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皇子夫君小厨娘》
1. 第1章
秋意渐浓,一阵西风掠过,一匹千里马在京城街头疾驰而过。
几日后,天降福旨,霍征远将军又在境外打了胜仗,举国同欢。
圣上恩赐,霍大将军的女儿霍清弦将回京完婚。
消息一出,全城百姓比听到打胜仗还要振奋,有关霍家的传言在街头巷尾炸开。
“好客”茶馆里飘着香浓的茶气,混杂着点心的香甜味。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道:
“霍将军出征那年也就二十五岁,当时元人来势凶险,朝中无人敢前去迎敌。”
“霍家世代忠良,霍征远将军年轻勇猛,主动要求前往应战,大家可听过‘负婴出征’”?
“当年霍夫人生下其女不久就病逝离去,霍清弦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霍大将军背着婴儿出城。”
老者依稀记得,那日凛冽的寒风卷着漫天大雪,人们裹着厚厚的冬衣,雪花无声的落在肩头,他们目送霍征远出城。
有人问:
“当年霍将军完全可以将霍清弦留在京城,为什么一定要带着霍清弦,万一他们真回不来……”
老者道:
“那说明霍将军是带着必胜的决心去的,只有他胜,其女才会活下来,他是拿霍家的性命去做赌注,给我大明带来安定和希望,他的举动让人十分感动,但去了边境后,我大明屡屡战败,我们都以为大明要完了。”
“可三个月后,边境传来捷报,霍将军养精蓄锐,背着女儿冲进元人营地,一鼓作气将那首领脑袋挑下,元军元气大伤,狼狈而窜。”
“他……这一去就在境外待了二十五年,听闻他惦念亡妻,未曾再娶妻生子,如今只有霍清弦这个掌上明珠。”
“这么说……霍清弦今有二十五岁,听说她十二岁就上了战场,和霍将军一样耍得一手好枪,一枪就能挑下元人的脑袋,曾赤手空拳打爆两个元人的脑袋,长的嘛……和男人一样威猛。”
霍清弦人不在京城,这么多年屡次立战功,早已扬名万里。
众人唏嘘:
“如今这年岁……以霍家的实力,不该还没嫁人,看来,圣上恩赐大概也是有缘由的,霍将军常年在外,劳苦功高,大概也是为了他的面子,再不恩赐,无人敢娶,大概要做老姑娘喽……”
“如此说来,圣上也是下了血本,对方可是他最心爱的皇子……”
长明殿镶金的檀木长案上,一只熏炉正吐着袅袅青烟。
殿里仿佛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纱帐。
老太监王公公站在缭绕的烟雾中,他一脸阴沉,每句话说的极慢,却都如冰冷的银针,刺入眼前战战兢兢的侍女耳中。
“你们这差事……当真是辱了宫里的供奉,一群没用的蠢货,七殿下要是出了差错,你们有几个脑袋担待的?”
侍女们个个躬身垂手,无人敢说一句话。
“王……王公公……你也无需责备她们,是我胡闹,与她们何干。”
榻上传来一个软绵绵抽抽噎噎的声音。
王公公看了眼榻上,他微微停顿了下。
“罢了……既然殿下都说了,你们都给我滚到外面的长廊上跪着去,好好反省反省,若再出什么错,仔细你们的狗命。”
侍女们如蒙大赦,躬身纷纷退下。
王英这才看向卧榻,七殿下弱小的身躯背着他,正在小声啜泣。
“殿下……”
王英弓着腰上前几步,李元澈止坐起来。
他身形纤细单薄,只穿着一件月白的软绸寝衣,领口松松垮垮敞着,露出清瘦的锁骨。
他环膝抱着,眼圈哭得红红的。
身子在软绸下微抖着,泪水湿漉漉地挂在睫毛上,眼泪无声地滑过他红润的脸颊,砸在寝衣上,瞬时晕染出大片的湿意。
叫人看了怜惜。
“王……王公公你说……这都这么多天了,我那些.......菜可怎么办,马上要秋收了。”
王英心里嘀咕,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那些不要紧的东西,难道种菜比皇上的赐婚还要重要,他笑眯眯地道:
“殿下放心,老奴会派人去看你的那些菜,会让他们精心照料的,它们……不会有事的。”
李元澈止住哭声,一旁跳跃的烛光在他眼里碎成盈盈秋水,他气息不匀,断断续续夹杂着令人怜惜的抽噎:
“王公公……说的可是真的……”
“老奴哪敢骗殿下,当然是真的。”说完王英瞥了眼一旁的点心,他赶紧端给李元澈。
“殿下,莫要再闹了,这是件喜事.......您还是要保重身体.....”
他看了眼挂在梁上还在摇晃的白绫。
“殿下……这是要做何啊……要是圣上知道了,还以为殿下对这门婚事不满呢。”
李元澈苍白的脸颊泛着红晕,像是白玉上染开胭脂,看到眼前的桂花糕,他抬手拿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桂花糕温热甜香软糯可口,真好吃。
泪水却悄无声息地滑过细腻的脸颊,一滴又一滴砸在盘子里的糕点上。
“王公公,我自知自己是个无用之人……这泼天的富贵……我受之有愧……我担心成了亲,我以后就是霍家的人了,到时身不由己,菜都种不了怎么办?”
王英神色一滞:
“殿下,老奴多嘴提醒,是您娶那霍将军,应该说霍将军以后就是您的人,殿下身为皇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敢拦着殿下。”
李元澈眼中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嚼着嘴里的桂花糕,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确认:
“是我……娶她。”
他心如死灰。
王英道:“霍清弦将军打小生活在境外,自然是比京城里女子多几分刚柔之气,将军年轻,又是初嫁,殿下身子弱,就怕到时这身子抗不住……”
王英点到这里便止声,眼里悄然掠过一丝难掩的同情。
李元澈低下头,这下彻底觉得嘴里的桂花糕不香了,他手指颤抖着,硬是把最后一口花糕塞到嘴里,两腮鼓鼓的,热泪顺颊而下,砸在盘子里的点心上,晕开一滴又一滴的湿痕。
桂花糕是甜的,可他心里苦啊。
自打他进宫来,常听侍女们私下议论。
那霍清弦,今有二十五,却迟迟未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吃过元人的肉,喝过元人的血,身形高大威猛,徒手就能同时扭断两个元人的脖子。
她天生就是当军人的料,可做人妻……
这段日子,李元澈整宿睡不好觉,总是梦见霍清弦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霍清弦不是一枪挑掉他的脑袋,就是要霸王强上弓日夜侮辱他,吓得他常常从梦中惊醒。
他在宫外已住多年,一心扑在种菜养鸡上,可一瞬间就变成了皇上最心爱的皇子,还被赐婚。
而他要娶的人,是守护了大明半壁江山的霍家之女。
泼天的富贵一个一个地往他身上砸,可他一个都接不住。
这些如果都是好事,还会轮到他吗?
刚进宫时,众皇子还纷纷跑来向他“道贺”。
“七弟啊,真没想到,父皇如此偏爱你,这么多年,你想要什么,他都给你。”
“你想做个普通人,他便让你出宫种菜,那可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如今那霍家可是我大元朝的功臣,却只有你有福气娶霍将军,可惜我们只有羡慕的份。”
他们个个表面羡慕,语气里却都是按捺不住的嘲笑。
李元澈与众皇子并不熟络,那日,他们却待自己亲如手足。
他心里愈加绝望,看来,侍女们的传言都是真的,那霍清弦并非良人。
这几日,他夜夜惶恐,夜不能眠,一直活在霍清弦的阴影下。
他不甘心。
好不容易活到二十岁,死在一个粗野女人手里,也太冤了,横竖是死,不如他借着种菜一事大闹一场。
一是如果自己能活下来,大家都知道他不争不抢没什么出息,不想攀附霍家权势,他依然是那个窝囊废,只想回家种菜,二是.....万一事情有转机,皇帝心软或者觉得自己配不上霍家……放他回去……万一呢?
于是便有了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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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现在看来,一切都无济于事。
难道命中注定,他这个炮灰难逃一死?
想想他这命运多舛的一世,不……是两世。
前一世,他叫李源彻,他们一家人在外出游出了车祸,父母当场去世,他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一个月后,抢救无效离开了人世。
死后他竟穿书了,还是穿到一个十岁炮灰皇子身上,当时李元澈体弱多病刚死,他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替换了李元澈。
幸好李源彻平日有看小说的爱好,他知道原著里,原主李元澈是七皇子,其母不过是个皇后身边的婢女,李元澈则是明帝酒后一夜云雨的过失。
明帝唯一为李元澈做过的事,就是给了他生命和一个名字。
皇后憎恨窦氏身份低微却勾引了明帝,母子俩宫内的生活如履薄冰。
窦氏知宫里斗争,便主动请求,带着李元澈去冷宫附近的一间弃殿去住。
明帝早已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后宫之事交由皇后主持,皇后看着窦氏襁褓中的婴儿,弃殿鬼都不去。
料定二人活不了多久,便欣然同意了。
宫里的人很快就忘了他们。
十二岁时,李元澈大病,窦氏为其去求太医,遇到了正在陪明帝逛御花园的皇后,皇后为在明帝面前显仁厚,亲自前往去探望李元澈。
却发觉李元澈是最像明帝的那个人,当时宫内斗争正是鼎盛时期,皇后为了以免后患,便起了杀心,不久后,本就体弱命悬一线的李元澈被人下毒。
最后他暴毙而亡,窦氏随之而去。
李源彻穿书后,决定赶在皇后下手前和窦氏离开宫中。
窦氏不贪图荣华富贵,决意寻机翻身离开宫内。
明帝心爱的妃子大病,窦氏用偏方让其活下来,明帝龙颜大悦,问窦氏要何奖赏。
窦氏跪求离开宫中,按说皇子不能轻易离宫,但皇帝皇子多,根本不缺李元澈一个,便同意二人住在宫外。
皇后总是派人盯着他们,得来的消息总是李元澈只专心种菜,母子二人这才活到今日。
这么多年过去,李源澈早已把自己当成李元澈。
他的上一世太短暂,仅活了十几年,这次,他只是想……活得久一点。
可……现在,他的好日子到头了,窦氏在一年前感染风寒已病逝,他一个人无依无靠,只等着……霍清弦用枪挑下他的脑袋。
没想到,最终,他还是要死在女人手里。
他越想越憋屈,将盘子里桂花糕一个劲的往嘴里塞,他憋得两眼通红,喘不过气来,眼泪直滚而下。
突然,他张着嘴,双目圆睁,手里的桂花糕掉了一地,身子直直地向后倒去。
王英大惊,在长明殿大喊:“殿下……殿下”
“传太医……传太医……快传太医呐。”
三日后,城门下早已被围的水泄不通,城门的士兵将百姓驱散在两边,飘扬着“大明”的大旗终于映入人们的眼帘,旗角随风猎猎作响。
人群里有人大喊一声:“是霍将军,霍将军回来了。”
人声鼎沸,人们蜂拥向前想要靠近队伍,两边的士兵竭力压制。
霍征远眼眶逐渐湿润,他勒马缓行,人们百感交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也年过半百。
人们争先恐后。
“将军辛苦了。”
霍征远抬手拱了拱,粗粝的嗓音里裹着笑:
“让大家挂心了。”
他一路骑马缓行,一一问好。
人们发现,霍征远身后跟着一个身形魁梧的身影,只是那人戴着斗篷,完全看不出模样也无任何的举动
百姓们跟着队伍,纷纷猜测。
“霍老将军后面那位,就是霍清弦将军吧。”
毕竟是姑娘家,或许是不方便露面。
“这身子如此魁梧……果然名不虚传,七殿下有福了。”
“这……果然是霍将军的……后人……”
人们从振奋人心的接风洗尘到议论纷纷的八卦,霍清弦回京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宫内。
2. 第2章
霍征远回宫后见过圣驾,便回到阔别多年的霍府。
父女二人虽不在京城,但霍府里依然住着人,平日里由李嬷嬷打理,李嬷嬷从前是霍征远夫人身边的人,霍夫人虽已去世多年,但她一直留在霍家,将霍家打理的井井有条。
下人们进进出出,看到霍将军回来,都发自内心的敬仰自豪,李嬷嬷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忙伺候霍征远换下衣服用餐。
“李嬷嬷,弦儿的房间收拾好了吧?”
嬷嬷站在一旁,笑脸相迎:“将军放心,早就收拾好了。”
霍远征笑笑:“辛苦了。”
李嬷嬷赶紧说:“将军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不过,小姐她什么时候到?”
霍征元看向外面朦胧的月色。
“快了。”
用完餐,霍征远打发下人们都去休息,他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竟睡着了,李嬷嬷也不敢打扰,只好悄然退下。
暮色漫过屋檐,一架马车悠然在路上行驶。
“将军……还有一个时辰我们就到了。”外面的马夫说。
霍清弦缓缓睁开眼,眉峰微蹙,她靠着马车睡了一路,肩膀有些酸痛。
这就要到了吗?
马车走了一段路后突然停下,霍清弦掀起帘子。
一个穿着便衣的男子抱剑出现在马车面前。
霍清弦问:“怎么样?”
男子道:“太医们都赶去长明殿,七殿下......被花糕噎到了,正在被急救,不一定......能活过来。”
“就算活下来……那身子……大概过不了冬。”
霍清弦眼皮颤了颤,她放下帘子。
“回府。”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霍府门前停下,霍府下人又开始忙乱一番。
又都惊叹于霍清弦的英姿,路过时不免多看几眼。
霍清弦披着烈焰般的锦袍,乌黑的长发挽成高髻,眉眼里透着高贵逼人的英气。
李嬷嬷拉着霍清弦左看右看,泪眼婆娑地说:“小姐……竟长这么大了,你……怎么这么瘦啊?”
李嬷嬷抹着眼泪哽咽了。
“一定是边境的日子太苦,吃不好饭……”
霍清弦早就听霍征远说过李嬷嬷,见到李嬷嬷,有种见到亲人的感觉,她问:
“嬷嬷身体可好?”
李嬷嬷说:“好……都好……小姐来我就什么都好了。”
李嬷嬷带着霍清弦先是去祠堂拜见了其母,霍清弦自幼没有母亲,见到其牌位,心里五味杂陈。
随后她便去看望霍征远,霍征远自从回来就一直坐在椅子上,霍清弦一进门他就知道了,只是未前去迎接,他睁开眼,赶紧起身,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弦儿……回来了。”
霍清弦不冷不淡叫了声:“爹爹……”
霍征远欲言又止,李嬷嬷让人上了饭菜。
“小姐,快尝尝,这都是我亲手做的……京城有名的菜。”
霍清弦眉宇间温和了几分:“嬷嬷辛苦了。”
霍征元看了李嬷嬷一眼,李嬷嬷明白父女俩是有话要说,便打发下人下去。
霍征远道:“快尝尝,这都是以前你阿娘爱吃的菜。”
霍清弦尝了几口,竟不知不觉将一桌的饭菜吃差不多了,京城的饭菜……果然要比边境裹着风沙的要好吃的多。
见霍清弦吃好了。
霍征远心虚地问:“还在生爹爹的气?”
霍清弦面无表情:“不敢。”
霍征元叹了口气,他起身看着霍清弦。
“这成了亲啊,就是皇家的人了,爹爹老了,你如今还这般冷落我,要是哪天我死了,叫我死也不能安心。”
霍清弦眉心微动,她不想听到霍远征老说自己死的话:
“爹爹……”
霍征远试探性地凑了凑近:
“弦儿,我知道……这件事我应该事先和你商量,可要是真商量了你怎么可能回来嘛……”
原是这次在边境又打了胜仗,皇上御赐,问霍征远要什么,霍征远思来想去,他霍家可就霍清弦这一根独苗。
他军中的将士并不差,他给霍清弦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要给霍家留个后代,可霍清弦完全不当回事,并对此事十分反感,一说到此事她就急。
“爹爹要是想给霍家留后,你再娶就是了。”
堂堂霍大将军经常被气得捂着胸口,可奈何他就这一根独苗,打不得骂不得。
他是众将士面前是一呼百应的大将军,可在霍清弦面前只是一个经常笑呵呵试图讨好女儿的老人。
无奈之下,他心生一计,如今边境安定,要是皇上赐婚,霍清弦不得不从。
刚接到赐婚消息的霍清弦一脸震惊,并一眼就看穿这是霍征远的计谋。
来时的路上霍清弦依然赌气不想和霍征远一起走,霍征远堂堂一个边境大将军,二十多年才回一次京城。
让人知道了女儿不愿和他一起走,这多丢脸。
霍清弦自幼在边境长大,京城无人见过她,无奈他只好找了一个熟悉京城的马夫跟着霍清弦,他便让军中下属假扮霍清弦跟在队伍中。
只是那些议论他也听到了,他亲手毁了爱女的形象。
不过没关系,迟早有一天,真相会大白。
霍征远道:
“如今木已成舟,再说圣命难违,你就不要生爹爹的气了,这七殿下,我之前虽并未听说,但是皇子,总归是不会错的,圣上他是不会亏待我们霍家的。”
霍清弦垂下眼眸:“爹爹……当真是一点也不知那七殿下的情况?”
霍征远赶紧解释:
“这次是真的,爹爹绝对没有骗你,我回来虽去见了圣上,但殿上众大臣都在,我刚来,这种事不好问,不过,你放心,我明日就进宫,去问问那七殿下情况,准让你满意。”
霍清弦自然知道霍征远为她操碎了心,这一路上,她并未真的是和霍征元赌气,就在接到赐婚的当晚,她就派人回了京,打听到了七殿下的情况。
途中她和霍征远分开走,一是不想抛头露面去应对大场面,二是她在等消息。
霍征远个性直爽,并相信明帝,自然不会私下去调查七殿下,可她不一样。
他们远在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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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知京城之事。
京城之人,要和她成婚,不是件容易的事,她自知自己不是京风情万种的女子,她将来定是要回边疆,如果对方不肯,他们就只有和离的份。
她必须先了解对方的情况,未雨绸缪,准备一些应对措施。
她派去的密探是身边的随从云霄,云霄的姑姑是宫里的老嬷嬷,打听一些消息并不难。
她得知这位七殿□□弱多病,并不想成亲,只想出宫种菜,一直在宫中哭闹。
可她万万没想到他会弱到如此地步,吃个桂花糕也能把自己噎到,现在还不知是死是活。
若幸运点,在成亲前她就解脱了。
想来也是,如果霍征远知道真相,一定不会让自己嫁给这样的人,哪怕对方是皇子。
可她和七殿下成婚之事,明帝已昭告天下,天子圣言,覆水难收。
知道真相的霍征远不过是多一份担忧顾虑,如若他和明帝去提意见,说不定还会招来不满。
事到如今,哪怕是七殿下吊着一口气,他们也要完婚。
不过,此事对她来说,倒是件喜事。
反正七殿下……过不了冬,到时她可早日回到边境。
“爹爹,不用了,既然皇上已赐婚,我们就等婚期便是,你若去问,倒显得我们迫不及待了,这不合礼仪规矩。”
霍征远一怔:“弦儿不生我的气了?”
