话像冷水浇头,让众人清醒过来。 他们强忍着不适,手忙脚乱地将尸体拖出陷坑,用泥土杂物掩盖血迹,重新布置好伪装。 果然,不久后,一名胡兵骂骂咧咧地前来寻找同伴。 当他走到窄巷口,看到地面似乎有些不对劲的痕迹时,已经晚了。 熟悉的陷坑再次吞噬了他。 这一次,甚至没等陈福禄动手,已经被血腥刺激得有些疯狂的妇人们就一拥而上,用最原始残忍的方式将他终结。 利用这种陷阱与诱敌结合的方式,在血色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之前,陈福禄带领着这群刚刚拿起武器的“猎人”,竟然又成功袭杀了四名落单的胡兵! 缴获的弯刀、皮甲让他们有了像样的武器。 更重要的是,信心和勇气在血腥的实战中疯狂滋长。 就在他们准备引诱下一波目标时,意外发生了! 一名原本该在窝点里睡觉的胡兵,似乎被外面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地提着裤子从一个破屋里走出来,正好撞见两名幸存者正在拖拽一具胡兵尸体! 双方瞬间都愣住了! 那胡兵瞳孔骤缩,瞬间清醒,张口就要发出警报! “咻——啪!”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如同出膛的炮弹,精准狠辣地砸在胡兵的嘴上! 门牙碎裂,鲜血迸流,那声警报被硬生生砸回了喉咙里! 是陈福禄! 他在电光石火间掷出了石头! 同时身影暴起,疾冲过去! 那胡兵剧痛之下,凶性大发,拔出弯刀狂乱地劈砍。 陈福禄侧身闪开,切入其怀中,左手格挡其持刀手腕,右手菜刀自下而上,狠狠捅进其下颌,刀尖直贯入脑! 胡兵的动作瞬间僵住,眼中光彩熄灭,重重倒地。 但刚才的动静和那声短促的闷响,已经足够引起附近敌人的注意! “那边怎么回事?!” “有动静!” 杂乱的胡语呼喊声和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而且听起来人数不少! 刚刚积累起一点信心的幸存者们瞬间脸色惨白,刚刚的勇气仿佛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下意识地就想逃跑躲藏。 陈福禄的心也沉了下去。 一旦被合围,他们必死无疑! 他目光急速扫过周围,猛地看到旁边一间较为完好的土屋,那是原堡主的库房,门板厚重! 他立刻压低声音嘶吼:“进那屋子!快!所有人!赵二,帮忙把门堵死!” 求生的本能驱使下,众人连滚爬爬地冲进了库房。 陈福禄和赵二最后进入,奋力合上沉重的木门,并用能找到的木棍、石块死死抵住。 几乎就在同时,“砰!砰!”沉重的撞击声和胡兵的怒吼声从门外传来! 第五章 痴傻的胡人巨汉 陈福禄背靠震动的木门,目光如电般扫过昏暗的库房内部,寻找任何可能利用的东西。 他的视线迅速锁定角落堆放的几大坛密封灯油! 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形! 他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快步走到油坛边,拍开泥封,浓烈的油脂味弥漫开来。 “把你们身上所有能引火的布条、干草都集中起来!浸透灯油!” 他一边下令,一边开始暴力拆解库房里能找到的旧家具,制造易燃物。 “他们想进来送死,我们就给他们办个火葬场!”陈福禄的声音在撞门声和胡兵叫骂声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与决绝。 就在这时,库房最深处,一堆破烂麻袋和草料后面,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一个巨大的、近乎顶到房梁的黑影,缓缓站了起来! “啊——!!” 几个妇人吓得尖声惊叫,差点瘫软在地。 陈福禄心中也是一凛,猛地回头,握紧了刀。 那黑影迈着沉重的步子,从阴影中走出。 火光透过门缝,照亮了一个身高九尺、壮硕如铁塔般的胡人巨汉! 他满脸横肉,虬髯戟张,一身破旧的皮甲被夸张的肌肉撑得几乎爆开。 然而,与这恐怖体型极不相称的,是他那双空洞呆滞、毫无神采的眼睛,以及嘴角挂着一丝憨傻口水的木讷神情。 他对库房内的混乱、门外的撞杀声似乎毫无所觉,只是茫然地站着,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石像。 “胡……胡人!里面还有一个!”赵二声音发颤。 陈福禄示意众人后退,持刀小心逼近。 但那巨汉依旧毫无反应,甚至好奇地歪头看着陈福禄手中的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嗬嗬”声。 “是个傻子?”陈福禄瞬间判断出来。 这巨汉智力极低,似乎并无威胁。 他松了口气,现在最大的危机在门外。 “别管他!快!收集灯油,制造火把!” 陈福禄立刻下令,众人强压恐惧,绕过巨汉,开始忙碌。 刘语嫣身体孱弱,帮不上忙,她的目光却始终落在那巨汉身上。 她注意到,当众人翻找食物时,那巨汉呆滞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喉咙滚动,似乎在吞咽口水。 他庞大的身躯微微蜷缩,像是一个饿了肚子的孩童。 她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仅剩的一小块干硬的麸饼,小心翼翼地上前,递了过去。 那巨汉愣了一下,呆滞的目光聚焦在饼上,随即咧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饼,塞进嘴里,嚼得嘎嘣作响,吃得津津有味。 刘语嫣看着他,心中忽然一动。 她想起儿时家中那个负责推磨的傻仆,虽不懂事,却力气极大,且认死理,谁给他吃的,他就听谁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用尽量轻柔清晰的声音试探道:“大个子,帮我们干活,好不好?” 巨汉嚼着饼,茫然地看着她,似懂非懂。 刘语嫣指了指那扇被撞得砰砰作响、随时可能破裂的木门,继续道:“去,帮我们顶住那扇门,不让人进来。顶住了,等下再给你吃的。” “吃的……”巨汉听到这两个字,眼中浑浊的光芒亮了一下。 他歪着头,似乎努力理解着“顶住门”和“吃的”之间的联系。 半晌,他喉咙里咕噜一声,像是明白了。 “嗯!”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巨大的头颅。 然后,在库房内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个铁塔般的巨汉,迈开地动山摇的步伐,无视了身边忙碌的众人,径直走到那扇剧烈震动的木门前。 他微微弯腰,如同山岳般,将那宽阔无比的脊背,牢牢抵在了门板之上,同时,两只巨掌反扣住门板边缘。 “咚!!!” 外面胡兵又一次合力猛撞! 然而这一次,巨响之后,那扇原本摇摇欲坠的木门,竟然纹丝不动! 仿佛撞上的不是一扇门,而是一座大山! 门外的胡兵似乎也愣住了,撞门声戛然而止,传来惊疑不定的议论声。 库房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用后背就轻易抵住了外面十几名名胡兵疯狂撞击的巨汉。 他甚至还扭过头,对着刘语嫣露出一个讨要奖励般的傻笑。 陈福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天助我也! “快!动作快!” 他压低声音催促,自己则迅速行动起来。他撬开所有油坛,将灯油疯狂泼洒在门前区域、以及那些拆解开的木质家具上。浓烈的油脂味瞬间充斥整个库房。 “所有人,退到最里面!捂住口鼻!” 陈福禄命令道,同时将最后几块浸满油的破布捆在几根长木棍上。 他走到巨汉身边,拍了拍他粗壮如柱的胳膊,指向库房深处:“大个子,一会儿听我喊,就用最快速度跑过去!那里有更多吃的!” 巨汉似懂非懂,但听到“吃的”,又顺从地点点头。 陈福禄深吸一口气,将一支简易火把凑近门缝,看到了外面胡兵疑惑而又不甘,正准备再次冲击的身影。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残酷的笑容。 “准备好……”他低声道,目光扫过库房内每一个紧张的面孔,最后定格在那扇门上。 外面的胡兵似乎商议完毕,发出一声呐喊,再次合力狠狠撞来! “就是现在!大个子,跑!”陈福禄猛地大吼! 那巨汉闻言,立刻撒开腿,像一头笨重却迅捷的巨象,轰隆隆地冲向库房深处。 几乎在同一时间,失去了巨力支撑的木门,被外面巨大的冲击力猛地撞开! 十几名抬抬着撞木的胡兵收力不及,踉跄着跌入库房! 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清库房内的情形,也没闻到那浓烈的灯油味,就看到一个身穿他们同袍戎装、面色冷峻如冰的汉人男子。 以及,他手中那支骤然燃起、跳跃着死亡火焰的火把。 陈福禄用尽全力,将燃烧的火把掷向泼满了灯油的地面! “轰——!!!” 烈焰瞬间腾起,如同咆哮的火龙,瞬间吞噬了门口区域! 那些刚冲进来的胡兵顿时身陷火海,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嚎,变成了疯狂舞动的火人! 烈火不仅吞噬了他们,更彻底封死了库房的入口! 库房深处,幸存者们望着门口那一片隔绝了生与死的烈焰地狱,望着在火中翻滚哀嚎的胡兵,脸上充满了恐惧、震撼,以及一种复仇的快意。 陈福禄站在火光之后,身影被拉得悠长,面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来自地狱的判官。 那个巨汉则蹲在刘语嫣旁边,看着跳跃的火焰,拍着手,发出嗬嗬的傻笑,似乎觉得很好玩。 门外,其他胡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烈焰和同伴的惨叫声吓得连连后退,一时不敢上前。 库房内纵深近二十米,且四周有窗,不怕烟雾,众人暂时安全了。 但陈福禄知道,这里的动静和冲天火光,必将引来堡内所有剩余的胡人。 第六章 神力 库房之内,烈焰熊熊,将门口区域化作一片绝地。 胡兵凄厉的哀嚎渐渐微弱,最终被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吞噬。 陈福禄面色冷峻,目光快速扫视。 火势虽暂时阻敌,却也封住了他们的出路,且正在迅速消耗库房内本就不多的空气,浓烟开始积聚。 “不能等死!” 陈福禄低喝,压下众人的躁动,“赵二,带人把后面那扇通风的小窗扩大!快!” 赵二立刻带人用找到的工具猛砸库房后墙高处一扇仅有脸盆大小的透气窗。 门外,短暂的死寂后,传来了胡人军官暴怒的吼声和更加杂乱的脚步声。 剩余的胡兵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火攻和损失激怒了,也更加谨慎。 “里面汉奴听着!出来受死!否则等火灭了,必将你们碎尸万段!”胡语的叫骂声不断传来。 “恩公,他们……他们在搬东西,好像在用沙土灭火!”负责窥视的张婶声音发颤。 时间不多了! 陈福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落在那傻巨汉身上。 此刻,那巨汉正蹲在刘语嫣旁边,好奇地用手指想去戳地上流淌的火焰,被刘语嫣慌忙拉住。 “大个子!”陈福禄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想不想吃更多好吃的?” 巨汉立刻抬头,浑浊的眼睛放出光,连连点头:“吃!好吃的!” “好!一会儿门外的坏人要进来,你帮我打坏人!打跑一个,就给你一大块肉干!”陈福禄比划着打斗和吃东西的动作。 巨汉似懂非懂,但“打”和“肉干”似乎触动了他简单的神经,他兴奋地捶了捶自己厚实的胸膛,发出砰砰的闷响,嗷嗷叫了两声,算是答应。 就在这时,“哗啦”一声响,后墙的通风窗被赵二等人合力砸开一个大洞,勉强可容一人钻出! 新鲜空气涌入,让众人精神一振。 “我先探出去看看!” 陈福禄不容置疑,踩着堆起的杂物,敏捷地探身而出,迅速观察四周。 外面是一条僻静的后巷,暂时无人。 但远处已有火把光芒和人声向这边移动,显然胡兵正在调动,试图包围这里。 他缩回头,脸色凝重:“外面暂时安全,但胡狗正在合围!” 然而,看向身边的老弱妇孺,如果一个个爬出去,速度太慢,极易被发现并逐个击杀! 而且,以傻大个的体格,也钻不出去。 “来不及了!” 门外的胡兵已经开始灭火了,泼水声和沙土覆盖声响起,火势明显开始减弱! 千钧一发之际! 陈福禄目光猛地锁定在库房一侧的墙壁上。 那面墙并非承重主墙,且因为年久失修,在刚才的撞击和火焰炙烤下,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缝! 一个疯狂的计划瞬间成型! “都闪开!躲到角落!”陈福禄大吼一声,拉起刘语嫣疾退。 然后,他指着那面裂缝蔓延的土墙,对傻巨汉喊道:“大个子!用你最大的力气,撞开那面墙!撞开了,给你一整个麸饼!不,给你肉!很多肉!” 他尽可能用简单的词语和巨大的诱惑来驱动这个傻巨人。 巨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又听到“很多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他嗷了一声,像一头被激怒的蛮牛,低下头,双脚猛地蹬地,全身肌肉贲张如岩石! “轰!!!” 他庞大的身躯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撞在那面危墙上! 地动山摇!土石簌簌落下,墙上瞬间出现一个大凹坑和蛛网般的裂痕! 库房内所有人都被这骇人的力量惊得目瞪口呆! 门外的胡兵也被这巨大的动静吓了一跳。 “不够!再来!用力!”陈福禄嘶声鼓励! “肉!!”巨汉被激发出了凶性,后退几步,再次发出一声含糊的咆哮,以更快的速度,更猛的力量,第二次撞向土墙! “轰隆——!!!” 一声巨响!那面土墙根本无法承受如此恐怖的力量,竟被硬生生撞开一个巨大的窟窿! 碎土砖块哗啦啦塌落一地,墙外后巷的景象豁然出现! “快!从这出去!赵二带头,往西边马厩地窖撤!”陈福禄反应极快,立刻下令。 幸存者们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从那窟窿钻出。 然而,这边的巨大动静也彻底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他们在后面!绕过去!别让他们跑了!”门外胡兵军官的怒吼声响起。 急促的脚步声分出一部分,沿着库房外墙向后巷包抄过来! 最先钻出窟窿的赵二和断臂老兵,立刻与两名刚刚绕到后巷的胡兵撞个正着! “杀!”赵二此刻也红了眼,举起缴获的弯刀就扑了上去。 老兵也嚎叫着跟上,但他缺一只胳膊,只是凭着一股血勇乱砍,瞬间落入下风,惨叫一声,被胡兵劈倒在地! “嗷!!!” 一声如同蛮荒巨兽般的咆哮从窟窿内传出! 那个傻巨汉猛地从窟窿里钻了出来,他看到正在攻击赵二等“给自己肉吃的人”的胡兵,简单的思维让他认定这些是抢肉的坏人! 根本不需要陈福禄命令,暴怒的巨汉直接抓起地上脸盆大的一块夯土碎块,如同投石机般猛地掷出! 那土块带着恐怖的风声,精准地砸中一名正举刀欲砍的胡兵! “噗!”的一声闷响,那胡兵如同被重锤击中,胸口瞬间塌陷,口喷鲜血倒飞出去,眼看活不成了! 另一名胡兵被这骇人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动作一滞。巨汉已然迈着大地震颤的步伐冲到近前,蒲扇般的巨掌横扫过来! 那胡兵下意识举刀格挡! “咔嚓!”一声脆响,弯刀竟被一巴掌拍断!巨掌去势不减,狠狠扇在胡兵的头盔上! 如同拍碎一个西瓜!红的白的瞬间溅射开来! 傻巨汉那雷霆万钧般的暴力秒杀,如同在所有人的认知里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的不仅是血浪,更是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恐惧。 后巷之中,一时间竟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唯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声交织。 胡兵们的冲锋之势硬生生被扼住,他们握着刀弓的手心渗出汗液,看着那尊沐浴鲜血的魔神,脚步迟疑不前。 那种源自本能的对绝对力量的恐惧,压过了他们的凶悍。 “走!快走!”陈福禄的厉喝打破了这短暂的死寂。 他深知这震慑效果是暂时的,一旦胡兵反应过来,或用弓箭集火,后果不堪设想。 第七章 青年书生 在赵二的带领下,众人借着越来越深的夜色和坞堡内错综复杂的废墟巷道,拼命向西穿梭。 陈福禄断后,目光如隼,不断投出石块精准击中试图追击或叫喊的胡兵,延缓他们的脚步。 那傻巨汉则听话地跟在队伍最后,不时回头对着追兵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如同一头忠诚却极度危险的护主猛兽。 也算是天公作美,夜色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胡兵虽众,但在昏暗混乱的巷道中,一时也难以有效合围。 赵二对堡内路径极为熟悉,专挑偏僻难行的小道,七拐八绕之下,竟真的暂时将追兵的喧哗声甩在了身后。 一行人跌跌撞撞冲入一条死胡同般的狭窄小巷,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剧烈喘息,几乎虚脱。 然而,还没等他们缓过气,旁边一扇毫不起眼的、破损的木门“吱呀”一声,悄然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张苍白紧张、戴着儒巾的青年面孔探了出来,压低声音急促道:“快!快进来!胡狗快搜过来了!” 众人先是一惊,待看清是汉人装束,且语气焦急关切,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不及多想,便鱼贯涌入那扇小门。 陈福禄警惕地最后一个进入,反手轻轻将门掩上,插上门栓。 屋内没有点灯,一片昏暗,只有微弱的天光从破窗渗入。 那开门的青年书生显然也吓得不轻,背靠着门板喘息,兀自后怕道:“吓煞小生了……方才听到外面喊杀震天,又见你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眼睛猛地瞪大,死死盯着刚刚转过身来的陈福禄,以及他身上那套沾满血污的胡兵戎装! “胡……胡人!!” 青年书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发出一声凄厉变调的惊叫,双腿一软,竟直接瘫软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别杀我!别杀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刚松了口气的众人心脏再次揪紧! 陈福禄哭笑不得,赶紧一把扯下头上的胡人皮帽,露出黑发和清晰汉人特征的面容,压低声音喝道: “噤声!你看清楚了!我是汉人!这衣服是杀胡狗扒来的!” 刘语嫣也急忙上前解释:“先生莫怕,这位恩公确是汉家英雄,是他带领我们杀出来的!” 那青年书生惊魂未定,借着微弱光线仔细打量陈福禄的脸庞,又看看刘语嫣等人,这才勉强信了七八分,但刚才那一下着实吓得狠了,腿脚依旧哆嗦,半天爬不起来。 那傻巨汉在一旁看着青年狼狈的样子,觉得有趣,竟拍着手发出“嘻嘻”的傻笑声,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 青年书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又是后怕又是尴尬。 陈福禄没时间计较这些,急问道:“这里是何处?安全吗?胡兵很快会搜过来!” 青年书生勉强定神,扶着墙站起来,心有余悸地道:“此乃我家废弃的旧宅,暂时……暂时或可躲藏。但绝非长久之计。”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咬牙道:“诸位随我来!” 他引着众人穿过破败的堂屋,来到后院。 院中有一口看似废弃的老井。 “这井……”青年指着井口,声音压得更低,“半腰处,向侧壁挖有一个隐秘地洞,乃家祖为避兵祸所掘,甚是隐蔽,或可暂避风头。” 绝境之中又见生机!众人闻言皆是大喜。 事不宜迟,青年书生熟练地放下井绳,赵二率先滑了下去,片刻后,声音从井下隐隐传来:“确有洞口!快下来!” 妇孺们立刻依次抓住井绳,小心翼翼地向井下滑去。 很快,轮到那傻巨汉。 他好奇地学着别人的样子抓住井绳,但他体型太过庞大,刚一尝试,宽阔的肩膀和胸膛就卡在了井口! “呃……嘿!” “嘿嘿嘿!” 他努力扭动身子,想把身体挤进去,反而弄得井口的砖石簌簌落下。 所有人都愣住了。 井口……太小了...... 这傻大个根本进不去! 气氛瞬间凝固。 井下的人焦急等待,井上的人束手无策。 远处的搜捕声似乎正在靠近! 陈福禄眉头紧锁,看了看卡在井口、兀自努力却徒劳的傻大个,又看了看远处隐约晃动的火把光芒。 他猛地一咬牙,从怀中掏出最后两块干硬的麸饼。 那是他之前特意省下的口粮。 他走到巨汉身边,用力将他从井口拔了出来。 “大个子,听着!” 陈福禄将饼塞到他巨大的手掌里,指着院角一堆散乱的、高高的草垛,“你去那里,躲进去!乖乖的,不要出来,不要出声!就像……就像躲猫猫!明白吗?等坏人走了,我再给你更多好吃的!” 他用最简单的语言和食物诱惑,试图让这巨汉理解“隐藏”和“安静”的概念。 巨汉看着手里的饼,又看看草垛,似乎明白了“躲”和“好吃的”之间的联系。 他咧开大嘴,憨憨地点点头,顺从地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草垛边,笨拙地扒开一个洞,然后庞大的身躯努力地蜷缩进去,草垛晃动了几下,终于将他那惊人的体型勉强遮掩起来。 陈福禄仔细看了看,若不刻意搜查,一时难以发现。 “千万……别出声!”他最后叮嘱了一句。 巨汉在草垛里发出含糊的“嗯”声,接着传来细微的嚼饼声。 陈福禄不再犹豫,立刻抓住井绳,对那青年书生道:“你也快下来!” 青年书生慌忙点头,跟着滑下。 进入井内,陈福禄双手抓住粗硬的井绳,开始卸力下沉。 井壁潮湿滑腻,布满青苔。 他低头向下望去,井底深不见底,黑暗如同巨兽的口腔,只有隐约的水面反光,幽深得让人心悸。 他咽了口唾沫,强压下本能的恐惧,继续下滑。 下滑了约莫两三丈深,果然在井壁一侧,看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里面隐约有微弱的光亮透出,以及低低的催促声。 他手脚并用,荡入洞中。 脚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这是一个不大的人工开凿的洞窟,壁上插着一支小小的、燃烧着的油灯,光线昏暗,勉强照亮了挤在其中的十几张惊魂未定的面孔。 看到陈福禄安全进来,所有人都长长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 “砰!砰!砰!” 院门外,突然传来了粗暴的砸门声和胡兵凶狠的叫嚷! “开门!” “再不开门,就放火烧了!” 地洞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第八章 你这个傻子 搜兵,来了! 而且,就在他们头顶! 那个傻巨汉,他能躲过去吗? 他能……忍住不出声吗? 地洞内死寂无声,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每个人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以及头顶上方传来的、越来越响亮的砸门声和叫骂声。 井口的那一点微光,此刻仿佛成了连接地狱与人间的通道。 陈福禄半蹲在洞口边缘,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耳朵极力捕捉着井口上方传来的每一丝声响。 头顶上,胡兵粗暴的砸门声、木门碎裂的刺耳声、以及闯入后肆无忌惮的打砸声和叫骂声,如同重锤般一下下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搜!给老子仔细搜!肯定藏在这附近!” “砰!哗啦——!”似乎是陶罐水缸被砸碎的声音。 “这有口井!”一个胡兵的声音靠近井口。 洞内所有人呼吸一滞! 陈福禄的手无声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发白。 只听那胡兵朝井里啐了一口,骂道:“黑咕隆咚的,藏个屁!”但他似乎为了交差,还是随手捡起几块碎砖乱木,胡乱朝井里扔了下来! “噗通!噗通!” 重物砸入井水的声音沉闷地传来,溅起冰冷的水花,好几束直接溅到了正屏息凝神、仰头观望的陈福禄脸上。 “操!” 陈福禄被冰得一激灵,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骂了一句国粹,郁闷地抹去脸上的冰水。 这种被动挨打、听天由命的憋屈感,比他过去执行任务时正面搏杀难受百倍。 好在,那胡兵似乎只是敷衍了事,并未细查。 井下的地洞入口处在侧壁,光线昏暗,从井口极难发现。 上面的打砸声和叫骂声又持续了片刻,似乎将小院翻了个底朝天。 期间,陈福禄的心一直悬着,尤其担心藏在草垛里的傻大个。 这大家伙脑子简单,万一被吓到,或是忍不住动弹一下…… 时间在极度煎熬中缓慢流逝。 终于,胡兵军官不耐烦的吼声传来:“妈的,没有!去别处搜!快!” 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逐渐远去,小院重新恢复了死寂。 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外面再无声响,陈福禄才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高度紧张的精神稍稍放松。 看来,是躲过这一劫了。 天色已黑,杂物众多,傻大个想必是没被发现。 他转过身,对洞内眼巴巴望着他的众人做了一个“安全”的手势,压低声音道:“你们先在此等候,我上去看看。” 他抓住井绳,动作轻柔而敏捷地向上攀爬。 快到井口时,他停下动作,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如同潜伏的猎豹般,警惕地扫视整个小院。 院内一片狼藉,破碎的家具器皿散落一地,但确已空无一人。 只有刚刚冒出头来的清冷月光洒落人间,映照着劫后的凄惨。 陈福禄这才彻底放心,双臂用力,悄无声息地跃出井口。 他没有立刻放松,而是猫着腰,快速移动到破损的院门处,侧耳倾听并向外仔细观察了片刻。 远处仍有零星的呼喊和火把光芒,但主要搜索方向似乎已经转向别处。 确认暂时彻底安全后,他这才真正松了口气,转身快步走向院角那堆安静的草垛。 想到那傻大个居然真能乖乖躲着一动不动,陈福禄嘴角甚至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 这大家伙,虽然傻,有时倒是挺可靠。 “大个子?没事了,出来吧。”他一边轻声呼唤,一边伸手扒开厚厚的草秸。 草垛被扒开,露出了傻巨汉那张沾着草屑的大脸。 他那双纯真而无神的眼睛在月光下看向陈福禄,似乎辨认了一下,随即嘴角咧开,露出一个标志性的、憨傻无比的笑容,龇着大白牙,形象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这纯粹到近乎幼稚的笑容,仿佛有某种感染力,让刚刚经历生死紧张、手上沾满血腥的陈福禄,心头不由得一松,竟跟着哈哈轻笑了一声,连日来的沉重和压抑似乎都减轻了些许。 “你这傻大个,倒是……”他笑着,伸手想去拍拍那巨汉的肩膀。 然而,他的笑声和动作,在下一刻猛地僵住了! 他的目光,从巨汉那张傻笑的脸上,不经意地向下移动…… 月光下,巨汉腹部那粗糙的胡人皮甲和内衬的麻衣上,一片暗红色的、濡湿的阴影正在缓慢地、却是无比刺眼地扩大! 那颜色,浓得发黑,几乎浸透了半幅衣襟。 陈福禄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拨开遮挡的草秸。 凑近看去,只见巨汉腹部左侧,一道狰狞的伤口赫然撕裂了皮甲和衣物! 皮肉可怕地外翻着,鲜血正如同涓涓细流般,不断地从伤口深处“滋滋”往外冒,将他身下的草垛都染红了一大片! 而这巨汉,竟仿佛浑然不觉剧痛,依旧保持着那纯真无邪的傻笑,看着陈福禄! “你……!”陈福禄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瞬间明白了! 刚才一定有胡兵搜查时,用长矛或刀剑朝着草垛胡乱捅刺过! 这傻大个为了遵守“躲好、不出声”的命令,竟然硬生生用身体扛下了这一刀! 他甚至可能因为脑子迟钝,对疼痛的反应远慢于常人,或者单纯地以为“不能动”、“不能叫”,就这么默默地、任由鲜血流淌! 所以他才一直保持着蜷缩的姿势! 所以他刚才的笑容才会显得有些僵硬迟钝! 他不是感觉不到痛,他是在用他那简单至极的思维,死死记着陈福禄的命令! “妈的!你个傻子!傻子!” 陈福禄声音发颤,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内衬相对干净的布条,试图去按压那可怕的伤口止血,但鲜血很快又将布条浸透! 那巨汉似乎此刻才因为陈福禄剧烈的动作和按压,微微皱起了眉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带着些许痛苦的“唔……”声,但依旧没有挣扎,只是用那双茫然的眼睛看着陈福禄,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着急。 “别怕!没事!你会没事的!”陈福禄语无伦次地低吼着,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巨汉还是在安慰自己。 他猛地回头,朝着井口方向压着嗓子嘶声喊道:“来人!快上来人!他受伤了!重伤!” 他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慌和……一丝恐惧。 如果这个刚刚救下他们所有人、力大无穷却又单纯如赤子的巨汉,就因为这样一个荒谬的原因死在这里…… 陈福禄不敢想下去。 他只知道,必须救他! 不惜一切代价! 第九章 在古代做手术 陈福禄那带着惊怒的低吼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井下短暂的宁静。 井上的人听得真切,井下的人更是心弦骤紧! “快!快上去!” 刘语嫣声音发颤,率先抓住井绳。 赵二、张婶等人也慌忙动作,一个接一个,费力地沿着冰冷的井壁向上攀爬。 那叫陈有才的书生虽然面露惧色,但见众人都动,也只能哆哆嗦嗦地跟上。 众人相继爬出井口,看到院中狼藉,又看到陈福禄半跪在草垛旁,脸色铁青地用力按压着傻巨汉的腹部,而那片刺目的暗红还在不断扩大,顿时都明白了。 “老天爷!这……这怎么伤的?!”张婶惊呼一声,捂住嘴。 赵二二话不说,立刻凑上前,就着月光仔细查看,眉头越拧越紧。 刘语嫣则快步走到巨汉身边,看着他苍白却仍带着傻笑的脸,眼圈一红,下意识地伸出手,一会儿摸摸他冰凉的额头,一会儿拍拍他粗壮的肩膀,仿佛这样能给他一些安慰。 “一起逃出来的……怎就……”赵二声音沙哑,脸上写满了焦急与不忍。 这段时间的生死与共,这个力大无穷却心性如孩童的傻巨汉,早已赢得了这些朴实幸存者的关切。 然而,一旁的陈有才看清情况后,非但无动于衷,反而撇了撇嘴,低声嘟囔道: “不过一胡虏蠢物,死了便死了,正好省了粮食。所有胡人都死绝了才好,我等方能安生……” 他话音未落,陈福禄猛地抬起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利箭,狠狠刺向陈有才! 那目光中蕴含的怒意,是战场上淬炼出的实质般的压迫感,吓得陈有才后半句话硬生生噎在喉咙里,脸色讪讪,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险些瘫软在地。 “赵二!”陈福禄不再看陈有才,沉声喝道,“你看看这伤!” 赵二连忙应声,他常年养马,马匹争斗受伤是常事,倒也积累了些处理外伤的经验。 他示意张婶找来一个破陶片,从井里打了点水。 张婶极有眼力见,立刻照办。 刘语嫣不知具体该如何帮忙,只是更紧地守在巨汉身边,用袖子轻轻擦去他额头冒出的冷汗。 赵二就着水,小心翼翼地将巨汉伤口周围的衣物撕开更大口子,露出狰狞的创口。 他仔细检查了片刻,越看越是心惊,但随即又微微松了口气。 “恩公,”他抬头对陈福禄道,“万幸!这大个子真是……皮糙肉厚得吓人!那刀口看着吓人,也深,但竟没能捅穿腹壁,只是伤了皮肉筋骨,内脏应当无碍。” 这话让众人心头稍安。 但赵二话锋一转,面色又沉重起来:“可是……伤口太深太长,这般流血不止,迟早耗干元气。而且……就算血止住了,这般天气,伤口极易化脓腐烂,一旦发起热来……唉,恐怕……还是难……”他摇了摇头,未尽之语不言而喻。 陈福禄闻言,眼神一凝。他想起现代战伤救护,果断道:“必须把伤口缝合起来!这样才能有效止血,也利于愈合!” “缝合?”赵二一愣,他只见过兽医给牲畜缝合过特别大的伤口,且成活率也不高,“这……就算缝上,能不能活,也得看天意啊!若是化脓,神仙也难救得!” “管不了那么多!有一线希望就必须试!”陈福禄语气斩钉截铁,“尽人事,听天命!但不能不尽人事!” 他立刻开始分派任务,语速快而清晰: “张婶,你带三位婶子,搜集所有能找到的油灯,集中到屋里,用破锅瓦罐烧水! 水必须烧开滚沸!记住,烟雾要小,干柴引火后多用湿柴压住烟,绝不能冒出大烟被胡兵发现!” “狗蛋(赵二儿子),还有你,小姑娘,”他指向那个半大的女孩,“你们身小利与躲藏,腿脚也利索,立刻去张婶家,务必找到针!最好是缝衣针,线也要结实的!” “赵二,陈有才!”陈福禄目光扫过两人,“去找酒!越烈的酒越好!所有角落都不要放过!” 赵二立刻点头,转身就去翻找。 陈有才却僵在原地,脸上露出极度不情愿的神色。 他整了整歪掉的儒巾,清咳一声,开始之乎者也:“恩公,非是学生推诿。子曰:‘君子远庖厨’,此等污秽之事,岂是我等读书人所为?学生手无缚鸡之力,更兼……” “汝彼喵的!信不信哥们弄你!?” 陈福禄气的无语,猛地打断,目露凶光,“现在是讲孔子曰的时候吗?里面躺着的是为了我们所有人受伤的兄弟!你是要在这里当君子,还是滚出去自己面对胡人的刀?!” 他一步踏前,沙包大的拳头顶在陈有才的脸上,让陈有才汗毛倒竖。 “去找酒!现在!立刻!马上!否则我不介意亲手把你扔出这个院子,让你自己去跟胡人讲你的圣贤道理!” 陈有才被吓得魂飞魄散,看着陈福禄那凶神恶煞的眼神,他毫不怀疑对方真做得出来。 所有的不满和矫情瞬间被恐惧压垮,他咽了口唾沫,连滚带爬地跟着赵二去了,嘴里却还抑制不住地低声碎碎念:“蛮横……有辱斯文……君子不器……岂能干此贱役……” 陈福禄懒得再理他。 很快,张婶等人找来了三四盏破旧油灯,在屋内角落点燃,又用找到的一个破铁锅开始小心翼翼地烧水。 狗蛋和女孩也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捧着几根大小不一的骨针和几卷麻线。 赵二和陈有才也回来了,赵二手里提着小半坛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浑浊不堪的村酿浊酒,陈有才则空着手,脸色尴尬。 “就……就找到这些……”赵二有些忐忑。 “够了!”陈福禄接过针线酒坛。 水已烧开,蒸汽腾腾。 陈福禄将针线放入破陶片中,倒入滚水煮沸。 又让赵二帮忙,将那小半坛烈酒小心地淋在巨汉的伤口周围进行初步冲洗消毒。 傻大个被酒精刺激得肌肉猛地一缩,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陈福禄深吸一口气,拿起在沸水中煮过的针,穿上麻线,又在油灯火焰上灼烧片刻。 他看着傻大个那巨大的、皮肉翻卷的伤口,定了定神。 虽然过去在部队学过战场急救,但亲自操作如此严重的伤口缝合,还是第一次。 “大个子,忍住疼!缝好了,给你吃大块的肉!”他低声对眼神有些涣散的傻大个说道。 傻大个似乎听到了“肉”字,涣散的目光凝聚了一瞬,微弱地“嗯”了一声。 陈福禄不再犹豫,俯下身,屏住呼吸,将粗糙的针尖刺入了那坚韧的皮肉之中! 第十章 下毒 一针,一线。 陈福禄动作略显生涩,却异常稳定。 屋内寂静无声,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呼吸声,以及针线穿过皮肉的细微嘶啦声。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看着陈福禄额角渗出的汗珠,看着那狰狞的伤口被一针一针地强行拉拢闭合。 刘语嫣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 张婶和妇人们别过头,不忍再看。 赵二则紧张地在一旁打着下手,递线,擦拭不断渗出的血珠。 陈有才躲在最远的角落,看着这血腥原始的“手术”,脸色苍白,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呕吐出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 终于,当最后一针打完结,陈福禄用牙咬断线头,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一道歪歪扭扭、却确实将伤口闭合了的黑色缝线,如同一条狰狞的蜈蚣,爬在了巨汉的腹部。 血,似乎真的流得慢了很多。 陈福禄几乎虚脱,后退一步,用袖子擦了把汗。 他看着昏迷过去、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的巨汉,又看看周围疲惫不堪、眼中带着期盼又带着忧虑的众人。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的几天,才是真正的鬼门关。 感染,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沉声道:“轮流值守,看好他。有任何发热迹象,立刻叫我。” “把所有干净的水都烧开晾凉,随时准备给他清洗伤口。” “……” 他的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隐约的、却不同于之前搜捕喧嚣的号角声! 那低沉苍凉的号角声如同鬼魅的呜咽,在死寂的夜空中反复回荡,搅得人心惶惶。 小院内,刚刚经历了一场紧张“手术”的众人,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简陋的武器,屏息凝神,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预想中胡兵冲杀而来的脚步声并未出现。 相反,外面传来的是一片更加混乱、却并非针对此地的喧嚣。 种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显示出一种异常的忙乱。 陈福禄示意众人保持绝对安静,自己则如同灵猫般,小心翼翼地向外窥探。 只见街道上,原本分散搜索的火光正在快速向着堡内中心广场的方向汇聚。 隐约可见胡兵们匆忙奔跑的身影,许多人甚至衣甲不整,显然是在睡梦中被紧急召集。 他们的叫骂声中带着困惑和不情愿,但军令如山,依旧在快速集结。 约莫三柱香的时间后,聚集在广场的火光排成了略显混乱的长队。 紧接着,在军官的呵斥驱赶下,这支队伍竟是朝着坞堡外墙的方向快速开拔! 火把的长龙逐渐远离堡内中心区域。 陈福禄心中念头飞转。 不管发生了什么,胡兵主力被调离内堡已是事实! 此刻的堡内,定然前所未有的空虚! 他迅速退回院内,目光扫过惊疑不定的众人,沉声道:“胡狗被引走了!堡内现在空虚!” 此言一出,众人眼中先是难以置信,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太好了!老天开眼!” “我们……我们安全了?” “安全?还早得很!” 陈福禄打断他们的庆幸,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但这是我们的机会!胡狗仓促离开,我们赶紧趁这个机会搜集些食物和武器!越多越好!” 他当机立断,开始分派任务: “赵二,你带狗蛋和两位手脚利索的婶子,去东边那片民居搜索,重点是粮食和盐!” “张婶,你带剩下的人去西边,寻找任何能用的东西,布料、锅具、尤其是酒!” “动作要快,要轻!互相照应,一旦发现任何不对,立刻退回此地!” 众人闻言,深知这是活下去的关键,纷纷点头,迅速行动起来,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散入周边的废弃房舍。 “语嫣,”陈福禄看向刘语嫣,“你留下来,照看好大个子。有任何情况,立刻躲回井洞。” 刘语嫣重重点头,紧紧握住了身边一根粗木棍:“恩公放心!” 陈福禄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神色故意一板,眉头微挑:“还叫我恩公?” “啊?”刘语嫣猝不及防,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两人早已有过肌肤之亲,这般称呼确实显得生分疏远。 只是当时她心存死志,只为不留遗憾而献身,如今死里逃生,骤然被陈福禄如此直接地提起这层关系,少女的羞赧瞬间涌上心头。 烛火微光下,只见她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染上一层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眼神躲闪,下意识地低下头,捏着衣角,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陈福禄看着她这般羞窘无措的小女儿情态,与平日那份刻意维持的清冷截然不同,不由得微微一笑,心中的沉重和杀意也似乎被冲淡了些许。 他并未再逼迫,只是语气放缓了些,低声道:“小心些。” 安排妥当,陈福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他已经想好了要去做什么。 堡主府邸,胡兵的驻扎地。 检查了一下腰间缴获的弯刀和那柄厚背菜刀,身影一闪,向着堡主府邸的方向潜行而去。 他的目标明确——下毒! 若能成功,无论这些胡兵因何被调走,当他们返回或后续再有胡兵进驻,都将面临一场可怕的噩梦! 这将极大削弱敌人的力量! 与此同时,陈家堡高耸的外墙之外。 火把如龙,喊杀声震天! 约莫三四百人穿着杂乱无章、仅有少数人戴着破烂皮盔或持有制式兵器的队伍,正疯狂地攻打坞堡! 他们扛着简陋无比、甚至只是临时砍伐树木捆扎而成的云梯,冒着墙上零星射下的箭矢,拼命向上攀爬。 为首一员壮汉,骑在一匹颇为神骏的战马之上,格外醒目。 他身穿一件磨得发亮的旧皮甲,手持一杆长长的锋槊,头戴一条显眼的红帻,包裹着额头。 此人剑眉杏眼,鼻梁高挺宽阔,满脸虬髯,显得威猛而彪悍。 他挥舞着锋槊,声音如同炸雷,在战场上回荡,激励着手下: “小的们!为大当家报仇雪恨,就在今夜!” “堡内的胡狗不足百人!” “打破坞堡,钱粮任取!给老子冲上去!” 在这红帻头领的鼓动下,那些看似乌合之众的攻城者们爆发出惊人的悍勇,前仆后继地向上冲。 墙头上留守的少量胡兵显然措手不及,箭矢稀疏,防守显得左支右绌。 第十一章 红帻军 堡内,陈福禄已凭借高超的潜行技巧,避开零星巡视的哨兵,成功潜入一片狼藉的堡主府邸。 正如他所料,府内大厅里,胡兵离开得十分匆忙,地上散落着啃剩的羊骨头、打翻的酒坛,以及几大盆吃了一半、已经冰凉的肉羹和面饼。 然而,几块形状怪异、明显不属于牲畜的细碎骨头散落其间,旁边一个被打翻的陶碗里,凝固的油脂中隐约可见一小截扭曲的、带着指甲的指骨! 空气中弥漫着肉腥、酒臭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焦腻气味。 陈福禄瞬间明白那是什么,胃部一阵翻江倒海,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纯粹的杀意自心底汹涌而起。 这些畜生!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恶心,眼神变得比万年寒冰还要冷冽。 随后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陶罐。 里面是他从路边腐烂的汉人尸体上刮取得脓毒,气味极难闻,他强忍住恶心,用菜刀沾着,一点点均匀地涂抹在食物上。 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品相最好、最容易被军官享用的食物更被重点照顾。 做完这一切,他又取出一张麻布,将那些特意没有涂毒的鸡鸭肉和面饼包裹起来背在肩上。 然后毫不留恋,立刻转身撤离,如同从未出现过。 当他回到小院附近时,赵二、张婶等人也陆续返回,个个面带喜色,背着的包袱和手里提着的篮子都塞得满满当当,多是粮食、粗盐、一小坛酒和一些破旧衣物。 “恩公,找到了不少吃的!” 陈福禄点点头,刚想说话。 突然! 坞堡外墙方向,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喊杀声! 远远望去,似乎有一段墙头的火把熄灭了大量,隐约有杂乱的人影已经翻上了墙头! 攻城方,似乎得手了! 墙内仅剩的少量胡兵发出了绝望的惨叫和怒吼。 “打……打进来了?” 赵二脸色发白,声音颤抖。 刚走了一群胡狼,又来了一群恶虎? 这些攻打坞堡的是敌是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陈福禄身上。 陈福禄眉头紧锁,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隐约能听见……“为大当家报仇”? 这时,陈有才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和“红帻”等零星词语,脸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他猛地抓住陈福禄的胳膊,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红帻……难道…难道是卧牛山的‘红帻军’残部?!他们……他们大当家去年被路过此地的胡人骑兵杀了!他们肯定是来报仇的!” 他的话虽未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这些攻打坞堡的,很可能不是一般的土匪,而是与胡人有血海深仇的义军!? 墙外震天的喊杀声与欢呼声如同潮水般涌入堡内,清晰地宣告着外墙已破! 小院中的空气瞬间凝固,脸上充满忧虑,这红帻军也不知是敌还是友。 陈福禄面沉如水,抬手示意众人绝对安静。 他迅速吹熄了院内的油灯,整个小院彻底陷入黑暗,只有远处火把的光芒在残破的窗棂间跳跃,映照着一张张惊惶不安的脸。 杂乱的脚步声、兵刃碰撞声、以及更加清晰的喊杀怒吼声迅速由外墙方向向堡内蔓延。 听起来,战斗并未结束,应该是留守的少量胡兵仍在负隅顽抗,但抵抗正在迅速减弱。 “都躲起来!没我的命令,别出声!别出来!”陈福禄压低声音,语气斩钉截铁。 他自己则再次潜出院外,屏息观察。 只见街道上,火光晃动,人影幢幢。 攻入堡内的队伍装束杂乱,皮甲、布衣甚至兽皮混搭,兵器也五花八门,但个个神情凶悍,动作迅猛,正三五成群地清剿着零星抵抗的胡兵。 战斗短暂而残酷,往往几声短促的惨叫后便告结束。 陈福禄的目光锐利地搜索着,很快,便看到了那个骑在战马上带着红帻的头领。 那人并未参与具体的清剿,而是勒马立于街道中央,手中锋槊斜指地面,正不断发出指令,声音洪亮而充满威慑: “一队控制墙头!二队三队肃清残敌!搜索所有角落,不留一个胡虏!” “发现粮秣物资,集中看管!不得私藏!” “注意寻找地窖密室,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乡亲!” 最后一道命令,让陈福禄心中微微一动。 这听起来,似乎并不像纯粹的土匪流寇。 就在这时,一伙约五六人的红帻军士兵搜索到了附近,骂骂咧咧地踹开相邻院落的大门,进去翻找一番后又退了出来,目光扫向了陈福禄等人藏身的这处小院。 “头儿,这边还有个小院!” “进去看看!” 脚步声朝着院门逼近! 院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赵二握紧了捡来的胡刀,张婶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刘语嫣则紧张地护在昏睡的傻巨汉身前。陈有才更是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砰!砰!”院门被粗暴地敲响,本就破损的门板摇摇欲坠。 “里面有人吗?开门!我们是卧牛山红帻军,杀胡虏的!”外面传来喊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陈福禄心念电转,对方已知此地,躲藏已无意义,反而可能引发误会和攻击。 不如主动现身,试探虚实! 他深吸一口气,对院内众人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朗声应道:“门外好汉稍待!院内皆是避难的百姓!” 说着,他缓缓拔开门栓,将院门拉开一条缝隙。 门外几名红帻军士兵立刻警惕地举起了兵器,看到陈福禄身上残留血污的胡兵戎装时,更是脸色一变! “胡狗?!”为首一名小头目厉喝一声,长矛就要刺来! “且慢!” 陈福禄反应极快,猛地将身上胡人皮甲扯开,露出里面的汉家短褐,同时高声道,“衣服是杀胡狗后扒来御寒的!我乃汉家子弟,陈福禄!院内皆是陈家堡幸存乡邻!”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目光毫不躲闪。 那小头目动作一滞,狐疑地打量着陈福禄,又探头向院内望去,果然看到黑暗中挤着的多是老弱妇孺,神情惊惧,确实不像胡兵。 他的脸色稍缓,但并未完全放松警惕。 