霍清弦道:“我知道爹爹是为了我好,不过我话说在前面……将来他可要跟我去边境,或者在这之前......他死了,我要早日回到边境去。”
霍征元睁大眼:“弦儿啊,你……你可不要做什么傻事……咱们家要是株连……可连九族都没得灭啊,你……莫非……”
霍清弦压下眉头:“爹爹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他要是自己病死……”
霍征远舒了口气,病死这种事不太可能吧,但他顺着霍清弦的话。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真是那样……在他死之前,最好是先给我霍家留个后……”
霍清弦眯了眯眼。
霍家怕是命中注定要断后了。
霍征远回来这几日,每日都去上朝,虽然霍清弦让他不要去问七殿下的事,但他还是想旁敲侧击打听一下。
但明帝国事繁忙,下了朝就匆匆离开,他无奈向众人打听七殿下的消息。
一提到七殿下,众人都只是说羡慕他,纷纷向他道喜。
因为那是皇上最心爱的皇子,霍征远听到大臣们这样说,心里放心多了,他常年不在京城,不知其情况,但这些大臣总归说的是不错的,霍征远最开心的是七殿下还未娶妻。
他是不想霍清弦受半点委屈,哪怕对方是皇家。
看来,明帝还是明白他的心思的。
想到这里,霍征远心里越是感激,越想见见明帝,当面叩谢皇恩。
可自从他回来,他们的交流止于大殿之上。
有天他诚心等了一天,却等到了晚上,明帝因身体不适,太医正赶去急救,霍征远只好回府。
霍征远冥冥之中感觉明帝在躲着他,但他一直找不到理由。
3. 第 3 章 第 3
殿内的三足鼎炉正吐着香气,悠然地往梁上飘。
李元澈长这么大,除了窦氏,从未被其他人如此重视过,上次被桂花糕噎到,明帝和皇后亲自过来嘘寒问暖,他有些受宠若惊。
如今,他的一日三餐营养搭配,吃喝拉撒都有人为他安排妥当。
侍女们日夜守在身边不敢怠慢半分,太医们经常为了他吃什么更补争得面红耳赤。
他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自在生活。
这几日,他已渐渐看开,关于霍清弦的噩梦做的也少了。
目前最重要的,是眼前先活下去。
不料今日,明帝下了朝就和皇后来探望他。
李元澈看到明帝赶紧从榻上爬下来。
“儿……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明帝看着趴在地上的李元澈。
这段日子,他突然多了一个这么大的儿子,这事他已经习惯,只是想到李元澈的结局,也动了恻隐之心。
关于霍清弦他早已听人说了,李元澈这样的身子,大概是经不起什么折腾,可他有什么办法呢,作为天子,一言九鼎,而李元澈恰好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澈儿,快起来。”
他一脸慈爱,李元澈嘴里含着一颗葡萄,腮边鼓鼓的,他看了一眼明帝赶紧低下头。
明帝看得心惊肉跳,担心李元澈和上次吃桂花糕一样噎到自己,他赶紧说:
“澈儿,嘴里的东西先吃下去,慢点……”
李元澈点点头,将葡萄咽下去,他低着头。
明帝和他拉开些距离。
“来……澈儿……走两步……给父皇看看。”
李元澈一怔,走两步谁不会,可看众人那眼神,自己好像一个刚学走路的孩子,他们都在期待自己的成果。
他故意试探性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
明帝皱着眉头:“澈儿,抬起头来,有精神点,像个男子一样给父皇走两步。”
李元澈哦了一声,他昂首挺胸,阔步向前两步,但步伐里还是充满了小心翼翼。
明帝还是不太满意,但也没再为难他。
他挤出一点慈爱又问:“澈儿最近觉得身体有没有好些?”
李元澈:“回父皇,儿臣好多了,多谢父皇关心。”
明帝:“嗯……你是我皇家的人,出去必然要为我皇家长脸,这么多年,父皇纵容你,你要什么父皇都答应。”
“唯独这门婚事,是父皇擅自做主,你没什么意见吧?”
李元澈嘴角抽动,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明帝还不知吗?怎么演着演着怎么明帝自己都信了。
“当然没有,儿臣明白,父皇都是为了儿臣好,谢父皇为儿臣考虑……只是……我那菜园子……我想有机会再去看看……”
皇后眼中掠过一丝轻蔑,还真是个不知轻重的蠢货。
她很快又换上一副慈母形象,走过去替李元澈理了理衣服,李元澈身子一抖,皇后慢条斯理地说:
“澈儿啊……你就放心吧,你的菜园子啊,我们会让人照顾好,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要养好身子,成亲之日,可别叫人看不起我们皇家,别给你父皇丢脸。”
李元澈露出笑容,一脸天真地看向皇后。
“母后放心,儿臣会保重身体的。”
明帝叮嘱了几句殿内的人,无非是要好好照顾七殿下之类的话。
李元澈低下头,看来他这颗棋子,对明帝确实挺重要的。
明帝离开长明殿后,一直愁眉不展。
“看他那个身子,这可如何是好?这些日子朕都不敢单独面见霍征远,他毕竟是我大明朝的功臣,这样一直躲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哎都怪朕当初……酒后胡言……”
边境传来捷报后,明帝为庆祝胜利,宴请百官。
正当众人尽兴之时,明帝收到了霍征远的来信,信中主要提及霍清弦未婚配之事,明帝知其意,他多喝了几杯。
当场拍桌:“霍将军忠心耿耿,多年镇守边境,乃我大明之幸,为表诚意,朕将在众皇子中为他女儿--霍清弦选一夫婿,皇子一生只可娶将军一女。”
霍征远多年镇守边疆立下汗马功劳,如果没有他,就没有大明的今日,大臣们心服口服,明帝此举,实在是英明。
话一出口,文武百官皆喊:“皇上圣明。”
可待明帝清醒后,才知自己夸下口海,他一共有九个儿子,大多都已娶妻纳妾。
六皇子室内倒是无人,可那是他心爱的淑妃所生,自打知道他有这意思,淑妃整日哭闹,叫他好不心疼,爱屋及乌,他自然也舍不得。
还剩八皇子和九皇子,可那还是两根幼苗。
霍清弦非一般人,他自然要给霍征远给足面子。
明帝儿子中最拿得出手的自然是太子。
可太子乃将来一国之君,已有太子妃,总不能因为此事废了太子妃再娶霍清弦,此事太过荒谬。
其他皇子妻妾成群,即便是废了那些妻妾,怕也是无法给霍家交待。
本是赏赐,如此一来,不倒成了侮辱。
明帝头疼地躺在榻上,皇后为他轻柔着脑袋。
“陛下,其实......你是有十个皇子的。”
明帝大惊:“有这回事?”
皇后无奈笑笑。
“当年我那身边的婢女……皇上可还记得……按排名……那孩子现在应该是七皇子。”
明帝不自在地看了眼皇后,皇后身边他宠信过的婢女多了,到底是哪位呢?
他细细想来,想不起到底是哪位婢女了,不过,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我想起来了……那孩子去了宫外。”
皇后道:“陛下只要宣称他是您最心爱的皇子,因为溺爱由他出宫快活,他并未娶妻,这样不是给足了霍将军面子。”
明帝: “可朕从未真正宠幸过他,这要是大臣们议论起来。”
皇后道:“陛下金口玉言,您说他是最心爱的皇子,谁敢多言质疑,除非有人不要脑袋,况且这种事无关江山社稷,说到底是陛下的家事,陛下处理家事,还要经过他们的同意吗?”
明帝大喜,便立马昭告天下,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李元澈的身子会如此糟糕。
如今明帝再次陷入困境:“这可如何是好?”
皇后道:“陛下莫急,霍征远归来那日,我派人去见了那霍清弦,她身形威猛,正是精力旺盛的年龄,他们成亲那日,我定会让元澈像个男人一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定不会让他们怀疑半分,也不会让元澈给皇家丢脸,我有个法子……”
她附在明帝耳边嘀咕几句。
明帝瞳孔逐渐放大。
皇后道:
“至于事后嘛……他要是出了什么岔子……那就不是我们的问题了……”
明帝不放心地道:“可这……不是欺骗霍将军吗?”
皇后道:“陛下一言九鼎,事到如今,可没别的法子了,到时,事发东窗,这种事,是把霍清弦放在火上烤,霍征远怎么还好意思提,再说,他要是不满,我们再给霍清弦配个王侯将相便是。”
明帝思来想去:“就按皇后说的办吧。”
明帝一想到李元澈不久人世,便下令赐李元澈府邸一座,赐名“澄澈府”,意为澄澈心性,修身养性,另赏金银万两,珠宝翡翠数箱。
李元澈被接回府邸,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王公公一句句“赏”落下,内侍们将一箱箱金银珠宝放下。
王英特意看向李元澈。
“特赐二亩良地。”
李元澈心头一动,够他种半辈子菜了。
只是,这一切反而说明,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这大概也是明帝对自己如此阔绰的缘由吧。
他经历了两世,都未曾经历婚嫁之事,明日便是他与霍清弦大婚之日,既然明帝将这一切都给了自己,临死前,他就先好好“耀武扬威”一番吧。
他代表的是皇家脸面,明帝自然是将最好的给了他。
翌日,他乘着的轿撵由八人抬轿,率迎亲队伍出发,他身着大红织金蟒袍,袍身混绣着五爪金蟒,头戴朱漆金冠,腰佩赤金玉带,途径街道百姓跪拜祝福,好不威风。
梳妆台前,霍清弦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陌生至极。
一旁的李嬷嬷不禁感叹。
“我们小姐虽常年在外,可这皮肤却和京城里的那些小姐没什么两样,模样更是俊的没话说。”
霍清弦平日不施粉黛,这是她第一次上妆,她竟不知道自己还有如此女人的一面。
镜子里的女人一袭红色嫁衣,却不是循规蹈矩的平常嫁衣,肩线和衣领都是仿的甲铠甲护肩形制,衣裙锈的锦绣山河图,这是霍征远精心为她准备的嫁衣。
她心里笃定,这是她第一次穿嫁衣,也是最后一次,她早把自己嫁给了边境的风沙,这次,她就当是为自己补上嫁衣。
轿子在霍府前停下,霍清弦头盖红盖上了轿,霍征远看着她上了轿子的一刻,心里才踏实了。
霍征远从见到李元澈的那一刻,心里十分满意,李元澈长得秀丽俊俏,白白净净,身上无边境男子的气概,但也正常,毕竟李元澈是皇家的人,娇惯是正常的,往后他慢慢调教便是。
李元澈自始至终都未敢看霍清弦一眼,只是出于礼仪向霍征远颔首问好。
很奇怪,他今天浑身充满了力量,特别精神,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轻快,有力量感过,今日,他面色红润,一路走来,无人不夸赞他果然是皇家之人,英气逼人,神采奕奕。
但他心里明白,不是他的身体真的变好了。
而是和昨晚的药丸有关。
昨夜,王英连夜来到澄澈府,拿了很多的补品来,当时,王英拿出两颗药丸,一颗是黑色,一颗是黄色。
王英看着那两颗珍贵的药丸:“殿下,黑色的药丸是人参养气丸,为陛下所赐,他可助殿下神清气爽。”
“这第二颗黄色药丸,是皇后娘娘赐的十全大补丸。”
李元澈谢过,王英却迟迟不走。
“殿下,这两颗药丸可是特意为殿下熬制,尽早服用对殿下的身体的越好。”
李元澈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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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了,如此逼迫自己服用,怎么可能是什么好东西,是要他死吗?
不......霍家功势滔天,他们不至于让自己在新婚之日暴毙而亡,那是什么?
他心头一惊,难道......是怕他给皇家丢脸,那是新婚之夜,行房事.......用来讨好霍清弦的?
“殿下......时候不早了,老奴还等着回去叫陛下和娘娘安心呢。”
王英提醒他,李元澈浑身渗出一层冷汗,他将被作为一个玩物献给霍清弦,他明知如此,却无路可退。
他换上满脸欣喜,露出那一脸的天真稚嫩。
“王公公,替我谢过父皇母后,叫他们放心,我这就服用。”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服用了那两颗药丸。
自从做了李元澈,他的人生,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众人看他精神饱满,喜气洋洋,夸赞道:
“七殿下长的可真俊呐。”
“就是他这小身板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那不一定,你看殿下那个精神气,”
“不愧是皇家的人。”
李元澈心里苦笑,面上却挤出笑,不管他将面临的是什么,今日,他是七殿下,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最后的高光时刻。
澄澈府大门关闭,吉时将至,两人在赞礼官的引导下完成礼节,拜礼毕后,侍女递上系着红绳的合欢酒,二人各执一杯饮下。
这是李元澈鼓足勇气第一次看霍清弦,霍清弦盖着红巾看不出其貌。
但看到了霍清弦宽大的肩膀,李元澈没敢再看第二眼,他颤抖着将那杯酒喝上,众人都说他是太激动了,他挤出笑大笑几声。
霍清弦手中的动作一滞,随后便不慌不忙地放下酒盅,她只在对方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喜娘笑着上前,引新人入室,两人被笼罩着红光烛影里,内室的门被关上,李元澈吓的身子一抖。
霍清弦坐在床边,李元澈看到一旁放在红木盘里的镶金喜秤,他暗自长舒一口气,他看到桌上的水,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他悄然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可他手抖的厉害,刚倒了的水都被洒出来了。
他又倒了几次,连着喝了好几杯。
霍清弦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头上的饰品压的她很不习惯,半个时辰过去了,她听到李元澈还在那里喝水。
她本想自己揭开盖头,可李嬷嬷和喜娘说了,要等李元澈揭开。
她虽常年在外打仗,但不能叫人笑话霍家。
“过来。”
一声清冷的女声响起,李元澈手中的杯子差点摔掉,他想再喝一杯,却发现壶里已经没水了。
他浑身灼热,刚才喝了很多水,身体里的水好像都变成了血液在一点点的涨开。
他起身战战兢兢一步一步走到霍清弦面前。
霍清弦道:“把头上这东西拿走。”
李元澈哆哆嗦嗦地哦了一声,他拿起喜秤,闭上眼,试图调掉盖头,双手竟不停使唤地剧烈抖动起来。
盖头怎么.....这么难挑......怎么挑也挑不起来。
霍清弦俊秀的眉毛拧在一起,李元澈的喜秤正在她的胸脯处上下挑动。
岂有此理,此人竟如此轻佻。
她忍无可忍,一把攥住喜秤,李元澈身子猛地一顿,他眼睛猛然睁开,霍清弦竟然把......喜秤放在那种地方,她在暗示什么,连盖头都没揭,就如此迫不及待。
他咽了咽口水,想后退几步,却发觉自己怎么也动不了,身上的衣服都已湿透,他的身体越来越热。
他不觉想起那两颗药丸,昨晚自己吃了没什么事,今天除了精神点没什么异常,可现在情况大有不同,难道.....是因为他刚才喝了水,药性遇水便发?
他心里明明想逃离,眼里的欲望却在霍清弦身上打转,霍清弦这人,又如此迫不及待。
药性和情欲交织在一起,如干柴遇烈火。
霍清弦愤然起身掀掉盖头,李元澈吓得攥紧喜秤,下意识地闭上眼。
霍清弦没想到,李元澈长得倒是十分清秀,他的脸红扑扑的,一直闭着眼,现在看来更像一只担惊受怕的小兔子,想到刚才他如此轻佻,她一步步靠近李元澈。
“殿下.....”她冷冷地叫了一声。
热气扑在李元澈脸上,李元澈身上的汗珠滚落。
他感受到那个庞大的身影,想起噩梦里那个霸王强上弓的霍清弦,他死死地闭着眼,内心无比抗拒。
体内的燥热却如山洪猛兽般袭来,霍清弦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他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双手哆嗦着,竟鬼使神差地放在霍清弦腰上,霍清弦的身子一顿,一股灼热瞬间传遍浑身。
她看到李元澈两鬓的汗水,浑身竟也传来从未拥有的湿意。
李元澈掌心的温度如烙铁般附在她的身上,这种奇妙的感觉让她十分慌乱。
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放肆......”
李元澈脸上的汗珠滚落,他缓缓睁开眼,眼睛蓦然睁大,随后一口鲜血喷到霍清弦脸上。
4. 第 4 章
“噗……”
李元澈口中的鲜血再次毫无征兆地喷在霍清弦脸上。
霍清弦瞳孔骤然收缩,灼热的血珠顺着她近乎完美脸颊直流而下,滴在殷红的嫁衣上,颜色变得愈加深沉。
她眼里掠过震惊,任由那份余热在脸颊流淌。
李元澈放在霍清弦腰间的手无力的垂下,他摇摇欲坠的身子烛光中倒去。
霍清弦猛然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接住要瘫软倒下的李元澈。
“殿下……”
她的声音没了之前的清冷。
她是想这个人死,可……没必要这么快。
霍清弦眼神扫过李元澈的痉挛的身体,李元澈像颗烫手的山芋躺在她怀里。
他们成亲时李元澈身子无恙,当时,她想是这些日子李元澈在宫里休养的缘故,可现在……竟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李元澈脸色惨白,滚烫的泪珠砸在霍清弦的手上,他微张着嘴,身体不断颤抖着,看起来十分难受。
霍清弦没有犹豫,她的力道大的吓人,一下子将李元澈横打抱起放到榻上。
她想抽身而去时,腰间却被李元澈湿漉漉的双手死死攥住。
李元澈浑身抖得厉害,额上的汗珠滚落,因是药效的缘故,他的力气比平时大了很多。
霍清弦冷峻的眉眼里凝着冰霜,她被李元澈拽到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脸上的鲜血滴在李元澈的眉间。
“你做什么?”
“将军……”
李元澈几乎哀求着叫出声,他眼圈变得红通通的,眼里翻腾着霍清弦不明真相的欲望。
他声音颤抖着竭力说出这句话,眼里克制的欲望越来越明显。
“别……别出去……”
霍清弦一怔,难道他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也是,若七殿下在今夜出了什么差错,她难以向明帝交待。
这样简单的道理,李元澈自然是明白的,李元澈是皇子,传唤太医,必然是最好的选择。
可他为什么要阻挡自己救他?
她垂眸,迎上李元澈泪光盈盈的双眼,李元澈的眼泪从眼角滚落。
“府里都是母后的人,将……将军……若是去了,今日之事……明日……将会传到母后耳中,若母后其心不纯,母后知,天下人知,将军声名将毁于一旦……”
霍清弦不明其意,她看着身下发抖的李元澈。
李元澈额头上细细的汗珠越来越密集,他气息微弱的颤抖着,整个人仿佛置身梦中,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霍清弦。
他万万没想到,眼前的人就是人们口中那个粗野女将军。
霍清弦脸上的鲜血还在滚落,可那竟一点也没有影响她的美貌。
她并非那京城娇花,常年征战的风霜没有磨损她的容颜,反而给她增添了透着光泽的健康肤色。
她的美仿佛融合了冰雪之清,身上也无半分娇柔之气,始终散发着一股冰冷却令人夺目的英气。
那些元人,死在她手里,应该都挺幸福的吧。
李元澈心想:谣言……谣言……都是谣言害了他……
刚才他胸内喷涌而出的鲜血,并非仅是药性带给他的爆发,还有他看到霍清弦时,霍清弦带给他的冲击。
若是……现在的霍清弦肯像他梦中的那样……欺负他,他也是……心甘情愿,毫无怨言的。
可霍清弦没有那样做,她的第一反应,竟是救自己。
他不知明帝和皇后的真实目的,但看在……美色的份上,他不能让霍清弦因此污名。
他知要说服霍清弦,只能道明真相,他盯着霍清弦:
“我只是……吃了父皇母后给的药,只要将军不声张,不打……紧的。”
药?
霍清弦眼里掠过一丝诧异,是什么药差点要了李元澈的命?如果是明帝和皇后所赐给皇子服用的,必然是贵重之药。
“我不明白……这药……和我的声名有何关系?”