这时,那红帻头领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策马走了过来。 高大的战马和那杆寒光闪闪的锋槊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何事?”头领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严。 第十二章 危机解除 小头目连忙汇报:“将军,这院里有一伙人,自称百姓,但这厮穿着胡狗的衣服……”他指着陈福禄。 红帻头领名叫司马彦,他那双锐利的杏眼如同鹰隼般落在陈福禄身上,上下扫视,目光在他沉稳的气度、手上的老茧以及腰间那柄显眼的厚背菜刀上停留了片刻。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司马彦问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陈福禄不卑不亢,拱手道:“在下陈福禄,本是此堡一屠户。胡人破堡,侥幸未死,方才趁胡兵主力被调走,方才带领这些幸存的乡亲躲藏于此,并搜集了些许活命之资。” 他简单说明了情况,略去了下毒和傻巨汉的具体细节。 “哦?屠户?” 司马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一个屠户能有这般临危不乱的气度?“你说胡兵主力被调走?可知调往何处?” “应是去了外墙,应对将军的攻打。”陈福禄道。 司马彦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傲然的冷笑:“哼,倒是省了老子一番手脚,将他们聚在一起剿灭!” 他随即目光再次扫过院内,“你们说都是百姓,可有何凭证?胡虏狡诈,惯会伪装。” 这时,躲在屋内的陈有才听到外面似乎是汉人军队,又听到“将军”、“剿灭胡虏”等词语,胆子稍稍大了一些,竟挣扎着爬出来,颤声道: “将军明鉴!学生陈有才,确是本分百姓,备受胡虏荼毒,这位陈……陈壮士所言句句属实啊!我们还杀了好些胡兵……” 赵二、张婶等人也纷纷出声作证。 司马彦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看着他们惊魂未定却充满期盼的眼神,尤其是陈有才那副吓破了胆的书生模样,不似作伪,心中的疑虑去了大半。 他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既是我汉家儿女,便无需害怕。我司马彦率红帻军至此,一是为报我家曲侯被胡狗杀害之仇,二也是为解救被困乡亲。” 此言一出,院内众人顿时如同吃了定心丸,长长松了口气,甚至有人喜极而泣。 终于……得救了! 然而,司马彦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们的心提了起来:“不过,如今堡内初定,局势未明,或许还有胡虏残兵隐藏。为安全起见,你等且先在此院等候,不得随意走动。待我军彻底肃清残敌,清点物资后,再行安置你等。”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实则包含了软禁和监视的意味。 显然,司马彦并未完全信任他们,尤其是气质特殊的陈福禄,而且也对堡内可能存在的物资动了心思。 陈福禄心中了然,但面上不动声色,拱手道:“全凭将军安排。只是……”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我等中有重伤员,急需救治,不知将军军中可有懂医术之人?” “伤员?”司马彦眉头微皱。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刘语嫣一声低低的惊呼:“恩……福禄哥!他……他好像发热了!” 陈福禄没察觉到刘语嫣称呼上的变化,反而脸色一变,立刻对司马彦道: “将军,是在下一名同伴,为掩护我等,被胡兵重伤,此刻情况危急!” 司马彦沉吟片刻,对身旁亲兵道:“去叫老军医过来看看。” 没一会儿,一名背着药箱的老者来到院内,陈福禄立刻引路。 油灯被重新点亮,昏黄的光线下,傻巨汉庞大的身躯躺在草堆上,脸色潮红,呼吸急促,额头滚烫,腹部的伤口虽然被粗糙缝合,但周围已经出现了红肿的迹象! 那老军医上前查看,一看那伤口和症状,便摇头叹道:“伤口太大,污秽入体,邪毒内侵,已是痈疽之象!怕是……难了!” 这话如同冷水浇头。 刘语嫣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张婶等人也面露悲戚。 司马彦看着那巨汉惊人的体型和明显胡人的面部特征,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警惕:“此人……似是胡种?” 陈福禄心中一紧,立刻道:“将军明察,此人心智如同幼童,且与胡虏有深仇大恨,此次更是为救我等汉人而重伤!我等皆受其活命之恩,恳请将军施以援手!” 司马彦目光闪烁,看着悲痛焦急的众人,又看看那奄奄一息的巨汉,似乎在权衡什么。 最终,他挥了挥手:“既于你等有恩,便尽力一试吧。老姜,用些药,看他造化。” 老军医领命,打开药箱开始处理。 陈福禄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 他知道,这老军医的手段恐怕也难以应对严重的感染。 就在此时,一名传令兵急匆匆跑来,在司马彦耳边低语几句。 司马彦脸色微变,点了点头,对陈福禄道:“堡内尚有事务,你等安心在此,我会留人看守……保护你们。”说完,便带着人大步离去。 院门外,留下了两名持刀的红帻军士兵看守。 小院暂时恢复了平静,精神紧绷了许久的众人,终于松了口气,没一会儿,一阵阵由呼噜声组成的交响乐响起。 陈福禄亦在其中。 黎明时分,淡淡的晨光透过残破的窗棂,驱散了小院内的部分黑暗。 特种兵出身的陈福禄凭借着刻入骨子里的生物钟,在天光微亮时便准时醒来。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先警惕地倾听四周。 院外看守的红帻军士兵似乎已经换岗,传来低低的交谈声,但并无异状。 院内,众人睡梦正酣。 他首先轻手轻脚地来到傻大个身边。 这家伙庞大的身躯蜷缩在草堆里,呼吸似乎比昨夜平稳了一些。 陈福禄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在他身上的破布,检查腹部的伤口。 借着微光,他惊喜地发现,那狰狞的伤口边缘竟然已经开始收口结痂! 虽然周围仍有红肿,但并无继续恶化的迹象,更没有出现他最担心的流脓现象。 “这大家伙的体质……真是变态!” 陈福禄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重重地松了口气。 他仔细地帮傻巨汉将破布重新盖好,清晨寒气重,万一着凉引发并发症,那就前功尽弃了。 就在陈福禄为他盖好麻布时,傻巨汉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感受到腹部伤口的拉扯感和覆盖物带来的温暖。 陈福禄刚才那一系列轻柔的动作,悉数落入了那双纯真却不再完全涣散的眼眸中。 第十三章 傻大个的变化 从小到大,因为他异于常人的体型和痴傻,伴随他的多是嘲笑、驱赶、打骂,甚至被至亲遗弃。 他的智商让他难以完全理解世间的复杂与险恶,但也本能地能感受到周遭的情绪是恶意还是善意。 从未有人如此细致、如此……不带任何嫌弃地照顾他。 一种陌生而温暖的感觉,如同初春的溪流,缓缓注入他那片空白寂寥的心田。 这种感觉,很舒服,很安心。 他呆呆地看着陈福禄,浑浊的眼眸里,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聚焦。 那道忙碌而可靠的身影,在这一刻,一丝一丝地烙进了他简单的世界。 “兹拉兹拉——” 陈福禄没有注意到傻大个目光,他走到院中角落,用找到的火石点燃一小堆篝火,架上破陶片,将昨天搜集来的一些粗粮饼子,还有意外找到的少许风干鸡鸭肉,放在上面加热。 很快,食物的香气便在清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鸡肉和鸭肉的香味对于这个时代缺衣少食的普通人而言,无疑是极致的诱惑,堪比珍馐美馔。 躺着的傻巨汉鼻子猛地抽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巨大的“咕咚”吞咽声。 食物的本能刺激瞬间压倒了一切,挣扎着就想爬起来,嘴里发出含糊的“吃……肉……”声。 陈福禄听到动静,赶紧回头,见他动作,吓得一个箭步冲过去,轻轻按住他巨大的肩膀: “别动!” 他指着对方腹部的伤口,又做出撕裂和痛苦的表情,连比划带说。 傻大个似乎看懂了,动作停了下来,但眼睛却死死盯着冒着热气和香味的陶片,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眼神委屈的像是个没得到糖果的孩子。 陈福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无奈地摇摇头,先拿过一个烤热的粗面饼塞到他手里:“先垫垫,好的留后面。” 傻大个也不挑,抓起面饼就狼吞虎咽起来。 等到鸡肉煎得滋滋冒油,香气愈发浓郁时,陈福禄用菜刀仔细地将肉从骨头上剔下,切成方便入口的小片。 他坐到傻巨汉身边,拿起一片肉,却没有立刻喂给他。 反而故意拿着肉片在傻巨汉眼前晃来晃去,画着圈圈,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想吃吗?嘿嘿……” 傻巨汉智力堪忧,哪里懂得这是逗弄,眼睛跟着肉片来回转,急得嗷嗷直叫,却又记得不能乱动,那抓耳挠腮、憨态可掬的模样,引得陈福禄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这略显幼稚的玩闹动静,终于将沉睡的众人吵醒。 大家看着这温馨又好笑的一幕,连日来的紧张恐惧似乎也消散了不少,脸上都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刘语嫣看着陈福禄难得的轻松笑容,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就在这时,院门被轻轻敲响。 一名红帻军士兵站在门外,语气比昨夜缓和了许多:“里面的人听着,二当家的有令,尔等自由了,可在堡内活动。凡身体无恙者,可前往堡主府前广场报到,帮忙修筑防御工事、清理街道、搬运物资。可按工分粮,多劳多得!” 此言一出,小院内顿时一片欢腾! “自由了!真的自由了!” “还能做工换粮食!太好了!” “这红帻军真是义军啊!” 众人心中的最后一点阴霾终于散去,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看来,这伙突然杀出的军队,并非歹人,而是真正抗胡救民的队伍! 陈福禄也暗自松了口气,能自由活动且以工换食,是最理想的结果。 但他立刻想起一事,脸色微微一变,快步走到那传令兵面前,压低声音道:“这位军爷,在下有一要紧事需立刻禀报司马将军!” “何事?”传令兵见他神色凝重,不由也严肃起来。 “昨夜胡兵走得匆忙,在堡主府大厅遗留了大量食物酒水。在下便……便自作主张,在其中一些肉羹和酒水里,混入了一些……一些沾染了尸毒的药物。” 陈福禄说得比较委婉,但意思明确,“此事关乎贵军将士安危,请务必立刻通传将军,万万不可食用厅内遗留之物!” 那传令兵一听“尸毒”二字,脸色瞬间煞白,倒吸一口凉气! 这要是哪个不知情的兄弟吃了……后果不堪设想! “你……你做得对!跟我来!快随我去见将军!”传令兵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带着陈福禄,急匆匆地向堡主府方向奔去。 小院内,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众人,听到陈福禄的话,也瞬间安静下来,面面相觑,脸上再次浮现出担忧之色。 赵二喃喃道:“恩公他……这下会不会惹上麻烦?” 刘语嫣望着陈福禄远去的背影,美眸中充满了忧虑。 陈福禄跟着那传令兵,一路心急火燎地赶往堡主府。 他心中忐忑,若是真有红帻军士因为他的毒药而伤亡,那事儿可就大了。 然而,当他赶到堡主府大厅时,看到的却是一番忙碌清理的景象。 几个红帻军士兵正捏着鼻子,将那些昨夜遗留的肉羹、面饼和酒坛子用破布包裹着,运到院外准备集中焚烧处理。 司马彦正站在厅外指挥,面色冷峻。 见到陈福禄赶来,他目光如电般扫了过来。 “将军!”陈福禄连忙上前,将下毒之事急切禀明。 出乎他意料的是,司马彦听完,脸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随即竟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一个陈福禄!” 司马彦拍掌道,笑声洪亮,“你倒是提醒了某一件事!不过你放心,昨夜弟兄们清理此处时,见这些肉食形状可疑,多有……咳,多有不宜食用之状,便已下令,将所有胡虏遗留食物尽数抛弃,不得食用!你那份‘大礼’,怕是送不出去了!” 陈福禄闻言,顿时长长地、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这些义军对此有所警惕! 司马彦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福禄,眼中欣赏之色愈浓: “不过,你能想到此法,并敢在胡兵刚走、风险未卜之时潜入行事,这份胆识和果决,非常人所能及!事后又能主动坦诚,更是难得!你很不错!” 第十四章 名传陈家堡 此间事了,笼罩在陈家堡上空的最后一丝阴云似乎也散去了。 在红帻军的管理下,堡内秩序迅速恢复。 更多的幸存者从各种隐蔽的角落地窖里陆陆续续钻了出来,竟有数十人之多。 他们如同惊弓之鸟,但在确认安全后,纷纷响应红帻军“以工代赈”的号召,加入到清理废墟、修补围墙、搬运物资的工作中。 而在这过程中,关于陈福禄的种种事迹,开始在幸存者和红帻军士之间悄然流传。 张婶、赵二等人几乎成了陈福禄的“义务宣传员”。 他们逢人便讲,是如何在陈福禄的带领下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是如何智杀胡兵,是如何在绝境中找到生路,又是如何照顾那力大无穷的傻大个……话语间充满了感激和敬佩。 “要不是陈屠户……哦不,陈壮士!咱们早就成了胡人的口粮了!” “是啊!别看他以前只是个杀猪的,那身手,那胆魄,比将军也不差!” “还有那傻大个,要不是陈壮士,昨晚就没了……” 这些充满细节、惊心动魄的故事,经过口耳相传,不断加工,愈发显得传奇。 幸存者们看陈福禄的眼神,从最初的陌生、怀疑,逐渐变成了信赖。 就连一些红帻军的老兵听了,也感到惊奇不已,私下议论纷纷,对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堡中屠户刮目相看。 这一日,司马彦处理完军务,信步前往临时改建的马厩,想去看看他那匹心爱的战马“黑风”。 义军起于草莽,军中多是农户出身,懂得精细养马的人不多,往日里战马多是散养吃草。 如今占了这坞堡,有了像赵二这样经验丰富的马夫,自然要物尽其用。 刚走近马厩,便听到里面传来赵二粗犷的声音,似乎正在和负责照料“黑风”的亲兵闲聊吹嘘。 “……嘿,你是没见着!当时那胡狗军官凶神恶煞地冲进来,咱们恩公……就是陈福禄,愣是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凭一把杀猪的剔骨刀,咔嚓一下……” 赵二说得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将陈福禄昨夜在库房血战、之后又指挥若定的事情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尤其突出了陈福禄如何带领大家逃生。 那亲兵听得目瞪口呆,啧啧称奇:“真的假的?一个屠户这么厉害?” “那还有假?我赵二这辈子没佩服过几个人,恩公算一个!” 赵二拍着胸脯,“要不是他,咱们这些人,包括你们后来救出来的那些,早就死透了!说起来,你们司马将军还得谢谢我们恩公,帮他清了堡内的胡狗呢!” 司马彦站在马厩外,原本只是随意听听,越听脸色越是惊异。 他只知道陈福禄胆大心细,敢下毒,却不知昨夜堡内竟还发生了如此惊险曲折的事情! 这哪是一个普通屠户能做到的? 这份临危不乱的指挥能力、精准狠辣的身手、还有洞察细节的敏锐…… 司马彦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他原本只是觉得此人是条好汉,可堪一用,现在却发现,此人恐怕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不简单! 简直是一块蒙尘的璞玉! 他没有立刻走进马厩,而是站在原地,目光闪烁,陷入了沉思。 这样一个人才,窝在一个小小的坞堡里当屠户,实在是暴殄天物。 如今乱世当道,正值用人之际,若能将其招入麾下…… 但观此人言行,似乎并非甘居人下之辈。 司马彦心中瞬间转过了无数念头。 他整了整衣甲,脸上恢复平静,这才缓步走进马厩。 赵二和那亲兵一见将军到来,立刻噤声,恭敬行礼。 司马彦随意地抚摸着“黑风”的鬃毛,状似无意地问道:“方才听你们在聊堡中旧事?那个陈福禄?” 赵二见将军问起,连忙又将陈福禄夸赞了一番,这次倒是收敛了不少,但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司马彦听完,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嗯,是个人才。” 然而,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精光,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接下来的两日,陈家堡仿佛一台生锈的机器,在红帻军这根新主轴的努力带动下,艰难却又明显地重新运转起来。 废墟被清理,街道被打扫,损坏的坞门和部分墙体得到了初步修补。 幸存下来的几十名百姓,在“以工代赈”的激励下,爆发出了惊人的韧性,与红帻军士们同吃同劳。 堡内虽然依旧残破,却已然焕发出一股久违的生机。 陈福禄的名字,在这些劳作歇息的间隙,被一次次提及、传颂,几乎成了勇气和智慧的代名词。 他依旧那副沉静的样子,带着赵二等人干活,细心照料着伤势恢复神速的傻大个,他那变态的体质让老军医都啧啧称奇。 偶尔与刘语嫣目光交汇,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这一切,自然都落在了司马彦的眼中。 这日傍晚,司马彦召集手下几个头目以及陈福禄,在清理出来的堡主府议事厅内进行军议。 厅内火把通明,气氛却不像往日那般随意。 司马彦端坐主位,先是听取了各头目关于防务、粮草、伤员情况的汇报。 情况大致安稳,缴获的胡人粮秣加上堡内残存,足以支撑一段时间,但长远来看,仍需开源。 这段时间陈福禄还了解到,如今这个朝代军队建制跟前世所知的汉代差不多,五人一伍,十人一什,五十人一队,二百人一屯,五百人一曲。 司马彦这伙红帻义军,人数本来有一曲之数,大当家‘曲侯’和三当家‘军假侯’尽皆战死,如今只剩下两三百人和二当家的‘军侯丞’司马彦本人。 “二当家的,”一名头目抱拳道,“如今堡内初步安定,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是据此坞堡固守,还是继续寻机出击,找胡狗报仇?” 司马彦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坐在末位、一直沉默不语的陈福禄身上。 “陈兄弟,”司马彦忽然开口,语气颇为客气,“你久居此堡,熟悉周遭情势。以你之见,我等当下该如何行事?” 第十五章 暂领民务总管 所有头目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陈福禄身上。 这些草莽汉子对于司马彦如此看重一个“外来户”屠夫,心中多少有些不服和好奇。 陈福禄略一沉吟,起身拱手,不卑不亢地道:“司马侯丞垂询,在下不敢妄言。依在下浅见,固守与出击,并非截然对立。当下首要,乃是稳固根本。” “哦?何为根本?”司马彦饶有兴趣地追问。 “根本便是此坞堡与堡内人心。” 陈福禄声音清晰,“坞堡墙高壁厚,乃天然屏障,需进一步加固防御工事,深挖壕沟,广布陷阱,使其真正成为进可攻、退可守的根基之地。而人心,更是重中之重。 如今幸存乡邻惊魂初定,将军‘以工代赈’之策极好,若能再明法令、抚孤寡、均劳役,使人各安其位,各尽其力,则人心归附,根基乃固。”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出击寻仇,胡人势大,我军新胜却兵力有限,不宜硬撼其锋。但当广派哨探,侦查周边胡人据点虚实、粮道线路。 可效仿胡人战法,组建精干小队,专事偷袭扰袭,断其粮道,猎其游骑,积小胜为大胜,既可练兵,亦可逐步削弱敌人,更可缴获物资补充我军。待根基稳固,时机成熟,再图大事不迟。” 一番话条理清晰,既有战略眼光,又具可操作性,不仅考虑了军事,更兼顾了民生和人心。 厅内几位头目听得面面相觑,脸上的轻视之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思索。 他们多是凭一腔血勇打仗,何曾听过这般既重根基又讲策略的谋划? 司马彦眼中精光更盛,抚掌赞道:“好!好一个‘稳固根本’,好一个‘积小胜为大胜’!陈兄弟所言,深合兵法要义!却不知陈兄弟从何处学得这般见识?” 他这话问得意味深长,探究之意显而易见。 陈福禄心中早有准备,面色不变,从容答道:“将军谬赞。在下不过一屠户,终日与市井之徒打交道,听得多了,见得多了,胡乱琢磨些粗浅道理罢了。无非是求个活命,让身边人少吃些苦头,岂敢言兵法。” 他将一切推给生活阅历,合情合理。 司马彦闻言,哈哈一笑,不再深究,但眼中的欣赏和探究却丝毫未减。 他转而道:“陈兄弟过谦了。依你之才,屈居于此实在可惜。如今乱世,正是男儿建功立业之时。我红帻军虽起于草莽,却志在抗胡安民。不知陈兄弟可愿加入我军,共襄义举?本丞可许你一个队率之位,统带一队人马,如何?” 此言一出,厅内几位头目脸色微变。 队率之位,可掌50名士兵,竟直接许给一个毫无根基的新人? 他们整个部曲现在才五个队?一下就扔出去五分之一的人马,让所人吃惊不已。 陈福禄心念电转。 加入红帻军,看似是一条出路,能获得一定权力和资源。 但他深知寄人篱下之苦,更不愿轻易被束缚。 而且司马彦此人,有枭雄之姿,其“抗胡安民”的口号背后,真实目的尚难预料。 他略一躬身,语气诚恳却坚定:“蒙将军厚爱,在下感激不尽,侯丞抗胡义举,在下由衷敬佩,愿效绵薄之力。但在下散漫惯了,恐难适应军旅约束。 且堡中这些乡邻初得安稳,在下也曾许诺护他们周全,此刻离去,于心难安。恳请会侯丞允准在下暂留堡中,协助侯丞打理内务,加固城防。但凡侯丞有所差遣,对抗胡虏,在下定义不容辞!” 他这番话,既表达了对抗胡事业的支持,又以照顾乡邻为由婉拒了直接入伍,同时还承诺会出力相助给自己留有余地,可谓滴水不漏。 司马彦目光深邃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真假。 片刻后,他忽然又笑了起来:“好!人各有志,本丞也不强求。既然如此,那便请陈兄弟暂领这陈家堡民务总管一职,负责统筹堡内百姓安置、物资分配、工役安排等一应内政之事,协助我军管理堡务,如何?” 这同样是一个实权职位,而且巧妙地将他绑在了红帻军的战车上,却又未给予军权。 陈福禄知道这已是目前最好的结果,再推脱反而显得不识抬举,便拱手应道:“谨遵侯丞令!必当尽力而为,不负侯丞所托!” “好!”司马彦满意地点点头,军议的气氛似乎又重新缓和下来。 陈福禄接下“民务总管”之职,心中稍定,至少暂时获得了合法身份和一定的自主权。 他深知独木难支,管理几十号人的民生琐事自己从来没做过,没有任何经验,急需一个熟悉文书、能写会算的帮手。 他立刻想到了一个人,那个虽迂腐怯懦,却确实是堡内唯一识字断文的书生,陈有才。 “侯丞,”陈福禄再次向司马彦拱手,“在下才疏学浅,恐难独自胜任总管琐务。堡中尚有一人,名为陈有才,此人饱读诗书,或可协助在下处理文书账目等事。” “哦?这小小坞堡,竟还有士子?” 司马彦果然提起了一丝兴趣。 乱世之中,识文断字的人才同样稀缺,若能收归己用,处理军务文书也是好的。 “来人,去请这位陈先生过来。” 传令兵领命而去,径直来到了陈福禄等人暂居的小院。 此时的小院,经过两日的休整,已与之前的破败凄惶大不相同。 胡人的威胁解除,幸存者们大多领了活计,或被安置回略有修葺的旧屋,院内显得清净了许多。 体弱的刘语嫣并未外出做工,而是留在家中细心打理。 她将院内杂物归置整齐,破损的门窗勉强用木板钉好,地面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虽然身上穿的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却浆洗得极为洁净。 更令人侧目的是,她终于有机会用井水细细清洗了脸庞与双手,褪去了往日的泥污与惶惑,露出了底下那张清丽绝俗的容颜。 眉如远黛,目似秋水,虽不施粉黛,且带着几分病弱的苍白,却恰似风雨过后的一株空谷幽兰,于残破的庭院中独自绽放着惊心动魄的美。 在一旁,陈有才手里捧着一本边缘破损的旧书,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看似在吟诵诗文,眼神却时不时地、不受控制地瞟向正在井边擦拭额角细汗的刘语嫣。 阳光下那纤细的脖颈、专注的侧脸,让他心跳加速,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咽着口水。 让他去干粗活? 那是万万不能的,有辱斯文! 但看看美人,总是君子好逑吧? 第十六章 烂泥扶不上墙 傻大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箕坐在水井旁,乐呵呵地用湿泥巴捏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玩得不亦乐乎,对周遭微妙的气氛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院门被推开,一名身材高大、嗓门洪亮的红帻军士大步走了进来,环视一圈,粗声问道:“哪个是陈有才?我家二当家有请!” 这一声吼,如同惊雷炸响在小院的宁静上空。 陈有才正偷看得入神,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中的书差点掉在地上。 他抬头看见那军士人高马大、面色肃然,心中顿时敲起了退堂鼓,下意识地脖子一缩,就想往屋檐下的阴影里躲,嘴里含糊地应着:“啊?找……找谁?” 那军士眉头一皱,目光扫过院内三人。 傻大个直接忽略,刘语嫣美貌惊人但明显是女子,最后目光定格在唯一一个看起来像“读书人”的陈有才身上。 刘语嫣见陈有才这般畏缩模样,心中暗自摇头,但也知无法隐瞒,便抬手指向陈有才,语气平静地对军士道:“军爷,他便是陈有才。” 陈有才一听,脸色瞬间煞白,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连连摆手后退,声音都变了调:“不不不!我不是!姑娘你莫要胡说!我……我姓王!对,我姓王!” 他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拙劣表演,不仅让刘语嫣蹙起了秀眉,更是瞬间激怒了那本就没什么耐心的军士。 那军士勃然大怒,上前一步,一把揪住陈有才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提溜过来,骂道:“直娘贼!是不是,到了当家面前自然分明!跟老子走一趟!再敢聒噪,小心爷爷的拳头!” 陈有才被勒得喘不过气,感受到军士身上的煞气和铁钳般的手掌,吓得魂飞魄散,所有圣人教诲、君子风度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顿时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噤若寒蝉,双腿发软,几乎是被半拖半拽地拉出了小院,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声。 议事厅内,司马彦正与陈福禄闲聊,等着见识一下这位堡中“士子”的风采。 只见厅门被粗暴推开,那军士像押送犯人一样,将瘫软如泥、面无人色的陈有才丢了进来,粗声道: “当家的,人带来了!这厮开始还不承认自己是陈有才!” 陈有才一进大厅,看到端坐上位、不怒自威的司马彦,以及两旁按刀而立、目光凌厉的红帻头目,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也彻底崩溃。 “扑通”一声,他直接瘫跪在地,磕头如捣蒜,声音带着哭腔:“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小人……小人就是陈有才,小人刚才猪油蒙了心,胡说八道……求将军开恩,饶小人一命吧!” 他这毫无骨气、丑态百出的模样,与司马彦想象中那种即便落魄也应保有几分风骨的文人形象,相差何止千里! 司马彦征战多年,本性刚猛豪爽,最重血性胆气,极其厌恶这种贪生怕死、毫无脊梁的软骨头。 他心中那点因为“读书人”身份而产生的好奇和期待,瞬间被眼前这不堪的一幕浇灭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抑制的厌恶和鄙夷。 他眉头紧锁,脸色阴沉下来,强忍着不耐,冷冷问道:“听说你饱读诗书,你都会些什么?” 陈有才一听似乎有转机,连忙抬起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急声道: “回……回将军,小人……小人读过四书五经,会……会写诗,会作文,还会……还会算命……” 他慌不择言,竟把街头术士的伎俩都说了出来,试图增加自己的价值。 司马彦听完,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 就这等货色?也配称读书人? 他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一只令人作呕的苍蝇,语气充满了失望与不屑:“罢了!带下去!看来陈总管那里,你是指望不上了!” 两名军士上前,如同拖死狗一般,将还在哭嚎求饶的陈有才拖出了议事厅。 厅内一时寂静。 司马彦看了一眼陈福禄,眼神有些复杂,似乎觉得他举荐此等人,有些识人不明。 陈福禄心中也是无奈苦笑,他早知道陈有才怯懦,却也没想到竟不堪至此。 他拱手道:“侯丞莫怪,是在下失察……” 司马彦摆摆手,打断了他:“无妨。此事就此作罢。堡内文书之事,暂且由本丞中书记官兼管。陈总管,你还是多费心于安抚百姓、加固城防之事吧。” 经此一事,司马彦对堡内所谓的“人才”已不抱太大期望,心中对陈福禄的评价,也微妙地产生了一丝波动,此人虽有能力,但看人的眼光,似乎还有待商榷。 一场原本可能引入文士、改善管理的契机,就这样以一个闹剧般的结局收场。 陈福禄接下民务总管一职,绝非虚衔。 他深知欲安其位,必先知其情。 整整一个上午,他走访了分散各处的数十名幸存乡邻,细致询问各家存粮、伤病、住所修缮情况,以及有何急需解决的困难。 他将这些琐碎却关乎生计的信息一一记在心中,直到日头偏西,才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返回小院。 院门虚掩着,推开进去,里面一片寂静。 一眼望去,小院大变了模样。 刘语嫣显然花了不少心思,院中杂物归置得井井有条,地面清扫得不见落叶,连那口井台的青石板都被擦洗得露出了原本的颜色。 虽依旧简朴,却透着一股难得的整洁与安宁气息。 厨房的方向,有淡淡的青烟袅袅飘出,伴随着锅内咕嘟的轻微声响,一股食物原始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勾人食欲。 想必是刘语嫣正在准备晚饭。 角落的草垛上,傻大个四仰八叉地躺着,肚皮吃得滚圆,正打着震天响的呼噜,一脸憨傻的满足相。 陈福禄悄声走近,仔细看了看他腹部的伤口,发现原本粗糙的绑带已经换成了相对干净柔软的布条,上面还撒着新的药粉痕迹,显然是今天重新处理过。 伤势恢复之快,依旧令人称奇。 陈福禄放下心来,不再打扰他的好梦。 目光扫过院子,没看见陈有才的身影。 陈福禄皱了皱眉,想起白天那幕闹剧,心中不免有些腻烦。 本想提携一下这个读书人,谁知竟如此不堪,反倒让自己在司马彦面前折了些许面子。 罢了,烂泥扶不上墙,随他去吧。 第十七章 暧昧 他信步走向厨房。 只见灶膛里火光跳跃,刘语嫣正背对着门口,蹲在灶前,手忙脚乱地往灶里添柴。 她显然不甚擅长此道,动作生疏笨拙,添加的柴火有时太多堵住了风口,有时又太少眼看就要熄灭,不时被倒涌出的烟雾呛得掩口轻声咳嗽,纤细的肩膀随之轻轻颤动,显得有些狼狈,却又透着一股执拗的认真。 陈福禄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白日里应对司马彦、安抚百姓的紧绷心弦不知不觉松弛下来,嘴角忍不住轻轻向上扬起,露出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他轻咳一声,走上前去,温声道:“让我来吧。” 说着,便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接她手中的柴火。 刘语嫣正全神贯注地与灶火“搏斗”,被他的突然出现和话语惊了一下,下意识地缩回手,脸上瞬间飞起两抹红云,不知是灶火烘烤还是源于羞窘。 她有些羞恼地抬起头,争辩道:“我……我可以的!” 似乎想证明自己并非无用之人,她再次抢过那根柴火,倔强地转身就要往灶膛里塞。 这一弯腰用力,她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粗布麻衣顿时绷紧,勾勒出腰臀之间一道惊心动魄的饱满而挺翘的曲线。 夕阳的余晖恰好透过厨房的破窗,在她身后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将那浑圆诱人的弧度勾勒得淋漓尽致,充满了青春女子独有的弹性和活力,与这简陋污黑的厨房形成了极其强烈的视觉对比。 陈福禄的目光下意识地被吸引,呼吸不由得一窒。 他是血气方刚的正常男子,如此近在咫尺的、无意识展露的风景,冲击力着实不小。 他连忙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刘语嫣全然未觉自己无意间的动作带来了何等影响,只顾着跟那根不听话的柴火较劲,好不容易才将其塞进灶膛,却又引得一阵浓烟冒出,呛得她又是一阵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 陈福禄压下心头那一丝异样,再次上前,这次语气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决: “火不是这样生的。烟囱有些堵了,柴要虚着架起来,中间留空,气通了,火才旺,烟也少。” 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拿起烧火棍,几下拨弄,那原本半死不活的灶火竟真的重新旺了起来,烟雾也显著减小。 刘语嫣看着他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灵巧的手,以及灶膛里听话跳跃的火焰,一时有些怔忡,忘了再争辩,只是站在一旁,脸颊绯红,气息微促。 厨房内气氛一时有些沉默而暧昧,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锅里食物的咕嘟声。 为了打破这尴尬,陈福禄一边看着火,一边找了个话题:“今天辛苦你了,把院子收拾得这么好,还给傻大个换了药。” 刘语嫣低垂着眼帘,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都是应该做的……总不能白吃饭。”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声音稍微大了些,带着一丝关切,“你……去见司马将军,没事吧?我听说陈有才他……” “没事。” 陈福禄摇摇头,语气平淡,“本想提携一下陈有才,让他帮你我分担些琐事。只是可惜,如今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刘语嫣闻言,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陈福禄:“没关系。我能帮你分担。你外面忙大事,家里这些……我能学,我能做。” 她的眼神清澈而执着,带着一种想要与他并肩承担的信赖和决心。 陈福禄看着她被灶火映红的俏脸和那双写满认真的眼睛,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他点了点头,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好。那以后,家里就多靠你了。” 一声“家里”,让刘语嫣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红晕瞬间从脸颊蔓延到了耳根,她慌忙低下头,手足无措地摆弄着衣角,心里却像揣了只小鹿,砰砰乱撞。 这诱人一幕,让陈福禄本能的要上前贴去......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傻大个迷迷糊糊的嘟囔声:“饿……肉香……” 却是他被食物的香气勾得从睡梦中醒来了。 厨房内那点旖旎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陈福禄和刘语嫣相视一眼,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饭快好了,去看看吧。”陈福禄对刘语嫣道。 刘语嫣轻轻点头,转身去拿碗筷,脚步却显得有些轻快。 陈福禄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灶膛里温暖跃动的火焰,心中一片宁静。 简陋的木桌上,摆着几碗简单的饭食。 稠粥、少许咸菜,还有特意为伤员傻大个留下的一小块鸡肉。 虽然清贫,但在历经劫难后,已显得弥足珍贵。 刘语嫣将粥碗分发好,傻大个早已迫不及待地坐在桌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点肉腥,口水都快流到桌子上了。 陈福禄扫了一眼,发现还少一人。 “陈有才呢?”他问道。 刘语嫣朝卧室方向努了努嘴,低声道:“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屋里了,没出来过。” 陈福禄皱了皱眉,走到那间破败的卧房门口,敲了敲:“出来吃饭。” 里面窸窣一阵,门被猛地拉开。 陈有才沉着一张脸走出来,脸上怨气几乎凝成实质。 他谁也不看,重手重脚地拖过唯一一张破凳子,一屁股坐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然后拿起自己的碗筷,动作幅度极大,几乎是用砸的力度开始扒拉碗里的粥,稀里哗啦,汤汁四溅,毫不掩饰地宣泄着内心的忿怒和委屈。 这幼稚的抗议让陈福禄看得眼皮直跳。 他强压下火气,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去洗手再吃饭。” 陈有才扒饭的动作猛地一顿,身体僵住。 他显然不想听,但感受到陈福禄那不容抗拒的目光,以及旁边刘语嫣微微蹙起的眉头,终究没敢直接反抗。 他重重地放下碗筷,发出“砰”的一声响,阴沉着脸站起身,走到水缸边。 打水的时候,他把瓢摔得哐哐响,舀起水又故意弄得水花四溅,每一步都在用行动宣告着自己的不满。 “看你那熊样!”陈福禄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语带嘲讽地开口,“今日叫人带你去见司马侯丞,怎没见你如此‘威武雄壮’?” 这话如同一根针,瞬间刺破了陈有才强撑的愤怒外壳。 他打水的动作猛地停住,愕然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瞪着陈福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 “什么?!是……是你叫人把我带过去的?!” 第十八章 何为沙比 “不然呢?” 陈福禄又送给他一个白眼,语气平淡却字字扎心,“家里的存粮还能吃几天?语嫣身子弱,做不得重活。你我两个大男人,难道不该去做工换食物?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君子远庖厨,不屑干粗活,有辱斯文。 某思来想去,总不能让你饿死,只好举荐你去干文职,好歹对得起你读的那些圣贤书。”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讥诮:“某还在司马侯丞面前,好一顿夸你饱读诗书,精通事务,堪当大用。指望着你能挣份口粮,也给自己挣点脸面。结果呢?” 陈福禄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刮在陈有才脸上:“结果你倒好,也不问清事情原由,直接在司马侯丞面前,在一众红帻军头目面前,在某面前,在咱们所有陈家堡幸存者的脸上,拉了一泡又臭又稀的屎!现在倒还有脸在这里甩脸色?” 这一番话,如同疾风骤雨,劈头盖脸地砸向陈有才! 他原本因愤怒而涨红的脸,瞬间变得一阵青一阵白,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回想起自己在厅内的丑态,想起司马彦那鄙夷不屑的眼神,想起自己被像死狗一样拖出来的狼狈……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胆小懦弱造成的误会? 而这粗鄙屠夫的本意,竟是想拉他一把? 巨大的羞愧和难堪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 他那点可怜的、支撑着他发泄怨气的自尊心,被陈福禄这番话彻底击得粉碎。 他僵在原地,手里还拿着湿漉漉的水瓢,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就像他此刻崩溃的心情。 旁边的刘语嫣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默默吃饭。 傻大个则完全没听懂他们在吵什么,只是好奇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继续专注地盯着他的肉。 院子里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傻巨汉咀嚼食物的声音。 陈有才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过了好半晌,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默默地、仔细地,甚至有些过分仔细地,洗了手,然后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走回桌边,也不敢再看任何人,无声地坐下,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味同嚼蜡般地吃了起来。 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萎靡和狼狈。 陈福禄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也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但陈福禄到底是现代军人出身,骨子里烙印着不抛弃不放弃的团队精神,眼见陈有才这副失魂落魄、畏缩如鹌鹑的模样,心中那点因他丢人而产生的恼火,也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无奈取代。 他默默将破碗里最后一口粥吃完,放下碗筷,长长舒了一口气,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重量,直直地看向对面的陈有才。 陈有才正食不知味地数着米粒,敏锐地察觉到陈福禄的注视,心中顿时一虚,头皮都有些发麻。 不是?还没骂够啊? 我陈某人面子都掉粪坑里了,差不多就行了呀? 他现在对陈福禄是真正意义上的又敬又怕,敬其能耐与担当,怕其凌厉与直接。 他底气不足地缩了缩脖子,声音发飘:“看……看着我作甚?” 陈福禄没立刻回答,先是翻了个白眼,然后目光缓缓扫过一旁安静收拾碗筷的刘语嫣,又瞥了眼旁边吃饱喝足又开始玩泥巴的傻巨汉,最后才重新定格在陈有才身上,缓缓开口,问出了一个看似莫名其妙的问题: “陈有才,你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啊?”陈有才一愣,完全没料到陈福禄会问这个。 他下意识地以为对方又要教训自己,眼神躲闪,“我……我能想做什么样的人?苟全性命于乱世罢了……” “我不是问这个。” 陈福禄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我是问,你心里,可曾有过什么愿望?或者说,你读书识字,所谓的‘志’,在何处?” 谈起“志”和“读书”,陈有才仿佛被触碰到了某个开关,苍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血色,脊背也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恢复了些许文人特有的、近乎刻板的傲娇。 他放下碗筷,清了清嗓子,仿佛又回到了昔日与人辩论的学堂,一边细细品味着嘴里那点可怜的粥水,一边摇头晃脑地开始引经据典: “夫君子之志,自当如《左传》所云,‘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此乃三不朽之盛事!又岂能效贩夫走卒,碌碌于柴米之间?” “孟子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吾辈读书,自当胸怀天下,心系黎民!” “子曰:‘修己以安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此乃……” 他越说越投入,唾沫星子横飞,之乎者也一大堆圣贤道理脱口而出,仿佛要将今日所受的屈辱都在这宏大的抱负中找到宣泄口,全然忘了自己刚才那副窝囊模样。 陈福禄听得眉头越皱越紧,这些空泛的大道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 他强忍着烦闷,但陈有才却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喋喋不休,气得陈福禄脸都绿了,终于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 “砰!” 一声闷响,不仅打断了陈有才的慷慨陈词,也吓得他一哆嗦,后面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惊恐地看着陈福禄。 “你个沙比!” 陈福禄低喝道,目光锐利如刀,“立德立功立言?兼济天下?修己安人?你说的这些,哪个是靠你今天那副磕头求饶的样子能实现的?!” 陈有才脸色瞬间煞白,张了张嘴,却无力反驳。 但心中也有个疑问,何为‘沙比’? 但他不敢问。 陈福禄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沉缓却带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听着,陈有才!我不是圣人,不懂你那么多大道理。但我告诉你我明白的!” “你想做人上人,想实现你的抱负,光靠嘴皮子念经是没用的!你的身板,提不动刀,杀不了敌,这是事实!但你不是废物,你读过书,认字,有我们这些人没有的见识!” “但读书不是让你变成书呆子,更不是让你把圣贤话当成逃避现实的挡箭牌!书是让你明事理、长智慧的!是要你学会谋事!” 第十九章 PUA陈有才 陈福禄目光灼灼,现代管理学和哲学的思想融入他朴素的话语中: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做任何事之前,先动动你的脑子!想想前因后果,看看利弊得失,琢磨清楚再动手!这叫三思而后行!” “谋事在人,成事固然在天,但你不去谋,天都不会帮你!要学会用你的脑子,用你的知识去解决问题,而不是遇到事情就吓得尿裤子,或者只会躲在屋里怨天尤人!这叫以智取胜!” 他指着院外残破的坞堡: “看看这里!百废待兴!司马彦军中缺的就是能写会算、能帮他打理内政的人!这就是你的机会!把你肚子里的墨水,用在实处! 去想想怎么登记造册更清晰,怎么分配物资更公平,怎么组织民夫效率更高!把这些具体的事做好了,比你空喊一万句‘兼济天下’都强!” “若能如此,”陈福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发挥你的长处,凡事多思多谋,凭借智慧做事,你未必就不能在这乱世之中,干出一番真正的事业来,对得起你读的那些圣贤书!” 这一番话,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陈有才的心上! 没有之乎者也,没有圣贤语录,只有**裸的现实和清晰无比的路径! 他那些高大上的理想,在陈福禄“谋事”“做事”的务实观点面前,突然显得那么虚无缥缈。 