李元澈眼里蒙着湿哒哒的雾气,他的呼吸几乎在发抖,他一字一句的告诉霍清弦:
“那药是成男女之事……父皇和母后……用来……讨好你的。”
他微弱的气息扑在霍清弦脸上,霍清弦一愣,眼里的震惊撞成碎片。
李元澈依然紧紧地抓住霍清弦的腰部,霍清弦猛然将目光移到下面,又豁然抬头看向李元澈,她终于明白李元澈眼里的汹涌来自哪里。
她猛然推开李元澈起身,目光如寒谭般盯着李元澈。
“这么说……殿下早就知道。”
李元澈可怜兮兮地从榻上挣扎着要起来。
“我……我自己身子,自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过是……父皇送将军的一个玩物,父皇的圣旨,要想活命,这天下……谁又能违抗。”
他终于起身,坐姿却像是受尽了凌辱,他一手捂住胸口,嘴角的鲜血还在顺流而下,泪水在他长而密的睫毛上轻轻颤动,透着一股孩子气的委屈。
霍清弦眼里投下一片阴影,明帝竟将自己的皇子当作玩物送给她。
难怪,本是一个病殃殃的皇子,成亲时精气神却十足,一切都是因为药物,这一切都是给天下人看的。
如果,今日……李元澈真的被她折腾死了呢,难道明帝就一点也不在意,还是他要利用李元澈拿霍家什么把柄?
霍清弦眼里暗流涌动,霍家世代忠良,常年守在边境,从未有过二心,明帝究竟为何如此?
难道……是和皇后有关?
她记得霍征远说过,明帝心存仁厚,本可以成为一代明君,只是很多事他依赖皇后酿成大错。
皇后的弟弟江子郎一直都想执掌军中大权,可明帝信任霍家,一部分军权迟迟未交,霍家必然是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莫非……她是要利用此事毁了霍家,若李元澈真的在今夜死了,毁了的只是她和霍家的名声吗?
不……
这背后的阴谋,颠覆的也许是大明朝的命运。
她面无波澜地看着眼圈发红的李元澈。
榻上的皇子,看来也是颗棋子罢了,还是颗弃子。
她突然明了,明帝昭告天下,李元澈是他最心爱的皇子,看似是把自己最心爱的人给了她,实则是把最不重要的人给了她。
若此事真和皇后有关,她必须步步谨慎。
可……眼前这位七殿下,他真的能撑过今夜?
如今,她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如果七殿下撑不过今夜,她霍家名声依然被毁,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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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发生都会发生,如果及时医救,兴许七殿下可活下去。
她是想冬日早点来临,七殿下可名正言顺的病死,可冬日不是还没来吗?
她一生光明磊落,霍家要生存下去,李元澈现在也不能就这样死去。
李元澈看霍清弦陷入沉思,他抹掉眼泪,双膝跪榻往前爬了爬,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霍清弦,身子却依然抖得厉害。
“将军不必为我担心……我没事的,我打小身子就这样,别人看着我随时会死,但如今我已经活了二十年了,将军只需叫人给我打些冷水来。”
霍清弦眸光微动,李元澈吃的是情欲之药,用冷水也是个办法,好在,这位皇子并不是想用她来解决。
死马当活马医,既然李元澈自己愿意,那就不妨试试。
屋内的喜烛摇曳,跳跃的火星忽明忽暗。
霍清弦走到铜镜前,用手帕拭去脸上的鲜血,她没有丝毫的娇作犹豫,眉宇间凝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冷,她抬手解开流光溢彩的霞帔,卸下肩部的铠甲垫肩,腰间的腰带被抽出滑落在地,里面露出一件染了血似的软绸寝衣。
她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摸索着一一卸下头饰。
黑色的长发顺时散落,她的倩影在烛光中投下一片阴影。
她放下两边的锦帐。
李元澈胸腔内依旧烧的厉害,他不知何时已裹紧棉被,不知不觉投入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直到霍清弦走到他面前。
“殿下……先把衣服脱了吧。”
李元澈眼尾泛红,湿漉漉的长睫颤抖着,他打了个冷颤,霍清弦的举动和言语对现在他来说,无非干柴遇烈火。
他没想到,霍清弦竟未采取自己的冷水之法,反而要和自己行夫妻之事,难道……她是真的想和自己……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从被子里钻出来,他手指颤抖去解那排复杂的盘扣,哆嗦了半天,却一个也没解开,他又气又急,都快急出了眼泪。
“我来吧。”
霍清弦坐在床边,她的动作轻柔利落,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好像她对这一切并无感觉。
她的指尖灵活翻动,将其盘扣一一解开,李元澈白皙修长如暖玉般脖颈逐渐展露。
她从未见过如此娇嫩的皮肤,更未见过如此脆弱的男子,李元澈的温度从她的指尖传来,身上那股淡淡的药香味扑入她的鼻中。
她的目光不觉看向颤抖的李元澈,他就像一只受了惊吓任人宰割的羔羊。
李元澈气息紊乱,感受着霍清弦指尖不经意的触碰,他死死咬住下唇,汗水早已浸透他的薄杉,他认命了似的低下头,不敢再看霍清弦。
半晌,他缓缓泪眼朦胧的双眼,又闭上,泪水从眼角溢出。
他说不上是发自内心的期待,还是药性给他带来的欲望。
他只想拼命地抓住霍清弦这根救命稻草,求她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他的婚衣已被褪去,只留下那件湿透了的寝衣。
他双膝跪着一点点靠近。
滚烫的气息扑在霍清弦身上。
霍清弦眉头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下,看着被情欲缠身的李元澈,她一向沉稳的声线中隐藏着一丝紊乱。
“来人……”
5. 第5章
她的音色不高,却足够传到门外的侍女的耳中。
“打冷水来。”
霍清弦起身从热烫的气氛中抽离,她的音色恢复正常,如战场上发号施令那般威严。
门外的侍女一惊,要的不是热水,是冷水。
边境大将军果然不同与寻常女子,还好她们都备了。
侍女们推门而入,她们端着铜盆冷水,呈上布巾等物跪在帐外。
霍清弦知道这些都是皇后给的人,今夜之事,必然会传到皇后耳中,按说她和李元澈需得行夫妻之事,这一切才算正常。
在事情没有着落之前,她必须演完这场戏。
李元澈身子一怔,他缓缓睁开眼,他看着霍清弦的背影,心里瞬时涌上难以言喻的羞耻,刚才.....是他误会了……可怎么能是……误会呢?他有点发自内心的惋惜。
他们已成亲,既是夫妻,霍清弦就真的……对他无半点欲望……
他隐约看到帐外的身影,这才明白,刚才霍清弦的举动,只是为了制造现场,给这些侍女们看的。
现在……难道她是要这些侍女伺候他?
如今霍清弦早已看到他丢脸的样子,他不想再叫侍女们笑话。
他又气又急:
“东西放下出去,我不要你们伺候,我.....我有将军伺候。”说完他心虚地看了一眼霍清弦。
领头的侍女神色一滞,刚才,她们什么动静也没听到,可她们有令在身,不能就这样毫无收获的离开。
“殿下,这怕不合规矩,奴婢们就是伺候殿下和将军的,这要是让陛下和娘娘知道了,我们都是死罪,恳请殿下给我们一条生路,留我们伺候。”
其余的侍女也齐声道:“恳请殿下留我们伺候。”
霍清弦唇线紧抿,忽而伸出手。
“你们就在这里伺候,布巾给我。”
侍女忙递上布巾,霍清弦转身看向李元澈,经过刚才的事,李元澈明白,他们之间……其实什么都不会发生,一切不过是在演戏罢了。
他看着霍清弦一步一步走向自己,他低头自顾解开寝衣,露出光洁如玉的身子。
霍清弦目光一滞,神色便很快恢复如常,她和李元澈面对面的坐着,两人竟默契地达成一致。
霍清弦想到李元澈刚才那副期待的样子,她嘴角微翘,却见李元澈双唇抖动,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倒像是自己真的欺负了他一般。
可李元澈越是这般楚楚可怜,她心里越是说不上的涌动,李元澈莫名地激起了她内心从未涌现的欲望。
她一下子将李元澈推倒,李元澈躺在玉枕上闷哼一声。
霍清弦眼眸像结了一层薄冰,冰冷却泛着盈盈的光,想到李元澈竟对她有非分之想。
她上前报复似的,将手里的冰凉布巾轻轻附在李元澈脸上,她轻轻地为李元澈擦拭掉脸上的血迹。
李元澈身子一抖,情不自禁地发出哼哼唧唧是声音,他幽怨地看了眼霍清弦,泪水在眼里打转。
“殿下……怎么样.....舒服吗?”她嘴里轻盈地吐出这句话。
虽面无波澜,眼里却是期待着某种答案,她全然忘了李元澈是个病人,只记得报复的快感。
李元澈为了配合她,不得不回答,他死死地抓住身下的锦褥,带着啜泣的颤音。
“舒.......舒服。”
霍清弦手中的布巾划过他的脖颈,他扬起脖子,咬住嘴唇闭上眼,泪水在烛光下晶莹剔透,
霍清弦倒是佩服他的毅力,李元澈的难受她全然看在眼里,他宁可咬破自己的嘴唇,难受的发出嘤嘤而泣的声音。
也只是乖巧地躺在那里,任由她“折磨”。
看来之前李元澈对自己有想法,大概也是她的那些行为误导了李元澈。
帐外的侍女按说都训练有素,可这床笫之事,她们从未见过男子如此娇弱,光是听着李元澈哼哼唧唧的声音,她们便觉耳红脸热,带头的侍女云溪大胆瞄了眼,她虽看不清帐内的情形,但隐约可看见,在上面的人,是霍清弦。
“换布巾......”霍清弦毫无起伏冰冷的声音响起。
侍女慌忙低下头,接过霍清弦手中的布巾,用过的布巾滚烫灼热,另一个侍女忙递上刚泡过凉水的布巾。
后来,李元澈的哭声越来越弱,霍清弦一遍又一遍的要求换布巾,帐内的声音逐渐熄灭。
片刻后,霍清弦的声音几乎是从嗓门里挤出来的,有些沙哑。
“都......退下吧。”
侍女们端起铜盆一一退下,听到房门关上,霍清弦紧绷的身子这才松懈,李元澈的寝衣依然敞着,白皙光洁的皮肤如女子一般娇嫩展现在她眼前。
她两手撑在李元澈脑袋两侧,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眉头克制地皱着,手指用力地蜷缩在一起。
李元澈缓缓睁开眼,浴火的已在他的体内消散。
帐外的烛火逐渐微弱,他看不清霍清弦的神色。
两人四目相视,又同时想到了什么,霍清弦起身,李元澈赶紧拢起寝衣,悄然翻身蜷缩着身子背对着霍清弦。
霍清弦靠在床边静了会心神,又看李元澈蜷缩的背影。
她又没做什么。
“多谢......将军。”李元澈的声音谢的很委屈。
霍清弦靠着床侧,她垂下双眸,没有说话。
李元澈小声道:
“我虽身为皇子,但自知......配不上将军,更不敢奢望,我只想留条小命,日后......要是将军.....心有所属,将军随了自己的心意便是,我不会胡闹,若是将军有难言之隐,需要我配合.....像刚才那样演夫妻之事,只要我活着,定当全力以赴,不让将军为难。”
“还有.....我这身子,将军不必挂心,我一时半会是死不掉的。”
霍清弦印象里的男子,都是粗犷身强体壮之人,她从未遇见过一个哭哭唧唧如此卑微的男人,李元澈的字里行间,确实能听出,他对自己也没什么兴趣,他只是想活命而已。
霍清弦心想,既然李元澈如此自觉,这样更好,倒是省去了她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她本还有些担心,新婚之夜,李元澈会让她尽夫妻义务。
如此,她便等到李元澈生命消逝的那天。
兴许是因为有些累了,她的语气里的冰冷不再那样凌厉,她坦然道:
“我们既然都是被迫成婚,如此,自然是好,往后,我爹爹和圣上那边,我们就各尽其责,各安其位,让他们放心,也让我们自己耳根清净。”
李元澈心想,原来这婚事,霍清弦也是不乐意的。
他只是小声道:“都听将军的。”
他又说:“按规矩,三日后,我们要去拜见父皇母后,我这身体.....我想这几日就不出门了,免得被外面的那些人瞧见嚼舌根,我好好休养几日,要是给将军带来不便,还请将军原谅。”
霍清弦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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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怕皇后给的那药,李元澈这身子本来就弱,加上那药性猛烈,今晚又如此被折腾,要想进宫,也得有命去才是。
她问:“他们给你那药......可有别的什么副作用?”
李元澈脸上瞬时染上一片火热,他闭上眼,不敢去想自己在霍清弦面前哭哭唧唧的样子。
“我.....我不知道......但现在.....我觉得好多了,那药......大概只是.....用来那个的.....”
霍清弦并未在意李元澈说的,她心绪逐渐平静,一时陷入沉思。
半晌才道:“罢了,明日我带你去瞧瞧就知道了。”
李元澈着急转过身,又看到霍清弦靠着床侧闭目养神,他脸颊绯红,瞄了一眼又赶紧背过身去。
“明日.....明日出去......他们不都瞧见我这身子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是他不争气。
霍清弦睁开眼:“我自有办法。”
李元澈哦了一声。
霍清弦下了床,李元澈转过身看着霍清弦的背影,他坐起身,两手向后撑着床,一双朦胧的双眼眨了眨:
“将军要去哪?”
霍清弦从喜柜抱出床褥看着李元澈。
“我睡榻上。”
李元澈想了想,自己毕竟是男人,至少要客气一下吧,他认真地看向霍清弦。
“还是我睡榻上吧。”
霍清弦静静地看着他,她想到李元澈刚才弱小无助的模样,她嘴角勾起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
“好啊。”
李元澈眼中掠过一丝诧异,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霍清弦笑,但他很快就看懂了霍清弦笑中的意味,他薄唇轻抿,小声嘟嚷道:
“将军早点休息,明日还要带我出去。”
说完便不敢再看霍清弦一眼,他乖乖躺下,背对着霍清弦扯了扯被子,脑袋缩进去。
霍清弦只能看到一团被褥一动不动。
她铺开被褥,熄灭红烛躺下。
这么多年来,这是她身下躺过最柔软的地方,京城的被,是如此的柔软,京城的人,竟也是如此。
她闭上眼,心想自己竟就这样荒唐的成了婚,可她的内心,和在边境时一样荒芜。
翌日,李元澈醒来时霍清弦已经不见了,但很快,霍清弦端着铜盆和皂角就出现了。
侍女们只能守在门外,她们小声议论:
“七殿下.....不知怎样了。”
“看情况,七殿下真的是累坏了,将军都要亲自伺候。”
“没想到.....将军竟如此宠爱殿下,她不让我们伺候,非要自己伺候。”
“多嘴,将军和殿下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编排议论了。”
李嬷嬷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们身后,霍清弦嫁到澄澈府一共带了两个人,一个是随从多年的云霄,一个是李嬷嬷。
侍女们都是从宫里来的,她们是皇后的人,自然看不起宫外的这些老嬷嬷,领头的侍女云溪不服气地道:
“李嬷嬷为何要生这么大的气,我们不过是怕将军辛苦,您年纪大了,早该颐养天年了,何必还要来这伺候将军跟我们争这差事,莫不是将军见嬷嬷年纪大了,同情嬷嬷……才带在身边?”
李嬷嬷脸色微变,想当初,她也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虽是下人,但霍家待她如亲人,从未被人这样欺辱。
她刚要开口,里面却传来七殿下稚嫩愉悦的笑声。
6. 第6章
众人一愣,昨晚那个嘤嘤怪七殿下怎么像复活了一般。
李嬷嬷心里也是犯嘀咕,她虽与霍清弦多年不见,但知霍清弦是个收敛清冷之人,那七殿下.....又怎会传来如此欢快悦耳的声音,看来两人相处的甚好。
想到这里,她心里安慰了不少,刚才的不快瞬时消散,她便不与这些侍女计较,屋内的门口传来七殿下的声音。
“将军说的可是真的,真能带我去骑马射箭?”
门被推开。
李元澈身上披着绣着蟒蛇的红色斗篷,他搂着霍清弦的脖子,一脸红润。
众人皆是一愣,七殿下竟小鸟依人的让霍清弦抱着,这事......正常吗?
霍清弦抱着怀里的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宠溺地道:
“当然,本将军今日就带你去好好见识见识。”
说完,她的目光这才移到李嬷嬷身上,面不改色地道。
“嬷嬷,府中之事,就劳烦你了,殿下想去军营瞧瞧,我带他去过过瘾。”
李元澈看向那几个侍女,吩咐道:“府中一切事务听从李嬷嬷安排便是。”
侍女们不敢违抗,纷纷低下头:“是。”
霍清弦看到不远处的一个背影。
“云霄.....我叫你备的马车备好了吗?”
云霄转过身,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霍清弦和李元澈,结结巴巴地道:“备.....备好了。”
霍清弦等人离开后,李嬷嬷也离开了。
一个侍女问:“云溪姐姐,如今殿下和将军出了府,这可怎么办?”
云溪愁容满面:“没想到将军会带七殿下出府......我们总不能跟着去……何况那是军营……”
马车缓缓前行,里面传来李元澈轻微的咳嗽声,他憋红着脸,竭力压制着,却还是咳出了声,霍清弦坐在他对面。
“撑得住吗?”
李元澈抿嘴笑了笑,他握拳放在嘴边:
“将军放心,几步路而已,刚才不过是受了点凉,缓缓就好了。”
话虽这么说,但李元澈能明显感受到,经过昨晚的折腾,他的身子还不如从前了。
霍清弦嗯了一声,李元澈躲在斗篷里,一副乖巧怜人的模样,他不时看一眼霍清弦,霍清弦神色凝重,好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霍清弦垂眸沉思,想到李元澈所做的一切,除了要保住他自己的性命,也是为了霍家。
既然这场联姻背后藏着更大的阴谋,眼下,她必须要让李元澈活着,往后若是病死发生什么意外,便是她不能掌控的。
不过,在这之前,她最好是先搞清楚这背后的阴谋到底是什么。
眼下,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为了保住李元澈的命,她必须将李元澈带出去。
如若她从府外给李元澈找瞧病的郎中,事后,府中定会有人前去打听,出手稍微阔绰一点,便可打听到一些蛛丝马迹。
如此,她只能将李元澈带到军中,军中营地有境外将士的一席之地。
如今,他们虽已回到京城,但平日的训练也不敢懈怠,军中戒备森严,无人敢轻易步入。
这一路上,霍清弦眉头紧蹙,李元澈也不敢与她交流。
再想昨夜之事,他只好一路假寐。
一个时辰后,他们到达军营,这次,李元澈自己下了马车,将士们一一看过来。
李元澈华贵的红色斗篷实在耀眼,他的风帽极大,却没遮住那张俊秀惊为天人的脸庞,他眉眼精致,长睫簌簌,肌肤如白玉般,泛着莹润微光,薄唇抿着,眼神清澈的像林间迷路的雏鹿。
众将士几乎是看得出了神。
他们知京城的女子娇弱美艳,却不想京城的男子竟也是这样秀色可餐。
他们都知霍清弦成了亲,想象中七皇子应该是有皇家风范的气概男子。
万万没想到自家将军这是娶了绝色美男子。
平日规整的队伍里开始窃窃私语。
“这不会就是我们将军的夫君吧?”