陈有才彻底呆住了,脸上火辣辣的,心中却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张着嘴,愣愣地看着陈福禄,之前的怨愤、羞愧、傲慢,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了复杂的茫然和一丝隐约的、被点燃的微光。 陈福禄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对刘语嫣道:“收拾了吧。” 留下陈有才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桌边,望着空空的粥碗,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陈福禄的话。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当陈福禄再次出门忙碌时,陈有才破天荒地没有缩在屋里,而是望着陈福禄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 他犹豫了半晌,最终一咬牙,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也跟着走出了小院。 他没有去领修缮城墙的力气活,而是脚步迟疑的、一路打听地,来到了堡主府旁临时搭建的“民务处”。 一个摆着几张破桌子,负责登记工分、分发食物的棚子。 负责此处的是司马彦指派的一名老书记官,正忙得焦头烂额。 他大字只识得几个,是司马彦手底下唯一的‘文化人’。 几十号人吵吵嚷嚷,名字、工时、应得粮饷,全凭脑子记和几张破纸片,混乱不堪,差错频出,不时引发争执。 陈有才站在人群外,看着这乱象,手心冒汗,心跳如鼓。 他深吸一口气,默念了一句“谋事在人”,然后挤上前去,对那老书记官拱了拱手,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先……先生,在下陈有才,略通文墨,或可……或可相助一二?” 老书记官正被一个妇人追问工分算错的事,烦不胜烦,抬头见是个瘦弱书生,本想挥手赶开,但听到“略通文墨”四字,又看看眼前这烂摊子,死马当活马医地指了指旁边一堆记满歪扭符号的破木板和兽皮: “行!那你先把昨日这些记工的东西,给老子誊清楚喽!别弄错!” 这工作繁琐枯燥,且责任不小。 若在往日,陈有才定会觉得大材小用,有辱斯文。 但此刻,他想起陈福禄的话,竟郑重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堆“账本”,找了个角落坐下,又从怀里掏出自己珍藏的、仅剩的几张纸和半截墨块,兑了点水,认真誊写起来。 他这一坐,就是大半日。 期间不时有人来询问、争执,老书记官疲于应付。 陈有才起初不敢插嘴,后来见老书记官实在忙不过来,便尝试着依据自己誊写出的清晰记录,小声帮忙解释几句。 他说话引经据典,有时难免迂腐,但条理清晰,记录分明,竟真的平息了几场小纠纷。 老书记官惊讶地看了他几眼,态度缓和了不少。 到了傍晚分发食物时,陈有才看着老书记官依旧用手抓、凭眼估的原始方法,导致分配不均又起怨言。 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数术九章》中有“均输”之法。 他再次鼓起勇气,提议道:“先生,如此分发易生纰漏。不若……不若先称出每日粮食总数,再按今日总工分均分,得出每工分可得之数,众人再按各自工分领取,岂不更加公平简便?” 老书记官一愣,琢磨了一下,眼睛渐渐亮了:“咦?你这书生,脑子倒是好使!快!算算看!” 陈有才立刻拿出纸笔,虽然计算工具简陋,但他数学功底还算扎实,很快便算出了标准。 依此执行,分发效率果然大大提高,抱怨声也少了许多。 这一幕,恰好被前来查看物资情况的陈福禄远远看到。 他并没有上前,只是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然而,麻烦很快找来。 几个刚干完活、满身汗臭的红帻军老兵前来替同伴领取食物,见负责登记分发的是个陌生瘦弱书生,态度便有些轻慢。 一人甚至故意将沾满泥污的手往陈有才刚理清的纸上一按,留下一个脏兮兮的印子,哈哈笑道:“酸儒生,字写得倒挺秀气,能当饭吃吗?” 若是昨天的陈有才,怕是早已吓得脸色发白,要么退缩,要么就要之乎者也得理论一番,结果必然是被嘲笑得更惨。 但此刻,他看着那污渍,又看看那几个彪悍的军汉,心脏虽然依旧狂跳,却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想起了陈福禄的“以智取胜”。 他没有发怒,也没有退缩,而是站起身,对着那为首的军汉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语气平静却清晰: “这位军爷说笑了。字虽不能果腹,然无此字据,则军爷今日辛苦所得几何,无人能记,无人能证。 届时军爷是得多得少,是全凭他人一张嘴,还是凭这白纸黑字,一清二楚?” 第二十章 司马彦的考校 他指了指被弄脏的纸,继续道: “军爷勇武,在下佩服。然战场杀敌靠军爷之勇,而这堡内数百人衣食分配之公平,却需凭此‘秀气’字迹与算法。二者各司其职,皆是为司马将军效力,为抗胡大业尽力,何分高下? 若军爷觉得此法不妥,或是在下计算有误,尽可指出,在下即刻核查改正。若无疑问,还请军爷依序领取,莫要耽误了后面弟兄的工夫。”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既肯定了对方的勇武,又点明了自己工作的重要性,还把问题抛回给对方,堵得那军汉一时哑口无言。 他瞪了陈有才半晌,见对方目光坦然,毫无怯意,周围还有其他士兵看着,终究不好再无理取闹,只得悻悻地嘟囔了一句“穷酸道理多”,便依规矩领了食物走了。 陈有才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但心中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感和成就感! 原来,道理还可以这样讲!原来,不用磕头求饶,也能化解冲突! 老书记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拍了拍陈有才的肩膀:“行啊!陈小子!没看出来,还有这急智!” 陈有才脸上微红,心中却如同照进了一束光。 就在这时,司马彦带着两名亲兵巡视路过,恰好将方才那一幕尽收眼底。 他目光落在陈有才身上,闪过一丝惊讶。 这个昨日里窝囊不堪、令他极度厌恶的书生,今日竟像是换了个人? 虽然依旧瘦弱,但眉宇间那股畏缩之气淡了许多,处理事务有条不紊,面对军汉挑衅竟也能从容应对? 司马彦何等人物,立刻猜想这背后难道有陈福禄的影响。 他心中对陈福禄的评价不由得又拔高了一分,此人不仅自身能力出众,竟还有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他没有上前,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有才一眼,便继续向前走去。 但这一眼,却让陈有才刚刚建立的信心又有些动摇,惴惴不安起来。 夕阳西下,陈有才帮忙收拾好东西,拖着疲惫却异常充实的身躯返回小院。 他第一次没有感到读书人的清高与体力劳动的可鄙,反而觉得无比踏实。 饭桌上,他破天荒地主动讲述了今日的经历,虽然依旧有些磕巴,但眼神中有了光。 陈福禄听完,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继续吃饭。 但刘语嫣却对他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 连傻巨汉似乎都感觉气氛不一样,学着陈福禄“嗯嗯”了两声。 陈有才的转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虽微小的,却在红帻军和陈家堡幸存者中漾开了圈圈涟漪。 他依旧清瘦,依旧带着书生的迂腐气,但做事勤勉,账目清晰,面对刁难也能据理力争,渐渐赢得了老书记官的倚重和部分军士的些许尊重。 堡内的物资分配、工分记录也因此变得井井有条,效率提升了不少。 这一切,司马彦自然看在眼里。 他对陈有才的观感从纯粹的厌恶变成了略带惊奇的观察,而这份惊奇,最终都归结到了那个深藏不露的屠户,陈福禄身上。 此人不仅能战、善谋,竟还能将一块朽木点拨得焕发生机? 这已非凡俗之辈所能为。 司马彦心中的好奇与招揽之意愈发强烈,同时也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 如此人物,若不能为己所用,他日必成心腹大患。 这日午后,司马彦处理完军务,并未像往常一样巡视城防,而是命亲兵去请陈福禄到堡主府议事厅。 陈福禄正在督促民夫加固一段破损的墙体,闻召而来,身上还沾着些许尘土。 进入厅内,只见司马彦独自一人站在一张粗糙的沙盘前。 那是根据这几日哨探回报和陈家堡旧图临时堆砌的,标注着周边山川河流以及几处已知的胡人据点。 “陈总管来了。” 司马彦转过身,脸上带着惯常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不必多礼。今日请陈兄弟来,是想与你推演一番军务。” 他指着沙盘上一处用树枝标注的山谷:“据哨探回报,此地藏有一小股胡人辎重队,约五十人,押送着不少粮草军械,似是欲送往东南方向的主力大营。若将其截获,于我军可谓大补。” 陈福禄目光扫过沙盘,心中了然。 他面色平静,拱手道:“将军可是有意截击此股胡虏?” “确有此意。” 司马彦点头,“然我军新胜,虽士气正旺,但兵力亦不过三百余,还需分兵守堡。能出动之兵力,至多百人。胡虏虽只五十,却据险而守,押送的也必是精锐。强攻恐难奏效,即便胜了,亦损失不小。故请陈兄弟来,参详个稳妥法子。” 他看似请教,实则将难题抛给了陈福禄,想看看这个能创造奇迹的屠户,在真正的军阵谋略上有几分成色。 陈福禄走近沙盘,仔细观察那山谷地形。 山谷入口狭窄,易守难攻,内有水源,适合扎营。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将军,此地形,强攻确非上策。胡虏押送辎重,必求稳妥,行军路线和时间应较为固定。” 他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条线:“我军可派少量精锐斥候,前出侦查,精确掌握其每日通过山谷的时间段、队首队尾距离、以及哨探规律。” 然后,他指向山谷两侧的高地:“其后,不必强攻山谷。可挑选善射及善于攀爬之士,趁夜潜行至山谷两侧制高点,多备弓弩、滚木礌石,并大量收集干燥柴草及引火之物。” 司马彦目光微凝:“哦?埋伏于两侧?但山谷狭窄,我军若现身,岂不成了胡虏弓弩的靶子?” 陈福禄摇摇头:“非是伏兵冲杀。待其辎重队大部进入山谷最狭窄处,两侧同时发难!不以杀伤人员为首要,而是以火箭、火把、燃烧之物,集中攻击其辎重车辆!尤其是粮草、皮革、油脂所在之处!” 他声音沉稳,勾勒出现代特种作战中“精确打击、破坏后勤”的理念: “胡人必然大乱,救火则首尾不能相顾,不救则粮草尽毁。其阵型必乱!此时,我军预先埋伏于山谷出口处的精锐,趁乱杀出,直取其指挥头目!同时,入口处亦可安排一队人马,摇旗呐喊,制造大军合围之势!” “胡人遭此突袭,前后被堵,火势蔓延,指挥若再失灵,必成惊弓之鸟,军心溃散!我军则可趁势掩杀,或以最小代价迫其投降!” 陈福禄最后总结道,“此战关键,在于火攻扰敌、斩首乱心、虚张声势,而非正面搏杀。” 司马彦听完,整个人怔在沙盘前,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第二十一章 陈福禄初领兵 他征战多年,经历的阵仗不少,用过的计谋也无非是诱敌、埋伏、正面冲杀等。 而陈福禄这番谋划,完全跳出了他的思维定式! 不追求全歼敌军,而是精准地打击其最脆弱、最关键的辎重和心理节点! 将地形劣势转化为火攻优势,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 这其中蕴含的狠辣、精准和高效,让他这个沙场老将都感到脊背发凉,同时又兴奋不已! “妙!妙啊!” 司马彦猛地一拍沙盘边缘,震得上面的小旗簌簌抖动,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陈福禄,如同发现了一座宝藏,“好一个火攻扰敌!好一个斩首乱心!陈兄弟,你……你当真只是个屠户?!” 这计策太过惊艳,以至于他再次对陈福禄的身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陈福禄心中一惊,知道表现过头了,连忙敛目躬身,依旧用老说辞搪塞: “将军谬赞。在下只是常于市井,见多了泼皮争斗,知其软肋所在。又兼胡人暴虐,时常思忖若有机会,当如何应对。胡思乱想,侥幸偶得一策,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全凭将军决断。” 司马彦深深看了他一眼,那探究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内心。 他知道陈福禄有所隐瞒,但此刻,那精妙计策带来的兴奋压过了疑虑。他哈哈大笑,拍了拍陈福禄的肩膀: “好一个‘胡思乱想’!若我麾下儿郎都能有你这般‘胡思乱想’,何愁胡虏不灭!” 他不再追问,转而兴致勃勃地拉着陈福禄,开始详细推演计划的每一个细节。 兵力配置、时间选择、引火物准备、撤退路线…… 陈福禄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但也更加警惕。 司马彦的枭雄本性显露无疑,对人才的渴望与对不受控因素的忌惮交织在一起。 最终,司马彦下定决心:“好!就依陈兄弟之策!此事,便由你全权筹划!本将军中人手,随你调配!此战若成,你当居首功!” 司马彦的军令如山,陈福禄被赋予的权柄和随之而来的压力,瞬间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消息很快在红帻军中传开,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堡中屠户,全权筹划如此重要的军事行动? 甚至能调配军中人手? 许多头目和老兵对此疑虑重重,甚至暗生不满。 若非司马彦积威已久,恐怕当场就要有人提出异议。 陈福禄无暇计较这些,他准备用实际行动来告诉这些兵士,打仗也是一门艺术! 拿到令箭后,他立刻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他做的第一件事,并非直接调兵遣将,而是再次请来了那位熟悉周边地形的老斥候,以及军中几位以勇猛或精准著称的低级军官。 在堡主府偏厅,他让人紧闭门窗,就着那粗糙沙盘,进行了一次极为细致的兵棋推演。 “此处,埋伏三人,需臂力强劲者,负责发射火箭,目标为首尾三辆粮车。” “左侧山崖此点,需布置五人,善攀爬,负责投掷火油罐和滚木。” “出口处伏兵三十,由王队率率领,待火起敌乱后,直扑这个位置,斩其首领!” “入口处二十人,由李队率带领,多备旗帜锣鼓,虚张声势……” 他将现代军事中的任务分解、节点控制理念融入其中,将整个计划拆解成一个个具体、可执行的小任务,明确到每个小组的人数、装备、位置、行动时间和信号。 他甚至考虑了风向变化、敌军反应、意外遭遇等各种变量,并制定了简单的A计划,B计划。 那些被召来的军官起初还带着几分轻视,但随着推演深入,他们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继而转为惊讶,最后只剩下叹服。 陈福禄的谋划之细、思虑之周、对地形和人心利用之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许多他们从未想过的问题被一一提出并解决,整个行动计划变得异常清晰和可靠。 “陈……总管,”以勇猛闻名的王队率忍不住开口,语气已带上了敬重,“您这安排,俺老王服了!保证不让一个胡狗从出口溜走!” 其他军官也纷纷表态,之前的疑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行动的清晰认识和高涨的信心。 陈福禄点点头,神色依旧冷峻:“诸位切记各自任务,依信号行事,不得有误。此战,不求全歼,只求毁其辎重,乱其军心,扬我军威!” 人员敲定后,便是紧张的物资准备。 陈福禄亲自监督,要求搜集所有能用的火油、猛火油、浸油麻布、干燥柴草,并检查弓弩箭矢,确保火箭充足。 整个下午,陈家堡内弥漫着一股紧张而肃杀的气氛。 陈有才也忙碌起来,他被陈福禄指派,协助老书记官核算物资调配,记录人员分配。 他做得极其认真,甚至主动提出几个提高效率的小建议,虽然紧张得手心冒汗,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参与感和价值感。 刘语嫣默默地为陈福禄准备好了干粮和水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美眸中充满了担忧。 傻大个似乎也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不再玩闹,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时不时看向陈福禄。 傍晚时分,一切准备就绪。 司马彦亲自为出征的百人队壮行,目光在陈福禄身上停留良久,最终只是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拜托了!” 陈福禄抱拳还礼,目光坚定。 夜色渐浓,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天。 百人的队伍悄无声息地集结,如同暗夜中流淌的溪流,缓缓开出坞堡,融入沉沉的夜色,向着预定的埋伏地点潜行而去。 陈福禄走在队伍中段,心跳平稳,目光锐利如鹰隼。 山林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队伍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然而,就在队伍即将到达预定山谷,前出斥候即将散开之时,前方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极其短促尖锐的鸟鸣! 那是斥候发出的预警信号! 有情况! 队伍瞬间停止,所有人心头一紧,立刻依照陈福禄的指示,悄无声息地伏低身体,握紧了手中兵器。 陈福禄疾步潜行至队首。 只见派出的两名老斥候一脸凝重地退回,压低声音急报: “陈总管,前方山谷有异动!并非辎重队!似有……似有大批人马活动的迹象,火把不少,远不止五十人!而且……听动静,不像是在行军,像是在……挖掘工事...” 第二十二章 情况有变赤帻友军 挖掘工事? 大批人马? 这完全超出了哨探之前的情报! 难道是情报有误? 还是胡人临时改变了计划,甚至在此设下了反埋伏? 所有的准备,所有的推演,都是基于五十人辎重队按时通过狭窄山谷的前提。 如今前提已变,敌人数量不明,意图不明,甚至可能己方行踪已然暴露! 继续原计划? 但变数就在眼前,极有可能失败! 立刻撤退? 无功而返,如何向司马彦交代?更可能打草惊蛇! 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福禄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空气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陈福禄的大脑飞速运转,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如今手下有一百多号人,这也是一百多条性命,自己任何一个决策都决定着大家的生死。 他强迫自己冷静,仔细观察远处隐约的火光分布和传来的嘈杂声。 不对……如果真是大军埋伏,绝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点燃这么多火把,动静也不会这么大,像是在赶工……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压低声音对身旁的王队率和李队率下令: “计划有变!王队率,带你的人,悄声摸近,抓个舌头回来!” “李队率,让你的人原地潜伏以防不测,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准暴露!” “其余人,戒备待命!” 他必须立刻弄清楚,山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队率得令,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 他挑选了两名最精干灵活的老兵,三人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侧方的密林之中。 陈福禄简单告知了他们如何利用阴影、如何选择目标、以及如何迅速制服并堵嘴的要领,这些现代特种兵渗透抓捕的基础技巧,在此刻显得无比实用。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息都如同煎熬。 李队率伏在陈福禄身边,肌肉紧绷,手心全是汗。 远处山谷的火光和人声似乎更加清晰了,隐约还能听到金属碰撞和呵斥声。 约莫一炷香后,侧方的灌木丛传来几声极轻微的虫鸣,那是约定的安全信号。 很快,三个黑影如同鬼魅般返回,王队率和他手下每人肩上都扛着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破布、兀自挣扎的胡兵! “陈总管,抓来了!两个落单撒尿的蠢货!”王队率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得意。 “干得好!”陈福禄赞许地点点头,示意将俘虏带到后方更隐蔽的洼地。 两名胡兵被扔在地上,眼中充满了惊恐和愤怒,呜呜地挣扎着。 王队率和李队率都看着陈福禄,等待下一步指令,按照他们的想法,直接先杀了一个,杀鸡儆猴,另一个只要怕死必然会交代。 陈福禄却示意将两个胡兵分开一段距离,确保他们互相看不到也听不到对方。 王队率和李队率对视一眼面露疑惑。 这是干什么呢这是? 陈福禄目光扫过两名俘虏,低声道:“以防他们串供,要分开审。真话往往只有一个版本,谎话却可以千奇百怪。分开问,才能看出破绽。” 两位队率似懂非懂,他们武人心思,又没啥文化,哪里懂得这些个弯弯绕绕,想多了反而觉得小脑袋瓜子嗡嗡。 陈福禄不再解释,先走到第一个胡兵面前,拔出塞在他嘴里的布团,用生硬但能沟通的胡语低声厉问:“说!你们在此聚集,意欲何为?有多少人马?首领是谁?” 那胡兵喘了口气,眼神闪烁,立刻叽里咕噜地回答起来,语气急促,仿佛急于表白。 陈福禄仔细听着,不动声色。 随后,他又走到第二个胡兵那里,同样的问题,同样的严厉语气。 审问完毕,陈福禄回到两位队率身边,脸色阴沉下来:“他们两个说的,对不上。一个说是在等一支商队,护卫只有百人;另一个说是在挖掘藏宝,有三百人。都在撒谎。” 王队率和李队率这才恍然大悟,看向陈福禄的眼神顿时不同了! 原来分开审问竟有这等妙用! 若是一起审,他们互相使个眼色,编造同样的谎言,还真可能被蒙骗过去! 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今天涨知识了! “妈的!敢骗老子!”王队率脾气火爆,当即就要抽刀上前砍人。 “慢!”陈福禄拦住他,“此地不能见血,也不能有惨叫。用别的法子。” 他目光冰冷地看向那两个胡兵,对王队率和李队率低声道:“用刑,但要无声的。捏碎指骨、关节,或者用湿布蒙面……让他们感受到死的痛苦,却发不出大声响。直到有人说真话为止。” 两位队率是沙场老手,闻言立刻明白了。 这种无声的酷刑,有时比刀砍斧劈更令人恐惧。 他们带着手下,如同恶鬼般扑向两名俘虏。 洼地里很快传来极其压抑的、被死死堵住的痛苦呜咽声,以及令人牙酸的、细微的骨骼错位或碎裂声。 阴影中,只能看到胡兵剧烈扭曲的身体和充满极致恐惧与痛苦的眼神。 陈福禄面无表情地看着,审着。 他厌恶酷刑,觉得残忍,但此刻为了百余兄弟的性命和任务,他必须比敌人更狠。 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那种无声却濒死的极度痛苦折磨下,两个胡人的心理防线很快崩溃。 拷问出的情报内容基本一致! 陈福禄听完,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情报显示:山谷内的胡人并非辎重队,而是一支先头部队,人数约有五百! 他们在此紧急挖掘工事、设置路障,是因为收到了紧急军情。 有另一支打着“赤帻”旗号的大军,正从西面急速开来,兵力估计有数千之众,距离此地已不足一日路程! 他们的任务是就地阻击,拖延时间。 至于那支“赤帻军”的具体来历、首领是谁,这两个底层胡兵根本无从知晓。 数千赤帻军? 西面而来? 王队率和李队率也吃不准了。 就他们所知,兖州境内的赤帻友军,因该只剩司马彦所带的这一支残‘曲’,和远在东北面的一‘部’(两千人)才对。 这一‘部’又是从哪来的? 