“不可能.......这人一看弱不禁风,风一吹准没了,将军怎么可能和这样的人成亲。”
“别忘了,将军成亲是赐婚。”
云霄这一路早已从李元澈的美貌中清醒过来,他抱剑看着副将楚风。
“楚副将......怎么,傻眼了,这位是七殿下,我们将军的夫......夫君,还不快见过殿下。”
楚风逐渐缓过神来,他哦了一声,立马拱手行礼:“参见殿下。”
他身后的将士们齐齐行礼呐喊:“参见殿下。”
将士们的的声音铿锵有力,震耳欲聋,李元澈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场面,他好像一下子可以理解那些争夺权势之人了,被万人拥戴的感觉的确不错。
但此刻他心里更多的是恐惧,他生来就不是争权夺势的料,更不喜也不愿沾染这些,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想退缩。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给霍清弦丢脸,他努力挺了挺虚弱的身子,唇角弯起干净的笑容,他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洪亮:
“众将士,请免礼。”
霍清弦眼里的光暗了暗,她知道李元澈已经很努力了,她担心,在外面再待下去,李元澈的身子会受不了。
她下令让士兵们继续训练,士兵们却纷纷向她投来打趣的目光,待霍清弦看向他们,他们又恢复如常。
霍清弦将李元澈带进自己的帐内,帐内的空间很大,却无华丽奢侈之物,帐内混杂着金属和内侧毡毛的腥味,
这几日霍清弦不在,今日又来的突然,这才叫人生了火盆,她看了眼李元澈,李元澈似乎对帐内的那些兽角很感兴趣,一会去这里看看,一会去那里瞧瞧。
霍清弦看他拢着斗篷,裹着身子。
“这里简陋,殿下需要什么,便可吩咐,我可叫人尽数去做。”
李元澈回过头,他眼睛亮了亮,语气里带着一丝乖巧的辩解。
“将军,我可没那么娇气,将军住什么,我便住什么,将军吃什么,我便吃什么。”
说完便不争气地咳了几声。
霍清弦眯了眯眼,便看向别处。
李元澈见霍清弦不再搭理自己,便自顾做到火盆前伸手烤着,不时看向霍清弦那冷肃的脸庞。
“将军......老夫进来了。”帐外传来一位老者苍老的声音。
霍清弦看向厚重的毡布帐帘:“进来吧。”
李元澈起身,好奇地看过去,一位白发花甲老人走进来,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细细交错的沟壑,他一脸慈相。
“老夫参见殿下、将军。”
李元澈一向对老者尊敬又心生怜悯,他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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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免礼。”
霍清弦看向他:
“这位是秦军医,他医术高明,随军就医多年,殿......夫君可放心叫他瞧瞧。”
李元澈猛地一颤,霍清弦叫他......夫君.....,不过,他很快就清醒了,霍清弦不过是在外人面前演戏罢了。
他唇瓣微张,强压心里的涟漪,唇角的笑意轻轻扬起。
“皇妃找的,我自然是放心。”
“那就有劳秦军医了。”
皇妃......
霍清弦眼皮掀起,李元澈还挺上道的,知道配合自己演戏。
看来,她必须得习惯这个称呼。
秦军医笑呵呵地伸出手:“殿下请坐,先让老夫把脉一二。”
李元澈摘掉斗篷收起,帐内的火盆越来越暖,他的面色逐渐红润。
他将手臂放到搁置好的软枕上,长睫低垂,专注地看着秦军医的动作。
看到李元澈的手臂细软白皙,秦军医不觉走了神,如此娇弱,可怎么伺候将军,叫将军如何受得了。
他努力收回心神。
“老夫失礼了。”
说完他伸出手腹粗糙的三指轻附上去。
他闭上眼,一手摸着胡子,三指不时在脉搏间跳动,他时而眉头紧蹙,时而松开,指尖细细地调整着位置。
片刻后,他收回手,神色凝重:
“殿下脉象沉细无力,根息微弱,依老夫推断,殿下自幼水谷缺失,营养不均,未得到滋养,长期以此,殿下脾胃虚弱,玉体受损,身子才会如此......”
李元澈自幼在宫里吃的东西狗都不吃,都靠窦氏四处乞讨哀求才让他活下来。
后来到了宫外,他们的生活虽比以前好多了,可也是过得节衣缩食,窦氏攒的银两都给他看了病,可多年过去,他的身体不见好,家里却被掏空。
后来窦氏又感风寒离去,他索性放弃,便也活到了今日,
他并不避讳过往:
“秦军医说的没错,我自幼确是水谷缺失,大概是打下落下的病根,依您看,这身子还得治吗?”
秦军医点点头,笑呵呵地道:
“殿下放心,如若殿下肯按老夫的法子去做,老夫定当会为殿下精心调养,只是......这调养之术,并非短期内可实现,殿下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李元澈双眸瞬时明亮,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秦军医突然给了他希望。
“那是自然,若军医肯帮我调养,我一切都听你的安排。”
听秦军医这样说,霍清弦也放心了几分,秦军医医术高明,常年跟着驻守边疆,什么样的病没见过,既然他说可调养,那便是可调养。
只是......昨夜李元澈药性发作之事,她还是有些担心,可......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秦军医看了眼霍清弦,又看了眼李元澈,他起身行礼:
“老夫斗胆......可问将军和殿下些私密之事.......”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霍清弦和李元澈瞬时明了,两人对视一眼,李元澈耳根发红,他赶紧移开视线。
秦军医道:“此事......关乎殿下安危.....”
霍清弦一脸淡然:“秦军医问便是。”
7. 第 7 章
秦军医声音干涩。
“恕老夫直言,殿下的体内有股旺火虚浮,此象......乃是殿下服用了那虎狼助兴之药,此药药性猛烈,邪火旺盛,耗损殿下元气精血。”
“即便是不行床笫之事,用后也必会伤殿下五脏六腑,最终致生命衰亡。”
“若服此药,行床笫之事,其药邪性大发,会让殿下肝脾俱裂,体内透支。”
“好在,殿下该是服用了另一剂滋养药物,否则殿下定会当场暴毙......今日.....殿下恐怕很难出现在这里。”
李元澈大惊,他身上渗出一层冷汗,没想到明帝和皇后给的药有致命药性,不难猜那颗邪性之药来自谁,明帝和他至少有血缘关系。
而皇后是要他死,可他明明就是他们用来讨好霍家的,为何要暴毙而亡?
他心有余悸:“这么说.......我差点就命丧黄泉。”
霍清弦目光像淬了冰冷的毒一般,李元澈能想到的,她自然能想到,如今,她更加相信自己关于皇后的猜测。
秦军医看了眼霍清弦道:
“殿下身体娇弱,这日后万万不可再服用此类药物,需节欲休养。”
霍清弦注意到秦军医的目光,她知道秦军医是误会了,可.....这事.....她没法解释,她眯了眯,只好认了。
李元澈耳根发红,他小声说:
“多谢秦军医,您放心,日后我不用此药再是。”
说完他又夸赞道:
“秦军医果然医术高明,一把脉就知道这么多,这么一比,我之前遇到的都是些庸医骗子。”
秦军医笑笑:“殿下过奖了。”
李元澈起身,他弯了弯唇角,作揖谢过:
“那我这身子,往后就交给秦军医了,烦劳您多费心。”
秦军医赶紧回礼:
“殿下使不得,老夫自当会竭尽全力,老夫这就为您去准备调养药方。”
李元澈心情瞬时明朗,他本以为自己的身子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刚才秦军医随便一把脉就知他服用了何药,真乃神医。
看着秦军医离去,李元澈嘴角漾开浅浅的笑意,他一脸纯净地看向霍清弦。
“多谢将军。”
霍清弦负手而立,刚才听到李元澈昨夜差点暴毙而亡,她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昨夜,李元澈的难受,可不止是情欲,可更多的还是浑身俱裂的痛苦。
而她.....竟“报复”了他,想到这里,霍清弦心里有几分过意不去,又听到李元澈感谢自己,她的负罪感好像加重了些,她莫名的心虚,但也说了实话。
“不必......叫人给殿下瞧病,我是为了霍家的名声。”
李元澈的笑意一瞬凝固,又倏然释然,帮霍清弦保住霍家的名声,这是他自己提出来的,自然是心甘情愿的,
他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活下去。
李元澈毫不在意地道:
“总之,我们的目的都能达到便好,不管将军的目的是什么,能让我活下来,我就该谢将军。”
他又叹了口气,解了斗篷他又觉得有些冷,他又披上坐在火盆旁,看着眼前跳跃的火花,他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就是不知......母后为何......想要我死?”
霍清弦一怔,心道李元澈并不傻,刚才经秦军医一点拨,他就确定了那个想让自己死的人是谁,这是他的家事,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本可以藏在心里,可却当着自己的面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李元澈自顾道:
“我自幼并未与她有所瓜葛,我母亲连妃子都不是,我们无权无势,对她根本没什么威胁。”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垂眸沉思片刻。
他努力回想原著,原著里霍家并不是主角,就连配角都很挤进去,作者只是草草几笔带过。
但他记得书中皇后对其江子郎说过一句话:
“眼下,当务之急,我们是要收回边境军权。”
如今书中早已死去的他还活着,或许因为他这个炮灰的存在,事态都发生了变故。
无论如何,他都要提醒霍清弦。
“我想.....也许.....这一切,与霍家有关。”
他抬起清澈的双眸:
“我怕她利用我,会做对霍家不好的事,我虽不知是什么事,但将军.......日后自当小心才是。”
霍清弦眼里染上复杂的情绪,她对李元澈的身世背景并不知情,她也不想深问。
只是她没想到,李元澈作为皇家的人,竟对自己如此坦诚,李元澈所说这些,她心里早有八九分的猜测,但她只是藏在心里,却不想李元澈竟会担心霍家。
她回过神来,李元澈心思纯善,没必要知道更多复杂的事,即便他猜的没错,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李元澈活下去。
“嗯.......我知道了,殿下就安心养身子吧,这两日,我们就住军营,让秦军医先帮你调理调理,府中之事,殿下也不必担忧,我自会安排妥当。”
李元澈嘴角勾起柔软的弧度:“都听将军的。”
他的笑容干净纯净,多看一眼的人,心都会化成一滩春水。
霍清弦却依然面无波澜:
“殿下可自行休息,我去营地转转,有任何事可安排帐外士兵。”
李元澈微张着嘴,想说他也想去转转,但想起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他只能看着霍清弦离去的背影。
帐内越来越暖和,他嘟嘟嘴,随手拿起火箸想拨弄炭火,却不想火箸放在一旁被烤得滚烫。
“唔.......”
他烫得赶紧丢下,手指颤抖着,真想一脚踹翻火盆。
却不想霍清弦突然回来了。
“怎么了?”
李元澈两只手忙朝下,假装淡然烤手。
他竭力露出笑容:
“嗯......没事......太舒服了,将军有事吗?”
霍清弦神色一滞,舒服......她想起了昨晚李元澈在床上哭泣着说出这两个字的模样。
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事。”
说完便转身掀帘离开,李元澈赶紧松手往烫伤的手心吹气,瞬时眼睛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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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清弦一路大步流星,神色严肃,嘴里吐出两个字:“娇气。”
刚才明明是她听到李元澈的声音,以为发生了什么,军营毕竟只适合他们这些常年征战的将士,这里环境恶劣,不比府中。
她不知李元澈从前的生活,但一定比军营的好,听到那个声音时,她下意识地反应,李元澈如此娇气,会不会是哪里不适应。
却不想是自己担忧过度。
李元澈是个麻烦,惹得她心里烦躁。
跟在一旁的云霄看了眼气冲冲的霍清弦,小心翼翼地问:
“将军.......是在担心殿下?”
霍清弦猛然止步,她转身看着云霄,目光冰冷,眼里折射出锋利的光芒。
“我只是......怕他死了,给我带来麻烦。”
云霄自然是知道,霍清弦对这联姻之事反感至极,否则就不会派他先来京城打探消息了,
至于早上,他看到霍清弦抱着七殿下的那一幕。
他自然明白,府中的人都是宫里来的,将军不想人说闲话,不过是演戏罢了,因为来军营的路上,马车是他赶的,这一路上,他就没听霍清弦和七殿下说几句话。
刚才他所问之事,只是随口一说,任谁见了七殿下那副模样,都会心软担忧。
果然,自家将军就不一样,只是他觉得霍清弦比从前更可怕了,从前将军只是目光冰冷,现在,她眼里仿佛藏着一把锋利的刀子,随时会刺过来。
他赶紧低下头:“属下明白。”
霍清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云霄瞄了一眼抱剑赶紧跟上,他今年二十二,正是少年意气风发勇者无畏之时,前脚说着明白后脚又问了起来。
“将军,看他这身子,要是秦军医不出手,这两三日他就西去享福了,说不定下月我们就能回到边境了,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回到边境,这把殿下治好了,我们何时才能回去啊?”
霍清弦目光一沉,如今事出有因,这样的变故她也是没有想到,眼下为了霍家,为了大明。
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云霄年纪尚轻,又常年生活在境外,对朝中事务一窍不通。
有些事说了他也不明白,还没到要把他扯进来的地步。
云霄一脸期待等待,霍清弦却没有回答,但依云霄对霍清弦的了解,对待敌人,霍清弦绝不会心慈手软。
如果到时,七殿下成了将军去边境的困扰,他活得了今日,也活不了明日迟早的事。
只是......云霄想起斗篷里净白纯嫩的七殿下,实在是我见犹怜,况且,对方可是七殿下,皇家的人,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霍清弦犯错。
想到这里,云霄道:
“不过,我替将军想过了,如果过了冬,他还不死,将军就和他和离便是,这样便不会脏了将军的手。”
说完他心虚地看着霍清弦,霍清弦脚下一滞,片刻她“嗯”了一声。
“就按你说的办。”
云霄一脸诧异,霍清弦答应的有点快。
难道......面对七殿下这样的尤物。
将军也会心软......
8. 第8章
军营的伙食简单粗粝,但比边境要好上千倍万倍。
一到开饭的时间,将士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后厨知七殿下在此,便特意照顾多了几个菜肴。
霍清弦平常虽不会和将士们一起吃饭,但她吃的东西和外面的将士一样,平日里他们大多数时候吃的是胡饼,喝的杂粮粥。
来到京城后,他们喝上了白米粥吃上了白面饼,这对他们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霍清弦看着眼前食案上的菜肴,有精细的小米粥,还有鸡汤和肉,凉拌菜,今日,她倒是沾了李元澈的光。
李元澈细细嚼着,似乎是在品尝,他吃了一口凉拌菜,好看的眉头拧在一起,霍清弦见状,心里不由得又冒出两个字:“娇气”,这已经是军中最好的食物了,吃不惯也得吃。
“怎么......不合胃口?”
她吹了吹粥里的气,故意问。
李元澈眉头舒展,他摇了摇头:
“不是.....就是可惜了这些食材。”
霍清弦喝完最后一口汤,将汤碗放在桌上,她不解地看着李元澈。
李元澈冲她露出盈盈笑容:
“这凉菜里若是再加点白糖,就更清甜爽口了,这粥啊,要再煮点时辰,定会入口即化,更加润泽,这鸡肉也得炖得再烂些,像这种硬度,可撕了凉拌吃,汤可留着,做个鸡汤面......”
霍清弦听得出李元澈并非是在挑剔,他只是在单纯地提意见。
可她好奇,李元澈堂堂一个皇子,他怎么会懂这些?
她想李元澈大概只是纸上谈兵,若真让他自己做就指不定会有多难吃。
“殿下好像.....很懂做饭,那下次,你多给军中厨师指导指导。”
李元澈眼里一亮:“将军说的可是真的?
霍清弦想他还真想指导,便一本正经地敷衍:
“嗯。”
李元澈笑了起来,他一激动赶紧给霍清弦夹菜:
“将军,多吃一点。”
霍清弦长这么大,从未有男子给她夹菜,即便是其父霍征远,也没有这样的习惯,她看着碗里的菜,犹豫了吃了下去。
用完膳,李元澈在榻上睡着了,霍清弦坐在帅案前处理着军中事务,火盆离李元澈极近,他好像很怕冷,一直裹着那件斗篷,火光映在他红色的斗篷上,愈加鲜亮。
李元澈大概是做了什么梦,一直哼哼唧唧地。
霍清弦皱了皱眉,看着不远处跳动的火苗,她胸口烧的慌,索性合上册子,起身去与将士们切磋。
她回来时,李元澈竟还在睡,她心头一紧,这人怎么会如此嗜睡,还是......死了……
她大步流星走到李元澈身边,李元澈背对着她。
她的声音略微急促。
“殿下......”
没有回应。
霍清弦犹豫了下,将手放在李元澈柔软的肩上,她一下子翻过李元澈的身子。
李元澈抖了个激灵,他猛然睁开眼。
看到霍清弦在自己面前,他有些意外。
“将军......”
霍清弦心里舒了口气,她松开李元澈,起身道:
“殿下睡了好几个时辰了。”
李元澈缓缓起身,他揉了揉眼睛,看了眼帐帘缝隙外,才知道已经到了夜里。
刚才……霍清弦莫非是担心他?
想到这里,他瞬时清醒了不少,盘腿坐在榻上。
“没想到这么晚了,我好久......没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了。”
霍清弦心中的那点不快被李元澈软绵绵的声音压下去。
她只是道: “一会秦军医过来给殿下瞧病。”
李元澈一怔,霍清弦如此安排,莫不是怕秦军医白天屡次来将军帐中,是怕军中有人对他闲言碎语。
他看着霍清弦修长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哦一声,嘴角还残留着一份按捺不住的笑意。
帐内的烛光晃动,李元澈褪去上衣,他洁白如玉的脊背泛着细腻柔光,墨色的长发拢到一边,他趴在软枕上,目光却看向不远处背着他的霍清弦。
他看着秦军医从药箱拿出细细的银针,将其一一在烛火上灼烧一番。
李元澈看着烛光里秦军医的动作,喉间不觉发紧,额上冒出细汗来。
冰凉的酒精拭过他的皮肤,他身子猛地一颤。
秦军医道:“殿下,老夫失礼了。”
说完,他手指轻捻银针扬起,李元澈身子抖得愈加厉害。
“等.....等一下.....”他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霍清弦眉心微皱。
“皇妃......”李元澈求救似地哭腔传来。
秦军医手中的动作一滞,见李元澈抖成这样,心里不觉为霍清弦惋惜,七殿下这个样子,若不靠那些虎狼之药,怕是很难伺候将军。
这副样子,倒是像自己在欺负他,他还真有些于心不忍。
霍清弦无奈转身,她眼里看不到一丝波澜,看到李元澈湿漉漉的睫毛在打颤,眼泪就在眼眶打转。
她冷冷地问:“何事?”
李元澈带着哭腔,他本想要个帕子什么的咬着,但看霍清弦脸色阴沉,他埋下头:
“秦军医......你动手吧.......”
秦军医看了眼霍清弦,又看向李元澈,他提醒道:
“殿下,那老夫就开始了,你可不能一直这样......抖得厉害,这毕竟是要找准穴位,需得谨慎才是,稍有偏差,那可是致命之祸。”
李元澈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他一脸委屈,慌忙用力抿着嘴唇,又将脑袋埋在软枕上。
他紧绷着身子,呜咽道:
“秦军医......你开始吧......我......不抖了。”
秦军医看着李元澈紧绷的背,他无奈地道:
“殿下......要放松才行。”
李元澈似乎要崩溃了,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秦军医,能不能......换一种方式?”
秦军医好声道:
“殿下的体内常年淤积风邪,要调养,必先用此法,使殿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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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疏通,还请殿下忍耐一下。”
霍清弦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她语气强硬,目光冰冷地看着李元澈。
“秦军医经验丰富,殿下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按他说得做。”
李元澈突然不哭了,也不抖了,整个人突然安静下来,只是能听到他吸鼻子的声音,霍清弦示意秦军医动手。
秦军医点了点头,他没再犹豫,一针下去。
李元澈的身子猛地一僵,背上瞬时渗出密麻的汗珠,他屏住呼吸,秦军医的银针如数落下,李元澈的身子逐渐放松,软绵绵的趴着,他像是失去了抵抗的力气,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霍清弦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峻,心里却莫名的五味杂陈。
每根银针扎在李元澈的背上,她的心却也跟着紧张,直到秦军医说了句。
“殿下.....可以了。”
她悬着的心才落下。
李元澈抬起头,脸上的红潮未退,泪珠还挂在脸上,像只受了伤却不敢喊痛的小野兽,委屈极了。
“多......多谢.....秦军......”
他话还未说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霍清弦眼神慌乱,三两步上前扶住李元澈。
“怎么了?”
秦军医却不慌不忙,他收起药箱,递给霍清弦手帕。
“将军不必担心,这口淤血一出,殿下的身子才算是有救。”
霍清弦低下头,李元澈不知何时竟靠在了她怀里,她想大概是李元澈没了力气,便不其计较。
秦军医见二人姿势暧昧,便识趣匆匆离去。
李元澈嘴角流着鲜血,这血的颜色比往日更深,他眼里的泪水滚落,再也忍不住,委屈道:
“我并非......是怕那银针......我阿娘.....感了风寒,便是这个治法,她.....当场就.....毙命而亡。”
霍清弦瞳孔微震,手中的帕子攥了攥紧,她本想推开李元澈,让他自己处理。
李元澈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抽抽噎噎地哭泣变成了呜咽痛哭,霍清弦明白,李元澈并不是因为自己刚才训斥了他,而是他想起了自己的阿娘。
她手中的帕子越攥越紧,最终还是落在李元澈的嘴角,她一点一点轻拭掉李元澈的鲜血,李元澈却还是哭个不停,她轻轻推开李元澈,李元澈柔嫩的身子蹭在她的戎装上,泛着红,她移开眼神。
轻声道:“以后.....不会再让殿下扎针了。”
李元澈止住哭声,可怜又委屈地看着霍清弦。
“将军的苦心,我自然是明白的,我知道将军是为了我好。”
霍清弦心道,她只是为了霍家和大明。
她的目光在李元澈身上一掠而过。
“殿下,衣服.....穿起来吧,小心着凉。”
李元澈缓缓低下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上衣忘穿了,他脸颊发烫,立马止住哭声,一把抓过一旁的寝衣,护在身上。
霍清弦压下眼皮,起身拿着血巾离开,眼中掠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
9. 第9章
这是李元澈第一次在军营过夜,帐内燃着几根红烛,光影忽明忽暗。
他身份尊贵,又没有可亲近的侍从,很多事便是霍清弦亲力亲为。
霍清弦抱着新的被褥,想到李元澈只是在自己身上靠了会,身上就出了红印。
军营的被褥都是粗布做的。
眼下,也是没有办法。
她添足了炭火,帐内暖烘烘的。
她将被褥铺在床上,熄灭烛火躺了下来,帐内的空间并不是很大,床和榻离得也近。
李元澈紧紧裹着被褥,白天他睡多了,此刻一双眼睛探出被子,正瞄着榻上的霍清弦。
他只能看到霍清弦睡姿的轮廓
霍清弦的睡姿不同与大家闺秀那般规矩。
她一手放在软枕上枕着,好像准备随时起身。
他心想大概是常年在边境打仗的缘故。
难道,霍清弦一直都是这样睡觉的?
帐外时不时传来士兵夜巡的脚步声,李元澈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亲,会出现在军营里。
又想到从前和窦氏住的宅子,也不知里面的菜怎么样了,王公公有没有让人悉心照料。
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霍清弦睡觉极轻,一点点动静都会让她清醒过来,她眼皮轻颤,听到李元澈时不时微弱的叹息声。
也不知李元澈在担心什么?
还是.....军营的生活不习惯?
她无奈微阖上眼。
这一夜,两人都未睡好,李元澈翻来覆去一夜,霍清弦听着那个声音醒了一夜。
两人洗漱好,吃过早膳,李元澈看霍清弦准备出帐,他的眼神一直跟着霍清弦。
霍清弦穿好戎衣,她想李元澈自打来了军营,就没出过帐,但秦军医叮嘱过,不能见风。
她察觉到李元澈已有些按捺不住,可她要去练兵,自然不能留在这里陪他,更不能带李元澈出去,便无视了李元澈的期待。
出了帐,云霄早在帐外等着,他虽是男子,但却是霍清弦的贴身护卫,走哪都跟着,见霍清弦没精打采的。
他赶紧跟上:“将军昨晚没休息好?”
霍清弦嗯了一声,脚下突然止住,她回头看向云霄:
“今日.....你不必跟着我......”
云霄一怔:“为何,将军要去做什么好事不让我跟着?”
霍清弦道:“你去......盯着他。”
云霄不可置信地看着霍清弦,他发觉霍清弦刚才说这话时语气狠戾,眼里却没那么冰冷。
他不解地问:
“将军,我为什么要盯着他,难不成将军是怕殿下跑了,他都弱成那样了,他还能跑哪去?你放心,他这刚出帐,一风准能把他给刮回去。”
霍清弦眼里结上一层冰霜:
“我是说......他随时可能会死,你去盯着点,别让他死太快,我留着他有用。”
云霄瞬觉汗毛倒立,果然,七殿下在将军这里,不过是个工具罢了,可将军到底要用殿下做什么呢?
他也不敢多问,便回:“我这就去。
霍清弦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嘱咐:
“他胆小,你可别把他先吓死了,耽误了我的事。”
云霄惋惜地叹了口气,算了,这事他也捉摸不透。
他走到帐前,扯了扯上身的衣服,打起精神来,扯着嗓子道:
“殿下,我是云霄,我来陪您来了。”
李元澈听到外面的声音,赶紧从榻上下来:“云霄......你进来吧。”
云霄掀起帐帘行礼:
“殿下,将军让我来陪您。”
这对李元澈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他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但他一个人在帐内,实在是无聊,他眉眼弯弯,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快免礼。”
他仔细瞧着云霄,云霄英姿勃发,一身黑衣劲装裹着身子,眉眼间带着几分不羁。
他一脸期待地问:
“是不是将军怕我无聊,叫你来的?”
云霄这是第一次这么近看着七殿下,
李元澈身形修长,身着柔软的月白长袍,腰间的锦带松垮的系着,他墨玉般的长发用素雅的发带挽着一半,额前的碎发有些微乱,贴在白净细腻的脸上。
一双灵动的双眼仿佛会说话,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一股柔软高贵的气质,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
这真是人间尤物......只是......
他心生不忍,换上几声干笑:
“我们将军......她自然是关心殿下,但军务在身,她脱不开身,又怕殿下无聊,叫我来陪陪殿下。”
李元澈眼波盈盈流动,唇角抑制不住牵起柔软的弧度。
云霄心头一怔,这是他见过最会笑,最好看的男子。
烈日灼烧,军营传来沉凝有力的呐喊,士兵们变阵操练,脚下步伐归一整齐,沉重有力。
霍清弦目光如炬,身姿挺拔,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往日她待将士们宽松,训练时却丝毫不懈怠,此刻她却有些心神不宁,留给她和李元澈的时间不多了。
她来练兵前先去找了秦军医,秦军医方子已写好,她已让人去抓药了,又想到了午时,李元澈该用膳了,用完膳该喝药了。
也不知秦军医熬的药怎么样了,她唤来楚风,神色略显疲惫:
“楚副将,我身子有些不适,劳烦你来练兵。”
楚风拱手道:“是.....将军。”
他又有些不放心,边境打仗时,霍清弦是能忍则忍,他怕霍清弦习惯了,但如今这里是京城,条件比边境好多了,便道:
“将军身体如有不适,快叫秦军医来瞧瞧便是,万不可耽误。”
霍清弦道:“嗯......无事......不过是来京城不久,水土不服,昨夜......秦军医已来看过,今日已经在熬药了。”
楚风心头一怔,昨夜巡逻之时,他看到秦军医在霍清弦帐前出现。
他以为秦军医是给那位弱不禁风的殿下瞧病的,没想到.....是霍清弦。
此事,并非霍清弦要揽自己身上,昨夜她让秦军医夜晚来,是不想人猜测。
但思来想去,军中人多眼杂,军营里可不止是边境的士兵,还有京城的士兵,此事势必会引起一些猜忌,李元澈毕竟是皇家的人。
他们马上要去面圣,这种流言自然是越少越好。
她去时秦军医已熬好了药,正要亲自送去,霍清弦既然来了,便不会再让秦军医跑一趟。
昨晚,秦军医见了李元澈那副模样,他有些不放心,霍清弦离开前他叮嘱道:
“这一罐药......一定要殿下喝完才行,将军切不可心软。”
霍清弦嗯了一声,途中她揭开盖子看了一眼,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她眉心微皱,赶紧盖上,这一罐.....真的都要喝完……
她叫云霄去陪李元澈,可她知道,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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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野惯了,也是个倔性子,不一定看得上李元澈这样柔弱的男子,一大早去叫云霄陪李元澈,她也是没得选择,云霄毕竟是她最信任的人。
也不知两人相处的如何,她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若是云霄气着了李元澈,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她便加快脚步。
快走到帐前时,她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当时.......我军中将士一鼓作气,将军拿下他们的头领,殿下你可知.....将军一□□中那元人头领盗贼哪里?”
李元澈振奋地道:“莫非是脑袋......”
云霄大笑:“是......是.....他的命根子。”
李元澈惊讶:“将军的枪法.....这么准?”
他和云霄围着火盆席地而坐,食案就放在旁边,后厨早就送来了午膳,两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火盆里捂着土豆,他手里举着一个吃了一半的土豆,嘴角上沾着一些黑灰。
很快,他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他的腮帮子吃得鼓鼓的,喉间哽了一下。
云霄仔细剥着手里的土豆皮,没注意到他的神色:
“我也纳闷.....将军不曾和任何男子沾染,我想她.....可能也观察过。”
霍清弦脸色难看,她攥紧拳头,手里的药罐子似乎要捏碎了。
李元澈怕云霄再说过度的话,他着急忙慌起来,赶紧嚼完嘴里的土豆,怯生生地看着霍清弦:
“将......将军......”
云霄刚吃到嘴里的土豆喷出来,他连滚带爬赶紧起来,和李元澈站在一起,云霄脸上被黑灰抹得像只花猫。
他捂住胸口,呛了两下,他瞄了一眼霍清弦赶紧低下头,又用余光看着李元澈,那意思是在问刚才的话霍清弦是否都听到了。
李元澈低下头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也不知道。
云霄低下头死死地闭上眼。
“云霄......”
云霄赶紧睁开眼:“属下在。”
一口碎土豆屑喷了出来。
霍清弦:“西营的菜地长势不好,需要挑粪浇灌,这个差事,便交给你了,今晚子时前要浇好,如未及时完成,明日那东营的你接着浇。”
云霄声音洪亮,抱拳领命:“是将军。”
李元澈同情地看了眼云霄,但事到如今,已无可挽回,他又怕云霄没有经验,便好心提醒:
“那粪水最好是加水稀释发酵,这样可减少臭味,还能让菜快速吸收。”
云霄咬着后牙槽,露出笑:“多谢殿下提醒.....”
“属下告退。”
说完他没敢霍清弦一眼,士气凛然,大步流星地离开。
李元澈嘴角抽动,露出刻意讨好的笑容,他手里还拿着半个土豆。
他突然想起,自己和云霄聊得太开心,忘了霍清弦有没有吃饭。
“将军.....可吃过了.....这土豆挺好吃的.....我给你剥一个。”
霍清弦将药罐咚地一声放在桌上。
“我吃过了。”
李元澈抿了抿嘴,他嗅了嗅鼻子,怎么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
霍清抬起下巴弦示意他桌上的药罐:“打开。”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走过去,手指不觉抖了下,还是鼓足勇气打开盖子,那味道直冲天灵盖,他瞬间四肢麻木。
霍清弦冷冷地看着他:“喝了它。”
10. 第10章
李元澈眉眼含笑,讨好地看了眼霍清弦,见霍清弦神色冷峻,他挤出的笑一点一点消失。
霍清弦看到那药罐,刚才她都气闷了,她应该给李元澈找个小碗来。
刚才进来时,她让帐外的士兵离得远些,便只能出帐去吩咐。
进来时,却见李元澈端着那罐药正“咕咚咕咚”喝着,这倒是让她没想到的事,她以为李元澈至少要磨磨唧唧上几个时辰。
李元澈喝完呕了几下,霍清弦走过去给他倒了碗水,李元澈赶紧喝下去,他大喘着气,眼尾泛红。
好几次忍不住想吐,便手按在胸口赶紧躺下。
霍清弦看着他,自觉说不出窝心安慰的话,便道:
“殿下要想身子好起来,就需得吃一些小苦头。”
李元澈刚才被呛,他眼角红润,偏头看着霍清弦,露出姣好的笑容:
“将军.....我明白的,将军.....都是为了我好。”
霍清弦神色一凝,她是为了霍家和大明,这个道理,李元澈应该明白的。
“殿下歇息吧,我有军务要处理。”
说完她转身离开,坐到帅安前,随意打开册子阅览。
李元澈喝完药嘴里苦得实在是难受,但他已经喝了好多水了,再喝就要吐出来了。
他竭力压制着那股恶心劲,知道霍清弦有军务在身,他不能再闹了,便安静地躺在榻上。
他睡着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自己还在原来的世界上学,爸妈接他回家,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走在路上。
霍清弦静静地坐在旁边,她看着躺在榻上的人。
刚才李元澈一脚将被子踢下去,她这才起身来为他盖好被子。
却无意间被李元澈的笑容吸引。
李元澈像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他在梦里笑了。
他的笑总是有种柔软的感染力,让人多看一眼,心总会跟着柔软。
他静静地躺在榻上,白玉似的脸颊微泛着红,眼角微微下垂着,带着那种浑然天成的易碎感。
让人想碰,又好怕一碰就碎了。
霍清弦好半天才敛起心神,她走出帐内,向营地走去。
酉时,天色渐暗,李元澈已经醒了,士兵给他送来了膳食,又说霍清弦今夜与将士们一起吃,不回来吃了。
李元澈有些郁闷,独自坐在食案前,他没胃口,为了身子还是吃了几口,他想昨夜他们还是一起吃饭,今夜就留他一个人了。
自他醒来就没见过霍清弦的影子,这都几个时辰过去了,霍清弦不会不回来了吧。
他想象着霍清弦和将士们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他越发觉得眼前的饭菜难以下咽。
他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笑了。
他知道了,霍清弦一定……是因为……午膳时,他和云霄尽兴忘了她,这才这般对待自己。
他一阵自我安慰就把自己哄得开开心心的。
他心情愉悦,大口吃了几口菜,心里又惋惜,可惜这些菜了,要是他做肯定比这好吃。
他又想到云霄,子时也快了。
也不知道云霄浇的菜怎么样了,有没有按他说的做,要是他也能出去就好了,就可以和云霄一起去挑粪了。
饭后没多久,他在帐内走来走去打算消消食,却听到外面士兵的声音。
“秦军医.....您来送药了,您来早了,将军她还没回来,这药怕是要凉了吧?”
“要不我去找她?让她趁热喝。”
秦军医道:“不必,我进去等她好了,一会热了给她喝。”
李元澈眉心微微蹙起,帐外的士兵为何这样说,喝药的人不该是他吗?为什么霍清弦要喝药?
他突然想起扎针那会,霍清弦打发走了帐外的士兵,也就是说……也许无人知道是他病了,难道......是霍清弦为了保他的声誉,说自己病了。
他正想着秦军医进来了,秦军医笑呵呵地行礼:“老夫参见殿下。”
李元澈忙走到他面前:
“秦军医快快免礼,往后.....这些礼节都可免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
秦军医笑呵呵地将药罐放在桌上,他上前将帐内另一层厚重的毡毛帘放下,这样他们说什么外面便听不清了。
“多谢殿下恩典,不过.....您是皇子,身份尊贵,老夫行礼符合礼节,天经地义。”
李元澈绕到他身边,故意说:
“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可就不吃你熬的药了。”
秦军医无奈笑笑:
“好好好,我答应殿下便是,只不过......殿下若不吃这药,怕是将军的苦心就白费了。”
李元澈心想大概是和他刚才听到对话有关。
但他还是问:“秦军医......此话怎讲?”
秦军医打开药罐,一股浓烈的药味传来,他却仿佛没有闻到一样,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拿着一把檀木的小勺搅着。
他神色一滞,刚才他以为,此事
霍清弦是和七殿下商议过的,难道......霍清弦没有告诉七殿下?
是怕七殿下分心吗?
难为霍清弦如此在意七殿下的身子,又要如此维护七殿下的声誉。
看七殿下的反应,他根本不知道此事,可如今他话说一半......
算了,军中无人不知,是霍清弦病了,待七殿下一出去,便什么都知道了,话已出口,难以收回,到时霍清弦追究起来再说,不过他想,这件事李元澈迟早要知道,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早点告诉李元澈,也希望李元澈能明白霍清弦的苦心,可以积极配合治疗。
“将军一心只想殿下的身子快点恢复,她对外宣称是自己病了,将军这是为维护殿下的……尊严和声誉啊。”
李元澈一时怔住,秦军医大概是不知其中缘由。
霍清弦这样做......或许只是因为霍家......是怕自己生病的消息传出去。
尽管如此,他觉得秦军医的说法让人听起来更舒服。
他长睫颤动,眼里充满柔软。
“殿下......先吃药吧。”秦军医提醒他。
李元澈嗯了一声,他没有犹豫,上前端起药罐就喝。
秦军医一愣,
七殿下虽为皇子,养尊处优,却肯为霍清弦着想,不再哭闹,也是明白事理的人。
李元澈喝完呛了几口,他的脸白里透红,秦军医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此时,霍清弦回来了。
她刚进帐就迎上李元澈可怜兮兮的眼神,她看到秦军医在便知是怎么回事了,大概是秦军医磨破了嘴皮子,李元澈又不肯喝药罢了。
李元澈努力压制住恶心,他嘴角蔓延出纯净的笑容,
眼圈却因刚才咳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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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红红的。
“将军......药.....我喝完了。”
霍清弦怔住,秦军医自然是不会强迫李元澈的,既然都喝完了,怎么还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她只是嗯了一声,便看向秦军医。
“秦军医,辛苦了。”
李元澈:……
霍清弦背对着他。
他幽怨地看了眼霍清弦,不满地翘了翘嘴。
秦军医收拾好药罐:“都是老夫该做的。”
他欲言又止,行礼拜退:“殿下和将军早点歇息,明日我再来给殿下送药。”
如今,有了霍清弦挡着,他可自由出入帐内。
他走到帐帘前突然停下来,转身看着霍清弦和李元澈。
“老夫……”
霍清弦一本正经地看着秦军医。
“秦军医……还有何事?”