第二十三章 赤帻大王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陈福禄。 在刚才那番冷静指挥、巧妙审讯、果决用刑的过程中,陈福禄展现出的能力、智慧和狠辣,已经彻底折服了这两位老兵。 其在他们心中的分量,甚至隐隐超过了那位更注重勇武和声势的司马彦。 李队率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陈总管,现在……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原定的袭击辎重计划已毫无意义,甚至他们自身都面临着被前后夹击的巨大风险! 陈福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再次投向远处火光点点的山谷,又望向西边沉沉的夜幕。 危机,也是机遇! 这突如其来的情报,价值远超摧毁一支辎重队! 他猛地一握拳,眼中闪过决断的光芒:“计划再次变更!王队率,李队率,立刻让你们的人,悄无声息地后退五里,到我们来时经过的那片密林集结隐蔽!” “那这两个胡虏?”王队率指了指地上奄奄一息的俘虏。 “处理干净,不留痕迹。”陈福禄声音冰冷。 “那……山谷里的胡兵?” “暂时不动他们。” 陈福禄目光深邃,“我们需要他们在这里,挡住西边来的‘客人’。” 他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带回给司马彦! 处理掉俘虏的痕迹后,一行人借着夜色掩护,快速向五里外的预定密林撤离。 一路无话,只有急促而压抑的呼吸声和脚步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数千赤帻军! 这对处在西魏地界里的赤帻军来说,是人数最多的一股。 比他们名义上的最高领导,‘赤帻大王’还要有实力。 敌友未明,来意不清,却已如山雨欲来,风满此楼。 到达密林后,陈福禄立刻下令:“全军原地隐蔽休息,噤声!李队率,派出两名最得力的斥候,向西和西北方向再探十里,重点是观察是否有大军行进迹象,但务必谨慎,绝不可暴露!” 命令清晰果断,李队率毫无迟疑,立刻领命而去。 经过今夜之事,陈福禄的权威已然在他们心中牢固树立。 陈福禄自己则靠在一棵大树后,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分析着这石破天惊的情报。 另一支赤帻军;规模数千;从西而来。 司马彦的红帻军起于卧牛山,活动范围主要在兖州南部、豫州一带。 西面……那是司隶、并州的方向,是胡人势力更加强大的区域。 怎么会有一支规模更大的赤帻军从那边过来? 是友军? 为何从未听司马彦提及? 是敌人?前方的胡人为何要仓促设防阻击? 无数的疑问盘旋交织。 但无论如何,这支神秘大军的出现,必将改变兖州的力量对比,也必将对刚刚站稳脚跟的司马彦部构成威胁…… 届时,这个老阴必指不定会有什么算计。 但只要不算到自己头上,那我陈某人帮你又如何? 约莫半个时辰后,派出的斥候相继返回,带来的消息让气氛更加凝重。 西面确实发现了大规模军队行进的痕迹,车辙马蹄印杂乱而众多,远非数百人规模,并且方向直指陈家堡所在区域! 不能再等了! 陈福禄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林中或坐或卧的军士,沉声道:“王队率,李队率,挑选五名脚力最好的弟兄,随我轻装疾行,立刻返回堡内向司马将军禀报军情! 其余人马,由李队率统带,继续在此隐蔽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亦不得与任何不明军队接触!” “陈总管,您亲自回去?太危险了!让末将去吧!”王队率急道。 “是啊,陈总管,夜里山路难行,万一遇上胡人游骑……”李队率也表示担忧。 陈福禄摇摇头,语气斩钉截铁:“军情如火,不容有失。我必须亲自向将军陈述细节。此地指挥,交由李队率,王队率随我同回。执行命令!” 见他意志坚决,且理由充分,两位队率不再多言,立刻依令行事。 很快,一支七人的小队脱离大部队,如同离弦之箭,向着陈家堡的方向疾奔而去。 陈福禄一马当先,身形在崎岖的山路上依旧矫健,让跟随的王队率等人暗自咋舌,这陈总管果然非比寻常。 星夜兼程,众人一路不敢有丝毫停歇。 所幸并未遭遇意外,在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之时,那座熟悉的坞堡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城头上的红帻军哨兵远远看到疾奔而来的几人,立刻警惕起来。 待看清是陈福禄和王队率等人,才放下弓弩,打开了侧门。 “陈总管?您怎么回来了?”守门的队率惊讶地问道。 陈福禄无暇多解释,只急促道:“有紧急军情,面禀侯丞!” 说完,带着王队率直奔堡主府。 司马彦通常起得很早,此刻正在府院内练习枪法。 见到陈福禄等人浑身露水、气喘吁吁地闯进来,他收槊而立,眉头微皱: “陈总管?何事如此惊慌?行动失利了?”他心中已做好最坏打算。 陈福禄深吸一口气,压下喘息,拱手沉声道:“侯丞,行动未按计划进行,因情势有变!我军潜伏至目标山谷外,发现谷内并非胡人辎重队,而是约有五百胡兵正在紧急挖掘工事,设置路障!” “哦?”司马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所为何故?” “经抓捕审讯胡虏得知,”陈福禄声音凝重,一字一句道,“他们是在准备阻击一支正从西面开来的大军!一支兵力约有数千、同样打着‘赤帻’旗号的军队!距此已不足一日路程!” “什么?!” 饶是司马彦心志坚毅,骤闻此讯,也是脸色剧变,手中锋槊“铛”一声顿在地上,失声惊问:“数千赤帻军?西面而来?消息确切?!” “千真万确!俘虏分开审讯,口供一致。某亦派斥候再度确认,发现大军行进痕迹!”陈福禄肯定道,并将审讯细节和斥候所见简要说明。 司马彦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在原地踱了几步,猛地停下,目光锐利地看向陈福禄:“他们为何打着‘赤帻’旗号?首领是谁?意图何在?” “俘虏地位低微,只知奉命阻击,并不知对方详情首领。”陈福禄摇头。 大院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炸得司马彦心神剧震。 一支数千人的、同旗号的军队悄然逼近! 这绝非小事! 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在兖州好不容易打下的这点基业是否还能保住? 对方是来吞并?还是合作? 各种念头在他脑中飞速闪过,枭雄的本能让他瞬间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和对策。 难道是“赤帻大王”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再次落在陈福禄身上。 看着对方沉稳的神色、清晰的口齿,以及昨夜那番惊艳的谋划和今日果断的行动,司马彦心中不由再次感慨。 此人真是自己的福将! 若非他机警应变,自己恐怕直到大军压境都还蒙在鼓里! “你做得好!非常好!”司马彦重重拍了拍陈福禄的肩膀,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激赏和倚重,“若非你,我军危矣!” 他立刻高声下令:“来人!击鼓!升帐!所有队率以上军官,即刻来议事厅!快!” 急促的聚将鼓声瞬间响彻整个陈家堡,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陈福禄看着司马彦迅速进入状态,心中稍安。 这司马彦或许疑心重,但决断力和行动力确实不凡。 就在这时,司马彦似乎想起什么,目光扫过陈福禄和王队率,忽然问了一句:“山谷那五百胡兵,你们……没有动他们吧?” 陈福禄心中一动,立刻答道:“未得侯丞将令,在下不敢擅专。 且其正在构筑工事阻击西来之军在下认为,或可暂留其为屏障,故只令大队人马原地隐蔽待命。” 司马彦闻言,眼中精光大盛,抚掌大笑:“好!好一个‘暂留为屏障’!陈兄弟,你真是深知吾心!如此一来,我等便多了些应对的时间!” 第二十四章 陈福禄献策 他看向陈福禄的眼神,更加不同了。 此子不仅善战谋,更懂大势,知进退!实在是……太对自己胃口了! 招揽之心,前所未有的强烈! 聚将鼓声如同惊雷,滚过晨曦中的陈家堡。 各处营房、哨位、工地上,队率以上的军官闻声脸色一变,立刻放下手中事务,急匆匆奔向堡主府议事厅。 厅内火把通明,映照着一张张或疑惑、或凝重、或带着睡意的面孔。 众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究竟发生了何等大事,竟在清晨击鼓聚将。 司马彦一身戎装,面色沉凝如水,端坐主位,目光如电扫视着陆续赶来的班底。 陈福禄静立其侧后方,虽然官职只是“民务总管”,但此刻站在这个位置,本身就已说明了问题,引来不少惊疑不定的目光。 待主要军官到齐,司马彦猛地一拍案几,声响不大,却瞬间让厅内鸦雀无声。 “诸位!”司马彦声音低沉,却带着千钧重量,“刚接到陈总管冒死送回紧急军情!西面,有一支打着‘赤帻’旗号的大军,兵力数千,正朝我陈家堡方向开来,距此已不足一日路程!” “什么?!” “数千人?” “赤帻旗?哪来的赤帻军?” 此言一出,宛如冷水滴入滚油,议事厅瞬间炸开了锅! 众将官无不色变,惊呼声、质疑声、议论声轰然响起! 数千大军!这个数字对于目前仅有三百余可战之兵的他们而言,简直是碾压性的存在! “肃静!”司马彦一声低喝,压下嘈杂。他目光冷厉。 他示意陈福禄:“陈总管,你将详情告知诸位。” 陈福禄上前一步,面对一众情绪激动的众人,神色平静,将昨夜如何发现山谷异常、如何抓捕审讯、如何确认大军痕迹的过程,条理清晰、言简意赅地陈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敌军规模、方向和胡人正在为其设置障碍的情况。 他的冷静和清晰的叙述,稍稍安抚了帐内躁动的情绪,但众人的脸色不一。 “二当家的!”一位性急的队率忍不住出列抱拳,“这还有何可议?数千大军压境,敌友不明!依末将看,应立即放弃坞堡,避其锋芒,退回卧牛山再做打算!” “荒谬!”另一名老成些的队率立刻反驳,“我军好不容易夺得此堡,稍有根基,岂能未战先逃?况且对方打着赤帻旗号,未必就是敌人!或许是其他抗胡义军,前来汇合呢?” “汇合?哪有如此鬼鬼祟祟汇合的?大军直扑而来,却无只言片语通报?我看必是假冒旗帜,欲行吞并之实的贼子!” “就算是义军,数千人之众,我等如何自处?岂非要被其吞得骨头都不剩?” 帐内立刻分成了“主退”和“主留”两派,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气氛愈发焦躁。 司马彦沉着脸听着,并未立刻表态。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陈福禄身上。 “陈总管,”司马彦忽然开口,“你一路送回情报,又亲历其事,以你之见,这支西来之军,究竟是敌是友?我等又当如何应对?”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陈福禄。 那些原本对他站在司马彦身侧还有些不服气的军官,此刻也都屏息凝神,想听听这个屡创奇迹的屠户有何高见。 陈福禄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侯丞,诸位队率。依在下浅见,贸然断定其必为敌或必为友,皆为时尚早。然其不远千里,自西而来,直指兖州,必有所图。 其打着‘赤帻’旗号,无非两种可能:一,确为抗胡义军,欲整合力量;二,假冒名号,掩人耳目,行吞并或劫掠之实。” 他话锋一转:“然观其行为,有一极大疑点:若其意在吞并或偷袭,理应偃旗息鼓,急速潜行,以求攻我不备。为何却大张旗鼓,使得连前方胡虏都已知晓其动向,并仓促设防?” 这个问题抛出,帐内顿时一静。 众将面面相觑,这确实不合常理。 陈福禄继续分析:“故在下推测,其大张旗鼓而来,有两种可能。其一,其实力极为雄厚,根本不屑于隐藏行迹,乃堂堂正正之师,意在震慑四方,包括胡虏与我等。 其二,其旗号或许为真,但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消息走漏,乃至胡虏亦能提前知晓。” “至于其意图,”陈福禄目光扫过众人,“无论是哪种可能,其兵锋直指我等,无非三种目的:吞并、合作、或借道。” “因此,”他总结道,“我军当下策略,不应是仓促决定战或逃,而应是:速探其虚实,稳守待其变。” “如何速探?如何稳守?”司马彦目光炯炯,追问细节。 “速探:应立即加派多路精干斥候,不惜代价,贴近侦查,务必查明其确切兵力、装备、士气、以及最重要的主将旗号与身份!此事至关紧要,或许能从中判断其来历和意图。” “稳守:立即动员全堡军民,加固城防,储备滚木礌石,检查军械粮草,做好长期坚守的准备。同时,立即召回山谷外潜伏的百人队,增强堡内防御力量。如此,进可谈判周旋,退可凭险据守,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山谷那五百胡兵,其忙于构筑工事阻击西来大军,无意中也成了我军的屏障和前哨,可暂不理会,让其与西来军先碰一碰,亦可为我军观察西来军战力提供机会。” 一番话条分缕析,既有战略高度,又有具体措施,不仅回答了司马彦的问题,更是提供了一套完整的应对方案。 将原本非战即逃的简单选项,变成了积极防御、情报先行、待机而动的复杂策略。 帐内众将听完,大部分都露出了深思和信服的表情。 就连最初主张撤退的将领,也觉得此策更为稳妥。 司马彦眼中欣赏之色更浓,抚掌赞叹:“好!陈总管此言,可谓老成谋国之道!就依此策!” 他立刻起身,威严下令: “张队率!着你立刻挑选二十名最精锐斥候,分五路向西、西北方向渗透侦查,不惜一切代价,查明敌军主将旗号、兵力配置、行军状态!有消息立刻回报!” “王队率!李队率!着你二人立刻带队,接应山谷外部队回堡!” “其余各部!按陈总管所言,即刻动员,加固城防,准备守城器械!全堡进入战备状态!” 第二十五章 离间计 军令如山,众将轰然应诺,再无异议,纷纷领命而去。 议事厅内转眼间只剩下司马彦、陈福禄以及几名亲兵。 司马彦走到陈福禄面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极为复杂:“陈兄弟,今日又得多亏你了!若非你,我军此刻恐已自乱阵脚。”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陈福禄:“待此间事了,无论那西来的是何方神圣,你都不可再推辞!我曲‘军假侯’之位,虚席以待!” “曲”是这个朝代军队的“核心战术单元”,“曲侯”是一曲的最高长官;500人的“曲”配备“军侯丞”1名,也就是司马彦现在的职务;还配备“军假侯”1名,为替补指挥官,防止战时指挥中断。 司马彦这是明确的、正式的招揽,且许以高位! 陈福禄心中一震,知道这次恐怕难以轻易推脱了。 他拱手道:“侯丞厚爱,在下感激。眼下大敌当前,还需先共渡难关。” “哈哈,好!先共渡难关!”司马彦大笑,对陈福禄的回应颇为满意。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原本负责看守堡门的亲兵急匆匆跑进议事厅,脸色古怪地禀报:“将军!堡外……堡外来了一个胡人装束的骑士,打着白旗,指名道姓要见……要见陈福禄陈总管!” 议事厅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司马彦那充满审视和疑虑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在陈福禄的脸上。 刚刚建立的信任和欣赏,在这突如其来的“胡人使者”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陈福禄的心脏也是猛地一沉,但他深知此刻绝不能有丝毫慌乱。 他迎着司马彦的目光,神色坦然中带着同样的惊疑,拱手道:“侯丞明鉴!在下与胡虏只有血海深仇,绝无瓜葛!此事蹊跷至极!” 司马彦目光闪烁,死死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心虚的痕迹,但看到的只有震惊和不解。 他沉默片刻,声音听不出喜怒:“哦?那这胡虏使者,为何偏偏指名要见你陈总管?” “在下不知!”陈福禄斩钉截铁,“此必是胡虏的诡计!或是反间,或是试探!请侯丞允准在下前去,当面揭穿其阴谋!” 就在这时,又一名亲兵飞奔来报:“将军!那胡人使者说……说他带来的是关于西面那支大军的绝密情报,唯有告知陈总管,他才肯说!还说……迟则生变!” 西面大军的情报?! 此言一出,司马彦的瞳孔骤然收缩! 此事关乎生死存亡,由不得他不重视。 即便可能是陷阱,这情报的诱惑也太大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疑不定,对陈福禄冷声道:“好!就让你去见他!倒要看看,这胡虏耍什么花样!来人!带那使者去偏厅!陈总管,你且去会会他!本将倒要听听,他能说出什么来!” 他话音未落,几名精锐亲兵已然按刀上前,隐隐将陈福禄“护送”在中间。 偏厅内,火把跳动。 一名穿着普通胡人牧民服饰、但眼神精悍的汉子站在那里,腰间佩刀已被卸下,果然举着一面简陋的白旗。 见到陈福禄在一群如狼似虎的亲兵“护卫”下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谲光芒,随即右手抚胸,行了一个胡礼,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您就是陈福禄陈大人?小人奉主人之命,特来传递消息。” 陈福禄面沉如水,负手而立,并不还礼,直接用胡语冷声道:“你的主人是谁?有何消息?为何要见我?” 那使者见陈福禄胡语流利,微微一愣,随即笑道: “陈大人果然非常人。小人的主人名讳不便透露,但他与西面正来的那支‘赤帻军’首领颇有渊源。主人得知其欲对将军及陈大人不利,特命小人前来示警。”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仿佛怕被旁人听去,但实际上音量却刚好能让门口竖着耳朵的司马彦亲兵隐约听到: “我家主人说,那西来的首领,性情暴戾,猜忌心极重,尤忌惮如陈大人这般有勇有谋之人。其麾下已有数位如大人一般的豪杰遭其毒手。主人惜才,不忍见大人步其后尘,特命小人告知:若大人愿弃暗投明,我家主人可保大人无恙,甚至……富贵可期。” 说着,他竟从怀中掏出一个不大的皮口袋,轻轻放在旁边的案几上,袋口敞开,里面赫然是几块黄澄澄的金锭和几颗品相不错的宝石! “此乃主人一点心意,聊表诚意。若大人应允,主人还有厚报,并可安排大人与家眷平安离开这是非之地。”使者说完,微微躬身,脸上带着看似诚恳的笑容。 这番话,阴毒至极! 一来坐实了西来大军敌意明显,二来重点强调对方首领“忌惮有勇有谋之人”,这简直就是在直接告诉司马彦,陈福禄你功高震主,不仅我忌惮你,你的敌人也忌惮你,你留下必死无疑! 三来重利诱之,安排后路,显得“诚意”十足。 若司马彦本就对陈福禄心存疑虑,此言此物,无疑是火上浇油! 陈福禄心中怒火升腾,却反而彻底冷静下来。 他看也不看那袋金银,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如同寒冰,用汉语厉喝道:“好一个卑鄙的反间计!妄想以区区金银和拙劣谎言乱我军心,离间我与司马侯丞?!” 他猛地转身,对着厅外方向大声禀明,实则是说给司马彦听。 “侯丞!此虏所言,尽是挑拨之语!西军情报虚实未知,但其构陷之心,昭然若揭!他言其主与西军首领有旧,却又说不出姓名来历,此其一疑!” “既来示警,为何鬼鬼祟祟只找我一人?还知道我姓甚名谁,所居何职!分明是欲行离间,此其二疑!” “若真惜才,何不堂堂正正遣使与侯丞商议?却行此宵小贿赂之举,此其三疑!” 他句句铿锵,直指漏洞。 最后,他目光如刀般射向那使者,用胡语逼问:“说!你究竟受何人指使?真实目的何在?!” 那使者被陈福禄突然爆发的气势和连珠炮般的质问逼得脸色微变,但似乎早有准备,只是强笑道: “陈大人不信便罢,何必动怒?小人只是传话……既然大人不屑,小人告辞……”说着就想溜走。 “想走?!”陈福禄冷笑一声,“来了,就留下吧!正好让侯丞仔细问问,是谁派你来行此拙劣反间之计!” 第二十六章 银甲王女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司马彦冰冷的声音:“把他带下去!仔细拷问!务必撬开他的嘴!” 只见司马彦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目光先是在那袋金银上扫过,然后又深深看了陈福禄一眼。 陈福禄刚才那番义正辞严的话,他显然全都听到了。 “侯丞!”陈福禄拱手,“此虏……” 司马彦摆摆手,打断了他:“你不必多说。某尚未昏聩到如此地步。” 他语气虽然平静,但眼底深处的那丝疑虑并未完全消散。 这反间计固然拙劣,但却精准地戳中了他心中最隐秘的担忧。 陈福禄的表现无可挑剔,但……万一呢? 那使者被如狼似虎的亲兵拖了下去,很快远处便传来压抑的惨叫声。 司马彦走到案前,拿起那袋金银掂了掂,忽然笑了笑,将钱袋抛给陈福禄:“既然是送给你的,便收着吧。正好贴补家中用度。” 这是一个试探,也是一个姿态。 陈福禄毫不犹豫接过钱袋,看也不看便递给旁边一名亲兵:“充入公库,登记造册。” 随即对司马彦正色道:“侯丞,胡虏此行不成,必不会甘休。西面大军动向莫测,我军需更快行动!” 。。。。。。 距离陈家堡西北三十里的扶沟县城内,此时烽烟尚未完全散去,几处街巷仍可见零星战斗后的狼藉,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糊的气味。 县衙大堂内,原本胡人县令的位子上,此刻端坐着一名身穿修身银亮鳞甲、外罩素罗战袍的年轻女子。 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青丝高束成马尾,以一根简单的银簪固定,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张宛如白玉雕琢般的精致面容。 眉如剑锋,透着一股不让须眉的英气,眼眸明亮如寒星,顾盼间锐利有神,鼻梁挺直,唇瓣紧抿,勾勒出坚毅果决的线条。 虽年纪尚轻,但端坐那里,自有一股沉稳肃杀的气度,仿佛一柄出了鞘的绝世宝剑,寒光四溢,令人不敢直视。 一名身着斑驳铠甲的武将大步走进堂内,单膝跪地,抱拳过顶,声音洪亮:“禀王女!扶沟城内负隅顽抗之胡兵已基本清除,共斩首九百余级,缴获兵甲粮草无算!解救我被掳汉人百姓,粗计有三四万之众!” 被称为“王女”的银甲少女微微颔首,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辛苦了。阵亡将士妥善收敛,厚加抚恤。受伤者全力救治。” “即刻开仓放粮,赈济百姓,尤其是老弱妇孺,务必让人人都能吃上饭!” “大军休整,两个时辰后拔营,继续南下!” “遵命!”武将轰然应诺,但稍作迟疑,又道,“王女,那……这些被救的百姓……” “愿意跟随大军南下的,可随军同行,我军分出部分粮草,组织青壮协助运输辎重。不愿离乡或行动不便者,分发些许粮种,让其自谋生路吧。” 王女果断下令,语气虽带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决策却毫不拖泥带水。 “末将明白!”武将这才领命而去。 王女目光转向侍立身旁的一名同样穿着轻甲、做侍女打扮却腰佩短剑的女子:“青鸾,出使炎汉朝廷之事,可有回音?” 那名唤青鸾的侍女躬身答道:“回王女,炎汉朝廷确有回音。他们……愿意招安本部,许以将军封号。” 王女闻言,眼中刚露出一丝期待,却听青鸾继续道:“但是……他们要求我等必须北渡淮水,进入其实际控制之境后,方可接洽授印。且只愿在边境陈兵‘接应’,并无北上接应或提供粮草军械之意。” “什么?!”王女闻言,柳眉瞬间倒竖,英气的脸庞上涌起难以抑制的愤懑,猛地一拍案几! “这中原万里,何时成了需要‘出境’之地?这炎汉朝廷,真是毫无古之汉家雄风,偏安一隅,早已被胡人吓破了胆!苟且偷安,岂是帝胄所为?!” 她胸口微微起伏,显是气得不轻。 堂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片刻,她强行压下怒火,恢复冷静,沉声再问:“南下之路,前方军情如何?可有变数?” 青鸾面露凝重之色,回道:“根据前方哨探回报,圉(u三声)县方向的胡人似乎已察觉我军动向。 其守军正联合周边坞堡胡兵,在我军南下必经之地的几处险要隘口紧急设置壁垒壕沟,企图阻截。目前聚集的胡兵约有一曲之数,且可能还有援兵正在赶来的路上。” “一曲胡兵,凭险据守……” 王女目光微凝,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敲击着,思索破敌之策。 忽然,她想起一事,抬头问道:“我记得军报提及,此地域内,应还有一支打着‘赤帻’旗号的义军活动,其首领似乎叫司马彦,据闻颇有勇力,曾数次击退小股胡兵。可曾联系上他们?若能南北夹击,破此阻碍当易如反掌。” 