李元澈一脸好奇,期待地竖着耳朵。
秦军医面露难色,但还是说出了口:
“我自知……这是殿下……和将军的私事,但为了殿下的身子,老夫不得不……提,一切还是谨慎些好。”
李元澈露出笑容:
“秦军医,既是为我好,你说便是了,只要你吩咐的,我都照做。”
秦军医道:
“我看殿下和将军眼圈发黑,精神不振……大概是未休息好,老夫不得不提醒,眼下……对殿下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时刻,将军和殿下应当……节欲。”
空气瞬间凝固。
李元澈笑容僵住,随后嘴角两边的笑容颤了颤。
他没敢看霍清弦的脸色,秦军医也没敢。
“老夫告退。”
李元澈仿佛到了感觉到身边流动的寒流,他目不斜视,麻溜地爬上床,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可渐渐地,他的脸和身子越来越热,被窝里被他暖地热烘烘的。
半个时辰后,他假装自然翻过身子,露出一只黑得明亮的眼睛,他看到烛光里霍清弦清冷的轮廓,霍清弦正坐在帅案前提笔写着什么。
他有些后悔,刚才他应该大胆看一眼霍清弦到底是什么表情。
霍清弦突然起身,他赶紧闭上眼,霍清弦像昨夜一样灭了烛火,又在榻上躺下。
霍清弦清冷的声音响起:“殿下……早点休息吧。”
李元澈睁开眼睛,自己是被发现了吗?霍清弦今夜睡这么早,是怕被秦军医再误会吗?
不对,她怎么知道自己没睡?
他思来想去,又开始辗转反侧,霍清弦眯着眼:
“安静点。”
李元澈便一动不动,又哦了一声。
李元澈这一夜睡得很踏实,他醒来时,霍清弦已经不见了,榻上也被整理得整整齐齐。
外面的士兵很快就给他送来了吃的,他洗漱好吃了些。
秦军医又给他送来了药,他都喝了下去,秦军医在一旁满意地看着。
看李元澈精神气十足,看来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殿下,今日,你可以出去透透气了。”
李元澈大喜:“真的?”
秦军医笑呵呵地点点头:
“将军在马场等你。”
李元澈似乎不太相信: “将军……在等我……?”
秦军医道:
“嗯……军中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答应过你,要带你去骑马射箭。”
11. 第11章
霍清弦一大早出了帐,想到面圣之事,自从她带李元澈来到军营,李元澈就没出过帐。
她已在军中宣称自己身体不适,可军营里不仅是边境的将士。
还有在东营操练的京城将士。
前两日,众将士都觉得七殿下尊贵,自然不会来操练场看他们这些人,不过,这两天过去了,李元澈再不出来,自然是叫人怀疑了。
今日一大早,云霄就来报,有个东营的兵鬼鬼祟祟地混到西营队伍休整区附近,被云霄抓住,那人便说自己是新兵,走错了营地,可一个在西边,一个在东边。
除非是故意的,否则绝不会走错,可云霄想不到那人的目的,只能将其放走,事后还是觉得蹊跷,便跑来告诉霍清弦。
霍清弦心想,若不是西营的兵,一旦进了西营随时都会被人发现,可那人竟然一直跑到了休整区,那就说明他来西营不是一次两次了。
事实证明,西营有人通风报信。
她便去找秦军医,问李元澈是否可出帐,秦军医道:
“老夫正有此意要给将军说这件事,殿下扎针之后,体内淤血已排出,这两日又在帐内静养,再不出去透透气,怕他闷坏了,体内淤积不快,倒对他身体不好了。”
霍清弦点了点头,便去了操练场,特意叫云霄牵来了她的战马。
副将楚风一脸诧异:“将军身子不适,莫非是要骑马?”
霍清弦抚摸着爱马,她嗯了一声:
“明日我就要暂时离开营地了,我答应过夫君,要带他去骑马射箭。”
军中将士一片哗然,有惊讶者,有起哄者。
楚风看着眼前的人,竟觉得霍清弦有些陌生,边境的风太硬,沙太糙,他以为冰冷的霍清弦永远不会变。
但似乎现在变得柔软了。
他跟随霍清弦打仗多年,除了霍清弦本人,还从未见过有第二个人骑过霍清弦的战马。
军中无人不知,霍清弦对自己的战马十分爱惜,看来……七殿下在霍清弦心中的位置,非同小可。
楚风霍然转身,他一手放在腰间的佩刀上:
“众将士听令,今日操练暂停,休整半日。”
将士们一片欢呼,霍清弦了然,楚风是在为她腾地方。她一向军纪严明,但这次,她就放任自己一次。
云霄便赶去给李元澈报信,途中却遇秦军医要去给李元澈送药。
秦军医要七殿下吃了药才行,便由他带话。
外面风大,李元澈还是披着那件红色的斗篷,他像一只雪白的兔子躲在里面,只露出两只纯净的双眸。
他来到营地不见别人,只看到一人一马站在那里,霍清弦身姿挺拔,她的战马骨子里仿佛也带着一股冷峻。
李元澈眼里的笑意蔓延开来,他脚下忙加快几步。
霍清弦见他穿得挺严实的,心里倒也放心了几分。
她问:“殿下,是想先骑马,还是射箭?”
李元澈嘴角浮出一抹笑。
“我都听将军的。”
霍清弦犹豫了下:“过来吧。”
李元澈神色一滞,他扫了眼威猛的烈风,终还是上前。
霍清弦一下子将他托起,李元澈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上得马,他睁大眼,两手下意识死死地拽住缰绳,他身下的马不安地刨着地面。
他心如擂鼓,惊慌失恐地大喊一声,
“将……将军……”
霍清弦并未理睬,她一手扶着马鞍,踩在马镫上翻身而上。
战马发出喷鼻的声音,她骑上去,马才安分了些,但比起往日,还是多了一份躁动。
李元澈死死地攥住缰绳,像有了靠山,身体下意识地往霍清弦身上靠去。
霍清弦的手自然地从他身后绕过去,牵住他手里的缰绳,他的身子明显一僵。
霍清弦清冷凛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这是烈风第一次被陌生人骑,殿下……可要小心了。”
李元澈哦了一声,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无意又往霍清弦身上靠了靠。
他几乎依偎在霍清弦怀里,大抵是霍清弦第一次同别人骑马,京城的风,远不及边境那么烈,还有几分热。
她先是让烈风走了两步,随后一声令下,烈风便疾驰而奔。
李元澈身子紧紧贴着她的身子,她的怀里像抱着一只毛绒绒的兔子。
几圈下来,李元澈脸上泛着绯红,他从刚开始的担惊受怕到安心享受,他身后靠着的可是守护大明的人。
霍清弦勒马缓缓停下,她俯身抓起抓起军架上的弓箭。
她递给李元澈。
“试试。”
李元澈满心欢喜,接过箭时手臂却因重力下沉了下,还……挺重的。
他余光扫了眼侧后方,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将军……这个我应该会,我看别人射过的。”
霍清弦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李元澈将箭放在弦上,信心十足地去拉,手臂却剧烈地抖动着,他皱了皱眉,重新来过,他咬紧牙,额上渗出细细的汗珠,箭终于......软绵绵地飞出去了。
只听地上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响声,那只箭安静地躺在地上,连滚动都没有。
李元澈看着远处的箭靶,又缓缓看下地上的箭。
他的脸变得越来越热,他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箭,仿佛与它有着深仇大恨。
霍清弦出奇的平静,好像这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从身后的箭筒又抽出一支箭,她贴近李元澈的后背,一手覆在李元澈热烫的手上,一手握住李元澈的手腕,她微微抬手,指引着李元澈的手指松开。
“嗖......”
一声沉重的闷响正中靶心,箭尾还在剧烈地颤抖。
箭虽不是李元澈射出去的,可他一脸叹服,两眼发亮,情不自禁地夸赞道
“将军果真是……女中豪杰。”
霍清弦的目光落在李元澈的斗篷上,她看不清李元澈是什么表情,但她能想象得到。
她手里的温度逐渐发烫,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李元澈的手,她一脸淡然地松开,将弓箭扔到军架上。
她勒马回头,烈风转身走起来。
李元澈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将军……我们这是要去哪?”
霍清弦脚下稍稍催促,烈风慢慢跑起来,随后便越跑越快,李元澈这次有了经验,他直接靠在霍清弦怀里。
只听霍清弦道:“回府。”
青石板街道上的喧闹声此起彼伏,小贩们吆喝着拉拢着自己的生意,店铺的门前摇晃着各式的幌子,酒馆里远远地就飘出各种酒香,两旁的面馆和包子铺里冒出雾腾腾的热气。
妇女姑娘们挑选着廉价的首饰,传来小贩们讨价还价的叫喊声。
只是,街上变得越来越安静,一匹神气的骏马出现在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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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脚下发出有规律的嗒嗒声。
人们逐渐放下手中的活,有人甚至趴在酒楼的窗户上看热闹。
百姓们议论纷纷。
“那……不是……七殿下吗?”
“胡说……七殿下怎会出现在这里?”
“不可能有错,七殿下那张脸,凡是看过的人都不会忘。”
“照你这么说……那他身后那位英姿飒爽,威严凛凛的女人……莫非就是霍清弦霍将军?”
“不……不对啊……她成婚时我们虽未见到,但那日她归城回来,明明身材魁梧,怎会这般英气明艳……”
霍清弦勒马前行。
李元澈早已取下兜帽,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来这充满人间烟火的地方了,他早已忘了骑马的恐惧,东张西望地看着一切。
两人走到繁华喧闹的地方,便下马前行。
“请问……您可是霍清弦将军?”
一位七八岁的小女孩出现在霍清弦面前。
霍清弦一手牵着马,她眸光微闪,眼里的光柔和了不少。
“正是。”
小女孩一脸稚嫩:
“将军为我大明守护江山,如今大明国泰民安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大明能有今日,全依仗将军苦守边境,拼战沙场。”
“阿爷说将军离开时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如今,将军已是喜事临身,恭喜将军,这是我阿爷亲手做的糕点,一点心意,请将军收下。”
看着一个稚嫩的小人站在自己面前,还说出这样一番大人的话,霍清弦很难不被打动。
她接过小女孩手中的糕点,她明白这些话自然是大人教女孩的。
“替我谢谢你阿爷,我一定会好好品尝。”
刚才说话时小女孩没有害羞,此刻却害羞慌忙逃了,霍清弦看向她的方向,女孩扑进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怀中。
老者抚摸着女孩的脑袋,见霍清弦看过来,他在远处忙行礼。
霍清弦作揖回礼,李元澈也看向老者的方向,和霍清弦作出同样的动作。
霍清弦得到夸奖,李元澈好像比自己得到夸奖还要开心。
两人并肩齐行,李元澈嘴角挂着笑容:“将军……这些年,在边境受得苦,大明的百姓都记着呢,我希望……有一天,他们也能记住我……”
他又皱起眉头:
“就是不知道……我能做出什么能让大明百姓记住我的事……”
他转脸又道:“还是算了吧,我天生不是那块料,我本胸无大志……”
说完,他眼睛一亮,看到菜摊上白嫩的白菜,他偏头朝霍清弦一笑:
“将军还没吃过我做的菜,今晚……我可以做菜给你吃。”
说完李元澈已经跑到菜摊前。
霍清弦目光跟随着那个背影,一切都在按她的计划在进行,可她心里却很不踏实。
今日她让李元澈做什么,李元澈便做什么,李元澈不问缘由,并不代表他不知其意。
“您真是七殿下啊……”
“您是要亲自下厨啊。”
“是是是……我要给将军好好补补……”
百姓们都已确认眼下的人,就是七殿下,他们从未见过如此亲民的皇子,他们纷纷送上来活鸡活鸭,各种新鲜蔬菜。
李元澈笑得合不拢嘴,嘴上客气:
“这不太好吧?大家都太客气了。”
手里却一个劲地往回收。
12. 第12章
澄澈府前,战马烈风驮着一堆鸡鸭鱼肉站在那里,不时刨着地。
下人们纷纷卸货。
李嬷嬷看得目瞪口呆,她赶紧回去给霍清弦打水。
“将军,你和殿下,这是去哪了,怎么带回这么多东西?”
霍清弦洗着手:“这都是回来路上百姓们送他的,大家都挺喜欢他的。”
李嬷嬷笑了:“殿下倒是一点皇子的架子都没有,这往后啊,将军也有福可享了。”
霍清弦手中的动作一滞,李嬷嬷给她递上布巾。
“不过……我就是担心,殿下是皇家之人,如此出现在街头,会不会有闲言碎语,说殿下和将军不守规矩。”
霍清弦想到李元澈随时会有丧命的危险,今日自己又……利用了他。
她道:“无妨,他也不是经常去。”
自从进了府,她就没见李元澈的影子。
“他人呢?”
李嬷嬷端着水准备出去:
“殿下他说要去做吃的,怎么拦也拦不住……你说这……哪有皇子亲子下厨的……”
一个时辰后,霍清弦坐在桌前,一道道菜摆满,霍清弦眼里难得有一丝别的情绪。
“这都……是他做的?”
李嬷嬷笑道:“将军,不会错的,殿下忙了好几个时辰了,他去换衣服了,这就来,他要说你要是饿了就先吃,别等他。”
霍清弦自然没有动筷,只是坐在那里,周围的侍女们看着桌上丰盛的饭菜更是目瞪口呆。
李元澈着急忙慌地跑来,他穿了一身干净的软绵青衣,显得他的腰肢更加纤细。
他走到门口,突然停下,又冲霍清弦笑了下,他提腿进去坐下,知道霍清弦是在等他,却还是问:
“将军……怎么还没吃……”
霍清弦没说话,李元澈大献殷勤,给霍清弦夹菜。
“先尝尝这是我做的……玉女酸心辣骨。”
霍清弦眉头微动,李元澈给她夹得是一道酸辣白菜,菜帮白嫩,看起来十分鲜美入味。
她没想到李元澈还给菜取了名。
她吃了口,酸辣可口,清脆爽口。
李元澈期待地看着她:“怎样……?可合将军胃口吗?”
霍清弦故作淡然,点了点头:“不错。”
说完她看向李元澈:“你也吃吧。”
李元澈嘴角溢出盈盈笑容。
“别急……”他又给霍清弦夹了一份鸡杂。
霍清弦未曾吃过这类食物,便问:“这是什么?”
李元澈道:“这是鸡的各个内脏部位,我把它混到一起炒了,就叫……叫……它鸡关算尽吧。”
周围的侍女们都小声笑了,连李嬷嬷也觉得李元澈的菜名有趣极了。
听到内脏,霍清弦犹豫了下。
“将军可以先尝尝,不好吃......吐了便是。”
李元澈盛情难却,霍清弦还是尝了尝,怎么会比“玉女酸心辣骨还要好吃。”
这次不等李元澈问,霍清弦道:“这个也不错。”
李元澈大受鼓舞,霍清弦看着眼前的一只鸭子,鸭子色泽红润,外皮看着焦脆,泛着油光。
外表看起来烤鸭十分完整,两只翅膀是展翅的动作。
“这个叫什么?”
李元澈嘿嘿一笑,侍女们也期待地等待着。
“这叫......鸭翅难飞。”
他又指着桌上的汤,里面有胡萝卜、菠菜、葱花:
“这叫满园春色。”
他一一介绍:
“这叫青龙过江......”
正厅内一片欢声笑语,霍清弦垂下眼眸,没想到李元澈真会做饭,还做的这么好吃,相比这些饭菜,军营的饭菜……简直是一言难尽。
可李元澈却从未抱怨过。
……
旭日初升,大明宫殿远远看去金碧辉煌,气派十足。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臣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明帝万万没想到,李元澈不仅活着,精气神也十足。
他以为会像皇后说的那样,再也见不到这位和他不熟的儿子。
当初,他为了自己的面子和一己之私,同意皇后使用邪性之药给李元澈,但后来,他内心还是有些不安,霍征远为大明几乎付诸一生。
李元澈服用此药,虽保住了他的名声和一言九鼎,可李元澈若真的一夜暴毙。
事出突然,未免对霍家太过残忍,若引起众人猜测,引起他和霍征远的嫌隙便不好了。
但他也不想让皇后觉得自己出尔反尔。
思来想去,皇后命王英送去此药时。
他当着皇后的面,便将一颗真正的补丸送给李元澈,他想事后,即便是李元澈的生命慢慢消耗,霍家再也不会将怀疑到他这里。
皇后却一直以为,一切都像他们商议的那样,明帝给的那颗药丸,不过是“雪上加霜”。
她一直都在坐等李元澈暴毙的消息。
可这个消息竟迟迟未出现,她的探子来报,霍清弦将李元澈带到了军营,还骑马射箭。
明帝和皇后二人各怀鬼胎,看到李元澈和霍清弦,两人的心情大为不同,明帝一脸欣慰,照李元澈之前的身子,他本以为自己的那颗药丸不一定救得了李元澈。
如今他完成了自己的诺言,又给了霍家交代。
他甚至上前去亲自扶李元澈起来。
“来......澈儿,起来,快起来。”
李元澈看了眼身旁的霍清弦。
明帝目光落在霍清弦身上:“霍将军快请起。”
“谢父皇。”
“谢陛下。”
两人一一起身,皇后神色凝重,此时却挤出笑走到两人面前。
“澈儿和霍将军......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
她绕着两人转,细细打量着霍清弦,霍清弦身着一身简洁的深青色礼服,上面绣着祥云,她的身子笔挺,利落干净,气度非凡。
“将军果然是巾帼英雄,这气质非一般女子比的。”
明帝看了皇后一眼,当初不还是皇后夸大其词,说霍清弦高大威猛如凶猛男子一般,这才害他一直提心吊胆,谁知霍清弦长如此英气俊朗。
霍清弦不卑不亢,作揖行礼:
“娘娘过奖了。”
明帝在偏殿设了御宴,他和皇后端坐在主位之上。
李元澈和霍清弦也入座,侍女们一一上了膳食。
明帝放言,让两人随意,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他看着李元澈:
“看来婚后,澈儿的生活过得十分滋润,脸色也比之前好多了。”
李元澈不知何时,已经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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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他腮边鼓鼓的,像只藏了食物的仓鼠,听到明帝问话,他嘴里发出含混的嗯嗯声。
嘴上的动作快速地咀嚼着,好半天才将嘴里的花糕努力咽下去,他一噎,身子猛地一挺,霍清弦给他倒了被水,他一口喝下去,抚摸着胸膛顺了顺气,他赶紧回:
“多亏了父皇母后的补药,儿臣才能如此健康。”
明帝和皇后神色一滞,随后都笑了,皇后看着李元澈还是那样不成规矩,心里的鄙视,面上却还是一副端庄得体的样子。
她温柔一笑,开口道:“澈儿要是觉得那补药管用,我叫人再给你送去些。”
李元澈眼睛倏地一亮:“谢母后。”
明帝咳了一声:
“澈儿啊,你母后对你疼爱有加,但那.....毕竟是药补之物,物必其反,回头啊.....我再教人去送些别的补品去。”
皇后眸光微冷,明帝竟突然重视起这个皇子了。
李元澈嘴角还带着一些糕点屑,他唇角轻轻上扬。
“谢父皇。”
他抖动着长长的睫毛,眼睛贪婪地看向食案上布好的菜,明帝心里无奈,他这个儿子虽贵为皇子,可一点皇家风范都没,一心只扑在吃的上面。
再看看一旁的霍清弦,她正襟危坐,透着边境军人的威严,他倒觉得是李元澈高攀了,他微微抬手,一旁的内侍躬身将御酒递给他:
“霍将军.....自幼在边境为我大明守护江山,朕深感欣慰感动,这一杯,朕敬你,敬你和边境的将士们。”
皇后神色一凛,明帝这是疯了,贵为天子,他竟亲敬霍清弦。
霍清弦起身,她作揖行礼,声音沉稳清冷:
“陛下言重了,守护大明,乃是臣之本分,是我之幸,不敢居功。”
明帝满意地点点头:“这一杯,我必然是要敬你,将军随意便是。”
他微微仰首,一饮而尽。
霍清弦自然也不会驳明帝面子,李元澈正好给她斟了一杯酒,她随手接过,仰头将酒灌入喉中。
“谢陛下。”
明帝深感欣慰,他抬手请霍清弦入座,霍清弦一举一动都带着军人的豪气,明帝是越看越欣赏,相反,他看到霍清弦身边的李元澈时,脸上挂上一丝无奈与忧愁。
李元澈不是在吃,就是在吃的路上,霍清弦体贴地为他倒好水,这一切,明帝看在眼里,
看来,霍清弦对李元澈还是满意的。
李元澈吃得满嘴都是,他弯起眉眼看着霍清弦,霍清弦知道,一切,不过是李元澈都在演戏。
她看到李元澈嘴角的碎屑,她抬手不动声色地为李元澈擦掉,眉眼里溢出从未有过的温柔。
李元澈神色一滞,他咽下嘴里的东西,端起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看到李元澈跟个饭桶似的,皇后忍住笑意,笑道:“看来,将军.....对我们澈儿十分满意。”
霍清弦回过神,她目光专注,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夫君是这世上,难得的生性纯良之人,能嫁给夫君,是臣的荣幸。”
李元澈耳垂发热,他的笑意在眉眼漾开,他含情脉脉地盯着霍清弦:
“能娶到将军......伴做良人,也是我的荣幸。”
皇后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后牙槽要咬碎了,脸上却依然挂着慈善的笑。
13. 第 13 章
霍府厅堂内。
霍征远背手而立,他苦熬四日,内心开始焦灼不安。
这么多年来,他们父女从未分开之久,他时刻叫人盯着澄澈府的动静,知道昨儿个两人已从皇宫回来,霍清弦也该来看看自己了。
他叹了口气,在厅堂内不安地走来走去。
突然,门口的护卫来报:
“老将军.....七殿下和将军来了......”
霍征远大喜,他赶去迎接,走了两步,却又折回来,他坐回厅堂主座上,一脸严肃,挥了挥手对护卫说:
“我知道了,你去吧。”
护卫不解,这几日看霍征远如坐针毡,定是担心霍清弦处境,如今人来了,却又摆起架子来了,再说,来的可是七殿下。
霍清弦一进门就看到霍征远一脸严肃,身体笔直坐在主座,她神色微微一愣,不知霍征远在卖什么关子。
“见过爹爹。”
霍征远浑身散发着军人的威严,他抬手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一旁的李元澈身上。
李元澈记得清清楚楚,当日成亲他去接霍清弦时,霍征远对自己还是笑呵呵的,如今怎么像变了个人,他内心忐忑,挤出笑:
“见过老将军......”
霍征远一怔,怎么会有男子笑起来如此好看,他努力回过神来,吭了一声,起身沉声道:
“殿下多礼了,老臣不敢当。”
他抬手示意:“殿下请坐。”
说完便坐回主座,他目光若有若无地打量着李元澈,李元澈坐得有些僵硬,他时不时和霍征远对上眼,又快速移开,他忙端起水喝了一口。
霍征远想到成亲那日,李元澈精神矍铄,没想到几日不见,这浑身的气息远不如那日,甚至透着些娇柔之气,之前他还想着调教一番,可眼前的李元澈看来是经不起折腾。
霍征远不觉皱着眉。
他目光又落到霍清弦身上,霍清弦还是那样不冷不热,正盯着他,他无视了霍清弦的直视,目光投向李元澈。
空气中流动着一股强大的气场,李元澈喉结艰难地滚动。
霍征远开口道:“老夫鲁莽,可和殿下闲聊几句?”
李元澈看了眼霍清弦,手指不安地蜷缩着,他故作淡然,嘴角浮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当然.....有什么话老将军您问便是。”
霍征远摸着胡子:“我已安排人去准备膳食,只当是和殿下闲聊几句。”
李元澈笑了笑,手心里攥出一把汗。
霍征远道:
“老夫常年征战在外,对京城之事,知之甚少,如今,殿下已和爱女成亲,说来我们便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我想有些事,我们也该多了解下,日后可方便行事。”
李元澈道:“老将军说的是。”
霍征远犹豫片刻,便道:
“我只知当今太子是萧皇后所生,二皇子是当今皇后江皇后所生,其他各位皇子便是各位妃子所生,不知殿下生母是哪位妃子?”
霍清弦垂下眼皮,她没想到霍征远初次见面,就问如此犀利隐私的问题。
各皇子生母不同,其身份地位自然不同,她知李元澈只是一枚棋子,若其母身份高贵,又怎会如此。
李元澈脊背挺得有些僵硬。
“回老将军,我......”
门外突然传来护卫的通报声:
“老将军,魏国公来了。”
霍征远一愣,眼里掠过一丝惊喜,赶紧起身:
“快请他进来。”
他回头对李元澈道:“殿下,我们日后再闲聊便是,老臣先告辞了。”
李元澈不知那魏国公是何人,他心里舒了一口气。
他看了眼霍清弦,霍清弦垂眸像是在思考问题,他也不敢多问。
厚重的檀木门散发着松香气息。
里面传来浑厚的笑声。
霍征远与魏国公席地而坐,中间摆放着一方茶几,上面的两盏清茶冒着热气。
魏国公两鬓发白,年龄却较霍征远小两岁。
他感慨道:
“想当年.....将军意气风发,离开大明时还是少年郎君,如今.....却添了白发,我也两鬓发白,老矣。”
霍征远道:“当年.....你我二人,也是像今日这样,在这里饮茶,这一别却不想是二十五年,真是恍如隔世,你也坐到了国公的位置,我也变成了老匹夫。”
他拱手行礼:“我应尊称你为国公才是。”
魏国公道:“国公乃是外人称呼,将军待我大恩大德,于我而言,是挚友,是知己,莫非是这么多年不见,将军与我生疏了?”
当年魏忠进京赶考,途中遭遇不测被盗匪抢了干粮,因长途跋涉体力不支昏倒在路边,霍征远外出巡查,将晕倒的魏忠带回,魏忠这才捡回一条命。
因两人情投意合,魏忠便长期住在霍家,后应考考取功名,一步步坐到国公的位置,多年过去,一文一武,虽是截然不同的选择,但两人却始终惺惺相惜。
霍征远一怔:
“我乃一介武夫,是个粗人,这么多年我固守边境,深知在朝内有魏兄周旋,否则我怕是很难再为大明效力,你我虽不能日日见面,但我深知魏兄心意,又怎么会与魏兄生疏。”
魏国公抬手道:
“哎霍兄言重了,霍家世代忠良,根基深厚,这天下无人不知,大明能有今日,得亏了霍家,我并未有意偏袒霍兄,只是维护忠良,乃我为国公之责。”
霍征远摸了摸胡子,神色逐渐凝重:“霍家虽世代忠良,但我担心.....迟早有一天,会走上赵子翼将军的后路。”
赵子翼乃是京城守护大明的将军,在京城,他和江家手握一半兵权,后被人举报,私造兵器,以谋反之罪斩杀惨死,赵府也遭灭门之灾。
后京城的兵权皆由江家掌管,赵子翼的事发突然,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赵府就惨遭灭门,谁也不知真正的真相是什么。
事后,但凡和赵子翼将军接触过的人,无人相信他会谋反,只是天子发怒,赵子翼已死,便再也无人重提此事。
魏国公道:“可惜了赵子翼将军......一片忠心,不过.....霍兄请放心,有我在朝为职一天,我便不会让那奸人再害霍兄一次,其实.....我此次前来,也正是来提醒霍兄的。”
霍征远疑惑地哦了一声:“我刚回京不久......莫非是得罪了什么人?”
魏国公面露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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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兄为人耿直,多年在境外,不知京中事故险恶,我思来想去,怕霍兄得了小人的奸计,不得不提醒。”
“此事......与霍兄的贤婿七殿下有关.....”
灶膛里的火微弱地跳跃着,锅里发出“滋滋冒油”的声响。
李元澈拿着火棍在里面搅了两下,火苗逐渐熄灭,他的脸上留下一些灰黑,鼻尖冒着细细的汗珠。
他起身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地看着锅里,他挨个翻了个身,看着里面的鱼块煎地焦黄酥脆,又用长筷捞出,重新起锅,倒上热油,放入葱姜蒜爆炒,再放入一勺他连夜赶做的大酱,将鱼块放入,使其色融为一体,加入酱清和清水,盖上锅盖。
锅里咕嘟地响着,淡淡的香味越来越浓醇,惹得一旁的侍女们都咽了咽口水。
片刻后,李元澈将鱼块出盘,撒上葱花,一道鲜美的红烧鱼块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李元澈嘴角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又赶紧看向一旁的锅,里面的红烧肉也好了。
此时魏国公和霍征远已从书房挪到正厅,霍征远在巳时就安排下人们去准备饭菜了,魏国公自然也不会驳霍征远面子。
两人正在闲聊时,霍清弦来了,霍清弦虽从小驻守境外,但一举一动沉稳有度,动作干脆利落,不卑不亢,有大将风范,魏国公心里感慨,别说是京城的女子,恐怕是京城的男子,这气概也没几个能比得上霍清弦的。
他欣慰地道:“不愧是......霍兄的爱女,果然是将门虎女。”
霍清弦虽是第一次见魏国公,但对魏国公并不陌生,因霍征远常年讲起他们当年的故事,
这次,她和李元澈虽没有跟霍征远去见魏国公,但想必她和李元澈在霍府的事,霍征远早就告诉魏国公了。
她定然是要前来问候,她作揖行礼:“国公大人过奖了。”
魏国公抬手:“哎......你父亲与我亲如手足,私下你叫我叔父可好?”
霍征远道:“那自然是好,弦儿.....快叫叔父。”
霍清弦行礼:“叔父。”
三人入坐,魏国公犹豫了下问:“弦儿……七殿下呢?”
霍清弦道:“他随后就到。”
魏国公不知这位七殿下是在摆架子,还是不愿来见他。
霍征远心想,七殿下那个性子,不会是不敢来了吧?
若真是如此,岂不是叫人笑话。
两人的心思被侍女们端上的菜一一打断,每道菜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霍征远心想,看来今日的厨师也知来得是重要之人,菜品做得十分用心,
这些鱼肉,他虽都吃过,但看起来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他抬手示意:
“魏兄请……”
魏忠没再客气,霍清弦和霍征远也吃了起来。
霍征远夹了一块红烧肉,他眼睛蓦地睁大,
“魏兄……快尝尝这个……”
魏国公正细细品着一块红烧鱼肉,鱼肉虽是煎地,却嫩滑可口,汤汁浇在上面更入味,他点了点头。
“不想霍兄府上……有如此高厨……这真的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鱼肉。”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地脚步传来。
14. 第 14 章
“魏国公……我做的菜可合您的胃口?”
霍征远和魏国公皆一一愣,魏国公赶紧起身。
“老臣参见殿下。”
李元澈走到魏国公面前:“国公免礼。”
两人客气一番入座,霍清弦发现,李元澈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
魏国公进了霍府后,就和霍征远待在书房没出来,直到巳时霍征远才叫人安排伙食。
霍清弦无事带着李元澈在府中溜达,正遇着急出去的小厨子,不小心冲撞了李元澈。
他忙下跪道歉。
霍清弦认出是府里的一个小厨,便问他为何如此匆忙。
小厨战战兢兢地道:
“老将军刚才吩咐后厨做些盛菜款待国公,不巧昨儿个师父着了凉,烧得厉害,实在是起不来,没有师父的指导,我一个人……实在是做不来,小的怕不合国公大人的胃口。”
“这才想去请那金玉楼的大厨。”
李元澈眼睛一亮。
“我来吧。”
小厨不觉“啊了一声,他额上的冷汗直流,都到这个时候了,七殿下还要来添乱,堂堂皇子,怎么可能会做饭,还不如他做……
霍清弦想了想道:“不用去请了,就按殿下说的做。”
小厨心想,两人心也是大,那可是国公大人,不是随便开开玩笑的。
无奈他一个小小的厨师,只能遵循安排。
李元澈这才大展身手。
魏国公由衷地夸赞道:
“没想到……七殿下手艺如此了得,老夫活到这个岁数,还吃过如此可口的菜。”
李元澈笑了笑:“国公过奖了,您要是喜欢,以后常来,也可以去我澄澈府,我定当亲自下厨招待国公。”
魏国公笑着点了点头,之前他只是摸清了李元澈的底细,还未曾与李元澈见面,李元澈虽出身不好,可身上却透着一股高贵儒雅的气质。
眼里干净地无一丝杂质。
想到李元澈的命运,他心里不觉惋惜。
他看着眼前的两个人,霍清弦巾帼英雄杀伐果断的女将军,一个气质柔弱纯善的小皇子。
两人竟莫名的搭……他们的命运不该如此……
饭后,霍征远想单独再和魏国公再说几句话,便由他一人送魏国公出府,进来时却见李元澈已在榻上累睡着了。
霍清弦正给他盖着绒毯。
霍清弦注意到霍征远来了,她起身,两人走出去。
两人并排走着,一时沉默无语。
片刻后,又异口同声地道:
“爹爹……”
“弦儿……”
霍征远摸着胡子笑笑。
“弦儿先说。”
霍清弦问:“爹爹和魏国公都聊了些什么?”
霍征远看了她一眼:“爹爹……正要对你说此事。”
他沉默了会道:“弦儿,有些事,爹爹有必要要告诉你,我知道你一直不想成婚,但今日见到你和七殿下时,爹爹心里是开心的,我的弦儿……如今也为人妻了,只是……”
他停下脚步,愧疚地看着霍清弦,他的声音哽咽了。
“爹爹……对不起你……”
霍清弦见霍征远眼眶微红,她心里一阵心疼。
“爹爹这是什么话?”
霍征远胡子抖动着:
“今日……国公来……就是特意提醒我……那七殿下……生母是江皇后当年身边的一个婢女,七殿下,从生下来没多久其母就带他进了冷宫。
“二人生活困苦,直到后来她救了淑妃,二人得以出宫,在宫外的小院住着,七殿下自小就身体不好,其母靠绣花,七殿下靠卖酱菜补给家用,去年,其母窦氏感染风寒离世,只剩他孤苦伶仃一人。”
“直到我向陛下提出给你赐婚的要求。”
他将明帝宴请百官给霍清弦赐婚皇子的事说了一遍。
“陛下他是不得已,又舍不得将自己的其他儿子赐婚与你,这才将七殿下接回宫中,我回到京中后还特意打听,那几日国公不在京中,其他人都说我是好福气。
国公之前也并不知七殿下,圣旨一下,他就暗自派人去调查才得知七殿下的身世。”
“以前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人,七殿下突然冒出来,他们也确实不清楚,又不敢胡乱议论,他们都只好搪塞敷衍我。”
“国公担心此事怕是江皇后的主意,虽然他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需我们谨慎行事,七殿下自幼身子就弱。
我担心……与七殿下的身子有关,万一他出了什么差错,那江皇后指不定会如何对付我霍家。
此事……我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霍清弦全程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听着,她没想到李元澈自幼过得是那样的生活。
霍征远愁容满面,他看了霍清弦一眼:
“弦儿……此事……是爹爹不好,都是爹爹酿成的大错,你要是生气,骂我打我也好。”
霍清弦一直怕霍征远担心,一些事她一直都没告诉霍征远,如今霍征远都知道了,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她将李元澈成婚当晚吃了药的事说了,也将秦军医医治李元澈的事说了。
霍征远大惊,这更加证实了魏国公的话。
两人商议一番,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让李元澈活下去。
霍征远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将计就计。”
霍清弦点了点头,霍征远看了她一眼,又问:
“弦儿……那后来你和七殿下究竟有没有……圆房?”
霍清弦皱了皱眉。
霍征远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七殿下已是你的夫君,国公虽说他活不了多久,可现在有了秦军医,不说为了我们霍家,就是……他……着实也是个可怜之人,我们定当竭尽全力,剩下的……就交给天命吧。”
他又补了一句:“这天命里最好是能给我霍家留个后……”
霍清弦垂眸沉思,没再说话。
两人回到澄澈府时已是戌时。
侍女们伺候两人洗漱收拾一番,李元澈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将军……老夫给您送药来了。”
霍清弦放下手里的布巾,她打发了周围人的人,前去迎接。
李元澈瞪大眼。
“秦……秦军医……你……怎么来了?”
问完,他看到秦军医手里的药罐。
霍清弦关上门。
李元澈暗戳戳地向后退了两步,秦军医将药罐放在桌上。
“我专程来给殿下送药。”
李元澈啊了一声,又勉强露出笑:“那就有劳秦军医了,只是……秦军医军营和王府来回颠簸,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霍清弦看向他:“此事,我正要与殿下商议,若殿下觉得不妥,再想别的法子便是。”
秦军医见两人有话要说,便道:“老夫……先告退了。”
李元澈一怔,自从其母去世,从来就没有人说要和自己商量什么,为了活命,都是别人安排他,他便做什么。
那日,霍清弦安排自己去军营,他也没多问,这一路来,他都是听从霍清弦的意愿。
如今,她却愿意和自己商议,他嘴角挂上一丝柔软的笑容。
“将军要和我商议什么?”
霍清弦看着他:“为了给殿下更好的治病,往后我想.....让秦军医留在府里,直到你的病好了。”
李元澈嘴角的笑容一僵,随后便故作轻松地笑道:
“将军既是为我好,我自然听将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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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清弦嗯了一声。
“那殿下......先把药喝了吧。”
李元澈哦了一声,走到桌前,还没开始喝,他的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他看了眼霍清弦。
闭上眼,一口一口的灌了下去,霍清弦有些猜不透李元澈,有时候
李元澈明明哭哭唧唧地矫揉做作,有时却也明白事理,不哭不闹。
翌日,霍清弦醒来时,李元澈已不在屋内,她出去时,却见李嬷嬷和侍女们面色难堪地守在门口。
“嬷嬷,殿下呢?”
“皇妃……殿下他……出去了。”
霍清弦眉心微蹙,李嬷嬷道:“殿下给你做了早膳,他说……他要去……要去卖菜,还不让我们跟着。”
侍女们纷纷低下头,
霍清弦神色复杂,澄澈府都不是自己的人,若李元澈遇到什么危险。
晨光漫过青石板延伸到街的尽头,小贩们载着满满的一筐新鲜的菜正在占位吆喝,茶馆里飘出茶的浓香味。
李元澈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袍,头上戴着一顶方巾帽,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布鞋,背着一个竹编的背篓。
他走到一位老者菜贩面前,他看着眼前带了泥的胡萝卜和大白菜:
“老伯,这菜都是自己种的?”
老者看了李元澈一眼,如此细皮嫩肉的,又是公子气质,就是脸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却也不影响他俊俏的脸蛋,老者赶紧应称扒了几下菜:
“公子,您大可放心,这菜啊,都是我自己种的,都很新鲜,都是现挖现买的。”
李元澈和老者说说笑笑,挑了几根胡萝卜,装了一朵大白菜。
他给老者几个铜钱,老者忙接过:“多谢公子,以后常来啊……”
李元澈背好背篓离开,又去了鸡场,这里有成年鸡,也有一群小鸡。
李元澈满眼欢喜,他蹲下身伸手拨弄:
“……这小鸡怎么卖啊?”