提及此事,青鸾脸上愁容更甚,低声道:“王女,正要禀报此事。我们确已多方派使者寻找卧牛山义军。但最新回报……卧牛山营寨已空空如也,似已废弃多时。 据周边百姓零星所言,月前曾有大批胡兵围山,之后便再无司马所部消息。恐怕……恐怕他们已遭胡人毒手,全军覆没了。” 王女娇躯微微一震,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惜和失望。 一支活跃的抗胡力量就此消失,无论是对士气还是对未来的战略,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没有了侧翼呼应,面对据险而守、还可能不断得到增援的胡兵,她这支连续征战、已是疲兵的队伍,强行攻坚,损失必然惨重。 但南下之路,又不得不争! 时间在王女军艰难的跋涉和胡人紧张的备战中飞速流逝。 扶沟县距那处险要山谷本不过一日急行军的路程,但因携带着近两万拖家带口、步履蹒跚的百姓,王女的大军硬生生走了两天两夜。 这两日,给了圉县胡人充足的准备时间。 当王女的大军终于抵达山谷西侧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所有人心头一沉。 原本只是有些简陋工事的谷口,此刻已然矗立起一座颇具规模的营寨。 木栅深深打入地下,垒起了土墙,甚至还抢建了几座望楼。 营寨内外胡旗招展,刀枪反射着寒光,粗略看去,营盘规模竟能容纳三千人马以上,远非之前情报所说的五百人! 第二十七章 出使 胡人大营,中军帐内。 圉县县令呼图雄,一个身材肥硕、穿着锦袍却套着半身皮甲的胡人官员,正志得意满地捋着胡须,对帐下几名胡人将领夸下海口: “诸位!看到了吗?天佑我大魏!这支不知死活的赤帻残军,竟自己送上门来了!他们连续攻占数县,已是强弩之末,又裹挟数万累赘,行军迟缓,正是我军以逸待劳、一举建功的良机!” 他挥舞着粗短的手臂,兴奋道:“只要在此全歼了这支西魏境内最后一支成规模的赤帻军,本官的功绩簿上必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届时,升迁晋爵,指日可待!尔等也将跟着飞黄腾达!” 帐内胡将们闻言,一个个眼冒精光,激动地捶胸顿足,嗷嗷叫嚷着要将汉人军队碎尸万段,仿佛胜利已是囊中之物。 与此同时,在距离战场数里之外的一处隐蔽山丘上,司马彦、陈福禄以及几名亲信队率,正遥遥眺望着山谷两侧对峙的大军。 当看清那支风尘仆仆却军容严整的赤帻军打出的主将旗号时,司马彦瞳孔骤然收缩,心头如同被重锤击中,失声低呼: “张字旗?!难道是……赤帻大王的军队?!” 赤帻军的创始人,那位号称要光复中原、席卷天下的枭雄,便姓张!虽然其主力早已在年前的一次大战中溃散,本人亦生死不明,但“张”字旗的出现,依旧代表着赤帻军的正统和大义名分! 司马彦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晴不定,心中开始剧烈挣扎、忐忑起来。 如果这支“张”字军战败了,那还好说,死无对证,他依旧可以打着赤帻军的旗号在陈家堡逍遥自在。 可如果他们战胜了……事后清算起来,发现自己这支同属赤帻军序列的部队,就在附近却隔岸观火,未曾施以援手,那便是见死不救、背弃同袍的大罪! 届时,自己必将失去大义名分,成为众矢之的,甚至可能被其他抗胡势力共讨之! 毕竟,他现在的名头,仍是赤帻军麾下的一部曲率。 去救?风险极大。 对方胡兵数量远超己方,己方这三百来人投入进去,杯水车薪,很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而且,一旦汇合,自己这点家底恐怕立刻就要被“正统”收编,再难有自主权,哪里比得上现在独霸一方、自在快活? 不去?后患无穷。 一旦对方获胜,秋后算账,后果可能比战败更惨。 去与不去,皆是两难! 陈福禄在一旁,将司马彦脸上变幻的神色尽收眼底,稍一思忖,便大概猜到了他心中的纠结。 他目光扫过远处严阵以待的胡人大军,又看了看那支虽显疲惫却阵列森严的“张”字军,心中已有计较。 他上前一步,对司马彦拱手,主动开口,声音平静却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侯丞,看旗号,当是赤帻大王的部属无疑了。于情于理,我军既同属赤帻,皆以抗胡为志,此时都该前去拜会,听候调遣才是。” 司马彦眉头紧锁,沉默不语,脸上肌肉抽搐,显是内心斗争极其激烈。 陈福禄知他心病,继续道:“然我军新遭重创,卧牛山基业尽失,兵力折损殆尽,如今仅剩这三百余残兵,守堡尚显不足,实无力正面助战。若是贸然前往,非但无济于事,若指挥失当,反而可能拖累大王本部。” 这话说到了司马彦心坎里,他微微点头,但忧虑未减:“话虽如此,若其战胜,怪罪下来……” 陈福禄微微一笑,语气沉稳:“故此,在下愿代侯丞,前往大王大营出使一行。” “哦?”司马彦猛地看向他。 “在下前去,可陈明我部困境,卧牛山失陷,兵力十不存一,仅能勉强自保,实无法出兵助战,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如此,既全了礼数,表明了立场,又可避免我军被即刻收编或强令参战。同时,亦可近距离观察其虚实,了解这位大王究竟是何等人物,意图何在。侯丞亦可在此继续观望战局,相机而动。此乃两全之策。” 司马彦听完,眼中顿时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此计大妙! 既保全了面子和大义,又保住了里子和实力,还能探听虚实! 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解决方案!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看向陈福禄的目光充满了赞赏和庆幸。 此人真是自己的张良陈平! 总能在他陷入困境时,想出绝妙的破局之法! “好!好!就依陈兄弟之策!”司马彦重重一拍大腿,脸上阴霾尽扫,“此事非陈兄弟你去不可!你机变百出,定能随机应变,将此行办得圆满!”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叮嘱道:“务必小心!见机行事!若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为要!” “在下明白!”陈福禄拱手领命,眼神沉静。 陈福禄带着两名随从,策马绕开胡人营寨正面的开阔地,沿着山林边缘疾驰。 越是靠近西面的赤帻军阵列,越能感受到那股凝重肃杀的战前气氛。 军容远比想象中严整。 虽经长途跋涉又携民夫,但营寨布置得法,壕沟、拒马、哨塔一应俱全,士卒面容疲惫却眼神锐利,巡逻队纪律森严,见到陈福禄这三名不明身份的骑手接近,立刻有数支小队弓上弦、刀出鞘,警惕地围了上来。 “止步!何人闯营?!”一名队率模样的军官厉声喝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气。 陈福禄勒住马缰,示意身后随从收起兵器,自己在马背上拱了拱手,朗声道: “诸位兄弟莫要误会!我等乃是卧牛山赤帻军!听闻大王旗号在此,特奉我家军侯丞之命,前来拜会,听候调遣!” “卧牛山?”那队率愣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但警惕未减,“可有凭证?如今胡虏在前,细作猖獗,空口无凭,难以取信!” 陈福禄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面略显破旧却清洗得很干净的红帻军旗帜,以及一块刻有“卧牛山司马”字样的简陋木牌:“此乃我军旗号与我家军侯丞信物。还请通传。” 那队率仔细查验了旗子和木牌,又与旁边几名老兵低声商议了几句,脸色稍缓,但仍未放松:“在此等候!不得妄动!” 说完,令手下看住陈福禄三人,自己快步向中军大营跑去。 第二十八章 王女张媛媛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气氛依旧紧绷。 陈福禄能感觉到周围军士投来的审视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他面色平静,心中却快速盘算着即将面对的局面。 很快,那名队率返回,身后还跟着两名甲胄更为精良、气质彪悍的亲卫。 队率对陈福禄道:“王女有令,带你一人入帐觐见!随从与马匹需留在营外!” 王女? 陈福禄先是一愣,随即点头,“理当如此。” 于是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随从,低声叮嘱了几句,便跟着那两名亲卫向中军大帐走去。 一路行去,但见营内士卒虽然面带疲色,但士气并未低落,反而有种哀兵必胜的沉凝之气。 军械堆放整齐,伤员得到安置,甚至还能看到一些被组织起来的青壮百姓在帮忙搬运物资。 陈福禄心中暗赞,那个王女,绝非寻常人物。 来到中军大帐外,亲卫示意他稍候,先行入内通报。 帐内,王女张媛媛正与几名将领对着一副简陋的地图争论着什么,柳眉紧蹙,显然战局不容乐观。 听闻卧牛山的使者到了,张媛媛平声静气的道:“司马彦?没想到卧牛山部还有人存活,他此刻派人来,是何用意?若是来援,为何只见使者,不见兵马?” 一名满脸虬髯的将领粗声道:“王女,恐是见胡势大,前来探听虚实,不敢来而已!不如不见!” 张媛媛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传!” 陈福禄被引入大帐。 帐内光线稍暗,一股皮革、钢铁和淡淡血腥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目光快速扫过,将帐内几名主要将领的神情尽收眼底,最后定格在主位那位身披银甲、英气逼人的年轻女子身上。 好一个俊俏的女子! 陈福禄眼中精光一闪,但他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他依照礼数,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陈家堡民务总管陈福禄,奉卧牛山赤帻军军侯丞司马彦之命,拜见王女殿下!恭闻大王旗号再现,军侯丞及麾下残部、陈家堡,不胜欣喜,特命在下来此,听候王女调遣!” 他开口便点明“听候调遣”,姿态放得极低。 “听候调遣?” 张媛媛尚未开口,旁边那虬髯将领便忍不住嗤笑道,“说得比唱得好听!我军与胡虏对峙于此,危在旦夕,司马彦的兵马何在?就派你一个什么‘民务总管’来听候调遣?他的兵呢?莫非都死绝了不成?!”话语极其刻薄无礼。 帐内其他将领也纷纷投来怀疑和不满的目光。 陈福禄心中早有预料,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悲愤与无奈,重重叹息一声:“这位将军所言……虽不中,亦不远矣!” 他抬起头,目光坦诚地看着张媛媛,声音沉痛:“不敢隐瞒王女!司马侯丞所部,一月前于卧牛山遭数倍胡兵重兵围困,血战数昼夜,终因粮尽援绝,寡不敌众……主力尽丧,营寨陷落! 司马侯丞仅率亲卫百余人,浴血突围,九死一生,方逃得性命!如今辗转至此兖州地界,收拢残兵,仅得三百余众,据我陈家堡暂避,舔舐伤口,实已……实已无力再战了!”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将司马彦部的“遭遇”说得极其悲惨,语气真挚,令人动容。 帐内顿时一静。就连那虬髯将领也一时语塞。 张媛媛冰冷的脸色稍缓,但美眸中的审视并未减少:“哦?卧牛山竟已陷落?司马侯丞……仅余三百残兵?” “千真万确!” 陈福禄语气肯定,并适时地表现出感激之情,“故此,司马侯丞听闻王女殿下大军至此,如同暗夜见明灯!虽自知兵力微薄,不堪大战,但仍命在下前来,一是表明我部仍遵赤帻旗号,愿奉王女号令之心迹!二是……二是若能得王女大军庇佑,使我等残兵有所依归,则司马侯丞与麾下将士,甚至是我陈家堡,感激不尽!” 他巧妙地将“听候调遣”转化为“寻求庇佑”,进一步降低了对方的戒心和期望。 果然,听他这么说,帐内将领们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原来是一支被打残了的溃兵来投靠,而非想来占便宜的。 虬髯将领甚至略带同情地嘟囔了一句:“原来如此……倒是错怪那司马彦了,也是个苦命人。” 张媛媛沉吟不语,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 她看着下方神色坦然、言语恳切的陈福禄,忽然问道:“陈总管,你既为司马侯丞使者,观我军与眼前胡虏,形势如何?此战,胜负几何?” 这是一个犀利的考校! 既问形势,也在试探陈福禄的才能和司马彦部的态度。 陈福禄心中凛然,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他略一思索,从容答道:“回王女,在下才疏学浅,姑妄言之。胡虏凭险据守,以逸待劳,兵力恐不下三千,且可能仍有增援,势大而骄,此其利也。然其轻敌骄狂,部署皆以防我大军正面强攻为主,此其弊也。” 他话锋一转:“而我军,虽经远征,将士疲惫,又携百姓,看似不利。然军心凝聚,哀兵必胜!且王女用兵如神,必不会行正面强攻之蠢事。在下方才入营,见营中备有大量柴草、火油等物,想必……” 他点到即止,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你们准备用火攻或别的奇计。 帐内几名将领闻言,脸色微变,惊讶地看向陈福禄。 他们备下的引火之物藏得很隐蔽,竟被此人一眼看破端倪? 张媛媛眼中更是闪过一抹惊异之色,重新打量起陈福禄。 此人观察入微,思维敏捷,绝非寻常“民务总管”! 陈福禄继续道:“故在下愚见,只要策略得当,击中其骄惰之弊,破此胡虏,非不可能!只是……代价几何,在下不敢妄断。若王女有用得着我部三百残兵之处,虽粉身碎骨,绝不推辞!即便只能摇旗呐喊,亦可稍壮声威!” 他再次表明“愿意参战但实力有限”的态度,既展示了见识,又守住了司马彦的底线。 张媛媛听完,久久不语。 她看着陈福禄,目光中的审视渐渐被一种好奇的神色取代。 有惊讶,有欣赏。 第二十九章 胡人袭营 片刻后,她缓缓开口,语气已然缓和了许多:“陈总管请起。司马侯丞之心,我已知晓。既然同属赤帻,皆为抗胡,便是一家。你部情况特殊,暂且于后方休整便是。破敌之事,我自有计较。” 这已是接受了司马彦部“无法参战”的解释,并给予了安置。 “多谢王女体谅!”陈福禄心中暗松一口气,知道第一关算是过了。 然而,张媛媛下一句话,却让他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陈总管观察入微,见解不凡,留在司马将军处打理民务,倒是屈才了。可愿留在军中效力?” 张媛媛那突如其来的招揽,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巨石。 帐内空气瞬间凝滞,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陈福禄身上,带着审视、好奇,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陈福禄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贴着内衫,带来冰凉的触感。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皮革和一丝若有若无女儿香的帐内空气,仿佛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他再次躬身,姿态放得更低,声音却清晰而坚定: “王女厚爱,在下感激涕零,如蒙暖阳照身!” 他先以极高的礼节回应,随即话锋一转,语气恳切至极,“然,司马侯丞于在下微末之时予以信任,托付重任。古人云:‘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更二夫’。在下虽不才,亦知恩义二字重若千钧。 若因殿下青睐便弃旧主于不顾,此等背信弃义之徒,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又有何颜面将来为殿下效死力?恳请殿下体谅末将拳拳之心!” 他这番话,既狠狠抬高了张媛媛,又引经据典强调忠义,最后还将选择权交还张媛媛,可谓情、理、势三者俱到,毫无破绽。 说完,他保持躬身的姿势。 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得先讲义气,树口碑。 想要招揽我? 可以,司马彦是你下属,那改换门庭这个事得你去找司马彦说道。 你俩说好了,我才能开这个口。 张媛媛凝视着他,那双清澈却锐利的眼眸仿佛要穿透他的内心。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几位将领也屏息凝神,等待王女的反应。 片刻,张媛媛忽然轻轻吐出一口气,紧抿的唇角甚至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似是赞赏,又似是惋惜。 她缓缓道:“好一个‘恩义二字重若千钧’!陈总管不仅见识不凡,更难得是忠义之士。也罢,我最重忠义之人,此事暂且不提。你先……” 她的话音未落! “报——!!!” 帐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急促的呼喊! 一名斥候连滚爬爬地冲进大帐,甚至来不及行礼,脸色惨白,声音嘶哑地吼道: “王女!大事不好!胡虏……胡虏营寨大门洞开!全军出动!正向我军正面发起突击!先锋骑兵已冲过鹿角!” “什么?!” 帐内所有人脸色剧变! 张媛媛猛地站起身,案几都被带地晃动了一下! 胡人竟然主动出击了?!而且是在他们预计的夜袭之前?! “敌军多少?主攻方向?!”张媛媛厉声问道,瞬间恢复了冷冽的统帅气质。 “至少两千以上!直冲我中军大营!”斥候的声音带着绝望。 “呜——呜呜——呜——” 就在这时,苍凉而急促的号角声也骤然从营寨前方响起,那是敌军袭营的最高警报! “备战!全军备战!”张媛媛一把抓起手边的银盔戴上,声音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各部依先前部署,准备迎敌!弓弩手上前!长枪兵结阵!” 帐内将领轰然应诺,瞬间冲了出去,帐外立刻传来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士兵奔跑的脚步声、兵甲碰撞的铿锵声,乱成一团! 陈福禄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头狂跳! “陈总管!”张媛媛的目光猛地扫向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情况有变!你既暂留营中,便随亲卫队行动,不得乱走!” “遵命!”陈福禄毫不犹豫地应道。 他跟着张媛媛冲出大帐。 帐外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远处胡人营寨方向,烟尘滚滚,如同黄色的浪潮般汹涌扑来。 无数胡人骑兵嚎叫着,挥舞着弯刀,已经冲破了最外围的少量障碍,眼看就要杀到营栅之前! 箭矢如同飞蝗般从胡人阵中抛射而来,嗖嗖地落入营内,不时传来士兵中箭的惨叫声和战马的悲鸣。 “举盾!举盾!” “弓弩手!放箭!快放箭!” 赤帻军的反应也算迅速,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士兵们匆忙结阵,箭雨也开始向胡人骑兵倾泻,冲在最前的胡骑人仰马翻,但后续者依旧疯狂涌上! “砰!砰!轰!”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 胡人骑兵的前锋狠狠地撞上了营寨的木栅,有些木栅被直接撞断,胡骑顺势杀入! 更多的则被长枪兵拼死挡住,战马嘶鸣,人体碰撞,刀枪入肉的闷响、濒死的哀嚎瞬间响成一片! 整个营寨前沿瞬间变成了血腥的绞肉场! 陈福禄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经历过现代战争,但如此近距离,如此原始野蛮的冷兵器冲杀,带来的视觉和听觉冲击力依旧无比震撼! 温热的血液偶尔溅到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腥咸味。 张媛媛在一群亲卫的簇拥下,立于中军稍后一处略高的土台上,冷静地指挥着。 她不断下达命令,调派预备队堵住被突破的口子。 然而,胡兵实在太多了,而且是有备而来,攻势一浪高过一浪。 赤帻军仓促应战,防线多处告急,眼看就要被全面突破! “王女!左翼快撑不住了!” “右翼请求支援!” 坏消息不断传来。 张媛媛银牙紧咬,秀美的脸庞上满是坚毅,却也掩不住一丝焦虑。 她原本准备的夜袭火攻之计,在对方白天全军压上的猛攻下,几乎无法实施! 陈福禄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 他大脑飞速运转,观察着战场态势。 忽然,他注意到胡人为了追求突破速度,其冲锋阵型异常密集,尤其是后续跟进的步兵方阵,几乎挤成了一团,而且因为风向关系,他们冲锋带起的尘土大部分都吹向其后阵! 一个冒险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他猛地凑近张媛媛,也顾不得礼节,急声道:“王女!胡虏阵型密集,尘土向后!可否现在就用火攻?以火箭射其后续步兵阵!不求杀伤,但求制造混乱,阻其后续兵力!其前锋失去支援,必成孤军!” 第三十章 神之一箭 张媛媛闻言,美眸猛地一亮! 现在用火攻?目标不是营寨而是敌方后续阵型? 这想法太过大胆冒险!但眼下防线即将崩溃,任何可能改变战局的方法都值得一试! 她只犹豫了一瞬,便厉声下令:“传令!所有火箭手,目标敌方后续步兵阵营!覆盖射击!快!”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很快,营中预备的火箭手们匆忙调整方向,一支支蘸饱了火油的箭矢被点燃。 “放!” 随着军官一声令下! “咻咻咻——!” 数百支拖着黑红色尾焰的火箭腾空而起,划过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越过前线厮杀的人群,如同流星火雨般,狠狠地扎进了胡人后续跟进的、密集的步兵阵中! 此时天气干燥,胡人步兵又挤作一团,身上皮甲、衣物极易引燃。火箭落下,瞬间点燃了无数士卒! “啊!火!着火了!” “散开!快散开!” 胡人后续阵营顿时陷入一片火海和巨大的混乱之中! 惨叫声、咒骂声、践踏声此起彼伏!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正在前线猛攻的胡人先锋,突然发现身后的支援和箭雨停止了,反而传来震天的混乱惨叫,军心顿时大乱! “机会!”张媛媛看得真切,激动得拳头紧握,“全军反击!压上去!” 赤帻军士气大振,发起了凶猛的反冲锋! 失去后续支援的胡人前锋瞬间被压制,节节败退! 呼图雄在中军看到这一幕,气得暴跳如雷,连连吼叫试图稳住阵脚,但混乱已成,难以遏制。 然而,就在赤帻军即将把胡人彻底推出营寨之际,异变再起! 一队约百人的胡人精锐骑兵,不知何时竟从战场侧翼的一片小树林中迂回杀出!他们速度极快,目标明确,直扑王女所在的中军土台! 显然是想执行“斩首”战术! “保护王女!”亲卫队长声嘶力竭地大吼,率领亲卫队拼死上前阻拦。 但胡人骑兵冲击力极强,瞬间就撕裂了亲卫队的防线,眼看就要冲到土台之下! 数支利箭嗖嗖射来,几名亲卫惨叫着倒地。 甚至有一支流矢擦着陈福禄的脸颊飞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 张媛媛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拔出了腰间佩剑。 陈福禄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反应! 他猛地一把将身旁一名阵亡弓手身边的长弓和箭囊捞起,也顾不得许多,奋力将其拉开。 目光锁定那名冲在最前、眼看就要掷出投枪的胡人骑兵军官,屏住呼吸,手指一松! “嗡——!” 弓弦震响!箭矢如同毒蛇般激射而出! “噗嗤!” 那胡人军官惨叫一声,竟被一箭精准地射穿了咽喉,栽下马去! 这一箭,瞬间迟滞了这支骑兵突击队的势头! “好箭法!”身旁有亲卫下意识惊呼! 陈福禄却来不及喘息,再次搭箭,厉声对周围有些慌乱的亲卫吼道:“结圆阵!保护王女!瞄准马匹射击!” 他的冷静和那神乎其技的一箭,瞬间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线。 亲卫们下意识地听从他的指挥,纷纷张弓搭箭,集中射向胡骑的战马。 战马嘶鸣倒地,胡人的冲锋势头被硬生生遏制在了土台之下,陷入与亲卫们的混战。 张媛媛看着挡在她身前、持弓而立、侧脸还带着血痕的陈福禄,美眸之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复杂难言的光彩。 土台下的混战仍在继续,但胡人的突击已被挡住。 正面战场,赤帻军趁势大举反攻,胡人大军开始全面溃败。 而远处山丘上,一直遥望战场的司马彦,看到胡人溃败,刚松了一口气,却又隐约看到中军土台下的混乱和那个熟悉的身影似乎异常活跃时,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 随着正面战场胡军主力的溃败,这些突入的骑兵也陷入了绝望的困斗,很快就被源源不断涌来的赤帻军士兵淹没、剿灭。 当最后一名胡人骑兵被数杆长枪刺穿,发出不甘的嚎叫倒下时,土台周围的厮杀声渐渐平息下来。 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人和马的尸体,粘稠的血液浸透了泥土,踩上去有一种令人不适的滑腻感。 陈福禄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弓,手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传来阵阵酸麻。 脸颊被箭矢擦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一丝温热的血液顺着下颌线滑落,滴落在冰冷的甲胄上。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擦,却有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先一步伸了过来,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按住了他脸上的伤口旁。 陈福禄身体一僵,转头看去,正对上王女张媛媛那双近在咫尺的明亮眼眸。 她的银盔下,几缕青丝被汗水粘在光洁的额角,原本白玉无瑕的脸颊沾染了些许烟尘,却更添几分战地的飒爽与真实。 此刻,她那总是锐利逼人的目光中,竟掺杂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后怕。 “别动,伤口虽浅,沾了脏东西恐会溃烂。” 她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 随后从腰间丝绦上解下一个精致的小皮囊,倒出一点清亮的液体在指尖,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涂抹在陈福禄脸颊的伤口上。 液体触碰到伤口,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随即是一股清凉感,似乎有消毒的作用。 张媛媛指尖微凉的触感和那专注的神情,让陈福禄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不同于战场血腥的馨香。 “多谢……王女。”陈福禄有些不自然地偏了偏头,避开那过于亲昵的接触,声音略显干涩。 他后退半步,重新保持了下属应有的距离。 张媛媛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但很快便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她收回手,将皮囊系回腰间,语气恢复了平静,却依旧带着赞赏:“方才……多亏你了。若非你那一箭,后果不堪设想。没想到陈总管不仅精通谋略,箭术竟也如此神准。” 第三十一章 这妹子很不对劲 “情急之下,侥幸而已。”陈福禄谦逊道,目光扫过周围一片狼藉的战场和正在清理战场的士兵,“王女,此地不宜久留,应尽快肃清残敌,稳定防务,救治伤员。” “嗯。”张媛媛点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开始下达一系列命令,声音再次变得清晰果断,“清点战损!救治伤员!扑灭余火!加固营防!斥候向外放出十里,警惕胡虏溃兵反扑或援军到来!” 她的命令有条不紊,军队迅速从胜利的狂热中冷静下来,高效地执行着指令。 陈福禄暗自松了口气,也主动参与到救治工作中。 他看到一名年轻的赤帻军士兵被长矛刺穿了大腿,正痛苦地呻吟,鲜血汩汩流出。 于是立刻蹲下身,撕下自己内衬相对干净的布条,用力扎紧伤口上方止血,得益于现代战伤救护训练,他的动作熟练而稳定,同时对旁边有些慌乱的新兵吼道:“愣着干什么!去找医官!” 他的冷静和有效动作感染了周围的人,更多的士兵开始自发地救助同伴。 张媛媛在不远处指挥着,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那个忙碌的身影。 看着他毫不嫌弃地跪在血污中为普通士兵包扎,看着他沉静指挥的模样,心中那股异样的情愫愈发清晰。 这个男子,与她见过的所有文人武将都不同,神秘、能文能武,却又有一种难得的仁心与务实。 不远处,司马彦凭借极佳的目力,清晰地看到了土台下发生的一切。 陈福禄那惊艳的一箭,王女亲自为其处理伤口的亲密举动,以及现在陈福禄在赤帻军中似乎如鱼得水的样子……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拳头紧紧攥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好一个陈福禄! 才去了多久?竟然就得到了那位“王女”如此青睐?! 还亲手为他治伤?! 他司马彦拼死拼活,到现在还是个曲部军侯丞,他陈福禄倒好,这是要成了人家裙下之臣了?! 他原本对陈福禄的倚重和欣赏,在此刻迅速变质。 “二当家的,我们……”身旁的王队率也看到了些端倪,迟疑地开口。 “回去!”司马彦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怒火,“传令,所有人撤兵回堡!” 他最后阴鸷地看了一眼山下那片混乱的营地,转身头也不回地下山而去。 陈福禄啊陈福禄,你最好还记得你是谁的人! 山下营中,陈福禄对此一无所知。 他刚帮一名伤员止住血,直起身,轻轻吁了口气,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 连续的精神紧绷和体力消耗,让他也感到一丝疲惫。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端着一個木碗走来,碗里是刚烧开还冒着热气的温水:“陈总管,喝口水吧。王女吩咐的。” 陈福禄愣了一下,接过木碗。 温热的触感透过粗糙的碗壁传来。 他抬头望去,只见张媛媛正在不远处询问伤员情况,似乎并未看向这边,但那细微的关切却已送达。 他心中微微一暖,低声道:“多谢王女,有劳姑娘。” 温水入喉,缓解了干渴。 战场初步清理完毕,战果和损失也粗略统计出来。 此战击溃胡兵超过两千,缴获大批物资,可谓一场大胜。 但赤帻军自身伤亡也接近千人,可谓惨胜。 张媛媛召集众将进行战后商议,陈福禄作为“客将”也被邀请列席。 帐内气氛比之前缓和了许多,诸位将领看向陈福禄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尊重和好奇。 “此战虽胜,然我军伤亡不小,亟需休整。且圉县方向是否还有胡人援军,尚未可知。” 张媛媛总结道,目光扫过众人,“陈总管,你久在此地,可知附近可有稳妥之地,供我军休整数日,并安置百姓?”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陈福禄。 陈福禄心中一动,知道机会来了。 他沉吟片刻,道:“回王女,由此向东南方向约三十里,便是陈家堡。此地墙高壑深,易守难攻,且……且目前正由司马侯丞率残部驻守。若王女不弃,可移师彼处。” 他终于顺势提出了引荐司马彦和陈家堡的计划。 张媛媛闻言,秀眉微挑:“如此甚好!” 她正愁大军疲惫,无处可依,若能有一处现成的堡垒休整,自是求之不得。 “好!传令下去,休整一夜,明日拂晓,拔营前往陈家堡!”张媛媛果断下令。 翌日拂晓,霜寒露重。 赤帻军拔营启程,带着缴获的物资和伤亡将士,以及近两万疲惫却眼含希望的百姓,缓缓向东南方向的陈家堡移动。 经过一夜休整,军队秩序井然了许多,但大战后的痕迹依旧明显。 士兵们沉默地行军,许多人身带轻伤,包扎的白布在晨风中格外刺目。 陈福禄骑着一匹从胡人那里缴获的战马,行走在中军靠前的位置,位于张媛媛的仪仗不远处。 脸颊上贴着张媛媛所赠药膏,清凉感持续渗入皮肤,缓解着那细微的刺痛,也仿佛不断提醒着他昨日那短暂而亲昵的接触。 张媛媛依旧一身银甲,端坐于马上,身姿挺拔,指挥若定,不断有斥候和传令兵来往汇报。 但她的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扫过前方陈福禄得背影。 行军路途枯燥而漫长。 午时,队伍在一片枯树林旁短暂休息。 陈福禄下马,检查了一下马鞍的束带,又拿出水囊喝水。 清水冰凉,划过喉咙,稍稍驱散了行军的燥渴。 他靠在一棵枯树下,闭上眼,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细微的脚步声靠近。 他睁开眼,看到张媛媛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锦囊。 晨光透过枯枝,在她精致的侧脸和银甲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减弱了几分沙场的锐利,多了几分少女的清丽。 “陈总管,”她声音不高,递过锦囊,“看你气色不佳。这里面是些参片和提神的药材,含一片或许会好些。” 她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陈福禄的手掌,微凉而柔软,与他掌心因握缰绳而磨出的薄茧形成鲜明对比。 陈福禄微微一怔,接过锦囊。 锦囊用料考究,绣着简单的云纹,触手细腻,还带着一丝她身上特有的淡淡馨香。 “多谢王女挂念。”他心中泛起微澜,这份细致的关怀有点唐突。 这妹子很不对劲! “不必多礼。”张媛媛目光移向别处,看似随意地问道,“昨夜……休息得可好?伤口还疼吗?” 陈福禄:? 这么关心我?妹子,你绝对不对劲! “托王女的福,已无大碍。”陈福禄答道,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只有风吹过枯枝的呜咽声和远处人马行动的嘈杂。 第三十二章 司马彦摊牌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名派往陈家堡方向的前出斥候疾驰而回,脸上带着紧张和困惑,直奔张媛媛面前,翻身下马急报 “禀王女!前方……前方陈家堡情况有异!” 陈福禄的心猛地一提,立刻集中精神。 斥候继续道“堡墙之上,旌旗招展,哨卡林立,戒备极其森严!远胜寻常坞堡!而且……而且守军衣甲鲜明,弓弩齐备,人数看上去……绝不止三百之数!倒像是早有准备的精锐之师!” “什么?”张媛媛柳眉微蹙,目光瞬间锐利起来,看向陈福禄,“陈总管,这是何故?司马彦麾下,不是仅余三百残兵吗?” 陈福禄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司马彦在搞什么鬼?如此大张旗鼓,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是想炫耀实力? 还是另有所图? 他连忙躬身道“王女明鉴!在下离开时,确只有三百余人,且多为伤疲之卒。此事定然有蹊跷,或许……或许是司马侯丞收拢了更多溃兵?或是为了迎接王女,特意整肃军容?” 这个解释连他自己都觉得勉强。 收拢溃兵岂是短短两三日能成?整肃军容需要如此剑拔弩张吗? 张媛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的柔和褪去,重新被统帅的审慎所取代。 她没有立刻发作,只是淡淡道“哦?是吗?那我倒要看看,司马彦准备了何等‘惊喜’。” 她不再多言,翻身上马,下令道“传令全军,放缓速度,斥候再探!各军保持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靠近堡墙一里之内!” 命令传达下去,原本略显松弛的行军队伍瞬间气氛一变,无形的紧张感弥漫开来。 士兵们下意识地握紧了兵器,队列变得更为紧凑。 陈福禄的心沉了下去。 司马彦此举,太过反常! 他到底想干什么?向王女示威?还是……根本不信任自己,甚至不信任王女? 接下来的路程,气氛明显压抑了许多。 张媛媛不再与他交谈,只是冷静地发布着各种指令,将大军调整成随时可以迎战的阵型。 陈福禄默默跟在后面,手心似乎还残留着那锦囊的细腻触感和张媛媛的微凉指尖,但此刻却只觉得沉重。 他试图寻找机会再解释几句,但张媛媛始终面色冷峻,目光直视前方,不再给他任何单独对话的空间。 终于,在午后时分,庞大的队伍抵达了陈家堡外一里处。 依照王女军令,大军缓缓停下,开始就地布防。 远远望去,陈家堡果然如斥候所言! 墙头上站满了手持弓弩的士兵,盔甲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反射着寒光。 垛口后面隐约可见滚石镭木等守城物资的影子。 堡门紧闭,吊桥高悬。 整个坞堡如同一只绷紧了肌肉的刺猬,充满了戒备和敌意。 这哪里是迎接友军?分明是如临大敌! 王女军这边也毫不示弱,各级军官呼喝着,弓弩手上前,盾牌手结阵,长枪如林,一股肃杀之气冲天而起,与堡上的防御态势遥相对峙! 双方尚未接触,空气中已然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火药味! 陈福禄看着这意想不到的局面,手心沁出冷汗。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辛苦促成的一次汇合,竟会演变成如此局面! 就在这时,陈家堡紧闭的大门突然“吱嘎嘎”地打开了一条缝隙,吊桥也缓缓放下。 一队骑兵从堡内驰出,约有二三十骑,为首者正是司马彦! 他身穿崭新的铠甲,披着大氅,意气风发,但脸上却带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他带着骑兵队不紧不慢地来到两军阵前中间地带,勒住马,对着王女军方向拱了拱手,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和疏离 “哈哈哈!是哪位将军驾临我陈家堡?司马彦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不知诸位大军压境,所为何事啊?”他竟然假装不认识王女的旗号,甚至语气中带着质问! 此言一出,王女军这边顿时一片哗然!将领们纷纷怒目而视! 张媛媛的脸色瞬间冰冷如霜,她策马缓缓出阵,银甲在灰暗的天空下闪烁着寒光,声音清冷而充满威严 “司马彦,莫非忘了赤帻旗号?忘了同袍之谊?赤帻军王女张媛媛在此!”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司马彦看到张媛媛本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随即被更深的算计所取代。 他故作惊讶,随即又笑道“原来是王女殿下亲至!失敬失敬!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王女身后庞大的军队和百姓,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殿下麾下兵强马壮,又携如此多民众,突然驾临我这小小的陈家堡……恕司马彦不得不谨慎行事啊。毕竟,如今这世道,人心叵测。” 他这话,几乎是在直指王女有意吞并他了! “你……!”张媛媛气得娇躯微颤,握住缰绳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她万万没想到,司马彦竟是如此小人!不仅背弃同袍之义,更反咬一口!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陈福禄身上! 是他极力主张前来,是他声称司马彦会“倒履相迎”! 陈福禄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比昨日箭伤更甚。 他猛地一夹马腹,冲到阵前,对着司马彦厉声道“司马侯丞!何出此言!在下昨日分明……” “陈福禄!”司马彦猛地打断他,脸色一沉,目光冰冷而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失望,“你私自离营,不知所踪,如今却带着不明大军返回!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侯丞?!还不立刻回来!” 什么?竟是将他打成私自行动的叛徒! 陈福禄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他看着司马彦那陌生的、充满猜忌和冷漠的脸,终于明白,司马彦已不是那个义军首领。 此刻站在面前的,是一个自私自利,且毫无远见的枭雄。 不,称他为枭雄都是抬举他了,分明是志大才短,眼高手低得匹夫,本性暴露无遗! 王女张媛媛也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她看看面色铁青的司马彦,又看看一脸难以置信、孤立于两军阵前的陈福禄,瞬间明白了许多。 原来,问题并非出在陈福禄,而是出在这个心胸狭隘、猜忌成性的司马彦身上! 她对陈福禄的怀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同情和愤怒,以及……一丝为他感到的不值。 张媛媛凤眼看向陈福禄,眼神中满是戏虐和嘲讽,以及一抹精光,“如此心胸和算计,这就是你效忠得旧主?” 撒贝也大声狂啸起来,一人一虎那巨大的啸声震的四周人们耳膜嗡嗡作响,大家连忙唔起耳朵,动作慢了一点的就已经被震伤。 成功了!水雅抓住记事本,刚要抽手,却“哎呦”一声停在了原地。 可当他的手刀刚劈在一个警察后颈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阵威胁,本能地一侧头,“啪!”他的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痕。 由此,这一天在很多年后被尊称为“神诞日”,而历阳城也被改称为圣城,成为整个世界几乎所有种族的圣地。每年都有无数的人来这里朝拜。 而康成的父母就是在那场意外之时,用自己的生命,将他在这世界里留下来。 尹家的佣人们,纷纷叫嚷着,一边提水灭火,一边慌忙派人出去,寻找还未归来的尹老爷。 老人说完,他将老人的话,紧紧记在心中,而通过这样,他也知道老人为什么会看起来那么的沧桑。 而陈家历代修炼者达到赤红一级后之所以没有出去做个手到病除的神医,最根本的原因是这种治疗消耗太大。尤其是强行催动潜龙来将超量的灵力逼出体外,更是会加倍透支修炼者的灵力。 “看来必须得用那东西了。”看着杜明那一身青色样子实在是太过对不住人,而且,看到这些,邓莎就明白,杜明与她并不是普通人之间的战争,而是人妖之斗。 可是柳无非是镇国将军,没办法明面上有所动作,但是谁都知道,皇帝在暗中也曾对柳家使坏,企图想要得到柳无非留下来的宝物。 听她这么吩咐,少年便赶紧在前头带路,走时不忘疏散开周边的人,不可谓不周到。 “只能说是,像游戏吧,身体指数数据化了。因为这伤可是实实在在的。”陈枫说道。 刘林转身,看到桌上,放着一张照片,和一壶酒。而那照片之上的老人,正是他刚才追的那个黑影。 林源她买的衣服很多,前段时间去了百达广场,在那里面真的是买了很多很多的衣服,整个别墅都已经全部装满了,但是对于他来说他从来不爱穿些乱七八糟的衣服,他最喜欢的是一些休闲装。 原身是单纯的,对于家中长辈们的关系也没多事去了解,再加上二房一家基本算是搬离了农村,极少归来,原身对二房印象不多。 当然,两人先是表演了一场精彩的大对决。然后如日天露出一个破绽,就被刘林一刀砍成了两半。 地摊上,竟然都是一些古董收藏品之类。有些看上去,就像真品一样。 见这卯日星君未曾手下松懈,竟是招招取他性命,如此无所顾忌,想来是所言非虚,这一旁的冥君鬼差见到形势逆转,便将打斗的二者团团围住。 被爆裂火球击中的瓢虫怪,已经被附加在身上的火焰活活烧死。另一只瓢虫怪也已经重伤,一只翅膀被射穿,正躺在花丛里挣扎。陈枫连忙上前踩着这家伙把矛刃从甲壳缝隙中插了进去,捅死了这只甲壳虫。 第三十三章 被逼离开陈家堡 “我…”林阳昊轻声推门而入,再见到她绝世的容颜,心中有些触动。 芈凰重重点头,向每一个还关心着她的人笑着保证:她会好好地活着,珍惜这一世重生的机会,绝不会落到和容瑜一个下场。 “我是老几?你回去问问季云卿!总归一条,这里不是你吴四宝撒野的地方!”冯晨的话语掷地有声。 说实话,在江湖上这么长时间,见过聪明的,恶搞的,装b的,有城府的,阴险的等等,各种各样的老大,但是像叶元河这种,可以让裘海岳和霍隽,还有王金童几人同时震惊和敬佩的,王金童沒见过。 所有人背着大刀向猎场的边缘不断靠近,可是就在这里,身后传来了一身尖叫。 “丹尘的确已经离开了。”林阳昊叹息一声,还是来晚了,真后悔当初为什么约定的是三天呢?如果是五天的话,哪还会发生现在这些事。 他只顾着高兴了,自然更加注意不到,抱着他的姐姐又大步赶起路来。 已经很多次看到,所以我早就想吐槽了,艾莉丝的尾巴为什么会有储物的功能。 闻言后,飞羽专注着主屏幕里显示的那个怪兽旁边的魔人,其样貌跟已经被消灭的“**”阿加特斯非常相像,应该是阿加特斯的同伙。 一大团章鱼肉瞬间爆了出来,八尾的肩颈之间炸出了一个前后通透的球状空洞,它的脑袋和胳膊仿佛只有一层皮肉还连在身体上。 身旁凌厉的压迫感传来,封圣就是不偏头去看,也知道是他外公对他有意见。 罗伯特背景强大,想要搞到并不算苦难,但并没有打算轻易交给夏洛特。 方天鹫很感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陈嘉珞他们却没有忘记自己,他们知道方天鹫忙于比赛,所以从来不敢打电话给他,就怕打扰到他。 老马利克看来是要在怕死咸鱼的路上一直狂奔下去,不再回头了。 喝了两口茶,方天鹫的电话便响了,拿出来一看,竟然是谢挽歌的电话。 “不是我的想的又是什么样呢,他已经决定娶向家的那位,难道要我现在去和她抢?”伊梦容闷在被子里沉声说道。 老马利克正在看最新的报纸,突然瞪大了眼睛,接着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靳寓廷走到顾津津身侧,她强打起精神,从车里出来,冷风肆虐刮刺着她颈间细嫩的肌肤,靳寓廷搂住她的腰,拥着她往里走。 晋升到先天境界之后,这把锄头终于使用得顺畅一些,不用像以前一样,一旦动用便要被抽干所有的真气。 许允君这么夸张的尖叫着一退再退,分明是故意装的,想博取淳于丞的同情心怜惜她。 忠汉说着,解开自己的衣袖,肩膀上漏出一道长长的伤疤。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但是那道伤疤的边缘还是充满了些血丝,仿佛还没有痊愈一样。 听言,时之笙转过眼看她,却发现,简夙的脖颈下,有个莫名的红点。 洛天将一切看在眼里,如今才算真正体会到,这世间的一切淡泊都来源于内心里最初的那份封闭。原来不管是哪个地方哪个年代最需要去守护的便是内心中那份感动。 “咚、咚、咚、咚、咚、咚、咚……”沉闷的巨响声中,能够清楚的看到,一圈圈黄色光晕从姚浩轩身上扩散开来,每一个他们那边的队员身上都蒙上了一层黄色光芒,气息明显变得锋锐了几分。 整个石屋显得异常冷清,唯独没有变化的依旧是那紫青色的壁画,青羽温柔的微笑和紫萝执剑相向的冷酷印在洛天心中久久挥之不去。 照片应该是前几年的,比男人现在要稚气一些,俊美的眉眼透着桀骜。 江诚穿着围裙走出卫生间,看着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吴坤,内心忍不住嗤笑起来。 方玉顿住了脚步,又转头看向时之笙,露出了一个尴尬至极的笑容。 武豪说完又缓缓喝了杯酒,见洛天半晌不语,也未去打扰,自顾自喝了起来。 四人大喝一声,气势顿时暴涨,隐隐间带动风云呼啸,此四人排名皆在前二十五,而那古沉亦是可以与内院前十掰腕子的体修天才。 攻击顺序:战斗采用回合制,按照双方的速度属性判断出手顺序,速度高的有很大几率先行攻击。如果攻击目标相同并且玩家速度相近,会有较高几率产生合击。 那个肥硕的身子,也瞬间瘫软了下去,显出了原型,是一头黑毛猪。 当雇主入伙后,全家人的运程便会变差,轻则家宅不宁,时有损伤或惹上官非;重则患上恶疾、遇上灾劫、孩童夭折,最坏的情况下甚至会家破人亡,是一种非常恶毒的诅咒。 项剪的双掌在距离傅长风身体的一尺之处停了下来,准确的来说似乎是打在了一道墙上。 检测人在看到那显示出“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的元素水晶球时,瞳孔一缩。 至于郑少龙,纨绔子弟一个,现在完全吓傻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秦洛悄声无息的出现在了这里,要知道这外面的保镖可全部都是身经百战的雇佣兵,可是秦洛现在却轻而易举的闯进来,这怎么不让人恐惧。 “雪玉龙,你跟雪琼宇都姓雪,难不成你是他的家人?”吴奇一边向前走去,一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