那人双手揣进衣袖。
“公子……三文钱一只,您要是买十只啊,给您便宜一文……”
李元澈起身拍了拍手:“成……你给我十只。
“好嘞……”
李元澈转完一条街,背篓里背得满满的,怀里抱着竹编笼子里的小鸡。
他收获满满地往回走。
他身着简单,但浑身散发儒雅气质却吸引来不少目光。
脸上画的那道疤丝毫不影响他的形象。
“这是哪家的公子,长得如此俊俏?”
“这大白天的一个人出来,就不怕别人掳了去。”
“哎哟,背这么重的东西,可叫人心疼了。”
姑娘们掩面打趣哄笑。
几位姑娘手里拿着手绢,有人挡在他面前,李元澈脚下一滞,他一脸诧异看着眼前的人。
他以为自己挡着对方的路了,他让了让,谁知对方并未躲开,又挡去他的道。
“这位公子……请问您怎么称呼……这街上怎么就从来没见过您?”
李元澈喉结滚动,他背上的菜可重了,他没有理会,便往前走,却有一群姑娘围了上来。
“公子要是不说出姓甚名谁,今儿个可就走不了了。”
李元澈颠了下手里的鸡笼,额上的汗珠滚落,他被姑娘们围着转,他自己也转,他挤出笑:
“我……我是七……我其实……就普通老百姓,平常不怎么出门,小名更不足挂齿,各位姑娘行行好,快让我走吧。”
说完,他低头从姑娘们身边硬挤着穿过,身后却传来一阵哄笑:“你叫七…什么……”
“那以后我们就叫你七郎啦……”
李元澈极不乐意地撇了撇嘴,脚下不觉加快了步伐,闷头就往前冲。
脑袋却一下子撞到一个人身上。
15. 第 15 章
霍清弦长发束起,她身姿挺拔,一身简洁的月白长袍,腰间戴着碧玉腰带,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李元澈只比霍清弦高出一点,此刻他背着背篓弯着腰,脑袋正好撞在霍清弦的胸间。
霍清弦眉头微动,脸色暗了暗。
李元澈意识过来,立马抬头后退几步。
他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霍清弦为何会出现?还是女扮男装的形象,不过……霍清弦无论女装还是男装,她身上始终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
李元澈不觉走神片刻,又想自己刚才撞到不该撞的地方……
他脸颊绯红,心虚地低下头,小声问:
“将军怎么来了?我正要回去……”
霍清弦沉声道:
“我若不来,七郎......怕是连回家的路都不记得了。”
李元澈猛然抬头,看来……刚才的话霍清弦都听到了。
可霍清弦喊他七郎,莫名地很顺耳。
他又看了眼前方的街道……眨了眨眼,怎么还走反了……他心里嘀咕着都怪刚才那群女人,把他都绕晕了。
他默默转身抱着小鸡仔往回走,霍清弦走在他一旁。
“给我……”
李元澈愣了下,将手里的鸡笼递给霍清弦,他小声道:
“我……拿得动。”
霍清弦没有理会他,示意他背上的背篓,李元澈抿了抿唇:
“我一个大男人……不至于……”
霍清弦挑了下眉,她忍着笑意嗯了一声,李元澈还是顺手将背篓给了霍清弦。
霍清弦随意背上就走,李元澈眨了眨眼,他的腰都被压弯了,霍清弦背着怎么那么轻松。
他赶紧跟上去,一脸笑意:“将军是担心我吗?”
霍清弦目视前方,语气沉稳:
“我只是……不想殿下累死在街上,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
李元澈瞥了眼霍清弦,小声嘟嚷:“这倒也是。”
说完他抬头看着天,一脸憧憬:
“我要是死了,应该也会以皇子的名义风风光光地送走吧。”
霍清弦:……
回府后李元澈便忙了个不停,他给鸡搭建更宽敞的笼子,府里有人虽见过这些小鸡仔,但不曾养过,小鸡仔毛绒绒的,每个人都想摸一把,众人没了平日里的拘谨,都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小鸡仔。
李元澈挽起袖子,将小鸡仔放进大笼子里,开心道。
“将来等他们长大,就可以鸡生蛋,蛋生鸡,我们再也不用买鸡和蛋了,自己家的健康又营养。”
侍女们哄笑一堂,李嬷嬷站在不远处也不禁笑了,她一回头,刚才还在身边的霍清弦已经离开了。
霍清弦是去了书房,她提笔写着什么,李嬷嬷给她端了点心。
霍清弦放下笔,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谢谢嬷嬷,辛苦了。”
“皇妃跟我客气……”李嬷嬷一脸宠溺地看着霍清弦。
她心想霍清弦性子沉敛,远不比七殿下那般明媚,她不知霍清弦这些年在外面经历了什么,这沉闷清冷的性子,总让人觉得霍清弦不开心。
霍清弦掰了一小块糕点尝了下。
“嬷嬷,打明日起,我就要去军营了,殿下……就烦劳你多加照顾。”
李嬷嬷道: “皇妃放心,殿下在府中自然不会出错。”
她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只是……皇妃就不能在府中多歇些日子吗?你常年在外,好不容易有了安生的日子,这才成亲没多久,多享几天的清福......”
霍清弦知道李嬷嬷是心疼她,她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无事,嬷嬷不用替我担心,我早已过惯了军营生活,这里待着……反而透不气来。”
李嬷嬷点点头,也是,霍清弦已经过了二十五年的边境生活,如今的生活,哪能说适应就适应。
霍清弦就像那边境的雄鹰,将她困在京城,就如七殿下那笼中的小鸡一样。
李元澈收拾了一天,晚上秦军医让他喝了药。
自从他回到府中就忙碌了一天,这样的日子虽然疲惫,可今天却是他心里最畅快的一天,他洗漱好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舒适地伸了个懒腰。
随后便微微偏头看向不远处的床榻,那里空荡荡的,他竟有一丝不习惯,他闭上眼,一会又无聊坐起来,此时,霍清弦推门而入,他眼睛亮了亮:
“将军,你回来了?”
霍清弦只是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李元澈见霍清弦没看自己一眼,他只好无趣躺下,盖着被子,留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霍清弦。
他看着霍清弦从屏风后面解衣宽带,那修长的身形在烛光看得清清楚。
李元澈目光逐渐炙热,盯着那个影子的一举一动,直到霍清弦灭了烛灯躺在床上。
屋内一片漆黑。
李元澈垂下眼帘,刚才霍清弦做那些事时自然而然,仿佛房间里只有她一人。
看来是没把他当成一个正常男子来对待,亦或者他在霍清弦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想到这里,他脑袋一点一点缩回被窝,心绪一时有些复杂,半晌,他又慢慢探出脑袋。
心想会不会是他今日私自出府,惹霍清弦生气了,他虽已乔装打扮过,但身为皇子,不该随意出府。
难道真是因为此事他没和霍清弦商量?
他鼓足勇气问了句:“将军......睡了吗?”
霍清弦缓缓睁开眼,片刻后。
“殿下有什么事,请说。”
李元澈感受到了霍清弦对自己的尊重,但也感受到了她的疏离。
他抿了抿嘴:
“将军放心,我出府不会叫人给认出来,这种事,我有经验,以前我卖酱菜的时候,也是背着背篓出去,这人来人往的,我又穿了便衣,不会有人认出来的,再说,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不会有人记住我的。”
霍清弦只是“嗯”了一声,李元澈虽然解释完了,但听霍清弦语气淡漠,他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霍清弦是生性如此,还是单纯的不想理他。
见霍清弦不再搭理他,他闭上眼,决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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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殿下......想做什么就去做,哪怕是被人发现了皇子的身份也没关系,不过是.....殿下会成为这天下最不一样的皇子,如果殿下自己不介意,这世上便无人介意,殿下理应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
李元澈眼皮颤动,他缓缓睁开眼,难以置信,霍清弦会对他说这么多话,而且还是如此的....温暖入心,他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便问:
“将军......说的,可都是真的?”
霍清弦道:“是真的。”
李元澈眼圈微红,不觉抱紧被子。
他想起和窦氏在一起生活时,两人都是谨慎甚微,但为了活命又不得不出去讨生计,虽无人知晓他们的身份,但两人都活得小心翼翼。
自从他穿书来到这里,这的第一次有人对他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李元澈突然不说话了,霍清弦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又不好直接开口问,只好话锋一转道:
“明日,我要去军营练兵,殿下若有什么要求,便可安排让李嬷嬷去做,她做事经验丰富,定然会照顾好殿下。”
李元澈还未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
霍清弦一怔,她听出了李元澈鼻音里的不对劲,她眉头紧蹙,好半天才道:
“我若说错了什么,请殿下明示,不必委屈如此。”
李元澈怕霍清弦误会,他赶紧抹掉眼泪,他一哭声音就会变得更加软糯。
“没有......没有......只是.....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暖心的话,大多数时候,我都是活得小心翼翼,在别人的安排下活着。”
霍清弦瞳孔微震,难道.....李元澈不知道,自己也曾安排过他。
想到这里,她心绪复杂,并未觉得自己与别人有所不同,可在李元澈好像把自己排除在外了。
她没再说话,李元澈以为她睡着了,便也不敢再打扰。
翌日,霍清弦起来时,李元澈又不见了,她想,昨日不是刚买了菜,难道今日又跑出去了。
她洗漱好出去,却不见侍女们,只有李嬷嬷从厨房方向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皇妃.....你醒了,七殿□□贴,他知你要去军营,便早起为你做的早膳。”
霍清弦一时愣住:“他在做早膳?”
李嬷嬷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她将托盘放到厅堂的桌上:
“这是殿下做的汤羹,里面有牛肉,还有香菇碎,殿下说......这叫.......”
李嬷嬷仔细回想:“叫......牛菇菇暖肚羹。”
“对.....对.....就叫这个。”
霍清弦眸光微闪。
她坐下来李嬷嬷盛了一碗,汤羹鲜味十足,冒着浓浓的香气。
霍清弦起身给李嬷嬷盛了一碗,李嬷嬷推来推去,自觉不合礼仪,霍清弦却并不在乎这些。
“嬷嬷也尝尝,殿下的手艺并不比那宫中的御厨差。”
话音刚落,一个阴影出现在门口,霍清弦抬头顿了顿,故作淡然地移开眼神。
16. 第 16 章
李元澈没想到,他会得到霍清弦如此高的盛赞。
他端着一盘葱花鸡蛋饼,笑意漫进眼底。
“这粥啊得配上这饼才好吃,将军快尝尝,这是我做的葱花碎碎太阳饼,看是不是也和宫里的御厨做得一样好。”
他坐下来,两手撑着下巴,一脸期待地看着霍清弦。
霍清弦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李嬷嬷赶紧起身。
“殿下和皇妃慢用,我突然想起府中的很多事还未安排,奴婢先不打扰了。”
李元澈却拦下她:“李嬷嬷,你先尝尝再走。”
李嬷嬷实在是难为,霍清弦看了她一眼:”嬷嬷也尝尝吧。”
李嬷嬷便夹了一块尝了下,她赞不绝口:
“殿下的手艺,真是做什么什么好吃,皇妃快尝尝吧。”
说完她悄然退下。
李元澈敛着水光的双眸弯起,他眼睫忽闪,期待地看着霍清弦。
霍清弦夹了一口,“葱花碎碎太阳饼”口感松软。
她看了眼李元澈,恢复了往常的淡然:“嗯……比宫里的御厨做的好吃。”
李元澈的笑容倏然绽开,他的气音里像裹着软绵的蜜糖。
“那往后……将军的饭菜都由我来安排如何?”
霍清弦想,她倒是没什么,只是……
“殿下的身子可还好?”
李元澈道:“将军放心,有秦军医在,我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好。”
霍清弦便点了点头,饭后,她去了军营。
李元澈乔装打扮一番,上了街。
殿内丝丝缕缕的沉香从香炉里漫出,皇后斜卧在金丝榻上,她双眼微阖,用肘支着引枕,她的玉指甲套不停地敲打着凤衣。
殿外的侍女急匆匆地来报。
“娘娘……将军来了。”
皇后猛然睁开双眼,侍女不经意迎上那双如淬毒般的冷光,赶紧低下头。
“请他进来。”
她慢悠悠地道,又缓缓起身,一旁的侍女忙去搀扶,她刚坐正身子,就听到那人沉重的脚步声。
“臣弟……参加皇后娘娘。”
江子郎年方三十,他身形高大挺拔,肩背宽阔,一身玄色战袍,周身透着凛然的气场。
皇后起身走到他跟前,眼里的冰冷一点点消融殆尽,她扶起江子郎,指尖从江子郎的手臂划过,江子郎身子猛地一僵,她轻声道:
“快请起。”
江子郎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他快速地看了眼皇后又赶紧低下头
“谢……皇后娘娘。”
皇后看向周围的侍女,她抬手吩咐道:
“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
侍女们匆匆退下。
皇后一步步靠近江子郎,她抬起手轻捻着江子郎的腰带,江子郎脸上浮现出笑意,他一把抓住皇后的手。
猛然将皇后拽人怀中,他凑近皇后的耳边:
“姐姐……多日不见……可有想我?”
皇后指尖划过江子郎的脖颈,她唇角牵起几分轻俏的笑。
“本宫日夜都牵挂着你,你说……我可有想你?”
江子郎眼中的欲望再也难以遏制,他一下子将皇后抱起走进帐内,身后留下母仪天下的华衣。
一个时辰后,皇后发髻凌乱,她的指尖抚摸着江子郎温热的胸膛。
江子郎将她搂了搂紧,笑问:
“姐姐招我进宫来,不会只是为了和我缠绵尽兴一番吧?”
皇后嘴角轻扬,她的声音略显疲惫:
“本宫自然是想你了,不过是顺便问问你外面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待在这深宫,无法涉足宫外之事,你又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唯一的出口。”
江子郎道:“姐姐是想问那七殿下之事吧?”
皇后仰头看着他笑了:“还是你最了解本宫的心思。”
江子郎道:“姐姐放心,我一直派人盯着澄澈府,那霍清弦一大早就去了军营,那个废物七殿下每天都会出门上街买菜,此次前来……”
他侧身用大拇指摩挲着皇后的脸,轻声慢语地道:
“除了和姐姐……行肌肤之欢外,还是来和你商量,如何让霍家彻底消失的……”
说完他轻笑一声:
“臣弟知此事是姐姐的心病,不过,姐姐大可放心,如今……我们多得是机会。”
皇后仰头看着他,笑道:“子郎说的如此肯定,想必是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快与我说说……”
日头晒得人睁不开眼,李元澈背着背篓,抬起衣袖擦了擦汗。
他走了一刻,才找到京城臭名昭著的废巷—污淖巷。
污淖巷臭气熏天,到处都是臭水沟,水沟里浮着一些烂菜叶和腐臭的杂物。
李元澈抬起衣袖掩着鼻子,走到一家不起眼的小户,他趴在门缝朝里看了看,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便抬手敲了敲门。
敲了半天还是没人,他便用力推了推,还是没有推开。
他皱着眉头,心想怎么回事。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周围裹挟着一股浓烈的酒味,和周围的臭水沟混杂在一起,令人有些发呕。
李元澈忍着恶臭回头看去,是一个长胡子的粗野汉子,他面脸通红,脚下走一步退两步。
这人面生,以前也没见过,他抱着一丝希望,忙跑过去,一脸笑意地问:
“大哥......请问你是住这巷子里吗?你知道这家有人来过吗?”
那人摇晃着身子,看到李元澈白嫩的小脸,他伸出黝黑的手要去摸李元澈的脸。
“嘿......小娘子......”
李元澈忙后退几步:
“什么......什么小娘子,我是男的。”
他看男人醉得不轻。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他将背篓倒放在墙角,颤颤巍巍地站在上面,试图起身朝里看去。
醉汉眯着眼,他猛然摇了摇头,一下子扑过去将李元澈拉下来。
李元澈摔在地上,痛得大叫一声,背篓也滚到了一旁,污泥瞬时染了他一身,他挣扎着起来,心里一阵后怕,又强装镇定,怒气冲冲地道:
“你.......你做什么,都跟你说了,我是男的,男的,男的………”
醉汉指着李元澈:
“那.....那有什么关系,小.....小娘子.....要去我家,哪需要爬墙……”
说着他从怀里开始掏,连着掏了好几次才掏出来。
李元澈目光一怔,那把钥匙上绑着小红绳,他再熟悉不过,他跟随着醉汉的目光。
“大......大哥,你说.....这是你家?”
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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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没有回答他,拿着钥匙对了好几次锁眼都插不进去。
“嘿......这屁……眼变.....小了,进不去了。”
李元澈顾不得身上的污秽,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道:
“大哥,要不我来吧?”
醉汉晃着身子,他慢吞吞地转身,一手将钥匙提在眼前:
“我......我不信......它还能给你走后门不成?”
说完故意朝李元澈吐了一口酒气,李元澈一把扯过钥匙忙扇了扇。
他心想,这人到底是不能惯着,他过了这两天清闲自在的富贵日子,竟闻不得这街道里的臭味了。
他忙开了门,醉汉一愣,他摇摇晃晃地上前:
“嘿.....它还真给你走后门,可这是我家.....我的.....它是属于我的……”
他用力拽着那把锁,低头问:
“你说......谁才是你的主人?”
李元澈没有顾及醉汉的疯言疯语,他冲进去跑到菜园子前。
他一时愣住,菜园子里一片枯黄,周围散发着烂菜叶的味道,豆角架早已散落在地,种的瓜都烂在里面,蝇虫在上面萦绕。
他又朝院子里的一间里屋走去,刚推开门,一股恶臭味就袭面而来。
他立马捂住口鼻,里面不知是什么坏了,刺得他眼睛发红,他忙关上门,赶紧撤出几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心神渐定,环顾四周。
其实,他有想过,王英只是在敷衍自己。
但当他亲眼看到,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变得如此萧条败落时,他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酸涩。
他自从穿到这里,窦氏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们在这里度过了多少温馨又艰难的日子。
他和窦氏没什么大的心愿,他们只想靠着自己的营生,过完普通人的一生。
他恋恋不舍地看着里屋,仿佛看到了窦氏借着烛光绣着花,他在一旁帮窦氏分线,窦氏不小心扎了心,他赶紧放下手中的线,拉起窦氏的手。
“阿娘......我给你吹吹。”
寒冬腊月,他外出卖了一天的酱菜,回到家里窦氏赶紧为他接过背上的背篓。
李元澈脸冻得红红的,心里却如屋内的火炉般温暖。
“阿娘.....这是最后一缸,我都卖完了,我们的炭火够了,吃得也够了,这个冬天我们可以安然度过了。”
窦氏抹着眼泪,心疼他红肿的手。
“澈儿啊......不出去了,这次我们真的不出去了,阿娘绣花也挣了不少了,你身子本来就弱,再不要出去受凉了。”
窦氏将所有的碎银都拿出来,他们一起数着:“一文.....两文.....三文......”
最后分成三份。
窦氏道:“这份是给你治病的。”
“这份是给我们家用的。”
李元澈指着最多的那份问:“那最多的这份呢?”
窦氏笑着说:“这个是留着给澈儿成亲用的。”
李元澈一愣,在床上滚着大笑起来:
“阿娘......你就放心吧,我只会烧饭,不会有人想要嫁给我的。”
窦氏:“胡说.....我们澈儿长的这么好看,说不定哪家的姑娘就会动心,她就喜欢跟你过热腾腾的小日子.......”